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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七日六夜 By李葳(日夜之四)

七日六夜 By李葳(日夜之四)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swt35349 您是第11275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swt35349贏了啤牌大賽冠軍,獲獎金現金50Ds幣.


我就說嘛,幹麼沒事說要去泡溫泉,還挑旅館最忙的季節!淩恩發誓,若早知是來「見公婆」的,他死也不會被克勞頓騙!要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學小媳婦般奉茶討好婆婆,這像話嗎?更何況,自己還帶了兩個「大」拖油瓶當跟班呢!唉,看來這七日六夜的溫泉之旅,註定是場災難……






序曲


照理說,這應該是最幸福的時候。

浮浮沈沈於虛與實的曖昧交界,畏怯將永久沉淪在肉體快感中無法自拔,理智懸在不上不下的半空掙紮,顫巍巍的意識吊掛在懸崖邊。淩恩恐惺地緊緊攀附住現在唯一可靠的那雙胳臂,宛如被釣上岸的失水魚兒,無助而急促地喘息著。

……哈啊……啊……不……

次次衝擊在體內的淫靡熱度,滾燙翻攪著血液,煎熬著神經。



不行了,已經招架不住——腦子晃過這念頭的瞬間,更強烈的下一波快感浪濤又將他的腦子席捲一空。



「克……勞頓……」

情不自禁的嗄啞喚聲裡,摻雜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媚音,眼角濕熱熱的,漾著求饒的水光。

「再忍忍,寶貝。我捨不得這麼快結束……」男人停頓下來。

「……不……不行……」

誘哄的吻落在他的臉頰上,粗喘紊亂的呼呼氣息騷過耳畔,這感觸引發另一陣倏竄過他背脊的甜蜜抽搐,直進兩人深深相嵌的部位,咬著灼肉的嫩口,克制不了貪婪的痙攣。

「唔……啊……寶貝你……你要謀殺我嗎?」

男人唇畔揚彎一抹苦悶的笑,失去了慣有的遊刃有餘,藍瞳氤亮似霧。

「誰叫你——啊啊!」硬挺的茅挾著雷霆萬鈞的氣勢向上穿剌,奪走他其餘的抱怨,破碎啜泣聲含雜著情交發出的細小噪音,在昏暗幽靜的室內聽來格外響亮而猥褻。」

最後一道矜持的牆崩塌了。

四分五裂的自尊在間歇不斷的進攻、後撤、扭轉、搖擺的節奏裡,被一腳踹到理智能觸及的最偏僻一角,慘遭冷落。

甜美的暈眩,喜悅的狂潮,全部官能感受都被男人所掠奪的同時,體內矛盾地高漲著被男人盈滿的極樂。

在這樣幸福到最高點的一刻,卻也是最令他難受的一刻。



漸漸、漸漸地,自己一步步地蛻變著。



彷彿是只正欲褪殼的蛹,一個嶄新的、他所不認得的自己,接受了男人日以繼夜的熱愛薰陶而誕生。

這種改變當然不是現在的他所樂見,可是他也無力扭轉頹勢。即使心中展開。

「新的我」與「舊的我」的戰爭,即使他還企圖否認這「已存在的事實」,即使他平常還裝得一副若無其事、一切如昔的模樣……「但是,在剝光了文明偽裝的此刻——

在腦漿沸騰成一團沒用處的漿糊的現在——血液裡紅色的血成了赤色的熔岩,所到之處神智都被燒焦成乾土的這時候——

他想否認也否認不了,自己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自己了。

烙印在身上的無數吻痕,雋刻在心頭上的點滴記憶。

自從放下固執成見,決定接受克勞頓•霍普這個男人——這個與自己有著相同性別、一樣的生理構造、同為生物學裡百分之百的雄性動物,以及這段違反自然法則、同性相吸的愛情——之後,自己早就走得太遙遠、改變得太多,根本沒辦法回頭,也回不了頭了。

禁忌也好、罪惡感也罷。



明明身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自甘墮落在悖德的喜樂底下。不僅是捨棄了大丈夫的尊嚴,還像個小女人般在情郎的佔有中啜泣著達到高潮。這種種過去的他想都想不到的行為,現在他竟一次又一次地、一回又一回地做了,並且變本加厲地淪陷在男人的懷抱裡,大膽地索求著、不知羞恥地要了又要。



「克勞頓、克勞頓……」痴狂地囈語著男人的名,沈醉在戰慄的快感浪濤中。

回應著他的呼喚,男人低啞呻吟,吮咬著他的唇、掬飲他的呻吟與喘息,盡情地將慾望釋放在他溫暖潮濕的體內。感受到那股熱泉灌注的瞬間,眼角進出激動的水珠,他跟著哆嗦、顫抖,在男人的抱擁中解脫。

或許是與妻子分手後,十幾年的情感空白期裡,孤獨日子佔去了九成九,所以自己沒發現寂寞早已讒食鯨吞了他的抵抗力。

男人乘隙而入的溫柔,猶如久旱的甘霖,更勝上癮的毒蜜,教他無從抵擋。

太寂寞,這三個字也許能解釋「自暴自棄」的行為。

可是克勞頓.霍普佔據在自己心頭,與日俱增的份量,難道也能硬拗成是自暴自棄下的「後遺症」嗎?打從心底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克勞頓毒」太深,否則怎會大白天就跟他背著眾多員工的耳目,在總經理室內偷歡,還樂在其中呢?

唉唉……

「怎麼?還覺得不夠滿足嗎?」揚起一道金眉,鎮日遊手好閒,將玩樂與人生劃上等號的藍眼惡魔,氣息先他一步趨緩,行有餘力地賊笑道:「沒問題,再給我幾分鍾,我馬上可以重振雄風。」

淩恩毫不留情地踹他一腳。「你這個大老闆可以不用工作,我這個小夥計還要上班,你給我收斂一點!」

從克勞頓身下移出屁股,淩恩撿拾起腳邊的襯衫、褲子,往辦公室旁的小淋浴間走去。

「嗯,你也太無情了吧?一辦完事就這麼冷冰冰。這樣會讓人懷疑你是不是把我們之間的關係,當成只有性沒有愛的肉體交往喔!」

「閉嘴,克勞頓。」

淩恩懶得回頭瞪他,迅速地鑽進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兩坪大浴間內,關上門。

新改建完成沒多久的總經理辦公室內,之所以會多了專有的盥洗室,並非為了方便總經理享受一場午後小「插曲」。這純粹是考慮到,一天內幾乎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必須在旅館內待命的總經理,難免會有滿身大汗或打個小盹流口水的狀況。

讓他能就近地梳洗一下,好隨時保持神采奕奕、乾淨清爽的形象,而非一臉睡眼惺忪、困頓疲乏的模樣,這也是為了旅館招牌著想。

——此話,當然就是出白霍普大老闆之金口。

端出了「金士頓•臺北」的形象當理由,就算底下的人再怎麼膽大包天,也不敢去質疑大老闆的決定裡是否帶有「私心」的成分。



淩恩在看見設計圖時,心中不是沒嘀咕過,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這間小淋浴間有其必要性。

扭開熱水,沖刷而下的透明雨霧,立刻淡化了渾身沾染的性愛氣味。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淩恩站在水柱底下,任由無數道小水流滑過他鍛鍊有素,瘦歸瘦削,卻仍可雕塑出勻稱筋肉的漂亮體魄。

光從體格與外觀來看,沒有人能猜到他今年早已突破三十五大關。加上天生麗質(?)的好膚質,生來就娃娃臉的文俊模樣,多數人看到他,還以為他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子呢!更別提,每個後來才知道他已經離婚,和前妻育有一雙已過十八歲的成年雙胞胎兒子的人了,他們不是說他「騙人」、「開玩笑」,就是大嘆他「保養有方」。



保養?天知道,他每天忙著處理公事都處理不完了,哪有心思做那麼費工夫、浪費時間的無聊事。

有那種美國時間,他寧可拿來睡覺——純睡覺!雖然在十幾歲小鬼的眼中,三十歲就已經是一隻腳踏進墳墓中的歐吉桑了,不過以三十五歲之齡就當上國際知名連鎖旅館的分館總經理,這在世間人的眼中可是「年紀輕輕」就出人頭地了。假如今天淩恩是女性,恐怕還會被懷疑是否靠了「特殊關係」、「攀龍附鳳」的快速攀升法,才得以年少得志。

諷刺的是,當初淩恩被擢升的理由,確實是沾了點不名譽的關係。

克勞頓•霍普最初是淩恩的小兒子淩夜的「玩伴」之一。玩伴是淩夜自己認定的,但克勞頓對淩夜可是一往情深,還不惜追到台灣,下榻淩恩所工作的「京苑旅館」——亦即現在的「金士頓.臺北」前身——想要虜獲(挽回?)淩夜的心。

那時候,淩恩對拐騙未成年兒子的克勞頓全無好感,當他是外星來的生物、腦子有問題的傢夥。偏偏克勞頓為了收買淩夜的心,刻意買下旅館,安排淩恩做副總,這下子淩恩不但無法和克勞頓劃清界限,兩人還越牽扯,關係越密切。

結果克勞頓追求淩夜的事功敗垂成,誰曉得經過數個月的風波、衝突與曲折離奇的過程,繞了好大一圈後,淩恩竟與克勞頓從「父親與兄子的情人(?)」的關係,演變為一對打得火熱的情侶——瞧,世事有多難料?

唉,老爸竟與兒子的前情人看對眼,說出去不知會跌破多少人的眼鏡,何況自己又是年長對方兩、三歲的長輩。

當初淩恩不是沒掙紮過,該不該跳進這段關係裡。可是……「我還是修煉不到家吧!竟會栽在那種邪魔歪道又沒個正經的傢夥手上……」

自言自語著,衝過身體後,感覺煥然一新的淩恩,關上水龍頭,隨手拿起毛巾邊擦臉、邊對著鏡子問道:「你真的認為這樣繼續下去,可以嗎?姓淩的。」

「不可以。

但是斷不了。

畢竟淩恩還是個普通人,再怎麼修煉也沒到出凡入塵,能看破紅塵俗世的境地。

開始時約定好做彼此戀人的時間只有「一個月」,進而展開的關係,在克勞頓死纏爛打地提出「每個月」分手又復合的賴皮式約定後,淩恩想要單方面「斷絕兩人關係」的企圖,亦正式宣告胎死腹中。



現在偶爾克勞頓還會拿這約定來取笑他,把它當笑話一樣看待,不過在淩恩心中的某處,還是抱著他們兩人之間「遲早都會結束」的想法。現在還無法分手,不代表以後都不分手……目前淩恩還無法想像兩人分手會是什麼情景,但他也無法想像兩人永遠不分手的神話。

克勞頓的身份地位,兩人同為男性的障礙,以及愛情的熱度能維持多久?這段愛本身就是個最大的不確定因素。

有太多理由讓淩恩不看好他們這段情感的未來。

他是喜歡克勞頓沒錯,淩恩能肯定地這麼說。而克勞頓則一貫西方人的作風,動不動就說我愛你。然而,這樣就有了「愛情將永遠不減」的堅定保證嗎?

曾有過一次婚姻觸礁的經驗,淩恩實在樂觀不起來。

讓它順其自然吧!

淩恩更換上新襯衫與長褲,邊扣著袖扣,邊走出盥洗室。情感上有縮頭烏龜傾向的他,願意和克勞頓(同性)交往,就已經是破天荒的大冒險了,得寸進尺地要他搖身一變為勇於挑戰愛情、相信愛情恆久不變的勇者,實屬強人所難。

走出門外沒兩步,就遇到一堵人肉高牆。

「嗯寶貝好香……」

克勞頓守株待兔已久地扣住他的肩膀,低下頭嗅了嗅淩恩的頸項,嘟囔著:

「你居然鎖上浴室門,把我關在外頭,真沒天良!」

「因為某人管不住自己胯下的蠢兒子,一進浴室就不讓我好好地洗個澡,毛手毛腳耽擱到我的時間。防微杜漸,你不能怪我先小人,鎖門保身吧?」淡漠地瞟他一眼,淩恩指責道。



「你不覺得在浴室「辦事」很方便嗎?只要我做得快一點,你馬上就可以洗乾淨了。反正又佔不了你多少時間,幹麼這麼小氣?」

嗤鼻。「你的「快」,我不知領教過幾次。對了,不必。」

呵呵淫笑。「這你得原諒我,我實在不像你那麼缺乏定力,可以三秒鍾搞定。時間的長短是因人而異的嘛,對我來說,能在三十分鍾之內解決已經是奇快無比了。」

淩恩作勢給他一記枴子,克勞頓反應迅速,笑嘻嘻地躲開。

「哈哈,你氣什麼?你應該慶幸,早瀉是自己還年輕的證明,通常到了中年之後,大多數人舉都舉不起來了,哪有早瀉的本錢。」沒空理會這個沒神經、厚臉皮的死老外,淩恩走到衣帽間,挑選一條新的領帶。

「下午三點的會議,你不要忘記了。」提醒克勞頓道。

長腿跨兩個大步,來到淩恩身後,他自作主張地把淩恩挑的深藍斜紋領帶,換成灰底點綴小黑點花色的領帶,並熟練地繫在淩恩的脖子上。」

「為什麼我也要出席?」

「每個人都知道你這個大老闆大駕光臨了,你若是不出席會議,大家不是更奇怪你來做什麼的?再說,開幕以來你在會議露臉過幾次?你要讓員工認為總公司對臺北分館的營運毫不關心嗎?」

瞇起眼,淩恩瞧了瞧穿衣鏡中的自己。不得不佩服克勞頓精準的眼光,他挑的這條是淩恩鮮少搭配的,可是它與今天的黑西裝配得天衣無縫、相得益彰。

「我沒有不關心啊!所有分館裡,只有這兒是我每個月必定造訪的,每次都停留十天,這是其他地方都沒有的特別待遇呢!」站在淩恩身後,克勞頓望著鏡中的一雙黑瞳,微笑道:「我不出席,是因為我知道在你管理之下,臺北分館的營運無須我多費心思罷了。」

「又說這種公私不分的話。」淩恩移開視線,再和那雙透澈藍眸對望個幾秒,自己的雙頰鐵定會熱起來。

「咦?我分得很清楚啊,不然你今天下午的會議就被我取消了。我們可是闊別了二十天,就算要你一整天都在床上陪著我,對熱戀中的情侶而言,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那我還得感謝你的識大體、明是非嗎?」啼笑著,淩恩搖搖頭走到辦公桌前,他翻開PDA行事曆,不看還好,一看他嚇了一跳。「嘖,這東西壞掉了!真該死,我十五號到二十一號的行程全不見了!」

「噢,是我幫你刪掉了。」

「什麼?你瘋了嗎?萬一里面有重要的客戶約會,要我怎麼辦?」淩恩拍桌子,怒罵。

克勞頓掀高兩道眉。「不怎麼辦,取消。」

淩恩瞠目結舌,剛剛還說自己公私分明,現在立刻自掌嘴巴!「為什麼?你有什麼理由要我空出十五到二十一日的行程?」

克勞頓歪著腦袋,裝可愛地問道:「嗯,寶貝,你喜歡泡溫泉嗎?」

「不要給我顧左右而言他,我現在是認真地生氣了!你不要以為自已是大老闆,就可以這麼任性妄為,我——」克勞頓上前以一指堵住他的嘴,藍眸揶揄地說:「我知道你現在滿肚子火,可是我這麼做當然是有重要目的。所以不管你多麼不高興,我們都要去溫泉旅行,淩恩。這是大老闆的命令,你不許抗命。」

溫泉?旅行?重要目的?怎麼想,淩恩都覺得這是克勞頓的「新把戲」,就是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鬼藥!

抗命就抗命,淩恩沒笨得自投羅網,他絕對不會去的!



















「嬌妻」小克第一章




「哇,老爸,快看!外頭的楓樹亂紅一把的,好吊喔!還是日本比較有秋天的惑覺!」

眼前雖有無邊美景,但兒子的蹩腳中文讓人聽得不頭痛也難。



坐在駕駛座旁的淩恩,原本就深鎖的眉頭,絞得更緊了。抿直著嘴,他老氣橫秋地教訓道:「阿夜,你回台灣都幾年了?堂堂一名大學新生,要是不知道中文怎麼說,就乾脆別開口說話,省得說得亂七八糟,讓外人聽了當笑話。」

自機場租來的白色賓士SL300,奔馳在空曠的日本北海道公路上。



面積有台灣四倍大,人口卻只有兩百萬的這塊土地,因有著遠近馳名的四季美景,所以吸引絡繹不絕的觀光客。初次造訪的人們,無不被它纖細中帶著曠野豪邁的風貌所虜獲,進而愛上這塊脫俗淨地。

假使這趟旅行是早有計劃,淩恩也會放開胸懷,單純地沈溺在滿山楓紅的旖旎風光中。可是,他現在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想到被擱置的工作行程表,想到會因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旅行而延誤到的種種計劃,以及這趟旅行的成員們……

為什麼自己會待在這兒,和情人、兒子以及兒子的情人,四個大男人組成的詭異成員,一塊兒前往溫泉旅觀?他納悶不已。

真不知道克勞頓心中在打什麼主意,淩恩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可是他總覺得嗅到了災難與混亂的前兆。

坐在後座的俊秀年輕男子,五官有著酷似淩恩的影子,優雅的眉宇卻是得自貌美母親的真傳。他輕嘟著不點而朱的菱唇,叛逆且不滿地一挑眉。

「喂,是老爸自己落伍了好不好?現在誰還在規規矩矩講之乎者也啊?還押韻對仗咧!我這樣講根本是小意思,你到校園去聽,滿教室都是在說宇宙語、青蛙文的傢夥,包管聽昏你。不然你自己問老師好了!」

倏地轉頭,淩夜看向身旁的情人。「老師,你說我說的對不對?以前在我們學校裡,學羊叫的咩咩魔人,學青蛙嗝的呱呱魔人滿地趴趴走,到處都是。」

莫名其妙捲入父子吵架中的「老師」江尚楠,尷尬地紅了紅臉。容易受人信賴的品格特質,完全彰顯在那張濃眉深目、高鼻大眼,瀟灑帥氣的臉龐上——拿狗兒來譬喻的話,就像只溫和、可靠的拉不拉多犬。



「我已經不是你的老師了,阿夜。你就別再這樣喊我了。」他主動辭去「老師」的職務,就是為了由不倫「師生戀」的罪惡感中解脫。可是小情人戀愛三不五時地用「老師」的稱號逗弄他。



「人家不是說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啊!」淩夜的魔力笑容,火力全開。

「阿夜……」求饒的眼神更是像極了被主人欺負的小狗狗。



「嘻嘻,好啦、好啦,不欺負你就是了。」淩夜毫不在意前座尚有兩雙監視的眼睛,雙手攀上江尚楠的頸項,送上甜甜一吻。

看得淩恩搖頭嘆息。

負責開車的克勞頓,將視線由後視鏡移到淩恩臉上,揚唇笑了。「喔喔,我們好像被比下去了?要不要我靠邊停車,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們絕不輸給他們的熱情?」

淩恩冷眼一瞪。「你這麼想被我踹下車嗎?」

「因為……」克努頓不服氣地掀起兩道金眉。「沿路上你都擺張臭臉,不給我半點好臉色看啊!我已經放棄,不奢求你像淩那麼主動貼心,但起碼也開心點,笑一笑嘛!我喜歡你的笑臉,勝過一切。」

為什麼有些人的舌頭能這麼滑溜,說這種話也不覺得丟臉,舌頭都不會打結呢?淩恩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嘿,我都這麼求你了,笑一下吧!」

淩恩撇開頭去,徹底漠視他。

「唉,怎樣做你才肯消消氣?木已成舟,你難道想要整整七天都對我不理不睬,讓我們難得一次的溫泉旅行,白白浪費掉嗎?恩敗北(BABYN)……」

完蛋了!淩恩旋即狠瞪克勞頓,以眼神制止他的發言。但愛起鬨的兒子早就聽得一清二楚了,而且也沒放過這大糗特糗父親一頓的機會。

「嘖嘖,好~~~甜~~~喔,甜到我耳朵都快爛了。」淩夜把腦袋擠到前座座椅的空檔間,左看右瞧地說:「嘻嘻,「嗯寶貝」不是指小寫的N吧?難道克勞頓是在喊你嗎?老爸。」

彷彿被小孩子半夜「捉姦」在床的倒楣父母親。登時羞紅臉的淩恩,後悔自己沒事先禁止克勞頓,不准他在「家門外」使用兩人獨處時的「特殊稱號」。恩寶貝……個頭!這下可好,自己嚴父的顏面要擱哪兒?

