姜倨之此人表面上看只是個普通的京官,職屬兵部,官拜四品,但骨子的野心卻不是那麼簡單。他一向自認能力非凡,遠遠勝過某些除了年資深些外一無是處的上司。可是在和平年代,平步青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雖然他每年都在晉升,升遷的速度已經算是很難有人比得上,但離他所希望的地位仍然差的很遠。
新晉級四品後,姜倨之得到了參加狩獵大會的資格,為了一鳴驚人,他花了大力氣進行準備。那個神秘的女人就是那個時候出現在他面前的。
姜倨之很喜歡美色,但喜歡的很有分寸,盡管神秘的女郎國色天香,妖媚入骨,他也不想為了一度風流付出什麼代價,所以色誘對他來說,基本上是沒什麼效用的。但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女郎非單獨出現,她的身旁,還有一匹神駿已極的寶馬,全身漆黑,沒有一根雜毛,但四只蹄子卻是雪白無暇,顯然正是一種千裡名駒──“烏雲蓋雪”。姜倨之曾詳細調查過狩獵大會的各個項目,他知道很多人都是偏才,只精一項,所以只要在所有項目中都能拿到較前的名次,便可獲得總優勝,為自己創建名聲。可惜別的項目倒也罷了,唯有賽馬一項有些麻煩,他雖然騎術不錯,但就是找不到一匹滿意的好馬。
女郎此時此刻送上這匹烏雲蓋雪,要想拒絕它,確實有點困難。
“你要什麼報酬?”姜倨之問。他的信條是絕不會相信有人做事不求回報的。
那女郎顯然也有同樣的信條。她提出了一個要求。
經過她的調查,姜倨之是最有希望奪得優勝的人(當然是在他有一匹好馬的前提下),她願意無償把烏雲蓋雪送給他,只要他在奪得優勝後能夠想辦法讓二皇子府大名鼎鼎的喻素成為祭品,離開王府三個月。
“你並不吃虧,”女郎道,“就算你拿了那個獎品,皇家所賜不能變賣,還得費心收藏害怕丟失,帶不來什麼實際的收益。而且京城的人善忘,雖然當時出了風頭,過不了多久就會被人遺忘。而喻素不同,他是二皇子麒弘面前最得寵的紅人,有他在你府中,二皇子一定三天兩頭過來看他,你不是正想著找機會在皇子們面前露臉嗎?何況名震京華的王府總管在你家為僕,怎麼說也是一件被大家談論很久的事,我敢說從此以後,你一定會被文武百官,尤其是皇族們記得清清楚楚的。”
姜倨之考慮了很久,覺得女郎所言的確很有道理,但問題是:“你呢,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女郎很坦白,因為她認為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撒謊:“我的目的就是要讓喻素離開王府一段時期。因為王府中有一件寶物是我一定要拿到手的。而只要喻素在,那個府第根本就無懈可擊,我沒辦法下手。”
姜倨之接受了這個理由,但他仍有顧慮:“我可以保證拿到優勝,但我沒辦法保證一定可以使喻素成為祭品。他不會呆呆站著等我用花球砸他的。”
“這個你放心,”女郎來到他身邊,吐氣如蘭,“在你扔花球的時候,旁邊的煙花會突然走火,所有人,包括喻素都會忍不住轉頭去看,只要你出手快,一定砸得中。”
交易便這樣成立,姜倨之得到了一匹寶馬。雖然衛小典橫空出世令他始料不及,但最終也沒影響結果。
喻素順利地來到了姜府,雖然迄今為止才一個月,已顯示出他果然不愧是一個天才的管家,內政被理的清清楚楚,家僕丫環被調教得很有章法,而且他本人還是一個體貼溫柔又美麗的可人兒,如果能在不得罪二皇子的前提下長期留下這個人,姜倨之覺得他願意付出很高的代價。
二皇子麒弘的確非常看重這個紅人,兩三天便來看望一次,若不是喻素本人不讓他來得過勤的話,看樣子他很想每天都來,最好能住在這府上。姜倨之把握良機,成功地在麒弘心中留下一個很好的印象,溫和、體貼下人、懂得禮數、忠心、能幹……總之是個良臣的樣子,並深深希望有機會這個評價能傳到太子殿下的耳中。
然而無論姜倨之怎麼設想,他也沒能想到有一天,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青萍結綠二公子,這五個超強組合,普天下最頂尖的貴冑們居然會一齊出現在他這個四品官門前。剛剛得報的一瞬間幾乎已經驚呆。
但他畢竟不是一般人,鎮定一下之後,姜倨之恭恭敬敬地將這五人迎至府中正廳。喻素也應召前來。
“素素,”麒弘高興地迎向有兩天未見的管家,“你氣色還不錯呢。”
康泰示意姜倨之退下,對喻素道:“素素,我們這幾天在查的事情,弘兒應該有講給你聽吧?”
喻素說:“是。柔瀾國,還有離兒凌揚的事,我都知道了。”
“素素,我告訴你,我們剛剛捉到一個活口耶!”鄢琪興奮地說。
“又要讓我當拷問的惡人啦?”喻素微笑道。
“咦?你猜到了?”麒弘一臉佩服的表情,“什麼事情你都是一猜就準。可有一件事,你怎麼也想不到的。”
“什麼事?”
麒弘從懷中取出紫晶香珠,把發生在鄢琪身上的異事說了一遍:“你來戴戴試一試,如果你也跟我們一樣,就只能說明琪琪不是人,是什麼東西成了精。”
鄢琪氣的臉鼓鼓地,搖了搖康泰的胳膊。
“弘兒開玩笑的,你別在意。”康泰安撫地摟住他,拍了拍後背。
“先看圖案!這個不花時間!”麒弘把珠鏈塞在喻素手中,轉身拉了鄢琪推向門外,問道:“看得到那兩個字嗎?”
喻素舉起珠子,對著陽光一看,也是什麼都沒有。
“哈哈,”麒弘看著鄢琪,“你到底哪點兒跟我們不一樣啊?”眼睛一轉,突然道:“對了,說不定這香珠只對女孩子有效!莫非你是女扮男裝?”
康泰失笑地喝道:“弘兒!越說越離譜,琪琪是男是女,難道我會不知道?”
麒弘因為捉了活口,又見著喻素,心情格外的好,便玩笑道:“你怎麼會知道?難道大哥有把他脫光了看過?”
鄢琪頓時又羞又惱,臉紅得象個番茄,欲待要罵,又不知罵什麼才好。
李安楚解圍道:“琪琪從小就在太子身邊,看過有什麼稀奇?”
衛小典則很正經地冒出一句:“不用脫光了也知道啊,琪琪的胸部是平的嘛。”
他這時候說出如此具有生理意義的觀點,康泰與安楚一時都說不出話來,只有麒弘還很認真地反駁道:“有些女人也是平的啊。”
鄢琪見他二人越說越遠,正要上前打斷,一只柔軟的手突然伸了過來,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一回頭,看見喻素溫柔的目光。
“琪琪,”喻素低聲道,“在太子殿下身邊,你開心嗎?”
鄢琪怔怔地看著他,雖然不明白,但卻真真切切地感到這句話裡含著濃濃的關愛,便點了點頭。
喻素微微一笑,慢慢放開他的手,後退了一步。
“你們兩個住嘴,”太子殿子終於向那邊很有科學辯論精神的兩人發話,“香珠只在琪琪身上有效不過是異寶的怪誕之處罷了,一時查不出原因也沒什麼要緊,現在關鍵是查出柔瀾國人的下落,查明他們是否與吸血案有關,是否還有其他不法之處。素素,你能從捉來的人口中問出一些詳情嗎?”
喻素唇角微挑,道:“我試試吧,應該沒問題,不過不能急,可否將此人留在姜府,我今晚細細審問。”
康泰想了想:“也好,我們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好辛苦你了。”
李安楚攬著衛小典,看了看天色,道:“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等明天再來聽聽是否有進展如何?”
眾人皆表同意。麒弘正想再和喻素說兩句話,後者卻突然走到鄢琪身邊,把那串紫晶香珠替他掛上,柔聲道:“果然還是琪琪戴著最適合啊。這東西既然是異寶,常帶著對身體一定有好處,你就別拿下來了。”
鄢琪用指尖摸了摸盈潤的珠粒,輕輕頷首。
麒弘插進來道:“素素,那我們走了。”
喻素笑了笑,輕輕握握鄢琪的手,叮囑道:“路上小心啊,今天晚上會起風,別出來吹風,當心著涼。”
麒弘不高興地再次說:“素素,我也要走啦!”
喻素回頭瞟他一眼道:“二殿下慢走。”又轉身面向鄢琪,幫他把披風的帶子理好。
如此差別待遇,令二皇子殿下忍不住狠狠瞪了鄢琪一眼,似乎恨不得用目光照出他狐狸的原形。
回到東宮,用過晚膳,鄢琪早早洗漱上床。康泰批閱完當日的奏章,習慣性地來到鄢琪房間,想看他一眼。
微黃的燈光下,鄢琪一頭烏發鬆散著洩滿長枕,如雲如絲,有幾綹還貼在雪玉一般的面頰上。康泰滿懷憐愛地伸手替他撥開,指尖卻感到所觸的肌膚是濕潤的。
輕輕翻過柔軟的身體,抱在懷裡,裝睡的孩子動了動,還是忍不住揪住他的衣襟,把頭深深地埋進去,悶悶地啜泣起來。
“這是怎麼啦?弘兒今天真的是開玩笑,這你也介意?”躺在他身邊,緊緊抱著,一下一下有規律地拍撫。
“泰哥……我到底是什麼人?我是不是真的跟大家不一樣?”輕若遊絲的聲音,卻含著深深的憂懼。從小鄢琪最怕的,就是有一天被告知:你是來路不明的小孩,你不能留在太子殿下身邊。
察覺到愛人的不安,康泰俯身親吻著他:“你是我最心愛的人,在我心裡,你當然跟大家不一樣,你是唯一的啊。”
鄢琪仰頭綻出舒心的笑,就算是被哄,也甘之如飴。身體也更緊地貼過來,微微顫抖著,引得康泰無比愛憐,一股熱潮從小腹湧起,流遍四肢百骸。
褪去兩個軀體間所有的屏障,仍想要更接近,肢體密不透風地絞在一起,快感與愛意交織,對彼此的感情已不再是難以出口的禁忌,疼痛、憐惜、狂熱、幸福,融合在一起的不僅是身體,還有感覺,在劇烈的律動中攀上高峰,釋放,如水般的餘韻,帶著汗濕的吻,輕輕的低喃:
“琪琪,我愛你……我愛你……”
被他單純而又執著地愛了這麼多年,終於也可以坦然地,確認無疑地說:我愛你。
翌日,康泰起身上早朝,鄢琪睡了一會兒,再也睡不著,閒步來到院中,慢慢梳理一頭烏雲長髮,摸摸項間的香珠,移動之間四週暗香浮動,怎麼想,也想不通為何如此異象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一抬頭,看見衛小典獨自一人百無聊賴地甩手晃過來,多半安楚又去和太子商議他不感興趣的朝政大事去了,站起來揚聲招呼,猛覺腰間發酸,不由心頭一動。
“你在這裡啊,這麼早,以為你還在睡呢。”小典走過來坐在鄢琪身旁的石凳上,伸手摸摸他披下來的頭發。
“以前在無崖島的時候,經常天不亮就醒。可無論我醒得有多早,每次一睜眼就已看見人荻坐在窗邊了。他似乎是不睡的。因為他一睡著,紀人戚就會進來看他,看到他醒了再出去。”鄢琪用金環把頭髮束了起來,向小典一笑,“你呢,你和安楚常常誰先醒?”
“當然是我,我是習武之人,要晨練的。”小典得意的說。
“嗯……”鄢琪左右看看無人,向小典俯過身去,還未開口,臉已經先紅了,“那個……你上次說的那個……可不可以……”
“什麼?”小典沒聽懂。
“我是說……你上次說的那個藥……我想要一些……”
小典愣了愣,臉頰也有些發燙,一邊伸手在懷裡摸著,一邊低聲問:“你是不是……很疼啊?”
“也不是很……”鄢琪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但總歸是有點疼……能不疼……當然最好……”
小典摸出一個瓶子遞過去:“有大半瓶,我再向楚哥哥給你要一些。”
“別,”鄢琪紅著臉說,“別跟安楚說是我要的。”
衛小典偏過頭去看他:“沒什麼,楚哥哥早就知道你們……”
“不是這個,我怕安楚會告訴泰哥我要過這個藥……”
“你不想讓太子知道?”小典吃驚地說,“那不可能的,你用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啊。”
“我可以在他來之前先吃嘛,這個藥效要多久發作?”
小典瞪著他:“琪琪,這個藥不是用吃的。”
“啊?”鄢琪呆住,“那怎麼用?”
“就是……就是那個……那個……用擦的……”小典的聲音越說越小,臉也越來越紅。
鄢琪是個聰明的水晶人兒,想了想,突然明白,頓時也變成另一只蒸蝦。
兩人無言地坐了一會,衛小典無意中一抬頭,啊了一聲:“他們兩個過來了!”
鄢琪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把藥瓶收好,順著方向看過去,康泰和安楚遠遠緩步過來,也不知在說什麼。
康泰與安楚一起下朝過來東宮,路上所商量的事情與鄢琪小典兩人沒太大不同,唯一不同的是這兩人臉皮厚一些,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你這藥擦了,是不是真的就不痛了?”康泰手裡拿著一個一模一樣的瓶子,“效果好麼?”
“你放心好了,絕對沒問題。”李安楚拍拍他的肩,“不過你也要溫柔一點才行。”
“我已經盡力溫柔了。不過有時候覺得控制不住。我看琪琪的樣子,好象很痛的,問他又搖頭,真沒辦法,小時候明明什麼話都跟我說的。”
李安楚忍不住笑出聲來,一轉頭,看見院中兩只蝦子,不由一怔:“他們兩個怎麼啦?臉紅成這個樣子,早上的太陽又不烈。”
話音未落,康泰已奔了過去,伸手試了試鄢琪的額頭,急急地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發燒嗎?”
鄢琪將他的手拿下來,拼命搖頭,卻一個字也不說。
李康泰正要再問,安楚突然道:“麒弘和素素!這麼一大早的,一定有什麼事吧?”
眾人抬頭一看,果然是二皇子殿下,手裡牽著他的管家,一路飛奔過來。到了面前,一邊喘氣,一邊急急地道:“那個人被殺了!”
“哪個人?昨天那個活口?”小典問。
麒弘點點頭,“應該是昨天夜裡素素審過以後沒多久就被滅了口,今天早上才發現的。”邊說邊轉過頭看向喻素,“幸好素素當時已經離開牢房,否則……”說著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臉已經白了。
“昨天來襲的人沒有一個逃掉的,他們應該不知道有活口落在我們手裡才是……”安楚沉吟著,“看來我們還是有些輕敵了。”
“先讓素素說說情況嘛。”鄢琪道。
麒弘轉頭看他:“什麼情況?”
“那人不是被審過以後才死的嗎?素素問出些什麼沒有?”
“對啊,”麒弘一拍自己的頭,“問出些什麼沒有?”
喻素點了點頭:“我想他所知道的,應該都已經說了。”
眾人立即放下心來,一起坐下聽喻素細說。
“大家開始所推測的很準,柔瀾國人,確為紫晶香珠而來。柔瀾國中有玲瓏三寶,紫晶香珠、雪翠香環與紅玉香戒。其尤中以香珠為鎮國之寶。兩年前香珠被劫,護珠的王子被殺……”
“王子被殺?!”麒弘吃驚地說,“這個仇可算結大了。”
“王子被殺事小,香珠遺失事大。”喻素接著道,“柔瀾現任國王,本就根基不穩,不太受臣民認可,象徵王室威權的紫晶香珠對他有莫大的意義,所以派出所有精英,追查香珠的下落。直到一年前,偶然得到線索,得知它已被人帶到中原,落入二殿下之手。”
“哈,那我的運氣也算真好。”麒弘再次插言,但沒人理他。
“為了順利奪回紫晶香珠,柔瀾那邊派出了最受寵愛的佻俁公主來到中原,主持此事。”
“那個佻俁公主,應該就是最主要的幕後人了。”康泰緩緩道。
“據那人所言,佻俁公主美貌絕世,擅長媚術,食少男少女精血補氣養顏,武功極高。她來此一年後以美色為引,已建立起龐大的地下力量,巢穴之多,不可枚數,聆樂坊和文軫的宅院,便是其中的兩個。在京城之中,就那人所知,佻俁公主已控制了黑火會、長青幫、風雨樓等數個幫派,還有一些朝政要員聽命於她。”
幾個人吸了口氣,不由咋舌。半晌後,李康泰笑道:“太好了,總算有借口和機會把這些一天到晚只會惹事的幫派清勦幹淨了。”
“其實她把事情搞復雜了啊。如果當時她一入中原,就以公主身份遞交國書,言明紫晶香珠是她鎮國之寶,講幾句好話,說不定就這樣還給她了。現在弄成這副陣勢,還殺人吸血,看來這個公主今生今世是休想回她母國了。”麒弘感嘆道。
喻素微微一笑,站了起來,行禮道:“我所問出來的,只有這些。今天出來,是向姜大人告了假的,耽擱久了不好,就此告辭了。”
麒弘忙道:“我送你。”兩人一起出去。
康泰與安楚相互看了一眼,誰都沒說話,倒是小典開口道:“你們信麼?”
