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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白漣君之少年游 BY 藏影(清尊)

白漣君之少年游 BY 藏影(清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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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ching5762看到路邊的乞丐, 施捨了現金19Ds幣給乞丐.


藏影(清尊)  白漣君之少年游


江湖南北路漫漫,刀光劍影閃。嘯馬奔騰,飛馳沙場,少年游四方。 慈心幾度阡陌笑,何處怒銀蓮?一葉扁舟,醉夢太華,好酒淌一榭。

第一章

離開京城半個月,將手中第五件衣裳丟進水裡,我大大地歎了口氣。

荒山野林,草木茂盛,飛瀑溪流,當走出京城數里之後,路上的景色一變再變,由最初的繁榮到如今的荒無。最初還可以遇到小鎮村落,如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而我要再次露宿野外。

走出皇宮時的雄心壯志,竟然被自己換洗下來的衣物弄得意志消沉。其實不僅僅這衣物,還有其它諸多原因。

蹲在溪流畔,眼睜睜地看著衣物隨波逐流,越飄越遠,抬頭望望彩霞滿的天空,我再次歎了口氣。

想我白漣君,自小便錦衣玉食,後來進了皇宮,更是享盡榮華富貴,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何時需自理生活上的瑣事?

出門第一天,飯不合胃口,為了饑飽問題,我勉強接受,夜晚,客棧的床睡得我腰酸背痛,失眠到天亮,第二天頂著一雙熊貓眼。之後,浴沐無人侍候,弄得到處是水,頭髮怎麼也擦拭不幹,最痛苦的莫過於,換洗下來的衣服該如何是好?有人群的時候,可以花銀子請人洗,或是買新衣服,可來到這荒山野林,自己動手的時候,真是苦不堪言!

吶,今次這被水飄走的衣服是我倒數第二套衣物了,如果下次再丟一次,我就沒有衣裳可穿了!

懶得去水裡撈回來,我站起身,伸個懶腰,撩了下一頭散至腰下的黑髮。

唉,沒有侍從侍候,我已經散發半個月了。幸好還懂得自己穿衣服,否則,我真不知道,自己離開皇城分明是找罪受!

一個連基本生活都無法自理的大少爺,如何行走江湖啊?

晚飯,我今天的晚飯該如何是好?

再次打獵,然後烤出一堆焦炭嗎?

不意外的,肚皮在抗議了。

「老兄,你就不能再忍會兒嗎?」真是欲哭無淚啊!懷疑自己能否平安到達邊疆,只怕會餓死在路上!

堂堂一國太子,死於飢餓,若是被人知曉,豈不笑死?

不行,我一定要自力更生,盡快趕到邊疆,為了二哥,這些苦我不怕!定了定心神,我開始在從林中尋找獵物,當晚飯了。

繞了一圈,很幸運,獵來一隻兔子。多虧了每年的秋獵,打這些小動物,對我而言,手到擒來。

在溪邊理出一塊空地,找了些乾燥的木柴,堆積起來,然後笨拙的用打火石點燃,好一會兒,篝火才燃起。抹了把汗,我揪著兔子的耳朵,蹲在溪流旁,拿出匕首,開始處理這隻小動物。

說實在的,野外求生的技能,我還是從一個獵人那學來的。幾天前,因為在荒山野林裡迷了路,幸虧遇到了幾個獵人,然後從他們那學來如何找柴火如何升活,如何處理動物,但就是沒學會如何烤動物吃。

為何別人做來那麼簡單的事,在我做來困難重重?同樣是對著火烤啊?別人可以烤出黃金色澤香噴噴的美食,我卻只能烤出一塊黑炭來?

看來我天生不善廚藝!

下次離宮,要拐帶一名御廚才行!

皺著眉頭,處理好兔子,叉在洗乾淨的樹枝棍上,再從包袱裡掏出一點鹽撒在上頭,然後,坐在火堆旁,放在火上烤。

「小兔子,這次一定要烤得香噴噴的,否則,本宮只好找你的親戚算帳了。所以啊,為了你的親戚著想,你還是乖乖地聽本宮的話!」我磨磨牙,威脅手中早已死翹翹成一團嫩肉的兔兔。

「哧——」

耳朵敏銳的我,隨手拾了一粒小石子,往暗處一丟,當下,有人痛呼一聲。

「出來!」我喝道。

好一會兒,都沒人有應我。

我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蹤我有十來天了,我心情好不計較,但,凡事都有個度,你這縮頭烏龜,要跟到何時!」

終於,一道黑影閃過,眼前多了條人影。

定睛一看,是個二十出頭的男子,長相普通,氣息內斂,雙眼卻很深邃,身上的氣質很複雜,看似平凡卻又獨特。

「你是何人?為何一路跟著我?」

男子隨手抱了抱拳,全無禮貌。「既然被你發現了,在下也不隱瞞。」

我撇撇嘴,倒要聽聽他如何編。

男子一笑,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屬下明白了。」搓發的力道好像重了一些。我納悶,他當了那麼久的影子侍衛,稜角竟還銳得很?

「你當侍衛多久了?」我問。

「……不長也不短。」他回答得漫不經心。

這是什麼回答?我睜開眼,一張平凡到過目即忘的臉近在咫尺。對上他深邃的眼,我的心沒由來的急跳了下,我皺皺眉。

「你……離本宮遠些!」

他好笑地停下手中的動作。「殿下,屬下若離得遠了,如何侍候您?」

我磨磨牙。「不准笑!」

「殿下,您總是如此……蠻橫的麼?」毫不怕死!

「你膽子很大!」我不怒反笑。「你在我身邊呆了多長時間?」

「……」

「怎麼,這問題很難回答嗎?」原來我一直被蒙在骨裡,從不知皇兄派人隱藏於我身邊,監視我?如果……如果他在我身邊很長時間了,那麼……我在白家中的一言一行,恐怕都不能瞞過皇兄了!

皇兄他……手掌乾坤,我如那猴子,永遠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屬下保護殿下有兩年了。」他緩慢地回答。

我一怔。兩年?只有兩年嗎?不打算追根究底,我抿了抿唇。由他清洗完身體後,跨出浴桶,面對我的裸身赤體,他倒鎮定,凡心不動。

擦乾我的身體後,他又拿衣物,侍候我穿上。

我眼一轉,略是慵懶地睨他。「你……不心動?」

半蹲著身體,為我套褻褲的他一愣,抬眼,對上我挑逗的眼神。「殿下……是在引誘屬下嗎?」

我浮出一抹淺笑,我長得好看,從小就似金童般討人喜歡,如今十五歲了,更加俊美非凡,只要有龍陽之好的人,都會被我迷得神魂顛倒。而宮廷中的男人,多數有這傾向,那些個大臣,家中多多少少都養幾個美貌的孌童。我是太子,身份尊貴,有些人有色心卻沒有色膽。

而,眼前的男人呢?他對我,是否存了不良之心?

「殿下是否過於高估自己的魅力了?」他的話中有些諷刺。「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有龍陽之好!」

我赤腳踢了過去,正中他的肩膀,抬高下巴,惱怒地瞪他。「哼,沒有最好!否則——小心你的賤命!」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愣了須臾,對上我倨傲的眼神,低低地笑聲自他口中溢出。

他那是什麼態度?好似……好似我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可惡!

「還笑!罪加一等!」

他慢吞吞地爬起來。「殿下精神抖擻,接下來的衣物應能自理了吧。」

彎了彎腰,行個禮,平凡的臉一直掛著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深邃的黑眸光一閃,毫不拖泥帶水地退出房間。

我磨牙,努力磨牙,恨恨地一跺腳。

「反了!反了!這是對待主人的態度嗎?可惡!回宮後,定要叫皇兄治你的罪!該死的王亙!」

抓起包袱裡的精美衣物,丟到地上,堵氣地踩了數下,心中的氣仍散不去!

若……若不是無法自理生活,我早就……早就甩掉這不把主子放在眼裡的該死侍衛了!

**** **** ****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

馬不停蹄,匆匆,路途遙遠,不辭艱苦,吃一路風塵,跋山涉水,終於到達了期盼已久的北漠。

一路上,我憑地任性,那御前侍衛忍氣吞聲地任勞任怨。雖然偶爾間,流露出不馴的神色,但很快又壓了下去。

騎在馬上,風塵僕僕,觸目所及,滿是荒無的平原,因戰火,草木稀疏,百里無人煙。風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從京城出發,一路過來,漸漸貧瘠,人煙也跟著稀少,城鎮隔得遠了,常常要露宿野外。我自是吃了不少苦,好在身邊有個王亙,不至於讓自己落得像乞丐。已經有半個月未洗澡了,全身都癢得受不了,養尊處優的我,從最初因不能清洗而大發脾氣,到如今的認命。行走在外,總是不如意的。

「再向前行數里路,應該可以看到我大明的軍營。」手執馬鞭,因風塵而顯得不羈的王亙遙指前方。

我順勢望過去,抓韁繩的力道緊了幾分。

大哥,二哥,很快,君兒就可以和你們相見了。京城一別許久,對兄長的思念一日強過一日。而二哥,安全否?戰況又是如何了呢?

千頭萬緒,只要再行數里,便可理個清楚。

「殿下,接下來,請您一人過去吧。」王亙道。

我收回目光。「怎麼,你不隨我?俗話說,送佛送到西,不是麼?」

他下馬,從容地行了行禮。「屬下終究只是個影子侍衛,殿下到了軍營,屬下不便現身。」

我側首想了想,點點頭。「你要隱藏暗處?呵,隨你吧。」

若不是為了一路關照我,他這影子侍衛恐怕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現身的。

一甩馬鞭,我率先奔走。至於身後的侍衛,便由他自處了。

跑了半個時辰路,快接近軍營時,前方忽然有伏擊,驚了我的馬,我急忙閃身飛騰,離了馬。

還未站定,便被數十名士兵包圍了起來。

「來者何人?」領將地衝我大喝。

我定了定神,全身疲憊,卻不得不提起精神來應付他們。倨傲地掃視一番這些身著大明兵服的戰士,我揚聲道:「我乃朝廷命官,奉旨前來,各位好漢還請讓個道。」

「可有御令?」

我皺皺眉。「沒有。」

「沒有?」領頭的顯然想不透我一個「使官」會沒有御令。「沒有御令,一律不得通行。軍營重地,身份不明者,不得入內!還不速速離去。」

一聲令下,數十名戰士將武器指向我,我心中冷笑。嫌他們麻煩,不想與他們再交涉下去,真氣一提,身輕如燕,動如閃電,三兩下便繞過他們,踏草無痕,向軍營閃去。

不顧身後眾人的驚詫,我一意孤行,使出超然輕功,不用片刻,便到了軍營。

才一進入軍營,便被巡邏的士兵包圍成團,縱然我輕功再好,也是插翅難飛。

「你是何人?為何私闖軍營?」一個二十出頭,擁有一張娃娃臉的年輕將士怒目相視。

我歎口氣,傲然挺立,抬高下巴,道:「我乃當今太子,我要找你們大將軍白凝塵!」

「什麼?」那將士一臉錯愕。「太子?你是太子?」兩條毛毛蟲一樣的眉毛蠕了蠕,與身邊的士兵面面相覷,然後大笑開來。「哈哈,真是天大笑話,養尊處優的太子殿下不在皇宮裡呆著怎會孤身前來疆北?小傢伙,莫要說謊,還是早早束手就擒,說明身份吧!」

什麼!這傢伙竟然叫我「小傢伙」?他自己也沒大我幾歲,還長了一張娃娃臉,憑什麼如此無禮地蔑稱我?

可惡!

「本宮就是太子殿下!汝等不下跪下禮,竟敢出言不敬!該死!」提氣飛身,騰空便給他來個千影腿,不意外地撲捉到他眼裡的驚詫,我恨恨地一笑。算他動作靈敏,閃身躲過。

「好!小傢伙,身手不錯!」他朝周圍的士兵命令。「不許插手,讓本將會會這小傢伙。」

好個娃娃臉,開口閉口一個小傢伙,看我不把他打得哭爹喊娘!

「吃本宮一記『穿雲掌』!」我大喝一聲,那將士顯然不是省油的燈,抽身便與我對打了起來。

我暗暗吃驚。想不到軍營裡不僅僅只是些莽夫,還是有些特別的精英!這年輕將士武功造詣非同凡響。我因為泡藥吃藥,擁有一身二十年的內力,而他,不過二十出頭,內力也很純厚。

說起來,我學了這麼些年的武功,極少與人對打,平時只照著師父給的武功秘籍自己比劃,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今次與人一對打,便知自己實戰經驗實在少,我功力比他高,招式也靈活,卻無法一時半刻贏過他,反而被他壓制了不少地方。

「哈,小傢伙不可斗量!果然有幾手!」他邊打邊大喝,一臉興奮。「痛快,痛快,很少能遇到這樣的高手!小小年紀便武功非凡!」

我惱。攻擊得越來越快,一掌過去,飛沙走石,把四周弄得亂七八糟,不少士兵節節後退,生怕被波及受了傷。

一腿踢斷一根木樁,那傢伙跳在半空,叫道:「小傢伙真狠,這一腿要是踢在哥哥身上,哥哥定要斷了骨頭。」

「就斷你這混蛋的骨頭!」可惡!可惡!他還佔我便宜!

我越打越狠,身上有不少擦傷,他也沒佔到好處,被我弄得灰頭灰臉,衣服破了幾處,髮髻亂了,卻依舊活蹦亂跳。

打了一百多個回合,我的體力有些不支,長途跋涉,加上打鬥,消耗了我過多的體力,動作慢了下來,明顯有點力不從心,他也配合地慢下來。那雙熠熠生輝的黑眸內,閃爍著一絲狡猾之光。

我微微擰眉,耳邊忽聞有人高呼:「大將軍回營了——」

我馬上收了招式,避開他的攻擊,朝呼喊的方向飛去,只見遠遠有一隊人馬奔來。

我一喜,不顧後面那將士的大呼小叫,身如蒼鷹般地向那隊人馬掠去。

是大哥!

為首的戎裝男子,分明是我那俊美非凡的大哥呀!

身披鎧甲,頭戴銀盔,坐騎白龍駒,英姿颯爽地迎面而來。他,顯然也看到了我,片刻地停頓,在我的高呼下,展開了雙臂。

「大哥——」

身輕如鴻,我如飛絮般,直直往大哥的懷裡撲去——

周圍喧嘩一片,我卻毫不在乎,心喜如狂地埋首於大哥懷中,貪婪地攝取大哥身上的溫暖。

「君——兒——」

抱著我,大哥慢慢地吐出二字。



第二章

別的親人團聚,不是熱淚盈眶,便是關懷備至,可為何我的大哥前一刻將我抱得緊緊的,下一刻,被他帶回主將帳篷裡,按在膝蓋上,狠狠地打屁股?!

「啪啪啪──」大哥打得一點都不手軟,我痛得哇哇大叫。

「大哥,手下留情啦!君兒又沒犯錯,為什麼……為什麼要罰君兒!」我動來動去,掙扎不休。

懲罰我的手頓了頓,大哥以質疑的語氣問:「沒犯錯?」

我正想點頭稱是時,打屁股的力道重了幾分,我立刻叫嚷:「君兒知錯!君兒知錯!大哥──」

「知錯?錯在哪裡?」力道輕了幾分,話問得漫不經心。

我心中那個苦啊,知道大哥此次氣得不輕。我十三歲被他打屁股,還可以說當時年紀小,但如今我都十五歲了,大哥竟然仍把我當小孩子一樣打屁股!

「君兒不該私自出宮,不該千里迢迢來疆北,不該和那個娃娃臉將軍動手打架──嗚,大哥,君兒錯了!君兒錯了……」我可憐兮兮地哀求。

終於,大哥不再打我,轉過我的身,把我摟在懷裡,溫潤的大掌擦拭我臉上擠出的淚水。「這麼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哭,不知羞麼?」

我嘟嚷。「可是大哥還不是一樣打我屁股,哼。」

「不知悔改!」他擰擰我的小鼻子。

「大哥──」知道他解氣了,我馬上化成甜膩的軟糖,埋在他懷裡,撒嬌。「大哥,大哥,君兒好想你,大哥……」

他俊美的臉柔和了線條,黑眸裡醞釀著些什麼,摸摸我的頭,親了親我的額角。「還像個孩子一樣,只會撒嬌。」

我噘了噘嘴。

他忽然皺起劍眉,在我身上嗅了嗅。

我這才發現一股異味自身上發出,嘿嘿一笑,我不好意思地道:「大哥,君兒有半個月未沐浴了……」

有潔癖的大哥當下將我扔至鋪了獸皮的地上,然後大步離開帳篷,我揉著屁股,埋怨。什麼嘛,哪有這樣當兄長的,如此粗魯地將親弟弟扔在地上!

沒一會兒,大哥回來了,身後還跟了兩個抬木桶的小兵,一見熱氣騰騰的浴桶,我緊皺的眉舒展了。

就知道大哥對我好。

一待小兵離開,我迫不及待地將身上的髒衣物三兩下脫掉,當著大哥的面,赤裸裸地跳進浴桶裡,整個人埋於水中,悶了片刻,再探出頭,像小狗兒般,甩甩頭,水珠灑得到處皆是。一抬眼,對上大哥黑曜般的眸子,我露齒一笑。

「大哥……幫君兒沐浴,好不好?」

脫去了一身盔甲的大哥,只著一件寬鬆的白衫,玉樹臨風般地立在我面前,聽我如此說,他閃了閃眼,動手,將白衫褪去。

我疑惑地歪首。

大哥道:「我在外打了一天的仗,身上也粘得很,君兒不介意與大哥一同沐浴吧?」

我點點頭。怎麼會介意呢?浴桶夠大,可容得下兩人。

一眼不眨,大哥健美的裸體顯露於我眼前,我咽嚥口水。大哥有一幅好身材。當大哥滑進水裡時,我莫名其妙的紅了臉,有些不敢直視他。

大哥的動作很輕柔,搓洗我滿是灰塵的長髮,我微閉眼,伏在木桶邊緣,享受大哥的服務。洗好頭髮後,接著是身體,先從背部,再是胸膛,然後是下身……

我尷尬地搔搔濕漉漉的頭髮,瞄了眼半渾濁的水,臉上一片紅潮。堂堂一國太子,竟然髒成這樣。不過是半個月未清洗,身上洗下來幾近墨汁般黑,而大哥甚至還未開始清理自身,浸在水裡,有潔癖的他,早就大皺眉頭,於是乎,我們在換了第三趟水後,才悠閒地浸在清水裡,閉目養神。

洗澡啊,也是很耗體力的。

身體乾淨了,話也多了。

「大哥,二哥如今可好?」我憂愁地問。

大哥睜開微閉的眼,抬手撫了下我的濕發。

「大哥……」我著急。「難道二哥仍未救回來麼?都這麼久了!」

「敵軍頑固不化,屢屢進犯,卻未以清悠要挾。」大哥道。

「那……大哥難道未派人去救二哥?」

「敵軍森嚴,沒有高深的武功,是無法全身而退。」

「難道……就讓二哥那樣陷於敵軍?皇兄不肯派人救二哥,連大哥也放棄嗎?」我眼裡泛起霧水。

「所以……你便孤身一人來疆北?」大哥問我。

我點點頭,咬牙。「二哥是我的太傅,我絕不放棄!除了他,我不要其他人!」

大哥似乎輕笑了一聲,輕摟住我,唇刷過我的頰。「起來吧,先用膳,好好休息,其它的,等你養足精神,再探討。」

「你不遣我回宮?」我小心翼翼地問。

他漂亮的眼瞇了瞇,像只高貴的波斯貓。「有用嗎?你會乖乖聽話?」

我鼓起兩腮,頭搖得像波浪鼓。

用過飯後,我躺在大哥的床上,包包地睡了一覺。

等醒來時,一睜開眼,便看到一張娃娃臉,嚇了一大跳。

「大膽──」我先發制人,揪著被子,四周張望,卻失望地沒有找到大哥的身影。

「你在找大將軍?」娃娃臉拉了一條椅子,坐在床邊,托著一張好奇的臉,打量我。

「你是誰?」我不滿地瞪他。這娃娃臉真夠大膽,竟然如此無禮的直視當今太子。

「你就是君兒?白漣君,嘻嘻。」娃娃臉揚揚毛毛蟲一樣的眉毛,道,「小君兒忘了你月魄大哥了嗎?」

我惱怒。這個娃娃臉竟然叫我「君兒」?不,他在喚我「白漣君」!當朝有幾個人敢直呼我「白漣君」?

「月魄?」還在後面加上「大哥」二字?他到底是誰?弄得跟我很熟似的。記憶中,沒有這個名字,也沒有這個人!

娃娃臉一垮,大為委屈。「果然是忘了!小時候相處過一小段時間,果然不能奢望小孩子的記憶。」

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說我笨!

「你到底是誰?」我不滿的低喝。

「月魄,白月魄啊!」他無辜地眨眨眼。「你的堂哥啦!君兒呀,雖然我是在你五歲的時候離開白家,來到這鳥不拉屎的邊疆,但你不該將你大哥我忘得一乾二淨吧?」

我張了張嘴,皺著眉頭,努力的想了再想,似乎……好像……有那麼一點點印象。月魄,白月魄?我的堂哥?哎,白家旁支眾多,自開國以來,白家開枝散葉,家族非常之大,在江南,白家是有名望的氏族,白家子弟,有不少離開宗族,去別的地方發展。據說,偏西的平州有一白氏,名望一方,出了不少的子弟,在江湖上曾掀起一番風雲,那白氏是我族的一系。

「真的忘了啊?」娃娃臉滿臉失望,嘴裡咕噥。「果然是小君兒會幹的事,從小就無情無義,唉。」

耳尖的我聽得一清二楚。「胡說,我怎麼無情無義了?」

「除了你兄長們還有那個小璃兒,你就不大理旁系的親戚!我那時候還想跟你親近親近呢,你卻惡作劇地將瀉藥下在我的飯裡!可苦著我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好像有點印象了,腦裡閃過一條模糊的身影。「嗯,你……你是小魄子?被下了瀉藥,拉了三天肚子的小魄子?」

一聽「小魄子」,他立即耷拉了腦袋。「拜託,不要再叫我『小魄子』!」

我哈哈一笑。「那是璃姐姐取的!還有,瀉藥也是璃姐姐下的!」

遠去的記憶,似乎鮮明瞭起來,因為,有璃姐姐啊……

我眼一黯。璃姐姐他……離開我有兩年了!再也看不到她桃花般燦爛的笑臉了。而我,是害死璃姐姐的罪魁禍首!

興許是想起了璃姐姐,娃娃臉也靜了下來。伸手摸摸我的頭,一副大哥哥模樣。「別再難過了,生死有命,她……不會怨任何人的。」

我拍開他的手,扁扁嘴。

他訕訕地收回手,聳聳肩。

我眼一轉,問:「你有二十七了吧?為什麼臉……還這樣小啊?」

當下,他臉一紅。「臭小子──果然沒有變,口不遮攔!」

我似笑非笑。也只有他,敢如此謾罵我,臭小子?呵呵,多久未曾聽過如此親暱的笑罵了呢?

「小魄子!小魄子!」我樂呵呵地回敬他。

他拍了下大腿,大喝。「好小子,越來越不懂尊敬長輩了!」

我斜眼睨他。他是我的長輩嗎?

「你,休息夠了吧?」他站起來,朝我挑釁的勾勾手指。「我們出去比劃比劃,昨天未盡興!小家夥,武功哪裡學來的,內力似乎很深厚呢!」

真是個愛斗的家夥。被他一攪,我忘了問大哥的去向,憑他一句「小家夥」,便不服輸地下床,跑出將軍帳,到空地上,跟他對打了起來。

他打得不亦樂乎,我也打得大汗漓淋,從未如此不羈地放開心胸,跟人相處過!在皇宮,我步步為營,收了頑性,當個乖寶寶,舉止文雅,維持著皇家威嚴,而來到這裡後,我不再是皇宮中的太子,恢復了十五歲少年應有的個性,好鬥、熱血、狂妄──

我們打得天昏地暗,像兩個頑童般,將四周打得面目全非,而旁觀的將士分成兩派,為我們打氣。

正興頭上時,一道白影閃入戰局,將不可開交的我們給硬生生分開了。

我定睛一看,暗叫不妙。

大哥那俊美的臉晃過眼前,我急急收了掌,跳到地上,娃娃臉同樣收了攻勢,然後──如貓般地一縮,飛快地一閃,在大哥訓人之前,躲進暗處,隱藏了起來。

而我──成了代罪羔羊!

我恨恨地跺腳,大罵他不夠義氣!明明是他挑釁我,大哥一出現,他便閃人逃掉了!顯然也是個頭痛人物!

「君兒──」大哥微笑地望我,聲音溫柔。

我低著頭,磨磨蹭蹭地挨到大哥身邊,頭抵著大哥的胸膛,底氣不足地叫了聲:「大哥──」

大哥竟然沒有發怒,只是疼愛的摸摸我的發,輕語:「吃過飯了嗎?」

我立即搖搖頭,做乖寶寶樣。

他寵溺地拍拍我。「你呀!」

然後,拉起我的手,回將軍帳,裡面的桌上,早擺滿了食物。我這才吐吐舌,鬆了口氣,歡呼一聲,跑向食物。

****  ********

夜幕下,荒無的漠北一片淒涼,戰火給漠北來了無限的死亡之氣。立於小坡上,讓無羈的風揚起衣擺。

趁著月色,我偷溜出來,遠離軍營。

來這裡已有十日了,可是,近十日毫無戰爭,蠻子沒來挑釁,大哥便按兵不動。我有些怨恨大哥,一直不曾救二哥回來。二哥對大哥來說,是怎樣的存在?記憶中,二哥與大哥相處似乎總是相敬如冰,沒有太親暱的接觸,不像我,喜歡膩在大哥懷裡,也喜歡纏著二哥。

大哥對二哥的情感,不像是兄弟?