「什麼嘛,當初聽到你們在一起,我還以為食古不化的老爸會感化你,想不到是老爸被你教懷了,克勞頓!」戳戳前情人的肩膀,淩夜嘻笑地說:「了不起喔,敢喊我爸恩寶貝的人,全世界也就你這個不怕死的傢夥了,克勞頓。」「嗯寶貝哪裡頑固、呆板了?他是我見過銀河系、全宇宙裡最可愛的寶貝!尤其是他動不動就會臉紅的模樣,真是……讓我想一口吃下去呢!」

「呵呵,你不是早已經吃掉了,還說!」

「美色當前,只要是男人都把持不住,這不能怪我吧?」

「嗚哇~~~猛獸來了,大家當心喔!」

真是老虎不發威,將人當病貓了!看這兩人一搭一唱,雙簧越唱越起勁,淩恩七竅都氣得冒白煙了。



「你們兩個再不住嘴,我馬上回東京成田機場,搭飛機回台灣去!」板起臉,一叱。



淩夜吐吐舌頭,安分地縮回座位。

抑住嘆息,克勞頓瞥瞥淩恩的側臉。在旺盛怒火下,赭紅得格外艷麗的雙頰,誘人一親芳澤。不過現在親吻他,無疑是虎口捋鬚,不被他反噬一口,咬成重傷才怪。脾氣溫和、有耐性的淩恩,唯獨在生氣時是嚇人的。一旦他脾氣發起來……六親不認,想安撫可不容易。

傷腦筋,沒想到他會發這麼大的脾氣,還氣這麼久。

克勞頓承認他是耍了些不太光明的強硬手段,讓淩恩不得不放下工作,陪他到日本來趟溫泉旅行。

本來想藉機讓淩恩放輕鬆點、休息休息的。

畢竟旅觀開幕這數個月來,他工作得像是個不知疲勞為何物的機器人,縱然這麼做也讓「金士頓.臺北」在管運初期交出亮眼的成績單,讓做老闆的人吃了顆定心丸。

但私心而論,克勞頓不希望淩恩沖得太快。經營旅館可是長期、遠程的激烈生存戰爭,單憑淩恩現在的衝勁一路猛奔,他遲早會倒下。旅館的生意再重要,也不值得他付出過勞死為代價。

奈何自己一番用心良苦,卻被淩恩曲解成是「不學無術的大老闆一聲令下出遊去,玩伴不得不陪從」的邪惡居心。

有時候克勞頓真懷疑一個人能木訥、不解風情到何種程度?

面對任何種類的客人(不管有多刁難或挑剔),他都能細心、體貼,對客人的需要隨時能洞觸機先,表現伶俐過人、聰明睿智的一面。怎麼這種機靈,一遇上愛情就全當機了?常常誤會、後知後覺,甚至視而不見人家對他的愛之深、情之切。

為了淩恩,他放棄了過去浪蕩、遊手好閒的生活。

為了能每個月到台灣停留十天與他的寶貝恩相聚,其餘的二十天他不敢懈怠,發揮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專注在工作崗位上。

為了證明自己絕不是「玩玩」而已,和淩恩在一起之後,克勞頓連正眼看其他美少年一次都沒有,那些以往流連忘返的「狩獵」專用俱樂部,也都戒掉了。



這些背後的努力,淩恩都不知道,克勞頓也不打算說。



過去的他為了取悅情人而做的事,都會迫不及待地向對方獻寶、邀功,博取對方的心,換來短暫、淺薄而廉價的愛。等到雙方厭了、膩了,爽快分手,再去尋覓下一段(也許是同時進行中)的愛情遊戲。

但克勞頓很清楚,淩恩不是會被那些花俏小手段收買的人。

以前交往的那些空有漂亮臉孔、內心空虛的美男、美女,總是肆無忌憚地享受揮霍克勞頓財產的快感,要求珠寶、名車、華服,個個不手軟。克勞頓也不覺得這麼做有何不妥,寵溺他們是豢養他們的主人應有的責任,自己有能力供他們奢華,何樂而不為?克勞頓是眾所皆知大方、慷慨的好情人。

自幼克勞頓所受的教育,就是如此。



能用錢解決的事,都算是便宜的了,少爺。

這是在克勞頓七歲前,負責教育他的老管家最常掛在嘴邊的話語。

可是少爺不能忘記,在這世上還是有不能被金錢所收買的人心。那種人你不是將他當成一輩子的好夥伴,便是遠離他……因為這種人一旦成為敵人,將會是最棘手的一種。

不是他喜歡用錢砸人,只是對方都做出了這樣的要求,克勞頓也樂得用錢砸死他們而已。

……話說回來,淩恩是唯一一個認識這麼久了,還不曾向克勞頓「要求」過金錢上的好處的人。不論是昂貴的禮物、奢華的享受,只要他開口,本都唾手可得……他卻連給我的「給」字都不說。

克勞頓還有過主動送他禮物,卻被淩恩痛罵浪費的記錄。

……錢是你家的,本來不關我的事,你愛怎麼花就怎麼花。不過你與其送我這種華而不實的衣服、寶石袖口,要我穿也沒場合穿,白白浪費金錢,我倒寧可你多花點時間在工作上,只要你有這點心意就夠了。

挨過一次罵,克勞頓也學乖了。

適用在其他人身上的伎倆,在性格樸實、既不好高騖遠、也不覬覦一步登天的淩恩身上,不僅發揮不了功用,還可能弄巧成拙,讓淩恩對他玩世不恭的印象加深,無法信賴他所說的話。

老管家漢拿說的沒錯,不為金錢所動的人是最棘手的。

克勞頓敢說,現在在淩恩的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是工作,並列第二的是他的一雙寶貝兒子,自己頂多是排到第三位而已。相較之下,淩恩早就是他心中的第一與唯一,沒有任何人事物能超越淩恩的地位。

所以……無論要付出多少心力,無論要花多長久的時間等待,無論他遲鈍的東方情人有多棘手、難搞定,他都不會中途放棄的。

克勞頓有自信,總有一天淩恩會將他放在第一位,絕對。



據說由某個角度觀賞阿寒湖,會發現它的形狀與北海道極為相似。,」

車子沿著湖畔彎彎曲曲道路行駛的他們,很遺憾地看不透這點玄機。可是無須贅飾言語來妝點,光是火紅蒼綠共舞的山林奇景,倒映在碧翠靜謐的湖心,幾艘白帆遊船悠閒飄蕩其間的畫面,已經十分心曠神怡。

中午搭乘飛機抵達釧路,再開車行至阿寒湖國家公園時,由於時間還早,他們幾人也不急著到旅觀Checkin,索性半途下車,造訪該公園所設的旅客中心。那兒已有幾團觀光的旅客們,三三兩兩地聚在木頭長廊型的觀景台週遭,遠眺湖岸風光。

理所當然地,淩夜迫不及待地拉了江尚楠,跑到紀念品店閒逛。留下兩個「成年組」的大男人,在後頭「慢慢」散步。



「嗯,你走那麼快做什麼?」克勞頓喊住猛往前衝的男子。

笨!也不會看看左右。其他人不是夫妻帶著孩子,或是甜甜蜜蜜的男女朋友、情侶擋,要不就是團體出遊的年輕人,像他們這樣兩個大男人的奇異組合,要是肩並肩地走在一塊兒,豈非刻意要惹人注目?「我腳程快,不行嗎?」

克勞頓看他無意停下來,索性跨兩個大步追上,握住他的手說:「唉,你怎麼這麼沒情調?出來玩就是要放慢腳步,誰像你活像要跟人競賽似的?來到這麼羅曼蒂克的地方,你一點兒浪漫情懷都沒有嗎?」

「很抱歉,我就是不懂浪漫。快把你的手放開,有別人在看!」

不讓他把手抽回去,克勞頓咧開笑顏。「那就讓他們看呀!反正這兒不是台灣,不會那麼容易遇到熟人。除非,你覺得和我站在一塊兒,是件丟人現眼的事?」

這像夥……存心找碴是吧?

明明清楚得很,只要他隨便往哪裡一站,那偉岸、得天獨厚的身材,那深邃出眾的五官,再搭配上金璨璨的發、藍透透的眸,組合成一名不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都難的耀眼大帥哥——

真要說丟臉,反而是不自量力,陪襯在他身旁的淩恩,更丟他的臉吧!

「沒錯,我是幫在場的其他女性著想,她們可不想看我這麼一個不起眼的老歐吉桑,厚臉皮地站在你這美男子身邊,破壞這協調的美景。」再試了兩下,還是沒法掙開克勞頓「掌握」的淩恩,壓低眉尖,緊蹙。

「胡說八道,我只注意到人家拿起照相手機在偷偷猛拍我們。瞧,我們多登對啊!」說完,克勞頓還故意豎起兩指貼在唇心,朝那兩、三名興奮過度、哇啦啦叫的女子拋了個小飛吻。

一看到訴諸言語行不通,淩恩果斷地付諸行動,他舉起腳往克勞頓亮晶晶的真皮皮鞋上一踩,立刻得到令人滿意的成果。

「天殺的,恩!」克勞頓的俊臉揪結成苦瓜。「這是我最愛的一雙鞋!」

「好極了!以後你就會配得教訓——不把別人的話聽進去,將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無情地拋下這句話,淩恩掉頭就走。



「FxxK!算你狠,有種你就不要理我,如果你不跟我道歉,我發誓我也絕不跟你開口說一個字!聽到沒有,淩恩!」腳一拐一拐地,怒火衝天的克勞頓狼狽地追上前,比出中指,對著情人的背影咆哮著。

半轉過頭,淩恩挑挑眉,倣傚他豎起中指反比回去。比完,一句話也沒說便把他晾在那兒,自己走到觀景台邊架設的望遠鏡處,投進錢幣,欣賞起風光來了。



該死、可惡、混帳!克勞頓嘟囔著。自己一定有被虐狂,才會喜歡上這種腦子硬邦邦的傢夥!雖然這一刻很想掐死淩恩,但他還是愛他愛得要命!「喂,克勞頓,你看我們買了什麼?」喜孜孜地拿著一瓶怪異綠球藻的紀念品,淩夜跑到他面前。

「咦?老爸呢?他沒和你在一起啊?」「別問我!」氣得丟下這句話,克勞頓率先掉頭走回停車場。

莫名其妙被凶了一頓,淩夜瞪大眼睛,問著身旁的江尚楠道:「哎,老師,是是北海道的空氣不好啊?為什麼我爸爸的壞脾氣,也傳染給克勞頓了?」

江尚楠苦笑著。「大人有大人的麻煩與苦衷吧?」

淩夜搔搔腦袋。「這樣可不行,我們得努力想辦法讓他們和好,要不然整趟旅行都得看他們兩人冷戰,誰受得了啊?」

「辦法?可是萬一越弄越僵的話……」他擔憂地看著一臉躍躍欲試、巴不得攪亂一湖皺水的小情人。



「呵呵,安啦、安啦,不會有問題的。就算到最後還是沒辦法讓他們和好,趁這機會分手也剛剛好啊!我本來就不很贊成老爸和克勞頓的事,那傢夥有多變態,我可是最清楚的。」淩夜勾起了江尚楠的手臂,撒嬌地說:「吶,你會幫我,對吧?」這樣真的好嗎?凝視著那雙惡作劇的漂亮黑瞳,明知不該插手管閒事的理智在動搖。江尚楠曉得,自己到最後,肯定會拗不過淩夜的要求,答應成為他的「助手」的。哪一次自己和淩夜對抗,佔過上風了?一次也沒有。

只希望,「助手」不會在一瞬間變成「幫兇」就好。

到旅觀的途中,克勞頓與淩恩沒交談過半句話,連帶著讓淩夜和江尚楠都不敢隨便開口。車內四個人(=兩組情侶)在異常的沈默狀態下約十多分鍾後,抵達可盡情飽覽阿寒湖美景及湖光山色的旅館。

「歡迎光臨「綺湖苑」,霍普先生以及諸位貴賓。」

穿著傳統日式和服,梳著包包頭的旅館老闆娘,說得一口日本人少見的流利英文,親切地在門口迎接他們一行人。慇勤的門房小弟,自動上前替他們搬運行李到美輪美奐的寬敞大廳。辦完入房手續之後,老闆娘更是親自帶領他們參觀旅館。

「我們是間小旅館,規模和「金士頓」系統的大飯店是無法比擬的。不過這裡的每間客房都是單獨獨立的,各自有專門的溫泉浴池,每間房都有其特色。和以往一樣,我為霍普先生安排了「桂間」,至於另外一組客人則是「楓間」,請問這樣可以嗎?」

「謝謝香子老闆娘的費心,這樣很好。」克勞頓對熟識的老闆娘微笑道。

「您能滿意就好。啊,到了,這邊就是「楓間」。現在離用餐還有一段時間,客人們可以盡情享受一下本館著名的溫泉浴湯,洗去旅途上的疲勞。這樣等到用餐時,相信您們會更加胃口大開的。」

「哇,好漂亮的房間喔!窗外還可以看到楓樹耶!」

淩夜很自動地拉著江尚楠,前腳一跨,率先佔據那間鋪著榻榻米,佈置高雅的別館。



「尚楠,快點,我們來泡溫泉!」

不好意思地朝淩恩與克勞頓一點頭,江尚楠後腳跟著淩夜進去。」

看樣子,可以省去分配房間的「討論」了。



「那麼,兩位請往這邊走。「桂間」就在前面一點的地方。」客氣地彎了彎腰,香子指引著他們說。

踩踏過鋪著碎石與木頭架的棧道,不多久,隱藏在鳥語花香間的另一棟相仿檜木平房,映入他們眼廉。那是一間黑色屋詹搭配原木色層板,頗富古色古香氣息的雅緻和風木屋。

老闆娘為他們解開電子鎖,推開木門道:「兩位請上來吧。」

跨進一塵不染的房間裡,宛如來到另一個世界般,獨特的擰馨香氣自敞開的窗戶中透了進來。深呼吸一口,沁入心肺的舒暢感,撫慰了疲憊的神經,淩恩不由得訝異地問:「這是桂花香嗎?」香子跪坐在和桌前,熟稔地衝泡熱茶,邊點頭笑道:「是啊,這別館取名為「桂間」,正是因為它窗外種植了十幾棵桂花樹呢!在這一帶並不多見,都要感謝霍普先生的慷慨捐贈,讓我們能提供給入住「桂間」的貴賓們,最高的香味饕宴。」

這層典故讓淩恩頗感意外地瞥了克勞頓一眼。

不過還在「氣頭上」的克勞頓,抿直嘴,不發一語。



「兩位的運氣也好,今年氣候溫暖,本來八、九月就開花了,今年卻遲遲到現在才盛開呢!想必是桂花們苦等著霍普先生的光臨,現在才終於如願以償地歡喜綻放了。」經驗老道的香子,刻意緩和屋內氣氛地微笑說道:「來,兩位請喝茶,潤潤喉吧。」

「謝謝。」捧起茶杯,撲鼻而來的宜人茶香,再次令淩恩高抬起雙眉。



香子笑呵呵地說:「我想您喝台灣茶會比較順口,所以特地準備好台灣的高山茶。可惜茶的種類有限,倘若這不是您喝慣的茶品,也請您多包涵。」「哪裡,我是受寵若驚了。謝謝您的體貼安排,能在異鄉喝到家鄉的茶,讓人倍感溫馨。我很高興。」

淩恩學到了一招。未來可多嵬集各國的茶包,替預約的客人先行準備好。即使是必須採用自助式,相信依然可以給房客們賓至如歸的感受吧!

「謝謝。那我不打擾二位,請你們慢慢休息。」

應對進退的時候掌握得也恰到好處。淩恩相信這位香子老闆娘絕非泛泛之輩,不知要累積多少年的經驗,才能做到這麼流暢、得心應手的服務。

笑著目送老闆娘離開,門關上的那一刻,房間裡的和諧氣氛忽地驟降下來。

「……」一個不動。

「……」另一個不知該說什麼。

淩恩逃避地啜著茶,如坐針蠔。

雖然想問克勞頓和香子老闆娘是怎麼認識的?他似乎是這間「綺湖苑」旅館的常客?可是剛剛在阿寒湖畔的爭吵,似乎讓克勞頓非常不高興,不等淩恩道歉,恐怕他是不會先低頭的。

好吧,剛剛自己是有一點過分,讓克勞頓在大庭廣眾下,出那麼大的糗。況且還踩髒了他心愛的鞋……這也是克勞頓之七大不可思議之一。

喜新厭舊的他,只要看到中意的物品,總是二話不說地買下來,可是穿了、用了幾次,厭了就會冷落在一旁。但,獨被他列入「心愛」行列的東西是例外,他寶貝得不得了,碰都不給別人碰,將它在那兒,重要場合時一是上他最喜歡的,他也不知道這人到底該說是習福?還是浪費?或者他這個人本身就是個融合諸多矛盾的宇宙之謎!

無論如何,自己較為年長,還是該端出年長者的氣魄,道個歉結束這場孩子氣的吵架吧?……至於克勞頓捏造了什麼東有重要研修活動,硬是將自己帶離開工作崗位的事,絕不可輕饒,原諒,但是這筆帳可以等回家後再算,不一定非要在此時此刻破壞這趟旅行。

打定主意後,淩恩緩緩地放下茶杯,開口說:「對——」

咻砰!門砰地被人用力扯開!發出巨大聲響。



「爸!老爸你快來!」,咚咚咚的急切腳步聲響起,慘白著臉的淩夜,倉倉皇皇地奔進來叫著:「老……老師……」

「怎麼?發生什麼事了?」

馬上起身,淩恩話一問完,淩夜就硬將他拉往門邊說:「別問了,你們快跟我來就是了!快點!」

見兒子心焦如焚又手足無措的樣子,顧不得腳下顛顛簸簸,淩恩邊祈禱,希望不是發生什麼大事才好,邊跟著阿夜趕到了他們入住的客房。原以為會看到什麼驚人景象,可是空蕩蕩的房間裡卻別無異狀。

「老師、老師……」淩夜喊著,跑向通往客房專用浴湯的門。

難道是泡湯泡到暈過去了嗎?淩恩回頭看到慢一步趕過來的克勞頓,兩人交換憂心忡忡的一眼,隨即便又聽見淩夜在那頭淒厲地喊著:「老師!老師!!」

天啊!到底是怎麼了?

淩恩衝進門裡,越過更衣間,一把推開落地玻璃門——

咦?靠近了比普通浴盆要低矮凹陷下去的天然檜木浴盆邊緣——怎麼不見人咧?這在搞什麼鬼?

