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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一個人的喜歡》作者:透明人間【完結】

《一個人的喜歡》作者:透明人間【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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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喜歡

楔子

"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愛,是兩個人的事情。"

這是安與我很多的關於生活的探討中第一次提及愛情,也是最後一次。因為在說完這話之後沒多久,安就永遠離開了。
那還是我大二時候的事情,剛剛結束寒假之前的期末考試,便接到醫院的電話。電話那頭是個冷漠的女聲,我想她大概已經被指派來干這種通知家屬的事情很久所以麻木了。但對於我來說,那是個在壞不過的消息了。因為安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的母親。

單親家庭或許並不少見,但我想,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應該是沒有幾個。
我知道我的父親是誰,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安告訴我一切我想知道的關於他的事情,但並不讓我見他。
"見了他也不能改變什麼那何必去費那個功夫呢。但你至少有權利知道自己的父親的名字。"安是這樣對我說的,而這也是我對父親這個概念最深刻的感受。
所幸,我並不是那樣渴望親情的孩子,我不會因為我小的時候我的父親沒有抱過我親過我而怨恨什麼,同安在一起的生活,我感到很滿足。
是的,同安一起。她不喜歡我喊她媽媽,這或許跟她有一半的外國血統有關,雖然她的父母生了她卻沒有養她。用她自己的話來說,那其實是個很濫俗的故事,年輕的姑娘邂逅了英俊的外國男人,等男人離開之後才發現自己懷孕了,生下來之後也只能把小小的嬰兒放在了福利院的門口。雖然並不明顯,但混血兒的樣貌在那個還比較封閉的年代並沒有給安帶來很多美好的回憶,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她顯得格外堅強。
我想我是幸運的,安獨立生下了我,但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
從有記憶的時候開始,我就是被安牽著手,從一地到另一地,有很長一段時間,車站和機場成了我記憶中最鮮明的東西。安為一家大公司工作,她總是會被派往世界各地,呆上一段時間,幾個月或是幾年,然後前往下一個目的地。而我,總是被她帶在身邊。
"我不知道這樣把小小的你帶來帶去會有什麼後果,但我知道如果我把你留在原地,我肯定會後悔。"
我當然知道這造成了什麼影響,當然不是什麼壞事。遺傳的因素再加上經歷,我在語言上的天賦顯得格外的突出。所以大學的時候,我報考了外語學院。
當我把錄取通知書遞給安的時候,她正在家裡收拾行李。等我到了上高中的時候,安就決定在這個城市安定下來,她說那是因為我已經到了應該自己為自己的將來做決定的時候了,而她,依然一直在行走。
"我很抱歉我大概沒有時間為你慶祝了,但我真的很高興。"安的抱歉我看在眼裡,同時我也能感受到她的欣喜。
"或許等你畢業了,我們可以一起去周游天下。"安接下去笑著說,"當然如果你不嫌我這個大嬸礙事的話。"
"當然不會。那是我的榮幸。"我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只是,我們大概從來沒有機會來實現我們的願望了。

那是一間單人病房,所以一走進去我就可以看到安的身影。
病房裡很暖和,所以她只穿了病員服然後披了件輕軟的外套,顯得格外單薄。她本來在看窗外,聽到聲響轉過了頭,看見是我,便笑了。
"你來了啊。"
安是喜歡大笑的人,但此刻她的笑容,卻很沈靜,在身上那白色的病員服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虛弱。
我拖下了厚重的外套,抖落了身上嚴冬的寒氣,才走到病床前,握住了她的手。

"醫生說是胃癌,晚期了。"安靜靜的說,我靜靜的聽。即使對疾病沒有什麼概念,但我知道癌症晚期意味著什麼。
"醫生說要手術,但估計成功率不高。"明明是很悲傷的事情,但安依然能夠說的如同談論窗外的天氣一樣自然。我是多麼希望我聽到的是"天氣預報說明天可能會下雪"這樣的話,但在這個時候,我們的耳朵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忠實。
我所能做的,只有緊緊握住她的手。

安在手術中被切除了3/4的胃,雖然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但在我看來,她的情況並不容樂觀。
她吃得很少,並不僅僅是因為胃的容量影響了食欲。她雖然依然在笑,但那只會愈發讓人感到寂寞。
我所能做的,就是一直陪在她身旁。

那天下午,午後的小睡時間。我在一旁削著蘋果,即使現在安連四分之一的蘋果都吃不下,但我依舊每天為她做這樣的事情。
"小安......"我聽到病床上的她叫我。我跟她的姓,我喊她安,而她喚我作小安。
我知道她醒了,便過去扶她起來,靠在床頭,然後拿過切好的蘋果來喂她。

"小安,你有喜歡過什麼人麼?"安突然這麼問我,她以前從來麼有問過我這方面的問題,所以讓我一驚。
"這個,沒有。"
"連暗戀過什麼人都沒有麼?"
大概長到像我們這麼大的男孩多少都有些戀愛的經歷,但我從小的漂泊讓我很少有朋友,個性有顯得有些陰沈,沒有人會對我感興趣而我也對別人沒有多大的興趣。
"大概還沒有那樣的機會吧。"我這個樣告訴安,而她回答我說。
"總會有那樣的機會的。"

頓了頓,她又問道:"那小安,你知道愛是什麼麼?"
愛是什麼?這又是一個我從來沒有或者說還沒有機會去考慮的問題。
"想要和某個人在一起,如果不能看到他會想念,會難受?"我把我在不知道那本書上看到的語句說給安聽,她聽了之後笑了。
"那一定是某本書上說的話吧。"那是了然的神情,但不會讓人感到羞愧,我想安是了解自己的兒子才會說那樣的話的。
"小安,那只是喜歡。只是喜歡而已。"f
喜歡?只是喜歡麼?那喜歡和愛又有什麼區別呢?
"如果有一個人,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在一起的時候會快樂,分開的時候會難受,會想念,那麼,你是喜歡他的;而若那個人,也有與你同樣的感受,那麼便是愛。"
一時之間,我無法了解安所說的話的含義,知道她說。
"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愛,是兩個人的事情。你可以喜歡一個人到哪怕是恨不得把他揉進骨血裡的地步,但如果他不喜歡你,那只是你一個人的喜歡,而不能稱之為愛。兩個人互相喜歡那才叫愛,單方面說愛,那是給對方的負擔。"

那個瞬間,我突然明白了過來,她大概是在說我的父親,那個她曾經很喜歡的男人,喜歡到甚至為他生下了我,但是對方並沒有回應她。
所以她說,她的喜歡,是對對方的負擔,那麼,我的存在呢,對於安來說,是不是也是負擔呢?

"安,我愛你。"我握住了她的手同她說。
毫無疑問,我緊張的神情逗笑了她,她說道:"我知道,我也愛你,我的孩子。"
"我愛你,媽媽。"我把頭,擱在了她的胸腹間,感覺什麼溫熱的東西滑過我的臉龐。

那是頭一次,有人同我說愛我,盡管同愛情無關,但那是我所知道的世界上唯一一個愛我的人。
幾天之後,安的病情惡化,終於還是留下我,自己去另一個地方流浪了。
雖然之前的日子我們是聚少離多,但我們都知道對方好好的,總有一天會重逢。
而如今,安再也不可能回來了。這世界上唯一愛我的人離開了。

我知道安會保佑我遇到另一個我愛的人,但是,在他來臨之前,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他在哪裡。
飄浪。JT 是我和涵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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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永遠不可能知道他在哪裡,直到他來臨。
關於愛,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也或許是喜歡。所以我從來不會有那種幻想,提前去描繪那是什麼樣的一個人,該有什麼樣的樣貌,會是從事怎麼樣的工作,笑起來會不會露出牙齒,吃東西的時候是否會與人交談......這些都是無必要的。
我甚至不知道我其實大概喜歡的是男人這件事情。

彼時,我已經是研二的學生了。外語學院的研究生似乎沒有多少艱深的東西,不過我依舊是去讀了,因為我暫時還沒有找到比這個更讓我感興趣的東西。保研對我來說並不是困難的事情,而助教的工作也大概能夠維持生活。我甚至想,三年過後留在學校,做個教書匠大概是對我而言最好結果──我為人懶散,並不追求冒險。
直到那天,我遇見了他,或者說只是在學校演講廳的小角落裡見到他。

那天,其實本來沒我什麼事情,正打算去學校外的超市晃蕩兩圈補充些可有可無的生活用品的時候,卻在半路被學妹攔了下來。
"師兄,總算是找到你了。"學妹露出的一副謝天謝地的表情讓我突發奇想我什麼時候也這樣被人惦記了?
"找我有事?"我從來喜歡直奔主題,不願花費時間去繞圈子,而顯然這位學妹並不這麼想。
"師兄你怎麼出來都不帶手機啊,我們打你電話很久了,打到宿舍又說你出去了,害得我只能在學校裡奔來跑去......"
我懶得去阻止學妹的絮絮叨叨,也懶得解釋我之所以不帶手機出門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避免現在這樣的情況出項。我只是等她吐完了苦水,說出目的。
"師兄,兩點學校演講廳有個報告會,我們剛才才發現少了個翻譯,所以......"
言下之意,就是要我去。綜合性的大學就是這點好處,總是有各方面的人才,就如同法律系的學生們總是會去為學校的官司做免費勞動力一樣,外語系的學生總是會在有國際友人到來的時候充當翻譯角色,當然會有酬勞,但並不會太多。
"這報告會應該是很久之前就決定了的吧,那個時候不應該就定好翻譯了麼?"
"是的,只是......剛才才發現,來做報告的有個日本人,而他不怎麼會講英語......所以......"
這下真相大白了,就算這位日本友人會講英語大概翻譯也不太會聽得懂吧,還不如讓他講日語來得快。在這種情況下其實再找個日語系的學生去並不是太難的事情,不過,學校總是喜歡在一些不必要的經費上斤斤計較。花一份錢找兩個翻譯,這賬誰都會算。我現在開始後悔我要學那麼多外語干什麼啊。
"所以,蔡主任讓你去一下......"
喝,連系主任的名頭都抬出來,我想找個理由推脫都不行了啊。罷了罷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只希望這次的工錢夠我吃兩頓好的。

去到報告廳才發現這是管理學院搞的活動,請了一些專家學者來和學生做交流,手筆不可謂不大。而我的工作也並不復雜,只要充當學生們和專家們之間的橋梁便可。與會的大多是研究生,他們的專業英語比我還溜,只有在面對那位日本專家的時候我費了點神,其他還好。
提問回答流程過後據說是安排了一位企業家做個演講,我當時就想這大概是個很奇怪的流程,一般不都是把演講排在前面的麼?不過我這不是我關心的問題。來人是中國人,我的任務也算完成。我走下講台,沿著牆壁離開,就在我要離開的時候,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其中還夾雜著不少的贊嘆聲,當然多數是女聲。
如果說好奇心足以殺死一只貓的話,那麼它足以讓我回頭看一眼是何許人也引起這麼大的騷動了。

直到過了晚飯的時間,我才回到寢室。研究生唯一比本科生好的地方就是待遇相對來說有所提高,二人間的宿舍,還有寬帶上網。
毫不意外的,我看到我的舍友楊揚,已經坐在他的電腦前面廝殺了起來了。

"你回來了啊,吃過了沒?"禮貌的問候。
"吃過了。"
"你不是說你去超市的麼,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哦對了,下午早些的時候有人打電話找你,好像是學妹。"
"就是被他們找到了才會這麼晚才回來。"我把外套脫下來搭在椅背上,給自己倒了杯水。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食堂的師傅在放鹽的時候手抖了下,我現在口干的很。
"咦?不會是被拖去做勞工了吧?"楊揚回過頭來跟我說話,這位足以當人肉背景的CS狂人會把頭轉過來對著你通常是因為一局已經結束,而且多半是贏了。難得他能對我投以這麼大的關注,我當然不能隨隨便便就打發掉他。
"嗯,很不幸被蔡老板點名了。去給管理學院的報告會干了回差。真是給累死了。"
"你這叫典型的能者多勞嘛,不過能把你累著的活會不會太誇張啊?"
"誇張?我又不是超人,當然會累。"這個時候我已經喝完了水,開始往床上爬。
"超人可不會精通五國語言。說說看,是什麼能讓你這個移動版翻譯機喊累的?"
攤上這麼個不求上進只求CS還外帶很八卦的舍友就表示你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我扒在樓梯上想了一會兒,然後在我鑽進被窩之前給了他一個總結陳詞。
"你不知道,那個日本友人,我覺得他的英語或許比他的日語說的要好。"

我說不能隨隨便便地打發了楊揚所以我用很累這個借口很正經的打發了他,好讓他繼續在他心愛的CS世界裡繼續遨游。
而我自己,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剛剛粉刷過的新宿舍,白燦燦的天花板光潔得想讓人找些毛病發泄下的可能都沒有。
什麼日本人連日語都說不好的理由只是個借口,一個打發人剛剛好的借口。所以,想要躺下來觀察天花板是另有原因的。
不是因為累,而是我妄想從天花板上知道些什麼答案。

這是否就是戀愛。
對於一個從來沒有戀愛經歷的人來說,這個判斷太過艱難。一見鍾情的開始或許只是強烈的好感,而確實有那麼些人,他們能輕易的讓人們注意到他們,讓人們對他產生好感。
毫無疑問,楊恆屬於這種人,而我不知道我對他突如其來的好感代表著什麼。
在此之前我對他一無所知,我只是在自己的好奇心的驅使下回頭看到了走上講台的他。年輕、英俊,溫文的笑容在台上兩眼的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燦爛,而他一開口就告訴別人他有一副好嗓子,這能增加人們對他的好感。
我站在靠門的角落裡,聽完了他的演講。演講並不長,不到一個小時,但管理學上的東西對於我來說還是太過高深。當我隨著是散場的人潮離開的時候,我想著下次是否還能再見到他。
這是否就是戀愛?我想我暫時沒有答案。

之後我在旁人那裡知道了更多的關於他的事情。比他的名字更多的事情。
在本市他算是個名人。r
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到大的優秀,本校的優秀校友,海外留學歸來,當別的海歸們還帶著腥土氣的時候他卻似在黃金海裡游了一圈的耀眼。
並沒有完全承繼祖上的余蔭,自己開了家公司,五年下來,竟然也成了一個小小的傳奇,自然也有了站上這所知名大學的講台──是的,管理學院似乎搞了個什麼客座教授的名頭請他工作之余來學校傳道授業解惑,而那場報告,是他的頭次出場。很明顯,非常成功。

從這一開始,我們倆就處在一個非常不平等的狀態之下:他是老師,我是學生;他是成功人士,我勉強混個溫飽。
而最重要的是,我喜歡他,而他並不知道我喜歡他,他甚至不知道我。

我以前一向不會去念那些所謂的言情小說,是因為我以為那個世界就算是真的,也是離我很遙遠的。而現在,在大概翻過幾本之後,才發現原來其實它們還是有一定的現實基礎的。
很明顯的,我是喜歡上什麼人了,而奇怪的事情是,我並沒有煩惱對方是個男人這樣在別人眼裡十分重要的事情。
大概是因為安的放羊吃草政策,或者是我們沒有能一起成長到該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
以我一個文科生的頭腦來說,我不可能從所謂醫學心理學或者其他什麼角度給出一個科學的解釋,事實上,我從來同科學無緣,並且,據別人說,喜歡這種事情,不該用科學來解釋。
所以,我只能自己尋找答案。

我作出了那個決定,在我進行碩士研究生論文答辯前一個月,在我覺得我喜歡上那個人之後十個月的時候。

" 什麼?你是說你不打算留在學校?打算出去工作?"我看楊揚若不是反應夠快,他剛才喝的那口水估計已經直接招呼到我臉上來了。他也面臨畢業,當然不能在和他的CS保持親密的關系,而要開始拼湊他的論文了。明天就是交初稿的最後一天了,而他對我的關心顯然超過了論文,這多少讓我小小感動了一下,雖然我知道這多半是他的八卦天性使然。
"嗯,就是這個意思。"
"可、可是,之前院裡面不是已經決定了麼?你可是他們無論如何都想挽留的人才啊!你會留在學校裡,這個大家都知道,只是沒有正式宣布而已。"
"既然還沒正式宣布,那麼從程序上來講,它其實並不是一定成立的不是麼?"
"可是......"楊揚歪著脖子看著我,時間久到我足以推翻我之前關於他打多了CS以至於脖子不能左右傾斜超過5度的推論,"可是我不覺得你可以走出校園之外......"
"你的意思是其實學校外面都是充滿了有毒氣體?"我開了個玩笑,以我的程度來說,雖然有點冷,不過我覺得還有點意思。
"當然不是......只是,我從第一天認識你開始,就覺得你是個學者型的人那,我從來沒想像過你出去混社會的樣子。"
"你即使從明天開始想像也不遲,不過如果你現在不回到你的論文上,那可真是遲了。"

我的最後一句話成功的讓楊揚怪叫一聲之後回到了他的論文上,而我則又轉回我的電腦前。開了MSN,看到某個頭像亮著。雖然我知道頭像亮著只代表某人的電腦開著並不代表某人有時間來搭理我,但我還是上去敲了敲他。
大概我的運氣不錯,幾分鍾之後,答復來了。
"小平∼^~^"附贈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我......"我的手指在鍵盤上磨蹭了半天,還是打了出來,"我打算把學校的留任推掉,出去找工作。"
"那很好啊!以小安你的實力一定能輕易找到好工作的啦!^~^"很快答復回來,句末依舊附贈一個大大的笑臉,讓我不禁開始想像他是不是在現實中也是一個總是帶著大大的笑臉的人。
現在和我在網上聊天的,是個網友,我已經不記得我是在哪個地方遇到對方,也不記得我們是如何開始交談到互換MSN地址的,到如今為止我也只知道他的昵稱叫做小凡,今年大四,有些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的奇怪趣味,除此之外,我們幾乎是陌生人。
我們這樣僅靠一個虛構的名字,一些沒什麼重點的交談構建出來的關系,大概會被稱為十分薄弱而危險的關系,但比起現實中那些很容易被表像掩蓋的虛偽的話,我們能感受到彼此的真誠,所以很多時候,我總能在他那裡聽到一些真正的朋友會給的建議。

"你不覺得我應該留在學校麼?畢竟現在這樣穩定又專業對口的工作很難找了。"小凡知道我的大概身份,也大概會了解我現在的處境。其實把這句話打上去的時候,我有些害怕,我怕他也會同其他人一樣勸我放棄,就此安穩地在學校裡呆下去。
"為什麼呢?小安你既然來同我說你要出去工作,那一定是因為你已經做了決定了。你一向不是個衝動的人,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的事情,作為朋友我不是應該要支持你麼?^~^"
熒幕上的字,一瞬間,讓我有了想哭的衝動。有多久了呢,這樣的感動。記得上一次,是我告訴安我想報考外語學院的時候,她告訴我"小安你一向是個會思考清楚的孩子,所以很多時候似乎除了支持你之外我沒其他的事情好做"。

或許,我這一次是衝動也說不定,說不定我的決定其實是個錯誤。
我想這樣告訴小凡,但我終究沒有。
楊揚認識我兩年多,他覺得我應該留在學校。
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已經二十五年,一個人生活了近五年,我可以自己給自己做決定。

第二章

雖然不是第一次參加面試,卻從來沒有一次如同現在這樣心情緊張,大概是因為這次並不能預知結果,卻又害怕失敗。
看著手裡的號碼牌,三十八號,還真是一個好數字那。雖然從小我就沒有什麼所謂的運氣,不過這次的數字說不上吉利不吉利,卻著實算不得好。再看看同我一起坐在這間權作准備室的會議室裡的人,放眼望去,寥寥數名男性。唉,這也難怪,人家恆陽公司要求找助理兩名,雖然沒有限定性別,不過現在的社會來講,這主要還是女性的天下吧。
想到這裡,我真是不禁要小小吐槽一下。看來楊恆這位青年才俊或許對領導藝術很在行,不過顯然對於取名的藝術並不精通,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就這麼報了個公司的名字,雖然可能是容易讓人記憶,但也太隨便了點了吧。好吧,其實我對於目的動機這類東西沒興趣,取名是否隨便的問題我也不是什麼個中好手,實在是因為"恆陽"這名字總是能輕易的讓我聯想到那個"羊羊羊"的"恆源祥"。
不過我還是來了。公司名字並不能成為擇業的標准,不然的話,那個羊羊羊公司的員工還不要集體罷工?我知道,這是我唯一的接近那個人的機會。
在出發來這裡之前,我還有過一絲猶豫:我究竟為了什麼要接近他?更加接近的相處是讓我能夠從對他的想念中擺脫出來,或是會越陷越深?我甚至在想這個還沒有結果的時候我就把學校的機會給推掉是不是欠考慮的點,兩手准備或許會比較好?
我想我表現的像一個賭徒,而這就像一個賭注,或許不要加入進去是安穩的方法,但或許這就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
"雖然不知道結果會是如何,但如果現在不做的話,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吧。"我記得安說過這樣的話,她一向是堅強勇敢一往無前的。
雖然很多時候,我表現的並不像她的兒子,但是這次,血緣還是說明了一些問題。
就像買彩票,雖然中獎的機會很微小,但如果不去買的話,那永遠都不可能中獎,不是麼?

我一個人坐在角落,用胡思亂想給自己打氣。而此刻室內的氣氛並不是很安靜,嗡嗡嗡嗡的細小聲響彌漫在整個室內,那是容易讓人心生煩躁的氛圍。

"請問,你是三十八號?"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不是嗡嗡嗡的,而是一個聽起來很清晰的女聲。
我抬眼看去,才發現我身邊的椅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個人,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子,那種並不驚豔但很討巧的長相,她小心翼翼的問我問題,眼睛不自覺的有點瞪大了,很可愛的樣子,而再看她手裡捏了張和我手上一樣大小的紙,上面寫了個三十九。
"嗯。"我點了點頭。
"啊,我是三十九號,排在你後面。"
她似乎如釋重負的表情讓我覺得有點好玩,覺得找到排在自己前面的人就似乎是找到了組織這樣的心理很有意思,這個女孩子大概是一直被身邊的人保護的很好吧,這樣的單純的想法,肯定沒有去社會大染缸走過一遭。
"人好多啊,真沒想到招兩個助理有這麼多人來啊。"很明顯,她想通過說話來消除她的緊張感。而我此刻,也需要一個人來和我說說話,而面前這個女孩子也讓我覺得很親切。
"聽說恆陽公司雖然規模不是很大,但是個很有前途的公司,再說現在找個工作不容易的。"我說著大眾通用的理由,不過說老實話,今天這裡居然來了近百位求職者也讓我感到驚訝。
"嗯。不過來了這麼多的女性,肯定也有別的原因的。"
"女性?別的原因?"
"嗯。恆陽的BOSS很帥的呀!"
BOSS很帥?難不成這些人都是妄想著來吊金龜婿?而我眼前的這位也是?看她的樣子並不是很世故的樣子,難道是言情小說看多了?
可轉念一想,我大概沒有什麼資格去嘲笑別人吧,我不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來的麼?恆陽究竟是個多大的公司,有多少的前途並不在我的原因之內。雖然說哪怕現在那人開的是廢品收購站我也會去幫忙這樣的話實在是矯情的可以,不過我只是想離他近一點,僅此而已。

"你不相信我說的?"那小姑娘看我一會兒沒回答,又問道。
"沒。我只是在想,若你對他的評價只是長相方面而忽略的他的能力的話,會不會有些失禮呢?"
"啊......這倒也是啊......真是失禮啊。"她吐了吐舌頭低頭做懺悔樣,真的是個給人感覺很好的可愛的女孩子啊。

"啊,對了,聊了那麼久,我都忘了自我介紹,我叫Ann!"
Ann......聽到這個名字我一閃神,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發音了呢?雖然身邊的人總是小安小安的喊但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安,而現在,面前出現了一個和她同名,和她一樣讓我感到親切的女孩,這是不是巧合呢?或者說或許是緣分?
"怎麼了?啊......不好意思,我之前在國外讀書,習慣了別人叫我的英文名字。"
真是個討喜的女孩子,就算說出了在國外讀書的這樣的話,也不會讓人覺得是在炫耀什麼的。
"啊,沒什麼,我只是覺得Ann這個名字很適合你。我也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安承平。"

互通姓名後的交談似乎就很容易讓人放松下來。我們就這樣在會議室的小角落裡,開始了我們的友情。聊了之後我才知道,Ann看上去很像大學生,可居然只比我小了幾個月而已,也就是說快二十五歲了。她剛從英國讀完研究生回來,學的是管理類的。雖然家裡人已經幫她安排了工作,不過她還是想自己試一試。
"長到這麼大總是要自己做一些決定,以前沒有機會,現在機會來了我不想錯過。"
她說這話的時候,很是堅定。我想她大概並不如她的外貌所表現出來的那樣需要人保護,其實或許她會成為一個典型的新時代女性也說不定。

很快的,就叫到了我的號碼。我跟著工作人員的引導前往面試室。離開的時候,看到Ann用口型無聲的給我加油,我回了她一個微笑。在這樣一個競爭激烈不亞於戰爭的社會,有這樣一個真心的鼓勵,真的讓人感到很溫暖。而且,我有一種預感,我們或許真能成為同事也說不定。

面試室裡面坐了三位面試官,兩男一女,除了一位中年男人之外,另外兩個顯得相當年輕,不到三十的年紀,而身為老板的楊恆並不在列。
不會這樣直接碰面讓我心下松了一口氣,雖然知道他並不可能認識我,不過我想我剛才一定有擔心過若推門進來看到他我的臉上的表情會是如何。
因為簡歷已經早就已經遞交過了,三位面試官也不過結合簡歷問了一些問題以驗證那些文字的真實性。當問到關於我寫的精通的外語的時候,那位年長者說:
"你在簡歷上寫你精通五國外語,可是我沒有看到相關的證書。"
證書?那些語言都是我呆過的地方,我也只是出於興趣鑽研了一下,若要說證書什麼的讓我怎麼拿?
"我會學習這些語言是因為我喜歡它們,而並不是為了幾張證書。"
"那就是說沒有了?那讓我怎麼相信呢?"
"如果您不相信的話,可以當面測試。"
我這話一出來,他們三個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兩輪之後,兩個年輕人中的女性開口了。
"你不會是猜或許我們這裡沒人會講德語法語日語西班牙語才這麼試試的吧?"話聽上去並不那麼動聽,甚至有些刺耳,但總覺得她說這話是興味比嘲諷多。
"如果貴公司因為我的語言能力而錄取我的話,那我即使在這裡賭贏了,我也無法在今後長久的工作中賭博吧?況且據我所知還沒有什麼語言學習班號稱能在兩個月內速成四門外語的。"
我的話音剛落,我在三人的眼中看到了贊賞,我知道就算他們對我的語言能力還存小小的懷疑,他們已經接收了我。
"好吧,我們沒有什麼問題了。那麼,能否請你暫時到隔壁的休息室稍作片刻,我們合議之後會通知你結果的。"
順著手勢我走向了辦公室的一扇門,這是除了我進來的那扇門之外的另外一扇門,推門進去是一個小小的休息室。
我在沙發上坐下,感覺上剛才的面試過程簡單的讓人訝異,我聽說有的公司招聘人筆試幾輪面試幾輪搞得比研究生考試還要嚇人,把人折騰的夠嗆。但如果這是恆陽一貫的簡潔風格的話,我想我又多了一個喜歡這家公司的理由。
坐了沒一會兒,就有人來領我了,居然是剛才面試室裡的那個女性。她帶著我來到一間辦公室的門前,敲了敲門,然後轉頭對我說:"恭喜你過了初試,下面我們老板要親自面試你。"

"請進"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我正看著把自己帶過來的女性朝我眨了眨她的眼睛然後離開。我突然不知所措起來。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條件反射地進入了房間,還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哈,看來平日的進出辦公室的訓練成果不錯嘛。我其實早就沒有了自嘲的心情了。

"安先生,你好。請坐。"
這顯然是老板的辦公室,楊恆坐在面對面的一組沙發的一邊,他笑著同我打招呼,抬手示意我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一直到坐下來之後,我確定我是真的在緊張。手指繃緊了,抓著手上的包,真希望對方不會注意到這樣的細節。
楊恆翻看著他面前釘在一起的兩張紙──那是我的簡歷。我是頭一次寫簡歷,只能依著網上那種最簡單的格式把它填滿了,薄薄兩張紙,五號字體一點五倍行距打出來的一頁半內容包括了我迄今為止的所有人生。平淡的人生。
而此刻,它被拿在我喜歡的那個人的手上。

我們倆,或者說是我和楊恆,是頭一次如此接近。
在過去的十個月中,雖然我還去過管理學院的幾次活動作翻譯,我們也許在偌大的校園裡隔著人群在一條道路上走過,可能某一天在食堂吃過同一個菜......但這是第一次如此接近,知道彼此的存在。
我只希望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那麼,安先生......"那麼單薄的簡歷當然不會花費太多時間閱讀,楊恆抬頭開口問我,帶著他那慣常的招牌式的清淡笑容,"您覺得您的加入會給我們公司什麼幫助呢?"
這個問題無論是在那個網頁上的面試問題集錦裡面絕對是榜上有名且排名靠前,我做了些准備,當然也思考過這個問題。
"呃......據我所知,貴公司的很多業務都是同國外公司打交道的,我想我的語言專長應該能對貴公司有所裨益。"
其實這個答案很糟糕,我知道。現在多的是公司從事對外的貿易,可是再大的公司也不可能自己養著一群翻譯。現在學語言的人很多,也有不少中介提供各種翻譯,從書面服務到口譯,無一不包。就算我可以一個頂五個用,但怎麼算都是拿計件或計時工資的臨時工劃算啊。
可這是我唯一的優勢,我唯一的籌碼,這個時候拿出來,即使被忽略總比擱別的地方爛掉的好。

"嗯。精通五門外語,很強的語言能力呢。"
"您過獎了。"能夠得到誇獎是好事情,但希望這不是敷衍。
"那個,電腦會用吧?我指OFFICE系統。"
"會。"現在大學生誰不會用OFFICE啊,當然我也只會這個,我甚至連計算機二級都沒過。
"打字速度快麼?"e
"雖然沒有具體測過,但一般的聽打記錄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真是感謝蔡主任老是拉我去做會議記錄。
"單身麼?是否排斥可能的經常性出遠差呢?"
"是單身。出差的話沒有問題。"我可是從小飄來飄去長大的啊,只是沒想到單身是否這樣的問題真的會在面試裡面問到啊。
"是本市人麼?除了學校之外是否有住房呢?"
"是本市人。住房的話......"誒?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來?我可不記得哪條面試寶典裡有提到人家會對你的住房條件感興趣的啊?莫非......
"別擔心,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回答沒有的話,我下一個問題應該就是問‘你是需要住房補貼還是住公司宿舍?'"
"啊,那個不用了,我在本市有地方住......"等等,我們現在在討論什麼?公司宿舍?
"如果這樣的話是最好,不過住房補貼還是會照樣發放的,因為這是全公司的員工都能享受的福利。"
公司員工的福利?!即使我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看上去傻乎乎的,有點蠢,謝天謝地我知道自己至少沒有張大了嘴作白痴狀。這只能怪我的腦子此刻就像一台古董的286那樣,根本奔不起來,只能以堪比挪動的速度來消化我剛才的信息。
還好,有人在我的主機崩潰之前給了我一個確定的答案。

"歡迎你加入恆陽,安助理。"

這個時候該干什麼,放鞭炮?跳起來歡呼?僅僅擁抱我未來的老板?或者衝出辦公室裸奔?以上,明顯不合時宜。可我想我那一臉呆滯消化不良的樣子一定也不合時宜。

"楊、楊先生,那個......"
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我緊張起來居然會語無倫次?或者說其實我一緊張就會語無倫次但我以前從來沒有緊張過?無論如何,這顯然不是個什麼好現像,不過好像我未來的老板此刻並不怎麼在意,他大概是個寬容大度的人。
"你是不是會覺得這樣的決定草率,而你只是一個我隨手點招的幸運兒?我的回答當然是不,希望你不要留下公司決策層很隨便的想法。"
咳,其實很大程度上我真的覺得很隨便那,不是指人,而是指這次的面試。就像一個頭一次買彩票就中獎的人,那種感覺真的就是不可思議啊。

"那個,楊先生,您真的是覺得我的語言能力能夠有所幫助才決定錄用我的麼?"
"這當然是原因,不過......"
"還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你似乎很不自信?"
真是一針見血的評價啊。從小到大,除了看見老外不會發怵這點之外,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上得了台面的優點那。
" 你剛進來的時候,你的手抓著你的包,雖然不是很用力,但表明你很緊張。但除了手指那丁點的緊繃之外,沒有任何地方可以看出你的心情,你的表情你的回答一切都很得體。你現在還在學校讀書,我想這是你第一次參加求職面試,有這樣的表現,說明你是個冷靜,能夠很好的控制自我應對環境的人。其實助理的工作,並不是很要求所謂的專業對口,只要一兩個月的職前訓練和磨合就能勝任。我要找的是一個有能力的人,而你,讓我覺得會是個好幫手。"
楊恆向我解釋,或者是剖析了我被錄取的原因。他或許年輕,但他的確齊備了一個好的管理人員的素質:聰明,敏銳,果敢,知人善用。
同這樣一個人共事,應該是讓人愉快且富有挑戰性的吧,可是糟糕的是,如果他真的優秀至此,只會讓我對他越來越有好感吧。
想到這裡,我心下不禁苦笑。但我還是站了起來,帶著我最得體的笑容,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謝謝!"