“聽起來似乎沒有不可信之處。”安楚說。“若是假口供,編的倒也十分完美。”
“你們都知道,素素用降魂術審問的,那個柔瀾人怎麼可能有腦力編造假口供?如果這份供詞真的是假造的,造它的人也決不會是那個柔瀾俘虜。”小典話裡雖然沒有明說,便在座的人都清楚他的意思
“我信。”鄢琪肯定地道。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素素是絕不會騙我們的,再說他為什麼要騙我們?”
“我也不是看出這份口供哪有漏洞,”李安楚想了想,“可是總覺得未免也太詳細清楚了一些吧。”
“不錯,”康泰也道,“前因後果說的明明白白,倒好像生怕我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麒弘剛好折回,十分生氣,“難道你懷疑素素說的是假話?”
“的確有點懷疑。我知道他很能幹,但能幹過了頭就難免令人起疑。”
麒弘大怒:“能幹也是罪過?明明是你們自己叫素素去審問的,他問了你們又不相信,這算什麼?”
康泰喝了口茶,冷笑道:“弘兒,你本來就不是有機心的人,現在又被他迷昏了頭,我倒也不指望你能想清楚。”
麒弘一時氣結:“我想不清楚,我看是你們想得太清楚,素素做了什麼,平白無故要懷疑他?”
兩兄弟言來語去爭吵了起來,這邊鄢琪拉了拉李安楚的袖子,小聲道:“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他們不要吵,如果泰哥真的生起氣來,麒弘要吃虧的。”
李安楚欣然點頭:“好。”
他應得如此爽快,鄢琪反倒一愣。
“我說一、二、三,你就暈倒。”
鄢琪還沒反應過來,李安楚已經開始數:“一、………二、……三……”然後把雙臂一張,準備接住鄢琪佯暈倒下來的身體。
誰知鄢琪左右搖晃了一下,沒有理他,竟一頭栽進正認真地聽兄弟倆吵架的青萍公子懷中,嚇了小典一跳,抱住一聲驚呼:“琪琪!琪琪你怎麼啦?”
李康泰箭一般彈起,快速趕到鄢琪身邊,一把抱進懷裡,大聲道:“叫御醫!快叫御醫!”
麒弘也嚇得一愣,跳起來就準備出去叫御醫,被李安楚搖手攔住:“叫什麼御醫,我就是大夫啊。”
李康泰臉色蒼白,急道:“那你還站著,快來看看怎麼回事?”
李安楚過來隨便看了兩眼,道:“不礙事,可能近來煩心事多,又著了點涼,抱他回房好好歇息一下就好。”
康泰立即抱起鄢琪,送進最近的一間寢宮,安放在軟榻上,拿衣袖擦擦他的額頭。
李安楚跟著進來,吩咐道:“叫人準備一碗參湯吧。”
康泰立即親自出去命人拿最好的人參給他看,要挑幾支給鄢琪進補。
見屋內無人,李安楚笑道:“好啦,別裝了,他們都不在。”
榻上毫無反應。
奇怪地走近一步,叫道:“琪琪?”
仍是毫無反應。
李安楚有些驚訝地近前細看,只見鄢琪面色雪白,額前微有細汗,氣息不均,竟是真的暈了過去。一向鎮定的結綠公子不禁也有一瞬間的慌神,忙伸手扣住他的腕脈,細細把切,面上漸漸浮起不可思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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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琪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多久就醒了過來,喝完一碗參湯後便恢復了活蹦亂跳的精神。康泰仍是不放心地限制他的活動,在李安楚再三保證沒事的情況下,才漸漸安心。
盡管對喻素的審問結果保持疑問,康泰仍是在假定這份口供完全屬實的基礎上進行著後續的動作。刑部受命對於黃衫人提到的幾個幫會實施了嚴密的監控,未幾天便收集到一些不法行為的證據,由京兆尹下令進行了強行取締。這些幫會雖然都實力不俗,但在官府的面前也只是小菜一碟,很快就收拾的乾乾淨淨。聆樂坊與文家宅院也置于監視之下,凡有可疑人物出入的立即扣押,倒也很抓住幾個肩有柔瀾圖案的人,只是目前尚未發現有女性參與其中,也就是說,沒有佻俁公主的蹤蹟。
麒弘那天因為喻素的事情與兄長爭執後,心裡不舒服,幾天沒有去東宮,後來平靜下來想想又覺得自己不該如此無禮,欲待去請安吧,又擔心皇兄生氣訓斥,思來想去還是硬著頭皮出門,準備先進宮見母后,再和母后一起去見大哥。
剛一出門,就碰見好朋友魏之奇,興衝衝地過來,行了個禮道:“二殿下,我正要找你呢。”
麒弘為人疏闊,與朋友間不拘禮節,他又不管政事,所以年輕朋友極多,相處時也不拘謹,拍了拍肩道:“找我什麼事?”
“我昨天捕到一只寸尾貉,好難得的,今早請了太白樓的師傅下廚整治,來請你去嘗嘗。”
“真是不巧,我正要入宮覲見母后,就不去了。”
魏之奇滿面訝然之色:“我剛才從皇城那邊過來,看見皇后娘娘的車駕出城,說是進香去了,殿下現在才去護駕,恐怕遲了一些吧?”
麒弘倒真不知道皇后不在宮中,愣了一下,洩氣道:“那好,就去你府上罷。”
魏府並不大,但陳設很獨特,到處都是動物的毛皮,只是沒一件是大型動物的。坐了不一會兒,下人們便端上一只紫砂蒸鍋,一揭開,香氣撲鼻而來,魏之奇先舀出一碗湯捧給麒弘,說:“嘗嘗看,小心燙。”
麒弘喝了一口,贊道:“果然美味。”
魏之奇高興地拿一只大碗盛得滿滿的,叫過一個僕人道:“快送給二公子吃。”
“啊,”麒弘玩笑道,“原來你叫我來只是試吃,怕不合你寶貝弟弟的口味。”
魏之奇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趕緊澄清:“不是不是,主要還是請二殿下嘗鮮,不過既然你和賢兒的口味是一樣的,就順便看看賢兒會不會喜歡了。反正這只貉太大,五六個人也吃不完。”
麒弘輕輕搗他一拳:“你就別解釋了,誰不知你愛弟如命。怎麼樣,最近你那心尖子身體還好吧?”
魏之奇淡淡一笑:“還行,吃了結綠公子開的藥,情況一直很穩定。只是那孩子太寂寞,如果能再好一些,可以偶爾出出門就好了。”
麒弘安慰道:“你別心急,照安楚的吩咐去做,慢慢就好了。”
魏之奇振作了一下精神,拿起筷子:“好了,先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吃著,麒弘開始沒什麼感覺,後來漸漸覺得眼前景物越來越是模糊,手一鬆,筷子當啷落下,剛想站起來,面前所有的東西猛然傾斜,人已經摔倒在地。
在剛剛醒過來的一小段時間內,麒弘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等記憶慢慢回到腦中,他開始摸索週圍黑暗中的一切。沒過多久,他就判斷出自己被關在一間密閉的囚室中。就算二皇子殿子再不擅推理,也大約可以肯定這是柔瀾人的行動。如果現在關在這裡的是鄢琪,多半已經開始在推測柔瀾人下一步想怎麼做,是想殺了呢,還是想以人質換寶珠,進而回國。不過麒弘沒這個興趣,一旦發現自己被囚,他滿腦子高速運轉,就是琢磨該怎麼出去。無論如何,他不想死在這裡,尤其是在跟大哥吵完架還沒和好的時候,死了就太對不起人,再說還有素素,死了就再也見不到素素了,這是絕對不能忍受的。
活動一下四肢關節,再運一運氣,確認自己沒有受傷。隱約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麒弘一挺身,整個人貼上了天花板。一扇小窗打開,有人一邊向裡張望一邊咕噥:“真是的……明知道藥效要到明天才失效,偏偏非要我一個時辰觀察一下,怕他死了就別下這麼重的藥……”
那人的話音陡然停住,想是已經發現被囚者消失。
麒弘屏住了呼吸。由於生在皇家,總有這樣那樣的危險,從小康泰就餵弟弟吃各種各樣的藥,餵到這麼大,那怕再珍奇的藥進到麒弘肚子裡,效力都會變得只有四分之一,所以這次提前一天蘇醒,也就是這個原因。
那個看守大約以為屋子太黑,自己沒看清楚,拿出叮叮當當的鑰匙打開了牢門,進來仔細查看。麒弘輕羽般飄落,豎掌為刀,在看守腦後一砍,那人立即如軟泥倒下。
閃身出門,發現有台階向上,原來是一間地下室,在台階頂頭推了推,推不動,又返身回來拿了看守的鑰匙一把一把試,試到第五把,鎖應聲而開。推門來到室外,只見滿天星光點點,原來是晚上。觀察了一下四週的地形,仿佛是某個富商官宦家的後院。凡是大宅院,道路的設計原理基本上都是一樣的,麒弘出身皇族,大略一看就知道方位,便沿著走廊,向後門方向摸去。
沿途遇上幾個巡夜者,都順利地躲過,三重門後,經過一個小小院落,按一般情況,繞過這個院落,最多再二重門,就可以出府。
麒弘剛想掠上屋簷,突然聽到院中房內有動靜,一浪接一浪的,是似喘息、似呻吟、又似極度快樂地呼喊。
二皇子殿下早已不是純情少年,一聽就知道是在幹什麼。本來對人家的閨房之事麒弘並沒有興趣,但此時他卻快速竄到了窗下。因為他聽出其中有凌揚的聲音。
用舌尖沾濕窗紙,湊上一目向裡細看,麒弘嚇了一跳。
只見屋內桌上一盞宮燈,光澤盈潤,亮度恰到好處,一切可以看的明白,又保持著朦朦朧朧的感覺。南窗下一張流蘇大榻,秀被長枕,錦繡璨然,極盡奢靡之感,榻上兩條人體,赤裸裸糾纏在一起,姿勢淫巧多變,竟是麒弘想所未想,見之未見。壓在上面喘息不已的正是凌揚,英俊的面容蒼白如紙,隱隱透著青黃之色,兩眼深凹,眼週青筋匝起,明明已是一副氣虛人弱的樣子,但表情卻迷醉之極,如癡如狂,似在天堂,一面用力律動著身體,一面輕輕地呼叫著:“離兒………離兒……離……”
在外窺視的麒弘吃驚不小,一時之間連動也不能動。他如此震驚,除了因為凌揚面容憔悴的幾乎令人認不出外,更主要是由于正與凌揚纏綿交歡的那個人。
榻上婉轉嬌軀,媚惑入骨的人,並不是凌揚口中聲聲呼喊的離兒。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美麗妖豔的女人,一個可以讓世上大半男人瘋狂的女人。
如果現在伏在窗外的是超強五人組中的其他四個人,多半已經猜出這女人是誰了(偶想讀者也已經猜出來了吧?),但麒弘卻根本沒朝那方面想,他只是奇怪凌揚為什麼連人都沒分清就在跟人家做這種事。
室內雲雨狂歡的兩人已漸近高潮,動作越來越猛,在幾聲刺激耳膜的高聲呻吟與尖叫後,凌揚一陣痙攣,終于伏在女體之上一動不動,仿佛暈過去了一般。
女人伸出塗著鮮豔寇丹的纖纖玉手將凌揚癱軟的身體推倒在一邊,唇邊掛著嬌媚慵懶地笑容,狀極滿足地披上一件輕紗薄衣,邁步下榻,只是簡簡單單一個動作,卻是誘惑力十足,若非麒弘出身皇族,見慣了絕世天香,所受的教養又極為完備,恐怕三魂七魄已走了一半。
凌揚自被推倒以後便聲息全無,顯然是真的已經暈厥。那女人抬起如雪如霜的玉臂,將披散在肩頭的黑發挽成一個髻,斜插上一支金釵,在鬢影之間搖動,半瞇著的秀目盯著凌揚看了一會兒,突然變得陰冷異常,纖手輕劃,長長的利甲直刺向這位兵部貴公子的咽喉。
“不要啊殿下!求你……求你看在離兒份上……”一個淒楚的聲音突然響起,麒弘驚跳了一下,這才發現室內角落,居然一直無聲無息蜷縮著一個人。
“你為他求情?”女人嬌柔的聲音中透出千年寒冰般的冷冽,眼尾掃視著爬到她腳下的纖細少年。
“公主殿下答應過離兒……可以不要他的性命,將他賜給離兒的……”穿著薄薄一件長袍的少年害怕地瑟瑟發抖,但仍是咬著牙衣哀求。
“他已經是個廢人了,你還要他幹什麼?不過是一個臭中原人,也值得你這麼稀罕?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離兒是公主封印家奴,一心一意效忠公主,不敢一時或忘自己身份,只是這個……這個中原人實在待離兒情深意重,他現在於公主已無絲毫用處,算是公主不要的東西賞給離兒,何必一定要殺?”離兒滿臉是淚,語調哀淒,兩只手劇烈顫抖著捉住女人的裙擺。
那個公主陰惻惻地笑了起來,用指尖輕輕抬起離兒的下巴,冷冷道:“那個藥渣兒一樣的東西本來殺不殺無所謂,但他竟有本事讓我最服貼的一條狗違逆我,實在是留不得……”隨著最後一個字出口,她突然用力將離兒一掌打得飛到牆邊,口中鮮血狂噴,妖媚的面容上隨即現出狠毒的神色,五指如鉤,向躺在榻上人事不知的凌揚抓去。
麒弘此時那裡還忍耐的住,“砰”的一聲將窗戶撞得粉碎,躍進室內,飛足向那公主踢去。
公主好像並不吃驚的樣子,徐徐轉過身來。她的動作看起來明明輕舒緩慢,實際上卻快如閃電,麒弘的那一腳,就好象是自己送上去想被她抓一樣,無奈之下在半空一個翻身,左腳踏右腳縱躍到一旁,雙掌交錯,帶著十分功力,直擊而去。
麒弘的武功在京城台面上,好歹也可入前十名,已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也許比不上衛小典的犀利驚人、李安楚的渾厚精純和李康泰的高深莫測,卻是扎實穩鍵,不可小視,這雙掌齊出,風嘯龍吟,就算是青萍結綠二公子,也無法輕易化解,誰料一個不知名的公主,唇角輕挑間臂如遊蛇,竟能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插入他雙掌之間,如劍破帛般將掌力闢為兩股,再向中間一引,竟互相抵消,震得麒弘掌心發麻,連退數步,公主的長甲已象毒刺般追擊而至,慌亂中收氣回神,仗著被大哥操練出來的腳法險險躲開。可是對手的攻擊綿綿不絕,沒有幾招就已險相環生,別說反擊,恐怕連招架也招架不了幾下了。
那公主長聲笑道:“果然不愧是中原王子,也算不俗,可惜你逃得出地牢,終難逃我手!”言語間手下分毫沒有放鬆,十只紅豔的指甲連成一片紅影,景象倒是美的詭異,卻寸寸是殺人利器,麒弘步步後退,直到身體撞到牆角,已無閃躲處,被紅酥玉手在肩上輕輕一拂,頓時半身發麻,倒在地上。
公主得意地仰天大笑,湊到麒弘面前,捉住他的臉拉到近前,毫不在意他怒視的眼神,嬌聲道:“有皇室血脈就是不一樣,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貸色。若非你盜走我鎮國寶珠,我又怎會來到這神仙美地,享受如斯美味的少男少女。說起來還應該謝謝你啊,二殿下………哈哈哈……”
麒弘努力挺直發麻的身體,厲聲道:“你這個變態女人,紫晶香珠本是我無意購得,若你好意相求,怎麼會不還給你?但你現在來到我中原,吸精飲血,實在殘忍惡毒,我們一定會將你繩之以法!”