「阿……夜……」氣呼呼地回頭,迎接他的卻是兒子嘻嘻笑的臉,以及一盆溫泉水!「哇!」地發出慘叫,閃躲不及的淩恩,雙手在半空中揮舞,拚命想挽回失去的平衡。

「克勞頓,你還不快去幫忙我爸爸!」淩夜「好心」地在克勞頓身後補上一腳,將他踹向自己父親。

「啊,你別過——」「來」字卡在半空中,下一秒淩恩和克勞頓已經雙雙跌進兩坪大的溫泉池裡。



撲通、撲通,媲美兩隻青蛙落水的他們,狼狽地吐出幾口溫泉水。

勉強站起來的淩恩,抹掉臉上的水珠,黑瞳冒火地瞪著兒子,與安然無恙地站在他身旁,一臉歉意的江尚楠。



「你在搞什麼花樣,阿夜!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

雙手抱胸,幸災樂禍的淩夜,先前緊張兮兮、呼天搶地的模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反倒笑笑地說:「不對的是老爸和克勞頓。好端端地來旅行,人家想和老師甜甜蜜蜜、快快樂樂地玩一下,卻被你們的冷戰波及,搞得氣氛冷颼颼的。我真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想讓你們兩個泡個溫泉,熱呼熱呼,順便和好。」

歇口氣,淩夜示意江尚楠先出去,接著說:「泡溫泉本來就是要坦誠相見,你們快快脫下那副死要面子的臭脾氣,重修舊好,要不然就早早分手。克勞頓,聽到沒?你再要欺負我老爸,我就不把他給你了,哼!」

扮了個鬼臉,他掉頭離開。

這年頭的孩子都騎到父母頭上了,不像話。淩恩邊嘀咕著自己不該慣懷了他,邊跨上浴池邊的台階。

驀地,一雙手臂纏住了他的腰,將他重新拉回溫熱的水中。



「你——」落下的黑影佔據視線,怔忡間,他的唇已經被男人奪走。

啞然的舌,自舌根到舌尖,深深地被含入男人的口腔之中。輕吸慢吮。靈魂、腦漿都一塊兒被舔噬了。

身體的下半部開始著火。

「淩說得對,是我不好,恩寶貝。」

抽離的唇,纏綿地徘徊在耳根子後方,用高挺的鼻頭倚偎撒嬌地磨蹭著。

「請你別再跟我生氣了,我知道是我用的手段太強橫,可是我真的很想帶你出來遊玩,我想獨佔你的時間、你的一切,而不是和工作瓜分你。就這七天,不行嗎?把這七天全部留給我,不要再去想工作上的事了。」

連半點抵抗……都做不到。吃軟不吃硬的淩恩,最招架不住的就是當霸道的男人耍出撒嬌的手腕時,那甜到心坎裡的滋味。

「放開我一下,克勞頓。」「你就不能原諒我這一次嗎?」男人失望地垂下雙肩。

淩恩嗔怒地一瞪。「你見過有誰是穿著衣服泡溫泉的?你不放開我,我怎麼脫——哇!」

啪唰啪唰的,溫泉的水在粗魯的動作下濺溢了出來。

跟著,幾件衣服漂浮到外頭。

金色夕陽多情地撒在飄散著桂花香、幾片楓落的溫泉水畔,微涼的風帶著秋天的氣息吹送著浪漫情歌。



第二章

換上長袖浴衣的四人,分別坐在矮桌兩端,熱騰騰的豪華料理一字排開,引得人食指大動。

來北海道造訪的遊客必嘗不可的石狩鍋,正咕嚕咕嚕地滾燙冒煙。油花鮭魚、肥美的蟹腳、胖嘟嘟的香菇、白嫩嫩的道地手工豆腐與無農藥、保證生機栽培的翠綠山菜,全部會合在美味味噌湯頭為底的陶鍋裡頭,熬煮成一鍋鮮美好料。

一旁的炭火爐上,還有滋滋作響的「殘忍燒」——拳頭大的海螺肉、活跳跳吐著細小泡泡的鮮鮑魚、紅通通又張牙舞爪的大龍蝦,這些生猛的海中鬥士們,直接在鐵網上受烈火燒炙,而且很快就會被送進人們的胃袋裡。

光是這些已經夠讓人口水直流了。

再加上鮪魚、旗魚、現捉現宰的鯛魚生魚片、脆又嚼勁十足的甘美甜蝦,全部放進一艘精美、鋪滿冰塊與切得晶透的蘿蔔細絲的造景船上。旁邊的竹簍盤上,則有炸得酥脆、種類繁多的天婦羅,有明蝦、帶卵柳葉魚、香松甜軟的地瓜……這樣的菜色還嫌不夠?別擔心,最高等級的霜降松阪牛排,與盛滿海膽、由新瀉名米「一見鍾情」烹調出來的白飯組合而成的海膽井,包管能讓人吃飽、吃撐、吃到胃翻過去。

早已飢腸轆轆的淩夜,耐不住五臟廓的小暴動,伸出手說:「吶、吶!可以開動了吧?我餓壞了!」

啪地以筷子敲了敲兒子的手背,禁止他搶先動著,淩恩古板地叨唸著:「沒禮貌,餐桌上長輩都還沒有動筷子,晚輩搶什麼?淩家的教養都被你丟光了!」

「哎喲,跟老人家出來還真累人。」淩夜瞅著克勞頓,一臉怨懟地道:「曖,你是不是沒好好伺候我老爸啊?看他還有力氣罵人的模樣,你該不是偷工減料了吧?這樣不行喔,慾望沒得到滿足的人,脾氣往往都很暴躁!」

滿臉無辜的金髮美男子,馬上回道:「我很想啊,但是他不給我做嘛。」

淩夜不信地抬抬眉毛。

克勞頓大吐苦水為快地說:「話說當時氣氛正好,我一鼓作氣想做到最後的時候,恩寶貝卻來個「抵死不從」。說什麼「外頭冷死了」、「弄髒了溫泉怎麼辦」、「不要在地上做,會腰酸背痛」,掃興到極點。



最後他還使出必殺絕技,威脅我說:「你要是不停,我們剩下的幾天都分開睡!」

想到自己被迫強制熄火的過程,克勞頓懷怨在心地說:「淩,你評評理,這麼做是不是很不人道?一口槍管都蓄勢待發了,企業准我扣扳機開槍,分明是虐待嘛!」「克勞頓,給我住嘴!」淩恩才不懂,為什麼非得在吃飯的時候,討論這種根本不該搬上餐桌的話題。

「咦!?」淩夜大喊著:「你、你幾時變得這麼聽話了?我以為你是那種想要做的時候,就算把人家梆起來也會進行到底的禽獸耶!」

綁、起、來?淩恩臉色一沈。「阿夜,夠了,別再說了!」「淩,你怎麼這麼說?認識恩寶貝之後,我早已痛改前非了。想想寶貝的年紀也大了,我若是太強迫他,他那把老骨頭受得了嗎?」克勞頓虛偽地揉著眼角,抽噎地說:「和恩寶貝在一起,我再怎麼想大做特做,也得收斂個七分啊!」

「哇噢~~~愛的力量真偉大啊!」

噗滋、噗滋……不是鮑魚熟了,而是淩恩額邊突出的青筋折損了好幾條。

「為了恩寶貝,犧牲一點自我不算什麼,這是應該的。」作勢掬一把隱形淚,克勞頓可憐兮兮地說:「不過,終於有人明白我的辛勞,懂得我多用心良苦了。」

「好了、好了,你別哭。來,我敬你一杯,當作是給你的犒賞吧!」捉起大吟醒的酒瓶,淩夜慇勤地說。

「還是淩善體人意!好,你也陪我喝,我們一塊兒乾杯!」講到喝酒,克勞頓這個東方通,已經完全習得東方人喝酒的真髓,開口閉口就是:「幹啦」、「乎答啦」、「一口氣喝掉」等等中文、日文,甚至連韓文都不放過!

嘖,隨他們愛唱戲就去唱戲,淩恩已經懶得理他們兩個說瘋話的傢夥了。

舉起筷子,不經意地瞧見坐在自己面前的江尚楠,一副被人遺忘的模樣,拘謹的表情有絲寂寥,似乎不知道如何融入這個小團體中。

淩恩旋即放下筷子,改拿起啤酒瓶。「不好意思,江老師,你一定覺得很無聊吧?別管他們倆,我們喝一杯。」

恭敬地拿起酒杯,江尚楠搔搔腦袋,害羞地笑說:「不,是我自己英文程度不好,跟不上你們的對話,真是抱歉。謝謝,這樣就可以了!我也來幫你倒吧,淩先生。」

幾個人裡頭,因為淩夜過去長期居住英國,淩恩則是因為在國際旅館工作多年有所鍛鍊,所以英文會話的程度都很高。像江尚楠這樣沒喝過洋墨水,念英文全為了應付聯考的普通人,要他跟上他們的快言快語,比登天還難。

不可否認,江尚楠現在鬆了口氣,不必再鴨子聽雷的感覺真好。他感激地幫淩恩斟酒,順便為剛剛沒能阻止淩夜的惡作劇,向對方再三道歉。

「哈哈,不要緊,我自己生的兒子是什麼德行,我這做父親的心知肚明。這事情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是我這做父親的教育無方,養出這麼個不聽話的孩子,我被他活活氣死也是自找的。」

感嘆著,淩恩搖著頭說:「阿夜不聽我的,硬要和你同居在外時,我擔心過一陣子。別誤會了,我不是擔心江先生會欺負他,而是怕阿夜那孩子會給你惹很多麻煩。如果真有這樣的情況,全是我這做父親的責任,請你多包涵了。」

「淩先生……」放下酒杯,江尚楠突然低下頭,說:「您……您別再提什麼包涵不包涵的。虛長淩夜幾歲,本來我該是充當他煞車的角色,可是我這煞車卻經常失靈故障,讓我一直對您感到很抱歉。您待我這麼客氣,我真擔當不起啊!」

好一個老實、正直的年輕人。

初期淩恩也反對過他們交往,但很快地他就領悟到,沒有江尚楠這個人出現,或許淩夜到今天還是一匹誰也管下住、控制不了的「脫韁野馬」。

後來對江尚楠改觀,沒了偏見而仔細觀察後,他越看這個年輕人越覺得阿夜是修了好幾輩子的福氣,才能遇上這麼好的人。縱使淩恩很遺憾不能抱到孫子,那也得怪阿夜是個不折不扣的同性戀,無法愛上普通女孩子,而這並不是江尚楠的錯。

「呵呵,我們好像太嚴肅了點,你說是嗎?」

受他和煦的微笑所感染,江尚楠也放鬆肩膀,咧開嘴說:「這幾天還請江先生多多照顧了。」

兩人的酒杯在半空中,還沒互碰到,淩夜就插進來強硬地說:「啊,老爸好狡猾,幹麼對我的老師拋媚眼!」

「笨蛋!什麼叫拋媚眼?你的豬腦是臭酸掉了嗎?」淩恩暴怒。

委屈地扁扁嘴。「因為你對老師笑得好開心嘛!」「不然你是希望我凶巴巴地,看到人家就像在瞪仇人一樣嗎?」淩恩罵完後,忍不住揉著額頭。「我究竟是哪裡做錯了?怎麼會生出你這專門來忤逆我的孽子?真是家門下幸!」「淩夜,你這麼說真是太過分了,快向伯父道歉!」這次連江尚楠都不挺他。翹著嘴,嘟囔著「我講講也不行喔?」的淩夜,本想繼續撒嬌、耍賴、矇混過去,可是在江尚楠嚴厲的眼神逼迫下,終於乖乖地低頭賠不是。「老爸,對不起啦,你別生氣了嘛,我賠你一隻蟹腳好不好?」淩恩哼地扭過頭不理他。「那我再賠你一塊牛排!」

淩恩還是看也不看他。

賊賊地轉動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淩夜朝克勞頓與江尚楠使了個眼色,要他們幫忙。然後悄悄將盤腿而坐的姿勢,改成蹲踞,不懷好意地笑說:「爸,你真的不原諒我喔?」

淩恩裝作沒聽見。

「好吧,那……克勞頓你快幫我壓住我爸,尚楠去把門顧好!」攻其不備的淩夜,一邊發動奇襲、號令那兩人的同時,一邊已成功地撲倒父親,屁股大剌剌地坐在被壓在地上的父親的腰背間。

「喂,阿、阿夜你要幹麼?」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擺平了。



「盡孝道嘍!」淩夜躍躍欲試地扭動著雙手指關節,暖身。「為了表現我是個孝順的兒子,我這就來幫老爸舒筋活血、暢通五脈。呵呵,讓我按摩是件很舒服的事喔!老爸要是有哪裡特別酸,特別痛的,告訴我,包你「指到」病除!」

「別鬧了!淩夜,給我下來!」拍打著榻榻米,陷入垂死前的掙紮。

玩得正高興的淩夜,豈有聽勸的道理?他使勁地往淩恩肩胛處的穴位一壓,淩恩登時發出慘叫。

「呼呼,這位客人,你肩膀好硬喔!工作太忙,太累了素嗎?」咚咚咚地敲打起來,活像在油炸豬排前,要先將肉拍松一樣。「免驚,偶會讓你粉快活的!」

「住手、你快住手~~」

在淩夜「六親不認」的十指魔功下,「啊」、「哇」、「嗚」的叫聲連綿不絕於耳。痛得眼角淚水都快進出來的淩恩,後悔著自己沒有早些掐死這可惡的笨兒子!

坐在客房服務生幫他們鋪好的被縟上,淩恩揉著舒坦許多的肩膀,嘀嘀咕咕。

「回想他還在繈褓中的年代,有多可愛啊!結果誰料得到他是偽裝成天使的惡魔,現在長大、翅膀硬了,居然對我這老爸下手這麼重!哼,那根本不叫按摩,他八成是想拆散我這把老骨頭!」

一頓豐盛饗宴,成了一場荒唐鬧劇。最後淩恩被迫說出「我原諒你」,四個人才總算重開宴席。吃吃喝喝、吵吵鬧鬧了兩個小時後,江尚楠才抱著醉醺醺的淩夜回房去,淩恩也得以重獲耳根子的清靜。



「瞧你說的。」克勞頓已經躺下來了,他支起一肘撐著腦袋,側看著淩恩說:「其實你比任何人都疼他,就和阿夜比任何人都愛你這個爸爸,是一樣的。為什麼你們這些台灣人會這麼嘴硬?我不懂。」

像他們西方人那樣,成天肉麻兮兮地將「愛」掛在嘴上,才教淩恩不明白。他們難道都不會覺得講「我愛你」三個宇,很不好意思嗎?再說,嘴巴說多了,似乎……會讓「愛」成了很隨便的東西。

淩恩多年的偏見是——男子漢大丈夫,一天到晚將愛掛在嘴巴上,成何體統!?

掀開棉被,淩恩鑽進自己的被窩,暖烘烘的感覺,讓他滿足地嘆息,閉上眼睛。「今天累死了,我想早點睡,關燈就交給你了。」
「……」

嗯?為什麼沒聽見回答?克勞頓那麼快就睡著了?淩恩懶懶地想著自己該爬起來關燈,可是睡意已經慢慢襲上大腦,再睜開眼太麻煩,乾脆就這麼睡吧……

三分鍾,或過了更久,黑暗的夢鄉中響起男人的聲音道:「嗯,有件事我忘記跟你說了。」唔……管他什麼事都隨便啦,不能明天再說嗎?好困耶!「這趟來日本,不是單純想帶你來泡溫泉而已……」真是的,要說就快說,少在那兒拖拖拉拉地擾人清夢了。

「你有在聽嗎?」一頓,不等回答,男人逕自說道:「我一直在找時機,想跟你提這件事。可是我怕你會……」含糊帶過後,男人嘆息著。「反正不管怎樣,我現在都告訴你嘍,你事後不許說你沒聽到喔!」

喂、喂,老兄,這麼做很卑鄙,對著一個快睡著的人講話,這也能算數嗎?

「也不是什麼大事啦,就是……我老頭說想和你見一面。他堅持要親眼鑑定一下,看看我挑的伴侶是什麼樣子的人,他答應我只要我讓你們見面,他就會放棄幫我安排相親的事,也不拿結婚兩字來吵我了。只是和我老頭吃個飯而已,你不會介意吧?」

什、麼?!踹開難纏的周公,淩恩霍地爬出被窩,揪住了躺在幾吋遠外的男人。「你居然這樣暗算我,克勞頓•霍普!說,我有什麼義務,非得跟你父親吃飯下可?!」

舉起雙手呈投降狀,克勞頓極力安撫地說:「你不用緊張嘛,真的只是吃頓飯,又不是要你和我舉行公開婚禮。」

「哈?」搖了搖他的肩膀,淩恩一副要生吞活剝了他似的,怒道:「天底下會有這麼容易就放過兒子的男歡的老爸,我倒想瞧瞧他是長什麼德行!你當我是三歲小鬼,會被你騙嗎?如果真是那麼簡單的事,你不會一開始就告訴我嗎?故意算準我快睡著的時候,偷偷摸摸地說出口,分明是你心虛!」

甚至是淩恩自己,若非大勢已去,他也不會那麼爽快(?)就接受阿夜與江尚楠的事。只要當時淩夜的態度裡有絲猶豫,哪怕必須打斷他的腿,淩恩都不會允許他和一個男人同居。



即使事後自己和克勞頓也發生了同性間的戀愛關係,但是為了兒子的幸福,再給他重作一次選擇的話,他還是會想阻止。不,說不定自己有過經驗後,他會加倍努力地阻止兒子走上這種悖離世道的歧路。

這不是什麼雙重標準,而是為人父母者受上天賦與的強迫症。舉凡會威脅到孩子們幸福的「恐龍」,做父母的都會揮動著那把「蠻不講理」的大刀,無視孩子們的意願,代替他們上場殺敵,不管孩子們是幾歲……父母永遠也無法治癒這種病。



可想而知,在克勞頓的父親眼中,自己無疑就是那隻該被宰殺的惡龍!「我不會讓老頭欺負你的,我保證,只要老頭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我們可以馬上走人。」克勞頓翻身坐起。「嗯,一次就好,你就答應我這次吧?」

「你……」告訴他,他也不會懂的。那種無條件為了兒女而戰的天下父母心,沒有養兒育女過的人是不會明白的。況且,罵他太天真,克勞頓也不會就此放棄,他沒那麼好說話。

「我們分手吧。」

淩恩放開他,死心地說:「你太看得起我了,克勞頓。實際上,我沒那麼強悍,會為了我們這段隨時都可以結束的關係,去做任何努力。我想我沒義務做你的擋箭牌,如果你父親認為和女人結婚才是對你最好的,你為何不試著去接受他這個想法?聽阿夜所說的,你不是個雙性戀嗎?這代表你不是非男人才好,也可以和女人在一起生活,那麼相親結婚也沒什麼不好。」

「嗯,你在說什麼鬼話?我愛的人是你!」反過來扣住他。

淩恩甩開他的手,冷酷無情地反問道:「你這句話跟多少人說過了?」

「嗯?!」藍瞳錯愕地瞪大。

「你不必做出這般誇張的絕望表情,以你的條件,很快就可以找到下一個情人,不是嗎?」拍拍屁股,淩恩不假思索地站起身。「今晚我先到阿夜那邊擠一擠,明天一早我就帶他們回台灣去。」

走到門邊,一手放在門把上,背對著他,不禁衝口說:「我們……其實……曾經有過一段不錯的日子,謝謝你讓我——」

咚!從後方伸過來的雙臂,像鐵條般將淩恩鎖在門與他的身體之間,牢不可撼。「你說我太看得起你,那麼你就是太看不起我了,恩。」令人不寒而慄的冰冷口吻,低沈地傳達男人的痛心。淩恩縮了縮。



「我曉得在你眼中,我比不上你的工作、你的兒子們,可是我以為起碼也在你的心頭佔有一席之地……沒想到,我錯了。」

蹙起眉,一觸即發的空氣中,酸楚的滋味在醞釀、在發酵。

「若是你有一點點把我放在你的心裡、你有在乎我這個人,你怎麼能夠傷我這麼深?我的心在流血,你看到了沒有?」

心口被罪惡感的針尖,狠狠地戳刺了。

「還說什麼謝謝我,別說鬼話了!你是我見過最麻木不仁的傢夥,你根本不曉得什麼是愛!」針尖戳了又戳,刺爛傷口。

「很好,要分手就分手吧,像你這樣不長眼睛的冷血傢夥,就算我再怎麼樣愛你,你永遠也不會懂!」

啪地拉開門,克勞頓將淩恩推回屋裡,自己跨出去說:「去享受你的假期吧!很抱歉把你騙到這裡,這趟旅行就當作是做老闆的我,犒賞你這些日子以來的努力,你大可大方接受.我會交出亞洲區總監的位置,省得我們再碰面會尷尬。再見。」「克——」

迅速闔上的門,徹底地阻斷淩恩與克勞頓之間再溝通的道路。淩恩無言地站在房間裡,克勞頓離開前所說的每個字、每句話,都反覆地迴盪在他腦海中,啃噬著他的良心。

自己是不是太衝動了點?完全沒考慮自己說出的話,是怎樣地傷人?一想到要與克勞頓的父親見面,亂了手腳的自己,立即選擇跳進最簡便的處理方式。以為只要逃避掉眼前的難關,後面的事可以後面再說……怎麼辦?他方才說了那麼多不可原諒的話,克勞頓應該不至於想不開吧?自己應該追過去嗎?但,他有什麼立場去追他?是自己先說要分手的!為什麼天底下就只有一個「淩恩」?要是有十二個淩恩的話,我就每個月按你所說的輪流向他們示愛!你,要成為我的人,淩恩。我不是說要你陪我上床而已,我說的是你的人、你的心全部都要屬於我的……

這是新的遊戲,名稱叫做「唱反調」嗎?如果是的話,我可以奉陪下去,我就不相信你能一路跟我唱反調唱到底。你是個傻瓜,淩恩。一個沒有自信、過度膽怯的傻瓜……不論是什麼、方式,我都要你。這一個月,我會日以繼夜地愛你、疼你,不許你有片刻喘息的機會,我會不斷、不斷地要你,直到你下不了床為止。啾啾的鳥啼聲,喚醒沈浸在追憶中的男人。

抬起頭,黑夜曾幾何時被黎明的紫暈驅退,窗外吹來的一陣秋晨冽風,使一夜沒睡的他打了個哆嗦。

伸手拿起深藍厚底的浴衣外褂,將手套進長袖裡,他驀地想起什麼外套也沒穿,一身薄衣就離開房間的另一個男人。自責地咬住下唇,淩恩知道自己再等,也不可能等到克勞頓回心轉意地回來。明知希望多渺茫,可是心裡多少抱著姑息的期待,認為等他氣消了,會再跑回來與自己溝通……

真是笨得可以。

說了那麼多絕情的話,居然還在等待著克勞頓主動放下身段……徹底傷透那傢夥的心的人是他:逼那傢夥心灰意冷地離開的人也是他,事到如今克勞頓空有滿腔再火熱的熱情也熄滅了,怎麼還會願意再踏進這間房一步?不,恐怕這輩子那傢夥都不會再次靠近他半步了。



淩恩將瞼埋在雙掌中,他沒有自信能獲得克勞頓一輩子的愛,卻變相扭曲成了一種傲慢與自大。

傲慢得不去正視現在的克勞頓對自己付出了多少愛,自大地假設身經百戰的克勞頓,已百毒不侵,什麼話都傷不了他,而他口口聲聲的愛也是輕浮而不可靠的藉口、藉口,這些都是藉口!