找了塊光凸的大石頭,坐了下來,靜思。

我急沖沖地趕到邊疆,卻無能為力,這究竟有何意義?伸出雙手,茫茫然地盯著。我太沒用!我還是太沒用!擁有絕世武功有何用,會醫毒術有何用?連最親愛的二哥都不能救回來?

看向渺茫的荒野,心中一片空蕩。

十五年來,活得太不真切。幼年時天真,被帶進皇宮,捲入錯綜複雜的宮廷陰謀。璃姐姐的死是一條導火線,她的死,激化了皇家與白家的矛盾。政權之爭從暗處浮出水面,看似平靜的表面,終於要波濤洶湧了。而我,一個生在白家長在皇家的白姓人,在這之中扮演什麼角色?

揭開層層霧紗,仍有許多未知,真相,好像近在咫尺,卻又隔了千重山。我不知道,當接觸真相的剎那,我會變成什麼。或許──無法承受吧!

唉──

淡淡的憂愁,繞上心頭,散不去。十五歲的少年,應該是快樂的,活躍的,不該如我這般無精打采。難怪小魄子說皇宮束縛了我的羽翅。

想到小魄子,我不禁失笑。他啊,二十七歲了,仍像個孩子般胡鬧,真不懂,他是如何當上將士的。一張永遠長不大的娃娃臉,常常洋溢著快樂的笑容,好像什麼都不會煩惱。少年時便來邊疆,自小在軍中長大,經歷過生死之戰,本應是一個成熟穩重的大人,我卻無法看清他。

白家旁系的親戚啊,好像還有很多……年少的,英姿颯爽的,白家人活躍在很多領域,在朝為官,入世為商,在野為雄,農工士商,江湖豪傑,似乎每行都有白姓人。血緣有近有遠,有濃有淡,但姓氏是不變的,白姓,是當朝一大姓氏,比起國姓朱,似乎更龐大。

有什麼跳入腦中,卻一時抓不住。我晃晃腦袋,突然感到背後一陣凌厲,當下收回神緒,飛身閃躲,仍是慢了一拍,被冷劍刺傷了左臂。

待立定後,我打量眼前的黑衣人。

蒙面,偏瘦,手拿峨眉刺,行動敏捷,氣息微弱,渾身一股死氣──殺手!?

沒有給我太多閒暇,他凌利的向我攻擊。我當機立斷,施展武功,與他較量。這個殺手──是敵方的?為何要行刺我?難道──我的身份被蠻子知道了,所以他們派殺手來解決當朝太子?或者,他想挾持我?但,更快的,這個想法被我推翻了,因為……黑衣人攻擊毒辣,分明是一心一意要我性命。

我不敢怠慢,用學了數載的武功配上二十年的內力保護自身,然而,我手上無武器,對戰經驗不多,加上從遇到過一心想殺死自己的殺手,枉有絕世武功,卻處處受制。

我未殺過人!

就是當初狩獵時,聽到那兩公子哥口侮我的二哥,我也只傷了他們。但眼前的殺手,我不能手下留情。

這是一場生死之戰,不是他生便是我亡!我不能死!

絕對──

我扯下腰帶,貫真氣於其上,瞬間,柔軟的腰帶硬如鐵,有了武器,我反敗為勝,開始攻擊黑衣人。

黑衣人的眼睛一直是冰冷的,透著濃濃的殺氣,我全身警戒,暫時忘了自身,一對上那泛著冷光的峨眉刺,便打紅了眼。

其實我的身體,流著瘋狂的血!

我猛然感到,獵殺對手,是一件興奮的事!看到血從殺手的身上流出,令我熱血沸騰。如果能將殺手的脖子擰斷,或許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動作慢了下來,對方趁機刺我一劍,我的手臂又被刺了劍,貫在腰帶上的真氣差點洩掉。

瞟了眼自己手上流出的血,我皺眉。我不喜歡自己流血,所以──只好讓對方流血!

雙眼一銳,我指甲一彈,一縷金色的細粉無聲無息地飛射出去,撲向黑衣人,黑衣人動作一滯,猛地摀住眼睛,我微微一笑,直硬的腰帶一軟,如蛇般勾住他手中的峨眉刺,一扯,奪了過來。

月光下,銀光一閃,血像美麗的噴泉,自殺手的脖子處噴射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形。

「砰──」

草地上,倒了一具無頭屍。

我右手纏著一條被血染紅了的白色腰帶,而腰帶的末端是一把尖銳的渾身淌血的峨眉刺。

風,吹得我一陣發顫,我,猛地驚醒。

看到仍在噴血的屍體,再看看自己手上沾了血的腰帶,我嚇了一大跳,駭然地將腰帶扔掉,後退一步,身子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我失聲叫了一下。

我殺人了!

我竟然殺人了!?

全身發顫,發冷,那血紅得發黑,枯黃的草沾了血,彷彿有了生氣。

竟然殺人了!我失神地望著雙手。

呆愣了好一會兒,我啞聲叫道:「王亙──」

沒有回應。

我不死心,再叫:「王亙!」

身後突然有了氣息,我猛回頭,便看到王亙那張平凡的臉以及他那雙不平凡的黑眸。

「你──為何現身?」我問。

「太子喚屬下,屬下現身。」回答得不卑不亢。

「是嗎?」我的唇仍在發抖。「剛剛為何見死不救?這是一個影子侍衛會有的表現嗎?」

「太子武功蓋世,一個小小殺手,不足為難。」他道,掃了眼斷頭的屍體,嘴角似有若無的揚了揚。

「你──是故意的!」我握緊拳頭,憤恨。「你故意不出手!你故意冷眼旁觀!你枉為影子侍衛!」

他歎了口氣,望著我。「殿下,不過是死了一個刺客,沒什麼好氣的。」

我倒吸一口氣,他如此雲淡風清,將生命視做螻蟻。

「是我殺了他!我殺了他!」我大喝,在空曠的荒原,顯得閣外刺耳。

「屬下看得清楚,是殿下殺了他。」他仍平靜無波。

「該死的你!」我顫抖,恨不得衝過去揍他一拳,但我剛殺了一個人,現在動彈不得。因為──殺第一個人的恐懼太強烈了。

他走近我,手掌按在我肩上,微微一笑,笑得我心中一窒。「好了,不要再難過了。殺第一個人時,總會有些感覺,以後殺多了,便麻木了。這世界便是這樣,你不殺人,敵人就殺你,與其死在敵人手中,不如讓敵人死在自己手中,不是麼?殿下,沒什麼好怕的,一切只為了活下去。」

「你……」他言語溫柔,我一時無法反駁。

「難道殿下希望屬下出手殺了他?一樣也是殺人,不是嗎?借我之手殺人,和你自己殺人,有何區別?」

「我……」我一愣。

「別再像個孩子般撒嬌了!你是一國太子,是皇帝喜歡的人,如果太懦弱,那只會淪為玩物。」黑眸中射出一道冷漠而陌生的光,刺得我心一寒。

我恨恨地瞪他。

「皇上喜歡強者,不會將一個弱者放在身邊。所以,殿下,你要變強,不要動不動便求人保護。」

我揮開他的手,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來。腳尖觸到染色了的腰帶,沒有猶豫,踢了起來,接住,然後扔掉峨眉刺,忍著作嘔的感覺,將血色腰帶纏回腰上。

是嗎?皇兄喜歡強者?不會將一個弱者放在身邊?而我是強者嗎?或者,我是弱者?是強者,會受到皇兄的青睞,是弱者,便要淪為玩物?我……是皇兄的玩物嗎?

心,很痛。卻無法呻吟出聲。

派個影子侍衛在我身邊,不是來保護我,而是要監視我。想要證明,我是強者還是弱者?

「皇兄早料到我會來疆北吧?」我自嘲一笑。「我還在想呢,森嚴的皇宮,怎麼可能讓我那般輕鬆地跑出來,原來……我不過是枚棋子。你是影子侍衛,說是保護我,我看……你跟我來疆北,是來察探軍情的吧?」

他不言不語,剛剛話很多,這會兒倒成了啞巴。

我倨傲地抬頭,盯視他,然後,揚起未受傷的右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他一震,幽深的黑眸內似乎竄上一團怒火,但不知為何,強忍著壓了下去。我揚揚嘴角,笑得冰冷。

「侍衛便是侍衛,不要以一種教訓的語氣跟本宮說話!本宮是太子,由不得你放肆!」

他垂下眼,沒有回應我,不知在想什麼。

就是這種令人討厭的傲氣!他雖然長相平凡,雖然身份低下,但天生有一股傲氣,令我想狠狠地折煞他!真想……將他踩在腳底下,好好的侮辱一番。

猛一驚,我又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今夜是怎麼了,我竟然連著兩次失控?我的心中──住了一隻魔獸?它──在甦醒。

側耳傾聽,遠處有人接近,我咬咬牙,一聲令下。「退下。」

他飛快地抬眼,別有意味的看了一眼,便隱藏了起來。

那一眼,直直的射入我心深處,令我慌亂。

我撫住胸口,覺得身體裡的心跳得很快。

「君兒──」

我抬頭,看到大哥翩若驚鴻的身姿,暗暗吁了口氣,放鬆了下來,同時,左臂的傷痛得我差點掉下眼淚。

大哥審視了一下四周,看到斷頭的屍體,再看看受傷的我。他伸出雙臂將我狠狠地往懷裡帶。

我埋首於大哥懷中,安心的閉眼。

大哥沒說什麼,將我抱了起來,然後命令跟來的娃娃臉查清刺客的身份。

這一夜,過得驚險。前面有毒辣的殺手,中間有無禮的王亙,後來有威嚴的兄長。

回到軍營,我又是被兄長好好的教訓了一番,一夜疲憊,卻得面對大哥的怒氣,天快亮時,才得入眠。

抱著大哥,我咕噥一聲,沈沈入睡。睡夢中,似乎有輕羽落在我的唇上,令我癢癢的。

敵軍派來使者,要求兩軍和談,並且擺下宴席,邀請我方將軍前去。

這是一場鴻門宴!

「大哥,你要去?」我問。

兄長拿著使書,沈默。

「將軍,其中定有詐,不可不小心。」同營的幾個將軍議論。

「這個好機會,可以一探虛實。」有人也贊同。

「那怎麼可以?大將軍不可深入敵營,敵軍狡詐,萬一有變,誰來撐大局?」立即有人反駁。

我看這些將士討論得面紅耳赤,不禁歎口氣。想不到行軍打仗,如此複雜,紙上學來終覺淺啊。二哥說我只會紙上談兵,還真是說對了。

「怕什麼,將軍武功蓋世,足智多謀,區區一場宴席,有懼之有?」我的堂哥白月魄豪邁地一擊桌案,打斷了其他人的討論。

被他一鬧,眾人皆望向我大哥。大哥沈吟一聲,道:「派人回他們信,就說本將軍到時定會赴宴。」

「大將軍,萬萬不可啊──」有人反對。

「哈哈,太好了,大將軍,我和你一起去。」只有白月魄在那裡興奮。

我白他一眼,拉拉兄長的衣袍。「大哥,我也要去!」

大哥微搖頭。「劉副將同我一起去便可,你們都留在軍中。」

「什麼?」白月魄不滿。「為什麼?將軍?」

「對啊,為什麼不讓我跟著去?」我急急點頭,不讓小魄子去是明智的選擇,可為何也不讓我去?怎麼說我也十五歲了,擁有常人沒有的非凡功力,還能識辨毒藥,大哥帶我去,百利而無一害啊!

「我意已決,爾等不可違背命令!」大哥低喝一聲,大將軍風發表露無疑。懾於兄長的氣勢,我和小魄子都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三日後,大哥帶了副將和幾名親兵,就這樣去了敵方軍營,而我和小魄子兩人窩在營帳中唉聲歎氣。

「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粗枝大葉,魯莽粗躁,大哥一定會帶我去。」我瞪他。

「小鬼頭──」小魄子很不客氣地拍我的腦袋。「你堂哥我行軍打仗了這麼多年,向人來逢凶化吉。你才來軍營,懂什麼?」

「可惡,你才是豬頭!」竟然叫我小鬼頭?呆在軍營時間久了,與眾多直來直往的將士相處久了,不知不覺中沾了他們的粗獷。

特別是和這個大我許多歲的堂哥一對上,就更粗野了。兩人常常為了丁點的事爭持不下,然後大打出手,打完後又拍手和好。

果然是只有小孩子才會的行為。

這不,又和他打了一架。

打完後,兩人氣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過了一會,我倏地坐起身,大笑。

「小鬼,你笑什麼?」小魄子一臉莫名。

我賊賊地轉了下眼珠子,然後沈下臉,說:「以你這笨豬般的腦袋,是不懂我笑什麼。好了,夜了,我要休息了,你回自己的帳篷啊。」

「什麼?」那廂,小魄子一個鯉魚翻身,跳躍而起,下一刻便衝過來要掐我的脖子。

真大膽,這世上還沒有人敢這樣對太子無禮。我不客氣地腳踢過去,他快速閃開了。我打了個呵欠,鬧了一晚上,困乏了。

小魄子見我睡眼惺忪,便不甘心地走出去了,臨走時不忘威脅。「明白小心了,定要打你屁股,小鬼頭。」

我衝他扮鬼臉。

待他一走,帳篷裡也清靜了許多。我一反剛剛的困乏,精神一振,清醒著呢。在大哥的辦公桌上東翻西找,終於被我摸出一張地圖,找了找,敵方軍營的所在地,牢牢記住。把地圖放回原處後,我脫下身上的衣服,找了件顏色較暗的勁裝穿上。

當初來軍營後,我是一身狼狽,好在大哥沒有立即把我趕回去,只是修書一封密報皇上。然後為我打點了不少衣服,都是勁裝,方便我在軍營裡生活。穿那種公子哥的寬袖長袍,只會礙手礙腳。

說實在的,我還是最近能熟練地穿衣服。以前在宮裡有人侍候,出了宮後,有侍衛王亙侍候,在軍營裡,大哥有時候也會幫我,但他很忙,哪能天天顧我,還因此被小魄子嘲弄了許久。我氣不過,就纏著大哥,教我如何穿不同款式的衣服。

準備好後,我吹滅了油燈,弄成一副要睡覺的假象。過了一會兒,外面巡邏的士兵走過一循後,我從床上爬起來,偷偷地從帳篷裡溜出去。避過重重守衛,溜出了軍營。

月夜下,我踏草無痕,如流星般地往敵方的軍營竄去。

心情是激昂的,自從來了邊疆後,我真是越來越野了,常常做些大膽的舉動。皇宮的框架困了我,如今我一出來,真是如脫韁的野馬,無能人掌控。

我邊跑邊注意四周,沒有覺察異象,這才稍微放下警戒。快到敵方軍營時,我停下腳步,藏在一處隱密的草堆後。

敵軍營帳裡燈火通明,來往諸多士兵,我要混進去恐怖並不容易。要潛入或許難不到我,問題是,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大哥身邊,就近保護他呢?

正想著,看到一支歌舞團來到軍營的入口。被盤問了一會,守門的人便放行了。

我擰了擰眉。想來那支歌擺團定是要在宴席上表演,看其中不乏漂亮的姑娘和少年,我挑了挑眉,心中已有主意了。

憑著敏捷的身手,潛進了敵方軍營,摸到歌舞團準備出演的帳篷,隱藏暗處。

那些舞伶似乎是外族人,奇裝異服。女子蒙臉,卻露肩露肚臍,長裙薄如紗,微微一抬腿,就可窺視內側風景,手腳腕上都戴有銀鈴,動一動,便「丁丁當當」的脆響。而男子全都袒胸裸背,胸膛上畫有油彩畫,下身是一條露大腿的短褲,手腳腕上扣的是護手,但護手上鑲有大大小小的金色鈴鐺。

我撇了撇嘴。如果我要靠他們混進宴席,是絕不能扮成男伶,我可不想在一堆陌生人面前袒胸露背。看來……眼珠子溜到那些女伶身上,我哀怨。大哥啊,為了你,我可是連女人都要扮了。

出演時間到了,舞伶們一個個出帳篷,運氣很好,最後出來的那個是女伶,我趁機隱現點了她的昏穴,迅速地扒了她身的衣服裝飾,硬著頭皮往自己身上換去。花了點時間終於搞定這看似簡單,卻複雜的衣服,蒙上面紗,跨出帳篷。

「%%%.#¥」之前離開帶團的舞伶又跑回來了,看到我,批頭就說了堆聽不懂的話,估計是在責罵我動作慢。

好在我蒙著臉,光線也有點暗,叫她辨不出真假。吱吱唔唔地摸摸小腹,意思是剛剛肚子有點不舒服,解決了一下。

那人又說了堆話,之後拉了我跑回隊伍,終於,算是混進宴席了。

異國風情的激躍音樂響起,舞伶們魚貫入場,我也裝模作樣地跟著前面的姐姐動作起來。說實話,我一介男子,學女人跳舞實在彆扭,何況這些舞伶跳的舞與我大明的天壤之別,要跟上他們的步子,還真是為難我堂堂一介太子了。

好在我身體還算柔軟,眼神快,動作機靈,跟著十幾個人扭扭腰,動脖子眨眼睛勉強過得去。

跳啊跳啊,我開始把注意力放到宴席上的大人物身上了。

首席似乎是敵軍元帥,隔得有點遠,看不清面貌,但看樣子年紀不大,與我大哥差不多,而帳篷左側坐的是敵方將士,右側坐的自然就是我大哥一行人了。

隨著舞步的轉動,我終於移到了右側方位,尋找到大哥,雙眼一亮。大哥一臉高深莫測,在敵方帳營裡依舊能從容不迫,慢慢地喝著酒,吃羊肉,動作斯文優雅,與這些外邦人的粗魯成了鮮明的對比。

因為過於注意大哥,我錯了好幾步,慢了一拍,腳下一頓,被人一撞,不小心移出舞陣,人便向大哥位置上摔去。

一時,舞陣出了亂,舞伶們大驚失色,而我──非常幸運地,被大哥抱在了懷中。

剎那,整個宴席靜成一片。z

被大哥抱在懷裡,更被他直盯著瞧,我大氣也不敢喘。心裡卻盼著大哥能認出我,好幫我解決一下眼下的麻煩,順道將我留在他身邊。

屏住氣的當兒,敵方元帥突然哈哈大笑,聲音聽來豪邁而粗獷。y

「白將軍,本王的這個舞伶對將軍投懷送抱,似乎是看上將軍了。」

大哥微微一笑,處事不驚,伸手摸摸我的眼睛,不經意地貼近我聞了一下。我不敢動,直勾勾地望著大哥。他的眼睛幽深而不可測,淡淡的笑容多了平時沒有的邪氣。

「想不到貴國的女子都如此獨特,與我朝女子迥然不同,別有一番風情。的確令本將大吃一驚。」不急不慢的聲音出自大哥之口。「不知大王是否肯割愛,將她送於本將?」

「哈哈哈,有何不可?今夜你我相談甚歡,白將軍又是爽快之人,本王最喜像白將軍這般出眾的領軍將才,區區一名女子送將軍又何防呢?將軍如喜歡,給屬下們也挑幾個,呵呵。」

大哥笑著點點頭,然後把輕鬆地把我抱起來回到座位,我就如貓般地窩在他懷中,動彈不得了。

那個……我小小緊張一把。大哥是認出我了吧?否則不會開口要我?可是……從他臉上又端不出什麼。因為……他……他的大手在我裸露的肌膚上來回摸啊摸的,真的像是在挑逗伶女。

我腦中一片空白,想我大哥應該不是風流浪子,怎地……如此大膽地在敵軍將士面前,做出露骨的舉動?

他知不知道……他非禮的人,是他親愛的弟弟我啊!zz

音樂再起,舞隊少了我,仍然可以再跳一曲,那大王舉杯要大家同歡。歌舞完畢後,舞伶們被那些喝得醉熏熏的將士們一一瓜分。

我暗吁了口氣,原來這些舞伶也作侍陪的啊?好在大哥先把我要了去,否則到時我還真不知怎麼辦。

敵方將士孟浪又開放,大哥這邊的人也是逢場作戲。席間並沒有談什麼正事,估計在歌舞之前已談判完畢了。結果應該都是令雙方滿意,宴席才能順利進行。

夜了,那大王安排了帳篷,大笑著讓人帶我大哥去安排好的帳篷一夜春風。

大哥也沒有拒絕,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輕鬆地抱著我,進了帳篷。

我吁了口氣,進了帳篷,就我和大哥獨處,問題便不大了。正想開口表明身份,哪知頭一暈,人已被大哥壓在床上了。

「啊──」我輕呼一聲,隔著薄紗,大哥的唇已覆了下來。

「唔──」我瞪大了眼,搞不清楚狀況,傻傻地被大哥吻著,身上少得可憐的衣服更是脆弱得被剝下。

不行……不行!快放開我,大哥啊,我是君兒啊!

我掙扎,但大哥壓著我不許我動分毫。寬大的手掌靈活地滑進我的裙內,往大腿根部摸去。我發顫,大哥要是發現我是男的,應該會停下手吧?於是也沒有真心去阻止。

隔著薄紗,大哥的唇似乎很溫潤,但又充滿了霸道,牙齒微微地啃著我的唇,令我神智微亂,那大手來到我的兩腿間,覆在了我的私處,只頓了頓,沒有停下,就那樣……掌握了它。

慾望一被握住,我就僵硬了,雙手抗拒他,正要反抗,卻被大哥點了穴道,我剎時沒有反抗的力氣了。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大哥為何認不出我來?還……還侵犯我?難道……他真的把我當成舞伶了?

不能動,不能開口說話,臉上的薄紗也沒有被取下,我……竟成了砧板上的魚,任自己的親哥哥宰割了?!

大哥的眼依舊幽深,俊美的臉有一股不曾見過的邪氣,他慢條斯理地脫了自己的衣服,露出強壯的胸膛,我直直地瞪著,吞吞口水。不可否認,大哥真的很有魅力,是任何一個女人心中的理想對象,可是……不是我的呀!

脫了自己的衣服後,他又把我的衣服脫了個乾淨,唯獨沒有拿下我的面紗,我哀求地望著他,希望他能發發慈悲,放過我!只要取下我的面紗,就可真相大白了。

大哥無視我的祈求,嘴角一勾,壓了下來,他的肌膚與我的相貼,怎地滾燙啊!我從未如此親近過大哥,那純正的男性氣息包圍著我,使我一時情迷意亂。

吻,落在我身上,沒有一點敷衍,大哥把我的肌膚一寸一寸地啃咬過。

啊……不要……

我在心中吶喊,但無能為力。全身燥熱了起來,年輕的身體受不住一點撩撥,情慾便高漲了。

他的手來到我的私處,拉開我的大腿,不斷搓揉我的慾望,在他的挑逗下,我的慾望漸漸抬頭,羞恥令我閉上了眼。

住手!不可以啊!

大哥──

當他把手指鑽入我後面的股穴,擴張著要入侵時,我剎時淚流滿面,驚恐地不知所措,害怕得直發抖。

皇兄──救我──

溫潤的舌尖舔著我的眼淚,低沈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害怕了?」

我顫了顫睫毛,張開一雙淚眼,怨恨地瞪眼前的男人。他……他根本不是我的大哥,分明是一頭狼!

嗚──

心裡好委屈,大哥二哥都疼我,為何他們卻如此侵犯我?

「唉──」大哥似乎歎了口氣,那肆意的手指已離開我的小穴,改為摸我的背部。「知道害怕還敢獨身來敵營?」

我大驚,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望著大哥。

他……他……大哥他……知道我是君兒!?



揭下面紗,吐出一口怨氣,恨恨地瞅我大哥,大哥似笑非笑,拿薄被遮住我身體。我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掩蓋了身上的痕跡。

「知錯了嗎?」大哥伸手想敲我的腦袋,不料我趁機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大哥也不掙脫,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這樣讓我咬出血絲。嘗到腥味,我才解氣地鬆開口。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絲,見大哥手上深深的牙印,心裡內疚了一下下,但一想到他明知我是弟弟,卻仍然戲弄我,心裡就怨恨。

「還在生氣?」大哥也不管手上的傷口,捏住我的下巴,低問。

「哼!」我拍開他的手。

「脾氣倒不小。」

我瞪他。

「你也知道生氣?知道發脾氣?可知這是哪裡?敵軍軍營!你可以忘了自己是白家三子,但不可忘記你是我朝太子!」大哥倏地冷了聲音。

我打了個寒顫,被大哥寒徹如冰的眼一望,就不敢吱聲。

「如若被敵軍知道你的身份,你我皆在葬生於此了!或許,他還會利用你的威脅我朝。你可知自己的魯莽?」

被大哥一提點,我愧疚地低下了頭。

可能是在軍營裡待久了,都忘了自己是當朝太子,陪小魄子一起瘋,全忘了自身安危,不知警戒了,行事也魯莽不經大腦。

鼓了鼓腮,我輕輕扯大哥的衣角。「君兒知錯了,大哥莫氣。」

大哥的語氣緩了緩。「便是不知你的身份,單是你這種打扮,就該罰!你可知你這模樣──」

我抬眼,眨眼。我這模樣怎麼了?蒙了臉,誰還看得清我啊?