“哦?”公主笑得花枝亂顫,輕輕摸著麒弘的面頰,“你真是嚇著我了,中原王子的脾氣都這樣暴烈麼?想必你的血,也比一般平民的更甜更好喝吧?”說著指甲輕輕撫弄著他的脖子,似乎在找最合適的地方下手。
“殿下,”一直默不作聲跪在一旁的離兒突然道,“他是當朝皇子,身份貴重,公主若是殺了他,中原朝廷惱怒起來,恐于我奪珠行動不利,不如以他為質,交換寶珠如何?”
公主輕輕皺了皺眉,道:“當初擄了他來,本就是為的交換寶珠,誰知他本事竟大,能夠自己逃出地牢,跑來惹我,不好好教訓教訓,本公主這口氣如何出得?”
離兒趨前道:“本以為此人明天才會醒,所以大意了一些,讓他跑了出來,不過好在密彌兒大神保佑,他仍是落回公主手中。要精壯男子吸血還不容易,屬下等隨時可找到好貨色供奉給公主,不必一定要吸他的。離兒以為,還是按原計劃用他來交換寶珠要緊。”
這個一出場總是淚落如織的少年,剛剛還被打得淒慘萬分,現在的口氣,竟是一心一意在為主子今後的行動打算,愚忠如此,令麒弘氣極反笑。
公主冷冷地盯了被攥在手掌心的二皇子一陣,點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就先饒過他這一次罷。”
離兒跪得再近一點,又說:“離兒還有話說。”
“說吧。”
“據離兒所知,現在中原朝廷中掌權的皇太子非常精明能幹,不是好對付的角色,這短短幾天內,查出我們那麼多的居所,公主從國內帶來的忠誠之士,也損失慘重,如果不動點真格兒的給他看,他恐怕還以為我們不敢把他弟弟怎麼樣,那時換寶珠容易,脫身就難了。”
公主蹙眉深思,道:“你有何辦法?”
“我聽凌……聽有人說,皇太子很疼愛這個弟弟,若我們砍下這人一條胳膊送到東宮,皇太子驚慌之下,必定什麼條件都肯答應,這時公主便可向他提出,不僅要回紫晶香珠,還要派海船供我們回國,並以太子之血,立下丹書鐵咒,絕不興兵向我國復仇,以免後患。”
公主一雙美目轉動了幾下,看了看怒衝衝瞪著她的麒弘,輕輕一揚手道:“那就試試吧。你去砍了他的右手臂,小心別讓我見著血,免得一時忍不住,吸幹了他就不好了。”
離兒叩了一個頭,恭聲道:“謹遵公主旨意。離兒願替公主前往東宮送臂,與太子談判,若離兒能夠僥幸成功,還望公主開恩,將凌揚賜給離兒。”
公主哈哈一笑,神情冰媚之極,頓了一頓,緩緩道:“你這是著了什麼魔,念念不忘那個廢人。也罷,不過是個半死人,若你能成功,本宮就賞給你了。”
離兒大喜過望,連磕了幾個響頭,才按捺住欣喜之情,站起來走到麒弘身邊,面無表情地抓起他的右臂,目中浮起血腥殺意,十指收緊,便要動手。
“且慢!”正在千鈞一發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清朗一叱,“公主殿下若走錯這一步,恐怕要滿盤皆輸。”
麒弘在將要被截去一臂時尚能保持鎮定,但此刻聽到這一句話,竟立時面無血色,幾乎不能呼吸,因為這個悅耳動聽的聲音,是他整整聽了三年,無時無刻不放在心上的聲音,是無論夢裡還是醉中都不會錯認的聲音。
門輕輕被推開。二皇子府總管大人邁步走了進來。
他仍是穿著尋常服飾,神情恬談,容色清雅,那爽潔的樣子,依然象全身都閃著如水的月華。麒弘死死地盯著他,全身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雙眼瞪的幾乎要凸出眼眶。
喻素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走到公主身前,躬身行禮道:“請恕屬下多言。依屬下對李氏兄弟的了解程度,若真的傷了這位二皇子殿下,那個太子就是追殺到天涯海角,也絕不會放過我們的。”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可以逼他立下丹書鐵咒,若他破誓攻擊我們,三年之內會吐血而亡。所以應該……”離兒生怕自己立功的機會丟失,急急地道。
“你根本不知道李康泰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守護自己所愛惜的每一個人時,都是沒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的。請公主殿下相信我在二皇子府這麼久所下的判斷,千萬錯不得這一步。”喻素平靜地道。
離兒一時語塞,因為無論如何,他也不敢說比喻素更了解這對皇室兄弟。
“可是正如離兒所言,如果我們不先給中原太子一個警示的話,說不定他會以為我們不敢動他兄弟,那麼交換寶珠的事情,也許不會太順利。”公主說。
喻素冷笑了一下,表情就象千古冰峰上的一朵雪蓮,冷豔無雙。
“你笑什麼?”離兒有些惱怒地問。
“可能說出來你們會覺得難以置信,但事實上對于柔瀾來說視為鎮國之寶的紫晶香珠,在這些中原人眼中根本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我敢肯定,那個太子認為這串香珠比他弟弟一個手指頭還不如。”
公主與離兒臉上都呈現出價值觀被顛覆般的震驚表情,人類一般都不太願意相信自己珍若性命的東西在別人眼中賤如塵埃,更何況紫晶香珠對于柔瀾王室的意義,決非一般貴重珠寶可比。
“那你說,怎麼辦最好?”佻俁公主沉思半晌,徐徐問道。
喻素並沒有立即回答,他遊目瞟了室內一週,皺眉道:“那個中原人躺在那裡太礙眼了,離兒,既然公主已經賞給你了,就快點弄走!”
離兒怯怯看了佻俁公主一眼,見她沒有反對,大喜過望,生怕錯過這個帶人走的機會,上前抱起凌揚,飛快地開門消失無影。
佻俁公主輕輕哼了一聲,有些不高興地說:“那個廢人有什麼魔力,竟讓眼光如此高的離兒為他這樣失常。你幹嘛要幫他?”
喻素微笑道:“離兒一直侍奉公主,曾立功無數,是對公主最忠心的人。可是,就算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背叛,偶爾也該施點恩給他才好。賞一個廢人,就能讓一個忠實部下高興,這種事為什麼不做?”
此時室內只餘公主、喻素與麒弘三人,但在佻俁的眼裡,倒在地上的二皇子跟一件擺設也差不多,所以她的姿態突然柔婉了起來,收起了方才高高在上的氣勢,媚笑著靠在喻素身上,用手臂挽著他的頸項,輕輕吐著氣道:“聽你的口氣,似乎已有十足地把握完成使命,順利回國了?”
喻素側了側身子,有意背對著滿面脹紫,氣得青筋暴出的麒弘,說:“我本來也沒想到公主居然真的有辦法擒到這個皇子,現在既然他在我們手裡,辦任何事都不成問題。”
佻俁公主格格笑道:“好,那我就把這個皇子交給你處理,只要我們能夠達成目的,不帶任何後續的麻煩安全返回國內,我一定可以使你得到柔瀾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喻素低下頭,低聲道:“公主如此厚愛,喻素當粉身以報。請公主放心,一切自有屬下安排。”
佻俁公主的整個身體幾乎已貼在喻素身上,媚眼如絲,吹氣如蘭,眉梢眼角春情無限,挑逗般地說:“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自己小心行事吧。”喻素無言行禮,回身一把抓起麒弘的肩膀,將他拖了出去,並小心地將房門掩好。
喻素剛走,門上立即響起剝啄之聲,離兒如銀的聲音傳來:“屬下梓離求見。”
佻俁公主斜依在臥榻之上,懶懶地道:“進來吧。”
離兒換了一身月白色的便袍,恭恭敬敬地來到榻前跪下,雙手交錯在胸前,行了一個端重的禮。
“有什麼話說?”佻俁公主半合著眼問。
“離兒一直不明白,公主為何如此信任喻素?他在二皇子府做了三年的總管,而我們不過是一年前來到中原,認出他是柔瀾人後才與他建立聯系的,所以離兒認為……”
“你這話應該反著說。”佻俁公主冷冷地一笑,“他從生下來那天起就一直是柔瀾人,而到中原皇族府上做總管也不過才三年,你不覺得比起異族王子而言,他更應該效忠我這個柔瀾公主嗎?”
離兒想了想:“話是這樣沒錯,可單憑這個……”
“當然不是單憑這個。他來到中原為了什麼?不過謀生而已。就算在二皇子府受寵,頂多也還是個為人使役的奴僕,而我所能給他的前程與未來,是柔瀾皇室一員的地位以及隨之而來的權力、財富與尊榮,加上我又是他母國的公主,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你認為他有背叛本國、效忠異族的任何理由嗎?”
離兒又想了想:“他確實沒有背叛公主的任何理由,可是我總覺得……聽說他跟二皇子平時的感情很好,離兒擔心……”
“所以我才會把二皇子完全交給他處理。”佻俁公主淡淡地道。
離兒睜大了眼睛,有些迷惑地說:“離兒更不明白了,公主明知道是這樣,難道不怕他放走二皇子,帶兵來勦殺我們?”
“如果他引來異族兵馬,那就是背叛了。你忘了我們剛才得出的結論嗎?他根本沒有任何背叛我的理由。”
離兒一副越聽越不明白的表情,張著嘴,但有點不也追問。
佻俁公主心情好像很好,居然耐心地解釋道:“他剛才說了那麼多,為的就是不想讓那個二皇子受傷。正如你所說的,他們兩個感情很好,就算喻素已效忠于我,他也仍然不想讓舊主受到什麼傷害。我把二皇子給他,等於就是允諾他一個人情,為了還我這個人情,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把紫晶香珠弄到手給我,至于他想要怎麼弄,是用二皇子換也好,就這樣把人質放了另想辦法也好,我就不想管了。”
離兒臉上慢慢呈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態,稱嘆道:“公主果然天縱英明!沒錯,象喻素那樣的人,如果硬壓的話,反而不一定有效果。”
佻俁公主欣賞著自己如香雪凝成的玉手,唇邊浮起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喻素就是我一直想要的那種人,聰明、能幹、明理,做事縝密週到,毫無破綻。為了方便我們下手,他設計自己成為祭品的計劃真是無懈可擊,那個被俘的笨蛋也多虧他才能滅得了口。等我將來繼位為王,有他這樣的人在左右,一定會輕鬆不少。”
話音剛落,窗外突然有人道:“公主此言差矣。”
佻俁公主臉色一沉,一揚手,窗戶竟被她這樣凌空打開,現出一個著藍衫的年輕人。
“姜倨之,你好大膽子,竟敢偷聽公主講話!”離兒厲聲喝道。
姜倨之恭敬地行禮道:“在下不敢。在下只是聞報二皇子逃脫,恐傷了公主,所以趕來護駕,不想竟聽到公主一番宏論。”
佻俁公主面色如冰:“你進來,說說我錯在什麼地方?”
姜倨之就近從窗口躍進,也來到榻前立定。
其實這個野心勃勃的青年此時出現,目的當然不是所說的那樣單純。囚禁麒弘的這座府第,就是喻素當祭品的姜府,當他發現自己府中神秘的客人們居然綁架了二皇子麒弘時,實在吃驚非小。正如佻俁剛才說喻素沒有背叛她的理由一樣,姜倨之也沒有背叛自己君主的任何理由。他的榮華寶貴、功名地位全要靠李氏皇族的賜予,如果一旦被發現自己與異族交接的話,他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因此姜據之原本計劃親自救出麒弘,再編一套圓滑的謊言將柔瀾人全數出賣了來立功,不料行動遲了一步,麒弘自己逃脫,被交給喻素處理。姜倨之這一個多月與喻素同居一個府第,比佻俁更加了解兩人之間的感情,也知道能幹的管家要拿到紫晶香珠還有其他的途徑(比如直接從三皇子鄢琪那裡騙來),不一定非得用二皇子去換,所以他敢斷定,一出這個府門喻素就會把麒弘給放了。這位二皇子殿下雖然少一點機心,但絕不是傻瓜,被放了以後豈會不看看這裡到底是誰的府第。那些柔瀾人無所謂,他們多的是這類巢穴,敗露一個再換一個就是,但他姜倨之怎麼辦?坐以待斃嗎?因此無論如何,他決不能讓麒弘就這樣清清醒醒地離開。
“公主殿下,”姜倨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而又淡定,不可否認他作的相當成功,“您如果真的想要得到喻素,二皇子此人就非死不可。”
佻俁挑了挑眉,似乎示意他講下去。
“您不覺得奇怪嗎?近來太子殿下清洗京城各幫派,幾乎全都是針對與公主有交接往來的,如此準確的行動,如果沒有內部情報,是不可能做到的。”姜倨之開門見山地說
“你說喻素是內奸?可人做事總該有理由吧,他為什麼要為異族人做內應?”
“您真的以為喻素在二皇子府,只是一個管家那麼簡單嗎?”姜倨之微微一笑,“不,一個管家,無論他多麼能幹,也不可能像喻素那樣得到如此多的恩寵。”
“你想說什麼?”佻俁皺起了眉。
離兒臉色微有異變,他在聆樂坊,三教九流接觸的多,聽到的流言蜚語當然也不少,所以立即想起了在京城高層中小範圍流傳的一個說法。
“梓離大人可能已知道我要說的了,”姜倨之瞟了一眼離兒,“喻素實際上,是二皇子麒弘的情人。”
佻俁眉尖一跳。
“就算不出賣您,他也決不會跟您回柔瀾國的。”姜倨之淡淡地加上一句。
離兒暗暗嘆息了一聲。他知道,姜倨之這輕飄飄的幾句話,實際上已推翻了喻素決不可能背叛的結論。
14
離開了佻俁公主房間的喻素,無言地拖著麒弘不停地走,一直走出姜府的後門,來到空寂無人的街道上才停了下來。
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喻素將麒弘的身體扶坐在地上,雙手按在他肩上,未幾麒弘便覺得一股曖流從他掌心處傳入體內,佻俁公主留下的酸麻之感隨著暖流的行進漸漸消退,漸至于無,略一運氣,已覺真氣暢通無礙,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喻素後退了一步,低聲道:“你走吧。”
麒弘站了起來,像從牙縫裡擠出般問道:“為什麼?”
年輕美麗的管家淒然一笑:“你已經知道了。我是柔瀾人,生來就是。我只是隨父親經商來到中原,他死在這裡,我在國內又別無親人,所以就留了下來。可不管怎樣,柔瀾仍然是我的祖國。”
“那也用不著跟這群吸血的家伙在一起!”麒弘狂吼一聲,用力捏住喻素單薄的肩頭,仿佛要把它們捏碎一般,“不過是要紫晶香珠罷了,你明知道就算香珠已送給母后,只要你開口向我要,我一定會想辦法求母后還給我的!”
“我不知道!”喻素突然大叫一聲,用手摀住了臉,“你是我的主子,我不過是你的一個家僕而已,我憑什麼知道只要我開口,你就會給我?”
麒弘呆住。他是一個愛與恨都很單純的人,從來沒想到過這兩種感情居然有一天會無法區分。月光下那個一直都平靜如水的人此時從頭到腳都在顫抖,烏黑的長髮披散在雙肩,髮絲間露出一小段雪白細膩的脖項,有著大理石般的冰涼質感。為什麼呢?這個人明明已經暴露出柔瀾公主屬下的身份,為什麼此時此刻,自己竟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愛他?
難道心靈深處最真實的感情,非得要在即將失去時才會不顧一切地爆發?