敲打著自己的腦袋,淩恩慚愧地發現自己有多不長進。他這一生都在傷害別人的心,永遠都學不乖。先是前妻,再來是一些交往過的女子,現在則是克勞頓……為何人們總是會不斷反覆地在重蹈覆轍呢

揪著自己的發,淩恩用力地搖頭。不行!不能這樣就算了!至少要對他說聲「對不起」,即使一切都無法挽回,自己也不能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厚臉皮地打道回府!

想來想去,在這個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的異國,要找克勞頓將是件不可能的任務,淩恩只好從櫃檯那兒打聽點消息了。匆匆忙忙地走向櫃檯,一名年輕的女招待員低頭有禮地說:「(客人,早安)。」

「對不起,我想請問一下,昨晚霍普先生離開旅館的時候,有沒有人看到他?知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連串的英文讓女招待員困惑地搖了搖頭,接著又說了一堆的曰文,淩恩焦急地說:「沒有人知道嗎?有沒有誰能回答我的?」女招待員比個稍候的手勢,接著拿起電話,與話筒彼端的人快速地交談。不久,急急自櫃檯後方現身的,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香子老闆娘。她邊整理著衣襟,邊不好意思地說:「讓您久等了,淩先生。不知道您有何需要我們服務的地方?」

「香子老闆娘,昨天因為我和克勞頓發生些許口角,所以他離開我們所住的房間。我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妳可以幫我找到他的下落嗎?」

「有這種事?」掩不住訝異,香子老闆娘立刻點頭說:「那麼請你到前面的迎賓咖啡吧稍坐一下,我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坦白說,現在的淩恩根本坐不住,他寧願站著等。可是基於禮貌,他還是走到離他們稍遠一點的地方,頻頻張望。香於與幾名工作人員交談著,翻閱著厚重的名簿,打了兩通電話,約耗費了十分鍾左右,終於結束調查,朝淩恩走過來。

「怎麼樣了?」

「淩先生,霍普先生確實在昨夜十點,請值班的服務生,幫他在別的旅館訂了間房,然後就搭車過去了。



」香子老闆娘取出一張抄著地址與房號的紙條。「就是這兒。我也打電話問過該旅館的人員,他們肯定答覆說霍普先生是住那兒沒錯。」如釋重負的淩恩,接過紙條說:「謝謝,我現在馬上過去!」「可以請您等一下嗎?」下解地揚眸。

香子老闆娘溫和地微笑說:「畢竟現在是清晨六點多,要造訪也太早了。您早餐還沒有用吧?現在餐廳雖然還在準備中,不過我可以請大廚做點清粥、弄點小菜,請您賞光和我一塊兒用餐吧?」

「不,這樣太麻煩您了……」

「看您這樣子,昨夜似乎也沒睡好,要是再沒吃早餐就出門,萬一到了霍普先生那兒,想說的話也會因為沒有充分的能量補給而說不清楚呢!」笑著,香子柔性勸說道:「請您一定要接受我的這點雞婆。」

先前承蒙了對方的大力幫助,淩恩難以婉拒,於是和香子一塊兒到只有幾名工作人員在忙著鋪桌、擺餐具的餐廳裡。他們一入座,服務生便送上一壺剛泡好的日式熱茶,香子挽起和服長袖,替他倒了一杯。

「請不要一副這麼鬱鬱寡歡的樣子,放寬心.不管你們吵架吵得多嚴重,霍普先生不可能不原諒你的,淩先生。有什麼誤會,等會兒說開,不就雨過天晴了嗎?」香子老闆娘瞅著他愁雲密佈的臉龐,溫柔地說。

淩恩自我否定地搖了搖頭。「這不是誤會造成的,而是我一時失去了理智,說了許多不可饒恕、很過分的話。現在想想,我真不能原諒自己。再怎麼說,有些話是萬萬說不得的,尤其我自己知道那有多傷人!我真差勁!」

「可憐的孩子。」香子老闆娘苦笑地搖頭說:「請不要這麼苛責自己,我相信天底下沒有不可以被原諒的事。只要你真心想與他和好,那麼霍普先生一定會諒解你的。他是那麼高興地在我面前談論著你的事,那表情幸福得教人嫉妒,那麼在乎你的人,又怎麼會不肯原諒你呢?」

「克勞頓他……向您提過我?」

「噯,我和霍普家族有點交情,算是多年好友。從以前,克勞頓很多事都會跟我說,也許他覺得我是個好傾聽者吧!」含蓄地微笑著,香子老闆娘繼續說:「他總是告訴我,你有多努力、多上進,為了「金士頓•臺北」日夜不眠地工作著。他也常常說你是工作狂,害得他常受冷落,禁不住和你的工作爭風吃醋起來。」淩恩微紅了臉。連這些事都說?那傢夥——

「而且我認識他這麼久,我想這一、兩年是克勞頓最沈穩、最快樂的日子。我們不談以前的他有多放浪形骸,現在他光是能這麼專注在工作上,就已經是破天荒的了。他總說是你改變了他,為了能到台灣和你見面,他其餘的時間都緊縮成工作、吃飯、睡覺這三件事,連應酬都不參加。很難想像他以前是個夜不歸營的夜貓子。啊,這是我聽家族裡其他人說的,你可別讓他知道,我偷偷報了他的秘密。」原來……淩恩鼻一酸……自己每次都嫌他遊手好閒、不做事,想不到全部都是自己的誤解。

他不做事,是因為想珍惜和自己相處的時間,不讓工作來打擾一個月裡這短短的十天。自己還誤以為他那二十天都是過著和以前一樣,少了自己約束,大玩特玩的快活日子。他為什麼不說出來?為何讓自己一天到晚罵他不夠敬業、不夠關心旅館的事?

「他真的很重視你們的友情,淩先生。凡是過去認識他的,看到現在的他,都會為他改變之大感到驚奇。可見得你對他的影響力是很大的,而且我認為這是很正面的,我沒見過精神生活這麼充實的他,甚至能讓他整個人都容光煥發。」香子老闆娘說到這兒,恰巧飯菜也端上桌了。

「來,用餐吧。等吃飽飯,補足精神,你一定要和克勞頓好好地談。身為霍普家族的親友,我個人不希望你們的友情就這麼結束,那對克勞頓而言會是重大損失,我相信對你來說,也是種損失.請好好地加油,淩先生!」

有了香子老闆娘的鼓勵,淩恩心中的希望擴大了不少。

或許,事情還不遲!






第三章

吃過簡單的早餐後,馬上就想出發的淩恩,經香子老闆娘的提醒,才又回房盥洗、更換一套保暖輕便的休閒服。重回旅館大門的時候,香子已經細心地先幫他叫了輛出租車,並且吩咐司機該送淩恩到哪裡去。

「出租車的費用,會記在這邊的帳上,你放心坐。」

「謝謝您,香於老闆娘。」

從車上揮揮手,淩恩回頭看著越來越遙遠的大門,以及始終站在那兒微笑目送的她。一頓飯吃下來,現在香子老闆娘和他之間,已經不僅是旅館主人與客人的關係。要是香子不介意,淩恩真想喊她一聲「阿姊」

餐桌上,除了溫暖鼓勵之外,他們還聊了很多其他的事。包括許多淩恩沒料想到,她會告訴自己的「過往」。

最初,是她不經意地問著:「你們吵架的原因是什麼呢?」或許是淩恩難以啟齒的模樣,讓香子體貼地又說:「啊,不要緊的,我只是想不知能否幫上忙。倘若是他人無法解決的事,那麼我問也沒用,請您別理會我的問題。」

真正主因淩恩說不出口,但他間接地說:「克勞頓希望我幫一個忙,但我想也不想地拒絕了。我是個自私自利、只考慮到自己方便的懦夫,他生氣是對的,連我事後想想自己所說的言語,都覺得自己是個卑鄙小人,我是一味在逃避責任而已。」「唉呀,你又這麼說了。」香子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臉色。「好吧,既然要比小人,我可也不輸給你喔!」

以為她在跟自己開玩笑,淩恩回說:「論身材,您確實比我嬌小了點。」「呵呵,不,我不是指這個。」香子一眨眼。「我利用一個人比你還久,而且更過分,你想不想聽啊?」

淩恩當然點頭。她娓娓述說的人生故事,應驗了香子給淩恩的第一眼印象!她確實有著非比尋常的經歷與過往,不是個「普通」的山間旅館老闆娘而已。

曾經,「綺湖苑」是間瀕臨破產的破舊旅館。

二十歲時相親結婚,嫁給年紀長許多的旅館老闆。時值泡沫經濟的高峰期,不愁客人不上門,風光過好一陣子.五、六年間急遽下滑的經濟成長率,百業蕭條的影響所及,旅館生意一落千丈。香子的丈夫在籌銀根、調頭寸,焦頭爛額的日子裡不幸中風,躺在床上半年多。不久連著又並發腎臟、肝病變,亡故。

頓失依靠的柔弱老闆娘帶著年幼的孩子,赫然發現旅館早已抵押給銀行,即將面臨拍賣。她不僅是一無所有,還背負著天文數字的債務。面對著地下錢莊與各家銀行的追討,無論如何都急需錢的她,剩下的唯一道路,就是淪落風塵。

香子用自己當抵押,簽下十年的工作契約,自銀座酒店媽媽桑那兒借得了相當大筆的金額還債,也開始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的日子。



到這邊,香子老闆娘笑得有點淒涼地說:「這種故事,銀座隨便找就有,並不是我一個人的特例。女人啊,總是在情字上吃虧。愛上了、結婚了、孩子生了,就註定一輩子得幫不負責任的丈夫善後。我可學到教訓了。」

這點淩恩無話可說。儘管相反的例子不是沒有,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男女平等高唱多年,但社會與經濟環境,要一夕逆轉談何容易?千百年來這世界運行在男性手中,根深柢固的強勢者與弱勢者關係,早已深植許多人……不分男女的腦海裡。

「就在我日積月累地被銀座訓練成討人厭的虛偽女人,一切向錢看,差不多快做滿十年的時候,我遇到了A先生。」這時,香子臉上透出朦朧的幸福光彩。

「他真是個好人,而且傻得可愛。明明年紀那麼大了,卻十分純情,眼睛總是誠懇地看著人。他出生在高貴有教養的名門,第一次到銀座的時候,一副拘謹有禮的談吐,看起來很明顯就是走錯門、進錯地方了。

那時,我只當他是個有趣新鮮的肥羊,所以玩了些花樣來逗弄他。想不到幾日後,他再來銀座找我,竟說他已經愛上了我。」

香子呵呵笑著。「真是笨蛋呢!憑他擁有的萬貫家財,銀座再年輕漂亮的妹妹,都可以輕易包養了,他竟向我這早過了黃金期的出清貨求愛,說他對我是真心的,他想娶我。結婚我怕了,不過放掉這肥羊也可惜,剛好那時我正在考慮要不要離開銀座,於是我說:「你如果真愛我,就證明給我看吧!」反正他一定是嘴巴講講,等我獅子大開口後,他就會夾著尾巴溜了。我是這麼想的。」

沈浸在回憶中的香子,凝視著遙遠的彼端說:「『我不要愛,我要一間旅館!」,我對他這麼說。隔天,A先生就帶著一名瑞士銀行經理,替我開了個戶頭,說我可以儘管支領我需要的錢,那戶頭絕不會有透支的一天。」

看著淩恩,香子一笑。「你猜猜看,後來呢?」想了想,這麼好康的事,不會有人拒絕吧?「妳以那筆錢,買回「綺湖苑」?」「對。利用了他的好意,很卑鄙地買回我的旅館。當然啦,我還不想放棄做一個人,應守的道義還是要守。因此,我是以他的名義買下這間旅館的。雖然他一次也不曾插手管過這兒的經營,可他仍是名義上的旅館之主。我自己是領死薪水的受僱員工,每年的旅館盈餘全數都繳回給A先生,一毛也不少。很笨吧?哈哈!」

累積多少的淚水,才能換得一秒真心快樂的微笑?這答案,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那麼妳和A先生在那之後……」

「你認為呢?」

既然A先生都證明瞭他的愛,香子老闆娘沒有不接受的道理吧?淩恩說出心中的想法,不料香於卻放聲大笑。

「我不是性格那麼柔順的人,很遺憾。實際上我的個性彆扭又龜毛,還很小心眼,很在乎他人的眼光。這種扭曲的個性從事服務業最剛好,我很擅長做表面功夫,即使是面對再不喜歡的人,我也不會讓他發覺這一點,同樣的,我也很難完全去相信一個人……特別是A先生條件這麼好的人。年紀大歸大,他還是非常有男性魅力,而且溫文爾雅。我不以為他能持續愛我多久,所以我要不斷地試煉他,到現在也是。」到、現、在引淩恩悄悄在心中掐指算數。老闆娘看來頂多四十,也許不到,那應該是幾年?

「十年了。」似乎看出淩恩的困惑,香子掩嘴笑說:「說來丟臉,我已經四十六了,是個老古董了呢!」

呃?淩恩吃了一驚。「我完全看下出來。」「謝謝你,女人若沒了虛榮心,也不算是女人了。聽到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嘆口氣,香子道:「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這十年來,他每年秋冬都跑來看我,長住在這兒。聖誕夜時,也一定向我求婚一次。可是我終究沒答應他。」

「為什麼?」身為男性同胞,淩恩對這位不認識的A先生,深表同情。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人的劣根性吧?就像是明知道會傷人,還是忍不住說了傷人的話。人不都是這樣嗎?」

不忘糗糗淩恩,她瞧見他臉紅,又笑著扯回原題說:「我猜自己可能是想測試他愛我的極限在哪兒?沒想到次數一多,我反而膽怯了,怕我若不測試他,便沒了藉口讓他來找我,所有的籌碼會從我手上轉移到他手上去。」

朝淩恩一眨眼,香子揶揄道:「吶,我沒騙你吧?這世上最小人的人,可不是你,淩先生。和我相比,你的道行還淺得很呢!」

「香子老闆娘……」饒了我吧!淩恩用眼神說。這種事並不值得炫耀。

每個人都會有保護自己的本能。

誰不是自私地活著?

然而在相互地傷害過後,人們還是會想念起對方的好,想唸著分享體溫的甜美,想唸到愛在心頭怦怦跳,於是人們學習著懺悔、學習著成長,學習該怎麼樣將兩個半圓拼湊為一,讓一顆心能完整,讓靈魂不再孤獨。

「我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但是答應的時機一旦過去,要等下一個好時機實在很難。你可別犯下和我一樣的錯,淩先生。無論友情、愛情都一樣的脆弱,因為人本來就是情感脆弱的動物。你的個性和我似乎也很像,我們都認為自己是膽小的、卑怯的。請讓我看看你突破這膽小自我的過程吧,那麼我想我也會受到鼓舞,會更有勇氣去嘗試跨出去。」

若能如此就太好了。最後,香子這麼說,笑著結束話題。



出租車逐漸爬上一座小山坡,一棟頗具規模的溫泉大飯店就在眼前。

香子老闆娘的一席話,令人茅塞頓開。

難道一定要測試一個人一輩子,等到時機已過,等到歲月已逝,才願意相信他人的愛?如果香子在十年前就接受A先生的話,或許她早就已經重得幸福了。任何旁觀者來看,都會有同樣的答案吧?

當局者迷。淩恩默默地慶幸,自己不是虛耗十年後,才遇見香子。



「先生,這裡就是「花與鳥鳴國際觀光大飯店」。」操著生硬的英文,司機告知淩恩他們已經抵達目的地。



「謝謝。」淩恩支付他一點小費,下車。

站在鋪著紅地毯的氣派旅館大門前,淩恩給自己打氣地握握拳頭,踩著堅定的步伐進入飯店大廳,筆直地走向櫃檯。克勞頓入住的是這間旅館的VIP房,香子曾說他必須先經過櫃檯人員的知會,才能搭上專用電梯。



「向櫃檯人員表達來意,對方卻給他這樣的答案!

「非常抱歉,霍普先生在九點以前不願意受到打擾,可否請您稍等或稍後再來?我們也可為您留下訊息,在九點後幫您送到房間去。」小小挫折彷彿命運之神在嘲弄他似的……「不,我可以等,謝謝。」

祢儘管笑,假使這是祢對我的考驗,抱歉,這次我將不會輕易被擊退。

淩恩在大廳裡挑了個窗戶旁的沙發入座,看看腕錶,還要等一個多鍾頭。這段時間剛好供自己慢慢思索,要說些什麼向克勞頓道歉。可能的話,自己想要註銷這次衝動提出的「分手」,再次和他努力經營他們的愛……

等一下,最後這一句話還是別提了。淩恩獨自羞紅了雙頰,三十幾歲的大男人講那麼八股、文縐縐的話,未免太噁心!

九點一到,淩恩隨即前往櫃檯。

「您找霍普先生?」與方才值班不同一位的服務人員,搖頭說:「非常抱歉,方才霍普先生與一位友人剛離開了。啊,你應該能看到吧?他就在大門前,正預備要搭車!」

什麼?!雪特!一回頭,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玄關處。淩恩又急又氣地趕往大門,忍不住在心中叨唸著,想不到這裡也有這種服務質量不怎麼樣的旅館!既然自己都在大廳等人了,為什麼櫃檯的值班人員,沒有幫他攔下克勞頓:

「……等一下!」

衝出大門,高喊。可是依然慢了一步.淩恩眼睜睜看著黑色出租車揚塵而去。憑著一股衝動,他做出以前自己絕不會做的事!不死心地跳上另一輛排班的計程車,對司機說:「麻煩幫我追前面的那輛出租車,謝謝!」「(什麼?)」

厚!哪泥?我還這泥咧!淩恩絞盡腦汁地用比手劃腳外加一點中(洋)濱腔日文,想將自己的意思傳達給他。恍然大悟後,出租車司機一臉興致高昂的表情,頻頻點頭說:「OK、OK電影,我懂!」

什麼電影?他究竟懂了什麼?淩恩可是一頭霧水。

下管如何,能追上克勞頓最要緊!克勞頓所搭的車子停靠在阿寒湖畔前方的一棟白色小屋處。

自對向車道看見的淩恩,催促著司機快點回轉,可惜錯過一個路口,當他們大老遠地折返回來時,那輛出租車以及克勞頓的身影都消失了。

急忙下車,看到小屋前有許多人在排著隊。淩恩逐一搜尋著排在隊伍裡的人,卻遍尋不著。該不是跑錯地方了吧?他開始懷疑的那一刻,便在魚貫登上甲板,準備搭乘湖上觀光輪船的人龍當中,發現了克勞頓的蹤跡!眼睛裡只剩克勞頓的他,擠過人龍,追了過去。

「 (客人,您這樣讓我們很困擾。請照順序排隊!)」兩名工作人員上前將淩恩攔了下來。

「我要找一個人,請讓我過去!」眾目睽睽下,他掙紮著,並試著大喊克勞頓的名字。可是距離遙遠的情況下,絲毫沒注意到淩恩的男人逕自上船了。

「票!買票!」聽見淩恩的英文,也改用英文的工作人員,頻頻搖手,說道。

這麼辛苦地追著一個人跑,還是頭一遭。淩恩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一個平常跟前跟後,貼在自己身邊的人——他只感覺到「好纏人」、「好煩人」的傢夥!一日一不在自己身邊,竟會是這般的空虛。

況且追著一個人跑,意外地必須耗費很大的精神與體力,總是被人遺忘在後頭的滋味,一點兒也不好受。

克勞頓,你一直在忍受這種滋味嗎?