第二天上午九點,我准時出現在了恆陽人事部的辦公室內。步行二十分鍾到公司的距離是個讓人舒服的距離,而人事部經理原來就是那面試三人組中的那位中年男人,這也讓人感覺是遇到了熟人般的放松,雖然我們至今為止也只見過兩次面。

恆陽整個公司處在這個城市的第二商圈一幢高檔寫字樓的十五十六層。樓下一層是諸如市場部業務部等部員工的辦公場所,而樓上除了總經理和副總經理辦公室之外,就是財務部人事部秘書處等核心機構所在地。恆陽並沒有如其他公司一樣在總經理室門口設個秘書台,而是吧接待人員放到了公司門口,正對著電梯口的地方,無論是誰只要進入公司,都要經過那裡的通報和傳達。這樣的設計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用意,但總是會讓其他人感覺自己忽然就重要了起來。
助理們的辦公室就在總經理室的旁邊,對面是副總經理辦公室,這是一個比較大的空間,透明的玻璃牆使得它成為了一個半封閉的空間。
人事部的黃經理把我領到了我的桌子前,說道:"午飯之前你就整理下自己的東西吧。電腦昨天已經調試過了你再看看,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其他人。"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他的這句吩咐還真是不鹹不淡,雖然關照到了,可是此刻辦公室裡只要在自己座位上的人都是在埋著頭或盯著電腦,甚至連我的到來都沒有怎麼注意。這個時候,我就相當於被人晾在了一邊,境地尷尬。
既來之則安之。我把我的包放好,必要的文具都已經在桌子上置備好也不需要我再弄些什麼。把電腦打開了,明顯是新機的速度運行起來很快,我所需要的同時也是我會操作的OFFICE系統完美無缺,接下來,我也只好開了公司的內部網頁,查看一些基本的規章制度,等待有好心的人在午飯之前發現我了。
我的運氣不算太差,那個好心人出現得不算太晚。

"安承平?"
就在我快把那點公司簡介倒背如流的時候,一個聲音出現在我耳邊,用不確定的語氣問我。我平生裡沒什麼可驕傲的地方,就只是記憶力還過得去,我記得我聽過這個聲音。
"Ann?"回過頭,果然看到那個討喜的女孩一臉驚喜地看著我,她手裡拿著的一個文件夾上印著"恆陽"的字樣,看來,她便是另一位被招錄進來的助理了。
三十八、三十九,前後相連的兩個號碼,現在成了同事,還真不可不說是種機緣呢!
"我聽莫姐說另外個助理姓安我就在想是不是你呢!"她的語氣歡欣,一如在面試那天的時候給人的舒爽感覺。
"你應該已經上班一段時間了吧?"
"嗯,我一個多月前來的。"她抬手看了下手表,"就到吃飯時間了,我們一起吧,邊吃邊聊!"

中午的時候,我們倆坐在大樓頂層的餐廳,中午這裡供應工作餐,也算是不錯的福利。
"你昨天才從學校拿到畢業證書今天就來上班?你好勤快啊,小安。"飯桌真的是能快速拉近距離的地方,飯才開始吃了沒幾口,我便已經成了某人口中的小安。
"比起其他經驗豐富能夠立刻走馬上任的人,公司選擇了我這麼一個還在學校裡的應屆生,怎麼能叫我不誠惶誠恐呢。"
"會錄取你一定是你有過人之處了啦。對於一個好的人才,時間是必要的。"
"你倒是頭頭是道啊,很有領導風範嘛。"
"哈,以前在學校裡聽那些什麼講座聽多了多少都會記住些這樣似是而非的道理的。"Ann吐了吐舌頭,然後朝著她碗中的那塊豬排進攻,完全沒有時下那些時髦女孩的節食態度。

"不過,這次居然錄取了三十八號和三十九號兩個連號,真是很巧呢,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時候考官們的心情特別好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定是小安你讓他們心情舒暢。"
"我倒覺得是你人見人愛的緣故讓他們順帶想起前面那個號碼很搞的我來。"
"小安,其實......"一會兒的工夫,Ann已經把那塊豬排消滅干淨,她手中的筷子撥弄著碗中剩下的米粒,猶猶豫豫的說,"其實,那個時候我並不是因為你是三十八號才去跟你搭訕的。"
"咳咳......"我被嗆到了,也幸好我是用勺子在喝湯,不然還真是難看,"你不要告訴我你其實有什麼不良企圖啊......"我故意做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樣子。
"我、我只是那個時候有點緊張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Ann似乎把我的話當了真,連忙拼了命地擺手,在發現我其實在笑的時候才明白過來我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那你是不是覺得我面善或許是你失散的親戚什麼的?"我繼續開著玩笑。
Ann這次曉得了我的玩笑,也跟著笑了起來:"那倒不是,可是,你不覺得我們很有同事相麼?"
"咳咳......"我又被咳到了,這次是被自己的口水。同事相?我聽過狗似主人或是夫妻相什麼的,可從來沒聽過同事相這回事情啊,況且我們根本沒有共事過也不可能存在相互影響這回事情。我不禁懷疑Ann小姐究竟留學何處會出產這樣奇怪的說法。
"其實這是一種說法了啦。我就是覺得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你,你身上有著那種能吸引我想跟你共事的特質。"

喂喂,這怎麼聽著像變相告白啊?我想到了一年前,我第一眼看到楊恆的時候,也是就這麼被他吸引了,想要跟隨著他,因為他是那麼耀眼的一個人。
而我,我知道從小我就如同一杯溫開水,溫度適中到不會讓人強烈感覺到的存在。
Ann的感覺,大概只是一種雛鳥情結吧,在那個緊張的氣氛中看到的第一個覺得可以和平相處的對像,自然會覺得可以感覺到依靠。況且,她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一個信任的朋友的眼神,並沒有某種的熾熱。
她的眼神的溫度讓我感到安心,但又讓我慌張起來,我的眼神,會不會可能泄露什麼呢?
我慌亂的心情一直到我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才平靜了下來。這麼大的辦公室好幾個助理,我想我和楊恆相處的時間大概不會很多吧。況且按照我的能力來說,多半時間大概會是埋首在文件中做著翻譯整理的工作吧。

這樣很好,一堵牆的距離剛剛好。
在熾熱的眼神也不可能穿透牆壁,在敏銳的感覺也不可能感受到牆壁隔壁的動靜。這樣即使我會沈迷,他也不會知道。
這樣,我才可以繼續我一個人的喜歡,直到離開。

只是似乎總是應了那些老話,人算不如天算。

下午上班後不久,就在我想著是不是不會有人來給我交待人物我今天白賺一天工資的時候,那個面試室裡唯一的女性,那位友善的女性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小安是吧,你好,我是副總經理我姓莫,你可以叫我莫姐。"不知道為什麼女性似乎都喜歡叫我小安,我雖然身高剛過175長得也不壯實但也不至於看上去很小吧?
"莫姐你好!"
"啊呀呀,我們這裡終於也是來了個優秀的小夥子了啊!"莫姐笑得很爽朗。她年紀其實不大,但似乎喜歡人們把她當大姐頭看。
什麼意思?我悄悄看了下辦公室,雖然剩下的似乎都是女性,但不至於空著的那幾張座位也是女的吧?
"我早跟楊恆說他該配個個人助理他老是找這個理由那個理由推,現在至少可以打發掉男女授受不清這樣的理由了!小安,今後這就是你的任務了啊!"
說著,她遞給我一個本子,"總經理日程安排"幾個字明明白白寫在扉頁上。
"你今天就研究研究這個吧,現在楊總不在,要明天才回來。"交待完任務,莫姐就離開了,臨走還不忘拍拍我的肩以示鼓勵。

其實莫姐你看錯了雖然我不是女的但我真的可能跟楊總男男授受不清啊......
飄浪。JT 是我和涵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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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拿工錢的一天卻在回家路上變得漫長起來。夏天傍晚的太陽威力不減,可我卻越走越慢。居民區有著同商業區截然不同的熱鬧,,那種本該讓人放松的味道今天卻讓我感到一絲不耐。
在菜場裡轉了幾個圈子都沒想到要買什麼,看來今天明顯是不會有買菜做飯的心情了。我無奈的走入以往光顧的印像中干淨清爽的小飯店打算帶兩個菜外賣回去。
走進店裡,到櫃台上跟老板娘點好了菜,剛想找個地方等著,卻看見一個人正朝著我猛揮手,還一邊喊著:"小安!安承平!"
上前一看,卻是兩年未見的大學同學,一個豪爽的東北大漢,因為身材魁梧,所以我們叫他大東北。
"大東北,你怎麼會在這裡啊?"我自然是走過去了他那桌,四人的餐桌就他一個人坐著,桌子上空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點了什麼還沒上來。
"我在等人。"大東北的回答是一如既往的爽快,可臉色卻有點忸怩,讓人看了怪不習慣的,隨即他又問我,"我和朋友呆會兒一起吃飯,你也一起吧?"
"什麼朋友啊,我來方不方便啊?"
"沒事!什麼朋友呆會來了再告訴你。咱們哥們兩年沒見了可要好好聊聊,你可別說你有事不能陪啊。"
"我沒事。"我笑著點頭答應了,去了櫃台跟老板娘說剛才點的菜晚些時候再送上來。
然後,我回到了座位上。和老同學兩年未見這個時候遇到了自然是高興的,可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說起來也慚愧,大學時候的同學我到現在除了一樣留校讀研的幾個之外感覺都已經斷了聯系,這個時候最能給談話起頭的近況自然是無從談起。其實我並不是已經忘了他們,甚至時常會想起他們,會微笑,但或許我就是這樣的人,從來不知道該如何把友情維持在較高的溫度,大概難免會讓人覺得我人情淡薄吧。
好在大東北是個健談的人,並沒有因為我的拙於言談而冷場。他說了很多自己的事情,工作、生活上的趣事。而當他問起我的時候,我淡淡的說:"我今年研究生畢業了,現在在一家公司做助理。"
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大東北明顯是愣了一下,半晌之後才嘆了口氣,說道:"本來還以為你會留校呢,不過,如果是現在這樣的話,也不會奇怪。"
不奇怪麼?我記得我當時去推掉學校的工作的時候,整個辦公室裡的老師都以一種近乎驚愕的表情看著我,但是到最後,也沒有上演三請四留的場面,還讓本來以為我真是他們急欲留住的人才的我小小失落了一下呢。
"你啊,其實就是那種永遠讓人看不出心思的人。但又不是那種讓人感覺心機重或是深沈的樣子,你就是那種整個人淡淡的,什麼都很坦然,很無所謂的樣子。"
聽了這樣的評價,我唯有苦笑:"這樣的我,大概算不上什麼好朋友吧。"
"那可不是。"大東北連忙反駁,"你看你現在的表情,別人說這話若不是開玩笑便是唉聲嘆氣的,可你的表情真的是沒什麼變化啊。其實如果不是你還經常會笑,我真以為你其實是面部神經失調呢。"
面部神經失調?這句話還真是逗笑了我。回想起來,我倒的確不怎麼喜歡把喜怒哀樂都表現於外,尤其是心情沈重的時候。微笑可以讓人親近,可哭泣只會讓人離開──這雖然與一般人的想法不一樣,可我一直都是這麼想著的。
"其實,你只是不善表達而已,習慣著一個人做決定,一個人承擔所有。"
大東北難得的感性的發言,那不是一向大咧咧的他經常會說的話,即使很不協調,可他依舊把這麼纖細的話語說出了口,對一個已經離開兩年多的老同學表現他不習慣的溫柔。
我大概其實是被人關心著的吧。這樣想著,一股溫暖從心底升起。我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想我大概錯過了一段本該多麼溫暖的時光。
只是,往事不可能再重來了。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夠等到下一次的機會。

夜幕低垂了,我才又慢悠悠的晃在回家的小路上,手裡提著好幾盒子的菜,都是打包回來的,大概可以吃上個兩天沒問題。
大東北等了許久的人居然是個文文弱弱的江南姑娘,並不很漂亮但笑起來有個淺淺酒窩的小家碧玉。大東北介紹說"這是我老婆"結果惹得人家姑娘紅了臉卻不反駁。
原來這是他談了三年多的女朋友,前兩年兩人異地戀得非常辛苦,而如今終於修成正果,計劃結婚了,當然是姑娘跟著他回東北。

"我聽人說,握著東北男人的大手能一直暖到心裡,所以我想只要他一直都能拉著我的手的話,就能一直幸福下去吧。"當我祝福他們幸福的時候,那位畢業於中文系的姑娘這樣回答我,然後輕輕去牽他未來老公的手,眯起眼來笑。
此情此景,我感慨著他們這樣平凡的幸福。
其實愛情的本來面目本該如此,握著一個人的手,一起相扶持地走下去,他不會在乎她的紅顏老去,她也以為他的白發假牙很是可愛。
我的父親同別人攜手人生,我的母親只能牽起我那冰冷的小手走過剩下的路程。即使我從來沒有期待過美麗的愛情,可眼前這兩人的幸福還是衝擊著我的心房。

"其實,我們大學裡那麼多的同學,最讓人擔心的是你啊。"話題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就轉到了我的身上,大東北不知道是不是老婆在一旁,立刻角色轉變,提前慈父起來了。
"我?我很好啊,沒什麼可擔心的。"
"我當然知道你不愁女朋友,要知道那個時候打聽你的女生多著呢,可你一臉無興趣我們當然不敢隨便來拿那事煩你。"
"有這回事情?如果你們那個時候跟我介紹說不定我都能把喜酒擺在你前面。"
"我可不這麼想。你那沒興趣可不是埋頭讀書什麼的,我們那個時候還在討論你大概是木頭人來著,還說不定是根朽木。"
朽木?或許有這個可能吧。我從來不曾期待過愛情,只是順其自然的過日子。可沒想到,真是不鳴則以,一鳴驚人,只想平淡一聲的我卻被一場注定不平凡的喜歡給打得東搖西晃。

" 其實你的條件很好啊,如果有中意的對像,可千萬不要犯懶啊。"分手的時候,大東北叮囑著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還有,若是真有那麼個姑娘出現了,可千萬別像以前那樣讓人摸不著心思了,想說啥就說,千萬別讓對方一天到晚總是在捉摸你想什麼。有的時候,一個人背著累的,兩個人就很輕松。"

我笑著直說一定謹遵囑托,但在心裡輕輕說了抱歉。
我是有了喜歡的人,這次也沒有犯懶,但是我永遠都不會讓他知道,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本以為前面會有一個高不可攀的障礙,可到了眼前卻發現只是一個小土坡,那樣的感覺真的是能讓人安心不少。
即使被指明為楊恆的專門助理,但其實我還是在那個助理辦公室的一角占著個位子,做著和大家差不多的事情,,只有在楊總經理有什麼事情交待的時候,我才會進入他那件除了一面大玻璃幕牆的耀眼之外幾可稱之為樸素的辦公室裡,記下他所說的事項。
他工作的時候很認真,往往是面前攤開了好幾個文件夾,然後低著頭,一邊思考著一邊跟我說話,偶爾抬頭視線也不會長時間落在我身上,所以其實我不必擔心他會注意到我什麼舉動。
況且,我們可以認為這位總經理對於自己多了一個個人助理的事情還並沒有習慣,很多事情他還是自己安排了。所以更多的時候,我還是坐在我的座位上,翻譯著那些各種語言的文件。
我和他的距離,還是一堵牆的距離。

"那是安全距離。"
我這樣同小凡形容這一堵牆。在我開始工作前幾天,久未露面的他終於亮起了頭像。我把楊恆的事情告訴了他,大概因為我們只是了解彼此但不認識,所以更能暢所欲言,而他似乎也並不對我喜歡一個男人這件事情感到驚訝,反而是很樂意聽我說自己的煩惱,也會給我出主意。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那是障礙,不是距離。"
"為什麼?在那一堵牆後,我可以觀察他,可以喜歡他,而他,並不會知道。"
"喜歡他不應該就是想接近他,和他在一起麼??"
"這樣就好了。一堵牆剛剛好。"

大概在愛情裡,距離是個很微妙的東西。真心相愛的兩個人總是會覺得距離太大,哪怕他們已經把身子貼到了一起。可是對於暗戀者來說,太遠了看不到,太近了又怕對方發現。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警戒線,一旦入境,便難自保。

"那大概是你的戀愛方式和我不一樣吧。我如果喜歡一個人,我是無論如何都會讓他知道我的心意的,即使結果是拒絕也是一樣。"
"即使那個人是男的你也一樣會說出口麼?"
"為什麼不?其實對方是異性戀的幾率只有1/3啊,同性戀或雙性戀的機會還是蠻大的嘛!"
1/3的異性戀機會?這孩子的計算方式還真不是普通的古怪。他大概是個勇敢的人,就像少年漫畫裡的熱血主角一樣,總有著一往無前的勇氣,而我就是那少女漫畫裡面的男配角,從來都是看著別人幸福。不過我大概還不是那種討人喜的那配角。
很少人會在書中提到那些配角最後如何,他們如果沒有死去,那多半便是消失在人群。那是作者給他們選擇的人生,而人,總是自己的人生的作者。
我只想,做一個配角而已,只希望,在最後安靜的轉身離開。

上班族的工作有別於學生,但並不一定會差到哪裡去。朝九晚五的規律,每日做好應盡的責任,可能會需要加班,但會在薪水袋中找到安慰,而對於我這種不求出人頭地的人來說,人際關系等諸多難題並不會在我這裡成為問題。
翻譯對於我來說,駕輕就熟,每一種文字都能帶給我母語一樣的親切感。其實每種語言都承載著一種文化,每次說著一門語言的時候總會覺得自己便是那土生土長的當地人。在各個角色之間的切換,讓我覺得自己其實有多重人格也說不定。
大東北說,他們看不清楚我的本來面目,只怕連我自己都看不清楚自己。太多面的內在,所以只留一個簡單到冷淡的外在,表面功夫一流。

每天,我在工作之余,會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研究我的新老板,同時也是我喜歡的那個人。
我知道他每天總是第一個到,大概也會是最後一個離開。
他偶爾會到頂樓的餐廳用餐,有的時候會同客戶一起出去吃,其他的時間莫姐會給他帶盒飯。
他吩咐我或者其他人做事情,從來都不會用命令式的語氣或是語氣強烈的祈使句,你總是會覺得心甘情願為他做事幫他忙因為他是那麼和善笑著看你。
他偶爾也有拿出上司的威嚴,但只有在我們犯了那種一而再再而三的低級錯誤的時候,但他從來不會讓你感覺到自己無用,他會讓你再做一邊,這次誰都不會再犯錯。
我從來沒有見過害怕進經理室的主管,也從沒有接到過幫忙拿文件進去簽字的請求,每個人都樂於同他見面,似乎是因為他們總能折服於他而樂於同他交談。

謙虛友善、平易近人、能力超絕、知人善用、勤勤懇懇......我一一細數著他的優點,不由感慨原來人們所說的零缺點、造物主的寵兒是真的存在的。這個世界上帥的男人不多,長得帥又有錢的更少,而長得帥又有錢個性還完美無缺的......我覺得大概沒幾個,我二十五年的人生也只不過有幸認識了這一個而已。
況且,他還沒什麼男女關系,甚至可以說是清心寡欲。
不過,沒有女朋友不等於就會交男朋友,我早就斷了自己這種不著邊際的樂觀主義。

但是,這樣的他,總讓我覺得欠缺了什麼。照理說他這樣的人真是要什麼就有什麼了,還會缺什麼呢?
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直到有一天洗完澡,我看見鏡子裡的自己。
鏡子裡的我沒有什麼表情,一張清清淡淡的臉,扯一扯嘴角,很輕易就笑了起來,那淡淡的笑容,感覺上像極了楊恆的笑。
當然,我沒他好看,笑起來也沒有他的溫柔,但真的越看越像,那種感覺,乍一看下是溫和的,舒服的,真誠的。
但那是空洞的。我知道此刻自己並不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我只是習慣於對別人展露這樣的笑容,這是一種高明的偽裝。我這樣的一個偽裝者,終於看穿了另一個偽裝者。
我害怕讓人看出我骨子裡的寂寞,所以我偽裝熱鬧,那麼,楊恆他又是為了什麼呢?
人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人管不了這些事情。
可我總是想著,我偶爾也會因為買到喜歡吃的菜這樣微不足道的理由而小小的竊喜,那楊恆,他會不會在某個時候真心的微笑呢?

從接近對方到試圖了解對方,不切實際的妄想,毫無理由的猜測,缺乏邏輯的自圓其說。
我在經歷著愛情的必經階段。似乎越陷越深。
只是,還是完全沒有抽身離開的念頭。
這其實是一個V2版本......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過10月11日發的,那是最初的稿子,因為每日給自己訂下了更文的數量,所以即使眼皮子打架我也會敲2000字出來
但昨天的稿子出來之後,自己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對頭,感覺小安同學被我寫得活潑了,倒不似他了
所以今天把改出了第二版......
如果看過前面的那版的同學,請忘了那個大失敗吧......- -

PS:寫文不列提綱果然是倒霉的自己......


第五章

今天,我破天荒的留下來加班了。
我從學生時代開始就不是那種特別努力的人,我從來只會完成需要我完成的事情,不會自我磨練式地要求盡善盡美。所幸我的腦袋瓜子尚算轉的靈活,所以我從來不會為了寫作業而疲於應付。
到了現在工作的時候,我也一樣。除了老板有的時候會交待一些緊急的事項,我手頭的工作從來不會說很趕時間。畢竟嘛,翻譯這種的事情要急起來質量就難以保證了。
我總是一段時間接一些文件,然後自行安排進程,在某個時間之前完成哪些便可以了,感覺就跟以前同學去翻譯社兼職差不多,只不過我每天在一個固定的桌子上干活。
我每天都踩著五點的下班鈴聲邁出辦公室,從來沒有感受過人們所說的助理的馬不停蹄的生活。
但今天,我留下來了,當然不是因為上班摸魚這樣的無奈理由,相反我這周的效率還不是普通的高;再來也不會為了和老板獨處這樣的粉紅色理由,上班之外我對於楊恆是比之唯恐不及。
我只是突發奇想單純的想加班了。顯然,這不可能是憑空生出的敬業,我只是覺得在這間辦公室裡,或許我能夠思考一些我對著自家的牆壁無法得出答案的問題。

為什麼會要想偽裝呢?那樣一個幾近完美的人,即使有點瑕疵,也完全是瑕不掩瑜的,況且沒有人有權利逼迫別人完美,除了我們自己。
但我知道我是過於理想主義了,我和安那完全游離於一般家庭意義之外的組合,使得我們或許並不完全符合那苛刻的道德准則,但我們是自由的。
或許楊恆,他只是不自由。
□□□自□由□自□在□□□
今天,楊恆不在,聽說不會回公司了。所以我才會悠游地坐在這辦公室,待得同所有人道了再見,我只開了電腦和桌上的小台燈。
屋子裡很暗,便會顯得屋外的亮堂。只是我們所在的這間辦公室的窗戶外面看到的風景,雖然漂亮,卻不是楊恆在他的辦公室裡看到的。
好在設身處地這種事情只能量力而行,對於我這樣一個的偷窺心理來說,我該要知足。

風景不能讓我流連,我便繼續工作感受一個人埋頭苦干的感覺。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了,沒有去看表,只覺得外面的天色漸漸暗沈了,本來還咕咕叫的肚子餓過頭了似乎也就沒什麼感覺了。
不經意的,耳朵捕捉到一絲輕輕的腳步聲,心裡不由的想,莫非還有人和我一樣在加班麼?腳步聲到了助理辦公室的門口停了下來,然後一個指關節扣在門板上的聲音響起。
"篤篤!"清脆而禮貌的兩聲。
我沒有抬頭,以為那是保安老朱在提醒我,畢竟時間也晚了。
"老朱,我還有幾個字就好了,不好意思啊。"
"不急,你慢慢來。"回答我的卻不是老朱那帶著嘶啞與安徽口音的普通話。
溫和柔軟,字正腔圓。

我抬頭一看,正看見楊恆站在辦公室的門口,看著我,只有走廊上淡淡的光線,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誰跟我說老板今天出去了絕對不會回來了,我才放心留在這裡加班,免得來個狹路相逢落荒而逃很難看。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裡,腦子裡轉過很多個念頭,卻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直到手下的電腦因為我的不當操作發出哀鳴聲。這讓我更加的慌亂。

"別緊張,你先把手頭的干完再說吧,只有幾個字了不是麼。"
見鬼了!這家夥怎麼連說這樣責備意味的話都能用這種溫柔的語氣啊,看來已經是偽裝到成精了!
我本來就只是做多少算多少,當下就敲完了一句話,存檔退出關機。收拾好了台面,拎起了自己的包,才發現,楊恆還站在門口,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楊總......"我知道楊恆不可能知道我留下的真正含義,但我也不可能表現得如同廢寢忘食一心撲在工作上的勤勞人士的理直氣壯。
楊恆沒有什麼表示,只是說道:"我經過樓下,看樓上的燈還亮著,就上來看看。"
這話一聽就是個借口,那種最常被人用到也可以說是最完美的借口,可是我知道,方才這房間裡的燈光那麼暗,在樓下抬頭,沒有可能發現16樓上這一點點的光亮,尤其是在周圍的大廈多數燈火通明的情況下。
看著他搭在手上的外套,的確是外面回來的樣子,但我想其實他的目的地一開始便是那間總經理辦公室吧。
當然,作為為人打工者的我不可能去戳穿上司的謊話,況且這個謊真的還是滿有水平的。
我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楊總關心,我現在都好了。"

"弄好了就好。都快八點了,你有吃過了麼?要不一起去吃點什麼?"
聽了這話,我大吃一驚,真想探出頭去看看今天是不是十五啊?原來月光不止會影響狼人和吸血鬼,還能照的人腦子發昏的。
和上司吃飯從來都是個糟糕的主意,尤其是這種無必要的便飯,並且是在你和上司之前並不多少交情的情況下。
要我和楊恆吃飯?只怕沒填飽肚子倒可能吃出個胃病來。兩個人相對無言氣氛尷尬一頓美味佳肴未如嚼蠟也就罷了,萬一不小心多說了什麼不該說的,那才叫得不償失。
想都不沒想,我就搖頭擺手,然後用了個最直截了當的理由:"不用了,我剛才吃過了。"
這個理由好是好,可是掃了一眼,辦公室的垃圾桶裡干干淨淨的,我要吃什麼莫非把包裝紙都吃下去了?
楊恆大概還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他還是略微顯得有點困惑。我心下大叫不妙,不管三七二十一決定立馬開溜,即使他在我走後發現了事實,只要他不說,我也就可以只當沒有這回事情。
"不早了,楊總我先告辭了。"說完就衝著老板點了點頭,側身轉出辦公室,直線朝著電梯,不再管身後事。
當我到了樓下,天色已經全黑了,今天沒有月亮,星星倒是很亮。
我抬頭看了下,16樓某間辦公室的燈此刻亮了起來,某人果然只是順便關照了一下我這小助理一下。
這麼想著,心不由的放了下來,又似乎有點失落。隨即便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但是,明明還有自嘲的心情,卻無論如何停止不了自己窺視的欲念。是誰說偷窺這種事情是會上癮的?我本來以為這是變態們的自我辯護,卻沒想到其實這是那麼正確的一句話。
還是說,其實在別人眼中,我早已超出正常的範疇?