大哥閃了閃了眼,摸摸我的腦袋。「好了,先睡一會,明日找機回大哥帶你回去。」

從大哥的表情裡端不出什麼,我吁了口氣,接過大哥遞來的一件衣服,手忙腳亂地穿上,然後躲進被子裡,大哥陪我躺下。這段時間我都是睡在大哥的帳篷裡,和他同床共枕,所以現在很自然地滾進他懷裡,大哥似乎僵了僵,過了一會,才圈住我,把我抱在懷裡,安睡。

有大哥在身邊,我就安心地睡著了。

夜,更深了。

我是因為呼吸不通暢,被迫醒來的。眼一睜開,就看到一張欠扁的臉,我嚇了一跳,一拳揮了過去,對方迅速躲開。

「你──」我坐了起來,往旁邊一摸,床上只有我一人!大哥不在身邊?

王亙立在床邊,微彎腰。「殿下睡得香,卻不知這裡是敵軍營帳?」

我冷下臉。「你──一直隱藏在我身邊?」

他聳聳肩。

我臉色更不好了。如果他一直隱藏在暗處,那他有沒有看到大哥對我在床上做的事?

「白將軍武功蓋世,沒有人能長時間隱藏在他身邊。」言下之意便是他是等我大哥離開了,才潛進來的?

也不知為什麼,我暗自鬆了口氣。畢竟王亙是皇兄的人,萬一他在皇兄耳邊說閒話,我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你來這裡幹什麼?我大哥呢?」

「噓──」他神秘一笑。「要不要跟我來?」

「嗯?」去哪?

「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絕對讓你我大吃一驚。」

我猶豫了一下,看他笑中帶了絲冷凝,便點了下頭。這個王亙,究竟是什麼身份?直覺告訴我,他並非一個簡單的侍衛,他的行事作風,頗大膽妄為,而且並不太聽我指使。沒有侍衛像他這樣隨性,自主。

理了理衣服,從被窩裡爬出來,突然感到王亙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窘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一身狼狽。輕咳了一聲,取下了身上礙事的鈴鐺,繫好腰帶,隨便紮了下頭髮,故作自然地道:「走吧。」

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從王亙的身上隱隱散發出一股冷然,令我莫名的不舒服。

「太子殿下跟好了。」

於是我跟著他出了帳篷,躲過巡邏的士兵,施展絕佳輕功,很容易地來到了敵軍統帥的軍帳。

黑暗中,我看了一眼王亙,疑惑他為何帶我來這裡。王亙打了個手勢,帶我藏在一個隱蔽的角落,並用匕首在帳篷上劃出一道不易覺察的細縫。從細縫裡看進去,竟可以一覽帳篷內部場景!

我盡量隱藏氣息,透過細縫,細細探索,當看到大哥的身影時,我怔了怔。

大哥趁我睡著之時,來敵軍統帥帳篷裡要做什麼?而敵軍統帥三更半夜召見我大哥,又有什麼企圖。

思索間,視線打轉,突然,我睜大了眼。王亙及時摀住了我的嘴巴,阻止了我驚訝的輕呼聲。

二哥!?

我竟看到了那生死未卜的二哥!?

二哥依然清冽如水,一襲白衣,眉眼低斂,不動如山地坐在獸皮椅上。他的身邊是敵軍元帥!宴席上,我沒有仔細看他,這會兒看時,竟發現他長相雖粗獷,但身上的霸氣渾然天成,棕色的眼眸犀利而深沈。二哥和他坐一起,是兩幅截然不同的畫。削瘦清雅的二哥像山水墨畫,詩意朦朧,耐人尋味;而高大粗獷的他是那萬馬奔騰的原野畫,不修邊幅,卻大起大落,豪邁寬闊。兩個氣質迥然不同的人坐在一起,即突兀又和諧。

大哥坐另一側,俊逸的臉上是高深莫測的神情,他的眼睛掠過二哥,看向敵軍元帥。

「莫多爾,咱們明人也不說暗話,你已得到想要的,卻為何遲遲不動作?」

嘴角一揚,那笑笑得人心一陣舒暢,但擋不住陣陣冷意,伸手一把捏住二哥的下巴,二哥如木偶般,不作反抗,由他擺佈。「凝塵,我知道你們白家有一種咒術,像被詛咒了一樣,從你們祖上開始一直到現在,如那毒蛇,殘害著你們白家每一個子孫。」

大哥抿嘴不語。我卻心驚了下。咒術?難道是那個?白家人的身體被第一個人佔有後,便會無法自拔地愛上他,並且為他做任何事?!

「你父親利用了自己的親弟弟,而你呢?做了相同的事!的確,我是喜歡清悠,更可以說是愛上他了,為了他,我可以發動戰爭,並且幫助你們打擊那小皇帝。但是──我不愛像這樣木偶一樣的白清悠!你實話告訴我,他──有沒有被你下咒言?」

我還來不及驚訝,又聽那人說:「我對你們白家的事完全不感興趣,想掌控整個皇朝也好,想奪權也罷,誰叫我喜歡清悠,所以只能叫你們利用了。但是我不是傻瓜,吃虧的事,我莫多爾從不做。」

我希望自己聽到的,只是這蠻人的胡謅。大哥怎會利用二哥?白家更不可能成為反叛者!顛覆皇朝?這種事對我來說簡直匪夷所思。

大哥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道:「並非只有我白家的咒言能控制一個人的神魂,這世上還有一種叫攝魂術的咒術,你可有聽過?」

「攝魂術?!」

「不錯。」優雅地伸指,在二哥的眼前晃了晃,大哥道,「他是我弟弟,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佔有他──白家的咒術可以說是禁術,失敗了,雙方皆會喪命。我父親僥倖,成功了,但這種咒術會反噬,父親已嘗到反噬的厲害了。我自然不會走父親的路子。」

「哦,那麼,你為何對自己的弟弟施攝魂術呢?」瞭解情況後,那人鬆開二哥,慵懶地坐著,如草原上閒散的獵豹,毫無危險性。

「如果我一開始便把神智清楚的清悠送給你,你會與我合作嗎?」大哥笑笑。「你不會。你侵犯我大明,竟只是為了一名男子,得到你想要的,你便會抽身離去。便是皇帝不計較,我白家也絕不姑息。」

棕色的眸子一犀,那人問:「我要你解開攝魂術!」

「我還是那句話,各取所需。」

「……你們白家要那麼多兵權幹什麼?莫非真要謀反不成?」那人奇問。

「有何不可?這帝位原就有我白家一份。」大哥以平靜的聲音說出此話,我已輕呼出聲,王亙要阻止已來不及了!瞬間,大哥神情一變,身如閃電,我想逃,但為時晚矣,帳篷被利劍開了個大口子,暴露了我的身影,我戰慄地抬頭,迎上大哥冷峻的臉,呼吸長綿而緩慢。

「跑了一個?」那個叫莫多爾的蠻人踱了過來。「這小東西的膽子倒挺大,混進宴席裡當舞孃,這會兒又跑來偷聽,呵呵,倒有些意思。」

我越聽越心寒,一眨不眨地盯著大哥。大哥的劍還握在手裡,劍的末端頂在我的額眉處,只要一寸,我便血濺當場!

眼前的人,可真是我的大哥?!冷蕭的神情,冰寒的眼眸,嗜血的氣息,哪裡是我那溫文爾雅,飄逸超塵的大哥?!

如果我不是他親弟弟,那麼現在我已經是一具死屍了!可就因為我是他弟弟,所以他在猶豫──是的,他在猶豫,要不要──殺了我!

我打了個寒顫。

「現在殺了可惜,大魚還在後頭呢。」莫多爾邪氣地說。「這小東西長得不錯,廢了他的武功,挑了他的筋骨,拿去賣,倒有不錯的價錢。」

我聽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這蠻人──竟敢、竟敢要將我當貨物般地賣了?我堂堂大明皇朝的太子,何曾被這樣侮辱!?

但我又顧忌大哥手裡的劍,不敢輕舉妄動。定了定心神,我動之以情。「大……大哥……我……」

我還沒說完整句話,便被點了啞穴,大哥不知何時收了劍,將我扯時他懷中,我像小貓般,被他抱在懷裡。

「唔──大哥?嘿嘿,這小東西是?」

「你不必知道。」大哥冷冷地道。「這事我會處理,你只要按計劃即可。至於清悠,等事成後,他就會清醒。」

「我沒有拒絕的餘地,不是嗎?誰叫我愛上你們白家的人,一個比一個沒心沒肺。」

我戀戀不捨地望向二哥,二哥依舊靜靜地坐著,對四周發生的事完全沒有感知,才看了幾眼,我便被大哥抱著離開了。

回到大哥的帳篷裡,我被放置在床鋪上,我縮起身子,直視大哥,被點了啞穴,口不能言,我只能望著他,無言地望著他。

大哥,你不是曾說過,白家只是為了鞏固帝王而存在的嗎?可是我今晚聽到了看到了什麼?大哥竟與敵軍謀合,還犧牲了二哥,只為了奪得更多的兵權,進行──謀反?!

這種事……叫我如何相信?可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還有假的不成?把璃姐姐送進宮,說是為了鞏固帝位,削弱一些大臣的權力,連帶的削白家人的權,從而讓帝王真正的完全地掌握政權?

大哥……騙了我?!

師父說,除了他,誰都不能信,這世上,唯有他不會害我?所以,大哥騙我,二哥騙我,父親騙我,皇兄騙我?連我自己都被自己所騙?一個個假象,掩蓋著真相,如果連我自己親耳所聽,親眼所見都是假象,我還真不知道,這世上,什麼是真的了?

臉被大哥捧住,他的神色十分詭異,我從不曾見過。

「君兒……你為何一定要弄清楚真相呢?如果一直乖乖的,不曾離開過白家多好。可是偏偏調皮,獨自出去玩耍,結果被他人搶走了!」大哥喃喃,眼裡漸漸流露出柔情。「被帶進皇宮,與白家斷了關係,如果你安份些,當幾年有名無實的太子也罷了,可為何偏去見了白霄雲?璃兒死了,你就當她安生離開了罷,又為何一定要弄清楚真相?君兒,你的好奇心太強,可知,這樣的人往往死得最早?白家和皇家的矛盾,你為何偏要摻進來?傻孩子,真是傻孩子。」

眼淚,簌簌而下。

大哥抹去我臉上的淚,搖搖頭,歎息。「可惜,遲了,遲了。君兒,你阻止不了。因為你,我們和皇家誓要拚個你死我活了。」

我瞪大了眼。我不懂,為何是因為我?

「睡吧。好好地睡一覺,明日我們回去。今晚……你還是我的好弟弟。」這是否意味著,明日以後,我與他的立場對立了?

**** **** ****

翌日,我被大哥用布巾包得嚴實,騎馬回到了我方軍營。才進將軍帳篷,小魄子便過來狠狠地拍了我一記。

「臭小子,你好哇,膽子大哇,竟然敢偷跑出去,還潛進敵方軍營?嫌命太長啊?」

我的啞穴早解了,被小魄子拍得生痛,又因為憋了一肚子的氣,當下反擊。一腿掃過去,將他拐倒在地,小魄子哇哇大叫。

「你狠──」

「還不夠!」發洩般地衝向小魄子,對他拳打腳踢,小魄子被我揍了幾拳後,終於發現我的不對勁,從一開始的玩笑到後來的硬拚。

「你幹嘛?發什麼瘋?」

「你自己找打,活該!」我手下不留情,打得他到處跑,弄得將軍帳裡鬧哄哄,直到大哥進來,低喝一聲,兩人像老鼠見了貓,停了下來,縮起肩,不敢再造次。

「月魄,出去。」將軍一聲令下,身為下屬怎敢反駁。小魄子朝我擠了下眼,摸摸鼻子,出去了。

我喪氣地坐在椅子上,別過頭,不看大哥。

「君兒,這段時間,你乖乖地呆在這裡,不得出去一步,知道麼?」

我撇撇嘴,不答。

「君兒?」大哥過來摸我的頭,被我一掌拍開了。

「耍脾氣?」大哥不容我反抗,抬起我的下巴,冷冷地盯著我。「這裡是軍營,我是大將軍,你便是太子,也不得違命。」

我委屈地瞅他。「……我當你弟弟,真的那麼難?」

「你應知,從你被皇帝抱進宮後,你再也不是我的弟弟了。」

「那還真難為你了……做戲做了這麼久。」我諷刺。還一副好兄長的模樣,原來都是假的?!

「……你會知道的,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大哥語重心長。

「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我惱怒的大吼。「不要給自己的私慾加上堂皇的理由!」

「你寧可信一個外族人的話,也不信自己大哥?」

「這會兒又成大哥了?」我嘲弄。

大哥眼一瞇,危險地看著我。「真是不可理喻。」

「多謝誇獎。」

還想再諷刺幾句,唇上一刺痛,我睜大了眼。大哥的俊臉近在咫尺,他的唇覆在我的唇上,被他扯進懷裡,狠狠地吻住了。

「唔──」放開我!

直到我被咬出血,他才放開我,我發顫地癱在他懷裡,唇角沾了血。

抱緊我,大哥埋在我的髮絲裡,低喃。「我真該對你下咒術!這樣你就永遠是白家人!」

我打了個寒顫。還沒有弄清楚大哥話裡的意思,他倏地鬆開我,恢復了平常的氣宇軒昂。

他出去了,我怔怔地望著門口,失神地坐著。手指無意識地撫摸破了的唇瓣。

大哥……

又掉眼淚了。我縮起身子,把臉埋進膝蓋裡。

有誰能跟我說,真實到底是什麼?這團迷霧好濃厚,無論我如何尋找,都找不到出口。

我原是為了二哥才來北疆的,卻不料掉進了另一重迷霧裡,一團又一團,包裹得我幾乎要窒息了。

難道依大哥所言,不聞不問,不管不理,靜靜地等待最後的結果嗎?

我做不到!z

因為我是白漣君,故爾,我不能漠不關心啊。一邊是我所愛的皇兄,一邊是我所愛的家人。他們在我心中的份量,是一樣重的。缺了哪一方,都不行。

被關在將軍帳裡,等於是被禁足了。y

我安分地過了幾天,什麼都不想,整天躺在大哥的床上發呆。小魄子這幾天也沒有過來,外面好像又開始打戰了。

死了不少人吧?可悲那些士兵到死都不知道,他們不過是幾個掌權者滿足私慾的犧牲品。

那個叫莫多爾的男人,為了得到二哥,發起了戰爭,而大哥便利用他的多情,從皇帝那裡一點點地蠶食兵權。

皇兄……可知他手裡的兵權在瓦解?

還有那王亙……b

當初被大哥發現時他逃了,我卻沒逃掉。也不知他逃到何處了,這幾日都沒有與我聯繫。暗影嗎?呵,或許他的身份並不簡單啊。

誠如我想的那樣,這王亙的身份真的不簡單。

他被大哥擒住了!?g

當我得知這個消息時,已離那天過了半個月。還是小魄子有一天進來和我聊天時,無意間透露的。

「啊,那個啊,竟然有人匿藏在軍營這麼久才被發現,不簡單啊。君兒,你可知那人是誰?那人招供說是暗中保護你的,但大將軍並沒有相信,一直關著他,進行嚴打拷問呢。」

「他被大哥抓住了?」我大驚。王亙怎會如此不小心?大哥抓了他,怎會放過呢?我是弟弟,所以沒有滅我的口,他卻不一樣啊!

雖說我不怎麼喜歡他,但畢竟是一條人命,又是皇兄派在我身邊保護我的,不可以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

「咦?難道真的是你的侍衛?」小魄子奇問。

「他關在何處?我要去見見他。」我扯小魄子的衣服,急問。

他搖搖頭。「你還在禁足中,我可不敢帶你出去。要是被你大哥知道了,我非被扒一層皮不可。」

「我不管!小魄子,你帶不帶我去。」

「不要!我又沒有好處。」

「好!你不帶我去,我自己出去。」甩開他,我怒氣沖沖地走到門口,才一掀門簾,門柱般地士兵拿戈一擋。

小魄子在我身後大笑。我氣竭。「讓開!」

門柱不動聲色,毫不退讓。

「可惡!」不讓出去,是吧?那我就硬闖。然而,闖是闖出去了,但陷入了更困擾的境地。那從四面八方湧出的士兵,擺成一個靈活的小陣型,將我死死困在其中,無論我如何闖,都闖不出這看似小卻詭異的陣型。

僵持了半個時辰後,我筋疲力盡,灰心地返回帳篷,洩氣地往床上一躺,裝死人。

「看吧,我說你出不去。你大哥把你看著可嚴了,縱使武功再好,不懂陣法,也是無濟於事的。」小魄子在一邊說風涼話。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那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看了就討厭。

「哎,果然還是小孩子。」

我回敬他一記枕頭,他跳著躲開,又唸唸有詞了幾句,才不甘願地離開。我煩躁地抓自己的頭髮,在床上滾來滾去,不但把床弄得亂七八糟,連自己也搞得衣裳不整。當大哥回帳的時候,便看到我披頭散髮,半裸胸膛地橫陳在床鋪上。

坐到床邊,探手摸摸我的額頭,關心地問。「不舒服嗎?」

我迷濛地望著他。他的臉完美無瑕,真正當得起京城第一美男的稱號,可是他的心,藏得比任何人的都深。我看不透他呢。

「你抓了我的侍衛?」我坐了起來,開門見山地問。

大哥挑挑眉,幫我把衣服整理好,順順我的髮絲,道:「他的身份沒那麼簡單。」

「我不管,我從皇宮來北疆,一路是他保護我的。」我說。

「他是皇帝的眼線。」

「那又怎樣,他也沒做什麼。」

「沒做什麼?」大哥冷笑。「他做得可多了,足可危及白家。」

「白家不做虧心事,還怕不成?」

「你不懂,君兒。」頓了頓,他道,「有些事你就當不知道吧,不要摻和進來,對你沒有好處。」

「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低吼。

「沒人想你死,白家不會,皇家也不會。」

「是嗎?但我還是想見見他。」我堅持。

大哥定定地看著我,許久,他讓步。「去看也可以,但不許說太多話。」

一聽可以出去了,我馬上跳下床,打算衝出去,卻被大哥攬住動不了,我轉頭,以眼詢問,大哥搖搖頭,拿梳子梳我的頭髮。我這才安靜地站著,讓他幫我梳了個髮髻。弄好後,大哥這才拉著我出去。

來到關押犯人的帳篷,比我想像中要好。我以為王亙一定被拷打得血淋淋,奄奄一息了,幸好見到的時候,他還衣冠整齊,所在的帳篷也乾淨清潔。除了手上腳上的鐵鐐,還真看不出他哪裡受到委屈了。

見到我,他那張普通的臉露出一抹笑容。

「太子殿下,好久不見,恕屬下無能,無法就近保護你。」他說起話來懶洋洋的,詞句恭敬,語氣卻帶了絲暗諷。

我氣定神凝,找了張椅子,坐下來,與他面對面,中間隔了三四米。「你怎麼會被我大哥抓住?」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聳聳肩。「威武將軍武功蓋世,親自出馬,豈有失手的時候?」

雖然一直不喜歡他無形中流露出來的傲氣,我仍是想救他,於是對兄長道:「大哥,你放了他吧,他只是為皇上辦事,殺了他並無好處。」

「他知道太多。」大哥淡淡地說了一句。

王亙大笑。「是呀,我知道太多。太子殿下,你可能不知你的『好大哥』之所以奪取兵權是為了什麼。」

大哥不語,神色冷然。

我望向王亙。「為了什麼?謀反?」

王亙扯扯嘴角。「謀反?白家還沒有這種能耐。不過也相差無幾了。你可知,白家奪兵權,弄得天下大亂,只為一名男子。」

什麼?

「白霄雲,你的叔父。」鏗鏘有力的聲音,抑揚頓挫。

我大驚,望向大哥。他話中之意是什麼?

大哥的臉一直沈著,也不辯解。

「還不明白嗎?白霄雲是白丞相的親弟弟,同時也是他的愛人。原本白家是為了鞏固帝王而存在的,但是先皇昏庸,沈迷於美色,看上了白霄雲,白丞相便是一千個不願的理由,威懾於皇權之下,不得不獻出白霄雲。然而,先皇駕崩了,白霄雲被關在冷宮,永世不得出去。那個時候,白家就在策劃了,為了一個白霄雲,寧可陪上整個白氏。而你……是一個契機。皇帝喜歡你,寵愛你,而白家就藉機利用了你。你以為你在冷宮遇到白霄雲是偶然嗎?不不,有些事都是被人刻意安排的。白青極可以犧牲一個兒子,也要得回他的親弟弟,他的愛人。」盯著我蒼白的臉色,王亙一字一字清晰地道,「你真以為自己重要到讓白家謀反?可悲的是,你只是一顆棋子,一個犧牲品!」

「──我不相信!」我怒吼。「你胡說!父親不會這樣做!我的兄長們也不會這樣做!我是……我是父親的孩子,是哥哥們的弟弟,他們一直……一直很疼惜我的。我不相信!」

「是啊,如果你從沒被皇帝發現,沒被帶進宮,你是他們的好孩子,好弟弟。可惜,事與願違,你被捲入這場陰謀裡了。」王亙的眼深沈,看得我心寒。「真相只有一個!白家想臨駕於皇權之上,得回白霄雲!他們再也不是鞏固帝位的存在了,他們為了私慾,可以顛覆皇朝!犧牲一兩個人算什麼,只要掌控整個皇朝,就是皇帝也拿他們沒辦法。自古以來,白家為了皇家付出太多心血了,所以他們不甘心,終於在這一代反抗了。呵呵,我說的對不對啊?威武將軍?」

「你究竟是誰?」大哥的聲音聽來還是那麼的冷靜,絲毫沒有被揭穿真相而驚慌。

「我是誰並不重要,反正你也不會讓我活著出去,不是嗎?」

「你以為你看得很透?但顯然你誤解了一些事。有些東西,並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就是真的。」大哥意有所指。

我糊塗了。看看大哥,再看看王亙,到底誰說的是真的?我該相信哪個?每一個人說的都不一樣,我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大哥,他說的不是真的,是不是?」我抬眼,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他憐愛的摸摸我的頭,柔聲道:「自然,你是我們白家的至寶。」

「可是──」

「你寧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家人嗎?」

我點點頭。「我相信你,大哥。」

大哥讚許地拍拍我的肩。「君兒,你該長大了,要明辨是非,不要讓一些假象蒙了眼睛。」

「如果可以……我寧可不要長大。」我扁嘴說。不長大,就不會有煩惱了。像

大哥長長地歎了口氣。

王亙嗤笑一聲。「多麼感人的『兄弟情』啊。」

「你不要再搬弄是非,讓我誤解自己的親大哥了。」我對他喝斥。

他搖頭。「你真讓我失望,君兒。」

「什麼?」

突然,帳外一陣騷動,衝進一名士兵。「大將軍,不好了,朝廷派來大軍,保嘉王爺與永和王爺攜聖旨前來了。」

大哥當下寒了眼,冷冷地瞪向王亙,王亙挑釁地瞇瞇眼。

我大皺眉頭。保嘉王爺是皇帝哥哥的表兄,而永和王爺是……就是霖皇子,皇帝哥哥的皇弟啊!他們為何來此?還攜帶聖旨及大軍?難道……是為了我,或者是……有了大哥的罪證?

我出神地望著王亙,他平凡的臉越看越怪異,特別是他的眼神,我竟然覺得似曾相識。幽深的,倨傲的,甚至是──目空一切!?

他是……

我打了個寒顫。不可能!聲音不對,相貌不一樣,不可能會是『那個人』!