你怎麼受得了呢?

我是那麼理所當然地以為,一回頭你就會在那兒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一直看著我的背影的你,是不是一直在等著我回頭?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重新去排隊、買票,排隊、上船,淩恩咬碎口中的苦澀,再次嚥下自我厭惡。這次的吵架,真是重新審視兩人關係的好機會。自己活像個坐享其成的惡棍,什麼都不曾努力過,一遇上麻煩拔腿就跑,還好意思義正辭嚴地怪罪克勞頓不該陷害他。

縱使他們兩人都犯了錯,那麼自己犯下的錯並不少於他。

雙層輪船的第一層是設有許多座位的室內船艙區,大部分的座位都被人佔據了,興奮的觀光客手持相機,熱中於捕捉窗外風光。淩恩來回定了一遍,確認那兒沒有自己要找的人,於是登上甲板區。

三三兩兩的人群,靠在欄桿邊眺望兩相輝映的山嵐湖景,淩恩則沒有半點觀光的心情。他由前甲板、右側船身找到了後甲板,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讓他在後甲板的站立式咖啡小台桌旁,覓見了高大的金髮男子。

「克——」一怔,駐足。



戴著墨鏡,低頭微笑的男子,身旁並不是空蕩蕩的。一名留著黑色長髮的清新美女,仰頭對著男人綻開如花笑靨。笑語如珠的兩人間,有種不容他人介入的親暱,交流的眼波中,有著遠遠超出友誼的甜蜜。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對俊男美女,賞心悅目的組合,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
還以為……當某一天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了,自己會如釋重負地祝福他。哪知道……當這一天真的來到了,自己的心口卻宛如被人狠狠地鞭打似的,不要說是祝福了,他巴不得能從地表消失!

以雙眼吞噬著這幕景象,淩恩緩緩地合上雙唇,手悄悄地握了握。

「……喔,聽起來妳在東京活得很逍遙。」克勞頓有些心不在焉,臉上雖然掛著笑容,身體雖然站在這兒,其實腦子還停留在某個地方。

「那是絕對的嘛!好不容易媽咪允許我搬到那兒去住,我怎能不玩個痛快呢?克勞頓,下回你到東京的時候,來找我嘛!六本木的夜總會,那兒的DJ超勁爆,你一定會喜歡的!哎,好不好嘛?」他一扯唇,打算拒絕她的邀請,固然現在沒那種心情,另一方面,他可不想帶未成年人涉入不良場所。忽然,一道影子遮住了他們。她困惑地問著對方:「有什麼事嗎?」,他則一臉呆滯兼難以置信。莫非思唸過度,會讓人看到栩栩如生的幻影.

為什麼……淩恩不可能站在這邊的!可是他不但在,還一句招呼也不打,儼然要衝過來揍人的樣子,扯住克勞頓所穿的黑色皮革外套的衣襟。

以為自己會挨揍(?)而閉上眼睛的時候,克勞頓的脖子被下壓的力道拉低了頭顱。接吻過了幾千次,每次每次還是令他深深陶醉的柔軟唇瓣,出人意表地主動覆蓋上來。嗚哇?這……是不是他在作夢?假如這是一場夢,拜託幫個忙,讓它成真!

以為頂多是點到為止的吻(根據淩恩過往的保守度歸納出的結論),可是幸運接踵而至,淩恩的舌尖撬開了克勞頓的嘴,緩緩地探入。守株待兔的舌老大豈有再傻傻錯過的道理?迫不及待地一纏而上,瘋狂吸吮著。

不會錯的,這是淩恩,是淩恩的味道,是淩恩的小嘴!甜美到醺醉人神智的吻,令克勞頓的心激動地高唱著凱旋歌。他如夢乍醒地伸出手去,想緊緊擁抱住淩恩的身體,但連邊都還沒沾到,淩恩就倏地抽身離開。

「嗯!」

想再伸手去撈,淩恩卻閃開,還冷冷地瞪了克勞頓身旁的女人一眼,然後和出現時一樣突然地掉頭就定。


完全摸不著淩恩到底在做什麼的克勞頓,顧不得她迭聲追問:「那人是誰啊?他怎麼啦?好像把我當仇人看一樣,為什麼?」,趕緊拋下一句「對不起,這些等會兒再說,現在沒空!」,就急急在淩恩身後追趕。

「嗯,等一下,你別跑!」幸好他們在船上,就算淩恩再怎麼跑,也離不開這艘船。

在他要衝進下層甲板前,克勞頓及時逮到人。他扣住淩恩的肩,強硬地將他轉過來面對自己。

「既然你來找我了,為什麼一句話不說就走?是不是你改變心意,願意原諒我了?不然你不會吻我的,對不對?恩!」搖晃著那寬闊但纖細的肩膀,命令淩恩抬起頭看他。

暗黑的瞳終於揚起視線,似有千言萬語,濕潤清澈的瞳心蕩漾著洶湧波濤。淩恩繃著倔強的臉龐,抑鬱的啞聲沙沙地說:「你想扁我就扁我,問那麼多做什麼?」

「扁你?」

他愛他都來不及了!尤其一想到他是專程來找自己的……克勞頓賭氣說了「分手」兩字後,根本不曾對淩恩抱著希望,作夢也不敢想他會來向自己求和。淩恩的遲鈍性格、看似柔軟但很硬的脾氣,以及他老是顧忌著面子的歐吉桑特徵,綜合這些因素,淩恩現在會自己出現在他眼前,不啻是造物主慈悲的禮物。

他幾乎要懷疑這是昨天半夜淩恩被什麼天外飛來的閃電擊中,導致頭殼壞去,或人格大變所造成的。

要不……就是天可憐見,我日日夜夜催眠這個木頭人,多少達到潛移默化之效,讓木頭開花了。高不高興?廢話,克勞頓都不知道自己的雙腳是踩在地上或是雲端上了呢!「為什麼你認為我要扁你?」黑瞳瞠大,躊躇地轉動著,彷彿在求救似的,最後知道自己逃不了,只好放棄地開啟嘴巴說:「這……當然是……因為我在你的女友面前,強吻了你。」

噗!地發噱的克勞頓,很辛苦地忍住這個笑,忍到頭皮都發麻了。

天啊,他怎麼會這麼可愛!

明明該是見多識廣的年紀了,還保持這麼純情的視角?莫非在遇到自己之前,他是被關在玻璃屋裡頭,被人家當成觀賞動物,好好地珍藏起來了嗎?過去他交往的女人,怎麼那麼失職,根本沒負好教育他的責任嘛!

不、不,幸虧她們沒教壞他。

克勞頓馬上推翻腦中的想法。淩恩若是「愛情達人」,那麼他一眼就會看穿自己荒唐、糜爛的過去,肯定會以超越光速的腳程,跑到天涯海角去躲起來的。雖然氣他的木訥,但克勞頓更疼愛他直勾勾的心眼、不知拐彎抹角的笨拙戀愛法。「喔,你為什麼要強吻我呢?」順著他的話語,克勞頓明知故問道。「……我不知道。」撇開視線,雙頰卻紅了。克勞頓故意追著他的視線,傾過頭。「你嫉妒了?」

「……」他又把頭扭到另一個方向。

克勞頓再追過去。「你一定是嫉妒了。而且嫉妒到失去理智,才會不管四周有多少雙眼睛在看我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吻了我。」

他逃無可逃的,默默低下了頭。從克勞頓的角度,可清晰地看到那一路從雙頰蔓延到脖子的紅暈。

細小電流竄過的劈哩啪啦快感,差點電暈了克勞頓。

「走,我們下船去!」

不由分說,扣住淩恩的手腕,克勞頓猴急地往下層甲板前進。

「喂!這兒可是湖心!「下船」?你是要我們跳到水裡不成?」焦急地反抗著,淩恩嚷著:「幹麼忽然急著下船?要扁我在這兒扁就行了!」

克勞頓還是繼續扯著他,頭也不回地說:「我們不馬上下船,你就等著在整船人的觀賞下,領銜主演真槍實彈級的色情片!」

完全傻住的淩恩,輕而易舉地被克勞頓給拉到下層。克勞頓逕自走到船長室,劈頭就要求對方將船開回港口。嘖,都端出銀彈攻勢了,那名船長卻說不論多少錢都不行,他不能浪費已經上船的乘客們的時間,堅持要克勞頓等到這趟觀光行程結束後才能下船。

×的!要他再等上三十分鍾才能回到岸上,然後還得再花三十分鍾才能找到躺下的地方?到時他不憋死也剩半條命了!

「聽到沒?你說要下船,現在根本就不可能。」淩恩尷尬地朝四周好奇圍觀的人笑笑。

克勞頓的字典裡沒有「不可能」這三個字。他取出手機,這時候當然只有找一個人才能處理這件事了。對方一接起電話,克勞頓便將目前的位置與此刻的問題全都丟給對方,對方以穩重老成的嗓音回道:「沒問題,少爺。」便掛上電話。

很好。滿意地掛上電話。

「你打電話給誰啊?」

「那不重要,反正你等著瞧吧!」

此時,不屬於他們兩人的第三人介入,喊了一聲——

「克勞頓!」踏著高跟鞋的長髮女子,生氣地走到他們面前。「你好過分,就這樣把我丟在上頭,你忘記還有我在啊!」

「啊!抱歉,我還真的忘記了。」毫無愧疚之色的男人,直言不諱。

女子嘟起嘴,嬌嗔地一瞪。「真是的,我最討厭克勞頓了!」

「剛好妳下來,那就順便把話說清楚吧!」帶過那名女子,克勞頓雙手放在她肩上,讓她站在淩恩面前說:「嗯,這位是小笠原雅子,「綺湖苑」老闆娘香子的獨生女、掌上明珠,不是我的女友!雅子,和恩打個招呼,他就是我口中的淩. 」

「咦?」

小笠原雅子聞言也瞪大眼睛。「我怎麼會是你的女友啊?嘻嘻,原來是這樣喔,怪不得我多了個仇人。淩先生,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其實我和克勞頓認識好多年了,他哪有膽量對我出手?我就像他妹妹一樣!」

「是……我弄錯了?」知道自己擺了個大烏龍,淩恩一張嘴像缺氧的魚般開開合合地,臉脹得比煮熟的蝦還紅。

「對呀!沒想到淩先生是這麼大膽的人呢!唉呀,克勞頓都給人家錯誤的印象,我以為你很古板呢!而且你看起來也比他說的年輕多了,呵呵!」雅於恭敬地行個大禮。「初次見面,家兄一直承蒙你的照顧了,我是小笠原雅子,請多多指教。」

「不、不,不客氣,我是淩恩,請多指教。」不知不覺地也模仿對方,行禮如儀起來。

這時自遊船的後方,傳來嗚嗚響的汽笛聲,引得眾人紛紛轉頭去看。唯獨克勞頓毫不吃驚地向雅子說:「我們要先下船了,妳要跟我們回去,或是繼續留在船上呢?」

「少來了,就算我跟過去,你還不是會把我趕跑?我還想多陪陪伯伯,你自己先回去好了!」俏皮地說完後,雅子把手伸向淩恩道:「真的很高興認識你,下次有機會一定要陪我多聊聊喔!」

被要得團團轉,完全跟不上節奏的淩恩,剛握住雅子的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克勞頓已經缺乏耐性地說:「走了、走了!」

到底要去哪裡啊?此時遊船慢慢地停了下來。

克勞頓帶著他登到上層甲板,來到後方的緊急用逃生梯。淩恩往下一看,嚇了一跳,回頭問道:「那、那該不會是警用快艇吧?」

聳聳肩。「上頭不是寫著緊急救生艇?管他是什麼艇,能送我們回岸上就行。」

「你、你是怎麼動用到人家的……」

「那種枝微末節的小事,你有興趣的話,等我們解決完最要緊的事之後,我會派人慢慢跟你說明的。」咧嘴一笑,克勞頓靠著他的耳畔,小聲地說:「覺悟吧,恩寶貝!回去之後,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

唉,淩恩有股想要直接跳進湖裡的衝動,瞧他給自己惹了什麼麻煩?

「真夠怪的了,一大早的,那兩人不在房裡,跑哪裡去了?」淩夜坐在飯店附設的咖啡廳裡,懶洋洋地打了個大呵欠。

「可能是我們睡得晚,他們等不及,先去觀光了。」江尚楠同樣一臉睡眼惺忪。昨晚照顧暍得醉醺醺、後來還吐得一塌糊塗的淩夜,一會兒幫他擦身體、換衣服的,折騰到半夜才入睡。
「好無聊喔,這附近有什麼地方可以逛逛的嗎?」

這問題讓江尚楠眼睛一亮,精神都來了。「聽說有一條遊客步道,可以去那裡散步、做森林浴,還有泥火山可看。觀光指南上還推薦我們到阿寒湖莊後面的「足湯」一遊,邊泡泡腳,邊遠眺阿寒山的風景也是不錯的。」

「哇,你去哪兒找來這麼多的數據?」唯恐精力旺盛的調皮情人,無聊起來會專門拿自己尋開心,為了以防萬一,江尚楠早就做好周全的準備了。拖他去爬爬山、遊遊湖,消耗一點他的精力,不然這七天六夜……都消磨在旅館裡也不像話。

「難得出國玩一趟,先做點調查是應該的。」「哦……不愧是老師,和上課一樣都喜歡做準備工作。好吧,去逛逛森林也不錯,要是有什麼隱密不惹人注目的好地點,我們還可以來場驚險刺激的野合。嘻嘻,不知老師的叫聲在外頭會不會特別響亮啊?」

逐漸成長、變化,荏弱印象被俊美挺拔取代的淩夜,這幾個月熱衷用變態歐吉桑的口吻逗弄情人。邪氣雙瞳鑲在一張天使般的臉孔上,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再被那雙眼鎖定,百分之百可說是GAMEOVER了。

江尚楠窘迫地一叱。「你、你打哪裡學來的……那種……讓別人聽見了怎麼辦?」

「這兒是日本,誰聽得懂啊?再說,旅館裡又沒有來自台灣的觀光團。」說著說著,他悄悄地在咖啡桌底下脫去室內便鞋,抬腳移動到坐在對面的男子的胯下。「阿夜!」慌張地合上膝蓋,但蠢動的腳趾頭,已經在股間靈活地搧風點火。「說你愛我。」一手撐在下顎上,好整以暇地挑著眉,淩夜命令道。「別……玩了……」江尚楠渾身僵硬,臉頰抽搐,心虛地望著左右,希望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張桌子底下所發生的情況。

「不說,我就讓你濕褲子喔,這樣也沒關係嗎?笨奴隸。」玩到興起,腳趾頭在那逐漸發熱、膨脹的物體上,忽快忽慢地踩、放、擠、壓。

「……愛……」

「太小聲了,人家聽不到。」嘟嘟嘴。

不行了。再這樣下去,他絕對別想用「正常」的抬頭挺胸姿勢走路.和那種丟臉到死的情況相較,江尚楠毫不猶豫地選擇服從主人的命令。

「我愛你!」不顧一切地大喊,引來旁人側目,始作俑者的年輕人卻笑吟吟地說:「討厭,你好死相喔!叫這麼大聲做什麼?人家都在看了啦!」明明就是你害的!!控訴的目光,宛如小狗狗奉命叼回飛盤後,卻反過來被主人罵說:「你叼回來得這麼快,不是存心累死我嗎?」,一樣的無辜、一樣的委屈。

還好淩夜沒有不遵守承諾,在江尚楠大喊的同時,他已經縮回腳了。尚楠扭動著屁股,調整一下卡卡的坐姿,不停在腦海裡描繪著冬天的冰山、北極的冰洋,南極的企鵝在冷到爆的水中悠遊的畫面,好熄滅那把心頭淫火。

「咦?那不是老爸和克勞頓嗎?他們回來得真剛好!」淩夜訝異地指著窗外道。

江尚楠順著他的視線延伸過去,眼角恰巧捕捉到正穿越大門前廳的兩人。

迅速地起身,淩夜遠遠地就揮手呼道:「……爸,你和克勞頓跑去哪裡了?」

淩恩一見到他們,宛如見到了救星般,雙眼一亮地朝他們跨出一步。「阿夜,你們——哇!」

站在淩恩身後的男人卻二話不說地將淩恩騰空抱起,而且還是那種抱新娘子式的抱法。身處搖晃不穩的狀態中,深怕摔下去的淩恩,被迫雙手環住男人的頸子。

「爸?!」

張大嘴巴的父親,尷尬地紅了臉,不知該如何向兒子解釋,困窘之色顯而易見。

「我和淩恩有話要談,你們自己打發時間吧!」擅自幫淩恩回答的男人,沒有半點笑容地講完後,跨著急促的步伐往客房區一路直行。

目瞪口呆的淩夜,傻愣愣地嘆息道:「我……好像錯過一條大魚了,誰想得到那個變態的克勞頓,也能有這麼酷的一面!我好像會再次迷上他呢!」

「夜!你,你……」

回眸一笑。「緊張什麼?我現在忙著訓練我的忠犬萊西,沒空釣魚,只不過是說說而已嘛!」

真是這樣嗎?尚楠有些不放心地望著他。

「怎麼,對我如此沒信心?」媲美走秀模特兒等級的巴掌大臉蛋,擱在兩手背所搭的拱橋上方,他嫵媚中若隱若現著邪惡的黑瞳,細細瞇起來,唇角笑意漸深。

「不……是……」江尚楠承認自己撒謊了。

「嗯?」他懷疑地挑挑眉。

江尚楠唉地嘆口氣。「因為……我怕自己有天會變成流浪狗。」

淩夜不禁伸手掐掐他的鼻。「厚……你這樣懷疑我,我要好好地懲罰你才對!我是那麼不負責任的人嗎?我才不會始亂終棄,見一個愛一個呢!即使你垂垂老矣,我也會幫你把屎把尿,照顧你到最後的。不要忘記,你可是我最心愛的……狗奴才。」

知道這是淩夜彆扭的愛的告白,尚楠毫不介意被他喊狗奴才,甚至覺得這暱稱裡有他人無法瞭解的甜蜜滋味。

「汪汪!」→狗語翻譯機:我知道了、我相信你就是!「好乖,來,我們去散步吧!」世界上有許多不同的戀愛方式,有些看在他人眼中會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但既然當事人都沒抗議,似乎也輪不到別人置喙嘍!

為了防止他開溜,克勞頓連開房門的時候,都沒放淩恩雙腳著地,直接叫淩恩動手開門,將他抱了進去。



淩恩腳一著地,果然活像屁股著了火似的,咚咚咚地跑到房間的另一頭,頑固地瞪著他。

「有些話,我要先說!」

反正他已經是甕中之鱉,克勞頓先把門鎖了再說。

「你說,我洗耳恭聽。」

篤定淩恩哪裡也去不了,多了分悠哉的男人,開始慢條斯理地上演脫衣秀。外套被甩到一邊,然後掀開自己穿在裡面的黑色T恤,露出結實的腹肌。許多人花大把鈔票勤上健身房鍛鍊,都不見得能擁有他這樣精實、毫無贅肉的完美體魄。

當他那身勻稱又筋肉發達的偉岸上半身暴露在空氣中的那一刻,空氣中的密度彷彿都隨之改變了。以他為軸心,半徑一公里裡盈滿了壓倒性的雄性狂野氣息,情慾發酵的因數四處流竄。

晴空色的藍瞳一瞬也沒放過淩恩的眼,牢牢地像磁鐵般吸住,男人的手就在淩恩的注視下,慢慢地往下移到褲頭。

「等一下!你不是要聽我說嗎?」讓他脫掉,等於宣告大勢已去。

「我是在聽啊!我並沒有阻止你開口吧?我有嗎?」逗弄反問,長指解開褲扣,隱隱可見的肚臍賣弄著性感,對人說哈囉。

混……帳!擺明瞭用那身肌肉發出的無形費洛蒙電波幹擾他,還說沒有!淩恩的呼吸有點困難,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生氣,抑或在亢奮了。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魔咒,為什麼眼睛就是離不開他那兩朵小小的乳頭?