一天天的經過,一天天的工作,楊恆對我的稱呼也從開始正經八百的"安助理"到了親切了多的"小安"。雖然我承認從他口中聽到這個稱呼的感覺很好,但我還是疑惑著他究竟是聽了誰這麼叫我才決定改口的。
只是,越來越多的接觸,我們卻沒有越來越多的了解,只有慢慢的接近,卻從來不親近。
我一向如同一個潔癖患者,努力包裹住自己,拒絕一切來自外界的試探,友好的,或是惡意的。
我知道,楊恆本質上是和我一樣的人。我們都看似溫和,其實是冷淡的;我們看似親切,其實那都是偽裝。
用層層偽裝包裹起來的真實內心,曾經,安可以看見它,接觸到他,可是現在沒有人。那麼楊恆,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呢?
其實,我心裡是擔心的,我看穿了他,那麼他也有可能看穿了我。有沒有看穿?什麼時候看穿的?看穿了多少?這些都是縈繞在我的心頭的困惑,讓我膽戰心驚。
但是,還是止不住的去想,想要多一點的接觸,多一點的親近。有的時候我會後悔,那個時候如果接受了他的晚餐邀請會不會好一點?要麼這是一場我倆虛與委蛇的完美演出,要麼一方落敗,與我似乎都不會有壞結果。
我開始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更接近的機會。
我需要它,因為只有這樣我的計劃才會有所前進,無論最後的結果是心滿意足或是心碎離開。

終於,機會來了,其實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困難。
那天下午楊恆楊恆用內線電話把我叫進了他的辦公室。
我進去的時候,他並沒有如同往常一樣埋首於成堆的文件,只分小小的心思給他的助理。他的身子靠在辦公桌上,背對著門,看著窗外的風景,那是一派高樓林立的景致,是讓即使無甚追求的我看了都會覺得有成就感的景致。
我沒有開口叫他,我以為他不喜歡被人打擾,哪怕是看風景這樣的事情。我關上門的聲音已經足夠提醒他我的到來了。

"小安,你手裡沒有什麼要緊的文件吧?明天跟我去出個差。"過了一會兒,楊恆回了過來,用他一貫的語氣告訴我這件事情。很明顯,這並不是半句詢問,而是一句命令。
"好的,楊總。大概要去幾天?"
"兩三天吧。你帶好點衣物和隨身用品,其他的什麼就不用了。明天八點在大樓正門等我。"
"我知道了。"既然這麼說了,便是說明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又不需要擔心自己老板的能力,所以我接收了命令之後便可以離開了。
我離開的時候,注意到楊恆又回過身去看那窗外的風景了。你無法看到他臉上的表情,自然無法聯想他的心情,但我總覺得,那總是縈繞著他周身的氣氛變了。

這天晚上,有生以來第一次,我感受到了那種傳說中春游前一晚的小學生的心情,在床上輾轉反側。
心情很是忐忑,明明是期盼了很久的事情,卻無法假設任何的情況。我只是躺在床上,看著黑黑的天花板,腦子一片空白。
靜靜的,我聽見房間裡的鍾報過十點,十點半,十一點,十一點半......終於在那鍾聲敲過十二下的時候,我起身,從床頭的抽屜底翻找出一把鑰匙。

安的房間不過月余未來,但遮塵的白布上已經是淡淡的一層灰,表明這個城市的空氣質量其實並不如我們想像的那麼好,工業化和商業化已經使這個城市越來越繁忙,越來越嘈雜,也會越來越冷漠。
安留戀這裡因為我出生在這裡,也因為那個人在這個城市,她對這個城市有著某種依戀,但又害怕這裡,所以不斷的離開,然後回來。其實仔細想來,如今孑然一身的我,並沒有特別喜愛這個城市的理由,我只是和很多人一樣,習慣於身處某地。
或許現在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找一個離開這個城市的理由罷了。

我在書桌的抽屜裡翻出了一本大大的影集,那是我和安的照片。我並不是個十分喜歡照相的人,所以雖然走過許多地方,卻沒有多少記錄。用眼睛去看風景,用心靈去記憶感受,這是安教給我的。但現在卻有點後悔,哪怕多一張,也是多一份回憶。
照片雖然不多,但都有好好的整理,按照時間擺放整齊,並且標上時間地點。在安離開之後,這些對我來說便是最珍貴的心靈寄托。
我沒有翻開影集,我只是抱著它,把封面貼在自己的臉上,涼涼的感覺似乎能平息自己的燥熱。

安,我把它收起來,本以為我不會再有用到的一天。
但現在看來還是不行。
請讓我,再任性一會兒吧。

那之後,奇跡般的一夜好眠。第二天上午八點整,我在公司大樓的門口等到了楊恆和他那輛SUNNY。
"早安,楊總。"我只有一個小小的旅行包,拎在手裡便好,我直接上了副駕駛座。
"早。"楊恆的回應顯得有點有氣無力,我看了看他的臉,雖然並不顯得很疲憊,但眼眶下隱隱有著黑眼圈的痕跡。
莫非昨天又是工作到很晚?我揣測著情況,有點擔心他的身體,但這並不在我該關心的範疇之內。在我扣上了安全帶之後,汽車平穩的駛出,彙入了城市的車流。
車廂內很沈默。我並不擅長聊天,而楊恆似乎忙於開車也沒有開口交談的意思,所以我們就保持著這樣的沈默,除了引擎的輕響之外,便之後空調吹風口的呼呼聲了。
車子很快駛上的高速公路,轎車的舒適度讓我慢慢的昏昏欲睡起來。若真能睡著倒也是美事一樁,到了目的地生個懶腰,雖然有點失禮但可以免卻其他一切麻煩,可我那暈車體質與腦袋吹不得風的毛病讓我很是難受。外面是驕陽酷暑,車內空調自然打得勤快,我的頭開始脹痛,胃裡也開始翻天覆地的攪和。
如果這樣在車裡吐了,實在是太丟人了。我只能努力壓下湧上喉嚨的陣陣惡心感,然後努力給自己催眠。
就這麼半夢半醒著,我感覺車子停了下來。已經到了麼?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了一會兒,才發現我們是停在了休息站。已經要吃中飯了麼?可現在才十點啊。

"你......暈車?"楊恆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嗯。有點。"我開口,卻發現自己口干的很,聲音也變得啞啞的了,我想,我的臉色也一定好看不到哪裡去。
"你該早說的。"楊恆遞了一瓶水過來,我打開喝了,冰涼的水滑過喉管的感覺多少衝淡了方才的不適。
"很久沒坐車了,本以為這毛病是好了的,沒想到......"我歉意地笑了笑。其實我說不說都不可能改變行程不是麼?我可不認為我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況且對於一個助理來說,暈車這樣的毛病實在是不登大雅之堂啊。
"那我們在這稍微休息下吧,我要去上個廁所,你要麼?"
我搖了搖頭,楊恆便一個人下車進了休息站,我則是找了塊樹蔭底下站一會,呼吸下外面的空氣,雖然熱浪襲人,但至少是未經加工的新鮮。
等到我回到車內的時候,楊恆已經回來了。他遞給我一板藥片:"剛才看到裡面有賣暈車藥,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你先吃兩粒吧。"
暈車藥一向被我稱為昏睡藥因為只要吃了就想睡覺,所以我一般不怎麼吃,但這個時候卻無疑是很好的救星。我接過藥片,說了謝謝,然後吞下兩片。
車子再次上路了,空調的風聲再次響起,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吹風口已經被調整過了,不再對著我的腦袋發威,而溫度似乎也沒有剛才那麼低了。我知道這樣的溫度對於我這個馬上要睡覺的人來說是適宜,但對於開車人來說卻有可能會覺得熱。
我心下感激,卻不說出口。說這些沒有什麼意義,這種楊恆式的關心便是這般潤物無聲。
這個時候,我只想享受這分被關心的感覺。

車駛下高速公路,重新進入城市的車流的時候,我醒了過來,雖然說不上香甜,但十分舒服的一夢。看了下時間,十一點多,三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到了一個臨近的城市。
"醒了啊,我們馬上到了。"楊恆說道。
我哦了一聲,坐直了身子,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和頭發。不一會兒,車子駛上了一個停車位,可那個大招牌卻告訴我這是一家飯店,而且是一家粥店。

"我們先吃飯。"楊恆向我解釋,"我想你暈車可能沒什麼胃口,這家粥店的東西味道雖然清淡,但很不錯。"
吃什麼這樣的事情本來就是由老板決定的,但沒想到楊恆居然還考慮到了我的胃口問題。
我點了點頭,跟在他後面,不一會兒,我們便開始我們的午餐。
果然如楊恆所說,這家粥店的東西很清淡,但味道相當不錯。這個時候若是普通的飯菜上來我恐怕是只能望而生嘆,但粥,卻是真的符合我的需求。

飯後水果上來之後,我問道:"楊總,我們這次來的任務是......"
我之前的表現真的是很無能,一個居然要上司來照顧關心的下屬。所以我想或許我能為下面的會面做些什麼准備。
楊恆似乎沒有料到我有此一問,沈默了一會兒,用牙簽戳著盤裡的西瓜,好一會兒才說:"我們,要去見一個人。"

這下換我沈默了,這還真是一個絕對說了等於沒說的回答啊。

第六章

吃過飯後,我們先找了家酒店住了下來。楊恆沒有那些富家子弟的奢侈習慣,住酒店非五星級總統套房不住什麼的,我們住的是四星級的標間,說不上奢華但房間布置很雅致,並且有一個小露台可以看風景。
稍事休息之後,我們就又出發了。到了目的地才知道,原來此行的目的與最近公司在進行的一個大項目有關。
有一家下游廠家有我們需要的技術和人力,但對方的要價相對來說比較高讓我們的利潤空間縮小,更對我們不利的是,這家公司同時承接其他公司的活計,如果不能確保我們公司的產品能被放在靠前的位置而非勞動力不足的時候隨時可以被舍棄的話,那麼合作就顯得並不那麼穩妥。
楊恆,便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同對方公司的負責人見面。我們這邊總經理親自出馬除了表現誠意之外,楊恆在談判方面的長才真的是無人能及。
但我的出現卻顯得有點突兀。我新進公司沒多久,對於這個在我進公司之前就已經展開的計劃並沒有多少的知曉,也不過是翻譯過幾份文件而已;再來,我想我從來沒有展現過所謂的口才方面的能力,因為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在我身上;若要說是作為助理的話,從開車到吃飯到住宿,全部是楊恆一手包辦讓我這個助理根本無用武之地啊。
大概只有他一個人出差的話,在別人看來會顯得很奇怪吧。我知道有些公司同人談公事即使一個人就能搞定場面上也是要做足的。我只能暫時這麼想了。
談生意的過程顯得很順利,對方的老板也是一個正直而爽快的人。之前雖然他對我們的計劃很感興趣,但我方的技術人員顯然並不能讓他十分的放心,而此次楊恆的親自到來,很快贏得了他的好感,再加上一番詳細且具有前瞻性的分析,對方大手一揮,合作計劃就此訂下。
整個過程中,我便是坐在一邊,聽他們你來我往,最後簽約的時候收了下合同。
結束的時候,瞄了眼表,我們三點來,現在五點不到,果然是高效率啊。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識到了楊恆在工作上的能力,也更深刻的了解,他在大學講台上說的那些話,並不是誇誇其談。
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夠達到這種高度呢?我曾經思考過這樣的問題。這個世界上的確是有天才存在的,但商場上的事情,還需要實戰的累積。我知道楊恆的家世顯赫,家族企業龐大,城市中心的第一商圈那棟最高的大樓便是屬於他們家的。同他的家族相比,恆陽雖然很有潛力,但還是小巫見大巫。那麼一個太子爺,會自己跑出來開公司,莫非是一種鍛煉?但恆陽完全是他空手打下的,作為鍛煉有點說不過去,越是大企業他們越是需要那種能夠守住一個企業的人才。
莫非是同家裡關系不好?我承認我這個想法有點壞心眼,楊恆怎麼看都不是一個叛逆的人嘛,倒是那種家庭美滿和睦的人家才能教出來的好孩子。
無論是什麼原因,只有一點我可以確定:我們終究不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勉強相交的兩條線終有一天又要岔開去,越行越遠。

"楊總,不知道今天晚上您是否有安排?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做東......"對方的老板提出了這樣的邀請,這也算是商場上的老規矩了,這次是談完之後上飯桌而不是上了飯桌再談已經算是好的了。
可楊恆卻婉拒了,只聽他說:"馬老板的一番心意楊某領下了,只是此次來這裡,卻是還有一些事情無論如何都想要解決,恐怕這次要掃了馬老板您的興了。這樣,下次您去我那邊,我再跟您賠罪如何?"
這一番話既沒掃了對方的面子也表達了我們的誠意,所以馬老板也沒再勉強,笑著和我們握手道了再見。

"你是不是覺得我剛才對馬老板說的其實是借口?"上了車,楊恆問我。
我正在低頭系安全帶,聽他這麼一問,愣了一下,抬起頭坐正了回答道:"我想楊總大概有自己的安排吧。"
楊恆聽了笑了笑,啟動了車子:"小安,你似乎從來沒有好奇心這種東西呢。"
好奇心?我當然不可能缺這鍾東西,只是我不喜歡表現的讓別人察覺。
"那不是借口,我是真的有事,要辦。"楊恆淡淡的解釋。e
我只是哦了一聲,我能說什麼呢?刨根問底麼?如果楊恆認為可以讓我知道的東西他便是會讓我知道,他不想讓我知道的,我再多問也只會給他留下一個多管閑事的印像而已,何必呢。
我當然想知道,他同這個城市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千絲萬縷的聯系。從我們踏上這個城市的地界,他就表現的有心事的樣子,雖然外人看不出來,但我知道,他對這個城市的熟悉並不是因為常來的緣故,應該還有著更深的聯系。
只是,這謎底的揭開,並不是我的幾個問題能夠辦到的。
所以我沒有問什麼,只是安靜的坐在車內,看窗外的風景。

車子一會兒開出了郊外,然後開進了某個看起來像別墅區的地方,在某戶人家院外的鐵門前,我們停了下來。
"楊總,這裡是?"即使我再沒有好奇心,這個時候也不得不開口詢問了。這裡怎麼看都不像是談公事的地方啊,如果是私事的話,帶著我干嘛啊!
"小安,我想請你陪我去見一個人,可以麼?"
喂喂,這個時候再征求我的意見是不是有點晚了啊?而且,好歹介紹下現下的情況好不好,別進去就被拐賣了那怎麼辦?
可是楊恆只是看著我,用他那溫柔的眼神征求我的意見,並不多發一言。
我掙扎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投降了。
"如果楊總覺得需要的話......"
"謝謝你,小安。"

我們下了車,穿過了院子,直接按響了門鈴。
"來了"的招呼聲傳來,門開了,一個中年婦女的臉出現在我們面前。
"晴嫂!"楊恆笑著同她打招呼,這位叫晴嫂的中年婦女一臉的驚訝,過了一會兒那張臉又變得很激動,既然近乎熱淚盈眶,豐富的表情讓我這個局外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少、少爺!您怎麼來了!"
少爺?這個稱呼不會是搞錯了吧?怎麼一下子從人口販子窩被帶到人家家裡了?還是說他們家是干人口販子的?我的腦子有點混亂。
"我有些事情來這裡,就順便過來看看你們。晴嫂身體應該還好吧。"
"我很好,多謝少爺關心了。老太爺和老爺現在都在書房,要我去通報麼?"
"那麻煩晴嫂了。"
楊恆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客廳,我當然是亦步亦趨地跟著。晴嫂給我們上了紅茶,然後就上樓去了。

"楊總,這裡是您外公家?"我小聲問。
"嗯,因為有些事情無論如何都要來,把你也扯進來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其實我心裡想的是如果你方才順路把我放回酒店就更沒關系了。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帶來見家長了,當然我所謂的只是字面的含義,不過帶個同事來見家長也確實是奇怪了點吧。
我完全摸不到這位大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們倆坐在沙發上,沈默無語,還好晴嫂泡的紅茶很是美味,倒也不至於讓我真的坐如針氈。
結果當然就是,不一會兒就想上洗手間了。
待我從洗手間出來,卻看到客廳裡已經沒有了楊恆的身影,晴嫂正在收拾茶杯,看到我便說:"少爺和老爺他們已經去了餐廳了,您也一起過去吧。"
餐廳?看看時間,雖然有點早,可也可以吃晚飯了。只是,我一個小小的職員就這麼去參加別人家的家庭聚餐,著實是太突兀了點了。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楊恆走了回來,說:"小安,一起過來吃晚飯吧。"
"可是......我一個外人......"
"沒關系的,我外公和舅舅都是很好的人。"
看我還在原地不動,楊恆就這麼走過來拉過了我的手,半拖著就把我拉進了餐廳。
長形餐桌的一頭坐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他的右手邊則是一位中年男子,眉宇之間和老人頗為相似,想必就是楊恆的外公與舅舅了。楊恆和我在老人的左手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簡單介紹了下我的身份和來意。楊恆的外公與舅舅看上去都是和善的人,雖然不至於誇張地歡迎我,但還是表現了友善的態度。可這畢竟是我頭次參加別人的家庭晚餐,並且怎麼都名不正言不順的或者說根本就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但到了這個時候也只能硬著頭皮上陣,埋頭吃飯只希望這頓晚飯早點結束。
晚餐的氣氛並不十分熱絡,我不清楚是因為我的臨時加入還是這家裡一貫的作風,要知道以前大戶人家的規矩便是餐桌上不說話的,只是晴嫂的手藝真的不錯,我還不至於食不下咽。
不一會兒,我們都填飽了肚子,只聽楊恆的舅舅對他說:"小恆,你剛才說的事情,我們去書房談吧。"
楊恆點了點頭起身,臨走時對我說:"小安你先在這裡坐下吧,我一會兒應該就會下來的。"
就這樣,我又被甩在了一邊。我知道人家甥舅談事自然不關我這個外人的事情,但就這麼仍我一個人在一邊仍然讓我有點惱。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我並非那種八面玲瓏的人,若讓我一個人在角落裡悶坐我倒是沒什麼問題,可現在我面前還有一位老人呢。
說到曹操曹操就到。我正想著要不要和那位老人打打招呼還是說繼續埋著我的頭等待他的離開的時候,楊恆的外公倒是先開口和我搭訕了。
"年輕人啊,吃飽了沒啊?"
"吃、吃飽了。"我確實已經塞下了不少東西還有點擔心自己會消化不良。
"那好吧,不知道有沒有空陪我這個老骨頭出去走走啊?"
這個情況下,我若是拒絕則顯得太小家子氣了,況且這麼一位看上過去沒有八十也應該有七十好幾的老人應該不至於把我生吞活剝了。於是,不一會兒,我們一老一小就開始在這個住宅區了繞起了圈子。

大概是這別墅區的天獨厚的靠山靠水的地理優勢,夏夜的晚風吹來沒有什麼燥熱的感覺,而是一股微暖的風,倒也不會讓人難受,反而比起空調間裡那人造的空氣來的舒爽。
老人一路上絮絮叨叨著什麼"飯後百步有助消化啊"、"我每天吃過飯都出來走走呼吸下新鮮空氣啊",說著說著這老三樣說完了,話鋒自然就轉到我身上。
"小夥子,你姓安是吧,和小恆認識多久了啊?"
"我到恆陽工作一個多月了。"
"恆陽?哦,那是小恆自己開的公司。你說你到恆陽工作了一個多月了,那感覺如何啊?"
"我的感覺是恆陽是個很有發展潛力的公司。"
"呵呵,那除了公司,你自己的感覺如何啊?"
"自己的感覺?我覺得那裡的工作環境很好,同事們也都是很友善的。"
"那就是做得開算開心咯?"
"嗯,是的。"
"開心啊,開心就好。那你覺得小恆人怎麼樣啊?"
"楊總是個很有能力並且很平易近人的上司,能在他手下工作,讓我受益匪淺。"

老人問什麼,我就答什麼,答案都是那些很標准的答案,明確但不過分的褒揚,並不攙雜任何的個人情緒的回答,能夠讓人滿意,但並不會泄露自己真實的想法。
雖然我知道這位老人也許只是無聊才問了我這些問題,並不帶有任何目的,我也不會帶著"人性惡"的眼光去看待每一個人,但卻應該保持著最基本的戒心。我和這位老人,只是萍水相逢,即使他是楊恆的外公,但我們沒有任何深入交往的機會以及必要,我只需要對他表現出我對一個陌生人的誠意。
但老人似乎並不這麼想。

"要說我們家小恆啊......"話題順勢就轉到了楊恆身上,如同每一位溺愛小輩的長輩一樣,總是喜歡同人說孩子們的事情,"他從小就是個懂事又能干的孩子,在學校裡總是第一名,現在出了社會聽說也不錯。"
這一聽便是某人的輝煌史,我只需要當個忠實的聽眾。
"只是,現在越長大,卻越覺得他孤單起來了。他一直都是很優秀不需要爸媽操心的孩子,可現在,我們做家長的卻連他在想什麼都不知道了。小夥子,你現在還會和你家裡人時不時地談心麼?"
我?我已經沒有任何家人了,怎麼個談法?我在灰心的時候會說給相片裡的安聽,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傳達到她的耳中,如果這也算的話......
我點了點頭。
老人繼續說道:"那可真是不容易啊。小恆他是個孝順的孩子,過段時間就會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但是每次來都只會說他現在一切很好我們不要擔心,卻從來不提其他的事情,即使在我這個老頭子看來,他是越來越不快樂。"
楊恆不快樂麼?我一直以為他只是有心事,卻從來不知道他不快樂,還是他的家人過慮了呢?
"我知道他大概是和他父親有些觀念不同,但大家總是一家人,他父親又只有他一個孩子,又怎麼可能拗得過呢,這樣只會讓自己更加辛苦罷了。"
老人的話說的很模糊,我只能揣摩出一個大概的意思,但這是別人家的私事,甚至可以說是秘辛,就這麼說給我個小助理聽,真沒問題啊?
"年輕人啊,一定要珍惜和家人的每一次交流啊,家人永遠是站在你那一邊的。"
原來只是借個事情說說道理,老人感觸頗深,我雖認同,卻也感到無能為力。下面的話題又回到了健康問題上。一路聽著他老人家的養生經,我們在小區裡繞了一圈後,回到了家裡。
楊恆已經同他舅舅結束了談話,問候了一下外公之後,我們倆就離開了。

回酒店的路上,楊恆問我:"你同外公去散步了?"
我點了點頭。他又問。
"他一定說了很多的話吧,我外公一向是逮著人就喜歡跟人說話。"
"我覺得還好,他老人家很健談,而我也是頭一次發現同老人談話原來是件滿愉快的事情。"我這是說的真話,你能夠從一個老人的言談中感受到他的知識、他的閱歷,還有他對小輩的關心,這些,都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頭一次?你以前沒有和老人交談過?"
我當然是沒有,我的生命中只出現過安一個親近的長輩,而她還沒有年長到可以被稱為老人的年紀就已經離我而去,從此再也沒有人可以站在長者的高度給我人生的建議。
"沒有什麼那樣的機會吧。"我回答得模棱兩可,並不希望被人借此窺探我的隱私。
而楊恆也是深諳談話藝術的人,並未如通常人那樣究根問底,只是笑了笑說:"那以後要有機會,可要再給你些機會同外公好好交流下了,他可是有名的學者哦。"

原來他們家是書香門第啊,也難怪了。我在心底輕輕的笑了,但同時也感到了無盡的遺憾。
飄浪。JT 是我和涵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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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出差回來之後,我和楊恆之間的關系並沒有多少的親近,依舊是那種融洽但略為疏遠的上下屬。但是不久之後,便發生了一個變動。
我辦公桌被移到了總經理室裡面,並不僅僅是表面上的專門助理了。
上午的時候,一群工人入內,搬了些東西到總經理室,一陣敲敲打打的聲響之後,就見莫姐走到我跟前,同我說:"小安,你把東西收拾一下吧,你以後就到總經理室裡辦公了。"
我愣愣的收拾了為數不多的私人物品,走進了以後據說也是我的辦公桌所在地的總經理辦公室,卻見總經理室已經改頭換面,用一道屏風隔成了內外兩間,之前辦公室裡沒有什麼多余的物品甚至顯得有點空曠,現在則是飽滿了起來。而外面那間裡那張只有一台電腦的干淨的辦公桌想必就是我的了。
我繞過屏風,卻沒有看到本應在辦公室裡的楊恆,正在納悶的時候,卻聽見角落裡的一扇門打開了,楊恆從裡面出來,看見我,就叫我進去了。
"這裡本來是個休息室,但我總覺得太大了,現在就當作資料室來用吧,恆陽這麼多年一些資料也要好好整理整理了。"
若說這裡是休息室,也確實是大了點,一張三人沙發一張單人床再加三個落地的三門書櫃,也沒有讓這裡面的空間顯得多局促,若要用來兼作個資料室,也並不是不可以。房間的角落裡還有一個看上去像是盥洗室的空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老板們奮鬥的密室了。
"那麼,你的工作就從這些檔案開始吧。"說著,楊恆指了指沙發邊上,從側面看過去沒什麼,可等我走過去一看,卻發現那一塊空間裡滿滿當當都是堆的檔案。
" 這些都是要整理的?"以前在學校有時候會出入檔案室,那個時候就感慨整理這些檔案的人一定很辛苦,可卻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樣的事情會落到自己頭上。雖然這裡的資料同專門的檔案室裡比起來是根本不值一提的數量,可對於只有我這樣一個不是圖書管理或是文秘專業畢業,又從來有過類似經驗的人來說,還真有點不可能任務的味道。
"嗯,雖然沒有說一定要在什麼時候完成,但你有空的時候就盡量做吧。"
"那要按照什麼樣的方式編排整理呢?"
"這個麼,就按你自己的習慣吧。"楊恆說到這裡,電話響了起來,他除去接電話,便把我一個人和一堆,不,是幾大堆的資料留在了一起。
我習慣的方式?我可是買回來的書只會按國籍排好的人那。可是若再問的話,估計楊恆也就那麼句回答,到頭來還是要自己想辦法。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站著發愁還不如蹲下來干活,既然說了按我的習慣來,那就按我的來吧。
一整個上午,我就在和那幾堆資料搏鬥。那些大多是恆陽自創辦以來的生意記錄,一個個文件夾裝好了,有些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就是恆陽的商業機密。突然我發現自己是被委以重任,卻似乎要因為能力不足的關系而搞砸了,心下便更加汗顏了。勉強按照時間把那些資料分了分,卻已經是吃午飯的時間了。
我走出辦公室,就遇上Ann拉過我去吃飯,自從進公司以來,我們就一直都在一起吃中飯,她是一個能讓人放松心情的姑娘。可今天,我想了想,頭一次拒絕了她,好在Ann善解人意並不在意。
我走過去敲了敲副總經理辦公室的門,裡面傳來一聲"請進"的聲音。
我推門進去,看見莫姐正在整理桌子上的東西,便說:"莫姐你中午有空麼?"
"中午?當然有啊!怎麼,你要請我吃飯麼?"
"那個當然可以。我是有些事情想向您請教。"
"哦......"莫姐歪著頭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笑著說說,"午餐會議啊,我明白了。小安你真是越來越有特別助理的風範了。"

我們倆還是去了頂樓大餐廳,點了餐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做了下來,我把我的疑惑告訴了莫姐。
"所以你的想法就是,自己為什麼會被選作楊恆的個人助理?"
"是的。"
"那你為什麼覺得你自己不能做這個職位呢?"莫姐並不立刻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我覺得我的能力大概並不能勝任這個職位。比如今天楊總讓我整理以往的資料,我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這方面的事情,而我想一定也還有其他的事情是我以前沒有碰到過的,畢竟我只是個學語言的人。我並不是說我不想學,但我想現在公司裡一定有能比我勝任的多的人選。"
"那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去跟楊恆說換人?"
"我......"b
若就這麼換人,我也是不甘心。若是剛來工作的時候,我大概會毫不猶豫的點頭,因為那時候還是惶恐,可現在的我,卻並不那麼害怕獨自面對楊恆了。
之前的我,只是想單純的靠近他,傾慕他,而如今,卻想一直呆在他的身邊,這是得寸進尺的要求,但對於同性的我來說,還有什麼能比一個單純崇拜上司的好下屬這樣的角色更好的呢?
即使是那堵安全牆消失了,但我並不會因此而感到害怕。我渴望能夠站在他的身邊,但是並不希望是一個蹩腳的助理的角色。
所以我顯得很猶豫。莫姐顯然也看出了這點。
她用勺子攪著她的湯,然後用緩慢的語氣對我說:"小安,恆陽當初創立的時候,其實只有兩個半人,楊恆,我,還有林以言。林以言是個律師,同時也是我們的好友,他為我們提供法律方面的幫助但不參與經營,而我,最初做的,就是助理的職務。我和楊恆是大學裡的同學,早就知道他的優秀,但是一直到了同他一起創業,才真正了解他是多麼厲害的一個人。現在大家或許都知道他是裕豐集團的太子爺,可當初,他只是一個無名小卒,恆陽能有今天完全是他個人的手段與能力鑄就的。這些,不知道你是否能夠了解。"
聽了莫姐的話,我只能苦笑,我不正是因為了解到他的優秀才被他吸引的麼?
"我能了解。可是就是因為了解了,才會感受到自己能力的不足而自慚形穢啊。"
"小安,我想你沒了解我的意思。"莫姐放下了湯匙,兩個手交叉了擱在桌子上,以一種以往我沒有看見過的嚴肅姿態同我說,"很少有人不會對楊恆的能力感到敬佩的,所以這不會是他需要你的原因。"
"需要我的原因?"
"因為他的能力很強,所以他並不一定需要一個能力同他一樣強的助理去輔助他,他完全可以自己搞定那些事情。他需要的,只是一個他可以相信的人。"
"一個可以相信的人?"聽到這裡,我不由得失笑了,也不知道我何德何能會被人歸類到那類可信任的人裡面。
"是的,一個可信任的人,一個無論如何都會站在他身邊的人。"
"那為什麼是我呢?"我還是不敢相信。
莫姐不說話,看了我半晌,終於還是嘆了口氣,起身收拾自己的餐具。
臨走前,她對我說:"看來小安,你並不是很清楚自己的閃光點呢。但是你應該相信楊恆的眼光,同時,也該問問自己是否能夠勝任他的信任。"

莫姐的話讓我陷入了沈思。
多年來一個人走過,讓我學會了只能相信自己,而不輕易去相信別人。
我當然相信自己,我知道自己能夠一直站在楊恆的身邊,無論什麼情況。
但是,我該相信楊恆麼?或許莫姐說的對,我不清楚自己在別人眼中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因為我一直覺得別人的評價對自己無關緊要,但是現在,我真的很想知道,楊恆眼中的我,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我該試著去相信麼?