「去見他們之前,最好帶我一起去。」王亙突然說。

大哥臉上有蕭殺之氣。

「殺了我沒有好處。如果見不到我,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的心急速地跳動著,感覺事態的嚴重,連大哥都沈重著神色。他似乎也覺察到了什麼。抿了抿嘴,示意手下打開王亙的鐵鐐,而後一起出去迎接兩位在朝中有著舉足輕重的王爺。

第五章

保嘉王爺雖已過而立之年,但風采依舊,俊朗的臉掛著一貫的笑容,不愧是風靡京城整十年的風流王爺。而那個霖皇子是越發的深沈了,完全無了小時候的蠢相了。

議事帳篷裡,我跟著大哥一起迎接了兩位王爺。

保嘉王爺一看到我,便笑呵呵地說:「太子殿下,你怎麼跑來北疆了?可知皇宮裡為了你的失蹤雞飛狗跳了好一陣子。」

我臉一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唉,你失蹤的第一天,皇上便將羅侍衛給打入天牢了。」唯恐天下不亂,保嘉王爺一臉哀傷地歎息。

我內疚萬分。不知皇兄有沒有遷怒,雖說被打入天牢,但天牢那裡是重犯關押之地,可別在我趕回去之前,只見到他的屍體啊。

「好在,太子殿下無恙,那回宮後,向皇上認個錯,赦免了羅侍衛的罪啊。」

「這個自然。」我保證。

保嘉王爺笑瞇瞇地點點頭,眼睛似有若無地瞟了眼我身邊的王亙,正在我奇怪之時,他又向我大哥作揖。

「威武將軍,別來無恙。」

「王爺安好。」大哥回禮,看向霖皇子,同樣作揖。「見過永和王爺。」

霖皇子冷淡地哼一聲。

「王爺請坐。」讓出將軍寶座,讓保嘉王爺坐下。

按地位,保嘉王爺官高一級,自然坐在首位,我微下席,接下去是霖皇子,再然後是大哥。王亙站在我身側。

「不知皇上使二位王爺來大軍有何要事?」大哥坦然地問。

我吊高眉毛,笑嘻嘻地問:「不會是為了抓我回去,所以派了那麼多士兵?」

「這是其一。」保嘉王爺眨眨眼,打趣地說。

我眉頭一打結,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大哥看了我一眼,在警告我不可無禮,我撇了撇嘴,托著腮子閉上嘴巴。

「王爺遠道而來,風塵僕僕,不如先飽食休息休息?」大哥問。

保嘉王爺擺擺手。「且慢吧,事情是有些急,我等也不耽擱了。霖兒,宣聖旨吧。」

他話一出,霖皇子立即從一錦盒裡拿出一黃卷,在座的人皆跪拜。

霖皇子展開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白氏一族有謀反之嫌,現撤銷所有職權,以待後審。又威武將軍有通敵之嫌,故收回虎符,關押回朝,一同審理。元帥一職且由永和王爺任命,不得延誤。欽此──」

當頭一喝棒,我震驚地站起,搶過聖旨死命地盯著看。竟然真是皇兄的筆跡,下面還有玉璽蓋章。

「不可能!皇兄怎麼查都不查證,就下此定論?!」我怒喝,一指霖皇子。「是不是你偽造的?!竟敢假造聖旨,陷害白家!」

霖皇子冷然了臉,陰狠地看著我。保嘉王爺從我手裡抽回聖旨,把捏皺的地方撫平,他氣定神凝地道:「太子殿下,不可褻瀆聖旨,更不可質疑皇上。皇上的筆跡想必你是認得的,而那玉璽的蓋章更不可能出錯。這確實是出自皇上之手,我等只是傳旨之人。有什麼事,親自問問皇上即可了。何況……這是白家的事,白痕都未急,你急什麼?」

不急不慢地話,頓時叫我啞口無言。

我愣愣地望向大哥,大哥俊美高潔的臉上平靜無波,沒有驚惶失措,更沒有駭然,他只是接過聖旨,展開看了看,淡笑,道:「皇上可是有憑據證實我白氏一族有謀反之嫌?」

「呵呵,這個自然是有,否則也不會斷然定義。」從袖子拿出一張紙,道,「這可是你寫給敵軍元帥的信件?字跡還很清晰,上有你的印章,應該錯不了。」

大哥接過來看了看,道:「確是我的。皇上本事不小,這信竟被截下了,難怪我派去奪回此信的人一去不復返。」

這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著實讓我大驚失色。奪過大哥手裡的薄紙,雙手顫抖。這下好了,證據確鑿,連通敵的信都有了,這謀反之罪千真萬確了!一咬牙,我控制不住自己,三兩下把手裡的「證據」撕了個粉碎。

「殿下──」

「住手──」

拍拍手,讓粉抹從指縫裡流下,飄落於地。我冷冷地笑,「真不好意思,手抖了一下,弄壞了它。」

保嘉王爺拍拍額頭,一臉無奈。「幸好──」

我臉一沈,證據被我撕了,他說什麼「幸好」?

「幸好那只是一份臨摹的,真的還在本王這裡。」他挑挑眉,狡猾之極。

「這是我白家之事,太子殿下且莫過問。」大哥一句話,撇清了關係。

我咬牙切齒,一掌拍在案桌上,當下案桌粉身碎骨,嚇得保嘉王爺拍拍胸口。

「太子殿下真是武功蓋世。」

我橫他一眼。「單憑一封信,並不能說明了什麼。」

「這個……」保嘉王爺捂著下巴沈思。

「太子殿下怎麼忘了在下呢?」那幾乎成透明人的王亙突然開口說,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了過去。只見他大搖大擺地從角落裡走出來,高深莫測地往中間一站,平凡的衣服,普通的相貌都掩不去他身上的貴氣。

「你──」我琢磨他。這個人的氣質怎會變幻如此之多?此時的他,幾乎沒有初見時的平凡了!我好似從來沒有看透過他。他究竟是誰?!

「太子,你和我夜闖敵軍時,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了一些事情嗎?雖說只過了半個多月,但太子應該沒有忘記了吧?」他湊近我,聲音雖低沈,可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想說,你是人證?!」

他搖搖頭,伸指一點我。「你和我皆是。」

「胡說,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哼!」我否認。反正我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叫我去陷害白家,簡直是做夢。「白家幾代一身清廉,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對皇上忠心耿耿,說什麼謀反,根本是無稽之談。這肯定是有人陷害!」

「太子殿下與白家親近,這事眾所周知,但有些事不可過了,對誰都沒有好處。何況,白痕也親口承認了,你辯白再多,都無濟於事。」淡淡一句話,定了白家的罪。

我猛然驚醒。是啊,剛剛大哥說了什麼?看到信時,他……他竟然承認了!?我不可思議地望向大哥,可他什麼都沒有表示。別的大臣若被定了謀反之罪,不是驚慌,就是急於辯解,可是我大哥剛剛竟然若無其事的承認了!?

我像個傻瓜一樣的,一心為他辯護,卻抵不過他認罪的那句話。

「大哥……」我無法適從,擔憂地望著他。

「罪臣擔當不起,太子殿下莫喚錯了。」

「我不信!」我衝過去,揪大哥的衣襟,怒視他。「白家謀反?根本不可能!你不是說白家是為鞏固帝位而存在的嗎?皇帝要白家如何,白家絕不反抗!先皇看上了叔父,父親二話不說,把叔父送進了宮裡!就是連我──皇上看上了我,父親也輕易地將我送給了皇上。皇家說什麼,白家就是什麼?那個人,說白家謀反,你就承認是謀反嗎?難道等白家的人死光光,也絕不反抗一下嗎?這種子須烏有的事,就這樣擔當下來?好啊,白家真了不起哇!皇上一句話,白家人連個屁都不敢放?!」

大哥大皺眉頭,平靜的臉因為我的話裂了條痕。身後保嘉王爺咳了數聲。

「太……太子,你這話真是大逆不道!若是被皇上聽到了……可……可不太好。」

我恨恨地轉頭,厲聲道:「你回去和他說啊!大不了人頭落地,下黃泉吧!反正……反正我體內流的也是白家人的血!這謀反之罪,怎麼說也該有我一份!」

保嘉王爺臉色越來越不好,那眼睛是直往王亙身上瞟。

霖皇子冷嘲熱諷。「你不要恃驕而縱!」

「我就是恃驕而縱又怎樣?你從未把我放在眼裡,我又何必對你客氣!」

「君兒!」耳邊聽到大哥的低喝聲。

我笑。「這會兒又不叫我太子了?我白漣君就是整個皇朝的笑話!說白了,我只是個掛著太子頭銜的男寵!是白家送給皇家的犧牲品,是皇家控制白家的棋子!」

「啪──」巨響過後,寂靜無聲。

我錯愕地捂著刺痛的右頰,呆呆地望著王亙。

他──打了我。

他一介侍衛,竟敢打我!?

不假思索,我反手打回去,卻被半路截下了。

「放開!」我對大哥怒喝。這個卑賤的侍衛打了我,我不打回去,顏面何在?!連皇兄都沒有這樣打過我,他憑什麼!

「你太放肆了!」大哥的聲音聽來壓抑著怒氣。「你……不可對皇上無禮!」

什麼?

我以為自己幻聽了。剛剛大哥說什麼來著?皇上?哪裡來的皇上?

霖皇子和保嘉王爺率先跪下,惶恐地齊道:「臣下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同時,我大哥硬拉著我,一起向──王亙跪下!

「罪臣白痕叩見皇上。」

我人跪在地上,手仍捂著右頰,直直地瞪視那侍衛打扮的王亙。

王亙瞇瞇眼,揚著嘴角,道:「不愧是威武將軍啊,這麼快就認出朕了。」

我心驚肉跳。這個聲音,這個聲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除卻那張普通的臉面,那神色,那氣魄,還有那眼神,不正是我那應該遠在京城的皇兄嗎!?

這……怎麼可能?

我竟然瞎了狗眼,錯把皇帝當成了暗影,對他指手劃腳,多方挑釁?!

他是皇帝!

他居然是皇帝!那個跟我一起來北疆,一路照顧我,保護我,之後又隱藏在暗處,並且與我一起夜探敵軍,還親眼看到大哥二哥在敵軍的營帳裡謀合!?

大哥抓了他,給他上鐵鐐,還關他拷問他──

這個人,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是最高統治者!

他假扮成太子侍衛,潛進軍營,查找白家的罪證?

人皮面具漸漸揭開,露出那張俊美非凡,卻尊貴無比的龍顏。好高明的易容術!不但換了容貌,連聲音氣息都改變,和他相處了七八載,竟都不知道,他還是易容高手!

堂堂大明皇帝,學那江湖人,易容?

真是出其不意,防不勝防啊!

驀地,我哈哈大笑,笑得淚痕交錯。我不但瞎了眼,還對皇上出言不遜,更是侮辱了皇家,謾罵了皇上。皇兄平時最恨我與白家有所牽連,更不許我和白家攀親帶故,如今倒好,我不但維護白家,還自認是白家人,把他皇家的威嚴視如糞土,打我一巴掌真是便宜我了。

騙子!

一個一個都是騙子!

我忿恨地起身,無視皇帝的冷眼,揪起大哥的衣襟,沈聲問:「告訴我,我的好大哥,你,二哥,還有父親,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我!?」

因為我是白家至寶,你們捨不得我,為了我反抗皇帝,所以,一切都是為了我,是不是?

我多麼期盼大哥能說是啊,可是,他清清楚楚地說了一個字。「不。」

我扭曲了臉,視線模糊,大哥的臉看得不真切了。

「誠如皇上所言,我們……為的是白霄雲,我們的叔父,父親的愛人!」

喉嚨一甜,我氣急攻心,「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你騙我!你們都騙我!你們所有人都在說謊!我不信!我不信──」控制不住真氣,我週身刮起了一陣風,瘋狂地破壞近身的東西。

「該死!」有人咒罵一聲。緊接著,有兩條人影衝向我,我不客氣地反擊,將畢生所學,全部招呼在那兩個人身上。流淚的眼明明看清那兩人一個是皇兄,一個是大哥,但我停不下來,我只想狠狠地發洩心中的恨意。

師父給我的二十年功力不可小覷,當我發揮實力,又是瘋狂打法時,少有人是我的對手。那兩人制不住我,最後加上一個霖皇子,三人合力,才讓我敗陣下來,大哥重重地在我後頸一擊,我眼前一黑,撞進了皇兄的懷裡。

只聽得保嘉王爺說了一句:「好險!」我便失去了知覺。

**** **** ****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回京城的車輦上。

身上的換了件絲衣,軟綿綿地像個木偶,被一身龍袍的帝王抱在懷裡。我安安靜靜地,表情呆滯,就這樣回京去了。

後來聽說,帝王收回了大哥手中的虎符,命永和王爺鎮守邊疆,而那原本在敵軍中的二哥,竟然被放回來了。他已恢復了往日的神智,淡雅從容地回來領罪,至於那個莫多爾,居然不阻止,由他回來尋死,他的大軍後退數十里,蹲踞著不肯離去。

愛,讓人瘋狂。

父親為了愛,陪上了白氏一族的性命。莫多爾為了愛,挑起了戰爭。叔父白霄雲為了愛,殺死了先皇。皇兄呢?他為愛做過些什麼?還有我,我為愛,又會做出什麼呢?

來時路遙遙,回時路漫漫。

不管我多麼不願意,終究是回到了那個金色牢籠──皇宮。

一回到宮中,我即被困在清乾宮裡了。皇帝派了眾多侍衛守在外面,暗中還藏了不少影衛。我像金絲雀,被折了羽翼,百無聊賴地呆在宮裡。四周閉塞,除了湛藍湛青兩兄弟,便無人與我交流。我不清楚外面究竟怎樣了,白家將面臨怎樣的命運,我的親人會如何?所有一切,我都無從可知,除非我向皇帝詢問。

可是……從北疆回來後,我一句話都沒跟他說過。兩人相處在一起,總是默默無聲。他在生我的氣,惱我撫了他的逆鱗,而我在恨他,恨他騙了我。負面的感情,總會帶來傷害。兩人便這樣僵持著,誰都不肯讓步。

「脾氣倒不小?看來是朕太寵你了。」這一天,皇帝一進寢宮,就見我冷眼相對,終於忍不住爆發火氣了。

我懶洋洋地坐在窗口,欣賞窗外的景致,對他視而不見。

踱步聲在耳邊響了一陣,他忽地一掌擊在我旁邊的桌案上,當下讓桌案四分五裂。

湛藍湛青兄弟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顫抖地直說:「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滾──」一揮袖,把這兩小家夥轟了出去,終於,只剩我和他了。清靜了。

我無精打采地換了個姿勢,對帝王的怒氣不理不睬。

「你私自出宮,朕還未治你的罪,你倒好,到了軍營便如脫了韁的野馬,全無太子的樣子。這倒也罷,你還敢只身前往敵營,扮舞孃,引誘白痕?!」

我頓時皺起眉頭。

「為何不說話?你不是很大膽的嗎?當著朕的面自稱白家人?還敢辱罵朕?嗯?」

終於,我轉過頭,瞪了過去。

龍冠龍袍龍靴,一身威嚴,配上那張迷倒眾生的俊容,真可謂是皇朝第一人。九五至尊,何等貴重?似天神般的帝王,因為我而氣急敗壞,我是否該自鳴得意一番?

「我白漣君何德何能,讓陛下如此為難?陛下身份貴重,卻一路扮侍衛,保護我的周全,任我使喚,受我的氣。」我話中帶刺,一針見血。

「你──」雙眼一瞇,寒光乍現。「你自稱白、漣、君?好,好,真是夠好。原來你自始自終都不曾忘了那些姓白的人,把朕蒙在骨裡?好個白漣君,膽大包天啊?將朕玩弄於股掌之間?」

「到底是誰騙誰?」我咬牙切齒。「明明是你騙了我,我像個傻瓜一樣,被所有人騙,活在謊言中,自欺欺人,到頭來,我不過是個笑話!」

「朕是皇帝,便是騙你又如何?」

「是啊,你是皇帝,你想騙誰就騙誰!我一個掛著太子頭銜的『男寵』活該被騙!」

「你──」手一揚起,我迎面而上,怒目而視。

「你打啊!打啊,再把我的臉打腫啊!」我嘶喊。

「……」他攏了劍眉,手頓在半空,複雜地看著我。淚水狂湧而出,我咬牙,任淚一滴一滴淌下來,濕了兩頰。

「我只想我所愛的人能好好活著,大家開開心心地在一起,不為權貴,不搞陰謀,每個人都平安無事,幸福美滿,難道這只是一個奢望嗎?為何你要和白家鬥得你死我活?在皇宮裡長大的我,夾在中間,真的好難,好難!皇兄……皇帝哥哥……不能放下嗎?真的不能放過白家的人嗎?」

「你太貪心了,君兒,貪心的人注定沒好下場。」他捧住我的臉,低頭一一吻去我的淚水。「斷了吧。斷了對白家的情吧。你只能是朕的孩子,你是朕的!朕不會把你拱手讓人。生,在我懷裡,死,亦在我懷中。這輩子,你只能是朕的。」

我搖頭,推他。「不行,我斷不了對親人的情!我的體內流著白家人的血啊!」

「那就換掉!換成朕的!」他陰沈地道。我驚了驚,被他一把抱起,往床上走去。

他要幹什麼?

將我壓在龍床上,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寒光閃爍的匕首,握住我的手腕,撩起我的袖子,毫不留情,一揮而下。

痛──

表皮破了,血狂湧而出,我還來不及驚呼,那鋒銳的匕首又在皇帝的手腕上劃下一刀。扔了匕首,皇帝有些瘋狂地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張開口,那流著血的手腕移到我上方,鮮紅的血滴進我的口內。

「啊──啊──」我掙扎,皇帝便死命地壓著我,血流了很多,染紅了兩人身上的衣服,更染紅了龍床。我喝下好多皇帝的龍血,而自己體內流出更多的白家人的血──

紅色,到處都是紅色,嘴裡很腥,眼前一片模糊,直到聽到小安子驚惶的尖叫聲,我才閉上眼。

帝王的龍血,融進我的體內了,我還能自稱白家人嗎?

皇兄,我的皇兄啊,你捆在君兒身上的鐵鏈是越來越多了,君兒已無法動彈了。

********  ****

失血過多的後果是,我和皇帝元氣大傷地躺在了龍床上,太醫開了很多補血補氣的藥,喝得人反胃。

我的左腕,皇帝的右腕,都塗了上好的金創藥,用繃帶包紮起來了。臉色還很蒼白,人也犯困,頭幾天常常是昏睡著的,接下去幾日,清醒得時間多了一些,可是我倒寧願昏睡。

皇兄把我的衣服都脫光了,把我緊緊抱在懷裡,他一有元氣動,就喜歡在我身上啃啃咬咬,只差點要把我拆卸入腹了。

終於,我被他弄得慾火焚身,再也受不了了。我哀求。「皇兄……你……你要麼乾脆些,吃……吃了我罷。要麼……你放過我……」

手指深深插在我的股穴裡,不斷抽插,相對於我的動情,他要冷靜得多了,邪惡地一笑,吻我一記,道:「朕不想在佔有你時,你心裡還想著其他人。」

「其他人……什麼其他人……」喘著氣,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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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忘了?那些個白家人都還關在天牢裡呢。朕只要一句話,他們便可人頭落地了。」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我身上,熄了我身上的火。

我漸漸寒了心,對帝王的挑逗無動於衷了。見我沒反應了,帝王也覺無趣,冷笑一聲,道:「那些個白家人在你心中的份量還真重!」

我深吸了幾口氣,爬起身,坐起,煩躁地抓了抓髮絲,認真地望著他。「我要見他們。」

帝王慵懶地靠在枕上,傲慢地冷睨我。「你以為朕會允許?」

「我要見他們!」我堅持。

「朕明日就下旨斬了他們。」

「我要見他們!」我不屈不撓,和他扛上了。

「朕明日下旨誅白氏九族!」他變本加厲。

「我要見他們!」

「你說……把白霄雲也給殺了如何?」

「皇兄──」我淒厲了聲音,深深地凝視他。難道……連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嗎?

他閉上眼,理都不理我。

我恨恨地瞪他一眼,倏地掀開被子,下床,他一把抓住我,沈聲問:「去哪?」

我回頭,諷刺。「我何必求你?就算我武功被你制住了,施展不出來,可你不要忘了,我的毒術超群,隨便幾種毒,都可以毒死人,更有讓人生不如死的!你就算派再多的人困著我,我都有辦法一一毒倒!來一個毒一個,來一雙毒一對。一路毒殺到天牢,誰敢阻擋?」

「你敢──」他提高了聲音。

我閉了閉眼,低聲說:「皇兄,我……只想問問他們,這麼多年來……他們置我於何地?他們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擁有朕的愛,還不夠嗎?」

我搖頭,苦笑。「皇兄,你為何一直不明白呢?你們的愛對我而言是不一樣的。」

他把我拖進懷裡,緊緊抱著。我摟著他的脖子,低語:「對他們,是親人之間的愛,對你……不知從何時起,變質成情人之間的愛了。我愛你,皇兄!」

他笑了,笑容在俊容上漸漸擴散。他原本就長得好看,笑起來更俊美了。我幾乎要迷失在他的笑容裡了。手指輕輕摩挲我的唇,他吻了一記,之後,貼在我耳邊,沙啞地道:「君兒,你果然膽子大了。竟能在朕面前面不改色地說謊,嗯?」

我一僵。

「既然你如此看重他們,好,朕就讓你去見他們最後一面吧。呵呵,只願到時候,你不要哭著跑回朕的懷裡,以求安慰啊。」

盯著龍床上的絲繡龍圖騰,聽著帝王允許的話,我的心卻並沒有輕鬆,反而更沈重了。

父親,大哥二哥……你們不會讓君兒失望吧?

※※※※※※※※

不顧太子形象,我一路狂奔,羅暉在身後追趕,我施展輕功,他奈何不了我。我現在的武功,已比他高了。

「殿下,請速回寢宮。」他在身後叫喊,我充耳不聞,宮中的侍衛阻擋不了我,一路上暢通無阻。

一腳踢開御書房的大門,我大赤赤地闖了進去。無視眾臣看我奇異的目光,我氣勢洶洶地走過去,立在皇兄面前,冷然地道:「叫他們退下,我有事要和你談。」

皇帝瞇了瞇眼,威嚴地道:「誰許你來此?還有規矩嗎?」

「規矩?規矩?我就是被這些個規矩,條框困得死死的!我就是把這些看得太重了,到頭來被所有人當棋子耍了。」

「放肆!」有人大喝一聲,指責我對皇上無禮,我一記厲眼過去。「這裡還容不得你說話。」

那人漲紅了臉,哆嗦著看向皇帝,敢怒不敢言。

「還不都退下!」我沖那幫臣子下令。

皇帝一怒,擊案。「你眼裡還有朕嗎?君兒?」

我挑高了眉,走過去,靠在他的案桌上,直視他。「有,怎會沒有?我眼裡,心裡,都有你。從我一進門,我的眼裡就只你一人。」

他定定地回視我,片刻,他揮一揮手,臣子門陸續退出,大門一關,御書房裡只有我和他了。

我斂去眼裡的寒意,浮動霧水,把案桌上的奏折往旁邊一掃,盡數揮到地上,皇帝僅皺了下劍眉,我踢掉鞋子,一躍而上,坐了上去,與他面對面。

「皇兄,要怎樣,你能不殺他們。」

「他們?他們是誰?」他靠在椅背上,懶懶地問我。

「不要明知故問。」

「你這是和我朕說話的態度?越來越放肆,把朕的話當耳邊風?」

我解掉髮冠,拔了簪子,滑柔的青絲一瀉而下,解開領扣,半敞衣襟,衝他虛無地一笑,不意外地看到他幽深的瞳孔一縮。

很早我就發現,他對我的情慾很濃,只要我隨意撩撥一下,他就情難自禁。但他從不真正佔有我,便是被我弄得慾火焚身,也不動我,趁我睡著的時候,他會去別的妃子那裡。

「你……」

「皇兄,你真的不要君兒嗎?」我敞著衣襟,靠近他,鎖骨若隱若現。

只被我迷惑了須臾,他恢復正常,不悅地道:「為了白家,你竟如此作踐自己?」

「削了他們的官職,發貶為平民,或是流放到漠北,不許他們踏入中原一步,哪一樣都好,但不要殺他們。」他的諷刺對現在的我來說,不痛不癢。

「朕非要他們死呢?」

「一刀殺了他們──太便宜他們了!」我的眼裡驀進迸射出濃濃的恨意,皇兄怔了一下。他可能想不到,我竟在短短的半天時間裡,恨上了白家。

「為何?」他被我挑起了興趣,緩了語氣。

「騙了我,利用了,拋棄了我,我不該報復他們嗎?」我咬牙切齒。

他沈默了,銳利地掃視我,想從我臉上觀出什麼,可我身上有太濃的恨,濃烈到整個御書房氣氛壓抑。

「朕也騙過你,你也報復朕嗎?」他問。

我笑了,笑得有些嫵媚。「皇兄……君兒怎會報復你呢?」伸手,攬住他的脖子,順勢蹭下去坐到他的大腿上,貼在他懷裡,我軟聲細語,「我愛你,愛你──」

「你真的愛我?」

「皇兄難道感覺不出來嗎?」我自嘲。「連他們都知道,我愛上了你,我的心偏向了你,所以我成了沒用的棋子,他們……拋棄了我。」

他撫摸我的髮絲,一下又一下,我舒服地瞇眼,輕聲呻吟。情慾的色彩在無聲無息地爬升。

以為就這樣沈靜下去,帝王忽然開口了:「朕可以流放白氏其他人,但白青極,白痕和白穹,朕是非要殺他們不可。」

「不行,不能殺他們!」我下意識地反對。

「哦?」

定了定心神,我鎮定地道:「我恨極了他們,他們死了,我就無法報復了。」

「不是還有一個人嗎?」他淡淡地說。

「還有一人?」我一下子轉不過彎。皇兄指的是……

「白霄雲,你的『好師父』。」帝王陰森森地道。

我心一顫,垂下眼。「是……是啊!他們之所以這麼做,都是為了我的『好叔父』呢。呵呵,我好像最應該恨的人,是他呢。」

「所以……朕留下他,你可以好好折磨他。」

「……我還是要他們活著。我要他們活著看清楚,我是如何報復他們。他們死了,我的恨難消。」

帝王猛地抱著我起身,我緊緊抱住他,他帶我往休息室走去,來到床邊,輕輕地把我放在床上。

我靜靜地看著他慢條斯理地拿下皇冠,脫了龍袍,直到他龐大的身子壓上我,我才驚慌地縮起身子。

「怎麼?害怕了?剛才的膽量呢?」他嘲弄。「你勾起了朕的慾念,就想逃?你以為談條件,沒有籌碼,會有人同意麼?」

我嚥了嚥口水,伸出小舌舔了下乾燥的唇瓣。「皇兄是想……」

「你一直想要朕真正佔有你,今天朕就如你所願。」修長的手指,挑開了我的衣帶。我眼睜睜地看著身上的衣服被他一件件地剝去。

「皇兄……」他眼裡的佔有慾太強,我突然害怕了。

「知道朕為何非殺他三人不可嗎?」剝光了我的衣服,我和他都赤裸裸地躺在床上。他撫摸著我的肌膚,慾望越來越強烈。

我不斷地下嚥口水,儘管口裡很乾,可還是不由自主地下嚥著。「為……為何?」我壯著膽子問。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開始不斷地撫摸親吻我的身體,就是他的手指深深地插入我的股穴中,我都沒有像此刻這樣駭然。

撥開我的雙腿,露出我的菊穴,他用指頭試探性地挑逗。

「因為啊……你口裡說恨他,心裡仍對他們有感情。朕不允許!」前一刻還是溫柔的,下一刻,他就粗暴地用兩根手指頂入我的後穴。

「啊,痛──」我掙扎了下,身體被掌控,無法擺脫那鑽心的疼痛。

「這樣就受不了了?一會兒如何承受朕的巨大呢?」他戲謔地說,我戰戰兢兢地往他腿間看去,幾乎要昏倒了。平時用嘴去含住它都顯辛苦,何況今日要用那小小的股穴。

我幾乎要哭了,難道今天我真的要承受它嗎?