咳嗽著,清清喉嚨,淩恩逼自己移開視線,重振旗鼓地說:「我要說……一直沒有發現你在我背後做了那麼多的努力,真是抱歉。」

「噢,沒錯、沒錯,我愛死你的背了。從你兩邊突起的肩胛骨到尾椎的線條,向來是我的最愛。當然你可愛小屁屁那邊的凹槽,我也非常讚賞,總是不厭其煩地親吻著它們。怎麼,你到今天才發現嗎?那我以往那些吻痕不都白留了?」完全扭曲了淩恩語意的男人,大言不慚地說著。

一瞪。「我是認真的!」

「我也很認真。」

雙手攤開,克勞頓面無表情地揚起一道眉說:「認真地研究你究竟要花多少時間支支吾吾地說這些話,我又得花多少時間剝掉你的衣服,接著我們得花多少時間愛撫彼此,然後是重頭戲——我究竟幾分鍾後才可以讓我的寶刀入你的熱鞘?事實上,從我們還在船上,決定要完成這件事的那一刻開始算起,我的寶刀已經預熱了四十五分鍾,而這還是我以最快速的方式衝回來來計算的。」

一口氣說完後,男人看了看自己的腕錶。「這段話又過了三十秒,顯示它就快耐不住高溫,即將引爆了……好了,你『究竟』要說什麼?」

翻翻白眼。「你這麼不耐煩,我說得下去才有鬼!」

「說不下去?那就是你不說了?好極了,我們總算達成共識。過來我這邊,恩寶貝,我想狠狠地親吻你的嘴。與其花那麼多不必要的文字說話,讓你的小嘴直接和我的嘴溝通不是更快嗎?」

雖然命令淩恩過來,其實是克勞頓自己走到他面前。他話說完,人也站在淩恩面前了。低下頭,以一指執起他的下顎。

「給我一個吻,淩恩,不輸你在船上強吻我的那一個吻。」低沉嘶啞的美聲,哄著。喟息。

遲疑地抬起手,摸摸男人紮紮的下顎,凝視著藍瞳。「為什麼不聽我道歉完?」

「為了什麼?我做那些事不是要你的愧疚,而是要你的愛。要是你道歉了,不等於是同情我才愛我?你不需道歉,把你的愛給我、你的心給我,我要的就是這樣……你的身體愛我還不夠,我要你的人由裡到外無一不愛我。」

「萬一以後我又想逃避呢?」

「那我們就分手。」

「啊?」淩恩有些受到打擊。

克勞頓一笑,捏捏他的下巴。「然後等有一天你寂寞到想哭的時候,我又會回到你的身邊,問你願不願意和我交往。我們起初不是就這樣講好了?不管分開幾次,我都無所謂,因為我們可以一天又一天、一週又一週、一個月又一個月地愛上彼此。」原來如此。所以……

「那我繼續麻木不仁也無所謂嗎?」知道克勞頓有打算重回自己身邊,多少拾回一點信心,淩恩放柔了抿成一直線的唇,禁止不了的笑,蔓延。

克勞頓裝可憐地駁斥。「喂,喂!你那麼鐵石心腸地說和我沒關係,在我這元首級防彈玻璃罩住的自尊心上,都難得地留下彈孔了,你還想把彈孔炸成大洞喔?你這個虐待狂!」

但你看來似乎沒有受到多大傷害啊……還想留條小命回台灣的淩恩,決定明哲保身地將這句話存進「良知保險箱」裡。

「噯,我的吻呢?」討論完有的沒的,男人馬上又想回這檔事上頭。

看樣子拖……也拖不了多久。淩恩斜睇他一眼,深深嘆息。

「該不會用一個吻做甜頭把人家勾回來,卻打算讓我吊在這兒,不讓我做吧?」詐欺,這根本是詐欺!只差沒用嘴巴這麼說的男人,指責地問。

當然……不是這樣。可是要淩恩怎麼告訴他?「好,你來吧!」、「一個吻有什麼問題?」或剝掉衣服說:「隨你愛怎樣就怎樣!」……實際上,剛剛在船上主動的一吻,早消耗掉他一整年份的勇氣了,他現在只想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

「嗯∼∼」

真是,吵死了。

淩恩很想吼他「那麼想做,我又沒說不讓你做,你幹麼不直接上啊!」這種無異是在邀請人家強X自己的話,偏偏這三十多年培養出的矜持,不是一朝一夕能脫得掉的。淩恩扯爛嘴,也說不出。

「嗯恩……恩恩……」

想上廁所就快去啊!嗯個頭啦!隨著他每「嗯」一聲,臉頰上的紅暈就更紅,不勝其擾的淩恩,被逼得自暴自棄,怒道:「可惡!這是你自找的,要是敢嫌我笨手笨腳,我就斷了你的命根子,讓你再也不必囉唆!」在男人身前蹲下,淩恩一手扯下囚禁著非比尋常、非人類等級兇器的拉鏈。

「嗯?!」

「給我閉嘴!」

「你確定?」不。在正式與「它」面對面之後,淩恩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難得這麼近看,總覺得比「感覺」到的尺寸還要龐大。他一點兒也不確定自己真想要這麼做,但……沒道理克勞頓做得到的,他淩恩做不到……我X!為什麼又變大了?剛剛那不是已經到最極限了嗎?對不起,我認錯,是我太輕敵了,我死也做不到!!

「嗯,不是我想破壞你的努力,不過我想你還是算了吧?你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的兒子猛瞧,會害他更快長大的。你看,他的頭都興奮得充血通紅了,不是你那張小嘴能應付得了的。只要站起來給我一個吻,我就會像以往一樣把你弄得舒舒服服,讓你哭著解放的。」

低級、下流、混帳變態外星人!在心中罵過一遍他最常用來罵這傢夥的話後,淩恩花了三秒鍾深呼吸、兩秒鍾考慮、一秒鍾準備……

等著瞧,我不會讓你看扁我的!

在雄性動物特有的愚蠢且無邏輯的自尊作祟下,淩恩以一手握住了「他」的根部,慢慢地把嘴巴湊上「他」的前端。

「哦,嗯……」男人瘖啞地嘆出愉悅。「我想我要哭了……我好感動……」

嘴巴沒空回他,不然淩恩很想告訴他,既然感動,就不要越變越大,這樣子做的人會非常辛苦!這傢夥究竟是知道不知道?

笨拙地動著舌頭,吞嚥不下的唾液從唇角淌出。若問他第一次的服務有什麼感想,淩恩空白的腦子大概只能擠出「真不知道那些拍A片的女演員是在想什麼,怎麼有辦法做出一臉很享受的表情?」,他覺得自己的下顎都快脫臼了啦!

但很顯然的,即使是淩恩生澀的技巧,依然能給克勞頓很大的滿足。

頻頻讚美淩恩很棒、很厲害,一邊瞇著眼睛直盯著他,像是隨時都要把他給吞下去,克勞頓在幾次搖晃腰身的動作後,迅速地抽離……

「啊……」

火熱黏稠的液體噴濺在臉頰邊,滴到了胸口。「對不起,寶貝。」大口喘氣的克勞頓,很快地蹲下身,以舌尖舔著淩恩臉頰上被自己弄髒的地方。

莫非這就是A片裡人家所說的顏X?錯愕中還有點恍神、恍神的淩恩,連罵他「不要舔這種東西!」的力氣都沒有。乖乖地由著男人像舔著霜淇淋般,一一舔去。

「謝謝你,今天的事我一定不會忘記的,我愛你,恩寶貝。」

雨點般的輕吻細細地落在淩恩的唇邊,慢慢回過神的淩恩,開始回應男人的吻,他們像接吻魚,不斷地交換著啄吻彼此的唇。

「克勞頓……」

忙著在變換角度的男人「嗯?」了一聲。

縱使拙於表達,但淩恩至少希望自己所做的「行為」能傳達給他知道,自己並不是不愛他,只是難以啟齒。

「……你不用記一輩子也沒關係。」

在呼吸與呼吸之間,在彼此的鼻息越來越急促之中,在他的唇佔有他的之下,淩恩羞赧地說:「這是第一次,不是最後一次,如果你不覺得我做得很糟糕,以後我也會努力的。」

哪怕做的過程不是一件能令人「享受」的事,可是淩恩卻喜歡男人在過程中的愉快表情——只要他能高興,淩恩覺得自己喜歡或不喜歡做,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

「嗯!」驀地,克勞頓使盡力氣抱著他,緊緊地擁抱,彷彿要將淩恩整個人都揉進自己心坎裡似的。

「我愛你,我好愛你、我好愛好愛你!」傻氣地,男人不斷不斷地說。

在他懷中忍不住要微笑的淩恩,心想也許滿口都是愛,並不會影響到愛的價值或影響到男人的面子。因為克勞頓說了這麼多遍,自己還是一點都聽不煩、聽不厭,不是嗎?

在榻榻米的地板上,克勞頓要了他兩次之後,他抱起渾身被汗水與體液弄得濕答答的淩恩,來到戶外的露天溫泉。像伺候公主一樣的,小心翼翼地替他全身抹上沐浴乳,再以天然絲瓜布,從腳趾尖到髮梢都替他洗刷得閃閃發亮後,再幫他沖乾淨,送他到巖風呂(以巨大岩石雕鑿出的溫泉盆)裡。

全身泡在暖呼呼的熱水中,淩恩滿足地閉上雙眼。

撲通!草率地洗了個戰鬥澡的克勞頓,也跟著泡進乳白色的硫磺溫泉裡,他劃著水,溜到了淩恩身旁。

很自然的,淩恩把頭靠在他肩膀上,聆聽著風聲、潺潺流水聲……「克、勞、頓,你在摸哪裡?」真是的,誤會好不容易才解開,雲淡風也輕,心情好到不行的時候,為何這傢夥偏要做殺風景的性騷擾色狼?既然被發現了,男人的大手索性沿著小屁屁,順勢摟住他的腰,咬著他的耳朵,硬拗說:「吶,再做一次嘛,好不好?」

再一次、再一次,男人到底講過多少次了?淩恩嘟起嘴,說:「不行。我不喜歡在水裡頭做。」

「為什麼?這兒又不冷,而且景色優美。」

哈!景色優不優美和他的色狼企圖,完全是兩回事,誰會上當?「會有水跑進去,我不喜歡那種感覺。」

「喔,那好吧……」

等淩恩鬆了口氣後,男人馬上狡猾地補充說:「我們就站在池邊不就得了。」

什麼?!淩恩的「不要」立刻被克勞頓的動作打斷。

他快手快腳地將淩恩撈起,翻過他的身,讓他趴在溫泉池邊。緊實的兩塊圓臀堪堪露出水平面,翻攪的泉水不住拍打著大腿,淫褻快感隨之刺激著腿內的神經。

「我不——啊!」男人說進入就進入,毫不留給他轉圜餘地地突擊,一口氣盈滿他的體內,本來已經和緩下來的潮濕內襞,在無預警中受到強勁力道的刺激,迅速瘋狂地收縮起來。

「啊嗯……啊嗯……」

短暫靜止,給予一點適應與習慣的時間。

「真厲害……」計謀得逞,克勞頓開始親吻著淩恩的肩膀,一手刺激著淩恩前胸的小乳尖。「畢竟才做完沒多久,這次一下子就進去了。」

再次緩緩地前後抽動著。

「啊啊……」

噙著淚水,憤怒地回頭看著他,淩恩怒道:「我不會就這樣算了!我00你個XX、你死定了!」

一深、一淺地穿刺。

「哦,天啊,你一生氣,那裡動得更厲害,縮得好緊。」克勞頓吐吐舌說:「如果你是說這種死法,我樂意為你捐軀,寶貝。」

「別開玩笑了!」再一吼,這回輪到淩恩自己要呻吟了。要命,他說的沒錯,自己喊得越大聲,便越鮮明地感受到體內炙熱的脈動,不住磨蹭著令他戰慄的敏感地帶。那種欲進還退的折騰,帶起一股焦躁與苦悶。

弧狀扭動的猥褻節奏,漸形加大。

「我贊同你,恩。」發熱的藍瞳霧濛濛一片,克勞頓加入了斷續喘息的陣營。

啪啪啪的撞擊聲在溫泉池邊,嘹喨地響著。高高舉起的腰,在冷風中簌簌顫慄。後方雙臀間衝擊的力道,讓他不得不扣緊兩邊的岩石,彷彿會就此粉碎在強烈的快感浪濤中,他無意識地開始啜泣了……無法再承受的肉體喜悅跟著翻滾的溫泉一樣,在血管裡姿意奔騰著。

「嗯……」連綿不斷的痙攣,自吸吐著男人慾望的窄門,直竄上腦中樞,火花迸射。


不行了,要……去……

晃過這念頭的瞬間,突如其來的門鈴聲中斷了他們的「韻事」。淩恩緊張地回頭一望。「喂,等等,有人來了,你快點停下來!」

「啊?根本不用理他,反正一定是淩故意在鬧我們的。」決心置之不理的男人,套弄著淩恩的腿間說:「不要說是我了,你也不可能停得下來吧?」

「啊,你、你別……」

縱使腦中有一小部分還在猶豫著這麼做真的好嗎?但淩恩也自顧不暇了。克勞頓輕而易舉地操縱著他的身體,指揮著他體內的所有細胞,隨著男人抽出、進入的動作,狂亂飛舞。

「哈啊、哈啊,哈啊……」

被男人五指環掐住的硬挺慾望,汩流出透明的汁液,極限就在伸手可及的……

「我們一塊兒去,好嗎?」

「嗯啊……嗯……」

焦急地扭動著腰,積極迎接著男人的慾望在身體裡橫衝直撞,緊迫的一擊接續著另一更強、更猛的撞擊,宣告著令人屏息、目眩、神暈的一剎那就要到來了!

「啊啊啊……克……勞頓!」

全身抽緊,弓高,釋放出呼喚的同時,慾望象徵也在男人手裡抖動、抽搐地噴發。緊接著是男人壓抑不住的嘶吼,以及強悍頂向他的深處,不住將種子撒入內腔的窒息瞬間。

喀啦!落地拉門突然被誰推開。

「……很抱歉,少爺。有件事要請教您,現在方便嗎?」

剛攀上天堂,登時又墜入地獄。

瞪著那雙絕對不應該出現在視野內的皮鞋,淩恩不僅是呆若木雞,全身體溫更彷彿在瞬間盡失,臉色唰地死白,腦子裡不斷迴盪著——被、人、看、見、了!

「喔,漢拿,原來是你啊!我還以為是誰咧?」氣息紊亂的克勞頓,仰頭看著入侵者,笑說:「你認識淩恩吧?我就不替你介紹了。淩恩,來跟漢拿打聲招呼,他是我最信賴的人。」不管他是皇帝老子或玄天上帝,總之……快點叫這傢夥滾出去!!

典型金碧輝煌的巴羅克式裝潢,採用了大量金粉與翠綠圖樣交織的色澤,滿佈在這間等候室的四面牆壁與圓形金頂。等候室裡放著仿路易十四皇朝傢俱風的兩座長沙發,目前正被淩恩+克勞頓&淩夜+尚楠這兩組人馬佔據中。



「爸,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臉色怪怪的。」

「老爸……現在很想死。」宛如靈魂出竅狀態的男人,氣若遊絲地說。

「爸,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就是說啊,也不過是被撞見了,瞧你形容得這麼誇張,不是讓淩窮緊張嗎?我都說了,漢拿是我最信賴的人,甚至是幫我換過尿布的老管家,他都不知看過多少次光屁股的我了,你有必要這麼介意嗎?」

不提就罷,一提滿肚子的火氣又冒上來。淩恩揪住他的領子,震天價響地咆哮道:「你是指責我心眼太小嗎?那你要不要試一次看看,像只四腳動物般趴在溫泉邊,屁股裡還夾著另一個男人的XX,讓一個陌生人看光光的滋味!啊啊?你要不要我立刻讓你嘗嘗看?!」

「……」頓時,整間等候室裡,靜得可比隔音室。

我、完,了!

淩恩講完,領悟到自己衝口而出了什麼話,再想到一旁有誰在後,額頭頓時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爸……我可以翻譯給尚楠聽嗎?」忍俊不禁的淩夜,捧著肚子悶笑地問。「他很想知道我們在講什麼耶!」

惱怒地,淩恩將發火的目標轉移到幸災樂禍的兒子身上。「你這死小鬼!不懂得給自己老爸留點面子,也要為自己留點口德!你要是敢把剛剛的話說給其他人知道,我發誓,非把你逐出家門不可!」

吐舌,淩夜耍賴地說:「好啊,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那麼做了。」

「你、你——你還當我是你老爸,就不許說!」氣死我了、活生生氣死我了!心頭嘀咕著。淩恩有種腹背受敵、完全被兒子給背叛了的感覺。

「唉,不翻譯就不翻譯,你小心別爆血管中風了。還有,記得省點力氣,等一下不是還要和克勞頓的老頭見面嗎?你與其擔心屁股被看光,不如操心這邊的問題吧!克勞頓的老頭可不是普通人物呢!」蹺起二郎腿,淩夜吊兒郎當地說。

淩恩經他這麼一說,瞬時冷靜下來。最後那句話讓人有些掛心。「除了是『金士頓集團』的總裁之外,他還有什麼身份?」

那位漢拿老先生的出現,就是為了詢問克勞頓他們幾時可以到飯店與霍普老爺見面。好像是克勞頓的父親在今天一早抵達,已經在飯店等了他們好幾個小時了,但克勞頓根本沒對他提過一個字。



最後徵得了淩恩的首肯(都已經這樣了,不答應也不行吧?),打鐵趁熱的,決定今夜來飯店接受霍普老爺的招待。

聞言,淩夜蹙起眉,怪罪道:「克勞頓,你是怎麼搞的,和我爸爸在一塊兒這麼久,連自己家裡的背景都沒向他交代過喔?」

「這種事還需要特別講嗎?恩是和我談戀愛,又不是和我家談戀愛。」他不解。

「厚,所以說我最受不了你們這些西方人的沒神經了!有時候雖然很方便,可是遇到這種狀況,好歹也替我老爸考慮一下,他會作何感受吧!」忘記自己的年紀,毫不客氣地指責著。

「但我覺得他不需要知道那些,縱使我父親有那些顯赫的名號,又怎樣?他的身份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淩恩只需知道他是我父親,這就夠了。」還是不認為淩夜的話有何道理。

「阿夜……」在旁邊的淩恩感動地拉起兒子的手。「對不起,老爸錯怪你了,你心裡頭還是有我這個爸爸。我是真的很高興……不過剛剛的事,你還是不許給我說出去。」

「知道了啦,老人家就愛囉嗦!」

他們一出父子情深的親情倫理大戲還沒演完,等候室的門終於開啟。

白髮蒼蒼,穿著一套只曾在電視螢幕裡看過的正式管家裝束,年紀在六十歲上下的漢拿,面無表情地說:「讓各位久等了,餐點已經準備完畢,老爺即將過來,也請各位移駕到餐廳。」

「.倘使不是他們很清楚這兒並非什麼皇宮古堡,一定會產生錯覺,以為自己來到了英國吧?但這兒不過是「花與鳥鳴國際觀光大飯店」的總統套房。雖說是套房,不過裡面客廳、餐廳,會客室等等一應俱全,不愧是住宿一夜動輒日幣百萬為單位的頂級套房。

「我們走吧!」

克勞頓一派輕鬆地說著,淩恩則掩藏不住緊張的神情。畢竟天底下有哪個人在見公、婆前,是不會緊張的呢?

「嗯,放輕鬆。」克勞頓握住他的手,燦然一笑。

「我保證,要是我父親拿出槍,我會替你擋子彈的。」

「……謝啦!」一瞪。

這傢夥,到底以為是誰害得他不得不接受這生平一大危機的考驗啊?