下午的時候,我還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於是還是在那間小小的資料室裡面,整理著那些資料。楊恆,就坐在一牆之隔的他的辦公桌上,或許是在批閱文件,也或許是在制定計劃,我不知道他在干什麼,同樣的,他也不能預見我在干什麼。
這時候我若是偷偷把幾份資料藏起來,或是拍照復制下來,拿出去賣大錢,沒有人會知道。但是,自始至終,楊恆沒有進來看過,只是留我獨自一人。一直到下班的時候,他來敲了門,探了腦袋進來,告訴我可以下班了,今天弄不完分幾天沒問題的。

我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告辭,而他依然是留了下來,繼續著加班的傳統。
或許真的如莫姐所說,他並不一定需要一個能力多強的人,而是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因為再強的人,也會有寂寞的時候,也會需要其他人的支持。就像我有時候還是需要安那樣,或許我就是他需要的那個人,這與情愛無關。

那麼,去試著相信吧。我做了這樣的決定。
並且,既然他是如此信任我,那麼我也會回以足以他信任的行動。

接下來好幾天的時間,我都把精力放在了整理資料上,不僅僅是把它們排好放好,我更用心地記下它們。從小到大,我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頗為自豪的,以前背單詞的時候讓我無往不利,而現在,則又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當然,我可不是想著以後或許可以用腦子裡這些東西出去換錢這樣齷齪的念頭,我只是想,若楊恆要看什麼,我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找給他,這是我能夠幫他做到的。
同時,我也努力記下他的行事歷,他在什麼時間有什麼樣的安排,這當然也不是為了跟蹤方便(誰會有那麼糟糕的念頭啊,又不是真的變態......),而是若老板忘了什麼時候要干什麼,我可以立刻反映給他,雖然我覺得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不大,但我還是認真在做,因為這是我所知道的自己能做的事情。
我再也沒有問過莫姐關於自己被選中的理由,也沒有在楊恆面前表露過我的疑惑,我只是盡心盡力的表現得像一個恪盡職守的助理,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不清楚我的努力是否讓楊恆察覺到了什麼,但我們之間的默契確實是越來越好。照理說,楊恆並不是那種吝於誇獎他人的人,但他並沒有很明確同我說過諸如"干得不錯"這樣的話。
或許,這也是一種信任吧。因為相信對方能夠了解,也相信對方並不會因為少說了一句贊美的話就失去了動力。這讓我不得不佩服,楊恆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看穿了我。

就在我漸漸遺忘了最初聽到楊恆的決定時的疑惑,而越來越習慣於自己的角色的時候,一個消息傳來,讓我意識到,或許楊恆真的是因為某個原因才選擇我的。

這天中午,我照例和Ann一起去吃午飯。我們現在雖然不在一個辦公室了,但還是很要好的朋友。
剛坐下來,Ann就把頭湊過來跟我說:"小安你有沒有聽到那件事情啊?"
"什麼事情啊?"我本來就不是好打聽的人,而自從搬入總經理辦公室以後,我就基本上同那些八卦流言斷了聯系,所以安這麼問,我連想都不要想就知道自己沒聽過。
"就是那個啊,聽說恆陽要被兼並了。"
"兼並?我沒聽說啊。"我一愣,這可真是個大消息啊,可按理說這種事情不該是最先從上層傳起的麼?
"其實現在外面還有沒有消息,我也是從一些有關系的人那裡聽來的。"
"可是,同行業要兼並恆陽,還是要些實力才行的。"
"不是同行業。我聽說,是裕豐。"
裕豐?這個名字讓我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我記得莫姐同我說過,創辦恆陽的過程中,楊恆並沒有借助家族的力量,而是完完全全的白手起家。之前我一直以為,這只是他的父親給他的一個試煉,測試他是否有掌管偌大的家業的實力,到了適當的時機,恆陽終會變成裕豐集團下屬的一個子公司。但現在卻傳出了裕豐要兼並恆陽的消息,並且是以一種小道消息的形式流傳著的,說明裕豐和恆陽,至少有一方並不願意恆陽加入裕豐這樣的事情發生。
會是誰呢?楊恆的父親麼?若說是歷練的話,那楊恆這麼多年來的成績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了,況且若他不想兒子回去,那完全沒有必要考慮兼並恆陽這種事情。所以,恆陽抵觸加入裕豐這種情況,只有在楊恆不願意的情況下才會發生。
那又是為了什麼呢?現在又回到了一個已經困擾了我很久的問題:楊恆為什麼要創建恆陽,這個完全屬於他個人的公司呢?
我突然想起,楊恆的外公曾經同我提過,楊恆和他的父親在觀念上有些不同。若真的是因為這個而放棄了別人打好的天下,那倒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

"那,小安,如果恆陽真的被裕豐兼並了,你還會留在這裡工作麼?"
"為什麼這麼問?就算恆陽真的變成了裕豐的子公司,也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吧。"
"誰說不會啊,就算辦公室不搬,人員留任,但楊總肯定不會在帶領我們了。"
"那也不一定啊,或許只是形式上的變更,我們還是獨立運作的。"
"我想不會了。裕豐會要兼並恆陽,不就是要逼著楊總回家去麼,怎麼可能還讓他直接主持恆陽啊,要知道我們公司同裕豐比起來真的是就只比小蝦米好上那麼一點啊。"
"就算楊總真的走了,只要我們這裡的氛圍、企業文化沒有!,不也還是照樣可以工作的很開心麼?難道說,你是為了楊總才來這裡工作的?"我突然想起了Ann第一次和我見面時候說過的"恆陽的BOSS很帥哦"。
"雖然有那麼一點原因,可總覺得這裡是楊總自己的辛苦打下的天下,如果他離開了,這個公司或許就再也不能保持現在的樣子了。"
Ann的聲音有些傷感,她一向是個樂觀的女孩子,從來沒有如此沮喪的時候,我也只能安慰她。
"先別擔心這個,或許這件事情不過子虛烏有,我們現在還是要干好我們的本職工作。"
我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我知道,蒼蠅從來不叮無縫的雞蛋,想來兼並的事情也不會是空穴來風。若這會在不久的將來發生,我又該何去何從呢?
我是追隨著那個人來的,也想著要一直呆在他的身邊,盡我所能的去幫助他。可是,一旦他離開了恆陽,成了裕豐的總裁,那麼高高在上的他,即使努力伸長了脖子,也不是我能仰望的對像吧。
或許那個時候我真的該選擇離開,提前從我的愛情試驗中畢業吧。
這雖然是一種讓人很不甘心的方式,但或許也是最好的那種方式。
第八章

很快的,一切都得到了證實,關於兼並的事情,關於我的猜想。

下午的時候,總經理辦公室裡來了一個人,或者說他其實是衝進來的。來人三十不到,和楊恆差不多的年紀,西裝革履,一看便是精英人士的派頭。門口服務台處並沒有通傳說明他並不是外人,而聽楊恆叫他"以言",我便知曉他是莫姐提到過的那半個人──林以言,恆陽的法律顧問。
"楊恆,那個......"林以言一進來就想直奔主題,可眼角瞟到了我,大概發現是個生面孔,於是又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一半回去。
我坐在那裡,真的好不尷尬,雖然我工作只有兩個月,可對於這個兩個月內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法律顧問,不知道我們誰跟公司更熟啊?
楊恆笑了笑,給我解了圍:"沒關系,小安是我的個人助理。"
林以言聽了這話才把他剛才縮回去的話又吐了出來。
"那個兼並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那個,已經確定了麼?"
"嗯。楊伯伯找到了我們事務所。"
"他打算讓你幫他辦?"
"他本來有這個打算,不過我告訴他因為我是恆陽的法律顧問所以我們所不好接。他找了別人,是我一個同學在的所。"
"這樣啊。你沒有幫他辦算是個好消息。"
"我不是問你這個。我的意思是你有什麼想法。"
"我只想保住恆陽而已。"

兩個雖然說的話的內容應該便是那種關系到公司生死存亡的事情,但兩人的語氣並不顯得那麼十萬火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林以言似乎還藏著什麼牌,而楊恆也一副了解的樣子,真是能把我這個旁觀者給急死,他們自己倒是很無所謂的樣子。
林以言聽了楊恆的話,想了一想,又說:"其實如果你回去,恆陽成為裕豐的子公司,其實沒有多大的變化,公司還是相對獨立的,而且更能夠得到裕豐的財政支持,說不定會有更好的發展。"
楊恆看著林以言,笑了笑,那笑仿佛在說林以言其實什麼都不了解。
"這樣的恆陽,已經不是我的恆陽了,它是裕豐的恆陽了。"
"可你是裕豐的總裁,恆陽當然也是你的恆陽。"
"那不一樣的,以言。"
在恆陽究竟能否在加入裕豐後依舊保持起原樣這個問題上,楊恆和林以言誰都說服不了誰,他們並不是不夠聰明,只是在他們眼中恆陽存在的意義不同。
在林以言看來,恆陽就是一家公司,而恆陽,對楊恆來說,或許代表著什麼更深刻的東西。
兩個人看著對方好半晌,林以言才嘆了口氣說:"如果真的談不攏要強行收購的話,你真的會損失慘重的,或許,連恆陽這個名字都保不住。"
"我知道。"楊恆淡淡的回答。
"那你寧願這樣?"林以言的語氣裡透著驚訝,"我不以為你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那樣的想法其實很愚蠢。"
"我知道。我只是想或許可以想想其他辦法。"
"楊伯伯他......似乎有什麼其他的想法......"林以言說這句話的時候有點吞吞吐吐,我想林楊兩家一定是世交,所以林以言知道些什麼但或許牽涉到其自身所以不方便直接講。
"我知道。我過兩天會回家看看,而我父親,他在想什麼,我大概也知道。"
楊恆還是一派從容,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林以言聽了他說會回去,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感覺,他站起了身子,說:"既然你自己有了主意,那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了。我下午要開庭,先走了,若有什麼情況記得聯系我。"
"好的。我知道了。"

楊恆把林以言送出了門,回來看到我,看著他,呆呆的樣子。
他問道:"小安你似乎並不是很驚訝嘛。"
我當然不好說我之前已經聽到內部消息所以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吃驚,於是我只好說:"這個消息太讓人驚訝了,我還沒來得及要做出什麼反應來。"
楊恆聽了,笑了:"倒是難得聽你講話這麼幽默。不過對於誰來說,這都是個很驚人的消息吧,裕豐要兼並恆陽?不,其實該說收購才行。"
"裕豐為什麼要收購恆陽呢?"雖然答案顯而易見,可我還是問了。
"為什麼呢......"楊恆微微嘆了口氣,"誰知道呢......"

我倆下午的對話到此為止,我沒有接著問下去,楊恆似乎也沒有與我分享更多故事的打算,我們各自做著自己手頭未完的工作。
下班之前,我去樓下業務部核對一些資料,沒想到一個實習生搞出了烏龍事件,一大堆的資料被刪得精光。看著那孩子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讓人怎麼都不要再去苛責他什麼,也好在恆陽的企業氛圍很輕松,大家都是和善的人。當下,辦公室裡僅有的其他三個人都坐了下來幫忙把資料重新輸入──雖然不是很急用的資料,但是如果每天都有安排好的工作,不能被這類突發時間占用了上班的時間。
當然,那三人中也包括了我。
等全部輸入完畢並且校對好了之後,居然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候了,回到了辦公室,燈竟然是關了的。心想著莫非楊恆已經回去了?
我順手開了燈,收拾自己的東西。忽然覺得到一道視線,看過去,卻是楊恆。他站在他的辦公桌前,背靠著窗,看著我,有些出神。
那道目光當然稱不上熾熱,但那有些游離的目光還是讓我的心猛的一跳。在我進門之前他大概便在那裡,然後一直看著我,或者說是我這個方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兼並案的影響,楊恆的眼神顯得有些復雜,並不如往日裡那樣的和善而溫柔,而帶著一些別樣的情緒。

"楊總......"我輕聲喚他。
聽到我的聲音,楊恆的思緒仿佛被緩緩從某個遙遠的地方拉回來了一般,他定了定神,看到了我。慢慢的,他轉過了身子,面朝著那一大片的玻璃窗。
"先把燈關了吧。陪我一下。"

我依言把燈關上了,然後走進了他,站在了他的左後方,身子靠著辦公桌。

對於第二商圈來說,16樓的高度是個中間數,並不算高,也不算矮。但因為我們所處的這幢大樓在比較外圍的地方,所以這個高度從某個角度看過去,是一覽無遺的。而那個方向,便是第一商圈的方向。
我以前從來沒有在高處看過這個城市,更加沒有看過夜景。而我現在,終於了解了那些渴望成功的人把樓層看的那麼重要。
大片的玻璃牆的設計,讓人可以把周圍的景色全部收入眼底。各式的霓虹燈亮起,彼此聯系,它們的光芒甚至遮住了天空的繁星。雖然這些一直被人詬病為光污染、能源浪費、政府的面子工程,但不可否認,在城市的夜晚,它們便是能讓人心醉的風景。
越是在高的地方,越是能看得更遠,越是能看的更多,也越是能看清楚前方那第一商圈的亮彩。
那最高的一幢樓,便是裕豐的大樓了吧。站在那座四十多層高的大樓的頂樓,是不是真的會有君臨天下的感受呢?
楊恆基本上每天都要在這個辦公室裡加班,那他是不是也每天會看這風景呢?他貪看的究竟是什麼呢?這高度,或是遠處?

"很漂亮吧?可我並不是很喜歡這樣的景致。"
楊恆沈默了許久之後,卻說出了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其實我並不是很喜歡這樣看風景。"楊恆又重復了一遍,"但大多數人都會喜歡吧。"他的下一句話似是在征求我的意見。
我並不知道我對這樣的景致的確切感受,籠統來說,便是喜歡著,但並不渴望。有點像我對楊恆的感情,並沒有那麼強烈的占有欲望,因為我就是那麼一個平庸懶散又無野心的人。
但我知道楊恆不是,或許說野心並不貼切,我們可以稱之為理想、目標、願望。
是的,他所做的一切,應該都是為了這個理想。從獨立創辦恆陽到現在只想保住恆陽,他應該都只是為了心中的那個理想,他是一個能夠堅持住的人,不會輕易逃避。

"這景色很美,大多數人都會喜歡的。"雖然說著這樣的話,但我的語氣裡顯然沒有與之相符的激情。
楊恆當然是聽出來了,他又問道:"可是聽上去,你似乎並不屬於大多數人?"
"我喜歡這樣的風景,但並不在意這風景所包含的意義。"
"看來你是沒有什麼野心的人那,小安。"g
對他的評價我不置可否,只是微微聳了聳肩說:"我大概只是比較懂得隨遇而安吧。"

我的說法逗笑了楊恆,他輕聲的笑了笑,然後從抽屜裡摸出根煙,朝我示意:"不介意吧?"
我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他便自己點上了煙,卻是不抽,只是夾在兩個手指中間,那個姿勢讓他看起來有點頹廢,又有點迷惘,還帶著一絲性感。
"小安,你不抽煙對吧。"楊恆問我。
"不抽。楊總你怎麼知道的?"
"你從來沒有看你在公司裡抽過。"
"或許我只是不習慣在公司裡抽,回到家就是個吞雲吐霧的煙鬼。"
"不,不是那樣。你的身上,沒有那種抽煙人的味道。"
楊恆說的很肯定,讓我有些納悶:抽煙人還有獨特的味道?是煙草香,還是煙臭味?或許因人而異?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小安你很特別,或者說是神秘。"楊恆又接著說道,"其實最初我一直都懷疑你來恆陽的目的。"
"為什麼呢?我從學校畢業,找份工作很正常吧。"我以為被看穿了心事,小心翼翼的回答。
"你是學語言的吧,而且很優秀,像你這樣的人才,一定是學校竭力挽留的吧。我實在想像不出你為什麼會選擇放棄那麼穩定又高尚的職業,要投身這個社會職場,尤其你還並不是一個好勝心特別強的人。"
楊恆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是面朝著窗外,沒有看我。與其說是想要揭穿我,更不如說是一種自言自語。但我還是得承認,他的觀察力相當敏銳,至少他看穿了我的本質,那樣的懶散與不求上進。但我想他並沒有看穿我的真實目的,並不是因為他的觀察力不夠,而是因為他根本不可能會往那個方面想。
面試那天,他是第一天看見我,他永遠不可能知道在這之前,我已經喜歡他好久好久了。
正是由於這一點,我才能有恃無恐的在此,站在他的身邊,同他說話吧。
所以,哪怕是透露一點自己心裡的想法,應該也沒什麼關系吧。
"我在學校呆的太久了,在那裡看不清楚這個世界本來的樣子。我只是想讓自己,去學習一些東西,感受一些東西,而這些東西,只有在特定的地方才能夠學到。"
我說的是我的戀愛課程,但楊恆,一定會認為是社會學。

"是學著成長麼?"楊恆問我。
"是要學著堅強。"我回答他。

又是一陣沈默。室內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映射進來燈光,照得我們的臉明明暗暗,看不真切。倒是楊恆手中的那根煙,明滅的煙頭,還有那嫋嫋上升的煙霧,這沒有心思的死物此刻卻比我們還要來得生動。

"堅強啊......"楊恆輕嘆一口氣,"人們總是比他們自己所想的要堅強,卻不如別人以為的堅強。"
"我不太明白......"
"我其實並不喜歡這裡的風景,但我還是每天站在這裡看,在這霓虹燈亮起的夜晚,那裕豐的大樓會分外的明顯。我想你該知道,那是我父親的公司所在吧。"
"那裡,是您的目標麼?"
"不要用您這個字,小安。我早說過,我沒有你們所想的那麼堅強,我其實也會害怕的。"
"你會害怕......什麼呢?"
其實我能了解人們心中的恐懼,即使是再堅強的人也會有獨自落淚的時候,只是他們不會讓別人看見。可是,我還是無法想像楊恆害怕時候是什麼樣子,他是那麼頂天立地的一個人,他該帶給人安心的感覺。

"害怕什麼呢......我現在大概便是會害怕我保不住恆陽吧。"
"或許事情沒有你所說的那麼糟。"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話算是安慰還是什麼,但我知道,它聽上去是那麼虛幻不可靠,說了等於沒說,只會徒增失望。
"我並不是害怕最後的結果,而是......"楊恆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著字眼,"而是我知道可以稱得上是最完美的解決之道,但卻是我最不想去做的事情。你能了解那種感受麼?"
我當然知道,就如同我知道自己喜歡上你的那一天,我知道遠離是最好的辦法,只是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心,也無法控制住自己那飛蛾撲火般的行動。我的心裡這樣吶喊,情不自禁便脫口而出:"如果不想做那就不要去做!"
大概這句話太不符合我平日裡的形像,楊恆有些驚訝的看著我,說:"可是,如果不這樣做,我很可能會失去恆陽。如果我不在的恆陽,會讓大家失望,那會是我的過錯。"
看來我還是太高估他了,他還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還是一個會思前想後的人,因為背負著太多,所以給自己的責任就越多,便沒有了任性的理由。
那樣的楊恆,會開心麼?如果坐在裕豐大廈頂樓的辦公室裡卻只能一天到晚板著臉,再也不會有如今這般和煦如春風的溫柔笑容,那樣的楊恆還是楊恆麼?至少他不會再是我喜歡的那個人了,這也不會是他奮鬥至今的最終目的。
"我不懂這麼多的事情,我只知道,人該順應自己的心。"
已經不記得是在哪裡看過這樣的話,我自己並不能說出這麼高明的話,但我覺得在此處用剛剛好。其實恆陽或是裕豐之於我,沒有任何的意義,我只希望無論我在還是我不在,楊恆都是現在這般的模樣。即使有一天我不能再每天看著他的臉,我也至少要留下他最意氣風發的樣貌作為記憶。
"如果為了保住恆陽而委屈了你改變了你,那個時候的恆陽,也不會再是如今的恆陽了。"

楊恆沒有說話,大概內心正在激烈的掙扎,任性或是妥協,有的時候是一時的衝動,但更多的時候卻是一場拉鋸戰,一場折磨。
今晚的沈默,多次籠罩我們,黑暗中那忽明忽滅的煙頭,是我最深刻的記憶。
那根煙,終於也燃燒到了盡頭,最後一閃的紅色過後,那輕煙,也跟著消失了。自始至終,楊恆都沒有吸一口那煙,只是點燃他,用手指夾著它,人擺成好看的姿勢,然後看著它走完短暫的一生,如果煙也是有生命的話。
我猜他並不吸煙,而這只是一種近乎於儀式的過程。就像我需要我的照相本子一樣。人們總是需要一些可以寄托的東西才能讓自己去學著堅強。

"已經很晚了啊。今天,謝謝你陪我。"
楊恆這樣對我說,這次,他沒有問我要不要一起吃飯。

第九章

又是幾天過去了。
關於兼並的事情,楊恆只字未提,我也不會去問,在這個辦公室之外的地方似乎也沒有什麼小道消息流傳。
一切都很平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但就如同冬季結冰的河面一樣,上面是紋絲未動的冰層,可冰層下,水流正在流動。
我知道一定有什麼在發生著。但楊恆全部一個人獨立承擔了下來,未露絲毫的痕跡。我想他或許已經做出了決定,但無論是哪個,我想我都留不長了吧。
我們終究是陌路人,兩條直線終究只有一個交點。短暫的共處或許對於楊恆來說,只是記憶中那個會說多門外語的曾經的翻譯,多年以後只留一張模糊的臉。
對於我來說,大概會是一堂沒有結果的戀愛課程吧。

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好久,我還坐在辦公室的椅子裡,不願起身,也沒有想要回去的念頭。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這樣對一個地方有感情。從開始工作至今也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卻已經開始依戀這個地方了。
這幾天楊恆一反常態的很早就下班了,總是我獨自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裡。沒有人會來問我為什麼還沒有下班,或許這才是一個助理生活的常態吧。
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著遠處夕陽下,那一幢幢高聳的寫字樓,站在那裡的頂端,大概是很多人的抱負吧,但那裡是否會高處不勝寒呢?秋天的天空很高,很干淨,傍晚的雲層和天在那夕陽的映照下,是一片絢爛的橙紅,漂亮至極。但是以它們作為背景的高樓大廈們,卻在此刻有種悲壯感。
我喜歡夕陽照進屋子的感覺,黃昏中的居室,那是一種靜謐,是適合等待一個回家的人的沈靜。但沒有想到,高樓的外部在夕陽之下卻是這般景像。或許只是因為這裡,並不是真心想要回去的地方。
站不到三分鍾,我轉身回到自己的桌前,收拾了自己的包,准備回家。我並不貪看那裡的風景,況且那也永遠不會是我該站的地方。這高高在上的榮耀,並不適合我。

還沒有到最後,卻已經萌生了去意。只是在此情況下,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開口離去。
所以,還是等等吧。我對自己說。這樣能夠陪在他身邊的日子或許並不會長久了,過一天,少一天。
明明早就告訴了自己會離開,可還是會留戀,會遲疑。楊恆說人們總是比他們自己所想的要堅強,但我想我沒有我自己所想的那麼堅強。
我想讓自己變得堅強,但似乎最後的結果卻是讓自己更加脆弱。
如果能笑著離開,即使只是裝出來的,或許便已經是種成長了吧。

因為家裡沒有菜,我便隨便在外吃了點什麼。吃完了倒也不急著回家,初秋的白天雖然還是燥熱,但晚上已經明顯的涼快了。整日坐在空調房間裡面,趁這樣的機會呼吸下新鮮空氣倒也不錯。
我沿著路朝前走,漫無目的的走,遇到路口就直行,或是轉彎,全憑一時的念頭。街上的風景也並不去在意,只是接著走路這個動作讓自己平靜下來,把自己放空。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只記得天已經黑透了,路燈亮了起來,從大路拐入小巷又拐上大路,來來回回反反復復,身邊的人群擁擠過後又是繁忙,卻全部與我無關。
我只是在走路,單純的朝前走。

不知不覺間,突然發現身邊的景物熟悉了起來,耳朵裡傳來的聲響也是那麼熟悉,沈浸多年的親昵感,定睛一看,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大學城的附近。
年輕人特有的腳步聲、說話聲,沿街小販的叫賣聲,自行車來來往往的喀嚓聲與鈴聲......即使閉上眼睛僅憑聲響,便能認出這個地方。直到兩個月多月前,我還是這裡的一份子,也一直都以為自己從來都屬於這裡。
"叮鈴"的車鈴聲響起,我側身讓開,卻在身邊聽到一個剎車聲,隨後是一個驚喜的聲音同我說話。
"安師兄,真的是你?!"
被人稱為師兄的那一瞬間,真的有種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的感覺,就仿佛過去兩個多月不過是自己一場妄想,但這終究只是錯覺。
喊我的人挺面熟,細細一想,是個本科的學弟,我曾經去給他們上過幾堂課,與一些學生混了臉熟,他也是其中一位。
"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裡,我聽說你去一家大企業上班了。"
"正巧路過這附近,有空便過來看看。"
"師兄一定對這裡很有感情吧,畢竟是呆了七年的地方啊!我本來還想師兄以後會留在這裡,若我上了研究生或許還能選你的課,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我笑了,這孩子真的是很單純:"等你上了研究生的時候,我可還只夠資格帶本科生那!"
他也笑了,摸了摸頭:"我倒覺得有可能啊,只是師兄現在沒有留在學校啊......"說完,他嘆了口氣。
他的話讓我的心頭浮上了一絲愧疚,或許我曾經是被人如此期許著的吧,可最終辜負了他們的是我。我想起了前去請辭的時候系主任無奈又帶些憐惜的表情。我其實是個很任性的人,一意孤行的離去,去追求那永遠不可能有的幸福。
會走到這裡或許並不是巧合,路口的直行或轉彎,或許是潛意識裡給自己的暗示。聽說受傷的動物總是會找一個僻靜的場所獨自療傷,那麼人呢?受傷的人是否會下意識地去到那個熟悉之地呢?
只是現在的我,又有什麼理由來此尋求安慰呢?
樸實的學弟並不知道我的想法,他繼續端著他那樸實的笑容對我說:"即使不在這學校了,但你還是我們的師兄啊,系辦門前那幾棵桂花樹今年長得很旺盛,開了花一定很香,師兄有空便過來坐坐吧!"
系辦門前的桂花樹。我突然想起來了,桂花樹開的時候,我總是特別喜歡去系辦大樓,因為我的工作室窗外便是那幾棵樹,只需坐在辦公室裡,有風吹過的時候,就會帶來陣陣幽香。
這是我在這所學校裡最美好的回憶之一。但就如一陣大風或是一場雨水就能讓那盛開的桂花全部敗去一樣,那些美好的記憶,便也只能塵封在大腦的某個角落裡吧。

告別了學弟,我轉身往回走。雖然我還想看看這個能夠給我帶來安心感的地方,但我知道看的越多只會越傷感,若是碰到了熟人,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所以我還是選擇了盡早離開。如果真的要找一個地方給自己療傷,家永遠是最好的場所。我突然迫切的想念起了那個照相本子,那些最初的回憶,還有安的笑臉。
直到現在,我還沒有讓自己變得足夠堅強。

從學校到家裡也有差不多三站路的長度。來的時候晃悠著來,走了多久也沒感覺,回去的時候才發覺為什麼這麼長的路?只是錯過了站台也就懶得在折回去坐車,腳步帶快點大概也花不了多久就能到家,等車或許更耗費時間。
等我拐上公司門前的那條大路的時候,已經有點氣喘吁吁了,看了看表,竟然已經是九點了。所幸前面那個路口轉彎直走到底穿過菜市場便是我所住的小區了。走多了路有點累了,也有點餓了,去小店買份涼皮再回去泡個澡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一邊走路一邊想事情的我,沒有太在意這條自己已經走到熟爛了的路上的其他人,結果當然是一不小心,就撞上了。
"對不起......"道歉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發現一個勁往自己身上靠的人有點熟悉,仔細看著他的臉,除了滿身酒氣以及一張通紅而有些神志模糊的臉之外,卻是一個很熟悉的人。
楊恆!我差點失聲叫了起來。他這樣明顯是喝多了樣子以前何曾見過?我本以為他今天走得特別早或許是為了去見他的父親,可有誰會同父親見面然後喝得爛醉的呢?若是說其實這幾天他一直都在借酒澆愁我也不信。現在才九點不到,酒鬼們的PARTY TIME不剛要開始麼?
楊恆大概還沒有察覺到自己是撞上了人,還以為是根電線杆子或者什麼東西,一個勁的往我身上靠。他本就比我高半個頭,又比我結實,這樣往我身上賴,我只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可現在我能拿他怎麼辦呢?送他回家?我不會開車把他扔上出租車不見得有司機肯帶,更何況我根本不知道他家的地址;把他送回公司?雖然談不上半夜三更但這個時候公司大門恐怕早就關上了,就算能把他安置在休息室裡,萬一晚上吐了暈了明早發現陳屍總經理辦公室那可是罪過了。
思來想去,我也只有一條路好走了:帶他回家。m
"喂,你清醒點,自己直起身子來走路啊!"這種情況下,我也沒必要裝文雅,反正他明天醒了恐怕什麼都不會記得,那當然還是讓自己輕松點好。
也好在楊恆酒品還算好,除了喜歡往人身上蹭之外沒有其他怪異的舉動,我讓他自己走他倒也真是站直了跟著我走,就是步伐有點虛浮搖搖晃晃的。不過我也不能要求太多了,這個時候若他執意要拉我去跳河,我恐怕也根本拉他不住。