「皇兄,我……」

「害怕?晚了!」沒給我拒絕的機會,他如狼般地把我壓在身下,如饑似渴地享用我的身體。

不同於以往,今次他顯得很粗暴,肌膚每被他啃咬一口,都帶出血絲。好痛,真的好痛──

當他的巨大頂在我股穴的入口時,我驚恐地瞪大了眼,他冷眼看我的神情變化,那粗壯的凶器一寸一寸地深入,我的恐懼越擴越大,下身的小穴好像被撕裂了一樣,在沒有任何的潤滑下,強硬頂入一個堅硬粗大的物體,根本是不可能的!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被分開壓在他腰兩側的腿一掙,挺起腰,想屈腿踢開壓在我身上的人,可是我卻不知自己這樣一動作,讓那凶器又深入了分。

「想從朕身下逃脫嗎?」他抓住我彎曲的腿,猛地往胸兩側壓去,武者的身體很柔軟,我的大腿都貼在胸膛上了。

「唔──」我晃著腦袋,希望痛楚能減輕,但這顯然是我的幻想,皇兄這次沒有壓抑,更沒有心軟,在我感到穴股裡好像流出什麼液體,順暢了腸道,那凶器藉機一頂而入,硬生生地撐開了通道,完全沒入。

「啊啊啊──」我瘋狂地抓住被單,五官扭曲了。眼睛模糊地望向他,他似乎也不好過,額際有一層薄汗。

「很痛嗎?」他俯下身,在我耳邊低問。

我咬著唇,原本就受傷的地方,流出更多的血了。何止痛,根本就要痛死我了。身體好像被捅成兩塊,下身除了火辣辣,就沒感覺了,其它地方的神經都麻木了,只有那裡敏感脆弱。

「求……求你……皇兄……離開……離開……」我開始軟弱地哀求。

「君兒,記住這痛!朕要你記住,這痛是朕給你的!朕不許你的心裡想著別的人,白青極不行,白痕不行,白穹更不行!白家兄弟之間自古就存在一種不為人知的牽絆。他們會不由自地受彼此吸引!為了得到自家兄弟,他們常常不折手段──你看看白青極為了白霄雲,連皇朝都敢反了?可惜,朕不是傀儡皇帝,容不得他人覬覦朕的江山。所以,朕只能殺光他們!而你──你體內流著我的血,你是我的人!記住,今生今世,你是朕的人!」

他開始抽動,我在迷茫中只能承受這狂風暴雨般地侵略與擄奪。

帝王的疑心很重,生嫩的我怎是他的對手?我只能脫去偽裝,軟弱地承受他的慾望。

被一次次的佔有,我淚流不止。

當他第四次在我體內噴射精華時,我埋在枕頭裡的臉扭曲扯出一抹詭異的笑。



PS:小白終於被吃鳥~~~呵呵呵~~~~~~~~~~~~~~~~



在羅暉的陪伴下,我來到了天牢。

不知羅暉的心情怎樣,不久前他剛從這裡出去,現在重遊舊地,應是別有一番滋味。

上一次來天牢,看到了帝王的殘酷一面,而我也失去了璃姐姐,我痛恨天牢。而這一次,我的親人,我的族人,盡數被關進天牢,同樣的,我無能為力,悲劇無法避免,而我要做的是要把傷害降到最低。

我還是無法相信,我的親人們會不顧我,而做出謀反的事情。父親,兄長們都是理智的,他們不可能一時衝動,因為某個人,某件事,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即使做了,我相信他們也一定有足夠的理由,並且會為自己留條後路,而不是現在這般,全族的人被關進天牢,成了待宰羔羊。別說我不相信,就是朝中許多與我白家交好的大臣們,都不相信。

天牢依舊陰森,犯人的哀嚎聲依然淒慘。我忍著噁心,皺著眉頭,跟獄卒來到關押白氏一族的牢房。

我的族人們都很安靜,身在天牢之中,卻能泰然自若,無所畏懼。我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幾個人隨意的瞥我一下,便又閉眼了。

揣著沈重的心情,我來到關押我父兄的牢房。父親,大哥,二哥,三人神色自若地各坐一角,雖然身上穿著囚衣,但並不會讓人覺得他們狼狽。白家人有一種共性,越是挫折,越發清傲。白家人的氣節,歷來受世人景仰。

若說風骨潔傲的白家人謀反,眾數人是無法置信的。

看到我,他們緩緩地睜開眼,目光柔和。我站在柵欄前,濕潤了眼睛。若說這樣的他們拋棄了我,我怎能相信呢?

「娘呢?」我輕輕地問。一路過來,並沒有看到娘親,女眷關押的牢室裡並沒有看到娘的身影。

父親沈著地回答:「我休了她。」

「什麼!?」我詫異。爹休了娘?為何?何時發生的事?我怎麼一點都不清楚?娘溫柔賢惠,美麗大方,從未犯過出七,父親憑什麼休了她?

「……她善妒,一個月前,我寫了休書,遣她回娘家了。」父親不動聲色地陳述。

我睜大了眼。父親說娘善妒?根本是莫名其妙。據我所知,娘十四歲便嫁於父親為妻,先後生了大哥、二哥,還有我。父親和母親一直相敬如冰,母親說話從來都是輕柔細語,待人寬弘大膽,深受下人們的愛戴,小時候的我很愛粘著她。父親說這樣的母親善妒,這怎能信服於人?

我怔怔地望著爹,再看大哥和二哥,他們……都垂著眼,沒有反駁父親。

「我不信!」我尖銳了聲音。

父親笑笑,深沈的眼裡多了一抹執著。「你應是知了,我的心中另有他人。你母親是一個女人,女人最無法容忍的,便是丈夫的心裡無她。她是很賢惠,我待她不薄,但她不知足,妒忌使人心醜陋。你八歲進了宮,與她相處也就那幾年,對她的為人自然不清楚了。她是你心目中的好母親,卻不是我的好妻子。」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父親。小時候只覺得他威嚴,不敢惹禍,怕他責罵,兩年前回過白家一趟,父親對我諸多恭敬,是君臣之禮,我和他只談過一次話,那晚,父親的話語中,隱藏了一絲憂慮。那時候,他──在為誰憂慮?

白霄雲──我的叔父!

「你愛白霄雲?」我質問他。

「愛,怎能不愛?」他承認。

「你愛他,卻利用他,把他獻給了先皇,讓他受盡折磨,這就是你的愛?」

「……皇上要他,我只是臣子,能有什麼辦法?除了佔有他,給他下咒言,要他死心踏地愛著我,他才不會反抗。我雖愛他,卻不能葬送其他人的命,那個時候,我只能隱忍。只要皇上一死,我就有機會重新得到他。」

「所以,你利用他對你的因愛生恨,毒死了先皇?難道你就不怕──不怕先皇要他陪葬?!」

「他不會。」父親露出一抹詭異的笑,道,「先皇迷戀霄雲,卻不會要他的命。即使他明知霄雲要下毒害他,他亦不在意,先皇──是個瘋子!死得好,死得太好了!霄雲果然不復我所望,毒死了他!」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父親。他變得好陌生!牢房裡的這個人,真的是我父親嗎?那個清廉正直的白丞相?

見我驚異,他收了笑容,恢復了正常的神色。

「你讓璃姐姐毒皇兄,就是利用她引出叔父嗎?讓我和叔父有所接觸,這樣……我們才能更準確地掌握信息?」深吸幾口氣,我問。

「你怎知璃兒體內有毒?」父親笑問。

我看向二哥。「大哥雖說璃姐姐體內沒有毒,但二哥卻懂毒術,他曾經提點我,要我多照顧璃姐姐,就是要皇兄多臨幸她,後來皇兄中毒了,在我無措時,二哥突然出現在宮裡,並暗示我,冷宮裡有神醫,讓我去救神醫賜解藥。於是,我和叔父見面了,叔父問我,是誰告訴我他是神醫的事,我回答說是二哥,因為二哥曾經跟叔父學過醫毒術,我提到二哥,叔父自然就清楚了。白家──有所行動了!」

「……你猜測得很不錯。」父親點點頭。「但有一點,你猜錯了。」

「哦,我哪裡錯了?」我不恥下問,在父親承認的剎那,我的心越來越冷。

「璃兒體內確是沒有毒。有毒的人──是你。」

我一震。「不可能!我從未想過要下毒害皇兄!而且皇兄又不曾佔有過我,怎可能……可能讓他中毒?」

父親頓了頓,輕歎。「霄雲是否有告訴過你,醉千金是通過交合將毒傳給另一方,但他有沒有說過,如果親吻,交換唾液,同樣會使對方中毒?」

我顫抖,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不是我!怎麼可能會是我呢?我沒有要害皇兄,我體內也不可能有毒。」

「你是最不會讓皇帝起疑的人。我們自然會把毒下在你體內,讓你成為傳毒的媒介。你是不是常去璃兒那吃點心,喝茶?璃兒雖不是帶毒體,卻是下毒人。你大哥說的沒錯,璃兒體內無毒,但她難逃其究。她的死,是必然的。」

「如果……如果我沒去找叔父,皇兄是不是就那樣……那樣去了?」我慘白了臉色。

「皇帝尚年輕,雖說掌政了,卻沒有完全掌權。那個時候毒死他,是最好時機。至於下一任皇帝,可以從其他皇子中選取一名。皇帝無子,未立太子,還沒有培養繼承人,普通的皇子,是很好的傀儡,如此只要皇帝一死,白家獨攬朝政,要在冷宮裡帶走一個人,輕而易舉。可惜,清悠心軟,見不得你傷心,讓你去見了霄雲。霄雲還在恨我,他明知我在救他,卻固執地解了你和皇帝體內的毒。」父親說話的聲音一直很輕柔,完全沒有激動,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我卻越聽越寒慄。

「你……你不要我了?你真的把我當犧牲品?」我咬牙,憤怒地問。「所以……所以你懲罰了二哥?!」

二哥聞言,淡淡地看著我,我傷痛了眼,眼淚緩緩地湧現而出。

父親別過眼,輕道:「怎會?傻孩子。父親怎會把你當犧牲品?只要你記著,你是白家人,父親就不會放棄你。那個時候,皇上如駕崩了,你就可以回到白家,清悠會解了你的毒,從此以後,白家就可以團圓了。你還是白家三公子,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而璃兒,也不會死。可惜──」

「可惜,你們想不到,我對皇兄的感情很深,見不得他死,二哥心軟,更見不得我傷心流淚,一步錯棋,毀了全局?是也不是?!」

「不錯。」

「於是,你們重布棋局,利用二哥,挑起戰爭,從皇兄手裡奪兵權?!」大哥之所以對我說白家是為了鞏固帝位而存在,為了皇朝,必需失去很多東西,就是為了斬斷我對皇家的情?要我憎恨皇帝?

「我們想不到,皇帝的心機也很重,使你對他有了很深的感情。由於你對皇帝的感情,讓事情有些失控。君兒,你二哥不是多次提醒你白家家訓,為何你從來只當耳邊風?你失了心,感情偏向皇家,就是把白家推入萬劫不復之中啊!」父親倏地冷了眼,看得我膽戰心驚。

我後退了一步,幸虧羅暉在後面扶著我,才不使我腿軟坐在地上。

「皇上本來對就白家不放心。自先皇駕崩了之後,他一直對白家諸多警戒。他把你帶入宮中,根本不安好心。你以為他喜歡你?實則不然,他不過是利用你牽制住白家。中毒事件之後,他對白家更警惕了。殺了璃兒是警告我們,藉機削弱我們白氏的權。但白家在朝中根基深,不是那麼容易被剷除,戰爭的爆發,使他不得不重新倚重白家。他在賭,我們一樣在賭,這局棋,端看誰的耐心。兵權一點點聚集在白家手中,局勢漸漸向我們傾倒,他急了。直到清悠被敵軍所擒,我們與他的交鋒白熾化了。他一直不肯讓你知道消息,就是為了防止你摻入其中。」

「但叔父卻告訴了我?!」我接話道,「然後我傻傻地去求皇兄,要他派兵去救二哥。因為我是絕對不會讓我的太傅身陷危險之中。皇兄堅決不答應我的請求,因為他知道,只要一答應,就中了白家的計?然而,你們和他都想不到,我會私自出宮,獨身前往北疆!」

父親點點頭,說:「白家的咒言雖然能讓對方愛上自己,可當中咒者因愛生恨到極限,就會反噬。霄雲明知我在救他,卻冷眼旁觀。他教你醫毒術,讓你擁有絕世武功,都是為了看戲。我唯一的失算,就是他對我的恨超出了想像。那些年苦了他,使他對我恨之極至。」

「咒言可以控制人的感情,卻無法真正控制人心。」我冷笑。「大哥和二哥三番兩次地欲佔有我,想給我下咒言,卻都在中途放棄,是不是也是清楚反噬的後果,所以每次都停了手?」

兩位兄長輕歎一聲,點點頭。

「到軍營後,大哥為了試探我身邊是否有皇兄派來的影衛,於是安排了那場刺殺?」我的眼睛很痛,唇角破了滴下血珠而不自知。「可是大哥想不到,皇兄易容親自跟在我身邊,他鐵石心腸,讓我獨身面對刺客,若我學藝不精,不死也重傷,他是決計不會救我。他說……他只愛強者!在白家和皇家的鬥爭中,我要是承受不住,就真要成為犧牲品了!」

閉了閉眼,我哽咽道:「接下去,大哥為了引蛇出洞,就和敵軍的莫多爾安排了那場『鴻門宴』。我又自作聰明,偷偷潛入敵軍,而皇兄也不笨,以我為掩護,去查找證據。我們被發現後,大哥的注意力首先會放在我身上,而他就可以脫身逃掉。那個時候,大哥拿劍指著我,是不是……恨不得殺了我?」

我直視大哥,大哥深沈地望著我。

「是不是?!」我低吼。

「……你壞了大計,本應該死!」大哥冷靜地回答。「但你是我所愛的弟弟,我怎下得了手?唉,君兒,如果你一直乖乖的,就不會發生這麼多意外。」

「我真傻,真傻。」眼淚再次洶湧。「我是那麼的愛你們,可是你們呢……你們三番兩次的利用我。為了叔父,你們……拋棄了我。只是因為……因為我的心一分為二。我愛上了皇兄,我就被白家拋棄了。是不是這樣?是不是這樣啊?你們告訴我,我一次又一次的壞了你們的大計,是不是恨不得我死?我的愚蠢,讓白家進了牢獄,我成了白家的罪人。我不配做白家人,不該生在白家!」

牢房中的三人皆沈默了。這讓我更受打擊。沈默,就是……默認了?!原來我真的成了白家的罪人。我忘了祖訓,我愛上了皇帝,我壞了棋局,我讓白家輸了。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我不顧一切地吶喊,牢房裡所有的族人都默默地注視我,我感到那些眼神像針般扎身,刺得人生痛。「如果一開始就讓我知道真相,我就不會掉進陷阱,傻傻地愛上皇兄!愛上了帝王,我就被白家拋棄了。是我太蠢,太蠢了。我恨你們,恨皇兄,更恨自己。你們別想就這樣扔下我,我不會讓你們死,我不許你們再次拋棄我!」

抹掉了眼淚,我挺直了腰。「所有騙我的人──都要付出代價!我不甘心,決不甘心!」

不再看他們一眼,我毅然轉身,一步步地離開天牢。身後一聲聲歎息,我恍若未聞。



第七章

我從不知,真正被佔有時,是如此痛苦。

而帝王對我並沒有溫柔,因為這是我和他交換的條件,按他的話說,我作踐了自己的身體,連帶的侮辱了他對我的感情。

呵,真可笑,他對我有何感情?他把還小的我抱進宮裡,像養寵物般地教養大了,拔了我的羽翅,困我於深宮之中,斷了我的親情,迫使我的心中唯他一人。我原以為,他是愛我的,然而,從他易容成侍衛王亙,潛伏在我身邊,當我面對刺客時,他冷眼旁觀,他利用我,從我大哥手裡拿到了白家謀反的證據,我像個傻瓜一樣地被他耍得團團轉,試問,這樣的他,對我是真有感情?

當我明白自己只是一顆棋子時,我感到絕望。對親情,對愛情都感到絕望。這個世上,還有誰能讓我相信?除了自己,誰都不可信。

我發起了燒,渾身難受。皇兄抱著我,坐在龍床上,輕輕地撫摸我的髮絲,輕歎一聲。「何苦。」

我溫馴如貓兒,蜷縮在他懷裡,臉埋在他胸膛上,磨蹭幾下。

「皇兄……君兒難受……」我雙眼濕潤,略帶怨恨的眼神瞅著他。

他擰了下好看的劍眉,手覆在我的額上。「還很燙,你從小到大很少生病,此次一病,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我噘嘴。自從我拜叔父為師後,我身體可說是百毒不侵,大小疾病更不可能找上我。今次因受帝王的雨露,意外地生了場病。

眼睛更濕了,我不滿地伸指戳戳他堅實的胸膛。「還說呢,皇兄為何那般粗魯,你一點都不憐惜君兒。」

親親我的額,他拍拍我的背。「你以為按當時的情景,朕能冷靜得下來?君兒你可記好了,朕的怒氣,你是無法承受的。」

「知道,知道了。」我撇嘴。我可不想再來一次,皇兄真正發怒,我怕會被他撕裂。

見我縮起肩發抖,他沒好氣地捏我的鼻子。「這會兒乖了?」

「皇兄……」我鼓腮,更往他懷裡鑽去。

「……別動來動去,這麼不安分!」他的身子僵了僵。

我偷偷地笑。拋開了顧慮,嘗過我的滋味後,皇兄哪受得了我的無意識的挑逗,面對我,他的自制力恐怕會越來越差。

「我想睡了,皇兄,你陪我一起睡。」打個呵欠,我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不行,朕還有政事要辦。」

「我都生病了,你……你不陪我。」我委屈地扁嘴。「果然吃到口了,就不珍惜了。只怕過不了多久,皇兄就要厭倦我了。」

「別胡說。」他皺眉,抱我的力道緊了緊。

「怎是胡說?那些個小說傳奇裡寫得明白呢。哪個帝王的男寵有好下場?不是死於宮變,就是毀於色衰。」

「你什麼時候看的那些書?」臉一沈,他不悅地問。

我嘟了嘟嘴兒。「你管我何時看的?」

「堂堂一國太子,盡看這些雜書?往日太傅是如何教你的?」

「哼,太傅,太傅,我的太傅都要被你殺了。」一想我的二哥,我的心就隱隱作疼。

我救得了白家旁系的命,卻救不了二哥他們的。

「怎麼,朕殺不得?」他寒了眼。

我推開他,往被褥裡鑽,面朝陰暗處,我的眼閃爍不定。「你是皇帝,要殺誰就殺誰。」

「哦,你真的斷了對他們的情?」

「他們待我不仁,我又為何要對他們有義?自討沒趣。」

「裝得倒有幾分像。」把我摟進懷裡,他冷笑。

我嚥了嚥口水。「不懂你在說什麼。」

「君兒,朕說過,在我面前,你不合適說謊。」

我不應他,默默無聲。見久不回應,他強硬轉過我的臉,看到我臉上淚痕斑斑,臉上閃一絲憐惜的神色。

「哭了?」

我傷心地瞅他,把身子往他懷裡靠。「不管他們如何利用我,騙我……我雖然恨,可心裡仍是不忍。你說的不錯,我……我是在裝,我其實不想他們死。斷了血緣,改了姓氏,沒了關係,但是……曾經我為人子,為人弟,如果我真的對人們無情無義,就是豬狗不如了。」

他的表情陰晴不定,是不愛聽我這樣說,我卻偏要把話說完。

「你一直想要我斷了對他們的情。但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人,不是傀儡,也不是木偶。你無法操縱我的情感。你不愛聽我這樣說,我卻仍要說清楚。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皇兄,君兒愛著你,我只想要一份純粹的不含雜質的感情。可是你們都是上位者,上位者重權利。是不可能擁有純粹的感情,是我奢望了。而他們……他們利用我欺騙我,我恨他們,更感到痛心。我與他們的緣分竟是如此淺薄。對不起,我無法忘懷他們,也無法阻止你殺他們。在這場陰謀裡,你贏了,你是勝利的一方。如果他們注定要死,就讓我……讓我為他們哭一哭吧。」

我哽咽,淚越流越多,人難受,頭更痛了,哭得急了,就咳。

「君兒……君兒,朕該拿你怎麼辦?」他歎息一聲,摟著我。

「皇兄──」我縮在他懷裡,邊哭邊懇求。「我只剩下你了,只有你了。不要拋棄我,不要丟下我。」

「唉──」在我哀求下,他終於應承。「傻孩子,朕怎會不要你?你是朕的,到死都是。」

我就這樣在帝王的懷裡哭泣,哭累了就睡了。而他,抱了我一天,朝政自然耽擱下來了。

深夜,我倏地睜開眼,黑暗裡,我看得明白。皇帝抱著我睡得深沈,我從他懷裡掙脫出來,都沒有驚動他。

我試探性的摸摸他,他也沒有反應。我扯了扯嘴,扯出項鏈,拿墜子放在鼻息間嗅了嗅,發燒的症狀好了七八分,腦袋思路更清晰了。

下了床,換了件黑色的衣服,我無聲無息地潛出了清乾宮。我的武功固然讓皇帝警惕,但是他忘了,我用藥也是高手。

半個時辰後,我回來了。脫了衣服,丟進炭爐裡,灑了些灰末進去,衣服很快在爐內被燒燬,沒有焦味溢出,更沒有殘渣留下。

在爐邊站了一會兒,讓身體暖和了,這才回到床上,重新躺回皇帝的懷裡。聞著他身上的氣味,心安了不少。我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唇,低喃:「原諒我,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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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聖帝九年,白氏謀反,敗。原是要誅滅九族,但因白氏與皇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又曾祖是皇家血親,故流放旁系到漠北,永世不得入中原,至於主謀白青極與兩位公子,當眾斬殺!