乍見克勞頓的父親——安德魯•霍普的第一眼,還以為自己搭乘時光機來到了未來,和二、三十年後的克勞頓碰面了。極為酷似的臉部輪廓,差別只在臉部皺紋的多寡與鬢白、轉淡的金髮。安德魯那雙嚴肅的藍瞳,和熠熠生輝、相形之下不正經多了的克勞頓的雙眼,是如出一轍的天空藍。

不曉得這是因為家族遺傳的基因很強烈嗎?淩恩想起克勞頓的侄子,也是晴藍色眼瞳的成員之一。

克勞頓簡單地以「我的心靈伴侶,淩恩」將他介紹給父親安德魯之後,安德魯並未多說些什麼刁難或不客氣的話,僅是揚起很有架勢的眉,淡淡地說:「很高興認識你。」這當然是場面客套話,因為安德魯的眼神冰冷異常,絲毫不見半點「高興」的樣子。這點,淩恩早有心理準備。

安德魯請管家上菜,隨著一道道餐點被端上桌,氣氛並未和緩下來。

沒有人想打破沉默,眾人在凝重、寂靜的狀態下,「專心」地用餐,豪華的餐廳裡只聽得到刀叉互碰、餐盤移走、放下的聲音。想當然耳,大家吃的速度也變快了,一頓可能得吃上一小時半的套餐,他們花不到一小時就解決了。

正餐後的點心時間,克勞頓執起紅茶杯一口氣喝乾,起身說:「人你見到了,飯也已經吃完了,父親大人。這樣你滿意了吧?淩恩,我們走——」「在場還有人在用點心,你這樣莽莽撞撞的起身,像樣嗎?」安德魯老爺子緩緩地放下杯子。「而且,我還沒有和淩恩先生交談過,一切都還不能算數。」「父親大人,這和我們當初約定的不同,你答應——」

「我只答應你不會再強迫你相親,可是如果今日談的結果沒有令我滿意,我還是要你照我的意思,和我安排的對象結婚。」

克勞頓難以置信地瞪著父親。

「淩恩先生。」將克勞頓撇在一邊,安德魯轉過頭說:「霍普家族是個有傳統、有其地位的名門,身為這家族目前最具有說話份量的人,我必須說,你並不是我預備接納為家族一份子的人。同性戀……這種活生生的醜聞,若是刊登在小報上,與我家族的任何一人連在一塊兒出現,都是我無法容忍的。」

淩恩靜靜地聽著。

「假使克勞頓堅持要和你在一塊兒,我勢必得將他逐出家門。」

克勞頓馬上大喊:「我不在乎!」

「或許時代不同,你們的事未來會被世間所接受,可是至少目前還不是這樣。我年事已高,這副朽軀再撐也沒幾年,等我死了,這逆子愛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在天上也管不了他。因此,我希望你現在先和他分手,讓他負起繼承家業與留下繼承者的責任,等我斷氣了,到時候也沒人會攔阻你們在一起。」

安德魯合情合理地說著:「本來你若願意做他的地下情人,我亦不反對,可是這個笨兒子說什麼你不會接受,堅持不結婚,因此我只好轉而向你請求了。對一名來日不多的老人家的誠懇拜託,你不會狠心拒絕吧?」

擔心淩恩極有可能會因為「心軟」而中了父親的離間計謀,克勞頓急急地繞過桌子,來到淩恩身旁,一把捉住他的手肘。「不要再聽了!和這種卑鄙的人談下去,也不會有結論的,我們回『綺湖苑』去!」

淩恩卻堅定地撥開他的手,搖了搖頭。克勞頓低咒一聲,無奈地喚著「淩恩!」,再次嘗試要將他拉走。

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淩恩抬頭向安德魯說:「霍普先生,昨天之前的我,可能會答應與克勞頓分手。我也有兩個孩子,能體會你這麼說的道理何在。我會為了自己的孩子,不惜與全世界戰鬥。對我而言,他們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寶物。」

看了淩夜一眼,淩恩再看回安德魯與克勞頓。



「我曾經告訴過克勞頓,我不會為他而戰,因為我有寶物要守候。但,只要克勞頓願意接受這樣的我,我不會和他分開的。別說是一年或兩年,甚至連一個月、一星期,我都想儘可能地和他在一起。」淩恩半點遲疑都沒有,凜然的目光直視著安德魯道:「恕我拒絕您的要求。」站起來,行個禮。



淩夜等人也跟著陸續起身,淩夜還笑嘻嘻地對淩恩說:「帥喔,老爸!這輩子我還沒看過你這麼酷耶!」

克勞頓一手搭著淩恩的腰,情不自禁地在他頰上烙下一吻說:「我也是,就算我從來不認識你,剛剛我也會對你一見鍾情的!謝謝你,沒有將我交出去。」淩恩啼笑皆非。「喂,你們這麼意外的樣子,難道沒一個人對我有信心啊?」

他們互看一眼,異口同聲地說:「沒有。」

好吧,算他做人失敗。淩恩認了。

幾個人正要走出餐廳之際,被眾人遺忘的安德魯•霍普,揚聲道:「慢著,淩恩先生。」

停下腳步,回頭。

「你先前說,如果在昨天之前……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瞇起眼,還不放棄尋找起死回生之術的老人,目露精光地探問。

「是什麼都不重要了吧?總之,淩恩不會離開我,我也不會離開他的!」要是讓他知道自己與淩恩的爭吵,說不定他又要大作文章了。

「我沒在問你。」淩恩沒有半點徬徨、猶豫的神色,淡淡地說:「我下榻的那間旅館,那兒的老闆娘告訴我她的親身經驗,而這點醒了我,讓我知道相聚的時間有多可貴。那不是任何東西能取代的,假使我現在放開克勞頓的手,我們之間流失的時間是再也找不回來的。我不想等十年、二十年後,才知道自己浪費了多少幸福。」「你住的旅館?你是指小笠原女士?她自己告訴你的?」點點頭,淩恩反問道:「您和香子老闆娘也是熟識嗎?不曉得您認不認識她身邊的一位A先生?要是您也認識,您能幫忙傳句話給那位A先生嗎?」

「你!竟要我安德魯•霍普當個傳聲筒?!」深受侮辱的,老人吹鬍子氣道。



「這也是為了香子老闆娘的幸福著想。請轉告A先生,不要再浪費時間等老闆娘點頭了。她需要人推一把的勇氣,所以帶她私奔也好、綁架她到結婚會場也行,她的心早在A先生的身上了,只是蹉跎太久,讓她無法踏出最後一步。」

這樣,也算回報了香子老闆娘的恩情了。

當他們再次要離開的時候,安德魯並未再攔阻他們,因此還算順利(?)地結束了此趟旅行中的一大考驗。淩恩慶幸自己來了,能把握這次的機會,將心中的話語一吐為快,使克勞頓的父親明白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以後不必再忐忑地掛著一顆心頭巨石,或對克勞頓的家族存有愧疚感了。

相信今夜能安穩地入睡,作場好夢。

隔天清晨,一件令人錯愕、晴天霹靂的事,發生了。



非比尋常的喧鬧聲先將淩恩吵醒,他揉著眼睛,意識朦朧地翻了個身,企圖以棉被遮擋那些噪音。天殺的,究竟是誰一大清早就在外頭吵吵鬧鬧,擾人清夢的?「……爸……救命……」

微弱但確實傳進耳中的一句話,讓淩恩跳了起來,他立即搖醒身邊的克勞頓。「我聽到淩夜在呼救,跟我去看看!」

兩人拉攏了睡得淩亂的浴衣,套上拖鞋就往外跑。很快便看見不遠處,一群黑西裝的傢夥和淩夜在拉拉扯扯,而江尚楠已經被打倒在地上了。

「爸!爸爸!」被幾個人重重押住,不能動彈的淩夜,見到他們馬上說:「這些人莫名其妙地要捉我走,我一個人根本對抗不了他們!爸,快幫幫我!」「你們,光天化日之下綁架人,不怕我們報警嗎?快點放開我兒子!」未免太離譜了,連普通的觀光客都要綁架,還說這兒是治安良好的國度?!淩恩捲起衣袖,準備和對方開打。

「不用跟他們說這麼多,你去報警,我來對付這些人!」克勞頓舉起拳頭,挺身而出。

這時,自黑衣人身後,緩緩走出來的安德魯•霍普說道:「不用報警,這些人是我找來的幫手。」「父親大人?!您、您這是在做什麼!」

完全不理會氣急敗壞的兒子,安德魯逕自走向淩恩道:「你知道英國人有兩樣熱愛的美好傳統嗎?」

「安德魯先生,無論我昨晚說的話冒犯您什麼地方,您都可以直接找我這當事人理論,請不要對我的兒子動手。」淩恩鐵青著臉道。

「那就是保險與賭約。」置若罔聞地,老人家繼續往下說:「我們喜歡賭,熱愛賭博文化,並將它視為一種高尚的樂趣。但我們也不允許有人棄賭,一旦下了賭盤,它一定要開出個結果。輸與贏,都不容人抵賴,所以又多了保險這一行。它就是為了確保輸的人們會交出該付的代價,而贏的人則可以拿到自己應有的獎賞。」

聽到這裡,淩恩有種熟悉感。他瞟了克勞頓一眼,父子就是父子,強悍、不講理的地方相同不說,連思考邏輯也一樣。



克勞頓接觸到他非難的眼神,瑟縮了下。

現在淩恩沒時間找他算舊帳,嘆口氣地問安德魯:「您的意思是要我和您賭?」

「你的兒子做我的貴客,以防你最後不想履約。」老人家一揮手。「我不會讓他少一根汗毛的,會找上他,是因為你肯定地說你會為了自己的兒子而戰。那麼,他當然是再好不過的抵押品了。」

「要是我不想和您賭呢?」

「那也行。克勞頓,你現在就跟我到東京去,挑一個女孩結婚,我就放他們父子安然無恙地回到台灣。如若不然,少了一根指頭,人也是照樣能活的。」

淩恩總算見識到何謂「不擇手段」。連剁手指這種威脅都使出來了,淩恩懷疑克勞頓的父親是不是在旅館裡看了太多日本黑道電影。



克勞頓立刻與父親對罵起來,激烈不滿的情緒藉著許多高深(?)的英文髒字與嘲諷、尖刻聞名的法文國罵發洩。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但是誰也不願意先讓步。

「不要再吵了!」

立見成效的一吼過後,淩恩對著停止互罵的安德魯說:「在討論我要不要和您賭之前,我想您忘記告訴我最重要的——您想要跟我賭什麼吧?」安德魯哼了聲。「你跟我到旅館外面,就會知道了。」

不先弄清楚這點,談什麼都是枉然。淩恩別無意見地,率先跟著安德魯往外走。跟著是被黑西裝的男人們押住的淩夜,也被帶往大門。氣憤難消的克勞頓,則攙著一拐一拐、臉上還有瘀青的江尚楠殿後。

他們一路走到了停車場。

「老爺,所有一切都照您說的,安排好了。」從一輛廂型車上的駕駛座位置下車來的漢拿老管家,當著眾人的面慢慢拉開車廂的滑門。

腳踏車?車內裝載著一輛腳踏車,以及幾圈輪胎,看得淩恩一頭霧水。霍普老爺子在打什麼主意啊?

「我原本是堅決不讚成你們的事,可是幾經思量,我願意做有條件的讓步。你,淩恩先生,得向我證明你有這本事能進入我霍普家族。體力、耐力、人品這些基本條件,我都不接受二流的人……特別是,你和我兒子在一起的決心,有多堅定不移?」

有些悻悻然的,安德魯老爺哼道:「要是我答應了你們,你們卻像時下不中用的年輕人一樣,三、兩下就分手,那我大費周章的安排就泡湯了。逞口舌之快,誰都會,可是你能身體力行嗎?這才是我想知道的。」

「您希望我如何證明?」

「由今天起這最後的五天四夜,你必須身無分文地騎這輛腳踏車,從這兒到小樽,中間搭乘我安排的貨船,到橫濱後,再繼續騎腳踏車到「金士頓,東京」飯店。如果五天後的中午十二點以前,你沒辦法到,你就輸了。」安德魯指著克勞頓,得意地說:「到時我要他在頂樓婚宴會場,直接舉行訂婚記者會,馬上和我挑選的女子訂婚。無疑的,那也是你們倆分手的儀式。」

還真是……淩恩佩服他想得出這種折磨人的方式。可是這個挑戰也和日本綜藝節目神似,那個叫什麼「黃金X說」的。安德魯老爺的日文想必也很溜,才會一天到晚看這種節目打發滯日時間,唉。

「換句話說。」淩恩重整一下思緒,道:「我若是及時趕到會場,你就會接受我們的事了?哪怕我可能會給霍普家族帶來引人議論的醜聞?」

得意一轉為心不甘、情不願,安德魯老爺漠然地說:「要真是那樣,我已經想出能杜絕醜聞的方式。不過,那是釜底抽薪之計,非不得已才做的。」

克勞頓立刻臭罵:「死老頭!你幹麼這麼吝嗇?不要搞這種花樣,有什麼良策,現在就說出來!」

「不行!這個男人是你挑的,我能相信你這不成材的東西的眼光嗎?連這點能耐都沒有的男人,不配我花功夫成全你們!」氣呼呼地,安德魯瞪著他們。「快點決定!是要我現在就拆散你們,抑或要跟我賭一盤?」

淩恩很想一口答應,但這裡他人生地不熟,根本沒有概念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騎完老爺子所說的全程。



到時候,若是失敗了,自己必須眼睜睜地看著克勞頓與別的女人訂婚……

抬起頭,淩恩困惑地望著克勞頓。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相信你,淩恩,無論你作什麼決定……克勞頓的眼神如是說。

安德魯冷笑地說:「快快決定比較好,你現在所耽擱的時間,每分每秒都很寶貴。萬一你決定接受挑戰,現在出發的話,普通人得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才有辦法趕上我給的時限。」沒時間多猶豫了。「我接受您的挑戰,霍普先生。」「很好,那麼……你們其他幾個,都跟我上車吧!我們搭飛機到東京,等候他的好消息嘍!」

「不行,你不能讓淩恩一個人上路!」克勞頓咬牙說:「我要跟他一起挑戰!」

「身為戰利品的你,不留在東京,就成不了賭注了。」安德魯老爺嘲諷地回絕,並說:「再者,你也沒那麼多時間耗在路上,等我們一到東京,你就得跟我自世界各地的各大家族、名門所召集來的女子相親。她們都已經在那兒等我們了。淩恩先生不會自己一個人的,我派漢拿開著廂型車跟著他,一路照應順便監督,不需你操心。」

漢拿老管家聞言也恭敬行禮道:「請少爺安心,我會負起責任,目送淩恩先生平安地抵達東京。」

「這樣你們放心了吧?上車了。」

「等一下!」被數人押住的淩夜,嚷道:「我有意見!」

以為他也要提出與克勞頓相同的請求,安德魯不耐地說:「你是確保你父親履約的保證品,我不會讓你跟你父親在一起的!」「不是的。」淩夜轉頭看向江尚楠,以中文說:「請你跟著我的父親,老師!」

「阿夜,可是你……」不清楚他們在討論什麼,江尚楠一心只憂慮這些人企圖對淩夜做什麼。」

「我沒事,等一下老爸就會跟你解釋的。你跟著我來也幫不了我,可是你至少可以幫我爸打氣,陪伴他。當主人分身乏術的時候,你會幫我吧?」淩夜紅著眼眶說:「我把最重要的人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保護他喔!」

「……」曾經誓言不再讓他淚流的尚楠,千百個不捨,也只能點頭說:「好,我一定會代替你,好好守護伯父的。」

克勞頓同時以英文翻譯了淩夜的請求給父親聽。安德魯聳聳肩,道:「我可以再供給他們一輛腳踏車,只要這孩子在我手上就行。」

一切就這麼定案了。

淩恩再三拜託克勞頓,絕不能讓人傷害淩夜之後,和江尚楠一塊兒站在停車場裡,望著揚塵而去的白色凱迪拉克,在心中發誓——

我很快就會抵達東京的,你們要等我啊!

遠遠看過去,本該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大地風景,可是現在對淩恩而言,遙不見盡頭的地平線,卻帶給他焦慮與沮喪。不能就這麼認輸了,雖然雙腿內側的肌肉硬繃到一個極限,腳踏車堅硬的坐墊也讓屁股陣陣作痛,但他還是不曾停過踩踏板的動作與速度,一圈又一圈地拉近自己與東京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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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先生,喝點水吧?」江尚楠騎著腳踏車追上來。

「哦,謝謝。」接住他拋過來的水瓶,稍事休息地放慢速度,淩恩擦著汗水,苦笑地說:「不好意思,結果讓你陪我一起受罪了。其實你可以搭漢拿管家的廂型車啊,畢竟這是我的挑戰。」

以穩定的車速,離他們約有半公里距離的廂型車,始終都在那兒。

「不、不,那怎麼行呢?淩夜要我跟著你,況且我也不願意伯父一個人努力的時候,我卻在一旁休息。旅行本來就是增廣見聞,不是每個來北海道玩的人,都有機會像我們這樣踩著腳踏車,跑過這麼多地方。把這當成難得的體驗來看,就會覺得很有趣了。」

「謝謝你,尚楠。」也許江尚楠幫不上什麼大忙,但只要有一個人陪著,淩恩就多了股力量,由內而外地支撐自己。而且看到江尚楠就會想到淩夜、克勞頓他們,這讓淩恩不敢停頓,持續地在公路上以雙輪車奔馳著。

……不曉得被帶往東京的那兩個人,現在在做些什麼?

坐落於代官山的「金士頓•東京」飯店,今日顯得格外熱鬧,各路「人馬」紛紛聚集在此——有氣質出眾的淑女,也有珠光寶氣、富貴逼人型的千金嬌嬌女,以及全身上下無一不走在時尚流行尖端的名牌女。宛如爭奇鬥艷的孔雀們,在家僕(?)的陪伴下,將整座迎賓大廳擠得有如百貨公司在進行大拍賣似的。



「真是厲害,這就是霍普家族這個金字招牌的威力啊?我總算是見識到了。」淩夜自二樓的透明玻璃護欄往下望。

這根本是時空錯置,飯店大廳儼然成了古時代的千金拋繡球,或是王子招親舞會的會場。想不到有這麼多人,會衝著年收入高達上億美金的身價而聚集到這兒,作著麻雀變鳳凰的美夢……可是她們不都出身顯赫嗎?已經不愁吃穿了,何必追逐著金錢而出賣自己的婚姻呢?淩夜真不懂。

「裡面有一半以上,純粹是為了給我家老頭一個面子而來的吧?她們不見得都想和我結婚。」一副旁觀者的冷淡態度,克勞頓嘲諷地說:「看樣子死老頭動用他所有能動用的資源了,政治界、財經界甚至是八百年來的上流社會關係,全都不放過,這回他是玩真的了。」

「是啊,我可憐的老爸現在不知道騎到哪兒了,這兩夜又睡在哪兒?該不會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著落吧?」提起這個,淩夜忍不住轉身扁了克勞頓一拳(當然是小扁)。「喂,你真的很廢耶!為什麼要讓我爸做這件事啊?反正都下定決心要離開家了,你就想辦法帶我爸跑啊!萬一我爸到時候沒趕上,你真要順老頭子的意,和這些女人之一訂婚嗎?」「不,我相信淩恩,他辦得到的。他是說出口,就一定會做到的人,你不是也很清楚嗎?」不過為了分散風險,他還是有悄悄地留了條後路,預備出了岔子之際,能和死老頭的惡勢力對抗。

「……誰知道你家老頭會不會暗地裡搞鬼啊?就是怕這樣,所以我只好借出自己的小奴隸給老爸。」嘟嘟嘴,淩夜當然也很相信父親是言出必行的人。

「這我倒是吃了一驚。淩恩不過是對你的小奴隸一笑,你就大吃飛醋,怎麼現在反而讓他們倆一路獨處、相依相隨的?」妒忌在心的克勞頓是不方便發作,不然又要被淩恩臭罵一頓了。

「要吃醋也得看場合和狀況,連這都不懂,呿!」趴在護欄上,淩夜唉唉嘆氣。「都三天了,人家好想快點見到我的小奴隸,我想死他了!」

克勞頓又何嘗下想淩恩?他此刻就想飛到他身邊,親吻他的雙唇,撫摸他的小臉,幫他按摩麻痺痠疼的雙腿……

「你都不能想想辦法,讓我們偷溜出去見他們嗎?今夜老爸他們會抵達小樽,搭貨船到橫濱吧?你認識那麼多人,動用一點人脈,花點錢,想法子讓我們晚上溜出去找他們嘛!」淩夜頻頻鼓吹。

克勞頓百般無奈地說:「我的人脈也就等於老頭子的人脈,即使我只動了一毛錢,老頭子也一定會知道。



我不想讓老頭握有任何賴帳的把柄,除非能天衣無縫地瞞過他……你呢?有什麼好點子沒有?」

「你都辦不到了,問我當然是沒有。」日本又不是他淩夜的地盤。

兩人束手無策地對看,深深地嘆口氣。

一名黑西裝的男子走過來說道:「霍普先生,下一位相親的對象已經在房間裡等您了。請您移駕。」

「知道啦!」不耐地揮揮手,要他先退下。克勞頓拍拍淩夜的肩膀說:「好了,我又得去扮演一下惹人厭的惡棍了,你就自己打發時間吧!」「這次又是哪裡的名門大小姐?」這幾天來,淩夜幾乎都是這麼過的。一個人百般無聊地坐在二樓的沙龍喝咖啡、喝酒,俯瞰底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景象。

「好像是警視總監(等於警政署長)的女兒吧,不過才十八歲,乳臭未乾的。我老頭不知在想什麼,對方可是小了我將近一半的歲數耶!」根本沒在聽克勞頓的抱怨,光是「警視總監」的響亮名號,就讓淩夜登時兩眼發亮。上天果然是疼愛傻人的,這「天賜良機」非得好好把握不可!「加油,伯父,還差一點點,路標說我們再過十公里就到小樽了!」

聽到這句話,已經騎車騎到腦子呆滯的淩恩,沉重的呼吸頓時舒緩不少,他疲憊地點頭。「是……嗎?終於……終於……快到了?」自前天早晨八點出發到現在,雖然三天合計睡不到四小時,但是和體力早已透支、一副快掛掉的淩恩相較,年輕體能好的江尚楠,依然顯得精神飽滿。這點教淩恩不得不承認,十歲的年齡差距,還是很可觀的。

「這樣子我們應該可以順利搭上船,到橫濱前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聽見了「休息」兩字,宛如天籟齊聲在耳邊歌頌著讚歌!