喻素很快恢復了平靜,重新昂起了頭。夜色中那雙清澈的眼睛象星星一般熠熠生輝,美麗的令人不敢逼視。驕傲的柔瀾人轉過身去,再一次低聲道:“你走吧。請不用費心來清勦,明天我們就不在這裡了。”
他的手指痙攣般地捏住自己的領口,努力挺直了白楊樹般的腰身,希望自己離去的身影不要太悲涼。
喻素只邁出了一步。一直在發呆的二皇子殿下快如閃電般伸出手來,緊緊抱住了他,用的力道之強,使得他的肩頭猛地撞在背後的胸膛上,隱隱作痛。
“如果……”麒弘咬著牙,咀咒般地說,“如果我再讓你回到她們身邊去,那麼我就是一個真正的傻瓜。”
喻素覺得眼睛深處熱的難受,他掙扎著抗拒圈在身體上發燙的禁錮,惱怒地叫道:“麒弘!你不要太過分,我已經盡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報全部告訴了你們,我已經出賣了自己的族人,你還想我怎麼樣呢?”
“我要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麒弘大聲叫道。
“你別傻了,”喻素抬起水波盈盈的雙眼,“快走吧,你以為這裡安全麼?佻俁公主隨時隨地都會改變主意的!”
“說的沒錯,”一個幽冷的女聲道,“我已經改變了主意。”
霧般迷茫的夜色中由淺而深地現出兩條人影,當前的一個體態婀娜,容色絕美,正是心狠手辣的佻俁公主。
喻素的臉已近乎白的透明,他邁前一步,好象試圖再進行一次努力,卻被一雙手狠狠地拉了回去。
二皇子殿下第二次面對異國的公主,以他與她現在的武功差距,無論再交多少次手都是必敗無疑,但不知是先天的血液還是後天的愛情使他的心平靜而勇敢,當站在這個可怕殘忍的對手面前時,麒弘沒有一絲膽寒的感覺,只是穩定地將自己的管家推到了身後。
“喻素,”佻俁公主用毫無質感的聲音道,“只要你現在走過來,來到我的身邊,我以前對你所作過的種種承諾就仍然有效。放棄那個異族的王子吧,難道你不知道正在召喚你的是聖天女的後代?”
麒弘聽不太懂這番華麗的勸說詞,但從背後顫抖得無法站立的身影上他知道,自己必須做些什麼來幫助喻素抵抗那咒語般的召喚。
張開手臂,二皇子抱住了自己的管家,用手掌將他的頭壓進自己的胸口,很快,他感覺到滾燙的液體浸濕了那個地方。
“喻素,”佻俁公主的聲音提高了一些,“看看你黑木般的發絲,摸摸你冰雪般的肌膚,你不是普通的平民,你是我柔瀾的貴族,你的血液沒有告訴你如何回應主君的呼喚嗎?”
麒弘覺得懷中人動了一下,似乎想要抬起頭來,他立即將全身的力氣全部灌注到手臂上,死也不讓喻素移動分毫。
居高位者原本就很少有耐心,佻俁公主更是遠遠不能被稱為一個有耐心的人,兩次召喚無效後,她美麗的星眸中立即升騰起血腥的霧氣,纖長的手指拔下束發金釵,滿頭烏絲如雲洩下,長裙無風自動,足尖一點,飛身而起,一掌向兩人拍來。
麒弘抱著喻素快速閃躲,一連換了好幾種步法,卻吃驚地發現佻俁表面上似乎只攻來一掌,但實際上掌勢綿綿,竟仿若一張嚴密的大網,從各個角度將逃路封死,讓人無處可閃。最後眼看沒有辦法,麒弘只能用身體護住喻素,準備硬接這一掌。
漫天掌影立即撲面而來,麒弘運起真氣,閉上了眼睛,只聽得佻俁尖聲呼叱,身體卻沒有任何感覺,訝然睜開雙眼,看到佻俁裙裾翻飛,已與一人戰得熱火朝天,兩條人影快整穿梭,幾成幻影,根本看不出誰是誰。
麒弘正吃驚間,身旁突然冒出個聲音道:
“這個孩子長得好可愛,你別摟那麼緊,給我抱抱好不好?”
二皇子嚇了一跳,一轉頭,看見一個素衣長髮,美得幾乎看不出性別與年齡的人站在身旁,正伸出一根手指輕摸喻素凝脂般的白玉面頰。
麒弘當場氣得無力,護著懷中人跳開,怒道:“昱飛表叔,你走遠一點!”
李昱飛嘟起嘴,向場中纏鬥的人叫道:“秦似!弘兒這孩子越來越小氣了,咱們走,不幫他了!”
麒弘跺足道:“表叔,你沒見他們打得兇險嗎?你這樣叫會分秦將軍的神的!”
“兇險?”李昱飛悠悠一笑,月光下美得象一個天使,“你真是一點進步也沒有,我雖然不太會打,但起碼比你會看,我數十聲,那個女人一定會被打飛出去的。”
說著把雙手交叉在胸前,閒閒地數起來:“一、二、三、四、……………九、十!”
十字剛剛出口,佻俁公主大叫一聲,整個身體猛地飛了出去,撞在圍牆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委頓於地,掙扎著想站起來。
一直站在一旁插不進手的離兒驚呼一聲:“公主!”撲過去攙扶她。
李昱飛啪啪啪大力鼓掌,很給面子地喝著彩:“打得好!打得好!”
秦似走過來輕輕將這個活潑的一點也沒有長輩樣子的人攬進懷裡。他是麒弘迄今為止所見過的氣質最穩定的一個人,不管見多少次,仍然覺得他像海洋一樣深不可測。當然,他身邊那個繡花枕頭般的人就截然相反,淺得像一彎清澈見底的小溪,沒看兩眼,便從裡到外看得清清楚楚。
“秦將軍,真是太謝謝您了,如果不是您及時趕到,我和素素的命就沒有了。”
秦似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倒是李昱飛豎起一只手指搖了搖,說:“傻孩子,我們兩個來不來,其實根本沒什麼要緊的。秦似他不過是很久沒見到這種級別的高手,一時手癢才跳出來的。”
麒弘正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只見沿街黑影處緩緩步出幾條人影,走了過來。
“大哥!安楚!小典!還有……琪琪!”麒弘驚訝之極,喊了一聲便不知說什麼好了。
“你失蹤也有一天一夜了,如果再查不到這個地方,你那個大哥就不象是執掌萬里江山的太子殿下了。”秦似談談地說,“柔瀾人的行動再隱秘,在京城這個地界上,也不可能是當朝太子的對手啊。”
此時李康泰已走到近前,深深的看著麒弘,柔聲道:“有沒有受傷?”
麒弘第一次經歷如此險境,此時看見從小便是自己依靠的大哥,心裡頓時一熱,不自覺地就撲進了他的懷裡,仿佛這一刻才感覺到無比的安全。
“對不起,”康泰摸著他的頭髮,低聲道,“還是讓你吃了苦頭。”
“讓他吃一點苦頭也好,”李昱飛嘻嘻笑道,“我們李家的男兒,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才不要嬌生慣養的寶寶哩。”他頂著一張嬌憨可愛的娃娃臉說這種話,讓人怎麼聽怎麼忍不住發笑。何況若論嬌生慣養,在場的誰也比不上這位如珠如寶般長大的小侯爺,只不過若論吃過的苦頭而言,在場的也沒有誰比得上他罷了。
一直沒說話的李安楚伸手拍了拍麒弘的肩頭,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麒弘一回頭,看見喻素已跌坐在地上,連嘴唇的血色都褪得幹幹淨淨,看著倒在一邊的佻俁公主,眼睛裡的表情復雜得難以描述,纖薄的身子更是抖得有如風中的落葉。
麒弘好不心疼,飛快地撲到他身邊,努力地想要安撫他,但無論他怎樣溫柔地勸慰,喻素的痛苦表情都絲毫沒有緩解,兩道淚痕從白玉般的頰上滑下。
鄢琪緩步走了過去,跪坐在喻素身旁,將手輕輕放在他的肩頭。只是這樣輕柔的一下觸摸,喻素立即回過頭來,目光中柔情無限。
“素素……”鄢琪喃喃地叫著。不知為什麼,他似乎能感覺到喻素身上沉重的哀傷。
兩個少年緩慢地擁抱在一起,彼此將頭放在對方的肩上,喻素顫抖的身體漸漸平息下來,顯然鄢琪的安慰要比麒弘來得有效得多。
二皇子殿下咬著嘴唇,心裡百般不是滋味,但此情此景,又不可能發小孩脾氣,上前硬生生將相依相偎的兩人分開,只有老大不高興地站在一旁。
此時衛小典向倒在牆角邊的佻俁公主走了過去,離兒立即尖叫:“你想要幹什麼?”
青萍公子可以說是台面上的京城第一青年高手,離兒在他面前幾乎就是不堪一擊,但為了護主,這個瘦小少年的目光裡沒有絲毫的畏懼。
“她涉嫌數宗殺人吸血案件,恐怕今晚要到刑部去過夜了。”衛小典冷冷道。
佻俁公主掙動著坐了起來,拭了拭嘴角的血絲,冷笑道:“我是一國的公主,你竟敢為了幾個賤民的血想定我的罪?”
“在我們中原有一句話,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您的手下已經全部成擒,不會有人來救你,我勸你就不要反抗了。”李安楚也走上前來。
“我不是什麼王子,我是公主!!”佻俁堅持地說,“你敢傷害一個公主,我們的國師一定會來替我報仇的!”
“我很遺憾,公主殿下,”李安楚對她狹窄的理解能力感到頭痛,“你會受到公正的審判,如果貴國國師前來,我們會將所有的審判記錄給他看,表明你是依律被處死的,不是被謀殺的。若他能理解我國的律法當然最好,若是不能……”結綠公子傲然一笑,沒有說下去。
佻俁公主仰頭瘋狂地大笑,目光轉向那兩個抱在一起的月光少年,嘶啞地說:“這群中原的賤民不知道,你是應該清楚的。喻素,你背叛柔瀾公主的聖命,我以聖天女之血為名,讓你身軀歸土,靈消魂散!”隨著這尖銳的咒罵聲,佻俁公主突然暴起,一揚手,一道雪白的銀光直奔喻素而去。李康泰飛身躍起,一掌將她打得如斷線風箏般再次撞在牆上,同時麒弘也猛撲過來,用身體擋在喻素之前,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那道銀光直穿過麒弘的胸膛,仍然擊中了喻素,讓他和鄢琪一起被打得向後翻了一圈,而明明先擋住銀光的麒弘卻安然無恙。
佻俁一口口吐著血,得意地笑道:“聖天女的咒殺,凡人是擋也擋不住……”她劇烈咳嗽起來,看了離兒一眼。
離兒明白她的意思,一面扶住她,一邊接著說:“只要咒殺發出的一瞬間,殿下看著被咒者的眼睛,那麼就算有銅牆鐵壁擋在中間,被咒者也逃不過這一擊。你們看著吧,他很快就要化為一堆塵土了。”
佻俁一口口吐著血,得意地笑道:“聖天女的咒殺,凡人是擋也擋不住……”她劇烈咳嗽起來,看了離兒一眼。
離兒明白她的意思,一面扶住她,一邊接著說:“只要咒殺發出的一瞬間,殿下看著被咒者的眼睛,那麼就算有銅牆鐵壁擋在中間,被咒者也逃不過這一擊。你們看著吧,他很快就要化為一堆塵土了。”
麒弘一剎那間只覺得連心跳都已停止,眼前耳邊所有的事物與聲音都消失得幹幹淨淨,只剩下喻素慘白的面容。他緊緊抱著今天覺得猶為珍貴的人,死死盯著那雙星辰般皎潔明亮的美麗眼眸,如果這個鮮活的人真的下一刻就要消失,最起碼他要看清楚那令人痛苦發狂的每一絲變化。
暗夜中只聽得見急促的心跳與瘋狂的笑聲,良久良久………再良久良久………
…………
“那個……我想問一聲,你說的很快……到底有多快?”李昱飛遲疑地問離兒。
這邊的佻俁與離兒已經吃驚地連呼吸都快忘了,被聖天女咒殺擊中的喻素雖然面色蒼白,神情淒惶,但確確實實仍是實體的,與塵土尚有很大很大的距離。
鄢琪擔心地扶著喻素的手臂,頸間美麗的珠璉發出幽幽的紫光,氤氳的香氣隨著微微的夜風四散飄去,壓倒了濃烈的血腥氣息。
“…你……不……”佻俁眼珠凸出,死死盯著鄢琪脖子上的發著神秘紫光的寶珠,語氣中充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不可能……決不可能………這香味……你是……樓佧國師……國師啊……不要來……千萬不要來……”
她的聲音漸漸已變成絕望的嘶吼,大量的血液從口中湧出,四肢彈動了幾下後,任憑離兒如何尖聲叫喊,拼命搖動,都再也沒有一絲生氣。
喻素的全身蜷縮成一團,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領口,就象是一個驚恐已極的孩子,呆呆地看著佻俁公主的屍體。
離兒伏在主人身上哭了一陣,突然拔出一把短劍,猛地向自己胸口插去,但被一直站在旁邊的衛小典伸指一點,短劍當啷落地。
李安楚輕聲勸道:“也不是非到了絕路,何必要死呢。難道你丟得下凌揚?”
聽到這個名字,離兒全身猛的一震,神情黯淒,顯然到了兩難的境地。
“凌揚現在情況很不好,但我一定會盡力救治他,我想在這個時候,如果你在呆在他身邊的話,會有很大的好處的。”李安楚說,“等他好一點,你再考慮要不要殉你家公主不行嗎?”
離兒抬頭看看他,再看看一邊的喻素,臉上慢慢浮起決絕的表情,輕輕道:“好吧。就算現在不死,等樓佧國師來了以後,我們也還是都要死的,不過就是死的慘一點而已,又有什麼好怕的?”
鄢琪忍不住問:“你們那個樓……樓什麼國師,他很厲害麼?”
他剛問完,離兒與喻素同時打了一個冷顫,麒弘忙將管家摟進懷中,想要溫暖他。
“樓佧國師他……他不是人……公主死在這裡,陛下一定會派出他復仇的。沒有人逃得過他的蠱,只要他來了,我們……還有你們……都會生不如死的!”離兒的聲音含著濃濃的恐懼,在暗夜街頭、濺血女屍旁聽起來,尤為令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在大家都不自覺地有些緊張時,李昱飛突然清脆的笑了起來,“我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呢,不就是一個會下蠱的降頭師嘛,要論起蠱術來,我和秦似在苗疆可是見了不少,我敢說,那個樓什麼國師一定比不過巫辰子道行深啦。”
秦似摸著他的頭,也道:“昱飛這次說的沒錯,如果那個樓佧國師可怕之處就是蠱術的話,我和昱飛就替你們去苗疆走一趟,請巫辰子來幫個忙就行了。我想這個面子,他還是會給的。”
“是啊是啊,反正那個國師就算來得再快,至少也要四十天,時間是夠了的。”李昱飛乘機走到已瀕臨崩潰的喻素身邊,以安慰為名,吃了兩口豆腐。
“您怎麼知道至少要四十天,我記得我們還沒來得及跟你們兩位詳細說柔瀾國的事啊?”鄢琪奇怪地問。
李昱飛立即逮著機會又跳到鄢琪身邊,摸摸他小臉說:“你真聰明,表叔就喜歡聰明的小孩。你不知道,我家書房裡有很多書,其中有一些航海志與雜記,都有柔瀾國的記載。我記得裡面有寫從中原到柔瀾需要四十天海路,沒有錯吧?”
鄢琪甜甜地說:“對啊,我居然忘了,那些書昱飛叔也全部都看過的。您真厲害,都還記得呢。”
李昱飛立即感動地將鄢琪抱在懷裡:“你真是最乖巧的小孩了,我家這幾個怎麼比都比不上啊。”
衛小典皺起眉頭把臉一扭,嘀咕道:“我不認識這個人,他不是我師父。”
李康泰好風度地咳了一聲,將鄢琪拉回自己的守備範圍內,平靜地說:“那就有勞秦將軍與昱飛表叔了。”
李昱飛心情大好,得意地說:“孩子們不要怕,包在我身上。”轉頭看看依偎在一起的麒弘與素素,想了想又叮囑道:“弘兒你小心照看他哦,我記得還有一本書上寫的……”
“師父,”李安楚突然打斷他,“四十天要從這裡到苗疆往返也是很緊的,能不能請你老人家先不要閒話家常,快些上路好嗎?”