皇帝要親自監斬,圍觀有的百官,更有數不清的百姓。很多老百姓不相信為官清廉的白丞相和其卓爾不凡的公子們會謀反。民間流傳,這是白家功高蓋主,帝王家找了個理由,剷除了他們。

許多人同情白家,但也有人興災樂禍,最高興的莫過於曾受白家壓抑的官員。白氏大勢一去,朋黨之爭就白熾化了,聰明的皇帝就靜觀其變,由著他們鬥得你死我活,最後收漁翁之利。

那天天氣很好,冬日曬得人暖洋洋的,我裹了一件雪狐裘衣,坐在帝王的旁邊。

刑場上,跪了三個穿囚服的男人,身子單薄,彷彿風一吹就倒。而他們,就是我的父兄們。

我木然地坐著,知道很多人在看我。他們一定在奇怪,我的父兄們將要步上黃泉了,而我身為白家三子,卻能坐在帝王的身邊,冷眼相看。

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多數為鄙夷,不屑。我扯扯嘴角,冷笑。

「君兒笑什麼?」時辰還未到,皇帝百無聊賴地等待,見我在笑,就問。

「是嗎?我笑了?」我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搖搖頭,而後把視線落到刑場上的三人身上。「君兒不難過嗎?」

「……我無法阻止。如果我求你停止,你會同意麼?」

「今日是無法避免的。朕還想過幾天安心的日子,有他們在,朕無一日安寧啊。」

「那還有何好說的?」我別過臉,含住眼眶裡的淚。「為何一定要斬首,賜杯毒酒不是更好?至少……留他們一個全屍。」

「毒酒啊?朕是怕萬一。」他撫著額,瞇起眼。「白家懂毒的人不少,朕怕毒不倒他們。還是斬首好,一刀兩斷,萬無一失。」

我拉了拉衣服,縮了下肩。

「怎麼?冷麼?要不要到朕的懷裡?」他靠近我,低問。

我搖搖頭。

「害羞?」他打趣地問。

我垂下眼。「你不怕別人說閒話?」

他輕哼一聲。「朕是皇帝,誰敢說朕的閒話?」

「嘴上不說,心裡可就難講了。你制止得了人的嘴,卻杜絕不了人的心理。」

「朕以為君兒並不是這麼在意世俗的人啊。」

「……如果我在意呢?」我反問。

回答我的是他一把抱我入懷,果然收到許多怪異的眼神,我溫馴地把臉貼在帝王的懷中,黑眸裡流轉一絲光。

響炮放了三聲,時辰到了。

我不由自主地發抖,他抱緊我,貼在我耳邊呢喃:「別怕,很快就過去了。從此以後,朕就是你的唯一。」

我點點頭,直直地看向刑場上的三人。

他們一直垂著頭,零亂的髮絲遮了臉。劊子手推出虎頭斬,把我的父兄壓到虎頭斬的刀下。

現場靜悄無聲,我縮在皇帝的懷裡,無聲無息地流淚。

監斬官一聲令下──

我模糊的視線裡,看到三顆人頭同時落地。

生命的逝去只有瞬間,我不斷地發抖,不斷地抽泣,皇帝的手覆住我的眼睛。

「朕不得不承認,君兒的演技越來越精湛了。」

我渾身一震,穴道被禁制,動彈不得了。

「面對『親人』被斬殺,能如君兒這般面不改色的,少之又少。」輕輕撫摸我的髮絲,他把我當貓兒般安撫。我的臉色卻越來越鐵青,蒼白。

「你以為這宮中的事,能瞞得了朕?你雖然很聰明,卻仍太稚嫩了。」他舔舔我的耳垂,輕聲細語,聽在我耳中卻冷酷無情。「你用身體引誘朕,要朕流放白氏旁系,朕同意了。至於那三人,朕非殺他們不可,你儘管不願,卻沒有堅決地求朕。呵呵,如果是以前,你定跟朕鬧,可這次沒有呢,君兒,朕本該高興你終於恨了他們,然而……你啊,不該裝病。」

我臉上的血色退去得很快。

「朕怎會忘了你,你是白霄雲的徒弟,用藥如神呢。你用藥迷昏朕,趁機前往天牢,易容三名死囚,又用藥控制那三人的神智,與白青極等人交換了囚室,等到行刑時,死的是那三名易容的犯人。而之後你利用太子的身份偷偷釋放三名無關緊要的犯人是輕爾易舉。你的計劃很好,可惜,你忘了朕也是易容高手。」

我幾乎要跳起來了。是的,我忘了,這一國之君是個易容高手。我拙劣的易容術對他而言,根本是班門弄斧!我死死地瞪著刑場上那異首的三人,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一山還有一山高。君兒,你自恃武功醫術高強,卻不知這皇宮裡藏龍臥虎,你可以躲開御前侍衛,卻躲不開朕的影衛們。你的一舉一動,皆在影衛的眼皮底下進行。朕雖被你迷昏了,可影衛沒有。」

不,不,不──這不可能!刑場上那異首的三具屍體,是我的父親,我的兄長們……不……不……我不相信!

氣血翻滾,我開始抽蓄。

他強迫地轉過我的頭,要我和他對視,我的眼裡迸射出絕望的恨意,他卻仍在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朕的君兒還在演戲啊。」

我恨恨地盯著他,像瀕死的毒蛇盯著仇人。

「朕剛剛說的,實則是你計劃的一個表面。聰明如你,怎會不知朕是易容高啤,又怎不知朕影衛的厲害?」

我閃了閃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他……在說什麼?

「朕說得還不夠明白嗎?」他似有若無的摩挲我的頸動脈,幽深的眸子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朕不得不承認,君兒確是用藥高手。你怎會不知影衛的厲害。在一進入天牢時,你就撒下了能迷惑神智的藥粉,影衛和獄卒皆受了你的暗示。你易容換人,這些都是你暗示給影衛的,其實,你根本沒有那樣做。」

我的心,冷凍了。

他的手磨磨我冰涼的唇,聲音越發地輕柔了。「你竟敢連朕都暗示?嗯?如果不是朕因心疼你的病,親自去了太醫那兒為你拿藥,怕就被你唬弄過去了。真的很可惜啊,君兒,你差一點就成功了。」

他在笑,笑容如春日般和煦,可是我感覺不到溫暖,四肢如冰般寒徹,牙齒控制不住的打顫。

「他們真正的死了。那三具屍體,是真正的白青極,白痕,白穹!你救不了他們。」

當下,我如被萬箭攢心般,目眥盡裂,心如刀割,張嘴想放聲大叫,卻失聲了。悲憤,痛恨,惶恐,戰慄,慘厲……所有的感知扭曲轉化,一陣反胃,我吐了皇帝一身的污穢,吐完胃液後,我又開始吐血。

他大皺眉頭,有人過來想將我拉離,他卻一掌揮開,死命地抱著我。

「你吐吧,吐吧,最好把白家的那些多餘的血全都吐光!」他對我疾眼厲色,周圍的人們都開始驚動。不知這皇帝和太子演的是哪出戲。

我終於發出聲音了,我笑,嘶聲裂肺的笑。邊笑邊流淚,邊笑邊吐血,被制的穴道因悲憤而自行衝開了,一能動彈,我便撲上去,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住帝王的頸動脈。

「護駕──護駕──」周圍的人驚慌,亂了陣腳了。

我狠狠地咬他,尖銳的牙齒破了他的皮,血很快流進我的口裡,他也不掙扎,冷酷地注視我,我仇恨地回望他。

我的親人死了,他為何也不去死!

終於,他一掌擊在我的胸口,我被他扔在了地上,他捂著血流如注的脖子,殘酷地睨視我。

「朕在你的心中,竟比不過幾個死人!」

我閉上了眼,淚水枯竭了。

不是的──不是的──這不是我要的結果!

為何……死去的那個人……不是我!早在我被皇帝抱進宮裡的那年,我就該自刎了!

沒了我這顆棋子,一切或許會不一樣了。

死的那個人,為何不是我?

※※※※※※※※

我以為自己會瘋,可惜,我沒有。

在清乾宮的龍床上睜開眼,我的腦子很清醒。夕陽的餘輝射進窗鏤,把昏暗的內室染成一片橘色,看在我的眼裡,越發的紅了,像血。

我起床,赤腳踩在地板上,身上只有一件白色單衣,寬鬆輕盈,披頭散髮地來到門口,推門而出。

門口的侍衛一擋,不讓我出去,我平直地陳述:「走開,我要去見師父。許久未拜見師父,師父要生氣了。」

「殿下……請回房。」

「為何不讓本宮去見師父?」我抬頭,犀利地盯著他們看。「你敢攔太子?」

「……陛下有旨,不准太子殿下踏出房門一步。」侍衛吞吞口水,回道。

我笑了笑,從侍衛的瞳孔裡清楚地看到我笑得絕美,他們閃了閃神,迷惑了。我出手如電,瞬間制住了他們的穴道,定了他們的身。

「殿下……」

我甩了甩袖子,大搖大擺地出去。跨了兩步,從暗處閃出一條人影,擋了我的去路。

是影衛。

我對他視而不見,只管走我的路。

「請太子回房。」

我瞥了一眼開口說話的影衛。「何時,本宮的去處,要受爾等指示?全都給本宮退下!饒你們不死,否則──」

「君兒,怎麼就這樣出房門?」我還未說完威脅人的話,太監簇擁著皇帝,遠遠地過來了。

我靜靜地立著,等他來到我的身邊,我自發地偎進他懷裡,仰起小臉,不滿地對他說:「皇兄,我要去見師父,他們都攔我的路。」

他深深地看著我,許久,摸摸我的散發,又拉緊我的衣襟,道:「你就這樣去見他?衣冠不整?」

我嘴一撇,不爽。「我醒來,房裡就我一人,我又不會自己穿衣服,梳頭髮。」

「怎麼不喚人進來侍候?」

「懶得喚。」我瞇了瞇眼,見夕陽更往下沈了。「皇兄,不和你說了,我得快去見師父。師父這麼久不見我,定要生氣了。」

「打理好了再去。」

「沒時間了。」我推開他,欲走,他拉住我的手臂。「皇兄?」

「你──確定沒事?」他一臉擔憂。

我斜眼看他。「什麼事?皇兄,你好奇怪,幹嘛這樣看我?」

「君兒,你──」

我好笑地瞅他,視線落在他纏了繃帶的頸項。我抬手,摸摸那裡,柔聲問:「皇兄,疼嗎?」

他擰了下眉。

「對不起,皇兄,君兒當時有些氣急攻心,下口沒有準頭,咬得用力,皇兄不會怪君兒吧?」

「哦,你怕朕怪你?」

「嗯,怕啊,怎會不怕?我傷了龍體了呢。」我挑挑眉。

「那麼……對於他們的死,你現在接受了?」他試探。

我移開眼,看鮮紅的夕陽。「我正要去跟師父說呢。他們死了,師父一定……很開心。嘿嘿,你可能不知道,師父啊,最恨的就是白青極了。」

「哦,你叫他白青極。」

「我不叫他白青極,該叫他什麼?」我反問。

他沈默了一會,終於應了我的要求。「你去吧。」

我眉顏一展,開心地湊上去,吻了他一下。「那我走了,皇兄,晚膳要等我回來一起吃。」

得了皇帝的恩准,我愉悅地跳開,穿過人群,樂顛顛地往冷宮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宮人們見到我,無不詫異,我對他們笑瞇瞇,他們竟全都騙然地跪在地上,我從他們身邊走過,衣袂飛揚,飄然如仙。

冬天,冷宮裡的花都殘敗了。地上全是花泥,空氣裡的芳香卻飄離不去。我穿過小徑,跨過院門,最後來到師父所居住的小院裡。

天邊只有晚霞,夜幕快要來臨了。我停下腳步,躊躇。「咿呀」一聲,窗戶被推開,露出師父風華絕倫地身影。朝我招招手,問:「小東西,站在那裡幹什麼?」

我整了下心情,輕步來到窗戶下,靠在窗台邊,仰望他。「師父,你想不想徒兒啊?」

他優雅地托著下巴,漂亮的眼睛微微轉動,上下打量我。「沒良心的小東西,你現在才想起為師麼?」

「怎麼會呢?徒兒是怕打擾師父的清靜。」我仔細觀察他,發現他越發的有精神了。興許是他的腳完全好了,功力也恢復了吧?

「你來,是想告訴為師什麼事吧?」

「果然瞞不住師父啊。」我自嘲地聳聳肩,倏地,我直視他,一字一字地說,「白、家、氣、數、盡、了!」

他神色不變,依然笑得絕。「還有呢?」

「白青極死了!」從師父的眼瞳裡,我看到我臉上的笑容異常地邪氣。「白痕白穹也死了!」

「哦──」他垂下眼,半覆眼珠,我再也看不清他瞳孔裡的自己。

「我親眼所見。他們三人,在虎頭斬下,一刀斷頭,血噴出了數米遠,染紅了半個刑場。」

他猛地捧住我的臉,我一震。

「死了?真的死了?」他的表情很詭異,眼裡的精光一閃一亮,似乎是──興奮?

「是的,死了。全都死了。」我無意識地重複。

「旁系呢?」他追問。

「流放漠北,永世……不得入中原。」

「呵呵呵──」他開始笑,漸笑漸高聲,越笑越瘋狂。「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哈哈哈──好,好,果然是好!」

笑罷,他忽地朝我眨眨眼,我不解,他舔舔紅唇,輕語:「真奇怪,白青極死了,我……卻還沒有死呢。」

我不明白他為何這樣說,此時我很平靜地接話:「是啊,他死了,你……為何也不去死呢?」

「你想要我死?」

「是啊,他們為了你,死了,而作為禍首的你,幹嘛還活著啊。」我笑著問。

他拍拍我的臉頰,也不生氣。「小東西,你的心變狠了呢。連師父都敢詛咒,嗯?」

「是嗎?我不知道呢。這就是狠心?」

「跟我說說,親眼看著他們死時,你的反應如何?」他竟閒情逸致地問我當時的情景。

我怔了怔,迷離了眼睛,慢慢回想。「那天……我與皇兄坐在高高的監斬台,刑場上是他們三人,下面是滿城的百姓。時辰到了,虎頭斬一落下,三顆人頭同時落地,血噴出很遠,百姓們都很安靜。後來……後來……我咬了皇兄一口。」

「咦?你咬他?為何?」他聽得似乎很認真。

「是啊,狠狠地咬他,都咬出血來了。他很生氣,一掌把我打在地上,我對他又笑又哭,還吐了很多血出來。最後,我昏了,到今天才醒來。我一醒來,就往你這兒跑呢。」

他隱隱歎了口氣,摩挲我的臉頰。「可憐的小東西。」

我晃晃頭。「可憐?我怎麼會可憐呢?我還有皇兄呢。」

他定定地望著我,望得我心慌。

「你應該可憐你自己!」我忍不住說,「你什麼都沒有了!你口裡說恨白青極,但你愛極了他!他死了,你就什麼都沒有了!可憐的那個人,應該是你!」

「傻瓜!」他彈指,點我的額頭。我捂著額頭,莫名其妙地瞪他。他輕笑,我差點迷失在他的笑容裡時,他突地邪惡地對我說:「為師最近又研製了很多毒藥,你要不要試試?」

我撇撇嘴。「好啊,但不是今天。我要回去了,皇兄還等我用晚膳呢。」

「那──明天我等你,小君兒。」他笑。

「嗯。」最後看他一眼,離開了。走在小徑上,遇到了一臉蒼白的師兄,我對他點點頭,師兄遲疑地看我一眼,站到一旁。

我從他身邊走過,口裡喃喃:「師父還是死了比較好。」

師兄震了震,臉色更蒼白了,我對他善意地一笑。「放心,我不會讓你死。」

話落,不再看他一眼,我慢悠悠地出了冷宮,留下一片蕭寂。



第八章

大明聖帝十一年──

皇帝選秀,後宮又添許多美麗花朵,有些易折經不得摧,有些越發的堅韌,在任何艱苦條件下都能挺枝怒放。一個月後,後宮裡流傳的小道消息都圍著哪個宮的嬪妃受寵,哪個不受寵,新來的如何,老的如何。

清乾宮裡,我懶散地坐在軟榻上,腳擱在小棉凳上,湛藍正在精心地為我修剪腳指甲,而湛青則蹲在軟榻下,為我修剪手指甲。

半瞇起眼,想打個呵欠,但是不遠處一身妖的女人讓我心情不愉快。

真不明白,這清乾宮的管制何時如此鬆散了,一個小小的嬪妃都能來去自如。

「你……就是太子?」女人不確定地問。

我瞟她一眼,懶得回答。

「你……是不是太子?」女人提高了聲音。

我閉上眼,漠然視之。

「你……你可知,我是誰?」女人尖銳了聲音。

我掀掀眼皮,打個呵欠,懶洋洋地問:「你──誰啊?」

可能是因為我終於理她了,女人挺了挺胸,顯示她傲人的身姿,甩甩水袖,她笑容可掬地道:「我是皇上剛封的昭儀,聽姐姐們說,太子殿下住在陛下的寢宮裡,我就過來看看。我還以為太子還是小孩子,卻不知已是成年,唉,就算是兄弟,這同住一個寢宮,恐怕會遭人非議。」

我揚揚嘴角,露出一抹惑人的笑容,那自稱昭儀的女人閃了閃神,差點迷失在我的笑容中。

「昭儀?嗯,剛封的?不錯,真不錯呢。」我拿過湛青修過的手,吹了吹指甲,左右看了看。「正宮是皇后,正一品;四夫人為貴妃、德妃、淑妃、賢妃,正一品;九嬪之中,是有個昭儀,青兒,昭儀是幾品啊?」

「回殿下,昭儀是正二品。」湛青乖巧地回答。

那女人嘴角的笑容擴得更大了。

我又問:「那本宮身為太子,又是幾品呢?」

湛藍用溫水擦我的腳丫子,插嘴說道:「殿下又說笑。您是太子,是皇上最親的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正二品的昭儀哪能和您比啊?」

我整了整慵懶的神色,犀利地看向笑容僵在嘴角的女人。「如此說來,一個小小的昭儀前來向太子挑釁,可笑不可笑呢?」

「可笑,怎不可笑?」湛青吐吐舌,一臉嫌惡。

「你──你們──」女人鐵青了臉,身後的小宮女都仗勢想為主人打抱不平。

「放肆!」我低喝一聲,太子威嚴盡現,神色一寒,危險地盯視她們。「爾等私闖清乾宮該當何罪?見了本宮,不但不下跪,居然還敢言語不敬,其罪當殊!」

「什麼?!」女人驚叫,可能一時還搞不清楚狀況。

「愚蠢!」我低叱。這種嬪妃來示威的戲碼,早幾年我都司空見慣,可偏偏每每有新人進宮時,總不懂規矩,敢向我這個太子挑釁!我名義上是太子,實為皇帝的男寵,這都成了皇朝公開的秘密。皇帝寵我,文武百官無人有異議。皇帝為了獨佔我,不但斷了我與白家的血緣關係,還殺了我最親的人,流放了白家其他人。至此一生,我只能是皇帝一人的。

帝王如此可怕的獨佔欲,是有目共睹的。然而,有些妃子,憑著一時寵幸,就想一步登天,更想跟我這個「太子殿下」爭寵。真是可笑,可悲,可歎。

湛藍湛青恭敬地為我套襪子穿靴子,我閒著對女人道:「你可知那新封的賢妃哪裡去了?她早你幾天來清乾宮,可卻一去不回了,但皇上卻沒有叫人去查,你們一定奇怪,是也不是?」

她白了白臉,顫抖地問:「她……她哪裡去了?」

我衝她笑笑,和善地說:「其實也沒去哪裡,她只是永遠地留在了清乾宮──的院子裡了。」

她左看右看,步步後退。「我……我沒看到她。」

「這是當然。」我起身,伸開手,讓人侍候著穿上衣袍。「她惹我不高興,我就把她變成──花肥,滋養院子裡的花兒了。多好,省事又省心。」

「啊──」女人和她的侍女嚇得大驚失色,幾欲奪門而出。但門倏地關閉,她們逃不了,一個個慘白著臉,縮成一團。

我頓時失了捉弄的心情。膽子這麼小,一點都不好玩。還是前幾天的那個賢妃有勁頭,至少還能挺著腰,罵我一聲佞幸。

穿戴整齊後,我滿意地在鏡子裡打量了下,氣宇軒昂,十七歲的我果然漸顯男子英氣,不再像以前那樣嬌弱不堪一擊了。

踩著闊步,朝門口走去,那幾個女人見我接近她們,哆嗦成一團,口裡直嚷著:「不要殺我!」

「啐!」我揮一揮袖子,緊閉的大門自發地開了。膽小的女人更驚恐地瞅著我。唉,這些養在深閨的女人,何曾見過武功這種東西?門無風自開,還以為見到鬼神了?

「還呆在這裡幹什麼?難不成真要本宮將你們全都做成花肥?」

失了形象,女人們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出,連滾帶爬啊。

湛藍和湛青在房裡悶笑出聲。「太子殿下又捉弄人了。」

「就是,每次都這樣嚇唬人,殿下好壞。」

我轉頭,朝他們挑挑眉,道:「本宮可不單單只嚇唬人。」

他們當下斂了笑,規規矩矩地站好,垂下頭。

我呵呵一笑,大步地出去。

那個賢妃,是真的被我做成花肥,灑在院子裡了。誰叫她……出口侮辱了白家!

※※※※※b※※g※※※

來到冷宮,只見我的師父正在泡製藥湯,看我來了,便眉開眼笑。

聞到刺鼻的藥味,我擰起雙眉。

「好徒兒,看為師為你準備的好東西。」他攪著藥湯,又看顧桶下的火候。

我輕咳一聲,問:「師父……你不是要我浸在這裡面吧?」我有些嫌惡地挑剔那墨綠的液體。

「怎麼?怕了?」

「怕?怎會怕?」我立即反駁。自兩年前起,我就瘋了般地不怕這些毒藥,試毒我搶第一,種了新草藥,我第一個嘗藥性,蟲蠱是我的最愛。我就像變了個人似地,發奮圖強,專攻醫毒。如今我的醫毒術,怕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既然不怕,那為何猶豫?」師父打著呵欠說。我看他眼下有淡青,就知道他又熬夜研毒了。

「這個啊……」我乾笑兩聲。雖說我成為皇帝的男寵是公開的秘密,在師父面前脫衣也非第一次,但……我昨夜剛受過帝王的雨露,下午才起床,由著湛藍兄弟為我打理裝束,一身清爽地來這裡,師父卻要我試藥,我這一脫衣,不全被看光那些「痕跡」了。

興許是看出我的為難,師父嘲弄地道:「還怕為師的看?又不是第一次?」

我歎了口氣。是啊,不是第一次。笨拙地解開衣帶,脫下衣服,慢慢地露出我韌性修長佈滿痕跡的身體。

「嘖嘖──」師父冰涼的手指在我身上輕刮,細語問:「這麼多,這麼深的顏色,他都是用咬的?」

我臉一紅,跨進藥水裡,刺激性的液體接觸到皮膚,令我有片刻的不適。

「不要用功力去抵擋毒,讓毒滲入你體內,放心,這毒要不了你的命。」師父就蹲在我身邊,唇貼在我耳邊低語。

「唔──」我閉上眼,放鬆身體。

藥性很強,一入我的身體,幾乎侵蝕我的神智了。我不舒服地呻吟了幾聲,然而我卻是享受這種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

這兩年,我好似活在夢幻中。既清醒,又模糊。以前那個軟弱的我,好像遠去了,我常常會冷笑,宮裡有人惹我不愉快,我就起了殺心。喜愛血的鮮色,特別是血從人的頸項上流下,最能讓我興奮。在師父面前,我是好學的徒弟,較之以往,我更認真的學醫毒術,武功造詣方面比以前更勝一籌。別人覺得我在苛刻自己,但我清楚這只是為了增強自己的實力。

皇兄對我的轉變,頗有微詞,但每當我纏著他歡好時,他便不再多說了。我知道他是在冷眼旁觀,看我究竟想幹什麼,我們心知肚明,卻都沒有點破。無所謂,他生氣,他發怒,都不能把我怎樣了。我不怕他了。自從那三人死後,我沒什麼好怕的了。

能牽制我的白家,不存在了,這世上,就沒什麼能讓我在乎的了。

若說拿師父來威脅我?呵,那人定是個傻子。因為我啊,無時無刻地不在毒殺自己的師父。師父清楚我的意圖,他沒罵我大逆不道,只是放話說,我要是有本事,就只管下藥毒他吧。

至於知情的皇兄,睜隻眼閉只眼。唯有我的師兄,對我的舉動極不贊同。可他有什麼辦法?他雖是我師兄,地位卻低下。他並不是太監,卻幹著太監的活兒。他懂醫毒術,但沒有我精通。

醒來的時候,是在師父的床上,我赤裸裸地躺在他的懷裡,他的手留連地撫摸我的身體。

我見慣不怪,從我認識他起,就沒少被他吃「豆腐」。

「什麼時辰了?」我問。

「還早,離晚膳還有半個時辰。」他回道。「我們還有時間……溫存。」

我翻翻白眼。「別鬧了,師父。」

「小貓兒,你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他抱怨,手卻沒有留情地逗弄我的分身。

我低喘口氣。「別留下痕跡,會被皇兄發現的。唔……你……」

他已一口含住我的玉莖,我受不住他口裡的溫軟,就由著他對我為所欲為。其實我知道他對我只是逗弄,並沒有所謂的情慾。他就是喜歡看我為難,那個受誘惑的人,往往是我。

在他有技巧地吮弄下,我很快達到了高潮,射在了他的嘴裡。

「呼──」我在絲被上磨蹭著脊背,身體自從被皇兄調教過後,單是前面發洩,是滿足不了我的。

他卻不再動我了,吐出口裡的精液,積在手掌心。「寶貝,你看看,單是你這東西,就是聖藥。你自小就吃為師配製的藥物,泡藥澡,體液裡都融了藥性。你的一滴血,可毒人,也可救人,但你這東西,就絕對是聖品。」

我不感興趣地坐起身,拿過絹絲擦拭身體。「聖品?有何用處。」

他絕美的臉上浮出一抹詭異的笑,看得我心中怪怪的。

「女子若受了你的雨露,便會越發美麗,男子喝了你這東西,會更『神勇』。」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差點被口水嗆到。

「咳……胡……胡說什麼?」這種話,誰信誰是笨蛋。

「呵呵,哈哈……」他沒有形象地笑倒在床上,我瞪他。

他邊笑邊道:「君兒越來越不好騙了,唉,貓兒還是小時候單純啊!」

「呸!」我抓起衣服,一件件套上,不理他的瘋癲。

他趴在床上,看我笨拙地穿衣服。繫上腰帶,才一抬頭,便接觸到他幽深的黑眸,我心一跳,不禁發問:「看什麼?」

他扯出一抹絕美的笑,半瞇眼說:「你──長大了。」

「當然,都快十年了。」

「十年?過得真快。」他低喃。

我抿了抿唇,沈默了幾分,最後道:「我回去了。」

也不待他回應,就走出他的屋子,出了冷宮。

晚膳自然是與皇兄一起用的。皇兄聞到我身上的氣味,問:「又泡藥水?」

「是啊,師父新研製的藥水,泡一泡,人都精神了。」我漫不經心地回答。

「朕該制止你這不要命的行為。你以為百毒不侵,就不怕毒了?」

我輕笑一聲,偎進他懷裡,撒嬌般地親他。「皇兄,你擔心我嗎?」

「朕會擔心你這小沒良心的?」他抱起我,往龍床走去。

「哦,那我怎聽說那個新封的昭儀被送出宮了?」我狡儈地眨眼,任他把我放在床上,解開我的衣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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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消息倒靈通?」

「哎,後宮愛嚼舌根的人太多。」

「是嗎?看來後宮的管制太鬆散了。」他覆在我身上,我輕歎一聲,舒適地瞇了瞇眼。「唔,或許吧。」

尋到他的唇,吻了上去,終於,我們不再交談,他進入我的身體,慾望支配了一切,夜漫長。

****  ****  *****

劍,是好劍。

鋒芒畢露,在陽光的折射下,反射出幾道寒慄之光。這是一把殺人的劍。

真氣一貫,劍鳴聲起,我面帶笑容地朝對面的羅暉說:「與本宮比一場吧,羅師傅。」

表情十年如一日的羅暉平直地說:「卑職武功拙劣,已不是殿下的對手。」

「嘿,此言差矣。羅師傅,再如何,你是我的起蒙師長啊,想當初還是你教我基本功,如今我雖藉著高深的內力,擁有一身不錯的武功,但你對我是功不可沒的。」

「殿下還是另請高明。」羅暉也不怕得罪我,在我面前,他的態度永遠是這樣呆板。

「唉,又失敗。」我吐氣。第一百零五次了,自從能打敗他後,他就不肯再與我比武了。無論以什麼話語激他,他都一板一言,不肯動手。

「既然如此,本宮只好另覓高手──」眼一轉,我忽地朝一個隱蔽的角落襲擊,很快,一條黑影閃了出來,我窮追不捨,揮劍便與之對起招來。

對方只守不攻,身形飄忽,風馳電轍的速度,不可捉尋。

好家夥!