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小窩,倒進心愛的搖椅上的那一瞬間,真有一種逃脫升天的感覺。經過一番徹底的運動,明顯地感覺餓了,可是根本沒有機會去買我的夜宵,這讓我頗為喪氣。
真想把氣撒在他的身上啊。我看向倒在沙發上,不,應該說是被我甩在沙發上的那個人。
楊恆喝醉了酒也跟別人不一樣,不會一個勁地嚷著"我沒醉,我還能喝"這樣的話,也不會拉著你絮絮叨叨來個酒後吐真言,他很安靜,只是看上去恍恍惚惚的,很好拐賣的樣子。
這不,就給我拐回來了。
但是他到底還是個喝醉了酒的人,就算不會撒酒瘋,那一身的酒氣可不是風吹吹就能吹散了的。我撐起自己的身子,走到他跟前。
"我說,至少把這身衣服換了洗個澡再說吧!"我沒有潔癖,但不能忍受異樣的味道。
楊恆還是那個姿勢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若不是他的眉頭還是一皺一皺的,我還真以為他會就這麼睡死過去,不過現在的情況看起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喂,給我起來,去洗澡!"這個時候我也管不得什麼上下級的身份關系了,這個時候他就是一個喝醉了酒跑到別人家裡來的家夥,我便是那個別人家的主人。
幾乎是連拖帶拽地把他拖進了浴室,然後扒下了他的西裝外套扔到一邊,這西裝一看就是要小心干洗的高檔品不過我可不在乎我那粗魯的動作會不會傷到它,因為上面的氣味實在是難聞到了讓不會喝酒的我多聞一會兒就會吐出來的地步。
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要繼續扒了襯衫褲子直到一絲不掛?我家沒有浴缸只有淋浴,就算我扒光了他難道讓他自己躺在那裡洗澡?這明顯是不可能的啊。
要我幫他洗麼?那可是異怪到一定程度的事情啊。
我想了想,決定還是先讓他醒酒了再說。我跑到廚房,翻出了水壺和一盒袋泡紅茶,開了爐子就開始煮茶──我並沒有什麼醒酒的秘方,只聽說過茶能解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算死馬當活馬醫吧,反正茶也喝不死人。
好不容易茶煮好了,又放在冷水裡涼了一會兒,到了微燙正好入口的時候,我拿了個杯子倒了滿滿一杯跑進浴室,希望楊恆喝了可以恢復一點神志把自己料理一下。
可等我到了浴室,眼前的情景真的是讓人哭笑不得:楊恆就這麼,穿著他那少了外套的一身西裝,坐在浴室的地上,倚著牆,就這麼睡了過去。我本以為他是大少爺,大概會很講究睡覺的環境,不是那種睡上去十二萬分舒服的床和枕頭會睡不著,但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又或許是真的喝多了,酒精讓他無暇去顧及那些東西。
我上前,搖了搖他,不動;又喊他的名字,還是紋絲不動,看來是真的睡著了。我嘆了口氣,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了一邊,掃了一眼蓮蓬頭,考慮了一下用冷水把他澆醒的現實可能性,最後,還是放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件沾滿了酒氣的外套脫掉了的緣故還是我已經習慣了那個味道,我發現他身上的酒氣不那麼重了,甚至可以說比較清爽了。我想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浴室的地板不是什麼睡覺的好地方,還是把他至少挪個能睡的地方再說。
又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楊恆弄到了我的床上,自己在一邊喘著粗氣。今天一天的運動量還真是可以了啊。我這個時候累得只想倒頭就睡。
可是,我的床上,此刻已經有了一個人。
一米八的大床要睡我們兩個大男人還是綽綽有余的,但我懷疑自己在他的身邊能夠睡得安穩麼?
方才怎麼就只想到把他挪床上來呢?要睡覺的話沙發上不是也可以麼?雖然肯定會不舒服,但不速之客沒有反對的立場,況且他也不會有反對的機會。可我就是不假思索的把他搬進了我的房間。
"看吧,我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呢。"我輕聲的對他抱怨,感情些微的外露,但我知道他聽不到。
既然他聽不到,那是不是可以更加肆無忌憚一點呢?這樣接近的機會絕對不會有第二回了。
若清晨醒來的時候,能夠看到他熟睡的臉在自己的旁邊,會是怎樣一種幸福的感覺呢?我之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幻想,但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月光特別的曖昧,我也不由得想入非非起來了。
我抓住這一生僅有一次的機會,仔細打量著他的睡臉。醒著的他並不是個嚴肅的人,睡著的時候卻更加能讓人感受到他的溫柔。毫無防備的睡顏,大概只有日後他相親相愛的枕邊人能有幸目睹吧,而我只是一個幸運的托了酒精的福的家夥而已。
但即使只是這偷來的幸福,也足以讓我感到頭暈目眩了。
我伸出了手,很想摸摸他的臉,從上到下,從額頭到眉眼再到鼻子和嘴唇,用我的手掌去感受他臉頰的溫度,就像撫摸著愛人的臉龐,然後,或許可以趁著他的不注意,竊取一個小小的吻......
手指已經離他的臉很近了,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臉上的溫度,就像我已經摸到了他的臉一樣,還有他呼出的柔柔的氣息,我的指尖可以感受......
猛地,我縮回了手。他的氣息很熱,足以灼傷我的溫度,讓我縮回了手。我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那種急欲觸摸的衝動。
不是早就同自己說過了麼,只要能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便可以了麼?如果他能把自己看作一個可以信任的助手,甚至是朋友就可以了?再多一點的碰觸不是我能承受的。人總是貪心的生物,只要有哪怕一丁點的希望,便可以厚顏無恥的企求更多,那些完全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也是如此貪心之人,所以我抵擋不了那樣的誘惑。但我不想自己變成那樣的人。能夠有一次與他相交的機會就該感到滿足了不是麼?那麼多的人永遠只可能是平行線,我們有一個交點,我該滿足了不是麼?放任自己的感情並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如果真的是馬上就要離開的結局,那麼,終究還是長痛不如短痛。

我拉過了床腳的毯子,給他輕輕的蓋上,然後從床頭櫃裡拿了一把小小的鑰匙。最後看了一眼那讓我沈迷的睡臉,還是放輕了腳步,慢慢地走出去,門板在我身後合上。
在客廳了站了好久,我終於還是來到了那扇門前面。哢嗒一聲,是鑰匙轉動的聲音。
掀開遮塵的白布時揚起的灰塵侵犯著我的呼吸道,讓人很不舒服,但我還是忍下了喉嚨裡的不適,這比方才要忍住自己欲望簡單的多了。
安的床還是老樣子,整齊平整,隨時准備迎接主人的回來,床頭櫃上的照片裡的安,還是笑得那麼燦爛。
我脫了鞋子,把自己的埋進了枕頭裡。枕頭是冰冷的,許久未曬過連陽光的味道都沒有。我還是努力地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去,希冀在這冰冷深處找到那讓自己安心的溫暖。
什麼的東西熱熱的流過臉頰,那是安殘留的溫暖,還是我自己的眼淚?
飄浪。JT 是我和涵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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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懷揣著心事,一夜難以安眠。腦袋裡一直在放電影,匆匆閃過的畫面片段,全都是過往,沒有將來。
醒來後環顧四周,除了床之外的地方,白布已經依舊是好好的蒙著,空氣中的灰塵味道散不去,倒是弄得自己身上也跟著沾染了陳舊的味道。頭微微的疼,看來即使是枕著安的枕頭也無法讓我平靜。當你只能在記憶或是夢境裡去追尋一個人的時候,便是不得不承認他已經真的不在了。
安已經不在了,過去多年我一直都沒有真正地正視這個現實,靠著她留在心中的余溫來克服心中的恐懼,可現在,那點溫暖只能護住自己的心脈,卻已經不能再更多地幫助我了。
"即使是群居動物的人,要站起來的話還是靠的自己的雙腳。"
安說過這樣的話,在我第一次一個人在家過夜的時候。那個時候,她的話讓我努力讓自己不懼怕黑暗。
仔細回想起來,原來她教過我那麼多,只是我到現在還沒有全部學懂。

推門出來,在門口站了許久,才決定還是把門鎖了起來。一扇敞開的大門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邁入,若是緊鎖著,在那種可有可無的時刻,或許就能真的靠自己的力量。
轉過身,卻看到臥室的門開著,楊恆站在門口看著我。他那套西裝經過一個晚上的折騰早就皺巴巴的不成了樣子,頭發也亂翹亂翹的,眼神看上去也不若平日裡的清明──總而言之,這般迷糊模樣的楊恆看起來就像一個可愛的超大型公仔,讓人真想上去摸一摸捏一捏。
還好我腦袋是清醒著的,自然也清楚在我們倆都醒著的情況下只可能是上下級的單純關系。不過因為一轉身就看到他有點嚇到的緣故,我好半天都沒想到要說什麼,楊恆也是就這麼站著不開口,氣氛突然顯得有些微妙。
最後還是楊恆先開了口。
"早上好,小安。"
他那低沈的嗓音搭配著無措的表情,讓我差點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一般人發現不是在自己的屋子裡醒過來至少會問個怎麼回事吧?即使自己躺的那張床是認識的人的。可是像這樣呆立半晌冒出來一句早上好的,也算是奇葩了。
大概是酒還沒醒的緣故吧,我這樣想著。於是決定再去試試昨天晚上那個無用武之地的紅茶。
"早上好,楊總。我去泡個茶給你醒醒酒。"

楊恆跟在我身後進了廚房,在飯廳的桌子邊坐下,思考了一會兒才說:"我昨天晚上喝醉了,你把我帶過來的?"
這次終於是個正常的問句了,我一邊忙著開火燒水,一邊點頭說:"嗯。正好在路上遇到了,因為不知道楊總你住哪,我就把你帶回來了。"
又是一陣沈默,然後他說:"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啊。那個......沒有打攪到你吧?"
我笑了,說:"沒有沒有。楊總你真的是我見過的酒品最好的人了,喝多了似乎只會昏睡,不會手舞足蹈也不會話多。"
"是、是麼......"楊恆的語氣聽上去有點不好意思,"我以前沒有喝醉過,所以不知道喝醉了會是什麼樣子......"
沒有喝醉過?我知道他們這些老板因為總是要跟人談生意的緣故,一般酒量都是很好的,要是生平頭一次喝醉,那得喝多少啊?我遇到楊恆的時候九點還不到,這樣算來他之前一定要是猛灌才行啊。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能讓他如此時態啊?我心存疑慮。
"雖然您這樣不會給人造成麻煩,不過喝多了終歸是對自己身體不好的。"我像老媽子一樣的勸導。
茶很快就煮好了,隨手拿了個馬克杯倒了一杯,擺在了楊恆的面前。
"喝點茶吧,據說可以醒酒的。"
楊恆盯著那個杯子半天,像看某種不明液體一樣,然後擠出一句話:"這......是茶?"
"是啊。"我回答道,雖然袋泡茶的品質很是一般,但好歹還是有點茶的味道的。
"可是這顏色......"楊恆面露難色,"這感覺上像是醬油湯。"楊恆說出了自己的切實感受。
我湊過去一看,之前沒有在意,現在看了才發現大概是因為煮的關系,平日裡只會有淡淡的顏色的紅茶此刻顏色濃的化不開似的,若沒有那麼點光線照上去的透明感,真可以說是黑漆漆的。若要同那種用上好的茶葉在茶壺裡泡開然後倒在精致的茶杯裡呈現出漂亮的透明色彩的紅茶來比的話,這裝在簡陋馬克杯裡的,可是比醬油湯更加奇怪的不明液體。
要是我喝醉了別人也拿這種東西給我告訴我是喝了醒酒的話,我肯定會認為那是毒藥吧,這麼看來,楊恆的醬油湯,真是客氣的說法了。
楊恆見我不說話,大概是以為我生氣了,連忙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沒關系。"我打斷了他,"現在的情況表明你很清醒,那茶喝不喝也沒差。不過你的肚子應該餓了吧,我來燒早飯。"
我又回過頭去在爐子上忙活起來了。我的早飯很簡單,一碗泡飯一碟醬菜能填個飽就行。不過楊恆我估計他早上會吃得很科學很豐盛,我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給他加個蛋吧。
"煎蛋你要單面還是雙面?"我問他。
他考慮了一下說:"單面的。"
很快,煎蛋好了,泡飯也好了。我從冰箱裡翻出那些個醬菜,一一擱在餐桌上。不曉得是那張小小的餐桌擺得很滿的緣故,還是餐桌上終於又坐了兩個人的緣故,我突然覺得這張平日裡只有放食物的單純作用的餐桌,突然變得像家庭聚餐的餐桌那樣,能夠讓人心口暖暖的。
很久很久沒有熱鬧的餐桌,但今早之後又會變得冷清。

"不好意思,就些清粥小菜,不知道楊總你還習慣。"
"這樣就好,不是還有煎蛋麼,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其實若是你告訴我要雙面煎的話,那才是麻煩。"
"雙面?為什麼啊?"
"因為我只會單面煎,雙面的話,太困難了。"
"......和我一樣......我煎蛋也不會翻面,時間長了,倒是只喜歡吃單面的了。"
我抬頭看了看他,發現他也在看著我,我倆相視一笑,發現了一個共同的缺點很容易讓人感受到親近。在我心中我無所不能的他居然搞不定一個雙面的煎蛋,當然我自己也搞不定沒資格說別人什麼。不過這點小小的遺憾卻讓他顯得很可愛,一向高高在上的他,突然變得跟普通人一樣了的感覺讓人很是舒暢。
整個早餐變得輕松了起來。
其實這樣很奇怪啊。我一邊喝著自己的泡飯一邊想。雖然我之前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事情,但總覺得在那樣的一個夜晚經過之後的第二天早上,就算不會過於尷尬,也不會如此愜意地坐在一起吃早飯,還在討論煎蛋的問題吧?畢竟我們是並不那麼親近的上下屬,我們之間的關系或許會有發展,但絕對不會在一夜之間有如此突飛猛進的進展吧?
有什麼事情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悄然地發生,即使隱約感覺到它的存在,但卻完全無法探知。
既然如此,我索性不去想它了,而是盡情的享用我的早餐。
這注定會是一次平凡但讓人難忘的早餐,或許在很久以後,依然會讓我無比懷念。
楊恆為了換掉那身無論如何都不能穿著出現在辦公室的西裝,先回家了一趟。頭一次,早上當我走進辦公室裡,裡面空無一人。我想其他人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總經理無緣無故沒有准時上班的情況。
我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如何,或許有了之前幾天提早下班的鋪墊,這次的情況並不一定會引起多麼驚人的討論。一次兩次,習慣了就好。那麼,他們是不是也能習慣少了楊恆的恆陽呢?
我打開了自己的電腦,在我的文檔中找出那個文件名為"L"的文件,那是我的辭職信。只要鼠標輕輕的一點,三秒鍾後,桌子上的激光打印機會在五秒鍾內吐出那張紙,再花十秒鍾的時間把它裝在信封裡,寫上"辭呈"兩字──整個過程用不到半分鍾,我就可以瀟灑的離開。
其實隨時隨地都能走的,我還在三個月的試用期內,無需提早通知便可離開,哪怕不用再見楊恆,只要把辭呈放在他的桌子上,然後走出辦公室,便可以算是自由了,給人事部的電話稍晚點打也沒問題。所以的人都會以為我只是出去辦點什麼事情,絕對不會有人會想到其實我從此和他們便是不相干的人了。
一切都是那麼簡單,只要下定了決定。
但老祖宗說的好,知易行難。即使有了覺悟,卻下不了決定。鼠標在打印鍵上徘徊了好久,最後還是關掉了文檔,讓那個小小的"L"淹沒在了一大堆的文件中間。
還沒有到時候。我靠在椅背上對自己說。
早就決定了會在適當的時候離開,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因為之前也決定了要回以楊恆信任的理由,現在該做的,不就是堅定的站在他身邊麼?
其實我知道自己心裡還是存有著幻想的:事情並不如我們想像的那麼糟糕,或許可以很圓滿的解決,楊恆還是恆陽的楊恆,而恆陽也還是那個有楊恆的恆陽。這樣,我便可以繼續以恆陽的總經理楊恆的個人助理的身份留在這裡。
當人對前景一無所知的時候,總是會期盼奇跡出現,總是會往好的方面想的。我雖然一向認為該做最壞的打算,但現在最壞也不過是離開,如果能正視這個,為什麼不能在最後結果出現之前給自己一點想像空間呢?
因為那只是想像,而不是會面對失望的希望。

那之後幾天過去,對於兼並的事情楊恆依舊是守口如瓶,其間林以言來過幾次。他們說的那些商業用語我有聽沒有懂,但林以言的言談越發的讓我覺得肯定有所謂台面下的 交易存在。那大概就是楊恆所說的最完美但他並不想去做的解決之道。
這本來不關我的事情,就算知道,以我一窮二白一介平民根本不可能幫上忙,只是徒增煩惱罷了,但終究還是按捺不住那好奇心,想弄個明白。
我那個網友小凡前段時間告訴我,他和表哥合夥開了個萬能事務所,就是那種號稱"只有你遇不到,沒有我們解決不了"的萬事屋一類的。我是不知道這個萬事屋究竟是個什麼,但既然廣告語上這麼說了,我想小小的調查應該不是什麼問題吧,雖然這個調查事項感覺上很有點最高機密的感覺。
小凡聽了我的要求之後說包在他身上,果然過不了幾天,我剛回家開了電腦,MSN上一個笑臉就跳了出來。

"我查到了!超級八卦哦!^~^"
"八卦?"我第一反應就是一個問號過去。企業兼並這麼嚴肅的事情居然會是個八卦,即使小凡是個再活潑不過的人,我也無法想像。
"我不是指兼並的事情了啦!你不是叫我查下你老板和他老爹背後有沒有什麼交易麼?猜我查到了什麼?"
"什麼?"
"楊老爹開了條件,要麼放棄恆陽回家接管裕豐,要麼和他相定的對像結婚就可以保住恆陽。二選一。"
"二選一......真是不簡單的選擇題。"看了這個條件,我開始有點了解到楊恆的苦衷了,這兩個條件的結果其實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是時間先後問題而已。
"楊老爹這兩個條件其實根本就是一個嘛......難不成第二個條件是為了等孫子出世來接手麼?我才不信他有那個耐性呢!"
孫子......這兩個字眼衝進了我的視線,刺激著我的視網膜,眼睛猛地一陣發酸。孫子,也就是楊恆的兒子啊。
"小安,你沒事吧?"小凡又敲過來一句話。
"我有什麼事?"
"如果你老板結婚的話......"
"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其實我已經決定好了要離開了。"
"離開!"即使是在不知多遠處的網絡的另一端,但我可以想像小凡驚愕的表情,"就這麼離開?那你豈不是什麼都沒有了。"
"我本來就是什麼都沒有啊,也沒有想過去得到些什麼。"
想要去擁有那些根本不可能屬於自己的東西真的是痴人說夢般的痴心妄想。我懂得如何讓自己得到自我滿足,也知道人不能貪求太多。
因為擁有的東西不多,所以更加知道如何保護屬於自己的。所以哪怕是一顆殘破的,再也不會有感動的心,我也要讓它在自己的胸腔裡跳動。

"小安,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說了。"小凡最後打了這麼句話,語氣明顯的無可奈何。
"這樣也好的,我覺得。"
"可是這麼一段戀愛就這麼結束,你付出的那麼多怎麼辦?"
"從來沒有求過回報的付出,最後的結果就是這樣了。"
"為什麼愛就一定不要回報呢?如果我喜歡一個人我決定想要他也喜歡我的!"
"因為那不是愛。那只是喜歡。"

是的,那不是愛,那只是喜歡。喜歡只是一個人的事情,我是真的這樣認為。當我喜歡上楊恆的時候,我就決定了那只是喜歡,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所以我已經准備好了隨時離開。我和小凡,終究是不一樣的人。我所有的追求,便只是如此而已。

"那你現在就打算走麼?"小凡問我。
我考慮了一下回答說:"再過段時間吧,等他決定要結婚了或是結束恆陽再走也不遲的。"
"雖然不懷疑小安你的忍耐能力,可是作為朋友,我想說,如果決定了要離開,還是早走早好。"
連小凡都說出了早走早好這樣的話,旁觀者清,或許我不該再留戀什麼。
但下決心是一回事情,做決定卻是另外一回事情。
"謝謝。我知道的。^_^"對於一個朋友的關心,我只能回以微笑,以及發自內心的感激。

"如果回復了自由身有閑的話,來我這裡玩吧∼"
"去玩?你確定不是免費勞動力?"
"這個嘛......我們有考慮積極拓展海外業務了啦∼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啦∼^~^"
"那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啊......"
"沒啥好考慮的!我絕對會是史上最能容忍員工摸魚的老板了啦∼等你哦∼^~^"

又能回復玩笑的心情說些輕松的話,全都是小凡的功勞,這個樂天活潑的大男孩。
或許,我應該要開始期待自由的那一天了。

第十一章

第二天是周末,本來習慣窩在家裡的我不知道哪裡來的興致,居然跑去逛街了。
走在大街上,面對著摩肩接踵的人潮,置身其中,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的渺小。
在這裡生活了多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自己呆的時間最長的城市。發現離開了大學城的範圍,就似乎不認路了。走在人群中,可以聽到各式各樣的口音,看到各式各樣的人,世界一下子變得很小很近,但是自己的世界卻變得很復雜。
這個城市太大了,容易迷失自我。
所以趁著現在再好好看看吧,說不定不久之後,這裡就不是我的城市了。

我在街上走著,此時日頭雖然依舊很強烈,但初秋的天氣終歸是有別於盛夏的。不知道是不是聽了楊恆有可能要結婚的消息,我就突然對那些婚紗攝影店留意了起來。店裡面總是在沿街的櫥窗裡陳列那些漂亮地只適合在結婚典禮上穿的婚紗,只要是女孩子看了,多數都會心馳神往吧。不知道誰又是那個可以穿著它們一臉嬌笑偎依在楊恆身旁的幸運兒呢?
好在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畢竟我那張臉如果替換了那婚紗照上新娘的臉實在是太詭異了。所以只是羨慕而已,雖然心裡有揮之不去的酸楚,但事實便是如此。魯迅先生說過,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現在這和平年代我們無須面對鮮血,但應該要有正視現實的勇氣。

路過中心商業廣場的時候,那裡正在搞婚紗攝影展,各個店家都擺了展位,銷售人員們都拿著自家的宣傳手冊或是樣片拼命推銷,畢竟秋季也算是個結婚的好日子。
我稍微多留意了一下,便被觀察敏銳的店家發現了使勁湊上來介紹。明明是孤家寡人一個並且一直擺著手說不需要,可店家的熱情堪比那三伏天的大太陽,一個勁的說著"就是看看也沒關系啊!""下次可以帶女朋友一起來,我們的店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掙脫出來的我不禁想到若真的是情侶在這樣的攻勢之下說不定就真的把結婚列入計劃了也說不定。
只是,結婚這個字眼之於我,還是太遙遠了。
我並不是一個有計劃的人,一個吃飽全家不餓的生活讓我從來都是隨行所至。或許有一天我會遇到一個我愛也愛我的人,但我想那個人也一定會和我一樣認為:兩個人在一起就是福分,拍再多的照片也不過是定格了的時光,若要拍那些照片為了以後可以回憶,那還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一起的時光。
這是在安離開之後,我才深切感受到的。因為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太短,所以總是會後悔。只是時間永遠不可能重來。
這大概也是我不能果斷離開楊恆的原因,總想著只要那層紙不捅破就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哪怕是自欺欺人,也能夠得到安慰。
若真的到了該走的時候還是舍不得,那該怎麼辦?這樣的問題襲上心頭,又是一陣惶恐。

"小安?"
就在我在猶豫著要繼續這樣擠人堆下去還是要回家面壁去的時候,一個聲音在叫我,在這熙熙攘攘的人潮聲中很細小,卻還是傳進了我的耳朵裡。
"Ann? "我回頭一看,卻看到了自己的這位同事兼好友。今天的Ann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假日的緣故,穿了一件連衣裙,雪紡的質地,飄飄的,淡淡的粉綠色,趁著她那白嫩的皮膚格外耀眼,臉上也是淡淡的妝,卷發沒有在上部扎了一縷之後剩余的垂在肩膀上,比起平時上班的套裝少了些嚴肅多了點輕松,少了些干練但多了點貴氣。若不是她先開口叫我,我可能會以為那是某個擦肩而過的千金小姐,認不出來。
"你來逛街?一個人?"或許是在工作之外的時間看到我覺得不習慣,Ann顯得有些緊張,拎著小手袋的手從身前挪到身後。我看了一眼,看到了LV的標記,看來果然是千金大小姐。
不過她的千金小姐的身份並不會讓我感到有什麼不自然,反正我又不是暗戀他的窮小子。
"嗯,一個人,周末無聊出來曬曬太陽。"我刻意說一些笑話緩和氣氛,而我這很不成功的冷笑話也算逗笑了她,效果不錯。
我又接著問她:"那你呢?不會是一個人出來的吧?"
她搖了搖頭說:"不是。是和家裡人一起的......"
這讓我感到有些意外,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少不得有幾個閨中密友,怎麼會同家裡人一起出來呢?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問,她輕輕的說了一句:"今天是中秋......"
中秋......我突然茅塞頓開,難怪剛才好像有看到沿街很多月餅的廣告,原來已經是中秋了。
只是我從來都不過中秋,並不僅僅是因為安和我總是在國外跑而疏忽了傳統節日的緣故,相反,我們感受著外國的風俗的同時對傳統文化有著更深的依戀。只是,因為總是聚少離多,我們不可能在真的中秋那一天保證能夠團聚,如果之前期待的太多,那麼到時不能兌現的失望也就越大。對於我們來說,能夠在一起的每一天就是團圓,就是我們的中秋。而在安走後,中秋對於我就更沒有什麼意義了,況且月餅也不是我特別中意的食物。
只是,對於我來說相見不如懷念的日子,對於其他人來說卻是特別重要的。Ann之前一直在國外讀書,這一定是近年來她和家人共度的第一個中秋,自然會顯得格外重要。這麼重要日子,和家人一起出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對啊,今天是團圓的日子呢。你和家人一定安排了節目吧!"我笑著說。
"嗯。算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Ann有點提不起精神來的感覺。
"那你是和家人說好了在這裡碰頭?"
"他們......"Ann頓了頓,"他們現在在看的東西我不是很感興趣,就一個人出來走走。"
"那樣啊。不過人那麼多,離太遠的話很容易走散的。"
"沒關系,有手機可以聯系。"
"哦,對哦,都忘了現在有手機了不是我們小時候要和爸爸媽媽走散了就只能在原地大哭了。呵呵。"

我干笑兩聲。我們之間的氣氛有點沈悶和尷尬。我和Ann以往總是會有很多的話題,即使我們的性別不同,但特殊的緣分把我們聯系在一起,所以感覺特別親切。交談是很自然的事情,大家無須可以去找話題。
只是今天的Ann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樣子,莫非是和家裡人在一起讓她感到拘束?還是說不習慣中秋這樣歡慶的場合?
她不願意多說,我自然也不會多問,只是,再這樣勉強搭話下去也沒意思啊。

"那個......"
就在我想找個借口告辭的時候,Ann卻出口打斷了我。
"小安你現在有沒有空,有些事情我想......"
看著Ann似乎有難言之隱的樣子,讓我頓時如臨大敵。這樣一個活潑開朗又懂事的女孩子會用如此一種可以稱得上凝重的表情跟你說話那就表明某些事情不對頭了。只是......我看了一下四周,我們依舊是站在人來人往的商業廣場上,勉強脫離了那嘈雜的婚紗店展區的勢力範圍,卻依舊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看了看時間,下午三點,這個時間去附近的咖啡店或茶座裡或許能找到個位子勉強能說些事情,只是,她的家人沒問題麼?
"我有空,不過你......"m
"我沒關系的!"Ann怕我改變主意似的連忙點頭。
"那我們看看附近有沒有......"我正要提議找個地方,就有手機鈴聲響起,很明顯來自Ann的那個LV的包包。
Ann的臉色突然變得很為難,看了看包,又看了看我,似乎那個電話她並不想接聽。
"或許是你的家人......"我這樣跟她說。
她再三的猶豫,終於還是接起了電話。一陣交談,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但單從Ann這邊就可以知道是她的家人在找她。
或許Ann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我說,但我以為,在家人呼喚的時候,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先放下的。
"我家裡人在找我了。"Ann掛了電話跟我說,"下次,如果有機會,你能聽我說麼?"
"當然。"我點點頭,"我們是朋友嘛。"
Ann笑了,只是不若以往的爽朗,帶著些我不能明了的情緒。