李昱飛扁了扁嘴道:“不要我說就不說好了。小典,師父又要走了,不過來親一下嗎?”
衛小典氣呼呼地後退了好幾步。
“怎麼這樣?”李昱飛失望地說,“你小時候我們經常親嘴的啊。”
小典被他氣得就象一只讓人踩了尾巴的貓,眼看著就要“嗷”的一聲撲過來咬人,幸好被安楚牢牢捉住。
秦似面不改色地伸出一根手指頭,在愛人額頭上一敲,昱飛窺探了一下他的臉色,終于收斂了一些,向在場的人粉美麗地一笑,與秦似手挽手消失在夜色中。
“呼──”麒弘吐出一口氣,“這麼多年了,昱飛表叔居然還是那個樣子,不管是性格還是模樣都沒變啊。”
李康泰看了安楚兩眼,淡淡一笑道:“好了,大家也都累了。後續的事情我安排人處理就是了,安楚小典,你們帶離兒去看看凌揚吧。弘兒,你也帶素素去好好休息一下。”
麒弘環抱著喻素走前一步,遲疑地叫了一聲:“大哥……”
康泰正向鄢琪走去,聞聲回頭:“還有什麼事?”
“那個……”麒弘小聲哀求道,“魏之奇……也算我的好朋友,能不能請大哥手下留情……”
“他出賣你,你還要替他求情?”
麒弘撓了撓頭,為難地說:“柔瀾人都知道他的致命弱點,我是他朋友,怎麼會不知道?我相信他一定是為了弟弟才做出這種事來的,還請大哥你……”
李康泰微笑道:“有進步,這是你第一次推理正確。柔瀾人以他弟弟為人質威脅他對你下手,效果好像不錯。”
“所以說他情有可原嘛。魏之奇可以說是全京城最疼弟弟的好哥哥了,”麒弘剛說完,馬上覺得不妥,立即又加拍馬屁道,“當然,他比起大哥你來還差了好多……”
李康泰不禁失笑,揉了揉弟弟的頭,答應道:“好,我會有分寸地處罰他一下就行了。”
從狩獵大會開始起,二皇子麒弘總算能夠帶著心愛的總管回自己的王府了,可惜喻素的情況是怎麼看怎麼不妙,從那驚魂一夜後,他就與麒弘更加疏遠,除了每天照常處理王府事務外,就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見人。麒弘想辦法逗他說話,他也只是聽著,點點頭或搖搖頭,什麼話也不說。倒是鄢琪一過來看他,兩人就粘在一起東拉西扯的聊,偶爾還能聽見他笑,令二皇子幾乎打翻了全京城的醋缸。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麒弘揪著大哥的袖子不放,“他明明應該跟我最親才對,為什麼卻會那麼喜歡那只狐狸精?”
康泰看著弟弟苦惱的臉,頗有感慨地自言自語道:“一直以為還是小孩呢,誰知一眨眼,不僅長得跟我一樣高,居然還開始戀愛了。”
“戀愛?”麒弘傻傻地問,“什麼戀愛?”
“在你心中,素素是怎樣的存在呢?僅僅是因為他很能幹,有他在身邊,什麼都不用操心嗎?”
“當然不是!”麒弘立即否認,“雖然說他的確很能幹,的確讓我什麼也不用操心,可是我之所以希望他能夠一直留在我身邊,不是因為這樣而已,還有一些其他的……其他的感覺……”
“比如說?”康泰循循善誘。
“比如說……我想要時時地看見他,一看見他就想要跟他更親近,覺得無論怎麼跟他親近都不會過分。我希望在他的心裡,我跟別人不一樣,我比其他所有人都更重要。我還想要保護他,可以替他分擔痛苦,可以跟他分享快樂,總之,我希望由於我的存在,他能夠變得更加幸福。”麒弘像小時候一樣,把頭枕在大哥的腿上,目光卻悠悠遠遠的,不知飄到了什麼地方。
康泰輕柔地揉著他的頭髮,無聲的嘆息。
這孩子……
這孩子居然真的戀愛了。
在康泰與弟弟談心的同時,鄢琪也身負重任地前往二皇子府試探虛實。
象以往一樣,喻素高興地接待了他,並親手泡一種很美味的水果茶給他喝。
“好好喝哦,”鄢琪捧著冒熱氣地茶杯,開心地像個孩子,“我以前都沒見過這種喝法耶!”
“在柔瀾,我們習慣用水果製茶的,那裡盛產各種各樣的水果,有很多都是中原沒有的。”喻素給他的杯子裡加倒了一些琥珀色的液體。
“真想有一天能去看看。那地方美嗎?”
“美,非常美。”喻素微笑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去的。”
“素素啊,”鄢琪腦子裡冒出一個主意,“等將來解決了那個樓佧國師,咱們六個,我是說泰哥、我、安楚、小典、麒弘,還有你,一起去柔瀾國玩一趟,你看怎麼樣?”
喻素失笑道:“不可能,都走了,朝政怎麼辦?”
“請皇太後她老人家再出面代打一陣嘛,反正她也執掌了這麼多年,熟門熟路了。上次我跟她打賭,她曾輸給我一個允諾,剛好可以拿來用。”
喻素笑了笑低下頭不語。
“也許回柔瀾走一趟你就會開心一點,現在你總是憂慮重重的,我二哥心疼死了。”鄢琪把手臂勾在人家脖子上,小聲說。
喻素淡淡地道:“我每天照做我的工作,其他的,不關他的事。”
鄢琪嘟起了嘴:“素素,你好冷淡。你明知道麒弘喜歡你啊,偏還要這麼說。”
“琪琪,”喻素微微變了變臉色,“你別胡說,我跟他之間,不可能的。”
“為什麼?”
喻素轉過頭去:“我不想談這個。”
室內出現窒息般的沉默。鄢琪緊咬下唇,定定地看著低眉垂眸的喻素,過了好一會兒,才長長吐了一口氣,坐直了身體,表情嚴肅地說:“麒弘是我的哥哥,雖然笨了一點兒,呆了一點兒,但卻有一顆天下最透明的心。他喜歡你,這不是在玩,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熱度一過了就算,他是認真地,誠摯地,純粹地在喜歡你這個人,如果連一個拒絕的理由也沒有,你不覺得,沒有給這份感情最起碼的尊重嗎?”
喻素猛地把頭扭向窗外,眼中隱隱有水波漾動。
“素素,”鄢琪伸手抱住他,“為什麼?你明明可以得到幸福,為什麼不願伸出手來接受?如果說你對麒弘一點感覺也沒有,反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我的未來……”輕絮般的聲音從喻素的櫻色雙唇間逸出,“淹沒在血的迷霧中,我不能將他那樣單純快樂的人也拖入不可知的泥沼中,離開了我,他仍然可以找到幸福,既然有明亮寬敞的大道,又何必要踏上曲折艱辛的小路呢?”
鄢琪眨一下眼睛,再眨一下眼睛,連眨了好幾下之後,終于斷定自己實在是有聽沒有懂,到最後,還是沒弄明白喻素為什麼不願接受麒弘的愛意。不過可以確認的是,不管這所謂的理由是什麼,總歸不外乎是一些主觀上亂鑽牛角尖的想法,並沒有什麼很具體的障礙在其中,所以他帶著完成任務的表情,拍拍手站起來,咕咕咕地喝完剩下的水果茶,準備打道回府了。
見鄢琪終于放棄追問,喻素鬆了一口氣,起身拿了披風替他戲好,陪著出了府門。
“素素,不管怎麼說,他至少算是朋友,稍稍對他親切一點哦。”邁出大門來到太子府的馬車前,鄢琪回頭補了一句,揮揮手。
喻素苦笑了一下,也輕輕揮了揮手。
馬夫放下腳蹬,一個宮女掀起了車簾,鄢琪撩起前襟,剛踏上第一級,突然身子一晃,毫無征兆地向後栽倒在地,旁邊的侍從猝不及防,只來得及捧住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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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琪!”喻素驚叫一聲,猛地撲上前來抱住,一連叫了幾聲,鄢琪仍是緊閉雙目,額上泌出冷汗,昏迷不醒。
喻素微顫著抓起鄢琪右手手腕,努力靜下心來切了切脈,臉上頓時變了顏色,口中喃喃道:“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偏偏他會……”
這時旁邊侍從們已圍了過來,喻素抱起鄢琪快步奔回室內,將他放在軟榻上,鬆開領口,再次仔仔細細為他切脈,臉上神情更是凝重。
“喻總管,”一個嚇得面如土色的侍從問,“要不要傳禦醫,或者立即通知太子殿下?”
“不,”喻素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不必了,三殿下沒什麼大礙。你們端些滾水來就行。”
下人們依言退下,旋即送上一壺滾水,喻素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囊,從裡面倒了一顆綠色的藥丸,用開水化開,小心翼翼地喂鄢琪喝下,再拿白巾替他擦試汗珠。
只一小會兒,鄢琪的面色回復正常,嘴唇重新變成嫩嫩的粉紅色,睜開眼睛自己坐起來,奇怪地問:“我怎麼了?”
“你有些血虛,不過不要緊,多吃些滋補的東西就好了。”喻素微笑著端過一碗熱騰騰的參湯,“喝了吧。”
鄢琪小臉皺成一團,但還是乖乖接過來小口小口喝著,說:“素素,你別告訴泰哥我今天暈倒哦,又沒什麼大事,我不想他大驚小怪的。”
“好。”喻素簡潔的答應,“不過太子殿下也是因為寵愛你嘛。”
鄢琪仰起頭想了一會兒,不知想起什麼,臉紅紅地笑了起來。
“琪琪……”
“嗯?”
“如果有一天你和太子殿下不能在一起了,你們將各自生活在相隔萬裡之遙,連音信也很難互通的地方,你會怎麼樣呢?”
“我一定會死掉的。”鄢琪幹脆利落地回答,同時喝完最後一口參湯,將空碗遞還給喻素,“你為什麼這麼問啊?”
“沒……沒什麼,”喻素伸手理了理他鬢邊的亂髮,用溫柔的眼神看著他,輕輕道,“我最近心情不好,總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別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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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琪結束對二皇子府的拜訪後,並沒有回到東宮,而是來到了聖武將軍府。
聖武將軍秦似與他的親親愛人當然不在,目前住在這裡的是他們兩位的愛徒。安楚與小典覺得不管是住在衛府還是言王府都挺麻煩的,這個地方倒是理想的雙宿雙飛之地。
跟安楚打過招呼後,鄢琪以參觀後院練武場為名單獨將小典拉了出去,安楚知道他們要說悄悄話,笑了笑也沒在意,就由著兩人手牽手去了。
來到後院,兩個少年找了個長條石凳,剛一坐下,鄢琪就急急地說:“我都問清楚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理由,我覺得可以進行咱們的計劃。”
衛小典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我就說嘛,素素最多是在意什麼皇子啦、平民啦、異族啦、都是男人啦這些有的沒的。”
“不過千萬不能讓泰哥和安楚知道我們要做什麼,他們一定會反對,說咱倆胡鬧的。”鄢琪扁扁嘴道。
“你放心,我打聽清楚了,三天後漕河水壩開閘,是蠻大的一件事,禮部準備了很隆重的典禮,他們兩個都要去參加,來回要將近兩天,足夠我們行事了。”
“那如果他們想叫咱們陪著一起去呢?”鄢琪問。
小典好象一時沒想到這個,遲疑了一下:“我們說身體不舒服,不去。”
“我們兩個一起不舒服?”鄢琪不贊同,“先別說瞞不瞞得過安楚,萬一他們一著急,說要留下來陪我們怎麼辦?”
“那……那……”小典皺著眉毛想了很久,突然靈光一現,“那就這樣,咱們先別說不去,頭天晚上……嗯……做的厲害一點……然後第二天……就說腰疼不想去……”說著說著臉就紅了。
鄢琪也紅著臉,細聲細氣地問:“要是真的疼得厲害,起不來怎麼辦?”
“沒關係,”衛小典果然不愧恩愛歷史較長,經驗也比較豐富,“最多睡到中午再起來,反正時間是夠用的。”
“也對,”鄢琪點點頭,“藥都準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我用兔子實驗了好幾次呢,沒問題。”
鄢琪歪歪頭想了一會兒,有些吃不準地問:“你說咱們這樣做,能成功嗎?”
“他們兩個明明是有情有意的嘛,咱們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我師父說過,最狠,也狠不過生米煮成熟飯。”衛小典胸有成竹的樣子。
鄢琪覺得背心冒了幾顆冷汗:“你……你師父說的?”
“是啊,”衛小典看他一眼,安慰道,“放心,你別看我師父那個樣子,其實他有時候說的話,真的還蠻準的。”
兩個少年商議完畢,鄢琪看看時間,覺得再不回去怕有人要著急了,匆匆告辭出來。回到東宮,李康泰正在批閱奏章,看見他進來,一直很沉悶的臉上立即綻開舒心的笑容。
第二天,太子早朝完畢,與鄢琪一起吃早餐時,果然告訴他後天要出門參加一個典禮。
“你陪我一起去吧,順便帶你遊一遊燕山。”抬起潔白細膩的下巴,輕輕啄下一個吻。
“好啊。”鄢琪偎進愛人的懷抱,眼珠轉了轉,偷偷吐了吐舌頭。
很快就到有所計劃的那個晚上,為了增加氣氛,鄢琪故意選在李康泰坐在外間批閱奏折時洗澡,水花拍打的撲撲響,希望能勾起某人無限的暇思。
效果似乎真的不錯,太子殿下比平常早了半個時辰來到床上,開場吻也比往日激情了許多,鄢琪只是在從高峰滑下的間隙輕輕說了一句“還要……”,立即就被帶領上另一波快感的浪尖。(抱歉……可能有人不滿意,但素……但素……NIUNIU就是不會寫H嘛!!!!開始撒賴ING……)
第二天早晨根本不用費心演戲,鄢琪只覺得渾身象被碾過一樣,抬抬手指尖都困難,康泰著急地給他上上下下地按摩,好像根本沒什麼好轉(…呵呵,有好轉也不會告訴他……)
“不用管我了,你先去吧,反正時間也不長,以後再找機會去遊燕山也行嘛。”鄢琪伏在枕頭上道。
康泰猶豫了一下,想想現在改行程已有點來不及,再看鄢琪雖然累點,但膚色盈潤,的確沒什麼要緊的,只好坐在床邊,捧著他小臉柔情蜜情地親吻了一陣,叮囑道:“那你一個人要小心哦,不要玩得太瘋,明天晚上我就回來了,注意多休息,知道了嗎?”
“知道了,我會去找素素一起玩。”鄢琪滿口答應,作乖巧狀,看起來真是無比的可口。
太子殿下忍不住又低下頭吻了一會兒,看看時間實在有些晚了,才出宮上了鑾駕,在城門口與李安楚會合。
左右看了一看,康泰有些意外地問:“小典呢?”
“啊,他精神不太好,就不來了。”李安楚溫和安詳的樣子實在讓人看不出他就是那個將桀驁不遜的青萍公子吃得死死的人。
“是嗎?琪琪也不來,看來只有咱們兩個作伴了。”
李安楚輕輕皺了皺眉,因為鄢琪一向將他視為情敵,這次居然肯讓兩人單獨相處,必然不是一般的原因,但他馬上想起鄢琪根本不知道小典也不來,所以隨即釋然,也就沒有多想,上了康泰的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出城向西去了。
鄢琪一直睡到中午,這才鬆活鬆活筋骨,來到聖武將軍府與小典會合,兩人仔仔細細地敲定了行動細節後,雙雙來到二皇子府。
喻素正在處理一些王府事務,麒弘坐在一旁看著,屋子裡的氣氛安靜地有些異常。看到高高興興跑進來的兩個少年,麒弘吃了一驚,問道:“你們不是出門了嗎?”
“沒有,泰哥和安楚去了,我們倆不想去。”鄢琪來到喻素的身邊,後者立即遞過來一個溫柔的象冬日陽光般的微笑。
麒弘立即沉下了臉:“那你們到這裡幹什麼?”
“我們覺得在家裡很無聊,所以過來逛逛,”小典在屋子裡左看看右站站,最後來到麒弘面前,“說實在的,我還從沒好好到你的花園裡逛過呢,你來盡地主之宜,陪我們走走吧。”
麒弘本不願離開,但扭頭一看,鄢琪那只狐狸精正象一張紙一樣貼在他心愛的素素身上,立即火冒三丈,一把上前揪起來,大聲道:“我帶你們去花園!”