我佩服。皇兄的影衛果然不可小覷。關於影衛的事,我還是前兩年才知道的。皇帝身邊有七大影衛,分別以北斗七星命名,這七名影衛體內流的是皇家人的血。每個皇帝,都會有一些母親身份低下的兒子,帝王興致一來,寵幸了宮女,而宮女所生的孩子如不受重視,便不能入皇籍。於是,這些沒有地位的皇家孩子就被暗影部接收,訓練培養成影衛。

影衛誓死效忠帝王,隨時隨刻地隱藏在帝王身邊,就近保護。當然,如無帝王命令,他們是不輕易現身的。

而身為太子的我,非常幸運,身邊就有三名影衛。他們分別是:玉衡,開陽,搖光。其實我並不知道他們是何時隱藏在我身邊,發現他們的氣息,是在去年。隨著功力的增加,我漸漸覺察到他們的隱藏方位和氣息,那時我才知道,我的身邊隨時隨刻地跟了三名影衛。幸好,每次進冷宮,師父在四周設有毒陣,他們跟不進來。

其實我該感到榮幸,皇兄如此看中我,把保護他自己的七名影衛中分了三名給我。

可是,任何人都不喜歡受他人監視。

從我知道他們的存在時,就經常挑釁他們。羅暉不肯與我較量,那我只好就近取人,找影衛們的喳了。

第一次,僅十招,我就輸在了玉衡的手下。第二次,二十招,輸在開陽手裡。第三次,二十二招,輸給了搖光。我不服氣,一次又一次地找他們的隱匿處,並且次次襲擊他們。

他們不敢傷我,卻對我的襲擊不得不防,皇兄知道了,只是睜隻眼閉只眼,於是我就越來越愛找他們切磋武藝了。到如今,我能和他們來回打個百來招了。

「鏘──」寶劍脫手而出,我敗陣下來,搖光一個閃身,又消失無蹤了。

我扳扳手腕,大大地歎氣。

果然還不行。

如果不收服他們,我是永遠都不能跳出皇兄的手掌心。

七個影衛中,玉衡、開陽、搖光是排在末三位,前四位的武功應該要更高超。如果哪一天我要反出皇宮,勢必對付不了他們。

「唉,又敗了。」我踢起寶劍,震了震,插回劍鞘,一抬頭,便看見一身龍袍的皇帝。

「下朝了?」我邊走過去,邊用手肘擦拭額上的汗。

「沒一日安分。」他責斥我。

我挑挑眉,不羈地回道:「無事可做,只好拿劍練練。」

「堂堂一國太子,怎會無事可做?」他拉我近身,理我零亂的髮絲,動作親暱。

很溫柔啊。我舒適地瞇瞇眼,吸一口氣,一身汗臭就偎進他懷裡。

「太子?空有其名罷了。我又不可能真的繼你的皇位。」我自嘲。

「有何不可?」攬著我,往寢宮走去,他漫不經心地說。

「嘿,你肯,你的臣子們也不肯。還有你的皇子們,到時候恐怕都會著急。」讓我當皇帝,會讓後世貽笑大方的啊。

「朕還未有子嗣。」他說。

「遲早會有的。」我道。

「你就是朕的孩子。」

「……哪個皇帝會與自己的孩子夜夜在龍床上雲雨?」貼在他耳邊,我輕道。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手指拂過我的五官,說:「如果你是朕親生的,朕一樣會要你。」

我大皺眉頭。「我不是。」

他冷笑一聲,拉著我的手,回到寢宮,小安子和湛藍湛青兄弟早就在一旁侍候。接過湛藍遞來的濕巾,我擦了一把臉。

「殿下要沐浴嗎?」湛青恭敬地問。

「唔,待會吧。我要先喝茶,休息一下。」一身是汗,馬上就洗澡,對身體不好。

坐下來,邊喝茶,邊看小安子侍候皇兄脫下龍袍,換上輕便的衣服。我托著下巴,凝思。

皇兄今年二十有二了,卻仍未有子嗣。我進宮那年,皇兄十三歲,早就三宮六院,擁有眾多妃子了。在我還未被他佔有時,他常臨幸後宮妃子,可這兩年,他的龍精盡數進了我的體內。我要是個女人,興許早懷上龍胎了。可惜,我不是。

所以,有些人急了。比如太后,比如大臣們。今年選了很多秀女進宮,為的就是希望皇帝能寵幸新人,讓後宮懷上龍種。但我知道,皇兄就算對哪個女人寵愛有加,卻不會寵幸。夜晚,他都是壓著我度過的。

難怪越來越多人看我不順眼,明裡暗裡想除掉我。可惜他們都不長腦袋,我這個佞幸並不好對付,單是皇帝一關,就過不了。白家完了,唯我白漣君,活得好好的。

很多人在背地裡罵我沒心沒肺,無情無義,貪圖富貴,不知廉恥,枉為人子,我都淡笑了之。他們罵得也沒錯,罵得很對。我的親人被皇帝殺了,我卻還能談笑風生,愜意生活,享盡容華富貴,不知羞恥地公然成為皇帝的男寵,這樣的我,在某些人眼裡,簡直是大逆不道。

別人如何評價我,我漠不關心,因為在親眼看著親人斷頭那一刻,我的心就失了一半了。現在我雖然活著,但已經死了半個靈魂了。皇宮像座牢籠,皇兄在位一天,我就不能自由。

「想著麼呢?」換好衣服的帝王奪過我手中的空茶杯,遞給小安子,小安子立即滿上茶,他啄了一口。

收了思緒,我伸著懶腰站起。「我要沐浴了。」

湛藍兄弟馬上去準備熱水。

「不是說待會嗎?」他單手橫在我的腰間,把我攬進他的懷中。

我仰起頭,吐舌。「我又想馬上洗了。」

他埋在我的頸間嗅了嗅。「要朕陪你一起洗嗎?」

「嘻嘻──」我像條泥鰍般,在他懷裡扭動。「可以啊,一起洗互相搓背吧。」其實我們從來不會自己搓背,都是侍從搓的,我是別有所指。

他會意,忽地抱起我,往浴池走去。

「哎呀──」我假裝驚嚇,攬住他的脖子,頭一偏,看到他頸項動脈附近的牙痕,怔了怔,我湊過去,伸舌舔舐。「疼不疼啊,皇兄?」每次看到這個牙痕時,我總這樣問他。

「你讓朕咬一口,就知道疼不疼了。」他每次也這樣回答。

「不要,會流血。」我吮吸牙痕,含糊的說。是啊,會流血,流很多血,有我父親的,大哥的,二哥的,還有他的,我的。太多,也太讓人心痛了。

進了浴池,連衣服都沒有脫,直接泡進熱水裡。

「你在勾引朕,君兒。」他在水裡扯我的衣服。

我微微喘氣,笑。「那又如何,反正我除了勾引,就不會做別的事了。」

「是嗎?據朕所知,君兒還會把人做成花肥呢。」他輕啃我的鎖骨,我的衣服被他扯得差不多了,他自己的卻還整齊著。

「呵呵,無聊嘛,有人送上門來,為何拒絕?」我不甘示弱,動手去拉他身上的衣服。

兩人就這樣嬉鬧著,在浴池裡互相脫衣服,水面上浮著一件件精緻華美的衣物,直到兩人都赤裸裸了,就擁抱著糾纏在一起。

「啊……皇兄……疼……」我趴在池沿,帝王龐大的身體覆在我的背上,水裡,我們的下體緊緊地銜接著。

「君兒就愛口是心非,嗯,你這裡咬得朕這般緊,分明是饑不可耐呵。」兩人相處時,他堂堂帝王也會貼著我的耳朵,說些下流的話。

若是朝堂上的那些個八股大臣們看到這樣的皇帝,怕是會吐血暈過去,我迎合地扭擺腰臀。「嗯啊……啊……太深了……啊,不行了……」

「真的不行了?」他咬我的耳垂,我呼吸急促。

「嗯,慢……慢一點啊……」在兩情相悅的情形下,魚水之歡自是妙不可言,但是按皇兄這血氣方剛的年紀,要起人來,單我一人是無法招架的。畢竟是承受的一方,被他這般勇猛地撞擊,還是吃不消。

「朕很舒服,君兒,你生來就該被朕所擁有。」他深深地佔有著,幾乎要把我揉進他體內了。

「啊啊……啊……皇兄,皇兄……」被快感淹沒的我,迷離了。我很沈迷於**中的快感,因為只有這個時候,我可以忘記一切,可以身心放逐,全身的感覺都被快意支配,不用思考,不用行動,只要張開腿,纏住皇帝就可以了。所以每一次,我都很投入,直到自己因承受不住,昏過去。

「你是我的,君兒。」耳邊,皇帝不斷地重複這句話。唯有這個時候,他不自稱「朕」。

 一個澡,洗得我嬌而無力,最後是被皇兄抱著出浴池的。不過擦拭身體的事,就交給湛藍湛青了,而小安子是為皇帝服務的。我懶洋洋地趴在浴間的榻上,讓兩個小男寵擺佈我的身體。他們見慣了我身上的痕跡,完全沒有吃驚的神色,安分守己,很溫柔地用柔軟的布擦我身上的水珠。

我閉起眼,半睡半醒。四隻手輕輕地在我身上遊走,手臂,脊背,腰側,大腿……不知是誰的手輕輕滑進我的股間,真是越來越大膽了。我輕哼了一聲,那手指遊走開了,我翻個身,平躺,眼半開,瞄到湛青微紅著小臉。

「殿下……」他輕輕地呢喃。

「快點擦完,我想睡了。」我噙著一抹邪肆的笑,對他說。

「是……是……」他有點手忙腳亂,湛藍責備地拍他的手,他這才冷靜下來,動作流暢許多。

在他擦到我兩腿間時,只披一件單衣的皇兄走了過來,接下了他手中的工作,兩人同時下跪,我低笑。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湛青,湛青頭壓得更低了,身子微微發抖,見他這麼害怕,我捉弄地道:「小東西久未受皇上雨露,怕是想得緊。」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連聲音都發顫了。

湛藍跪在旁邊,微微抬起頭,祈求地望著我。受不了他們楚楚可憐的模樣,我揮了揮手。「起來起來,都下去吧。」

「謝殿下。」

二人下去了,我乾笑兩聲,知道皇兄不高興了。「皇兄可不許動他們,他們是我的人,由我處置。」

「哦?你的人?」他拿了條絲巾包裹我的身體,抱我回臥室。

「是啊,當初不是皇兄將他們送我的麼?」我不怕死地回答。「皇兄擁有三宮六院,我有兩個小男寵,也不算什麼吧。」

他瞇起眼,危險地盯我。

我嘿嘿地笑了兩聲,摟著他,細聲細語。「哎呀,你生什麼氣。我還沒有向他們出手呢。」

「朕會給你機會?」他把我扔進龍床上,單膝跪在床沿,居高臨下地瞪我。

我趴在絲被上,蹭了蹭,迎上皇兄微怒的龍目,笑嘻嘻地道:「對了,皇兄,不如你把玉衡、開陽、搖光三人也送給我,怎樣?」

「你要他們三人?」

「嗯,反正皇兄有其他四個影衛,足夠了,剩下那三個就送給我吧。」

他伏身,覆在我身上,大掌撫摸我的背部。「你認為朕會答應?」

「會,你會。」我揚著嘴角。z

「君兒,你還在想著逃離朕?」

「如果我有那個能力,你許嗎?」我試探。

「除非朕死!」他寒了眼。

我閉眼,不語了。y

「君兒!」他厲了聲音。

「那你就抱一具沒有靈魂的身體吧!」我負氣地說。

「你──威脅朕?」b

「你不是喜歡強者嗎?」我睜開眼,灼灼地看他。「你曾說過,皇帝不喜歡弱者。如果那時,在刑場上,我發了瘋,或是懦弱地哭涕,哀求你,你會要我?不,你不會!你不會要一個經不起打擊的弱者。我只能堅強地活下去。我愛你,皇兄,我以前可以很純粹地愛你,如今卻不行了。我的愛裡,有恨!你希望我恨著你嗎?都說帝王無情,你也一樣,我的皇兄。」

他抿嘴,深沈地看著我。我湊上去,輕輕啄他的唇。「你的感情太可怕,我不夠堅強承受。以前我太軟弱,所以我失去了很多珍貴的東西,那些失去的,已經無法追回。你殺了他們,等於是毀去了我半個靈魂,他們活著的時候,我恨他們,可是意識到他們逝去了,我悔恨。人死了,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我活著,活得行屍走肉。」

「你覺得自己活得行屍走肉?」g

「是的。」我大膽地接受他的怒氣。「這兩年,我一直活在你的身下,沈迷於快感,滿足你的慾望。」

「你──」他一把扣住我的咽喉,我無動於衷。

「但是這樣活下去,太沒有意思了。一點都不刺激,是不是?」我笑得邪氣。「皇兄,把那三個人給我吧,看看我能不能變得足夠強大。」

「朕會給你逃離朕的力量?」他加了幾分力道,我的呼吸有點困難了。

「為何不賭一把?難道你怕自己沒有能力留住我?」我挑釁他。

「──朕寵壞你了,君兒。」他壓下唇,啃咬我的,直到出血。

口裡溢進血腥,我開始興奮了。咕嚕──我嚥下一大口摻血的唾液。抱住他,張腿纏住他的腰。

他粗魯地撞進來,粗大撐開我使用過度的後穴,我疼得不斷輕呼,可也沒有拒絕他。他一把握住我的分身,不斷地搓揉,一波波快感很快襲擊我了。

「記住,君兒,整個天下都是朕的。」他霸道的宣佈。

「呃……我……我知道。」其實我的腰很酸,他這樣粗暴,估計我要吃苦頭了。

「朕──真想廢了你的武功,挑了你的手腳筋,把你永遠鎖在這龍床上!」他咬牙切齒。

我急促地呼吸,無法承受更多了。「你要……要學……先皇嗎?挖……挖了我師父的膝蓋骨?把他……把他鎖在冷宮?」

「有何不可?」他越來越粗暴了,我連連吃苦,終於受不住,我沙啞地叫喊起來了。「啊──啊,皇兄……你要弄死我了!唔哇……你現在……就要弄死我了……痛……」

「朕就弄死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他毫不留情。

「嗚嗚──」我欲哭無淚。這次的經驗告訴我,皇帝的逆鱗撫不得,他發怒起來,受苦的人是我。

他對我,素來有個尺度。我放肆可以,卻不可以超過那個尺度。他寵我,愛我,但不會讓我爬到他頭上。像逃出皇宮這種事,不在那個尺度之內。

不過……我知道他會把那三個人給我。

在高潮中,我再也承受不住,昏過去了。

**** **** ****

明聖帝十二年初──

看著中手的小瓷瓶,我無聲地笑。

瓷瓶很漂亮,裡面裝的卻是致命的毒藥。這幾年,我研製了很多毒藥,都是致命的,但是沒有一樣能夠毒倒我的師父!神醫不愧是神醫啊,再厲害的毒藥,他都能迅速地解掉。

師父並不怪我,每次失敗後,他還會涼涼地諷刺我一頓。

「君兒的毒術,有待加強啊。」

「師父教訓的是,徒兒定會更下苦功。」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對話。

已經快三年了,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搖晃著手裡的瓷瓶,我寒冰了眼神。如果再毒不死他,父親在地下會寂寞的。

君莫忘,莫忘君。師父,恨父親、愛父親的你,為何還不去死呢?人說同命鴛鴦,父親死了,他一人獨活有何意思?

握著瓷瓶,我甩了甩擺袍,踏出了清乾宮。

來到冷宮,看到師兄在曬草藥,我走近問他。「師父呢?」

「在屋裡沐浴。」師兄回答。這麼多年了,他只長個子,身子卻依舊那麼瘦,臉色也蒼白,不像個健康的人。

我點了下頭。「嗯,我有事找師父,你不要打擾。」

「……」他沈默。

我不再理他,推門進屋後,就關緊門。

掀開簾子,果然看到師父坐在浴桶裡,春光無限啊。我噙著一抹笑,來到桶邊,幫他搓背。

「今日又制了什麼毒藥?」他享受地瞇眼。

我捏捏他的肩膀,嘟嚷。「師父啊,徒兒不是每次來都是要毒你的。」

「呵,你前幾次來不是都帶毒藥麼?」他戲謔。

「嘿嘿,那個……今次不是。」我乾笑。

「哦,那你有什麼目的?」他懶散地靠在桶沿,瞅我。

我撇嘴。「服侍師父你啊。」

「小滑頭!」他斜瞪我一眼。

洗得差不多了,他從水裡出來,我遞上乾淨的布,為他擦身。當擦到他兩腿間時,我猶豫了一下,握住他的分身。

他赤裸裸地站著,冷眼打量我。「你來服侍師父,是想服侍它嗎?」

我壞心地搓搓,不意外地看著他在我手裡漲大。「呵呵,師父孤身在冷宮多年,難道從未想過要什麼人?」

「如果你肯,為師不會拒絕。」他把玩著我的衣帶,鳳眼流光一轉,無限嫵媚。我閃了閃神,差點迷失在他的誘惑中。

「……你若想要,就……來要啊。」我不甘示弱地用指尖在他胸膛上畫圈圈。我就不信他不入我的套。

他倏地幽深地看我。「你是……認真的?」

被他這樣看得口乾舌燥,我舔了舔唇。「嗯。」

他一把抱住我,我撞進他的懷中。雖然這幾年我在極力地吃東西,鍛煉身體,可是為何我的身材還是比不上師父,更比不上皇兄?

他這麼一抱,我就被他完全包攏了。

邪魅之光在他眼裡閃爍。「小東西,你在引誘我?」

「你不要嗎?」我吐氣,下一刻,我被他壓在了床上。

「送上門來的,為何不要?君兒是個美人呢!」他不客氣地拆禮物了。

我吞吞口水,看著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被他剝光。

他拉開我的雙腿,灼熱的慾望就直接頂在我的菊門口,我突然有些後悔,略微阻他問:「師父……你好沒情趣,怎麼也不做下前戲?」

他邪氣地道:「為師忍不住了。想先攻為上,後戲可以慢慢做。」

「你……你這樣,徒兒會受傷的啊!」我垂死掙扎。

「那……就做些潤滑吧。」說著,他從床頭暗格裡摸出一小瓷瓶,拔了塞子,將裡面的液體抹在我的股穴裡,很快,我那裡濕潤了。

我咬著牙,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分身擠進來。

「啊──」該死,他竟然真做!

「師父,等等……」

「為師不想等!」他一股作氣,深深插了進來。「天啊,君兒真是尤物,好緊,好熱!」

我那個後悔啊,想掙扎,但為時已晚。「你……你不是說愛我父親嗎?竟然……竟然……」

「傻寶貝,有時候男人的性慾和感情是分開的!你不是一樣愛你的皇兄嗎?」他嘲弄。然後就開始抽插起來,這一動,我就受不住了。他顯然是個中好手,或許有很多年沒有做過,又曾是承受一方,但如今他在我體內肆意時,完全是個成熟而具有力量的男人。

「啊……呀……」我不得不說師父的話很對。男人有時候性慾和感情是分開的。我竟然在他身下有快感!

他抱緊我,用不同的姿勢佔有我,但是他一次都沒有吻!沒有吻我的唇,更沒有吻我的身體!

很快,我和他都大汗淋漓。

終於,在他第四次射進我體內時,我已經腿軟了。跪趴在被褥上,大腿分得很大,臀被托得很高,穴股緊緊含著師父的分身。

我大口大口地喘氣,渾身發抖。

他貼在我的背上,滿足地讚歎。「小東西,你說要是你皇兄知道你被我抱了,會不會氣極?嗯?」

「呃……那個……」皇兄當然會氣!「師父啊,你為何……不親親君兒呢?」

他頂了頂下身,那埋在我體內的活物竟然又硬了,我臉色大變,感到快要支持不住了。

「君兒全身上下都是毒,為師這一親下去,怕是要送命了。」他笑盈盈地答。

我一震。「什麼?你……你竟知道?」

「你這毒藥雖然無色無味,但為師還是覺查得出來。小東西,你想引誘為師佔有你時,一旦以嘴吻你的身體,毒就由口入,到時,為師不中毒都難。呵呵,可是我卻直接佔有了你,令你後悔莫及吧?」

「不愧是我師父!」我在他身下邊呻吟,邊佩服。看來這次是毒不死他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當他放過我時,已是幾個時辰以後了,我軟綿綿地躺在床上,看他用濕布一點一點地擦去我身上的汗和毒藥!

在清理我的後穴時,他的手指在裡面輕輕抽動,我受不住地發顫。

「君兒,你應該學學為師,制醉千金這樣的毒。」

我瞪他。「今次是意外!我不會用那種噁心的毒!我不會去和一個我恨的人上床!」

「你不是和我做了?」他似乎能洞悉一切。

「我……我又不恨你。」我垂下眼。

「你屢次毒殺我,不是恨我?」他抽出手指,那深入的精液被導出。

「嗯……」我輕吟一聲。

「我想你下去陪父親。」我柔聲說。

他怪異地看我一眼。

我閉起眼,任他把我的下體清理得乾乾淨淨,抹了藥後,沒一會,後穴不再腫痛了。再過上半個時辰,我那裡會恢復原樣,看不出有被侵入的痕跡。

「如果……我說你父親沒死,你相信嗎?」他忽然如此說。

我猛地睜開眼,瞪他。

「不可能!我親眼看著他們……被斬首!」

「金蟬脫殼,你看過沒有?」

我狐疑地注視他。「你……話中何意?」

他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因為……我還沒有死。」

此時的我不懂這話有何含義。兩年前他曾說過此話,如今他又說。直到很多年後,我才真正明白這話的意思。可現在的我不知,於是我說:「不,你要死了。」

他驟然變了神色,我看著他吐出一口血,倒向床,壓在我的身上。

「我的毒是無色無味,卻被你發現了。你不親我,毒不會從口入,可你不該圖一時快活,雖然『莫忘君』是從口入,可如果發了汗,通過長時間接觸,就會滲入皮膚,進入你的身體。只是……發毒的時效要慢上幾個時辰。」

「莫忘君?」他邊吐血,邊笑。「好名字!好名字!莫忘君,君莫忘!我的好徒兒,此次為師怕是要被你毒死了。」

「你現在動不了,就不能為自己配解藥。這毒發得很快,一會兒你就會沒有知覺了。」我輕輕地說,溫柔地抱著他。「師父……叔父,你愛我父親嗎?」

他沒有回答,我並不惱。「其實我捨不得你死,真的,可是……可是父親他們是因你而死的。你以前和我說,說你恨父親,恨不得他死!說他害了你,騙了你又送你進宮,受先皇折磨。然而,你可知,父親為了你從很早就開始策劃了。如果不是我一次又一次地阻礙了他,他一定能夠成功地把你救出冷宮,更甚者,他還能控制整個皇朝。可惜……他失敗了。失敗,毀了白氏。為了你,他孤注一擲,無怨無悔。」

他雖然難受,嘴角仍是揚起一個美麗的弧形。「傻孩子……只有你……信他的話。我不是說過了……這世上……能信的只有我……」

「……我誰都不信。」我擦拭他嘴角的血絲。「不管父親的理由是什麼,他們都是騙子,讓我傷心難過。你也一樣,明知我是你的侄子,卻還是佔有我。」

「呵呵,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不正經地摸我的分身,我也不攔,由他弄。

「你放心,你死後,我會讓師兄把你的屍體送出宮。你……活著不出能宮,死了就可以了。」

「好徒兒啊!為師真……真高興。」他開始抽蓄,我看著難受,心如刀絞。

「叔父……」我哽咽。

「啊──」他痛苦地大喝一聲,翻滾起來。「該死!你……你毒死我,就該……制些不讓我痛的藥……要我死……也死得快樂些!」

我失神地看著他垂死掙扎,身體越來越寒冷了。我──真的毒倒我的叔父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翻滾吐血中的人,是我那風華絕倫的叔父。

「君兒,君兒……」他突然一直喊我的名兒。

我爬過去,抱住他,淚湧了下來。「叔父,我在……我在……」

「君兒……我的君兒……」他的氣息越來越弱。

「叔父……」

「你……你這狠心的孩子……」他埋在我懷裡,不斷呢喃。「我的君兒……我的……君……我的……我……兒……」

越來越小,越來越靜──

了無聲息。

我絕望地流淚。抱著他坐了好久,終於放開,拿清水擦拭他的身體,每擦一個地方,就留下一個個吻痕,直到擦完,他的身上全是我落下的吻印。

我戀戀不捨地為他梳好發,穿上華貴的衣服。打理完後,他乾乾淨淨地躺在地上,神色安詳,像睡著了一樣。

我坐在床邊,靜靜地凝視他。

他真的很美。他應有四十來歲了,可從外表上看,他不過二十多歲,時間彷彿在他身上停止了。或許,他到古稀之年,都會一直保持這樣的容貌。懂醫藥的人,讓自己永駐青春,並非難事。

然而,他死了。他被我毒死了!