今天是中秋啊......
一個人逛完了街,回到只有一個人的家中,吃了頓只有一個人的晚飯,突然覺得無所事事起來。早知道買盒月餅回來應應景也好啊,我有些懊惱。
不過就算沒有月餅,賞月這件事情可是連搬凳子都不需要就可以干的。我跑到了陽台上。難怪人家說八月半的月亮感覺最圓,秋高氣爽,天空難得的澄淨,月亮也顯得格外的明亮。
只是一個人賞月,終究還是寂寥了一點。如果真的有嫦娥的話,獨自一人奔月的她會不會寂寞,或許此刻的她在那裡看著遙遠的地球上形形色色的人會覺得有趣,只是平凡如我們卻連月亮的臉都看不清楚,所以才會無趣吧。
我此刻能享受的,不過是一個人的寧靜罷了,從沒有熱鬧過的人生,倒也是很習慣這樣的感覺。如果對面坐著某人,或許會是歡欣的心情吧。難免會這樣想,然後隨即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靠著陽台的欄杆,漸漸有困意襲來,朦朧間似乎有聽到門鈴的聲音,想努力分辨是哪位鄰居家的,卻猛然醒了過來。門鈴聲很近,是自己家的。
匆匆奔到門口,門把手已經擰開了,才想起至少應該先看下是誰再說吧,雖然樓下有防盜門但也不保證不會有歹人上來啊,只怪以前在宿舍裡習慣了來敲門的都是熟人所以看都不看就開門了。
只是門都已經開了,這個時候再問是誰也顯得有點多余,我便直接抬頭看見了門口站著的人。
"楊總......"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正常一點,可是隨即又想到,這個時候若是表情正常反倒是不正常了吧?
"打攪了麼?"楊恆對著我笑了笑,手上似乎還提了什麼東西。
"啊、沒有沒有!"我趕忙把他讓進了屋。一回生兩會熟,楊恆很自然地換上了拖鞋,跟在我身後到了客廳,然後把手上的東西放在了茶幾上,卻是一盒看包裝就知道價值不菲的月餅。
"到現在才想起來今年月餅似乎沒有發給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才好。"楊恆主動解釋。
聽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一般單位至少都會發月餅的。只是,我知道恆陽的福利很好,但現在擺在茶幾上的那盒子月餅也似乎奢華到了超出一般員工福利的範疇了吧?而且,由總經理親自送上門也不會是常規吧。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這月餅如同個燙手的山芋,讓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我只好說:"還勞煩楊總你親自送來,真是不好意思。"
"月餅這個,還是要在中秋的時候吃才叫應景才有意義的。"
"呵呵,對於我來說,倒是什麼時候吃都無所謂的。"
"嗯?對了,你家人在外地麼?若是這樣可以請探親假的。"
"那也不用了。我只有一個人而已。"
話就這麼脫口而出,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以前若是有人同我提到家人的問題,我總是盡可能的模糊答案匆匆帶過,以至於現在知道我真實的家庭狀況大概只有學校的老師而已。只是,這次楊恆並沒有刻意問我家庭狀況,我卻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莫非親近感真的是這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麼?
楊恆似乎也沒料到我會這樣回到,也是愣在了那裡,然後說:"不好意思......"
"沒關系的。我已經習慣了。"
"很、很多年了麼?"楊恆問的還有些猶豫,我卻似乎已經接受了在他面前的那個坦誠的自己。
"嗯,從大二的寒假開始便是一個人了。不過從小因為和家裡人聚少離多,所以對於這些節日也就習慣了一個人了。"
"這樣啊。"楊恆了解似的點了點頭,"那以前在學校呢?應該有活動吧?"
"學校的活動都是自願參加的,月餅倒是班委會來發,不過我都把它們當第二天的早飯吃就是了。"我記得似乎中秋之後一天的食堂會特別的冷清,大概是不少人把班級裡發的月餅當早點的緣故吧。雖然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可總覺得在楊恆面前說這些事情有些不好意思。
楊恆聽了,說:"我是在國外讀的大學和研究所,所以中秋過得和你不太一樣,所以我知道,其實月餅在晚上吃也是可以的。"說著,他把手放在了那盒月餅上,"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不要一起試試中秋賞月吃月餅的感覺?"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雖然覺得整個事情有點怪異,我還是點頭了。既然要吃月餅,怎麼能少了茶呢?我去廚房少了水,又翻出了茶具。雖然還是上次的袋泡紅茶,但用茶具喝茶的感覺就是同馬克杯不一樣。
這套餐具是安最喜歡的,說是最,其實我們也不過擁有這麼一套而已,是從英國帶回來的還帶茶勺的那種,安總是說好的東西只要有一套最喜歡的就可以心滿意足了。在她在家的日子裡,只要有一起坐在沙發上的閑暇時光,我們總是喜歡泡壺茶,那個時候用的上好的茶葉,帶著最天然的香氣的茶香飄散在我們周圍,似乎能將我們緊緊裹住一般。
現在,我用它來招待楊恆,也代表了某種心情。我不想讓楊恆知道這套茶具之於我的意義,也不指望在多年後他會記得在某個中秋的夜裡他曾經陪一個人喝過一杯茶。
我會記住這一切,想起他的時候就會因為想起這件事情微笑,這樣就足夠了。

當我把茶端到客廳的時候,楊恆已經把那盒月餅拆開了擺在了桌子上。出人意料的,那不是現在很流行的廣式月餅,而是蘇式的。比起廣式月餅的餅皮,其實我更喜歡蘇式月餅那酥酥的外皮,雖然吃起來要很小心不掉在地上,但那入口即化的口感比起餡心來更讓人難以忘懷。
不管這是不是個巧合,至少這餐月餅已經足夠了讓我開心的理由了。

"喜歡吃月餅?"楊恆大概是看出了我臉上的欣喜。
"尤其是蘇式的。"我其實該說感謝的,但覺得若說了便是矯情了,只是對於只能提供袋泡紅茶來搭配這顯然出自名糕點師之手的月餅感到些許的慚愧。
"不好意思,只有袋泡紅茶了,不過這次是茶,不會是醬油湯了。"
楊恆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是說上次要給他醒酒的那個不明液體,他隨即也幽了我一默:"今天我也沒有喝酒,倒是上次錯過了一次少有的人生體驗有點遺憾。"
雖然茶不怎麼樣,但茶具還是得到了他的認可。
"這套茶具倒是不錯。"
"嗯。所以才說袋泡茶是委屈了它了。"
"下次帶點好茶給你吧,大吉嶺和祁門紅茶都有,我母親喜歡這些,所以有不少收藏。"
"那怎麼好意思啊......"我嘴上這麼說著,心裡也知道這大概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安也是喜歡喝茶的人,她在的時候家裡總是飄著茶香的。而我卻是再懶惰不過的人,從來沒有考究的心情。
楊恆說著要送我好茶或許是真心的,但我知道,已經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能在離開之前有這麼一個一起過節的回憶,對我來說已經是額外的恩賜,甚至是以前不會想像的奢望了。
我知道今天晚上我有點放任自己,把自己想像成那個對於楊恆來說很重要的人。
我甚至不去問他為什麼沒有和家人一起過節這樣的問題,因為在內心深處,我害怕他會因此想起什麼而離開。哪怕多留一分鍾,對於我來說都是寶貴的。
我不是個會抱著回憶不放的人,楊恆終究會是個深埋心底的過去式。這並不是為了制造回憶。
既然就要離開了,就當是最後的放縱吧。

於是我們吃著月餅喝著茶,雖然沒有順便搬去陽台上連月亮一並賞了,但這些也已經足夠了。賓主盡歡,似乎是個很好的形容詞。我的胃口也似乎一下子大開起來。
就在我朝著第三個月餅進發的時候,手機響了。
我心裡納悶著怎麼今天晚上會這麼熱鬧,八點剛過沒多久就接連有人來問候。
翻出手機一看,顯示的卻是把名單過濾個三遍也想不到的人物。

"Ann?"

第十二章

我的手機鈴聲是最簡單的那種最傳統的蜂鳴聲,在室內響起的時候還是滿刺耳的。翻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閃著"Ann"這樣的字樣。
"Ann?"我的第一感覺便是很吃驚。我和Ann一般都是傳短信,這還是她第一次打電話給我,況且是在中秋晚上這樣的時候。下午看到她的時候,不還是和家人一起的麼?
我看了一眼楊恆,他正好把茶杯端起來,並沒有看我,我考慮了一下,還是接起了電話。

"Ann?"
"小安......你現在有沒有空?"如此連問候都沒有便直奔主題並不是Ann的風格,不知道電話那頭的她此刻臉上的表情如何,但她的語氣聽起來並不那麼好。
"有什麼事麼?"
"現在......能不能......能不能......"Ann似乎在斟酌著字眼,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最直截了當的說法,"現在,能出來一下麼?有些事情......"
"這個......"我很猶豫。楊恆還在我身邊坐著,雖然他很可能下一秒就會告辭,但我不希望這唯一的一次是我結束的。但是朋友有難,置之不理也說不過去啊。
"你不方便麼......那就算了吧。"Ann聽出了我的猶豫。
"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嗯,沒事的。我呆會就回家了,現在九點還不到,早著呢。"
"那,你路上小心啊。有什麼事情......"
"反正也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下次再說也沒關系的。"
"那就好。真是抱歉......"
"是我唐突了,小安你不用抱歉的啦。那我掛了啊,拜拜!"
"拜拜。"c
掛上了電話,我心裡松了一口氣。Ann努力讓自己表現得輕松起來,可言語中的失望和煩躁卻是遮掩不了的。我很想幫她,但這個時候,友情還是敗給了私心。
她的問題,在這個團圓的夜裡,或許交給她的家人會更加適合吧。我這樣想著。
回過頭,卻看到楊恆在看著我,那表情,應該是從一開始就在注意我了。

"有事情?"他問道。
我搖了搖頭,又重新坐下。
"可是,如果是女朋友的話,還是去趟比較好吧。"
"沒有什麼女朋友啊。"我笑著回答他,一邊吧手伸向了第三個月餅。不知道是不是晚飯沒有吃飽,現在我特別有食欲。
"沒有?不太可能吧,公司可沒有員工不得談戀愛的限制啊。你也有二十五了吧,可以開始考慮這個事情了。"不知道是不是一杯紅茶拉近了我們的距離,楊恆的語氣很輕松,說的話題自然也不是上下級之間的死板板了。
"那楊總呢?你總比我大了好幾歲,可也沒見過你女朋友啊。"
其實話一出口我就有點後悔了,說什麼女朋友啊,這個時候大概已經到了未婚妻的階段了吧,只是這個未婚妻並不一定就是楊恆所想的。
換了是我,被家裡以近乎脅迫的手段安排了一門親事,即使對方是多麼好的一個女孩子,即使自己並沒有其他中意的對像,即使也有不少人是先結婚再戀愛,但那種被強行安排的感覺很難讓人釋懷。

"我有喜歡的人了。"
楊恆的這一句話,如一聲驚雷,在我的腦海中炸起了無數個念頭,每一個都飛快的閃過,很多的情緒瞬間湧來,震驚?失望?煩惱?苦澀?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愣愣的舉著端到一般的茶杯,只聽他又說。
"只是,她大概並不喜歡我。"
我喜歡的人,並不喜歡我。
如果今天以前有人跟我說,楊恆同我有著一樣的心情,我或許還會拋開自己的面無表情大笑三聲來捧個場,表明這真是個大笑話。
即使是第三者,優秀如他,也少有人能拒絕吧。

"說是大概,你沒同對方確認過麼?"哪怕是些許的表示,對方也應該能感受到吧,還是說楊恆喜歡的那個女孩子神經大條到了一定程度?
"我不敢去求證啊。"
不敢?這次我是真的有大笑三聲的衝動了。楊恆從來都不是缺乏自信的人,長到快三十的年紀又在國外讀書,戀愛經驗空白是不可能的,那為什麼面對了心儀的女子連表白的勇氣都沒有呢?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優秀到了讓他都不敢輕易開口的地步?我突然開始嫉妒這位不知名的女子。或許她不知道有一個人如此愛她,如果她知道了她因為擁有了某人深厚至此的感情而招致他人的嫉恨的話,究竟會作何感想呢?
我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楊恆知道了我對他的感情,又會如何想?
或許在國外讀書的經歷會讓他在這方面比國人要開放,但他畢竟只是個普通人,不可能毫無芥蒂。疏遠是一定的,如果不會招來嫌棄乃至比如蛇蠍,那該是我的幸運。
但他的疏遠會讓我很痛苦吧。一個嫌惡的臉色,會讓過往所有的美好灰飛煙滅。就像我們常說的好聚好散,最後一面總是最深刻的。

"不敢求證......你這樣說我可有點不敢想像啊。"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為什麼不呢?小安你有暗戀的經歷麼?"
"這個......有好感大概算不上吧。"這個時候我選擇了隱瞞。
"喜歡得越多,就會越害怕對方的拒絕。因為害怕面對,所以覺得或許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她便是最好的選擇。"
"嗯......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如果你愛一個人很深,你可能就會有同樣的感受了。"

愛一個人很深......這樣的感情我何嘗沒有,只是我稱之為喜歡罷了。現在這個坐在我身邊,我喜歡的那麼多的人,在我面前同我說他暗戀另外一個人的感受,這種感受很新奇,更多的卻是苦澀。
原來我們還是有著些許的共同點,能夠有著某種共鳴的。喜歡一個人越多,便越害怕失敗。我沒有堅強到不會害怕的地步,沒想到楊恆也沒有,這大概印證了是人終有弱點這句話。
但同樣的弱點並不能讓我們成為同樣的人,即使是相同的心情,也至多讓我們成為同病相憐的可憐人而已。
我喜歡他,他卻喜歡她。三角形在幾何中是最穩定的,但在生活中,三角關系卻是最不安定的。明明知道會讓自己痛苦可還是會情不自禁,這大概就是人吧。

"那你就這樣,一直在一邊看著她?哪怕是一點暗示的話,對方如果對你有好感的話,一定能接收到的吧。"
竟然鼓勵起了自己喜歡的人去向另一個人表白,別人會不會以為我是瘋了呢?但我知道自己很清醒。而且,並不是因為看著他幸福就是我的幸福這般矯情的理由。
我只是為了斷絕了自己的念頭。只有當楊恆真正愛上什麼人的時候,我才能夠真正地死心,轉身離開吧。
一切不過是為了自己。我便是如此自私的一個人。

"或許吧。或許哪一天我能夠積攢了足夠的勇氣;又或許她投入別人懷抱讓我徹底死了心。"
"若是後者的話,也未免太悲觀主義了吧。其實如果在一開始就表白,那個時候投入沒有那麼多,會不會就更容易接受失敗呢?"
"一開始......呵呵,其實我還是有著奢望希望對方也能夠注意到我......只是,終究沒有等到。"

"或許,這就叫一步錯,步步錯。"
楊恆飲盡杯中最後一口茶的時候,說出了這樣的話,語氣裡透著掩不住的傷感。此刻的他,褪去了完美強勢的外衣,難得一次透露的脆弱,那來自內心的苦楚,能讓人心生憐惜。
我看著他的眼睛,深色的瞳仁近乎黑色,裡面模模糊糊印著一個我。但我想,其實他是在看著另外一個人吧。
籠罩著我們的,是淡淡的茶味,似有若無。而我們之間的隔閡,似無,卻真實存在。
我們終究會形同陌路,只是為什麼我越來越放不開。
茶杯裡余下最後一口,我仰頭飲盡。涼透了的茶入了肺腑,也是冰涼冰涼的。

在昨天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茶,也能醉人的。
昨夜的月色太美,微醺的感覺從四肢中慢慢升起,一瞬便能成為永恆。
三個月並之後,便不再吃得下,但茶卻可以。涼了的茶可以重新泡過,又或者即使端著茶杯,便可以面對面,天南地北。

楊恆什麼時候走的已經沒有什麼概念了,只是依稀記得那個時候已經很晚了。送走了他鎖好了門,便倒回了自己的床上,今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了過來。
"小安,你曾經愛過什麼人麼?"依稀記得楊恆最後這樣問我。而我是這樣回答的。
"曾經有過,只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我的回答其實並不是楊恆想知道的那樣,世界上最愛我的那個人,已經去了,這與愛情無關。

"會有下一個的,一個你愛也愛你的人。"楊恆這樣告訴我。
但他沒有告訴我什麼時候那個人會出現。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會告訴我。
因為我們害怕孤單,所以我們一直在尋找那可以陪伴我們一生的溫暖。
有人終其一生都在尋找。
能夠愛人是幸運,能夠被愛是幸福。相愛便有如童話。
童話結局總是美好的,但我們不可能像童話那樣生活,悲歡離合比完美結局更常上演。

幸運的人並不一定是幸福的。但幸福的人總比幸運的人過的要好。
楊恆,希望你能幸福。

我又坐在我的電腦前,開始打我的辭呈。這一次,我是真正地把他打印出來了。用普通的信封裝好了,上面的"辭呈"兩字端端正正到了刺眼的地步。
我把它裝進了公文包,放在內層,一個不會輕易被人發現卻隨時可以取到的位置。
是時候說再見了吧。若等到了公司兼並的消息傳來再走大概會被說成是叛徒吧。
莫姐你終究還是高估了我,被人信任這般的事情,對我來說還是太沈重了。

外面的陽光很好,對於決定逃離來說,這是一個太過耀眼的豔陽天了。

周末明明還是好天氣,周一上班的時候卻開始下起雨來。
"真討厭全淋濕了呀!""我也是,皮鞋都進了水了。"
一早上走過辦公室就自敞開的門內聽到種種的抱怨。果然對於上班族來說還是不喜歡雨天啊。記得以前楊揚說過,這種下雨天就該窩在宿舍拉上窗簾睡覺,現在想來學生時代真的是很幸福的。上班族們沒有挑選的權利,他們能選擇的,只有留下,或干脆離開而已。
我到的時間有點早,楊恆還沒有來,我先去茶水間給自己倒點水喝。總經理辦公室有一個小小的獨立的茶水間,方便老板不用去外面同員工們擠,也免得員工們在那裡八卦的時候還要提防老板時不時會出現。
飲水機還沒開,我便打開了開關等水熱,這個過程很無聊,我就盯著角落裡的一個小櫃子發呆。櫃子裡放了幾個咖啡罐,一看便知道就是速溶的,不知道楊恆是泡來自己喝的還是招待其他人的。說來慚愧,我這個助理好像上任這麼久都沒有給老板衝過一杯咖啡,哪怕是是速溶的也不應該啊。咖啡罐的旁邊還有幾個茶罐。罐子不大,但包裝卻很考究的樣子,該不會是楊恆所說的他母親的珍藏吧?
我突然有點想喝茶了。紅茶的香氣,也成了某種像征。若是倒一杯茶,便能把自己帶回到過去的好時光,那真是簡單而奢侈的享受。

"哢嗒"一聲輕響傳來,然後Ann的臉從門板後探出來。
"小安......我想借點熱水可以麼?"
"當然可以,不過只怕要等一會兒,水還沒開。"
Ann捧著她的杯子進門來。員工們總是對老板的辦公室有著莫名的敬畏,Ann的動作小心翼翼的。
她站在了我身旁,看著正在加熱中的飲水機。我側過頭便可以看見她的臉,淋了點雨讓她的劉海有點濕搭搭,妝大概也被雨水淋了還沒來得及不上,她的臉色看上去並不那麼好,沒了以往的朝氣,顯得有些黯然。而且,她進來了只是一聲不響的站著,並不如以前一樣總有說不完的話。
"你們那茶水間裡沒有熱水了麼?"我還是受不了這種沈默,主動開口。
"嗯。"Ann沒有抬頭看我,只是輕聲答應了一聲。
"是飲水機壞了麼?"我又問。
"嗯。"Ann還是沒有抬頭。
"那有通知維修部門麼?如果還沒有我來打好了。"
我剛轉身,就感覺到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衣角,回頭一看,Ann抬起她的臉看著我,正面的相對,讓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很是明顯。
"Ann,前天晚上......"我以為是中秋那天那晚上我的拒絕讓她心裡不好受,正想解釋,卻被她打斷了。
"小安,你討厭我麼?"Ann用她從來沒有過的可憐兮兮的語氣問道。
"當然不。"我斬釘截鐵的予以否認。
"那你喜歡我麼?"Ann又接著問。
"那是當然。Ann,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喜歡Ann,但同愛情沒有關系。
Ann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隨即又恢復了正常。她轉過頭去,又開始盯著那台飲水機,不再看我。

"Ann......有什麼事情,你可以跟我說......如果你把我當作一個信得過的朋友的話。"
Ann聽了我的話,沒有立刻回應,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問我說:"小安,你有喜歡的人麼?或者,以前喜歡過的也可以。"
真是奇怪了,為什麼最近一直有人會問我這樣的問題?我應該還沒有到成為熱心的紅娘大嬸們的眼中釘呢吧?
只是給Ann的答案同楊恆不一樣。
"嗯。有的。"
Ann是朋友,所以不必要苦心遮掩。
"你有沒有喜歡一個人,喜歡了很久,但這樣過了好些年,才發現原來那不是真正的喜歡?"
不是真正的喜歡,是指把其他的感情同喜歡混為一談了麼?
如果在我離開之後,發現我對楊恆只是憧憬而不是喜歡,那麼,一切都會變得簡單的多了吧。
"那個,倒是沒有過。"
"那你說,這可能麼?"
"為什麼不可能呢?"我反問道。女孩子們年輕的時候誰沒有幻想過白馬王子的出現呢?誰沒有一段純純的戀愛呢?在對愛還很懵懂的年歲裡,這是一項特權。
"那,如果是因為喜歡上了別的人的緣故,那會是不可饒恕的麼?"Ann的臉上有著別樣的認真。
"不。"我回答她說。
每段感情都有期限,或長或短,一頓晚餐的時間或是一輩子的依戀。人是善變的,但善變並不是錯誤。
如果能夠從一段感情裡畢業是因為另一段新的感情的開始,那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自私也不是錯誤,我們應該擁有幸福。

"謝謝你。"
飲水機上的等從紅燈跳到綠燈的時候,Ann對我說。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臉上,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即使沒有化妝,也一樣好看。
"不用謝。"我也笑著回答她。c
她會幸福的。這是我身為朋友的最衷心的祝願。

在昨天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茶,也是能醉人的。
昨夜的月色太美,微醺的感覺從四肢中慢慢升起,一瞬便能成為永恆。
三個月餅之後,便不再吃得下,但茶卻可以。涼了的茶可以重新泡過,又或者即使端著茶杯,便可以面對面,天南地北。

楊恆什麼時候走的已經沒有什麼概念了,只是依稀記得那個時候已經很晚了。送走了他鎖好了門,便倒回了自己的床上,今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了過來。
"小安,你曾經愛過什麼人麼?"記得楊恆最後這樣問我。而我是這樣回答的。
"曾經有過,只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我的回答其實並不是楊恆想知道的那樣,世界上最愛我的那個人,已經去了,這與愛情無關。

"會有下一個的,一個你愛也愛你的人。"楊恆這樣告訴我。
但他沒有告訴我什麼時候那個人會出現。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會告訴我。
因為我們害怕孤單,所以我們一直在尋找那可以陪伴我們一生的溫暖。
有人終其一生都在尋找。
能夠愛人是幸運,能夠被愛是幸福。相愛便有如童話。
童話結局總是美好的,但我們不可能像童話那樣生活,悲歡離合比完美結局更常上演。

幸運的人並不一定是幸福的。但幸福的人總比幸運的人過的要好。
楊恆,希望你能幸福。

我又坐在我的電腦前,開始打我的辭呈。這一次,我是真正地把他打印出來了。用普通的信封裝好了,上面的"辭呈"兩字端端正正到了刺眼的地步。
我把它裝進了公文包,放在內層,一個不會輕易被人發現卻隨時可以取到的位置。
是時候說再見了吧。若等到了公司兼並的消息傳來再走大概會被說成是叛徒吧。
莫姐你終究還是高估了我,被人信任這般的事情,對我來說還是太沈重了。

外面的陽光很好,對於決定逃離來說,這是一個太過耀眼的豔陽天了。

周末明明還是好天氣,周一上班的時候卻開始下起雨來。
"真討厭全淋濕了呀!""我也是,鞋子裡都進了水了。"
一早上走過辦公室就自敞開的門內聽到種種的抱怨。果然對於上班族來說還是不喜歡雨天啊。記得以前楊揚說過,這種下雨天就該窩在宿舍拉上窗簾睡覺,現在想來學生時代真的是很幸福的。上班族們沒有挑選的權利,他們能選擇的,只有留下,或干脆離開而已。
我到的時間有點早,楊恆還沒有來,我先去茶水間給自己倒點水喝。總經理辦公室有一個小小的獨立的茶水間,方便老板不用去外面同員工們擠,也免得員工們在那裡八卦的時候還要提防老板時不時會出現。
飲水機還沒開,我便打開了開關等水熱,這個過程很無聊,我就盯著角落裡的一個小櫃子發呆。櫃子裡放了幾個咖啡罐,一看便知道就是速溶的,不知道楊恆是泡來自己喝的還是招待其他人的。說來慚愧,我這個助理好像上任這麼久都沒有給老板衝過一杯咖啡,哪怕是是速溶的也不應該啊。咖啡罐的旁邊還有幾個茶罐。罐子不大,但包裝卻很考究的樣子,該不會是楊恆所說的他母親的珍藏吧?
我突然有點想喝茶了。紅茶的香氣,也成了某種像征。若是倒一杯茶,便能把自己帶回到過去的好時光,那真是簡單而奢侈的享受。

"哢嗒"一聲輕響傳來,然後Ann的臉從門板後探出來。
"小安......我想借點熱水可以麼?"
"當然可以,不過只怕要等一會兒,水還沒開。"
Ann捧著她的杯子進門來。員工們總是對老板的辦公室有著莫名的敬畏,Ann的動作小心翼翼的。
她站在了我身旁,看著正在加熱中的飲水機。我側過頭便可以看見她的臉,淋了點雨讓她的劉海有點濕搭搭,妝大概也被雨水淋了還沒來得及不上,她的臉色看上去並不那麼好,沒了以往的朝氣,顯得有些黯然。而且,她進來了只是一聲不響的站著,並不如以前一樣總有說不完的話。
"你們那茶水間裡沒有熱水了麼?"我還是受不了這種沈默,主動開口。
"嗯。"Ann沒有抬頭看我,只是輕聲答應了一聲。
"是飲水機壞了麼?"我又問。
"嗯。"Ann還是沒有抬頭。
"那有通知維修部門麼?如果還沒有我來打好了。"
我剛轉身,就感覺到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衣角,回頭一看,Ann抬起她的臉看著我,正面的相對,讓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很是明顯。
"Ann,前天晚上......"我以為是中秋那天那晚上我的拒絕讓她心裡不好受,正想解釋,卻被她打斷了。
"小安,你討厭我麼?"Ann用她從來沒有過的可憐兮兮的語氣問道。
"當然不。"我斬釘截鐵的予以否認。
"那你喜歡我麼?"Ann又接著問。
"那是當然。Ann,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喜歡Ann,但同愛情沒有關系。
Ann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隨即又恢復了正常。她轉過頭去,又開始盯著那台飲水機,不再看我。

"Ann......有什麼事情,你可以跟我說......如果你把我當作一個信得過的朋友的話。"
Ann聽了我的話,沒有立刻回應,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問我說:"小安,你有喜歡的人麼?或者,以前喜歡過的也可以。"
真是奇怪了,為什麼最近一直有人會問我這樣的問題?我應該還沒有到成為熱心的紅娘大嬸們的眼中釘呢吧?
只是給Ann的答案同楊恆不一樣。
"嗯。有的。"
Ann是朋友,所以不必要苦心遮掩。
"你有沒有喜歡一個人,喜歡了很久,但這樣過了好些年,才發現原來那不是真正的喜歡?"
不是真正的喜歡,是指把其他的感情同喜歡混為一談了麼?
如果在我離開之後,發現我對楊恆只是憧憬而不是喜歡,那麼,一切都會變得簡單的多了吧。
"那個,倒是沒有過。"
"那你說,這可能麼?"
"為什麼不可能呢?"我反問道。女孩子們年輕的時候誰沒有幻想過白馬王子的出現呢?誰沒有一段純純的戀愛呢?在對愛還很懵懂的年歲裡,這是一項特權。
"那,如果是因為喜歡上了別的人的緣故,那會是不可饒恕的麼?"Ann的臉上有著別樣的認真。
"不。"我回答她說。s
每段感情都有期限,或長或短,一頓晚餐的時間或是一輩子的依戀。人是善變的,但善變並不是錯誤。
如果能夠從一段感情裡畢業是因為另一段新的感情的開始,那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自私也不是錯誤,我們應該擁有幸福。

"謝謝你。"
飲水機上的等從紅燈跳到綠燈的時候,Ann對我說。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臉上,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即使沒有化妝,也一樣好看。
"不用謝。"我也笑著回答她。
她會幸福的。這是我身為朋友的最衷心的祝願。
飄浪。JT 是我和涵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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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這個給你。"
隨著這句話一起落下的,是一個小小的鋁制茶葉罐子,封口完好。
我抬頭看了下楊恆,有點不明白他的舉動。
"上次,不是說了要帶點好茶給你的麼,在你家。"
"啊......這是你母親的收藏?"我很吃驚,本以為他不過是隨口說說的,卻沒想到他很認真,而且還特地去向母親要了。據我所知,他並不和家人住在一起。
"嗯。昨天去看我母親,就順便要了點。希望你能夠喜歡。"
我拿起了那個罐子,標簽上顯示這是大吉嶺,並且是分了類的。我以前聽安提過,雖然我們常說大吉嶺啊錫蘭什麼的,但其實這些名字也是大分的,若要細分,大吉嶺還有二十多種。只是不知道這一罐究竟是那個小品種,但能如此考究的,想必不是凡品。
"這個......若是給了我,只怕是浪費了啊。"確實,我只是個俗人,對於紅茶,只知道泡之前要先燙壺或燙杯,要用九十攝氏度的水,除此之外便無其他考究了。這樣的頂級茶且不說價值幾許,若當袋泡茶一樣被引用,真是叫暴殄天物啊。
"怎麼會呢。"楊恆大概在笑我妄自菲薄。
"我可是對飲茶這門學問全然的門外漢啊。"
"飲茶的學問沒有人能說自己是能夠通透了了,但重要的是心情,若能用珍視的心情去享用,那就可以了。"楊恆堅持要我收下,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這是我母親告訴我的。"他補充道。
飲茶的心情麼?
最後,我還是收下了,心懷感激。無論這句話究竟是出自誰人之口,也無論這罐茶是誰的心意,都足以讓我銘記。
在之後某個冬夜,會有一杯茶的濃香圍繞身旁,它能為我驅走寒冷。

"那真是謝謝了。"我說這這樣的話,眼光移到了自己的公文包上,雖然看不見,但我知道那封辭呈此刻正躺在那包的內層。
本來已經積攢了足夠的勇氣,可不知不覺就被一罐茶葉給打散了呢。我真是個立場不堅定的人呢。我有點嘲笑自己。

辭呈沒有遞出去,又要重頭開始積攢勇氣,這讓我有些喪氣,但內心深處又不由自主松了口氣。在這般矛盾的心情下,又是幾天過去。
我本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時才能再次作出決定,某件事情的發生卻催化了一切的事端。

那是周四的下午。這個禮拜一直都沒有好天氣,窗外雖然已經沒有再在下雨了,卻還是陰沈沈的天氣,灰暗的天空,讓人也跟著壓抑了起來。
早上起來的時候,天氣預報說海平面上有某股強大的氣團正在形成,換言之,就是台風要來了。沿海地帶雖然經濟發達,可是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就會時不時來造訪的台風卻從來不是受歡迎的客人。
呆會下班若不下雨的話還是去趟超市補充點物資吧。雖然想周末的時候去,可台風天不是什麼出門的好日子。
我正在忙裡偷閑安排一下自己的計劃的時候,門砰的一聲被打開了,無論來人是誰,此刻都是一個缺乏必要的禮貌的人,或是正在氣頭上。
很不幸,林以言大概是屬於後者。
" 林律師,楊總現在不在......"楊恆出去有點事情,我這個助理負責留守,看見林大律師進來,第一反應便是站起身來報告。可誰知林以言的目標並非楊恆。他大步流星的朝我的桌子走來,幾米的距離在他的長腿效用下就跟幾毫米一樣可以無視,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並且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
長到二十五歲,這是我第一次被人揪住衣領,而且來人還一副形式問罪的樣子,這在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麼情況下,真的是糟糕透頂。
"你都干了什麼!"林以言大吼。而我完全不知道該回答他什麼。
"你還給我裝!"見我不說話,林以言更是火上加油,就像一顆小型炸彈被點了火一樣,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我甚至覺得我看到了他身後的引線嘶嘶冒著火花的樣子。
可是,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讓我說什麼呢?點頭?搖頭?我的直覺告訴我無論我是做哪一個動作都避免不了被痛扁的下場。
我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因為被卡著喉嚨有點喘不過氣來的呼吸,然後問道:"林律師您指什麼事情?"我的聲音冷靜到了連我自己都要豎起大麼指的程度。
只是,這分讓我自豪的冷靜林依言並不欣賞。林大律師大概平日裡用這招逼供過不少當事人,對方無不乖乖俯首認錯的,這次在我身上沒有奏效,大大傷害了他的自尊。
"不承認是吧!你好樣的!但我警告你,不論你是什麼出於什麼目的,給我離我妹妹遠一點!"
"你妹妹?"
"她就要結婚了,你給我滾開點!"
"那個......"
"不然的話......我要讓你在這裡再也混不下去!"
丟下這麼句惡狠狠的話,林以言頭也不回的離去,留下我這個一頭霧水的被恐嚇者。
林以言的妹妹?我對林依言的了解不過是姓名職業以及他是楊恆的朋友恆陽的法律顧問,我什麼時候同他妹妹有關系了?我連他有妹妹這種事情都沒有聽說過啊。
我坐了下來,整了整自己被揪歪了的領帶,一邊開始梳理整個事情。