鄢琪被他一扯兩扯就扯到了門口,只來得及回頭說一聲:“素素,等會兒一起吃飯……”便沒了蹤影。
年輕的管家凝目看了看麒弘遠去的背影,將右手放在額頭上,這個動作仿佛是想要驅散眉宇之間縈繞著的淡淡愁雲一般,但修長睫毛下的兩汪深泉中,仍湧動著揮之不去的重重陰影與憂慮。
振作了一下精神,喻素繼續專心地處理事務,不時有管事的進來報告情況,聽取吩咐,一忙起來,似乎也可以讓煩惱暫停。
約摸到日頭漸西的時候,喻素命人準備款待三皇子與衛小將軍的晚宴,還特別指定了一些兩人喜歡吃的菜餚。
瑣務告一段落,管家站起身來,正準備去花園看看三人玩什麼玩了這麼久,鄢琪跌跌撞撞直奔進來,倉皇中還在台階處絆了一下,口中亂七八糟地嚷著:“不好了,二哥出事了!!”幾個侍從也滿面驚慌地跟在後面,個個面如土色。
喻素的臉刷得一下變得慘白,一把抓鄢琪的手,指尖幾乎嵌進他肉裡,厲聲道:“怎麼了?在自家花園,會出什麼事?”
鄢琪喘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伸一只手向花園方向指著,喻素又急又慌,丟下他立即向花園奔去。
二皇子殿下已被僕從搬至水榭暖閣的床上,滿臉脹紅,急促地呼吸著,左手小臂處腫起一個饅頭大的包,頂端有兩個清晰的齒印。
“這是怎麼回事?大夫呢?大夫在那裡?”喻素撲上前一看,銳利地眼神直射一旁的侍從。
可能是從未見過一汪溫水似的管家如此這般亂了方寸的樣子,侍從張口結舌,一時答不上話來。
“是在牆角那叢金薔花旁,被蛇咬的。”守在一旁的小典說。
“對……對對,就是這條青蛇,屬下們都沒能看清楚是怎麼咬的,只來得及打死它。”侍從緩過勁來,送上一條幾乎被斬成兩截的蛇屍。
“大……大夫……大夫來了……”鄢琪又是上氣不接下氣地帶著一個滿頭白發,但膚色粉紅的老者進來,手提著一個藥囊,著三品禦醫服色。
“大夫,你快來看二殿下要不要緊?”小典滿面焦急之色地說。
大夫快速上前仔細診看,臉上顯示出越來越震驚的表情。
“怎麼,我二哥很危險麼?”鄢琪著急地問。
“不瞞三殿下說,這個毒……老夫實在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親眼見到……”
“這時候你還敢賣關子!”鄢琪豎目一瞪,“快說清楚,這是什麼蛇毒,怎麼解?”
大夫清了清嗓子:“此蛇名為情人蛇,常是一雌一雄相攜出沒,據老夫看,咬了二殿下的是條雄蛇,它毒性猛烈,若要完全解除,必須捉到雌蛇,再讓被雌蛇囓咬之人與二殿下行陰陽交合之術,毒性方會互抵而解。另外此蛇之所以有“情人”之名,還因為這解毒者與中毒者之間須得相互鐘情,如有一方感情不夠深厚,很可能導致雙雙毒發身亡的後果。”
鄢琪跺了跺腳:“剛才沒有留心,誰知道這雌蛇現在何處?”
“三殿下放心,這情人蛇一旦為伴,將終身相依,只須將雄蛇之屍放在院中,不一會雌蛇就會自動爬來的。”
鄢琪長長鬆了一口氣,但小典隨即道:“就算捉到雌蛇,但是那個解毒的情人……找誰比較好呢?”
暖閣內頓時一片安靜,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瞟向一直靜靜聽著的美麗管家。
喻素用絲帕拭了拭麒弘額上的汗珠,轉身面向眾人,很平靜地道:“謝謝您大夫,您可以走了。”接著掃了一眼擠在室內的眾僕從,“你們也都退下吧。”
他這個態度很出乎大家的意料,大夫不敢多說什麼,拿了藥囊退出門外,僕從也只好三三兩兩地退下。鄢琪與小典呆呆站著。
“你等一下,”喻素叫住最後一個僕人,“把這條蛇拿走吧,怪惡心的。”
那僕人嚇了一跳,慌慌張張拿了蛇屍退出房去,差點被門檻絆倒。
“好,”喻素平靜地轉向已開始面面相覷的琪琪與小典,“現在告訴我你們給他的傷口上抹了什麼東西,腫成這個樣子?”
“那個……呃……素素,”鄢琪不自在地說,“怎麼你不相信有情人蛇這種東西的存在麼?”
“信,我為什麼不信?”喻素說,“只不過很不幸,我雖然不認識情人蛇是什麼樣的,好歹還是認得出那條被打死的蛇名叫青蚨,無毒,雖不常見,可也不算很珍奇。
“……唔……”鄢琪與小典頭一歪,兩張清俏的小臉如出一轍地皺成一團。
床上的麒弘突然呻吟一聲,喻素近前一看,只見他滿面潮紅,身體一下繃直,一下又蜷起,十分難受的樣子。
“你們倒底還給他下了什麼藥?”喻素沉著臉問。
鄢琪鼓足勇氣,聲若蚊蚋般道:“……春……春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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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素半晌默然不語,室內只聽得見麒弘越來越重的喘息聲。鄢琪與小典互相拉拉手指,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而平常總跟在身邊收拾爛攤子的那兩個人此時又不在,想了半天也只能低頭乖乖站著。
“你們兩個出去吃飯吧。”冷靜的管家大人終于開口道。
“那這裡……”鄢琪小聲問。
喻素面不改色:“這裡我來處理。你們快出去吧。”
“素素……”鄢琪覺得似乎應該說點什麼,但張了張嘴又不知能說什麼。
美麗的管家淡淡一笑:“你們千辛萬苦的,不就是為了這個嗎?還愣著做什麼,出去吧。”
小典扯扯鄢琪的衣袖,兩個人極不自然地走了出去,把守在門外的所有人全部趕得遠遠的,並肩坐在水岸邊的回欄上遙看那座清雅的暖閣,一直看到暮雲四合,還沒有人出來。
“咱們那劑藥,不會下得有點超量了吧?”鄢琪擔心地說。
“應該不會啊,”小典半張著嘴,表情也有點拿不準,“我想著素素可能是第一次,所以份量減半,只包了半顆。”
鄢琪看看他,好象有些後悔的樣子:“素素會不會生我們的氣啊?萬一他對麒弘,不是我們所想的那樣呢?”
“我還是覺得,素素是很喜歡麒弘的,你看他聽說麒弘受傷有多緊張,關健還是他自己心裡放不開,兩人若是有了親密的關系,一定會向好的方面發展的。”小典比起來要樂觀的多。
鄢琪用力踢了踢欄桿,憤憤地道:“麒弘那個笨蛋以後要是敢對素素不好,我一定劈了他!”
小典正要接著說什麼,被連滾帶爬跑來的一個男僕打斷:“不好了,皇……皇后娘娘駕到……”
兩個少年同時彈跳起來,一個優美的女聲隨即傳來:“為什麼我駕到會不好了?”
“母……母後,”鄢琪幹笑道,“您老人家怎麼到這裡來了?”
皇後娘娘儀態萬方地款款行來,單看外表,倒也不失一國之母的風範。對鄢琪的問話她誇張地嘆了一口氣:“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孩子,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麼,都不來陪我說笑解悶,沒辦法只好自己來挨個看看。”
鄢琪面有愧色,立即依上前去,撒嬌道:“母後別生氣,琪琪陪您四處走走好不好?”
皇後伸出兩根玉指擰了擰他的臉,佯嗔道:“你這小鬼頭就是嘴甜。怎麼你竟會自己來弘兒府上?你們兩個不是貓狗見面要打架的嗎?弘兒人呢?還有他那個漂亮的象玉人兒似的管家呢?平時只要我一來他們立即就迎出來了,今天這是怎麼啦?”
鄢琪一面陪笑,一面努力絞動著腦汁:“他們……他們不在,出去了……好象是出去了……”
“怎麼會,剛剛我問過下人了,說在府裡呢。為什麼躲著不見自己親娘,快給我叫出來。”
鄢琪急得額上直冒冷汗,支吾道:“母後,他兩個現在有點忙,實在沒辦法出來拜見母后,還請………”
“忙?”皇後娘娘鳳眼一豎,“忙到連我也不見?到底在忙什麼?”
鄢琪嗯嗯啊啊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急脾氣的皇後轉向青萍公子:“小典,你說,他們在忙什麼?”
“……在忙……生米煮熟飯……”衛小典咕噥了一句。
皇後未能聽清楚,正要再問,水榭上暖閣的門輕輕打開,喻素慢慢走了出來。
看在小典和鄢琪這樣知曉內情的人眼裡,喻素全身都是破綻。頭髮是匆匆挽上的,滑落了幾縷發絲,柔順地蜷在雪白細膩的頸後;臉頰上尚留著淡淡的粉紅色暈,翦水雙瞳中餘波猶漾,行動也較平日遲滯了一些,他冷不丁看到皇後站在岸邊,吃驚不小,一時愣在當場。皇后性情一向大大咧咧,壓根注意不到這些細微部分,其實麒弘最像的就是她,一看見喻素出來,立即招了招手道:“小素,我家弘兒呢?”
年輕的管家有些尷尬地後退了小半步,臉一紅,期期艾艾地道:“二殿下有些不舒服,在……在休息……”
話音剛落,暖閣門再次被人撞開,麒弘風風火火地衝了出來,身上的衣衫顯然是臨時胡亂套上去的,零零落落,一只腳還沒穿上靴子,模樣雖然狼狽,但瞎子也看得出來他不僅沒有不舒服,簡直還可以說是精神百倍。
“素素!素素!”麒弘一衝出來,眼睛裡就只放得下喻素一個人,根本沒朝其他地方看過,徑直一把抓住喻素的肩頭,急急地說,“你知道我笨,不會說話,但最起碼要聽我說完,在我心中,你就像……”
這次他依然沒能說完,在喻素的眼神示意下,二皇子殿下總算注意到了三個旁觀者。
鄢琪與小典翻翻白眼,一齊將頭扭向一邊,而美麗的皇后陛下就算再遲鈍,畢竟也是過來人,何況還是一個做媒經驗極為豐富的過來人,看了喻素還不覺得,現在看見他們兩個在一起,想不明白過來都不行。
“母……母後……”麒弘猝然之間在母親面前曝光,還是有一些心虛,但雙臂仍是緊緊地抱著喻素不放,結果被後者一個倒肘,打到兩步開外的地方。
皇后娘娘傷腦筋地皺起了眉頭,盡管她是一個非常開明的母親,但猛然之間發現兒子喜歡男人畢竟還是有些煩惱,不過她立即找到了解決煩惱的辦法。
“你大哥知道這件事嗎?”皇后問。
麒弘點點頭。
“好,”皇后一拍手,“他是攝政皇太子,他來處理吧,我不管了。”說著一轉身,叫上鄢琪,逛啊逛啊地走遠了。
小典也乘機跟著消失,現場又只留下發呆的皇子與沉思的管家。
“素素……”麒弘扯了扯喻素的衣角,“也許今天發生的事有人為的原因,可是我對你的心意並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我只是想問一聲,你究竟是怎樣在看待我,你是否願意成為我最重要的人?”
管家低著頭,靠在欄桿上,即不表態,也不說話,模樣看起來更是分外的誘人。麒弘呆呆地凝望著他的側臉,突然按捺不住胸中的情潮,湊過去笨手笨腳地親了一口,將他整個人象裹起來般緊緊抱住,滿足地輕嘆一聲。
天空中突然傳來數聲拉長了的鳥鳴,喻素猛然抬頭,目光變得凌厲起來。
“那不是你養的烏織嗎,失蹤了一個月居然自己飛回來了。”
“它不是失蹤,是我派它出去的。”喻素說。
“派它……那是一只鳥耶?!”麒弘嚇了一跳。
喻素伸出手臂,那只通體雪白卻名為烏織的異鳥飛到他小臂處停棲,仰頭又尖叫了幾聲,啄啄他的頭發。
“他已經來了。”喻素的眼睛一瞬間變得深不可測,黑嗔嗔的不起一絲波瀾。
“誰?”
“樓佧國師。”
麒弘再次嚇了一跳:“不是還沒到四十天嗎?”
喻素瞟了他一眼:“你們看的遊記也是幾十年前的了,難道人類的航海技術這些年就一點進步也沒有?”
“可……可是昱飛表叔他們還沒有回來……你快躲起來,我來對付他,我絕不會讓他有機會傷到你的!”麒弘的擔憂情真意切,令喻素不禁有幾分感動。
“現在還沒關系,烏織的速度起碼比他快兩天,他要兩天後才趕得到這裡,所以我們還是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
如果換了是其他人,一定會問“又不知道該怎麼破解蠱術,做準備有什麼用”,但麒弘才不會想那麼多,立即高興地說:“好,等我們把這個國師解決掉,你就不用每天這麼擔驚受怕了!”
當夜太子與安楚返京,超強五人組,不,還要加上喻素與梓離,一起在二皇子府聚會商議。
康泰與安楚都是見多識廣之人,非常了解邪術對人體的傷害不能以常理論之,所以一致建議柔瀾人與麒弘都避一避為好。
喻素反對。
他今天的表現比佻俁死去當晚鎮定了很多倍,又像是那個天塌下來也知道怎麼處理的萬能管家了。他首先大約解釋了一下樓佧國師蠱術的狠毒可怕之處,雖然只是簡約的說說,但已足以讓幾個怎麼說都很勇敢的年輕人毛骨悚然。
“可以一瞬間向百人以上下蠱,可以不間斷地施術,還可以控制中蠱者攻擊朋友,這個魔鬼豈不是能夠很輕易地征服一個國家?”鄢琪忍著滿身的惡寒道。
“不,凡是中了他蠱術的人百日之內必死,所以他可以輕易地殺掉一個國家的人,但永遠不能統治和征服一個國家,所以他必須扶持王室的人,自己只能當國師。”喻素說。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我們得想辦法怎麼解決他!”麒弘著急地說。
“照這樣怎麼解決啊?”小典沒好氣地說,“瞬間施術,我們有多少人都沒用。”
“不,”喻素冷靜地道,“他並非無懈可擊。”
李安楚有些驚訝地問:“你知道破蠱之法?”
喻素輕嘆一口氣:“他不僅有一身詭異無敵的蠱術,而且是柔瀾數百年來唯一一個以蠱習武的人,只要他有蠱術在身,根本就是刀槍不入,水火不浸的不死妖孽,而只要他人不死,誰也破不了他的蠱,就算是秦將軍提到的苗疆異人,我想也最多能夠壓制住他,並不能真正殺死他。”
“那我們不是輸定了?”鄢琪睜大了眼睛。
喻素搖了搖頭:“不,對你們來說,問題不是在于破蠱,而是如何想辦法殺死一個用兵器、毒藥、水火都殺不死的人。”
“素素,恕我們愚鈍,你能不能再講清楚一點?如果不首先破蠱,我們根本無法近他的身,又何談殺死他?”康泰微微皺起眉頭。
喻素與坐得遠遠的離兒對視了一眼,緩緩道:“他的蠱術……對中原人是無效的……”
麒弘一下子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只有柔瀾人才會中蠱,在你們面前,他的可怕之處不在于蠱,而在于無人能敵的絕世武功。”
“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抵得過楚哥哥、太子、我還有麒弘四人聯手吧,再說太子殿下手下也算高手如雲,一撥一撥上,累也累死他!”衛小典不服氣地說。
“關健就在這裡,他不會累,不會死,你們再厲害,也不能給他實質性的傷害,等你們的力量衰竭了,他就可以毫不費力地衝進來,找到我和離兒,殺死我們……”
“不,”麒弘猛撲過去緊緊抱住喻素,“我不會讓他殺死你的,我會保護你,實在不行,我們就死在一起!”