我趴在他身上,呼吸急促,胃裡噁心地想吐。

腦中一片混亂,想起初見他時的驚,拜他為師時的駭然,直到漸漸喜歡他的古怪,喜歡他的邪魅……

很多,很多,這十年來,他是我第二個親近的人,我們之間有很多回憶。

可是如今,他再也不會睜開眼了!我的心,如刀割,望著他緊閉的眼,我的淚滾滾而下。

「父親……叔父是你的!在地下,願你們……能冰釋前嫌,重歸於好。」

至於我,被留下的我,還要苟活一段時間。

紅顏禍水,紅顏禍水,我倒希望自己真能禍國殃民!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我整個人昏昏沈沈地,一直抱著師父,想了很多事。當師兄推門而入,並發出數聲巨響,我方清醒了幾分。

師兄震驚地看著床上的我們,嘶啞地吼了幾句。

我的分身埋在師父的股穴裡,不斷地抽插,而且不只噴射了一次。師兄過來狠狠地刮了我一巴掌,我冷靜地拔出分身,冷靜地對師兄說:「師父被我毒死了。」

「──畜牲!」師兄發抖地罵我。

這似乎是他唯一一次對我發怒。

是啊,我真是畜牲!師父死了,我竟能在無意識狀態下,做出奸屍這種驚世駭俗的舉動,其實我後來想起時,都感到自己噁心,可怕!但現在的我,打擊過重,人有點瘋癲,我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畜牲!畜牲!」師兄邊流淚邊打我。

我一開始任他打,後來就擋下了他的攻擊,下了床,我穿好衣服,又整理好師父的屍體,冷著臉對師兄說:「你帶師父出宮,把他葬在外邊──不,買個水晶棺,不要把他葬了。我給他抹了防腐的藥,他的屍體永遠都不會腐掉。你出宮後,找個清靜漂亮的地方,把師父的水晶棺放在那裡,我要你守著他。一生一世!」

他跪在床邊,不斷地流淚。

師兄很少哭,師父對師兄不好,常打罵他,可是師兄對師父很尊重。師父死了,他一定恨極了我。

我精神恍惚地走在冷宮裡,夜幕早就降臨了,師父一死,冷宮裡的毒蟲就失去控制,到處亂飛。我拿出一個小哨子,嗚嗚地吹了一段時間,那些毒蟲漸漸安靜下來,不再搔動了。

回到清乾宮,我笑若璨花地對皇兄說:「師父──被我毒死了。」

皇兄怔了怔,手中的奏折幾乎拿不穩。

「皇兄,他們都死了,就只有我一人了。你再也……關不住我了。」

帝王的眼眸裡迸射出震怒的寒光,我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

第十章

「你執意離開?」

帝王這樣問我。

「是的。」我沒有退縮,面無表情地回答。

帝王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一步一步地接近我,我立在原地,等他來到我的面前,於是,他抱住我,把我摟在懷裡。

我的眼淚如擋不住的洪水,滾滾而下,恍惚的神智在這一刻清醒了,親人的死亡,再一次讓我崩潰。

「我是畜牲,我是畜牲!」埋在皇兄的懷裡,我不斷地重複著罵自己。皇兄緊緊抱住我,對於師父的死亡,他似乎也有細微的情緒波動。我一直以為他冷酷無情,師父死了,他應該會更高興,但是他沒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開口說話,幽深的眼睛,有什麼閃過。

「看來朕的君兒真的出師了……」最後,他只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

接下去的幾日,帝王把我鎖在龍床,日夜糾纏。他彷彿想借此關住我,用特殊的點穴法,封住我週身大穴,又用千年寒鐵所製的鎖鏈困住我。我平時的活動空間,只能在床上,生活所需,皆是湛藍湛青兄弟侍候的。

我沒有掙扎,沒有反抗,安安靜靜地任他們擺佈。

皇兄要抱我,我就讓他抱,湛藍餵我吃飯,我張口就吃,湛青幫我擦洗身體,我就讓他洗……我就像個木偶,乖乖地躺在床上,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

直到半個月後,太后大壽,皇宮裡要擺宴,一國之主的皇帝自然要參加。而我,這個幾乎被人遺忘了的太子,依舊鎖在清乾宮的龍床上。

湛藍湛青安靜地守在我床邊。z

夜幕降臨,遠處的宮殿絲竹聲若隱若現地傳來,而我這邊寂靜得可怕。細微的聲音在空氣中波動,我猛然睜開眼,目光如炬。

「殿下……」湛藍一出聲,又突然沒了下文,接著是兩個物體倒地的砰然聲。

一條幽靈般的影子閃到床邊,手法利落精確地解開我被封的週身大穴,體內真氣一暢通,我渾身一震,翻坐而起。

「搖光?就你一人來?」這為我解穴的,正是被我收服的三個影衛之一搖光。搖光拿出削鐵如泥的匕首三兩下為我砍斷鎖了半月之久的鐵鏈。

見他不答,我心沈了沈。「皇兄派了兩名影衛守在這裡?玉衡和開陽與他們……兩敗俱傷了?」

「……」搖光微點了下頭。y

我活動了下筋骨,吐出一口氣。「就算你怨我讓你們影衛相殘我也不會愧疚。身為影衛,就只能忠於自己的主人。」

搖光一閃身,匿藏黑暗中了。我揚起嘴角,走到牆邊,抓下掛在牆上的寶劍──雷霆劍。此劍是我十四歲生辰,皇兄送我的。送劍的同時,又給我了雷霆劍訣,而今天,我就要憑此劍此劍訣闖出皇宮。

拿了劍,我孑然一身,跨出清乾宮。身如鬼魅地躲過巡邏的侍衛,飛身向冷宮掠去。

我要先去確定一下,師兄是否還在那裡。z

冷宮裡,寂靜無聲,陰森可怕。沒有看到行何燈光,唯有陣陣陰風。我立在師父房門口,腳步沈重。

師父──真的被毒死了麼?z

推門的雙手不住地顫抖,「咿呀」一聲,門開了,裡面一片黑暗,毫無生氣。我自嘲,還想看到什麼人呢?我親手殺了裡面的主人,卻妄想看到他重生?

深吸口氣,我毅然轉身,欲離開此處。

走了幾步,倏地停住,緊握雷霆劍,我沈聲喝道:「出來!」

剎那間,數十條人影從暗處閃出。

我沒有絲毫的驚慌,飛快地搜尋到領頭。「暗影──天樞?皇兄果真是看中我,竟只留一名影衛在身邊,其餘三名都來守著我了。」

「請殿下回宮。」天樞冷冷地道。

我扯扯嘴角。「你覺得可能嗎?」

「請殿下回宮。」他重複,同時,其他人已蓄勢待發。只要我一動,他們定會撲上來。

我邪氣地一笑,若無其事的拿出一隻竹哨,放在唇下,悠悠一吹。

沒一會,一片詭異的「黑雲」迅速地向這邊飄來。那些人臉色大變,唯有天樞不動聲色。

「在冷宮,你們困不住我!」我放肆地大笑,騰空飛起。天樞同時跳起,阻我去路,我大喝一聲「搖光」,搖光身如閃電,從暗處現身,擋下天樞的招勢,我趁空跳脫。其他侍衛想阻擋我,卻被「黑雲」所困,剎時,冷宮裡驚叫連連。

師父養的毒蟲,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施展疾風御氣術,加快身法,在皇宮裡如幻影般地飛梭。

十五歲那年,為了二哥,我離開皇宮,走得瀟灑自如,而十八歲的今天,我要再次離開皇宮,卻是踏著眾多屍體艱難地離開。

抽出雷霆劍,一路上,我是遇人殺人,遇鬼殺鬼,遇神殺神,只要有誰擋在我面前,我就心狠手辣,絕不留情。一路過來,血流成河。那些侍衛,好像從不知死亡為何物,為了阻擋我,前仆後繼,死了一批,又來一批。我殺紅了眼,白色的單衣,濺滿了殷紅的血。

這真是皇宮的一場浩劫。

許多年後我問皇兄,可曾後悔養虎為患,他淡笑說,朕只後悔沒把你留住。

我的皇兄啊,我的冷酷無情,是學自你的啊。

殺到皇宮城門口時,大批的御林軍守在前方,而我──看到了我的皇兄。

一路奔來,耗去太大的真氣,劍都快拿不穩了。我喘著氣,孤身一人與百來人對恃。

暗自苦笑,皇兄可真看得起我。

「君兒,回去,朕可不追究你的胡鬧。」我優雅尊貴的皇兄如是勸說。

我緩緩地搖搖頭。

「你為何執意離開朕?」他隱忍怒氣,問。

我定定地望著他,夜風裡飄散著濃濃的血腥味。「皇兄不顧太后的壽宴,前來此處等候君兒,君兒真是受寵弱驚啊。」

「你以為離開皇宮,流浪江湖,能生活得下去?你自幼養尊處優,上次去北疆如不是朕親手照料,只怕你就餓死街頭了。」

我被他說得臉紅一陣,白一陣。「這個……皇兄不必擔憂,就是上次的經驗,讓君兒吸取了諸多教訓,此番出去,定會將自己照顧得很好。皇兄請放心。」

「你就這樣闖出去,身無分文,如何照顧自己?」

「君兒擁有一身武藝,又擁有絕世醫術,做名懸壺濟世的大夫綽綽有餘。」

「你年紀善輕,恐怕不能信服於人。」

「真金不怕火煉。只要有真本事,信手捻來,不在話下。皇兄,你不必多言,就放過君兒吧,君兒雖離開這裡,但絕不會忘了皇兄你。」我調節著週身真氣,蓄集力量。

「只要朕想,你哪裡都不能去。」他冷硬地道。

我把劍橫在胸前,漫不經心地說:「皇兄,君兒瘋了。難道你沒有感覺到嗎?從兩三年前,我就瘋瘋癲癲,不像個常人。你要我呆在你身邊,繼續瘋下去嗎?我不保證,哪日發瘋,殺了你,毒死整個皇宮裡的人。」

「傻孩子,朕的君兒好好的,哪裡瘋了?」他輕聲說。

我搖搖頭。「皇兄,你這不是愛我,是在害我。愛不是強硬的手段,霸道的佔有,獨斷地控制。在你身邊,我感受不到你對我的愛,唯有傷害!如此,我不能盲目地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你為了我,做出更多讓人痛苦的事情。你是皇帝,應該君臨天下,而不是執著於一人。我心中有怨,有恨,可我也愛你,我不想毀了你的江山!」

「君兒是乎過於杞人憂天了。你對朕的誤解太多,有些人的死亡,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朕是帝王,有所為,有所不為。你把錯歸天朕身上,朕無可奈何。朕自認對你疼愛有加,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朕,埋怨朕?你說愛朕,又知愛是什麼?你太年輕,有許多事不懂,看的僅是事物的表相,但也因你太年輕,朕不想你讓過早知道何為痛苦。你若靜下心來,乖乖回寢宮,朕可以原諒你的魯莽,並且會告訴你事情的真相。」他語重心長。

然而此時的我豈會相信他?既然他仍不肯放我走,那我只好硬拚硬了。把劍一揚,放在頸項間,不意外地看到皇兄大變臉色,我得意地道:「皇兄,你要君兒血濺當場嗎?」

「你──」他全周佈滿寒霜,我的威脅達到了很好的效果。現場一片緊張,那些個侍衛面目肅穆,生怕我手一抖,自殘了,皇帝定會雷霆大怒。

「讓路!」我大喝一聲。

前方的人分紋不動。我再次沈喝:「皇兄,你應知我下得了手。我連師父都毒殺了,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力道一重,在頸項刮出一條血痕。

「好!好!真是好!不愧是朕的君兒,心狠無情。朕絕不放你走!你敢以死要挾?好啊,你就在朕面前──自刎吧!」帝王怒目相視,煞氣十足。

我慘淡一笑,想不到皇兄如此絕情。閉了閉眼,我堅定地直視他。「皇兄,願……君兒去後,你能寬心過日。就此──別過!」

心一橫,我舉劍,毫不手軟地往頸項抹去──

風雲變幻之時,手腕竟然一麻,劍脫手而出,在空中打出幾個旋,最後插在了石板地上。

我失神地望著搖搖晃晃的雷霆劍,耳邊響起皇兄沈痛的聲音:「滾!你滾!滾出皇宮!朕──放你走!」

我淌下淚,閉起眼。

凌亂的腳步聲一陣一陣地遠去,皇宮大門開啟的聲音分外沈重。許久許久之後,我睜開眼,四周空曠無人。

沒有御林軍,沒有皇兄,唯有那大開的城門。

我拔起劍,月光下,雷霆劍泛著寒光。我麻木地用劍在手腕上劃出一條血痕,血滴在石板地上,很快染紅一片。

就著腳下的血,我跪下,朝皇宮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站起,劍回鞘,轉身,目視前方,我堅定地邁開腳步,毅然朝城門走去──

********** *****

一直走,一直走,走出皇宮,走出京城,走到郊外,天已大亮,我前方是三條分路,我怔怔地立在交叉處。

何去何從?何去何從?

前路茫茫,我該去往何處?東南西北,四面八方,哪裡是我歸處?

糊里糊塗地擇了一條路,我恍惚地走著。走了許久,日中天,我口乾舌燥。官道上,來往的人不是騎馬,就是坐馬車,而只有我,像個傻瓜般地,拿著一柄滴血的劍,穿著一件染了血的單衣,披頭散髮,孤單地走在大道上。

路人見了我,全都避道而行。

我越走越冷靜,越走越發笑,直到不可抑制,我站在路邊,放聲大笑,邊笑邊哭,別人都當我瘋了,卻有一人騎士停在我旁邊,一臉關心地問我:「這位公子……是否有什麼難處?」

我停下笑,撩開臉上的髮絲,露出我的臉,望向他。他見了我的臉,當下發怔。我看他癡迷的眼神,就淡淡地笑,我越笑,他越癡迷,我依舊在笑,他越來越迷惑。

然後──

我拔劍,刺中他的要害,一掌把他從馬上打下去,縱身躍上馬,拉起韁繩。連貫的動作,一氣喝成。

那人摀住傷口,躺在地上,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對他和顏悅色地說:「本公子白漣君,要尋仇,儘管來。」

趁他發呆,我大笑著策馬奔馳。

他的馬,他的銀兩,他的行李,盡數歸我!

皇兄,看,君兒我絕對不會餓死街頭。

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個心狠手辣的神醫──白、漣、君!

幾度慈心,慈心幾度,人若銀蓮純然,心若蛇蠍陰毒。

這便是江湖人對我的評價!

****  ***** ****

遊蕩江湖,遇到很多事,很多人,慢慢地,我就適應了漂泊不定的江湖生活,富麗堂皇的皇宮離我越來越遠。皇帝沒有派人尋回我,他就像忘了我這麼一個人,皇朝還是這個皇朝,皇帝還是那個皇帝,可是,再也沒有太子了。

白駒蒼狗,歲月如梭,一晃就是七年。

七年間,我從南走到北,從北走到西,大明江山,幾乎遍佈我的腳印。雖然在我眼裡,皇兄是個殘酷的君王,然而安居樂業的百姓們對當朝天子愛戴有加。先皇在世時,天下大亂,戰爭不斷,貪官污吏弄得民不了生,而皇兄繼位以後,漸漸還大明一片清明,一個榮華盛世。

唯一叫百姓興歎的是,白氏一族的蕭寂。大明開國以來,白氏便是輔佐大臣,一直傳承了數代,可是到這一代,他們盡數退出了政治舞台,此後,也無白氏入朝為官。

大明是朱家的天下,只能是朱家的天下。(這話聽著怎麼這麼怪?嘿嘿,朱啊朱,豬啊豬~~~~~~~~~大家都素小豬豬哦小豬豬~~~[小白劈腿:滾遠點,白癡作者,本公子正在嚴肅地陳述,氣氛啊氣氛~~~別打擾!])

可是七年後,我再一次回到了皇宮。

而我回皇宮,只為了求證一件事,一件對我至關重要的事。

如果事情被我證實,那麼我會義無反顧地去掘父親兄長們的墳墓,更會跑去揪住師兄的衣襟,問問他,師父的水晶棺被他藏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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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我只披了一件外衣,倚靠在皇宮的廊柱旁,望滿天星斗。

二十五歲的我,是真的成熟了。不再像少年那時,魯莽行事,不顧一切。當然,較之以前,我更心狠手辣。別人看我笑容可掬,親切和藹,對我放下戒心時,我卻能在談笑間,瞬間奪人性命。江湖是個好地方,皇宮裡的陰謀詭異固然錯綜複雜,但沒有江湖的凶殘冷酷。江湖人行事,不問前因不問後果,稍有不慎,即會丟掉性命。那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半夜不睡,站在外面吹風?」身後響起皇帝的聲音。

我沒有回頭,依舊靠在柱子旁。

他從後抱住我,給我一片溫暖。

「……皇兄,你恨不恨我?」偎在他懷裡,我懶懶地問。

「朕該恨你嗎?」他咬我的耳垂,戲謔地反問。

「呵呵,如果你不恨我,那──你每天壓著我發情,是何意?」我沒好氣地說。

他臉一拉,不悅。「這是一國太子會說的話麼?」

「太子怎麼了?太子也是人?不能說粗俗的話?」我挑眉,邪肆地扯扯他的髮絲。「何況,我還不樂意做這個勞什子太子!」

「你本事大了,越來越能氣朕了。」摟在我腰間的手臂施大力道,弄得我的腰生疼。

「哎呀,皇兄莫惱。來來來,皇弟我為你說些有趣的事。」我嘻皮笑臉地蹭他。

「朕不想聽。」他冷哼。

「不聽也得聽!」我揚高下巴。「難道你不想知道皇弟我在江湖上的轟烈事跡?話說我那日毅然離開皇宮後啊,過著窮困潦倒的日子……於是啊,本公子想,不能因貧困拉下臉回皇宮被皇兄你取笑,於是乎,我就在官道上搶了一個倒霉鬼的馬和行李,嘿嘿嘿嘿……」

夜正深,帝王就抱著我倚在柱子旁,聽我侃侃而談,聽聽我的英雄事跡──

──第三部(完)



番外

他的名字叫朱!恆,大明皇朝的太子。如果無意外,他將會是下任皇帝。

五六歲,他便學帝王之道。

故爾,年幼的他,就能冷靜處事,做到冷酷無情。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他清楚的知道,父皇不是個好皇帝。好皇帝不會沈迷於酒肉色鄉,更不會囚禁一名男子。

那名男子叫白霄雲,是白丞相白青極的親弟弟。長得極好看,人卻有點瘋癲。

皇帝禁臠一名男子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人們皆以為白家嫁了名女子進皇宮,皇帝寵愛非常,可惜紅顏薄命,那女子沒一年就香消玉損了。但身為太子的他卻清楚的知道,那女子實則是名男子,父皇把他關在冷宮,為他癡迷瘋狂。

有一次,他問父皇:「為何喜歡一名男子?」

父皇回答說:「因為他是男子,朕愛上了。」

「他愛你嗎?」

「不愛。」父皇揚起嘴角,笑著說。

他覺得不可思議。父皇明知那人不愛他,卻笑著不生氣。

「他不愛朕沒關係,只要朕愛他就行。」父皇接著說,「他長得很美,恆兒見過的,是吧?」

「嗯,很美。」遠遠地看過一眼,美麗得不像凡人。

「朕就愛他的美。他的美,不可言語。」父皇露出癡迷的神情。「所以啊,朕叫太醫配了一種藥,留住了他的美麗。」

「咦?」

「不懂嗎?」此時的父皇像個慈父,摸摸他的頭,說,「有一種藥,能讓人永駐青春。朕就讓他服了這種藥,十年,二十年,乃至百年後,他都不會變老。雖會死,卻能鶴髮童顏。很奇妙,是不是?」

「真有這種藥?」他不信。

父皇神秘地一笑。「有,當然有。還有能讓男人生子的藥。」

他覺得父皇在說夢話。父皇有時候真的不可理喻,他行事作風怪異,常人是無法理解的。如果真有永駐青春的靈丹妙藥,父皇為何不自己用?還有那男人生子的藥?天方夜譚。

見兒子不信,年輕的皇帝逗弄兒子的臉,惹得兒子一臉不高興。這少年老成的皇兒,果真有乃父之風。

「等你長大後,就會懂了。」

是嗎?他一臉狐疑。

在他七八歲的時候,皇帝和那白霄雲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越來越惡劣。那白霄雲會使毒,毒死的宮人不計其數,皇帝對此素來是一笑了之,從不追究。白霄雲很大膽,他還會把毒用到皇帝身上,皇帝中了毒,也不驚慌害怕,他會用極其殘酷的手段,讓白霄雲交出解藥。所以,這麼多年來,皇帝還沒有被白霄雲毒死。

朱!恆並不擔心父皇的生命。若父皇真有一天被毒死了,那也是他自食惡果。他有看過父皇的殘忍手段,白霄雲的膝蓋骨被生硬硬地挖去,他也在場。

那美麗男人的叫聲非常的淒厲,但他被束縛住,不能掙扎,太醫聽從父皇的命令,捉住美麗修長的腿,小心翼翼地挖出膝蓋骨,從此,那美麗的男人殘了,只能躺在床上,受皇帝寵愛。

當時他看著,並不覺得那男人可憐。

他弱,只能受人擺佈。

他喜歡強者。

唯有強者,方能獨攬乾坤。

父皇死的那一年,丞相白青極進了一趟皇宮,出來的時候,遇到了他,他看到白青極懷裡抱著一個小孩子,於是問他:「這是誰的孩子?」

「是臣下的。」白青極長得也很好看,卻沒有白霄雲好看。白霄雲是美麗的,美麗得像妖精,但白青極只能用俊朗來形容。

「叫什麼?給我看看。」他湊上去。白青極猶豫了一下,彎下腰,露出懷中孩子的臉,讓下任皇帝看個明白。

「叫什麼?」他又問了一次,無形中透出一股龍威。他是天生的王者,小小年紀便有帝王的風範。

「白漣君。」白青極恭敬地回答。

「哦?白漣君?是戀君?還是憐君?長得很漂亮,是個可愛的孩子。」那孩子閉著眼,睡得正香,可單單一張小小的睡臉,便能捕獲人的心。「如果我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孩子就好了。」

「殿下說笑了,犬子命薄無福,擔當不起。」

「你緊張什麼?」他摸摸小孩子的嫩臉,淡淡地說:「我沒說要他。放心,他要真是你的孩子,我不會搶著要。」

「……殿下此話是何意。」白青極的臉色有點難看。

他拍拍小孩子的臉,睡夢中的孩子沒有被驚醒。「沒什麼意思。你走吧,好好養他。興許哪天我會去看看他。」

「……臣遵旨。」白青極抱緊孩子,生怕被人搶去了。

他笑笑,看著白青極遠去的背影,低喃:「如果他不是你的孩子,我就要他。我會知道,他體內流的是白家的血,還是……」

皇帝駕崩了,沒有讓白霄雲陪葬。他繼位後,封鎖了冷宮。先皇留下的爛攤子,他無任何怨言,毅然挑起一國之君的重任,在白家的輔佐下,慢慢恢復朝綱,還大明繁華的景象。

十三歲那年,他去了趟杭州,並在西湖畔遇到了一個漂亮可愛的孩子。那孩子唯有七八歲,卻調皮得緊。鬼靈精怪的,惹人喜愛。

似曾相識的容貌,勾起了他許些回憶。於是他抱起那個孩子,帶他回白家,並對白丞相說:「朕要收他為皇弟,今後,這孩子便姓朱,乃大明皇朝第十皇子。」

不是沒有看到白家人慘淡的臉色,怨恨的眼神,他抱著驚惶失措的孩子,坐進皇輦,浩浩蕩蕩地回京城皇宮。

也就是這一年,皇家和白家的矛盾激烈化了。

可是,誰在乎呢?

坐在皇輦裡,抱著可愛的孩子,他隱隱地笑。如父皇所言,愛上了就愛上了,管他是誰?但他不會像父皇那樣,單方面的愛。他會讓這孩子也愛上他,沒有他就不行。囚禁一個人時,首先得囚禁他的心。

(完)

相關系列文:
白漣君第一部:憶少年
白漣君第二部:憶王孫
白漣君第四部:阮郎歸(完結)

[ 本帖最後由 cathysst 於 2013-6-22 21:2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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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佔有慾也太強了
兩人根本是在互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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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解會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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