十五分鍾後,我拿出了手機,發了個短信給Ann。她今天好像是請假沒有來。
"Ann,你的中文名字是什麼?"
"林以安。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我們認識了這麼久還沒知道你的全名。"

而我現在知道了。
林以安。林以言。
也難怪林依言以為我要耍賴,他的妹妹一直都是和我在一起,我們還是好朋友。只是我一直到這一秒,才知道她的名字。之前我一直都稱呼她為Ann,她的外文名字。
而現在林以言說她要結婚了,再聯系之前的所有事情,不難想像她的結婚對像是誰。
楊恆。
他們兩家是世交,會結親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Ann一看便知道是那些婆婆們眼中的滿分媳婦。而Ann會來恆陽工作,想必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吧。
楊恆,與林以安。
他們是多麼相稱的一對啊,天作之合,見者都會如此說吧。
他們一定會幸福的。我喜歡的人同我最好的朋友,他們一定會幸福的。比起楊恆去娶不知道誰家的千金,Ann是最好的選擇。我該做的就是祝福他們不是麼?只是知道事實之後的自己,卻依然無法釋懷。

我在座位上愣了好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林以言來興師問罪,莫非是他誤會我和Ann有什麼?而林以言,林以安,這兩個名字究竟代表了什麼?
我打開電腦上網去查,當我想要的結果出現在我的眼前的時候,我的呼吸一窒。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好久之後,我回過神來,也只能苦笑。
我起身收拾了一下的自己的公文包,從內層拿出了那封辭呈,輕輕把它放在楊恆的桌上,第一個文件夾的裡面。只要他一翻開那個文件夾,就可以看到。
算算日子,到這個周末,我就正式到恆陽工作滿三個月了呢,也就是試用期過了。如果沒有最近的一系列的事情,下周來的時候,我或許就可以簽下正式的合同,照我所想的那樣陪在某個人的身邊了吧。
現在這一切都成了奢望。
我要離開了。這在我的預想之中,只是沒有想到的是,我會離開地如此無奈。

就這樣吧,這樣會比較好。
我最後環顧了一下這間辦公室,這裡曾經帶給我的一切,但一切到此為止。
我關掉了室內的燈,關上了門,然後離開。沒有同任何其他人說起,就仿佛我只是早退了一會兒,明天依舊會准時來上班一樣。
我一直朝前走,沒有回頭。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做了,就不要給自己後悔的余地。

不需要留戀。
這樣的愛,拖一天錯一天。接下來我只要用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便好。

一下子變成了無業游民,日子立刻變得空閑下來,不用去擔心那些未完成的工作,也不用費心安排明日的工作計劃,更不用每晚調好了鬧鍾還怕它第二天早上不會響。
但不知道誰說過,太過空閑的生活便會變得空虛。才辭職不到五個小時,我就開始無所適從起來,這個時間,只怕老板還不知道我已經離開了。
躺在沙發上,就可以看見白花花的天花板,變幻著一張張虛無的臉,楊恆,Ann,林以言......我閉上眼睛,可還是揮之不去的影像。開始出現視覺幻像可不是什麼好現像,我坐起來打開了電視機。
電視機裡正是熱鬧的時段,那些綜藝節目以及各式各樣的電視劇輪番上演,演的都是別人的悲歡離合,與我無關。並不高明的劇本加上演員們過分賣力的演出,揉成了一團的矯情,完全無法讓人產生投入感,而綜藝節目的過分笑鬧,使得腦子裡開始出現嗡嗡嗡的回響。
還是去泡壺茶喝吧。索性關掉了電視機,去到廚房。
上次喝過的茶具還沒有收起來,這宛如藝術品的器具天生便能勾起人們的欲望。
手剛伸到櫥櫃裡要去拿茶葉,卻不經意間看到了放在冰箱上的啤酒。手,又縮了回來。
之前,我還是按照原定的日程去了超市。本來計劃要買的生活用品,到了那裡,卻犯了懶:不是決定了辭職後就去旅行了麼,那就是這幾天的事情,生活用品買了最近也用不到吧。這樣想著,便把手推車裡已經拿了的幾樣東西又一一放了回去。
其實東西什麼時候買並不是關鍵,那些又不會今天不用明天就爛的。但若把家裡搞成一個什麼都不缺的安樂窩,那鐵定是別想出門了,秋冬季節正好在家裡長膘。
但真的不想留在這裡了,至少現在想要逃離。這個城市太多的回憶需要沈澱,不被人打擾,直到石子投下不會再激起任何深處的水花。這需要多久。
經過飲料櫃台的時候看到在貨櫃旁碼得整整齊齊的啤酒山,銀色的罐身閃著冷峻的光,促銷的價格看上去非常誘人。我並不會喝酒,除了偶爾去西餐廳用餐搭配的紅酒之外,也沒有喝過。我聽說過"一醉解千愁"這樣的話,卻很疑惑於它的真假。記得以前看宿舍的同學們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第二天早上醒來之後卻都是大叫頭疼的份。
我開始想像自己喝醉了會是什麼模樣,會大吵大鬧?還是找個地方嘔吐不止?
但若一個人在家發酒瘋也沒有關系吧?頭疼的話也沒有關系,如果一種痛可以讓人忘記另外一種痛,那麼頭疼有何妨呢?
於是,我的手推車裡多出了某樣生平頭一次采買的東西──罐裝啤酒一打。

放在冰箱上的啤酒沒有了置身啤酒山裡的耀眼,但在我的廚房裡依舊扎眼。
只要伸手就可以取到,拉開拉環,一仰脖子便可以干掉半罐,如此重復,一罐兩罐,不用多久就可以讓自己倒在地上,無論明天醒來時什麼感覺,今天晚上至少可以什麼都不想。
那麼,要試試麼?
我猶豫了好久,終於還是伸出了手,去拉櫃櫥的把手。
或許我是需要一醉不醒,但不是現在。喝醉了晚上真的不會做噩夢麼?上面那個說法怎麼看都是酗酒的開始,我不想變成那樣。
如果想要放縱自己成為另一個樣子,那我寧願選擇留在那人的身邊,用他的幸福折磨自己,直到徹底死心的那一天,而不是剩自己一個人,躲起來療傷。
人無論做什麼,首先要對自己負責,這是我最早從安那裡學到的。

櫥櫃開開來,那盒還剩下幾包的袋泡紅茶就在眼前,而在它旁邊的,是那個小小的鋁罐,楊恆前幾天給我的,已經被好好的收了起來。
想了一下,還是拿下了那小罐的大吉嶺,小心翼翼的拆開了封。
只有那麼小小一罐,是最後的回憶,本該好好珍惜,但這個時候,實在需要它來溫暖我的身體。
熱水衝進茶壺,幾分鍾後,無法掩蓋的香氣開始在廚房裡飄散,像一雙溫暖的大手環繞著我。透過香氣,隱約看見楊恆的臉,那天他端著茶杯坐在我身邊微笑的臉。

才剛離開,就已經開始想念。
如果想念是消耗品,那麼是否早想念一天,多想念一點,就可以早一些變回完全的自己呢?只怕思念越久越濃,並不是一句隨便說說的話。

才把托盤放到茶幾上,我的手機便響了起來,依舊是那刺耳的蜂鳴聲。我站在原地,突然間有點害怕,怕那是楊恆打來的電話,怕他問起關於辭職的事情,我還沒有想過要怎麼同他說。
就在我躊躇的其間,手機響過了一分鍾,便自動掛斷了,可還沒來得及松了一口氣,不到三秒,那蜂鳴聲又再次響起。
終於,我還是走過去,從包裡面翻出了手機。那是個翻蓋機,稍嫌落伍的款式,沒有雙屏的設計,非要翻開了翻蓋才知道是何人打來的。翻蓋這個動作,顯得格外漫長。腦海裡閃過種種設想:若是楊恆來的電話,接是不接?若不接他會不會心起疑慮?若接了又該說些什麼?
然而翻蓋的過程不過幾分之幾秒,下一個瞬間,Ann的名字就躍入我的眼簾。
原來是Ann啊......但松一口氣的感覺並沒有出現。

"喂,你好。"我不知道我的聲音是否一如往常,或這句"你好"在他人眼中是否已然失常,畢竟,這是我第二次同Ann通電話。
"小安麼?你在家?"
"嗯。"
"那個......我哥,今天去......沒找你什麼麻煩吧?"
"你說林律師啊,沒什麼的啊。"他只是來扔了顆小炸彈而已。
"那、那就好。"Ann沈默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道,"你今天突然問我名字,我有點被嚇到。"
"被自己的名字嚇到?"
"當然不是,只是覺得有點突然。"
"林律師提到你,我才想起來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中文名字,其實我本來有猜到一點點的。"
"啊,Ann就是從名字裡的‘安'來的。我的名字是我爸爸給我取的,挺淑女的吧?可惜我本人並不那麼如同他的期望......"
"哪有的事情。Ann是漂亮的淑女。"
"呵呵,真的麼?"
我的贊美逗笑了Ann,讓她那本來平穩的聲音透出了一絲明快。
"小安,那個......"Ann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只是我的手機發出了某些聲音。
"啊......我的手機快沒電了。"
"那樣啊。那我掛了,不過小安你記得把明天中午的時間留給我啊,我有......"
手機發出一聲最後的提示音之後就自動關機,Ann的話語戛然而止,我所有的思緒停留在她說明天有話同我說。我沒有來得及告訴她,我明天中午不會再陪她吃飯了,或許我們以後還有機會,但明天不會了。
或許這樣也好。我隱約感覺到她要說什麼,那不會是我想聽到的,我的答案,Ann也不會想聽到。
這樣就好。或許她今晚會有一個好夢,而我也無需提早面對。

我慢慢踱回客廳,在茶幾邊上坐下,直接坐在地上。回想起那天,我和楊恆也是嫌那沙發太高,彎著腰喝茶不舒服,兩個人就這麼坐在地板上,靠近到只要稍微一挪動就會腳碰到腳,肩並到肩。
現在,我又一個人坐在地板上,依舊是那套漂亮的茶具,比之上次不知香濃了多少倍的紅茶。只是窗外再也沒有那輪圓月,身邊再也沒有了那個人。
伸手去摸茶壺,已經不再燙手,只是微熱,倒入茶杯中,也只有比唇舌熱不了多少的溫度。
再好的茶,哪怕香氣再怡人、再濃郁,也只是虛幻的溫暖,一個人喝茶,很容易便會涼,涼茶入口難免會覺得冷。
在地板上坐久了,涼意也襲上了雙腿。看來,該考慮買條氈毯了。

第十四章

周五早上醒來的時候,鬧鍾以同往常一樣的頻率不緊不慢的在耳邊走著,沒有了它每天早上的提醒,一覺睡到九點也不是什麼難事。
拉開窗簾,房間裡也沒有亮堂多少,今天依舊是陰天,記得以前有人說過,這樣的天氣就應該在宿舍裡睡覺,只是我卻不想睡,或者說不想浪費時間。
先打了個電話去旅行社,想要訂張機票,去小凡所在的城市。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聲音甜美明快,只是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因為台風天氣的關系,最近幾天的班機停飛的可能性很高,我只好訂了三天後的機票。
還有三天麼,就要開始一場不知道期限沒有定下重點的旅程,或許會離開好久,怎麼說都該跟這個城市說聲再見吧,即使沒有任何的儀式。
學校裡的桂花大概早就因為這一周的壞天氣提早凋零了,八年以來,第一次沒有聞到那沁人的花香便似乎少了點什麼。想要去公司也不可能了,當初信心滿滿要成為那個值得楊恆信任之人的我就這麼離開了,或者說逃離更恰當一點。
我被糟糕的天氣困住了。z
一整個下午,我都坐在了朝北的小房間。至少,這裡我可以告別。

安,我是來告別的。我要獨自一個人去旅行。
或許前路還會有知己,但我喜歡的那個人,已經和我漸行漸遠了。
因為喜歡一個人所以對這裡有了期待,可也因為喜歡一個人而狼狽逃開。
我甚至沒有當著他的面同他說再見,多年以後,我是否會因此而感到遺憾?
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愛是兩個人的事情。
你所說的這句話我一直都記著,放在心裡,所以在那個人的面前,我沒有資格說愛。
多年前,你走過的路,我現在在重復,但又不完全相同。因為我們是同性,所以我連靠近的理由都沒有,除了他的笑臉以及我們共處的每一個瞬間,沒有任何紀念。
那個人要訂婚了,不久之後,他會結婚,然後生兒育女。
或許多年以後回到這裡,會在街頭看到一張酷似他的臉,那時的我是否已經可以坦然說出: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曾經那麼喜歡。
他未來的妻子,我也認識,那是一個和你有著一樣的名字的女孩,一個很好的女孩,一個值得擁有他的女孩。
我知道他們會幸福,所以連怨恨誰的理由都沒有。
我想我會祝福他們。雖然心底有那麼一點不甘心。
安,你是否有想過,這個世界的很多東西,其實一直都在重復,快樂也好,悲傷也好。
我想我沒有資格去抱怨為什麼會這樣,或許我們在很久以前欠過他們林家的,所以要兩代人來還。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命,我該坦然接受。
我只是怨恨自己,為什麼沒有你那樣的堅強。
楊恆告訴我,他喜歡一個人,但沒有開口的勇氣。他說,一開始錯過的,之後只會越來越難。
一步錯,步步錯。
我是否做錯了。當初不自量力的去追逐那道光芒。飛蛾撲火是本能,那麼愛呢?
如果傷痛也是成長的一部分,那麼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完全長大?不會後悔的那一天麼?
安,你有後悔過麼?
人無論做什麼事情,首先要對自己負責。這是你教給我的。自己種下的苦果就該自己吞下,自己釀成的後果就該自己承擔,這大概就是大人該有的態度吧。
我很慶幸我能坦然面對一切,我還是安的孩子。
安,你還說過,人終究是要靠自己的雙腳站起來的。
蹣跚學步的嬰兒先前總是牽著父母的手,只有到了放開的那一天,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走路。
現在,大概也已經到了放手的時候了。
過去,我總是抓住安你留下的影子,妄圖把自己包裹起來,任意揮霍著你遺留下的溫度。安,我是不是個很不爭氣的孩子?我是否有打擾到你。
可現在,我要去旅行了。我知道,這不是逃避,只是換一種方式。
小時候跟你去過那麼多的地方,學到了很多的東西。所以我想現在,一定也有許多能讓我成長的事情會發生吧。
這個城市,留有你最美好的回憶,同樣也有我的。這裡有你,還有他。
這個世界上我最愛以及那麼喜歡過的那個人,都離我而去了,死別以及生離。
哪個距離會比較遙遠?
一紙程式化的書信,割斷了我同他的聯系,所幸現在我還能和你道別。
我來說再見,安。我要離開一段時間,開始一場不知道期限沒有定下重點的旅程。等我回來的那一天,安你是否會對著我微笑?
你可知道,再見的意思其實是期待再次見面,永別的涵義是永遠的別離。

那麼,再見,安。
還有,永別了,楊恆。


氣像台那個經常不准的天氣預報今天卻出乎意料地准確,快傍晚的時候,天色愈發地陰沈,風也明顯大了起來,台風的氣息越來越濃厚。
晚飯的時候開了電視看新聞,奔波在一線的新聞記者們可以讓人足不出戶就了解這場台風的情況。靠海的地方已經是狂風大作,海水拍打著堤壩,用那要衝毀一切的氣勢。大概,再過不了多久,就會來到這裡了吧。
對於大自然,我一向抱持著莫名的敬畏,那是人類無法抵擋的力量,我們能做的只是盡可能降低損失。就像現在,大家一定都趁著這暴風雨前最後的一點喘息之時,拼命往集中趕吧。
即使只是片瓦容身之地,也都是最堅固的防護罩。

檢查了陽台以及窗戶,確保了萬無一失後,我抱著抱枕靠在沙發上,不一會兒就蜷起了自己全部的身體,這樣的姿勢讓人感到暖和,以及安全。

台風天開電腦有沒有問題呢?是不是該告訴小凡我會去他那裡在三天後?
都已經訂好了機票卻連對方都沒有通知會不會本末倒置呢?我想過這樣的問題但內心卻無比確信,迎接我的會是一張燦爛無比的笑臉。

終於,外面的風聲呼呼作響,雨點也開始前僕後繼地朝著窗玻璃侵襲。
暴風雨來了。但在家中並不會讓人感到心慌。腳下的土地是干的,頭頂上不會有雨水落下。
風雨之後會有彩虹,正是知道了這一點所以才能在這樣災難式的天氣裡保持樂觀與冷靜吧。

"叮咚!叮咚叮咚!"
與沈悶的雨聲並不匹配的清脆門鈴響了起來,沒想到這種壞天氣還有人會來拜訪的我一時之間沒有反應,似乎是在抗議我沒有即時應門,門鈴聲也變得不耐煩起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有人在大力的死按。r
即使是業主委員會來提醒災害天氣也不用如此粗暴吧。一邊在心裡抱怨,我一邊趕忙跑去開門。
多年大學宿舍生活養成的習慣,讓我沒有確認下門外不是趁著大雨打劫的人便拉開了大門。
不多久以前,我也有過這樣輕率的舉動,那次門外站著楊恆,手提一盒月餅笑得溫暖的楊恆。

此時,門外站著的還是楊恆,只是差一點,就沒認出來。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楊恆,並不是說他的表情凶惡到了堪比雨天打劫的土匪,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狼狽的他。
那身精致的西裝不管原來是藏青色或是其他深色,現在在樓道燈的照射下一律呈現黑色,只因為它已經被浸透了,被雨水。楊恆整個人就像水裡面撈出來的一樣,從頭到腳,大概也是從裡到外全濕透了。
"楊總......"我張了張嘴,除了這聲招呼說不出其他的話。
從來沒有想到還有機會看到這個人,並且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

楊恆抿緊了嘴,用手捋了下額前的頭發,這不會讓他的頭發干起來,卻可讓我看到他的眼睛。
即便睫毛上還掛著水汽,但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神裡包含著太多我不了解的情緒。
他也不說話,只是面對著我站著,直到他身上的水滑落在地上形成了一灘水跡。我才想到,不管怎樣,應該先讓他進來收拾下自己再說。
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在自己的房子裡聽到不是自己洗澡發出的水聲是一項很新奇的體驗,可是我卻坐立不安,無暇享受這種體驗。
如果是上門形式問罪的話我該如何是好?就堅持辭呈上所寫的並不適合這份工作的理由麼?那種說出去萬能的理由其實到了個例的時候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
若是楊恆發現了什麼那就否認到底好了,反正又不能把我的腦子剖開來看──我甚至有了如此消極的想法。
不斷的假設、否定,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卻沒有結果。楊恆很快從浴室出來了,他穿著的是我的睡衣,我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到了他身上就像縮了水一樣,那樣滑稽的效果本該讓人發笑的。
我卻笑不起來。看著空空如也得茶幾,猛然想起,茶都麼有泡一杯。
"我去泡茶。"我急忙起身,哪怕是拖延一小會兒也好,我鴕鳥的不想面對。
"不用了。"楊恆沒什麼起伏的聲音傳來。
他是生氣了麼?我心裡愈發的惴惴不安起來。
"那要不我去煮點姜湯什麼的?據說可以驅寒的。"
"驅寒麼......"楊恆想了一下,又回絕了,"姜湯太麻煩了就不用了,有酒麼?"
酒?
"只有啤酒......"
"那也可以!"
"可是......"若是為了驅寒,應該是白酒黃酒之類的吧?我雖然不會喝酒,但也沒聽說過啤酒可以驅寒的。
我悄悄回頭看了眼楊恆,他坐在沙發上,頭上搭了塊毛巾看不清楚表情,但周身散發的冰冷氣勢,即使是我這個離了好幾步遠的人也能夠感覺到。
我走進廚房,從冰箱上的那打啤酒裡拿下一罐。想了想,又拿了一罐。
拿了兩罐啤酒來到客廳,一罐放在楊恆面前,一罐像征性的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楊恆拿起自己的那罐,拉開了拉環,仰頭就灌下一大口,那樣子讓我想起了了他上次喝醉了酒的時候。如果那個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話,也難怪一個人不到九點就能喝到人事半醒了。
"你不喝麼?"楊恆看我坐著不動,出聲問我。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拿了兩瓶出來其實非常的不合時宜。
"我......"我不知道該解釋什麼。伸手拿過啤酒,想要拉去拉環,卻拉了好幾次都沒有拉開,反把自己的指甲弄得生疼。
"小安你一定不常喝這個。"楊恆笑了笑過來幫我拉開了拉環,那笑勉強的讓人看了好是心疼。
"其實......我不會喝酒。"罐子都已經遞到了口邊,那不熟悉的味道鑽入鼻子,我還是有點抗拒。
"不會麼?凡事總有第一次的。能不能陪我喝呢,一點就好。"

能不能陪我?當楊恆用無比悲傷的語氣說出這話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全身都沒有了力氣,該不該拒絕呢?拒絕的話是怎麼都說不出口的,那我又該如何。
我並不那麼十分通曉人情人情世故,這個時候更是小心翼翼,害怕走錯任何一步。

我的沈默似乎並不能影響到多少楊恆的心情,他的心情已經糟糕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了。
一罐啤酒就跟一小杯紅茶一樣,用不了幾口就見了底,我又跑了兩次廚房,最後索性一打啤酒全部拿了出來,反正全部喝光了也就這麼多,再多也沒有了。

"小安,你為什麼要辭職呢?"
本來以為他是來我這喝酒來著放松了警惕,可就在最不經意的時候,一直擔心著的問題給甩了出來,打了個我措手不及。
"我......"
"為什麼連你也離開了呢,在這個時候......"
我還沒有回答,楊恆又是一句話,我這才發現他其實並沒有期待我的回答。那麼這個時候,即使照本宣科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吧。
那麼現在,就姑且做個聽眾吧。

"小安,你嘗到過被背叛的滋味麼?"
三罐啤酒喝光,楊恆終於是放下了啤酒罐子,整個人靠在沙發的靠背上,那姿勢以及穿著睡衣的緣故讓他看上去很是慵懶,只是他的眼神依舊是清明的。擦頭發的毛巾已經拿了下來,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直直的,只是看不透徹。
背叛?是指我的辭職麼?我張了張嘴,可還是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所以我搖了搖頭。
"早上的時候,我走進辦公室,看到了你的辭呈,我以為什麼事情搞錯了,便打你的電話,可是一直都關機,我......"
聽他這麼一說,我才想到,昨天和Ann通電話的時候手機沒電,之後一直沒有充過電,所以楊恆才找不到我。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衝到家裡來,在這一個糟糕的天氣,只為了一個解釋?
"今天很忙,一直到下班時間才空下來,我開車過來,可保安說小區裡沒有車位了我只好走進來,那個時候雨已經開始下了,我沒傘又花了點時間找門牌......"
一切都有了解釋,為什麼楊恆會渾身濕透了出現在我的門口,但這無法解釋他為什麼會要喝酒,而且顯然是一副借酒澆愁的模樣。
"楊總,那個......"
"這個時候,就叫我的名字吧......"
"呃,楊......那個,"我還是無法直接叫他的名字,只能含糊帶過,"如果我的辭職給你帶來什麼麻煩的話,那真是對不起,但是......"我很緊張,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語音的微微顫抖。
"哈哈哈哈......"楊恆突然大笑了起來,我從來不知道我誠惶誠恐的模樣會取悅一個半清醒的人,只是他的笑聲聽起來絕不是高興。
"小安,我沒有怪你,真的。我只是......我只是......"說著說著,楊恆的頭埋到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裡。
"我只是失戀了,然後你又離開了,我只是......"悶悶的聲音從那手掌下傳來,最後甚至有些微的哽咽。
楊恆一直把他的頭埋在手掌中,驕傲如他不會願意別人看到自己的眼淚,所以只會讓它們在自己的手掌中流盡,然後抬起頭來便永遠是那個站在高處的人兒。
但我知道,那樣獨自承受的痛苦,並不是幾滴眼淚可以帶走了。
當楊恆抬起頭來,舉起第四罐啤酒對我說"小安,陪我一起好麼"的時候,我看著他那泛紅的眼眶,也舉起了自己面前的那一罐。

無論是放棄還是整裝重新出發,楊恆都是用這樣的儀式來告別一些什麼,丟棄一些什麼。是告別一份真摯的感情還是丟棄一些不必要的束縛,這都無關緊要。
重要的是,只想找個人陪。
這是楊恆第三次來到這裡。第一次的時候我以為那只是巧合不會再有第二次,第二次的時候我以為那是幸運不可能再次重演,可還是有了第三次。
但這肯定是最後一次了吧。
之前我還在想,多年後我會不會因為沒有親口告別而感到遺憾?現在,或許是一個免除這種顧慮的機會。
被人背叛一定是痛苦的,失戀也是痛苦的,而放棄的痛苦一定是凌駕於兩者之上的。
我也需要一個儀式,來告別。

這個時候只有我清醒,真是太不公平了。


PS:花了2個小時才寫了2300字都不到還如此沒有質量的文,真是讓某人汗顏啊......看來是今天下班前的雞飛狗跳讓某人到現在還沒恢復過來醞釀更文情緒啊......
那麼,如果願意,可以稍微期待下有可能出現的V2版本啊......[逃~]
第十五章

一醉解千愁或許是真的正確的。不過十度的酒精濃度就能讓初試者的我飄浮起來。
如同在宇宙中飄浮著的塵埃,那麼渺小,以至於忘了存在。
兩個靈魂,因為渴望愛而彷徨著。

我看著你,你卻看著別人。

"楊恆,你說你失戀了......可前幾天你不是還說是暗戀麼,怎麼這麼快......"
酒能壯膽,之前一直沒有叫出口的名字這麼順理成章地出了口,不過因為舌頭有些大顯得並不那麼動聽。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麼快......"楊恆很郁悶。
"呵呵,不會是對方這麼快就結婚了吧......"其實我心裡想的是,莫非是楊恆你要結婚了只是對像不是自己心中的那個人,所以就決定這麼放棄了吧。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她走了。她不再呆在我的身邊了。"
"那去找她啊!"我脫口而出良心的建議,不過顯然沒有經過我的大腦。楊恆若是有放下這裡的一切去追尋的勇氣,那早該用來表白了。
"你要我用什麼理由去找她?"
"理由?你需要個理由?"我反問,就如同我聽到了一個這個世界上最幼稚的問題一樣的口氣。
我爬到了對面的沙發,一屁股坐在了楊恆身邊的位置上,把他的腦袋掰到我的面前,湊進,直到我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不知道不是不因為喜歡所以對方的一切都會讓人覺得歡喜,那酒氣傳來混合著楊恆身上的味道竟然能給人怡人的感覺。我知道他也一定能感受到我的氣息,不過那一定是討人厭的酒臭吧。
我看著他的眼睛,看見他的瞳孔中倒映著一個模糊的我,看不清那個自己的表情,但我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他說。
"我喜歡你......請留在我身邊......"
感覺到那具和我貼著的身子一顫,看來即使是我說出來的,這句話本身還是很有震懾力的。
"只要對她說這個就好了。"我松開了手,自己的身子慢慢往下滑,讓自己變成了窩在沙發中的姿勢,一手伸向茶幾上的啤酒罐子。
這是第三罐,還是第四罐?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楊恆喝的肯定比我多。

"是這樣麼?"
拉環才剛拉開,就感覺一雙大手扶著我的肩,一張此生難忘的臉湊到我跟前。
"我喜歡你......請留在我身邊......"
那一瞬間,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氣息,是不是我們倆都屏住了呼吸的緣故呢?我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只怕是被震得暫時停止了跳動了吧,這種連做夢都不可能出現的畫面就這麼出現了。我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對方的表情,只是眼前始終是模糊一片。
算了吧。我放棄的閉上眼睛,或許這樣的模糊還有自我安慰的想像空間。就像心髒終歸是會正常的跳動,幻想總有破滅的時刻,楊恆的眼睛裡,終究映著的不是我。
"呵呵,楊恆你喝醉了呢。"我笑了笑,去拿酒罐子,喝了一大口,"不過那表情不錯哦!"有把我感動到。
"是麼......"對我的評價不置可否,楊恆也不甘示弱的去拿啤酒,之後我們倆就你一口我兩口的喝著。

"吶,楊恆,我說你失戀我陪你喝酒還是我出的酒錢,這筆帳怎麼算都是我不劃算啊。"況且還是陪自己喜歡人喝解悶酒,又在清楚的知道沒有自己的機會的情況下,連幸災樂禍的份都沒有。
只能傷心著他的傷心,雖然我必然比他更要傷心。
"那我下次再請回來好了。"楊恆表現的很大度。
這種大度於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雖然我也很想有下一次,但真的沒有機會了。
"呵呵,只可惜沒機會了啊......"
"為什麼?"楊恆感到奇怪。d
"我要離開了啊。從此以後我們就是前上下屬關系了。"我在前字上加重了語氣,"那可是同路人甲差不多關系啊......"
"誰說前來著了,我還沒准你辭職呢!"這話本應該氣勢十足,可是由現在醉酒的楊恆口中說出來,卻透著一股子可愛的任性。
"呵呵,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啊......現在,現在結婚都自由了,擇業當然也是自由的。"
"我不要你走!"楊恆拉過了我的腦袋,讓我看著他,像個吃不到糖的孩子。

" 你只是因為我在你失戀的時候離開所以不舒服的啊,所以......很快就會啊好起來的。等你招了一個新的助理,比我能干一百倍的助理,你很快就會習慣自己辦公室裡另一個人的存在,就像你習慣我那樣。呵呵,要知道習慣的力量可是很偉大的哦,那個時候你大概只會記得我的名字,但臉卻是模糊的。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們也不過合作愉快嘛。就像戀愛一樣,如果沒有可能,那也不要太執著了,下一個會更好也說不定。有些人終究是有緣無份的。陣痛總是有的,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
我喃喃地說著話,也不關心楊恆究竟能聽進多少。其實很多是說給自己聽的,說服自己離別,並不是那麼可怕的事情,習慣讓我們不願意輕易改變,但習慣也是養成的,沒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
所以,安承平,你一定可以的。
楊恆,希望你也可以,去展開一段新的戀情。我要你幸福。

"啊,沒酒了......"
我的第三罐還不知道第四罐啤酒見底之後,我在茶幾上搜巡了一下,發現居然全部只剩下空罐子了。當初買的時候還擔心這一打啤酒的下場多半是要放過保質期然後結束純觀賞的使命進入垃圾筒,可是沒想到不到兩天就全部完成了其本該有的使命。
我的意識其實已經不甚清醒了,頭一次喝酒就能喝這麼多是不是很厲害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酒精激起的興奮讓我本能的去尋找更多......的酒精。
回頭一看,楊恆手裡那罐似乎還是滿的樣子。我眼前一亮,但估計那光芒閃得太厲害讓楊恆感覺到了什麼,他二話沒說就把罐子往自己嘴邊一塞,三下五除二就看到他的喉結在移動。我撲上去,也只搶到一個空罐子,第十二個空罐子。

"啊!沒了!"我的抱怨脫口而出,帶了點怨恨,扭過頭去瞪某人,某人卻對我的怨憤置之不理,倒是笑得很燦爛。不過那燦爛怎麼看都是喝醉了的傻樣。
"呵呵,沒了呀。"看吧,連說的話也是這般傻樣。
"還我還我!"我撲上去揪住他的衣領,死命地用能把衣服扯爛了的死力氣,我都忘了那其實是我的睡衣。
"酒......還是少喝點好......嗝......"
看吧看吧,這家夥都喝得打酒嗝了還好意思說我,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不管我還要喝!"我繼續拉扯。
楊恆終於是吃不消了,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一下子就讓我不能繼續行凶。這麼點體形上的差別真能決定兩個人本質上的強弱,真是讓人不甘心啊!