喻素溫柔地回抱著他,淒然一笑。
“我想你一定有辦法的,你剛才不是說他並非無懈可擊麼,他的漏洞在哪裡?”結綠公子柔聲問道。
“很難……”喻素垂下眼眸,“但以你們四人之力,倒也不是絕對不可能。”
“你快說,只要有辦法就行,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大哥、安楚和小典的能力啊。”麒弘頓時面露喜色,高興地摸摸他的頭發。
“要破他的護身之功,必須以至陽真氣,自湧泉穴入,衝破全身七十二穴,會聚百匯,再以百年桃木制成的小劍,插入其百匯穴方可。”
在座的大都是高手,一聽就知道難度果然極大。鄢琪先舉起手,玩笑道:“我負責去找百年桃木,這個差使最容易了。”
青萍結綠與李康泰對視了幾眼,突然一齊笑了起來。太子殿下道:“好久沒遇到這麼有挑戰的事情了,真是有意思。說的我手都癢癢的。”
喻素深深埋下頭去,麒弘輕輕摟著他安慰道:“你別擔心,這已經比我們想像中的好太多了,等那個樓佧國師來了,我們好好收拾收拾他給你看。”
“是啊,”鄢琪也道,“我也要去看看他到底長得怎樣的三頭六臂……”
喻素立即尖叫了一聲:“你不能去!”
鄢琪嚇了一跳,怔怔地看著他。
“素素說的對,那個國師如此厲害,現場必定很危險,你還是乖乖地呆在安全的地方比較好。”康泰拍了拍自家小孩的頭,“東宮的防衛應該算是最強的,明天起所有人都搬到東宮來,樓佧一到,素素和離兒就先躲進地窖裡,免得不小心跟那個國師照了面,被下了蠱就不好了。”
“琪琪也要來,”喻素急切地說,“琪琪武功最低,留在外面太危險!”
太子想了想:“也對,琪琪,你就陪著他們一起去。”
鄢琪嘟了嘟嘴,但還是沒敢再任性地爭執。
商議已定,客人們起身告辭,麒弘與喻素一起送到府門外。整夜一言不發的離兒獨自一人回聆樂坊,康泰正要和鄢琪上車時,被安楚拉到一邊,小聲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小康,如何有一天,你和琪琪不能再廝守在一起,而是各自天各一方,生活在連音信也很難通的異地,你會怎麼樣?”
康泰白了他一眼:“不可能的事,沒想過。琪琪是我的,他會去什麼地方?”
“我是說如果,你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康泰轉頭看看站在馬車旁等待自己的纖薄身影,一股愛意湧上心頭,“沒有琪琪的生活,我無法想像,就算活著,跟死也沒什麼區別。”
李安楚點點頭,輕輕嘆息:“我知道了。”
康泰深深地凝注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安楚抬頭勉強一笑:“沒什麼,最近心情很奇怪,常會冒出些古怪的想法,你別在意。”
18~19
第二日,所有人都臨時住進了東宮。本來這裡每天只有一對恩愛伴侶在聊聊我我,如今一下子增加了三對,連離兒都把身體漸漸好轉的凌揚帶在身邊。整座宮室的愛情濃度猛然飆升,到處可見你儂我儂的場面。
當康泰與安楚上朝處理政事的時候,鄢琪與小典就搭伴四處瘋玩,離兒陪著尚不能激烈運動的凌揚躲在屋裡恩愛,喻素則應東宮總管之邀,忙著對東宮上下人等進行培訓,唯有超級大米蟲麒弘無事可做,只有在院子裡拼命練武,努力抓緊時間提高保護親親愛人的能力。
兩天後的深夜,烏織驚飛,在長空嘶聲唳叫。
暗夜的陰影浸入了每一個驚醒過來的人心中。
康泰隨手抓起一件衣服罩在鄢琪身上,摟著他來到室外,會合了快速趕到的眾人。東宮總管帶著兩個柔瀾人與鄢琪凌揚一起躲進了藏酒的地窖。其餘四人背靠背靜靜站在正殿前的空地上。
夜風帶著些微涼意無聲地拂過,整個東宮安靜地就像凝固了一樣。猛然間,空氣的流動突然改了方向,康泰一抬頭,已看見殿簷的高角上已站立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國師大駕光臨敝國,真是榮幸。”太子殿下笑道。
在來不及眨眼的瞬間,黑影已來到場中,空地四週也在同一時間亮起了一圈雄雄的火把,黑壓壓地一片禦林軍整肅地現身。但由于來者幾乎是半人半妖的東西,康泰不願多死傷無辜,嚴令這些東宮侍衛軍散在外圍,只負責在危急關頭保護內宮。
在火光的照耀下,黑影的模樣漸漸清晰。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這個惡名昭昭的樓佧國師,並非如想象般的醜陋陰森。火光明暗中現出的那張臉,竟然是清秀的、美麗的,如雕刻般精致。
看著面前四個嚴陣以待的年輕人,國師線條優美的唇向兩邊翹起,用純銀般悅耳的聲音道:“中原真是個好地方,象你們這樣好的食物本是非常難尋的,沒想到今天一下子就看見四個。”
“食物?”麒弘怒道,“你們這些吃人喝血的家伙,簡直就是妖怪!”
樓佧仰天長笑,柔媚地伸出指尖捺了捺嘴唇:“你精神這樣足,我今晚就先吃你好了!”說罷振衣而起,直撲過來。
後世對于這一場惡戰的緊張激烈,最常用的描述語言就是“難以言喻”,當時守衛在一旁的禦林軍中有很多,事後都無法說出究竟發生了什麼。
康泰、安楚、小典與麒弘,算是這一代最頂尖的高手,如果不是面對面地交手,他們也根本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會有這樣一個人,令他們四人聯手尚不能取勝。
不過四人組的優勢仍然是有的,最主要就是他們已經知道了制服樓佧的方法,而對方並沒有想到他們知道。
因為樓佧是不會累的人,所以長時間的消耗戰不是上選,近身纏鬥了數百招後,康泰口中清嘯一聲,安楚小典騰身而起,青萍結綠雙劍出鞘,兩團銀光如閃電般襲來。樓佧格格一笑,也彈身躍起,竟以肉掌對白刃,毫不將這兩柄神兵利器放在眼裡。在他上躍的一霎那,康泰左手兩指快速點上他足底湧泉穴,輸入至陽真氣,再接連攻向其餘大穴,引導真氣上行。樓佧立即察覺出他的意圖,一掌震開面門前的青萍寶劍,反手斬向康泰的後頸。太子殿下果然不愧秦似對他“高深莫測”的四字評語,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一轉,再一指點上樓佧的胸口。青萍結綠配合默契,劍光如網,層層當頭罩下,雖不能真正砍傷樓佧的身體,但仍然帶給他很大的痛楚。樓佧大喝一聲,變攻為守,縮小範圍,專心守護頭部的百匯穴,令康泰一時攻不進去,反而被迫與他硬對了幾掌,口角掛下血絲。
麒弘見大哥受傷,又急又怒,什麼也顧不得,猛衝向前。安楚小典齊聲驚呼,揮劍從旁相助。樓佧面上浮出冷笑,理也不理兩道劍光,徑自向麒弘頭頂抓去。
眼看二皇子殿子危在眉睫,只見兩條暗金色的繩索借劍光為掩護,遊蛇般套住樓佧的雙腕,青萍結綠錯身一拉,立即將他的兩手束在身體兩側,那強索是金絲與發絲交纏所纏,柔韌異常,饒是樓佧魔功蓋世,一時也掙它不斷。這一招是喻素想出來的,看來頗有效果,康泰躍身上前,一掌拍在樓佧腦門百匯穴上,引出真氣,麒弘借著則才一擊的衝勢,從背後將手中桃木小劍直插進去。
四人大功告成,一齊後躍三步,立在外圍觀看。只見樓佧面色青白,瞳仁竟變成了紅色,小劍插入的地方,滴血不滲,只聽得他全身骨骼格格作響,整個身體僵立一陣,突然一聲長嘶,纏住他雙臂的暗金繩索被震得斷成幾段,揚起雙手,呼呼便是兩掌擊了過來。
四人大吃一驚,慌忙騰身閃躲,不知是那裡出了岔子,那樓佧不僅沒有死,甚至武力的強度也未減分毫。
一輪暴雨般的攻擊後,樓佧緩了一緩,呵呵冷笑道:“這一招從哪兒學的?你們大概以為這就是可以殺死我的方法了?”
四人閉口不答。樓佧目色一片鮮紅,美麗的臉妖豔的仿佛來自異世界,聲音更象是在萬年冰湖裡浸過一樣陰冷:“可惜你們千辛萬苦使出這一招,效果只是將我的蠱術壓制一個時辰不能施展而已,其實我對中原人本來就無法施行蠱術的,所以你們這樣做簡直就是畫蛇添足,是哪個一知半解的笨蛋教你們的?”
四人面色仍是平靜,但心頭俱是暗驚,想不到從不犯錯的喻素居然也會提供錯誤的資訊,看來今夜要想對付這個妖孽,還不知要付出怎樣血的代價。
樓佧看著這四個能與他纏鬥如此久的年輕人,目中也有贊賞之色,不過正因為贊賞,他心頭血腥的氣息翻滾的更兇猛,急著想要嘗嘗級別如此之高的美味。
被人象看食物一著盯著,誰的心裡都會毛毛的,四個人凝神提氣,盯著這個人形的惡魔一步步邁近。
“樓佧國師,好久不見了。”一個清洌的聲音突然在黑暗中響起。隨著火光閃亮,喻素白衣長發,緩緩走出,動作優雅地就象一個出席典禮的王子,梓離緊跟在他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手裡執著一個火把。鄢琪站在更遠處,暗暗地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素素!”麒弘大驚失色,第一個反應就想衝過去,擋在愛人與惡魔之間,但被兄長鎮定的雙手拉住。
樓佧國師目光深沉地望向喻素,似乎在努力回想什麼。白衣的少年如寒冰般一笑,舉起一只手,將纖美手指上一枚紅玉戒指亮給他看。這枚閃著奪目紅光的戒指,竟是連麒弘也從未見喻素戴過的。
樓佧清秀的臉頓時扭曲,目中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連退了好幾步,但眼光就象被喻素吸住了一樣,怎麼也挪不開。
“你不是說壓制住你施行蠱術的做法是畫蛇添足嗎?我現在就讓你好好看,添的這個足,到底有沒有用。”喻素的目光突然變得凌厲之極,“樓佧!就算你是從地獄中來的魔鬼,只要不能對我施蠱,在我眼裡,也不過像是砧板上的一條魚而已。”
樓佧的胸口劇烈起伏,突地長吼一聲,如一團黑風般向喻素衝去。
喻素抬起一只雪白的左手指向樓佧,面無表情地道:“我以聖天女之血為名,讓你身軀歸土,靈消魂散!”一道銀光自他指尖射出,準準地擊在急衝而至的黑影身上。
只聽一聲淒慘之極的叫聲後,黑影彈了兩下,委頓于地,夜風拂過,一股風沙飄起,現場便只剩下一堆衣物。
四週一片寂靜,只有梓離緩步上前仔細檢視了那團衣物,目中湧起激動的淚水,回身撲跪在喻素腳下,帶著哭聲道:“殿下……他死了……這個魔頭終於死了……終於死了……密彌兒大神保佑啊……他終於死了……”
喻素的表情卻很平靜,並沒有成功後的驚喜與放鬆。他慢慢轉向場中眾人,淡淡道:“你們一定有很多的疑問,可否准許我為你們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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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偏殿的一處廂房內,紅燭高燒,香鼎煙繞。康泰坐在主座的長榻上,鄢琪伏在他懷裡;安楚與小典並肩坐在兩張放在一起的高背椅上;他們對面就是今夜有離奇表現的喻素,麒弘在他身邊,表情仍是愣愣的。離兒遠遠站在門邊守著,看樣子最是放鬆。
“我承認,這所有的一切,都來源于我的策劃。”喻素平靜地說。
麒弘驚跳起來,直直地看著喻素,卻說不出話來。
“我還是從頭細說好了。”管家苦笑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了麒弘一眼,竟是誰也不能否認他目中柔情無限。
“正如你們所知道的,在遙遠的大海那一邊,有一個柔瀾國,那是我的祖國。聖天女的傳人統治著這個國家,百姓幸福安寧地生活了數百年。柔瀾的王族,是與中原人完全不一樣的一個種族,一直都是以女王冶國。不知是因為密彌兒神的旨意,還是血脈本身的原因,柔瀾的王子,全部都不能使人致孕留下子嗣,所以祈求那唯一的公主順利降生,是王室最大的一件事。”
“……然因多產王子,鮮有公主之故,後嗣艱難,常數代單傳……”李安楚輕輕念出那本航海雜記裡的句子,露出恍然的表情,“當初看見這句話,我還以為是航海家寫錯了呢。按我們中原人的看法,王子多應該是子嗣昌盛才對。”
喻素點點頭:“不錯,柔瀾王族,歷代都是血脈單傳,每一代都只有一個公主降生。而在我們的聖殿寶典上,也寫著神的預言,‘繼隨天命女王而至的魔女,將帶來血的浩劫’。所以,當上一代的柔瀾女王,我的祖母在生下我母親五年後竟產下了第二個公主時,全國立即陷入了恐慌之中。長老們要求殺死這個被神預言為魔女的人,但被我的祖母拒絕了。”
講到這裡,喻素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
“結果她果然是個魔女。”康泰喃喃道。
“是。她在祖母與母親的關愛下長大,王室盡最大的努力讓她遠離邪惡。在我母親登基後的第二年,她也嫁給了一個優秀的青年。接著我兩個哥哥,我的姐姐耶聖公主,我,和我的弟弟唯朵王子相繼降生。她也生下了兩個王子和一個女兒,那個女兒就是不久前被殺死的佻俁。
我七歲那年,樓佧出現在她的身邊,引發了她血液中的魔性。在柔瀾的歷史上,所有的公主最後都成為了女王,而她,是第一個沒有登上王位的公主。嗜殺的本性使她開始不甘心,她借取了樓佧的力量。你們都清楚,樓佧的蠱術是柔瀾人所不能抵擋的,他們兩個殺死了我的父母,我的哥哥,數千名忠實的臣屬,甚至還有反對此事的她自己的丈夫與大兒子。我母親的國師在臨死前,向這個魔女施了術,她必須每三天喝一滴我姐姐耶聖公主的血才能免于發作,這是國師所能盡的最後一點力量,他成功的使落入魔手的姐姐活了下來,雖然痛苦,但她活著,只要她活著,柔瀾就還有延續的希望。”
“那你,還有你那個弟弟呢?”小典問道。
“唯朵當時四歲,活潑好動。出事那天,我帶著他出宮玩耍,剛好不在。兩個忠心的將軍拼命逃出宮來,找到我們,為了救我們的命,利將軍抱著唯朵出了海,菲將軍帶著我逃進了西邊的魔鬼沙漠。我們柔瀾的鎮國三寶,紫晶香珠在耶聖姐姐身上,紅玉香戒戴在我手上,而雪翠香環,就由我的小唯朵帶著。”
鄢琪摸著自己手腕上自記事起就戴著的手環,全身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康泰更緊地抱住他,親了親他的額頭。喻素則用充滿憐愛與寵溺的眼神看著他,唇邊浮起一個柔柔的笑。
“你早就發現,琪琪就是你的弟弟。”李安楚輕嘆一聲,“怪不得你那麼疼愛他。”
“我知道了,柔瀾三寶必須在王室成員身上才會散發出香氣,所以我們其他人怎麼戴,紫晶香珠也不顯異象。”麒弘難得也來推理了一句,更難得的是,在座的人都點頭贊同。
“不是這樣,”喻素潑下一瓢冷水,“這跟體質沒關系。柔瀾三寶中的任何一寶,必須與其他的一寶一起佩戴在同一個人身上時才會出現香氣。唯朵身上一直帶著雪翠香環,所以自然異香撲鼻。而我因為怕暴露身份,紅玉香戒一直收藏著沒敢帶在身上,故而毫無異狀。”
“你繼續說,逃進了沙漠後怎麼樣?”小典急急地問。
“那個沙漠從未有人活著出來過,所以追兵以為我們都死了,不再四處捕殺。可能是我的耶聖姐姐一直在為我們祈禱,可能是密彌兒大神保佑,雖然吃了人世間難以想象的苦,我們還是從沙漠裡走了出來,由于沒有人再追捕我們,所以順利地來到柔瀾西邊的砂頡原,並在這個荒原中找到了一大片有水有土壤的地方。這時我的姨母已登基成為女王,樓佧也做了國師。因為樓佧修習邪術,並將此術傳授給佻俁,所以他們兩個每五天就要一人殺掉一個精壯的男子飲用其血,而終日生活在恐懼與悲痛中的國民們卻沒有力量反抗。我與菲將軍在逃亡的過程中也認識了一些朋友,在這些人的幫助下,我們偷偷聯絡了很多力圖抗爭的人們,用秘密的方法把他們帶到砂頡原居住與生產。慢慢的,我們有了糧食,水,馬匹、武器、資金,有了一支強大的軍隊,還有了可以供養這支軍隊的人民與土地。”
喻素仰起頭,臉上閃出驕傲的光輝。
“然而……”康泰嘆息了一聲,沒有忍心繼續說下去。
“沒錯。”喻素接著道,“只要有樓佧的存在,再強大的軍隊也無勝算。所以我一直沒敢輕舉妄動,直到三年多前,一艘商船遇到風暴,擱淺在柔瀾沙灘。”
喻素的眼睛裡閃著憤怒的光芒:“我們柔瀾人,一向是善良熱情的民族,我們是聖天女的子民,不是強盜。然而那個魔女與樓佧,他們是地獄來的惡魔,為了奪取商船上的財寶與貨物,樓佧向船員下了蠱。令他吃驚的是,蠱沒有生效,雖然最後所有船員依然被殺,但這個消息卻通過我埋在柔瀾王宮的一個眼線傳了過來。我花了大力氣將船上的航海日志弄到手,走訪了大陸上很多國家的老水手,終于查出這艘船是來自于中原。”
“所以你制訂了一個借刀殺人的計劃。”安楚靜靜地說。
喻素面有愧色地停頓了一下:“對不起,這是我們除掉他唯一的可能。為了我的子民,為了救我的姐姐,沒有其他的選擇。所以我來到了中原,想先了解一下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然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我認識了麒弘。”
麒弘怔怔地坐著,想起那一天的初識,在酒樓的走廊上,素素被一群酒醉的公子哥兒調戲,自己上前阻止,後來打起來,素素說他是異鄉人,來京城謀生,自己就鬼使神差地將他帶回王府,再後來……
“他是中原的王族,”喻素的眼光飄向窗外,刻意不去看麒弘,“一定有利用的價值。所以我留在了二皇子府。一年多以前,我認為自己已經可以掌握情勢,所以派烏織回砂頡原送信,令人盜來了紫晶香珠。並設計麒弘得到了它。
不出我的意料,那個魔女派來了佻俁,她繼承了母親魔性的一面,在中原殺人飲血,以女色為餌,控制巨富與高官,建立起龐大的地下勢力,以便奪回香珠。雖然我知道以你們的律法,絕不容下她如此行徑,但無論她殺多少人,也仍然只是刑事案件,未必會驚動如你們這樣地位的人,所以,我又命離兒假造了兩次麒弘被刺的事件。”
“原來小弘被刺是你安排的。”
“原來離兒居然是你的手下。”
安楚和小典一齊感慨,不過內容完全不一樣。
“離兒是我的心腹,一直在佻俁身邊臥底,我全靠他才能掌握佻俁的所有行蹤。我擔心單靠太子殿下與麒弘,可能制不住佻俁,所以建議麒弘在狩獵大會上增設賽馬一項,誘使衛小將軍與李公子回京以增加你們的力量,並想方設法給你們制造探查真相的線索。我經離兒安排來到佻俁身邊,騙她說紫晶香珠在王府寶庫,又設計自己成為祭品離開王府,方便佻俁派人夜闖寶庫,以此提醒你們她的目的是奪珠;我慫恿她派人追殺麒弘,為的是讓你們捉到活口,可以借機把一些有關柔瀾和佻俁的情況告知你們,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佻俁早一天被你們發現。後來麒弘被她用計擒住,我吃驚之餘也立即意識到這是制造她與你們之間直接衝突的機會,我暗中給了太子殿下有關姜府的線索,自己從佻俁那裡救下麒弘,並派離兒去遊說佻俁對我起疑,來追殺我們。這個計劃應該是成功的,佻俁死了,雖然她臨死前悟出了我的身份,但已來不及傳回國內。”
“是因為聖天女咒殺麼?”衛小典插問了一句。
“對。聖天女咒殺只有對聖天女的血脈傳人才無效,所以她立即意識到了我是柔瀾的王子,同時她也聞到了唯朵散發出的香氣,知道他身上至少有兩件柔瀾至寶,從而確認他也是柔瀾的王子。兩個王子在中原,都參與了殺死她的事件,這使她馬上明白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樓佧。臨死時她叫著‘不要來’,可惜樓佧是怎麼也聽不見的。”
“所以樓佧來了。”安楚再次嘆息,“你知道只有聖天女咒殺才能最終殺死他,所以利用我們來壓制住他施蠱的能力,這才是你最終的目的。”
喻素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了看室內的眾人,走到屋子中央,慢慢地跪下,道:“對不起,我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一直都在利用大家的善心,甚至讓你們冒了很大的風險。如果你們不能原諒我,請給我一年的時間,讓我回國救出耶聖姐姐,重建柔瀾的國政,之後我一定會再回來,接受你們任何懲罰。”
眾人都是一片沉默,半晌後康泰方道:“你應該知道,我們不能原諒的,並不是你利用我們殺樓佧這件事。”
喻素點點頭,抬起霧氣蒙蒙的雙眼,看向麒弘,後者面色慘白,渾身止不住的輕顫。
“也許你們已經很難再相信我所說的話,但我仍要告訴你們,在整個事件中,有兩件事,是我根本沒有預料到的。”喻素突然低下頭,衣襟上多了兩滴水印,“第一件事,就是我與麒弘之間的關係。
我身負著一個國家的命運,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所謂感情這種東西,是絕不應該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的。然而我卻遇到了他,在剛剛離開那個充滿了血腥、背叛、憤恨、絕望與惶恐的地方,就遇到了一個內心深處沒有絲毫陰影的人,他那樣單純,無條件地給朋友和親人他的愛與信任,在三年的相處中,心一點一點的淪陷,即不是一時的衝動,也不是短暫的迷醉,可越是這樣,我越難以面對自己的感情。每當我想到有一天,將不得不站在他面前,撕下自己所有的偽裝時,心裡就忍不住的疼痛。”
喻素的眼淚像滾珠般不停地滴落下來,但他已不想再掩飾。透過盈盈的淚光,柔瀾的王子小聲地吸著氣,看著麒弘,堅持把話說完:“很抱歉欺騙你,很抱歉利用你,很抱歉傷害你,如果懲罰可以使你好受些,你就懲罰我,如果遺忘能使你恢復歡樂,那就請忘了我……”
麒弘的眼睛裡也湧出了淚水,他猛地撲到喻素身邊,緊緊地抱住他。
康泰輕輕地嘆息一聲。那個不會記仇的傻孩子,不管受到怎樣的傷害,在愛與恨之間他永遠選擇前者。
喻素捧起麒弘的臉,輕輕吻去他頰上的淚水,露出哀傷地微笑:“相信我,我真的愛你,但是我……我仍然有絕對不能放棄的東西。我未來的路,仍然很危險,很漫長,我不能拋下砂頡原上翹首期盼我回去的人民,所以……”
“不!不!”麒弘拼命搖著頭,“我不離開你,我跟你一起回去,不管在什麼地方,我都可以保護你。”
喻素抱著這個如此高大的小孩,笑容裡充滿憐愛之情:“不行。你是金尊玉貴長大的皇子,我們為了復國將要過的生活,是你現在根本無法想像的,我並不是假設你吃不了這個苦,我是不忍心讓你為了我吃這個苦。”
“不能和你在一起的苦,才是我唯一吃不了的苦。記得昱飛表叔嗎?他比我要嬌生慣養的多,但他為了秦似所吃的苦,是我們以前認為他絕對不可能吃得消的。反正我在這裡,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是不是大哥?”麒弘轉向兄長尋求支持。
康泰皺著眉沒有說話,只是下意識地將琪琪抱得更緊。
在這個屋子裡,其實從頭到尾,哭得最厲害的就是鄢琪,只不過他一直埋在康泰的懷裡,大家沒注意到。
“唯朵,”喻素向他伸出手,“我是紉白哥哥,雖然你已不再記得我,不再記得柔瀾,但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那個走路搖搖擺擺,總是張著手要我抱的小唯朵。”
鄢琪抬起頭,撲進了他的懷裡,放聲大哭。喻素撫摸著他的頭髮,輕輕道:“我來到這裡的第二個意外,就是發現了你。最初見你時,只是莫名的喜歡,覺得你容貌很象母親。當那一天你戴著紫晶香珠,滿身異香地來到我面前時,我才真真切切地知道,我心愛的小唯朵,已經躲過了那場浩劫,長得這樣漂亮可愛的回到了我的身邊。”
“看來那個利將軍是將琪琪帶到了南海邊的漁村撫養,不幸十三年前被紀家的青鷗幫滅了整個村子,只有琪琪碰巧被小康救了。”李安楚說。
“琪琪一直在太子殿下身邊,差不多就算中原人了,你不會把他也帶回去幫你復國吧?”小典擔心地問。
“琪琪哪裡也不去。”康泰一面動手把人拉回自己懷裡,一面斬釘截鐵的說。
喻素張了張嘴,沒有說話,李安楚面色遲疑,也是欲言又止。康泰看著他們兩個,心裡一跳,剛皺了皺眉,窗外突然響起了一個興奮的聲音:
“這幾個孩子好能幹哦,居然真的把那個樓佧幹掉了。辰子,你不是說那個國師怎麼怎麼厲害,就算不能對中原人施蠱,也是極度的難纏嗎?”
衛小典黑著臉站起來:“師父,事情已經解決了,你們終于想起回來了?”
離兒打開門,李昱飛象一只歡樂的蝴蝶般飛了進來,後面跟著秦似與一個穿著苗疆服飾的中年人。
“辰子說那個樓佧國師的蠱術根本對中原人無效,我們想既然不用邪術,憑你們這幾個孩子,什麼樣的人收拾不了,所以就不太著急了。看吧,果然已經擺平了。枉秦似還有點擔心呢。”
秦似看了看室中眾人,見大家都安然無恙,放心地微微一笑,道:“沒事就好。安楚小典,我和你們師父這就要出發去北方,有事情用信鴿聯絡吧。”
“師爹,”小典拉住他的袖子,“快到冬天了,去北方幹什麼?”
“昱飛聽說北方大漠的海市蜃樓很美,所以帶他去看看。”
“唔,”小典嘟著嘴,“你再這樣會把師父寵壞的。”
李昱飛突然湊過一張如畫般美的臉:“小典你嫉妒啊,是不是安楚對你不夠好啊,要不要師父替你管教他?”
“好了,好了,”溫柔的結綠公子難得開始趕人,“你們要走就快走罷,我們這裡還有事呢。”
秦似摟定昱飛,揮揮手權當招呼,與那個一直低頭不語的苗疆人一起出門,瞬間便不見蹤影。
“我們這裡也沒什麼事了,”康泰站了起來,“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吧。”說著便連拖帶抱地要帶走鄢琪。
“太子殿下,如果你不放唯朵的話,他最多就只能活三個月了。”喻素在身後輕輕地說。
20~21
依舊紅燭高燒,依舊香鼎煙繞,一群人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上,只不過面色慘白,渾身輕顫的人,變成了康泰。
“這種病在柔瀾王子中的發病率,大約有三分之一,但我們都不是太在意它,因為不難治,發病的王子只要每天吃一片生長在柔瀾南部一個山谷的枋樹葉就行。唯朵是你一手撫養長大的,如果他不生這個病,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將他從你手中奪走,但不幸的是他已發病,如果三個月之內不跟我回到柔瀾開始服藥的話,我弟弟就必死無疑。”
“不就是什麼枋樹葉嘛,找人送一堆來不就行了?”小典天真地問。
“不,每天服的葉子,都必須是新從樹上摘下來的。”
“那想辦法把那個枋樹植一片到中原啊。”麒弘急急地獻策。
“那種枋樹除了它現在生長的山谷外,就連柔瀾國內其它地方都種植不活,更何況是萬裡之遙的中原。”這句話居然是李安楚說的。
衛小典吃驚地看著愛人:“你怎麼知道?”
“那天琪琪暈倒,我給他把脈,脈象之奇怪令我難以置信,而且發作過後一切都瞬間恢復正常。為此我遍查珍籍,想找出原由來。”
“你找到了?”
“對,就在寫柔瀾雜記的那個人所著的另一本奇趣見聞錄裡記載著。我想再仔細找找有沒有別的治療方法,所以一直瞞著沒告訴大家。”李安楚用柔和的眼神看著沉默不語的康泰,似乎因為幫不上忙而歉疚。
“唯朵注定了要終身生活在柔瀾的土地上。”喻素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也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但是……”
鄢琪的身體在康泰的懷裡僵硬的象冰塊一樣,他只想跳起來,抱著最愛的那個人,哭鬧著不要離開,不要離開。然而理智告訴他,一旦讓康泰知道自己離開他就幾乎活不下去的話,等于就是在逼著愛人去放棄生命中相當重要的一些東西。所以這可憐的孩子努力忍著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不想顯得過于絕望。
“我知道了。”康泰的臉上浮起一個淡淡的微笑,“只要陪著琪琪生活在柔瀾就沒事了對吧,剛剛嚇我一跳,還以為琪琪得了什麼絕症呢。”
“可是大哥……”麒弘遲疑地叫了一聲。跟他這個閒散的二皇子不一樣,康泰可是一國的攝政皇太子呢,偶爾失蹤一兩個月是小事,終生定居在別的大陸就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安楚,這裡就只好拜託你了。”康泰平靜地說,“幸好連路途時間計算在內,我們還能在國內呆兩個月,這段時間足夠我安排你成為王儲。”
叡智淡定的結綠公子難得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康泰挑了挑眉,“我和弘兒都不繼承皇位的情況,本來下一個就會輪到你啊,我們都是同一個皇帝爺爺的孫子嘛。”
“不行!絕對不行!”李安楚堅決地說,“你不能就這樣……”
“我能,”康泰打斷了他的話,“如果我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來治理這個國家的話,也許因為責任我必須留下來,但既然有你這麼一個能幹人可以交擔,我當然要選擇跟琪琪在一起了。”
“不!不不不不!”鄢琪拼命搖頭,“我不同意!我不能讓你為了我離開你自己的國家,離開你的親人和子民,我決不能這樣!”他撲到自己哥哥身邊,淚如走珠,“紉白哥哥,你那麼聰明那麼能幹,你一定知道有其他方法的。你幫我想辦法,你快幫我想個辦法!”
康泰捉住他的身體摟進自己懷裡:“琪琪,你聽我說,沒有別的辦法也無所謂……”
“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喻素突然緩緩道,讓一屋的人頓時安靜下來。
“我說紉白王子殿下,這種時候你還藏著掖著,有辦法還不趕快說出來!”衛小典急得頭上冒汗。
“這個方法對唯朵來說相當危險,所以我一直不願意說。”喻素轉頭看著自己心愛的弟弟,語氣遲疑。
“你說你說,”鄢琪急急地道,“再危險我也不怕。”
“在柔瀾西境有一個秘洞,洞中有塊萬年鐘乳石,每天正午的時候,石上便會滴下一粒朱紅溶液,只要飲下此液,此病立愈。”
“危險呢,危險在什麼地方?”太子殿下最關心的是這個。
“此洞的洞口被柔藤所封,這種柔藤韌度極強,根本無法用人力打開,只有柔瀾王族人用自己的血灑在藤曼上,才能舒展開一個小口,而且只容許灑血之人進出。據傳洞中有只食人妖獸,兇悍異常,幾乎象樓佧那樣,有個不死妖身。因為這個洞中除了萬年乳石外,還有不少奇珍異寶,所以歷代都有些自認為是勇士的柔瀾王子進洞尋寶,迄今尚無人生還。”
康泰立即打了個寒顫,摟住鄢琪說:“這個不予考慮。安楚,你還是快作準備當攝政王儲吧。”
李安楚看了喻素一眼,再看了突然安靜下來的鄢琪一眼,低下頭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