"為什麼還想喝呢,不是告訴你了麼喝多了不好......"
"不是你說可以暖起來的麼,喝酒......"
"你冷嗎。"
"冷......"

我話音未落,一個溫暖的身子就包裹住了我,一雙大手擁住了我,我變成了縮著雙手躺在楊恆懷裡的姿勢。
好像有什麼不對頭啊......尚存一絲清明的腦袋努力想要得出個結論,只是這個懷抱真的是那麼得溫暖,讓我舍不得離開。

"其實,剛才還想問個問題......說完你教的那句話之後,是不是應該這樣?"
楊恆的話語輕聲落到我的耳邊,緊接著就是一個輕輕的吻落到了我的唇邊,唇上,然後是慢慢的深入......
我的腦袋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團漿糊,我只能感覺一團暖暖的情緒包圍著我,溫暖著我,唇上陌生的感覺並不讓人覺得討厭,那讓人感到期待,無比的歡欣,我甚至開始小心的、笨拙的回應。
"是不是該這樣......"
好久好久以後,一個聲音似乎這樣輕聲問我,我無力開口也得不出什麼結論,只好愣愣地點頭。然後,那個聲音又說。
"除了酒之外,其實人的體溫是最好的取暖物......"

我的記憶停留在此刻:我伸出了雙手回抱。
下面會發生什麼,我只有模糊到不能再模糊的預感,理智告訴我不應該這樣,可是酒精已經徹底摧毀了它,至少在今夜。
我已經孤獨太久,觀望太久了,所以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溫暖,也可以讓我比飛蛾撲火更加毫無理性。

我們都只是因為渴望愛的彷徨的靈魂,我們在尋找那一個可以溫暖我們的人。
或許那不是契合的靈魂,但在今夜我們別無選擇。為了抵擋窗外的暴風驟雨,我們需要抓住什麼,這只是一種無法抵抗的本能。
我們只是互相慰藉,與情愛無關。

就當作這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吧,我只想要沈睡下去。

最後是一片黑暗,還有不可思議的感傷。

醒來的時候,耳朵聽到有雨聲在拍打窗戶,微開的眼簾不能感受到太多的光亮。感覺上是該是一片蕭瑟,可是身邊卻是很暖的。
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醒來,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我這偷來的幸福,也足以讓我的心像沈入了蜜糖罐子裡一樣。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我其實並不完全清楚,迷失的大腦無法記錄,但可以猜想。
兩個人未著片縷在一張床上,如果沒有發生什麼那才是大問題吧,即使我們是兩個男人。
我很想回頭,看看那張睡顏,抓緊這最後一次的機會,把那畫面深深的刻入自己的腦海,或許它能陪伴我走過往後最艱苦的那段時光。
但我又害怕回頭,我怕他睜開眼睛看到我時候的表情。錯愕、驚訝哪怕只是一點點的遲疑,也足以毀滅我給自己編織的一切美好。
我只能就這麼躺著,靠著緊貼的身體感覺那人平穩的心跳,綿長的呼吸,感受他的一夜好夢。
若此刻便是永恆那該多好。

終於,還是沒能忍耐住,萬分小心地拖著自己疲憊萬分的身子翻了身,直到確定了對方並未因為我的動作而被驚醒,才敢抬眼看他,幾近放肆地看他。

這張睡著了更加能讓人感覺到溫柔的睡臉啊。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看到了吧。
前次我是個托了酒精的福,沒想到這次還是酒精幫了忙。
只是這些事情要考究竟才能達成,這個事實本身卻更讓人感到悲哀吧。
聽人說,在愛情裡沒有對與錯,我們只是在不恰當的時間地點遇到不恰當的人而已。
我時常想,如果一年多前,我沒有被學妹逮到去參加那場演講,如果工作完成了我頭也不回地離開而不是去理會那該死的好奇心,如果我對你只是想念並沒有貪心到要長伴君側......那麼我們是不是就不會相遇,也不會發生這一切。
我們就是這個城市中的陌生人,即使每天擦肩而過卻從來不會去注意對方。我們過各自的生活,快樂或者痛苦,都與對方無關,直到我們在恰當的時間地點遇上那個恰當的人。
楊恆,你說這是不是個錯誤。
或許我們的相識,我們的相遇,我們的相處以及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個錯誤。
如果要這樣承認,那麼也該是對所謂愛情完全破滅的時候了吧。
但即使是錯誤,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從來沒有。直到現在這一刻。
如果我能再堅強一點,那麼我應該可以再在你身邊呆久一點吧。看著你結婚生子,一直都看著,即使內心再大的痛苦,也可以笑得如同一個真心的朋友的祝福那樣。
只是,我終究不會那麼堅強,我只是個自私的膽小鬼。
趁著失戀趁虛而入其實是個很好的方法,但屬於我們的故事裡沒有未來。
昨夜,不管是如何開始,我就把它當作你留給我的最後的紀念品吧。
你的雙手,你的吻,你的體溫,就如同那罐大吉嶺一樣,我一直在圖謀那些不屬於我的東西。這樣的貪心會不會遭到報應?

楊恆,請千萬不要說這是個錯誤,至少不要在你醒來之後第一句便是道歉。
我一直在心裡默默的祈禱著,一直到楊恆的呼吸開始轉變,那是要醒過來的征兆。
我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慢慢的睜開,看到那裡面映著一個人影......

我猛然坐起身,翻身下床,套上了床邊的睡衣,也沒有去想自己的身體出乎意料之外的清潔的問題,就竄出了房間。
就像逃難一樣。

真是膽小鬼!
站在廚房的窗邊,看外面灰沈的天空,自己小聲責備自己。
身後腳步聲傳來,然後是一個有著熟悉氣味的懷抱。
"早飯還是單面煎蛋?"楊恆把頭個在我的肩膀上問道。 
"除非你願意自己嘗試雙面的。"我笑著回答,自然的仿佛我們便是那新婚的夫妻一樣。
"呀呀,那還是算了吧......"楊恆的聲音又傳來,很耍賴的口氣,完全沒有對於自己廚藝反省的意思。

"不要一直賴在我身上......"我抗議道。畢竟一個一米八的大個子壓在自己的身上還是有些吃力的,更何況這是那個僅僅一個擁抱就可以讓我顫抖的人。 
"可是你身上很暖啊......"楊恆說著腦袋還在我的脖子上蹭了蹭,就像想要奪取主人的注意力的貓咪一樣。

"你冷麼......"我輕聲的問,不等他回到,就直接轉過了,環住他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唇。
如果你想要一個人來陪你度過這段嚴寒,那麼我願意奉陪。
沒有誰吃虧誰占便宜的問題,也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更加不會有主動被動的分別。我們只是害怕失去,渴求愛的溫度而已。
很多時候,我們不會分得清喜歡與愛,就像很多時候,只要是人的體溫,那就沒有其他關系了。
互相慰藉,各取所需。這是最後的放縱。
我不奢求你會記住我,無論是我的身體還是我的人,哪怕轉眼過去我便是路人,我此刻帶給你的那些溫暖微不足道到了可以忽略的程度。
但我會記得,記得這樣一個人,記得這一切。這就足夠了。

只是我閉上眼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假裝這是愛情。我們還要去相信愛情。
□□□自□由□自□在□□□
整整一天,台風的余威依舊在肆虐。我們被困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裡,便可以掩耳不問窗外事,仿佛這個世界只有我們兩個人一樣。
我們一起煮飯。嘗試雙面煎蛋但很可惜都以失敗告終,然後我們盡情的嘲笑對方。我們一起用冰箱裡的食才進行嘗試,中西合璧,做的盡興知道飯菜上桌之後才覺得很不倫不類的搞笑。
我們一起躺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看那些平日裡兩人絕對不會看到肥皂劇,竟然也看到的津津有味,笑得開懷。
更多的時候,我們擁抱,我們接吻,或者跑去滾床單。
傾盡所有的力氣。
暴風雨終究會過去,但我們面對的不是晴天。
只要打開那扇門,一切都只是謊言,都只是輕薄不過一張紙的虛假。

蜉蝣的生命只有一天,朝生暮死。
而我們這虛假的愛情,也不過如此。


PS:為什麼每次寫到"下"的時候就那麼糾結啊......[抓頭發......]
今天接到通知說8號到21號要去參加學習,封閉式,就是說要離開我的小電整整14天啊......割肉啊......TAT
嚴重懷疑現在這樣的進度是否能在8號之前完坑呢......
雖然結局是已經定好了,但還是想知道啊......大家究竟覺得應該是HAPPY ENDING還是就這麼錯過了呢......

第十六章

殘存剩下的時間,是我們還有的所有。
一定得要好好珍惜啊,彼此會心的微笑。

醒來的時候,腦海裡很奇怪的會飄過這句歌詞,有些不合時宜,卻又不完全沒有道理。
整夜的放縱耗盡了體力,以至於睡醒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透過薄薄的窗簾照進來的刺眼的陽光,原來台風真的已經過去了。
被台風肆虐過的這個城市,已經開始慢慢的恢復了吧,一個新的開始。

楊恆已經不在身邊,身邊的床位上已經沒有了什麼溫度,只有空氣中還彌散著淡淡的氣味,那是他的味道。
我努力的深呼吸,想要把這位味道刻在記憶裡,還有嗅到的,是陽光的味道。
廚房的爐子上是還有余熱的熱粥,餐桌上是一些小菜,醬菜的瓶子下壓著一張紙條。

"我有點事情先走了。等我回來。"
沒有署名,但那是楊恆的筆跡。
還要回來麼......我摩挲著紙條的表面,感受那筆跡下幾不可觸的凹凸,那是真實存在的印記。
回頭看了一下牆上的鍾,差三分十點。

訂的機票是明天上午十點的。
我們殘存的時間,不過24小時了,那是我們還剩下的所有了。
但只怕我們已經沒有了好好珍惜對方會心微笑的機會了。
或許多年以後,再見到彼此的時候,我們可以那樣毫無芥蒂的微笑,只是現在,已經沒有可能了。

接下來的事情,很必要也很簡單。
因為不知道要出門多久才會回來,我把冰箱裡的食品都處理掉了,家用電器的插頭也都拔掉了,收拾了一下櫃櫥,挑出了一些最必要的,打成一個小小的包裹,再加上手提電腦和一些電子用品,就成了離家出走的全部裝備了。
吃過飯的時候,我出門,去旅行社拿機票。
外面的陽光很燦爛,也因為周末的關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昨日的一切都不過是夢境而已。只有一些不堪重負倒塌的路牌廣告牌或是因為太過年幼而吹彎或折斷了的樹苗顯示那是真實的發生。
等一切的狼藉都收拾好了,這個城市又該是完好的了吧。過去終歸會被埋葬,無論好的,或是壞的。
回家的時候,沒有坐公交而是慢慢的走回來。路上又經過了之前注意到的那家婚紗店。櫥窗裡陳列的婚紗有一些已經被換下,大概是已經有幸福的女孩子穿著他們度過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而有一些則還是在櫥窗,等待著那個穿上它們的人。
靜靜守候著幸福,不會孤單。
Ann也會成為那個最美麗的新娘。若能有機會親眼看到,那該是多好的事情啊。

這個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臂。我以為是婚紗店的工作人員,正想要謝絕,卻看到了一張氣勢洶洶的臉。
林以言抓著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了一條小巷子裡,還沒等我定下神來揉揉那鐵定會紅起來的手臂,林以言就又貼了上來。
"在看婚紗?想嫁人啊!"無論是從動作還是言語上來講都是夠格的,只是林以言那張臉實在是不怎麼適合擺這種恐嚇的POSE。
"為什麼不能是我想娶妻了。"我幾乎是失笑地反問他,因為他的話實在是太好玩了點。
哪個頭腦正常的男人會對另外一個男人說出"嫁人"這樣的話來啊,若他不是真的昏了頭,那就肯定是思想有問題啊。
"娶妻!"林以言的聲調立即又抬高了一個八度,達到了一個以男人來說實在難難能可貴的高度。
"你勾引了楊恆還不夠,還想打我妹妹的主意!"m
呀呀,看吧,這家夥 不但思想有問題,還是妹控來著。
"我可是警告你,我妹妹只是被你迷惑了而已,我可以看清楚了你的本質的,你這個家夥,表面上看去道貌岸然,其實......"
林以言還在一邊對我進行著有聲的控訴,不過他的用語翻來覆去那麼幾句還很文明,完全沒有達到言語污染的地步,這倒讓他的形像突然變得可愛了起來。
"林大少爺你以為我能對Ann有什麼麼?"我淡淡的打斷他。
他聽到我的問題,愣了一下,隨即回答道:"當然就是那些齷齪的什麼什麼。我可警告你......"
"林以言,你平日裡一定不怎麼喜歡照鏡子吧。"
"誒?"林以言又是一愣,"鏡子有什麼好照的......我現在是跟你說......"
"我猜也是。所以你沒有發現,其實我們倆長得挺像的麼?"說著,我把他拉出了小巷,轉到大街上,沿街商鋪的櫥窗擦得光亮,可以映照出我們倆大概的樣子。
"你什麼意思......"林以言看了看玻璃上的兩個人,很疑惑。
"你看不出來麼,我們倆的臉型,五官的大致輪廓,還有鼻子和嘴,其實都是很相像的......不過眼睛倒是不怎麼像。"
"那又如何?"他還是不明白。
我嘆了口氣,真的很懷疑他這麼粗的神經怎麼當上知名大律師的。
"總體來說,你長得很像父親,而我大概有50%的想像度。"如果說到這種地步還不能聯想的話,我敢肯定他是沒救了。
果然,一番思索之後,林以言長大了嘴瞪著我,無論是眼睛或是嘴巴,都有越長越大的趨勢。
"你一定是個很讓Ann景仰的哥哥吧,所以她才會對我產生親切感。"
"那是說,你對她......"
"你一定也是一個好哥哥吧。如果我有妹妹,我也會的。"
我轉過身,不想再去理會他。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怎麼想那該是他的事情了。
Ann喜歡我,那是因為我能使他產生親切感,而我喜歡Ann,是因為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但那從來不是愛人的喜歡,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

"等、等下......"林以言又一把拽住了我,"那你和楊恆的事情......"
"我們什麼都沒有。"
"可是......"
"就算我們有過,但林大律師你不是最擅長調查麼,為什麼不去查下我剛才去了哪去干了什麼呢?"
說完這話,我就自管我走開了。不再去理會身後的林以言究竟是何表情。

午後三點,離我遠離這個城市,還有十九個小時。

整個晚上,我都有些坐立不安。不是因為即將遠行的關系,而是怕楊恆還會回來。
我該同他說些什麼,該不該提起我離開的事情,他會有什麼反應。
我一直在考慮這些事情,有了答案隨即又被自己推翻;有了說辭,但總覺得不妥。
只是時鍾的指針慢慢劃過。七點。八點。九點。十點。十一點。
分針劃過十二的表格,時針正對著十一的數字。
我甩開一直抱著的抱枕,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這個時候,他不會來了。
是該松口氣,還是悲哀。
他是後悔了麼,所以避而不見?
我害怕這樣的答案,但又覺得這樣的答案該是最好的結果。
如果知道你不會思念我,這樣會讓我更早死心吧。
我爬上床,緊緊摟著被單,仿佛上面還留著那個人的體溫一樣。

我所能珍惜的,只有不到十一個小時了。
只是我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你的微笑了。

即使沒有睡好,鬧鍾依舊在早上七點的時間鬧醒了我。
起床吃了家裡最後的食物──兩片吐司之後,我再次檢查了所有的電器設備以及門窗。
拉下了電源總閘,屋內只剩下透過窗簾照進來的微光。一切都很安靜,一個靜靜守候的人。
我會回來的,等到我可以坦然面對一切的時候,我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最後的告別以後,提著自己的行李,我走出門外。哢嗒的落鎖聲後,一切都得以塵封。

再見了,安。
還有,楊恆,永別。



PS:今天去買了自行車,冬季鍛煉計劃正式開始!(其實是因為電動車開去上班實在是太冷了......)
回家已經很晚了,所以今天的文更得也很晚了,抱歉!
不過好消息是我很確定我可以在去學習前完坑了啊∼∼哦哈哈∼∼

去機場的公路路況比我記憶中的好了很多,所以到達的時候時間還早。在候機大廳坐了好久,終於聽到了廣播裡開始播報我那航班的登機信息。
裝了衣服的那個包已經提前托運了,我提著手提電腦還有機票,往登機口走去。
掏出了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在另一個城市的某人。
"小凡?是我,小安......嗯,十點的飛機,現在登機了,大概兩個多小時後會到你哪裡......什麼,接機?不用了......機場大巴可以把我帶到市裡面很方便的,你只要告訴我坐哪條線就可以了......嗯,嗯,我知道了......那我到了......"
我給小安打電話。電話那頭一個活潑的男聲有著顯而易見的興奮,並且感染了我。
未來,無論何時都會是充滿希望的吧。不禁有了這麼樂觀的想法。
一邊打著電話一邊過了檢票口,感覺身後有些嘈雜的聲音,我沒有特別去注意,感覺是誰在叫著什麼人的名字。等我掛了電話,才聽清楚了。
"小安!小安!安承平!"
竟然是在叫著我的名字。我回過頭去,看到Ann。
她被工作人員攔在了檢票口的外面,大概是一路跑著一路叫著我的名字,頭發有點亂,臉也紅紅的,拼命喘著氣。
我遠遠的看著她,看著她臉上那復雜的表情,終於還是挪動了自己的腳步。
一會兒之後,我站在了她的面前。我們之間,隔著一條隔離用的繩子。工作人員大概是看她的情緒已經稍微平復了一點了,於是放開了她,退到了稍遠一點的地方。

"Ann你來送機麼?"我笑著問她。看來林以言的律師真的不是白做的,查起我的行蹤來還真是利索,就是腦子要再開竅點就好了。
Ann的臉上閃過一絲傷痛,說道:"你為什麼還能笑的出來呢......"
"你能來送機,我很高興。"我說的是心裡話。比起一個人默默離開,有人來送總是好的。

"小安,我......"
"Ann你一定長得像你母親吧,看那雙眼睛。我母親也有一雙和你相似的眼睛。"
"小安......"j
"安,是我母親的名字,你和她有一樣的名字,所以我會喜歡你。你的眼睛,同我母親的那麼相似,所以我會喜歡你。還有......"
"不要說了!不要......"Ann打斷了我,我看著她的臉,那是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可是,該說的,我還是要說。
"其實,你會喜歡我一樣吧。我看上去和你哥哥有點像,會讓你產生親切感;我叫小安,和你的名字很像。"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Ann一個勁的搖頭。我伸出手,輕輕按住了她的肩膀。
"Ann,我很喜歡你。你是我的朋友,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也永遠不會改變。"

"你都這樣,一個人做決定麼?"Ann問我,聲音有點哽咽,眼睛也有些紅紅的。
"是的。因為沒有什麼可依靠的,所以要自己下決定。"
"即使這樣會損害別人的利益?"
"是的。我要保護自己。"
"你好自私......"

自私?沒想到我在Ann心目中歸根到底是這樣一個人,這讓我感到有點哀傷,但我並不否認。
我從來都不否認我是一個自私的人。
只有一無所有的人才會拼命想要去保護一些什麼吧。因為害怕失去,因為已經不能再承受失去的痛苦了。
無論別人說我什麼,我只是想保護自己,這樣的我即使不能被別人原諒,至少我可以原諒自己。

"或許吧。很多對於你來說輕而易舉的事情,我卻是要很努力的去爭取。"
"對不起......"Ann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重了,趕忙道歉。
"沒什麼。其實我本質上就是這麼一個自私的人啊。"
"但你是個好人。我喜歡你。"
Ann的表白直率到了讓人不好意思的程度,但我們終究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的,Ann,我也喜歡你。"
我想聰明如她,一定能夠聽懂我話中的意思。只需要一點時間,我想她就會清醒過來。

Ann,我們不是對方的那個對的人。我會以朋友或者哥哥的身份守護你,祝福你。
那個愛你的人,無論是誰,他一定會出現的。

"那麼,對楊恆呢?"Ann吸了吸鼻子,又問我,"你喜歡他吧。"
我喜歡楊恆,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我覺得這不是個能夠說出來的場合,我已經決定把它當作一個秘密埋在心底,即使有人看了出來,但我不會親口承認。
因為這是我一個人的喜歡。

"前幾天,我打你電話,手機不通我只好打到你家裡,好幾次,都不是你接的,我聽出來了,那是楊恆的聲音......我昨天跑去你家,結果在小區門口看到他的車子......那兩天,你們一直在一起吧。"
"他只是被台風天困住了。"
"不......他昨天上午跑到我家來,同我爸爸說他不能同我結婚......"
"......"所謂的有點事情,原來是去退婚?
"其實早在家裡家長談這個事情的時候,我就覺得他並不是很情願,他心裡,住著別的人。"
是的。他的心裡住著別的人。所以退婚之後,他就跑去找那個人了。所以他沒有回到我那裡。
他去了他該去的地方。這個事實讓我的心口一涼,但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臉上笑起來。
如果最後是我給了他勇氣,那麼我真的可以放下一切離開了。
這樣真的很好。

登機的廣播又響了起來,再不走的話,肯定來不及了。
我摸了摸Ann的頭,幫她把那因奔跑而顯得凌亂的頭發順好了。
"他會幸福的。Ann,你也會幸福的。"
說完之後,我提起了我的包,往登機口走去。

從檢票口到登機口這段路特別的長,似乎是為了讓送行的人和離開的人能多看對方一眼。
我一步一步不緊不慢的走著,Ann的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

"那你呢?小安?離開你就會幸福麼?"

我不知道離開會不會幸福,但我真的沒有留下來的勇氣。我害怕某天看到某個女孩子一臉幸福依偎在那個人的身旁,那是我現在還無法承受的痛苦。
所以我選擇逃離。
Ann,你是對的。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
我只能朝前走,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
Ann,你知道麼,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莫過於時間,但最仁慈的也是它。
被它帶走的一切讓人感到心酸,但也只有它能夠撫平一切。

我們都需要時間。
去成長,去學會堅強,去承受離別。

登機口就在眼前,地勤人員親切的引導我繼續向前。
就在我的身子轉過那道隔門的時候,我聽到Ann最後的話。

"如果,如果楊恆他也是喜歡你的呢?"


直到飛機已經平穩的飛行在雲層之上,我的耳朵依舊在轟鳴。

楊恆也是喜歡我的。
這是我聽過的最美的話,但最美的也意味著是最虛幻的。

從窗戶裡看下去,可以看到這個城市,即使那些火柴盒大小的樓宇無法分辨,但能夠清晰的記得這個城市該有的模樣。
陽光燦爛,充滿朝氣與活力。
只是,這裡已經不再是我的城市。或者,它從來都不屬於我。

即使楊恆是喜歡我的。
那一切也太遲了。
那意味著我們都缺乏勇氣,我們都是膽小鬼。

膽小鬼不配擁有這份愛情,也無力承擔這份離經叛道。



PS:終於進入尾聲了,喘口氣先......今天晚上特別的亢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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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我有點事情先走了。等我回來。"

這是一張小小的便條,上面簡單的幾個字,即使閉上眼睛也可以回憶,可我還是每天拿出來仔細的看,生怕自己忘記。
離開的時候甚至連安的相框都沒有帶,卻帶上了這張某個人隨手寫的便條。
才剛做了決定就後悔了,真是沒用啊。若是過去的我一定會這樣批評自己。
只是現在,不會了。

南方城市的十一月完全沒有入冬的感覺,一件薄毛外套就可以抵擋一切。
這裡很溫暖,真的。

一個新的城市,一些新的朋友。他們教會我很多。

"即使是朋友,我也要毫不客氣的說你真是個膽小鬼!"
當我把所有的事情以及自己的離開告訴給任凡生,也就是小凡聽的時候,他立刻很大聲的這樣宣布!
"我不懂那些喜歡或愛是一個人或兩個人的事情,但我知道,愛是爭取來的,坐等著別人來愛上自己這樣子太卑鄙了!"

這一番話如醍醐灌頂,點醒了我。原來我一直都是活在自己的自怨自艾裡,沒有努力過就已經下了結論,輕易的放棄一切,傷了自己,也傷到了別人。
若能早點有人同我說這些,我是不是就不會錯過?
還是說,其實現在也不太晚?

"小安,你好麼?我在英國一切都好。哥哥一直擔心我成了女博士回去後會沒人要娶我,你會這樣擔心麼?但我相信你的話,我會去尋找那個屬於我的對的人。我會幸福的。所以,你也要幸福,我的哥哥。"
Ann在遙遠的異國送來問候,或許下次再見就是她的婚禮。
那麼,我和楊恆,會幸福麼?

傍晚的時候,正是歸巢的時刻。天邊的雲彩被落日渲染出了美麗的顏色,預示著美好的一天的落幕。樓下的住戶也開始了例行的交流──樓下的快遞公司和那個什麼調解委員會總是有吵不完的話題。
"小安,有人找!"嘈雜聲中傳來了任凡生的叫喊。我實在是想不明白我這個他鄉客怎麼會有人找,但我還是很老實地從床上爬下來,穿好了鞋子下樓。
"這裡這裡!"剛拐下樓梯就被任凡生拖過去,往某個高大的身影前一推,隨後,還未來得及抬頭的我便被擁入了一個懷抱。
這人身上穿的是羊毛的大衣,這讓我沒有來的想到那個城市的天氣應該已經滿冷的了吧。

這是個熟悉的懷抱,熟悉的體形,熟悉的味道,還有我不熟悉的風塵僕僕的味道。
"讓你久等了。"輕輕的呢喃從頭頂上傳來,讓我不知所措。
原本周圍的聲響都消失了,是他們停止了爭吵,還是我已經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

我笨拙地伸出了雙手,去擁抱一個人,雖然不能完全抱住,但環住他的背的感覺讓人感到安心。
這次絕對不能錯過了啊!我想起了任凡生的話,要抓住每一次的機會,只有試過,才不會後悔。
"我......"
"我喜歡你,請留在我的身邊。"
那個男人卻先我一步把我想說的話說出了口。
如果到了這個地步還不知道好好把握的話,一定會被任凡生同學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宵夜地教育"不長進不長進"了吧。我可不想被他當成傻瓜。
此刻言語已經無用,我只有更加抱緊這個想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人。
眼淚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那摻雜著感動、幸福、歡喜以及種種莫名情緒的眼淚流了下來。
會弄髒這一看就很貴的大衣吧。心裡這樣想著,但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

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愛是兩個人的事情。但若沒有勇氣,兩個人的喜歡也無法成為愛。
不論是愛讓我們成長還是我們成長了才懂得愛,我們都該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
膽小鬼也可以有愛,只要找到了足夠的勇氣。

我喜歡你,請你留在我身邊。
即使不用說出口,我想他也一定能夠知道。
我們那一個人的喜歡的暗戀時代,至此終結。


PS:終於完坑了哦也∼∼小小歡呼一下只是某人心中並不那麼興奮......
因為慚愧啊一個晚上沒睡好的結果就是撒了這麼一小把土還這麼沒質量讓人汗顏啊......
肯定會有人覺得太快了吧昨天還頭也不回就走了今天怎麼就180度大轉了如果我說其實小安同學是為了不浪費機票錢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上來打我啊......[被毆飛∼]
其實自己的不滿是因為感覺到自己的無能很多想表達的東西沒有表達出來......OTL
所幸,這個世界上,番外是多麼可愛的存在啊啊啊啊啊∼∼∼
那麼,感謝您一直以來的支持!各位番外再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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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喜歡,是喜歡
二個人的喜歡,叫做愛
是啊,我能深深感受
我想我也是像小安一樣,那樣的沒勇氣
但也還好,小安最後很幸福
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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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好看的文啊~~~
大家看一下啦~~~
最後 , 我們都累了, 倦了,
連傷害 , 都吝於施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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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是膽小鬼(笑)
勇氣好像在4年前用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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