「那……我可得……好好加把勁了。」

「就是說啊,我們就快走完半程路途了。絕對沒問題的,伯父,我們做得到!」

遵照「主人」淩夜的吩咐,沿途盡忠職守地不斷為淩恩打氣的尚楠,已經成為這場賭注中替淩恩加分不少的意外勝因了。

可是,還沒到最後一刻,誰輸誰贏還很難料呢!

另一個陪伴他們全程的人物,就是如同影子般沉默的漢拿老管家,他像是小叮噹的萬能口袋,自飲水,食物到可以臨時搭建、提供他們睡覺的帳棚都能隨時自廂型車中取出。淩恩他們有任何需要,也是向他說一聲,他就會以最快的速度送東西過來,設想之周到,令人歎為觀止。而他的存在又時時刻刻提醒淩恩,這場賭注是沒有任何能投機取巧的空間,這是分秒必爭的勝負遊戲。

騎吧、騎吧,努力往前進!他不會拱手白白將克勞頓交出去的!經過三十多分鍾,兩人騎著自行車進入了小樽市。沿著夜晚燈火輝煌的美麗運河,他們沒有多花時間逗留觀光,只是一心一意地朝港口前進。



接近港灣區時,始終守候在後方的廂型車,忽然加快速度引導他們前進。兩人跟在車後方,進入了小樽港。裡面停泊著多艘貨船、渡輪,廂型車則往前一路慢速行駛,開到了某艘裝載著二、三十個貨櫃的中型貨輪邊。

「兩位,辛苦你們了。」漢拿管家等在岸邊,對他們說:「自行車請交給我,我會放進車內,整輛搬運到船上。至於兩位請在貨輪上的艙房休息,預定明天清晨八點半會抵達橫濱。」

最艱難的部分已經完成了。一想到這兒,淩恩渾身幾乎虛脫地摔下腳踏車,幸好江尚楠牢牢地接住他,興高采烈地說:「伯父,我們辦到了,我們真的辦到了!」

還有點不敢相信的淩恩,揪著他間:「我……不是在夢中吧?我們真到小樽了?」

「真的、真的!」尚楠撐著他,幫助他下車,說:「您還好嗎?能不能走?要不然我背伯父上船好了。」「沒事,只是腳有點沒力,你借條手臂給我就好,我還可以走。」

兩人像是歷劫重生的難民般,在踏上船甲板的那刻,忍不住想高呼萬歲。接著,船員引導他們到一問窄小到勉強能擠張雙層單人床的艙房(據說是借了三副的房間)。隔了三天才看到一張像床鋪的床,淩恩連歡呼的力氣都沒有,倒頭就栽在床鋪上,呼呼大睡起來。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兩條人影,在船開始航行後,摸進了三副的艙房。

「好厲害,他們兩個人都睡得好熟喔!還打鼾呢!」

「這是一定的,你以為他們騎了多遠的距離?讓你三天內從台灣頭騎到台灣尾試試,不累才怪呢!」

「那怎麼辦?要不要叫醒他們?好不容易趕到這邊見他們,難道我們只能坐在這邊看他們的睡臉?」

「別吵他們了,就算只能看到睡臉,我也心滿意足了。」

「嗯……我還是不要,人家三天沒見到我的小狗狗,現在心頭可是有一把熊熊大火在燒啊!噯,你把老爸弄到外頭去嘛!反正他睡得那麼死,不會被你驚醒的。否則我爬到上層床鋪作怪的時候,老爸如果剛好睡醒,我不被宰了才怪。」

「你能不能別這麼任性?」

「你自己也想和老爸獨處才對吧?你抱著他到甲板上去賞星星啊!不要忘記是誰想到這個好點子,讓我們能短暫逃離東京,跑到這兒來和他們相聚的。你不知恩圖報,會遭天打雷劈!」

悠悠一嘆,男人抵抗不了某人的鴨霸淫威,不得不照辦。



搖啊搖、晃啊晃的,好舒服。

躺在兩樹間掛起的吊床裡,讓身體隨風自由擺盪。頑皮的午後陽光自枝頭樹蔭間窺探,仰看著晴藍天空,耳邊是自然萬物演奏的交響樂章。人生至樂,本該是如此吧?好想這麼一直睡下去……

「哈啾!」殺風景的噴嚏,將美夢吹開。睜開矇矓的睡眼,迎面而來的是第二聲、第三聲的噴嚏。淩恩傻愣愣地看著在自己臉孔正上方,那不斷打著噴嚏的男人,困惑地說:「克……勞頓?你在這邊做什麼?」

再轉頭四望,自己什麼時候跑到外頭了?這裡是甲板嗎?頭頂上是一輪明月高高掛、萬點星芒相輝映。前方是無垠夜洋,地平線彼端的燦爛燈火離得遠遠的。淩恩記得自己睡著了,一上船就不支倒進床上,那又怎麼會變成躺在外頭、在克勞頓的膝蓋上睡覺呢?他弄丟了哪一段的記憶?

「和我相親的女子裡,剛好有一名是警視總監的女兒,淩夜編了個可憐兮兮的故事,我就照本宣科地博取她的同情,讓她幫忙我。沒想到事情很順利,她瞞著父親調動了一輛直升機讓我們搭乘,我和阿夜就過來探望你們了。」以手指梳著淩恩的發,克勞頓的藍瞳像漆黑的夜,也似靜謐的洋,裝滿愧疚地看著他。



「對不起,嗯,你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卻沒在你身邊。」

著了魔似的,拚命踩著腳踏車的回憶,又湧現。皺起苦瓜臉,淩恩哼了一聲。「誰讓我看上了高不可攀的塔裡公主,所以只得像童話裡苦命的王子般下停地斬妖除魔,好拯救你嘍!」

高大俊美的金髮「公主」低下頭,親吻了他纖細堅強的黑髮「王子」,微笑地說:「每個童話故事的結局一定是HappyEnding,那你一定能救出我的。到時候,我一定會以身相許,嫁給你。你可別說要退貨。」

「誰要一個比自己高,塊頭又比自己大的妻子啊?當然要退貨!」早被他逗得漾出笑意,黑瞳重拾活力,嘴巴卻還要逞強的「王子」回道。

「不行,小剋剋非嫁給小恩恩不可!」

「靠!你知不知道自己裝肉麻很噁心啊?」都幾歲的人了!淩恩啐道。

「你不要我,我就一直裝肉麻、裝可愛、裝天真,裝到你答應為止。小恩恩~~」雙手摟著他,抱他個滿懷,不斷地在他耳邊嬌滴滴地叫著。



「夠了!娶、娶、娶,我娶就是,你這該死的變態外星人,別每次都給我裝成跳針的唱盤了!快給我閉嘴,否則你信不信我當場掐死你!」每回都是這樣淪陷的,存心嘔死人。

「嗯……」男人性感的唇,逐漸靠近。



和克勞頓接吻,其實是一件很享受的事。雖然他沒有吻遍天下人,但他認為這麼懂得接吻這門藝術的男人,世上應該沒有幾個。懂得何時轉換角度、深淺刺探、探索著他舌腔內的每一處蜜津來源;懂得怎樣挑起他顫抖、貪婪的本能反應;懂得怎樣細細地.叩嘗著他,也引導他賞味自己的舌。他讓淩恩明白了,接吻不是只有四片肉膠合這麼簡單的動作而已,那是種從頭到腳都會被幸福所環繞的美妙享受。

不由自主地,收緊環在他項間的手臂,伸出舌與男人的舌在冰涼的空氣中玩著捉迷藏,最後再深深地吞入男人的舌尖。幾天未嘗到的快感,促使情不自禁的呻吟自鼻腔哼出。

男人的手把握住時機,將運動夾克的拉鍊扯開,手指在他的胸口上摸索著……

「啊……」隔著T恤布料被揉搓的乳頭,以驚人的速度挺立起來。

彷彿比他還清楚這具身體的秘密,交互拉扯搓弄乳頭的指尖,男人使用恰到好處的力道,夾住後放開,放開又夾住,反覆地玩弄下,很快地他就熬不住腰間陣陣騷動、似疼又似悶的感觸,發出淺淺的急喘。

「……克……」不夠,這樣還不夠。

驀地,男人忽然抽離了手。「抱歉,我一時忘記了,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不是做這種耗損體力的事。」

錯愕的,發燙的身子吶喊著「那A安捏」?腦子運轉緩慢地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畢竟你也有點年紀了,要是明天沒辦法騎腳踏車,那就糟糕了。」男人萬分遺憾地說。

咚!腦門受到重大刺激,失去理性的淩恩,不服氣地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有點年紀?說得好像我已經七老八十動不了!少看扁人了!我告訴你,就算和你做個七回、八回,我明天照樣生龍活虎地騎鐵馬給你看!」

「不行、不行,事關重大,我們還是節制點得好。」藍眸閃爍詭笑。

「廢話少說,乖乖把你的××掏出來就是!我會讓你見識到底是我有體力,還是你有體力!」

「這……如果你這麼堅持的話……」男人的指尖早就在褲腰邊待命。



淩恩則動手解開自己的。「我今天非讓你收回我已經老了這句話不可!」「好吧,嗯,那你可要溫柔點喔……」暴露在空氣裡、殷紅怒張的慾望,宛如張牙舞爪的獸,傲然挺立地等著。

「嘮嘮叨叨的,煩不煩啊?是男人就給我閉嘴,好好地做!」將男人推倒在方才自己裹著的棉被堆裡,騎上他的腰間,扭動的腰就在男人的慾望上方,擦來蹭去。

男人用一手固定住他的腰,制止他胡亂蠢動,另一手則陷入豐臀幽谷裡,找尋著入口,在確認過位置後,慢慢地說:「我要進去嘍?」

壓在男人胸口上的雙臂,撐高身體,黑眼俯瞰著他,凶巴巴地說:「叫你快進——呃啊!」

體積龐大的慾望,挾著強悍力道與燙傷人的溫度,由下而上地穿刺進來。

夾在男人腿旁的雙腿疼痛的縮緊,雙手摳著男人光滑結實的胸肌。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由內而外地搖晃著他的身子,聯繫住兩人的部位忽而沒入、忽而抽出,猥褻的聲響跟著動作不斷刺激著耳膜,引發另一種亢奮到極點的快感,逐步將痛楚轉化為難以言喻的喜悅。



星空在頭頂上旋轉著。



起伏的海水在身下洶湧翻騰。

明天或許會有些船員討論著夜半聽到的詭異哭聲,但……現在那些小麻煩並不重要。對淩恩而言,怎麼樣收回「做個七回、八回都可以」的天大謊言,才是最要緊的課題!貨船在隔天準時地抵達橫濱港。



「剩下的路也要加油喔,你們兩個。」淩夜精神奕奕的模樣,看在淩恩眼中,真是格外刺眼啊!「真不知道你們到底來做什麼的?」皺皺眉,淩恩一手扶在腰後說。

「來確定你們真的平安無事,並送上愛的精神糧食——」拋了個飛吻給掛著兩個大熊貓眼的江尚楠,淩夜嘿嘿地笑說:「這是一定要的嘛!」

「我看是敵人派來攪局的成分多!」淩恩忿忿地小聲嘟囔。

克勞頓低頭在他耳邊說:「抱歉。你的腰沒事吧?都是我不好,勉強了你。」

死要面子的淩恩,立刻抬起下顎,站得筆直地說:「啥?我的腰哪有怎樣?好得很啊!是我自己說要做的,你沒事道什麼歉?神經病!你不用操心這麼無聊的事,從橫濱騎到東京是小意思,我絕對沒問題。你也別再耽擱,快帶淩夜回去,在那邊等我們就行了。」其實在場的人,包括淩恩自己,都知道這根本是謊言。光看他走路時腰都挺不直的樣子,就夠讓人擔心了。不過誰也沒勇氣戳破淩恩的謊話,只好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地成全他可歌可泣、到死都不放下的自尊心。

「那麼,東京見。」

揮著手和淩夜、克勞頓道別。淩恩撐著腰,跨上腳踏車,瞬間——

「噢!」地一聲哀嚎。但不是出自於淩恩,而是江尚楠。兩人尷尬地對看著、苦笑著,接著淩恩安慰地說:「忍一忍,很快就到了,尚楠小老弟。」「是,伯父。伯父也要加油啊!」江尚楠濕了濕眼眶,這種「辛酸誰人知?」的滋味,能與人分享,真好!

十幾分鍾後,他們並肩騎在橫濱的繁華街頭。

經過了海洋燈塔,山下公園、中華街,然後著名的皇后廣場也遙遙拜見過了,隨著一個個著名景點漸漸遠去之後,他們離開市區,朝著摩天高樓林立的東京,奮力踩著腳踏車前進。

這時,時間是早晨九點三十分。



「金士頓•東京」,早晨十一點。

記者發表會的現場,許多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忙著安排座位,整理好發言台。金色屏風前放置著一張鋪蓋著潔白色桌巾的長桌,長桌中央放置一盆出自知名花道老師之手,以純白百合為主軸,五彩繽紛的玫瑰陪襯的花藝作品,綴點出隆重、莊嚴的氣氛。數個座位前方,則有幾支麥克風,相信陸續還會因為前來採訪的媒體數量而快速增加。

畢竟舉世知名的霍普家族,罕見地發出新聞稿,表明有「重大消息」要發佈,加上近來在飯店內,又有許多前來「會晤」集團總裁的女子,種種跡象,使大家都猜測著,所謂的重大消息,可能是世界十大黃金單身漢又要少掉一人的喜訊。因此熱愛採訪名人八卦,或是嗅覺敏銳的財經、政界記者,無不群聚於此。

「霍普閣下,會場這樣佈置,您還滿意嗎?」東京分支飯店當然派出第一線的總經理,前來處理這難得的盛會。

安德魯以挑剔的眼光看了一遍,說:「掛在中央的告示牌,有照我的意思做了兩份吧?」「是,一切都照您所指示的。」「很好,那就交給你們了。」安德魯遣走總經理後,轉身看著兒子說道:「克勞頓,你很明白吧?只要十二點整一到他還沒出現,你就必須坐在那兒和席金司家族的長女訂婚。我可不接受辯白,不管差一分鍾或兩分鍾,你都得認了!」

「淩恩不會輸的。」要他和老頭挑中的女人訂婚,門兒都沒有!

「喔?那可難說。」

「我相信他。」他的黑髮「王子」,不是會輕言放棄的人。

安德魯藍眸熠熠,胸有成竹地說:「我也不會輸的,今天你非給我訂婚不可!」

互不相讓的父子,以視線相互對抗著。



東京,惠比壽。研究著地圖,決定好要走的路線後,淩恩與尚楠便一直沿著川崎前行,進入品川前北上轉到惠比壽的方向,現在離代官山已不遠了。

前方紅燈亮起而停下來,尚楠騎在淩恩身旁高興地說:「差不多快要到了呢,伯父。我們應該可以準時抵達吧!」「是啊,希望接下來的路途不要迷失方向就好。」看看腕錶上的時間。「剩半個小時,也沒時間浪費了。」

「啊,綠燈亮了,我們快走吧!」他邊向著淩恩說,邊踩動腳踏車。



忽然,一輛車自轉角衝出,淩恩錯愕地大喊:「尚楠,小心前面!」,但已經騎出路口的江尚楠來不及煞車,只好打彎腳踏車的把手,往旁邊斜過去。整個人受到車頭的輕微擦撞,翻身臥倒在地。

「尚楠!」丟下車子,急忙跑到他身邊。「尚楠,你要不要緊?你等一下,我馬上請漢拿打一一九!」

抱著右膝,整個身體彎曲,臉色發白、表情痛苦不堪的男人搖著頭說:「別,別管我,時間……要緊……伯父你快……」

「笨蛋,現在是你的傷勢比較要緊吧!」淩恩怒斥。

「可是,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我們得馬上送你到醫院去!」

跟在後面的廂型車靠邊停了下來,下了車的漢拿老管家,表情嚴肅地定到江尚楠身旁。「失禮,請讓我看一下你的腿。」做過簡單的檢查後,老管家說:「骨頭沒斷,可能是扭傷。我會負起責任,將他送到最近的一間診所包紮與檢查。請您不必擔心,將他交給我吧!我們包紮完後,會趕到飯店去的。所以請您按照既定的方向,繼續您的行程。」淩恩搖頭拒絕。「我要陪他到醫院去,這是我的責任。」

「要讓這位元辛苦陪伴您全程的先生,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也跟著泡湯嗎?您現在所耽擱的時間,都是兩位日夜不休、拚著體力與耐力的極限,好不容易才爭得的。假使在這兒放棄,就等於前功盡棄了。戰場上的指揮宮,是不會因為一個人或兩個人倒下,就賠上全軍團的性命來冒這種險的。」老管家面無表情地回道。



「就……是說啊!」擠出一抹笑容,尚楠也加入勸說道:「去吧,伯父,你要連我的分一起,讓那個大人物看看我們台灣人的氣魄!」

去、或留。一時之間,淩恩作不出判斷。

「伯父!」尚楠焦急地喊。



淩恩一咬牙,哽咽地點點頭,毅然決然地背過身,強忍著淚水重新搬起腳踏車,跨上去,「哈啊啊啊~~」地狂吼著往前衝。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好慢喔,老爸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十二點眼看就要到了,為什麼連人影都沒看到?」淩夜一個人在大廳門前,不斷地徘徊。

頂樓的會場內已經滿滿是記者,而克勞頓從十五分鍾前就被關在準備室內,不被允許出來。吃了秤砣鐵了心的安德魯老爺子,為了預防克勞頓臨陣脫逃,可是作了萬全的準備,滴水不漏的保全人員,將克勞頓看得死死的。



「啊!」淩夜原地跳起來,他看到了,在對街的馬路上,有道人影騎著單車往這邊衝過來。「快、加油!老爸!!」

叮咚、叮咚……飯店大廳的落地大吊鍾,沉重地宣唱著十二聲冰冷的機械音。

淩夜低咒著。還是……沒趕上嗎?他仰頭看著天花板,在這上頭第三十層的樓頂,此時此刻,記者會已經正式開始了。就算老爸搭乘電梯,最快也得花上三分鍾才能自一樓趕到三十樓。唉,不行了,沒希望了。



鍾聲停止的時候,淩恩穿越過自動玻璃門。「阿夜!在哪裡?會場在哪裡?」

「爸,你太慢了,十二點剛過。」淩夜拍拍他的肩膀說:「你還是別上去吧,萬一剛好看到克勞頓被宣告訂婚的場面,不哭死才怪。我想,我們還是直接回台灣去吧……爸,你聽到沒有?」

淩恩繃著臉衝向電梯間。淩夜趕緊跟過去,拉住他。「沒用的,你不要傻了,我們回家去。叫尚楠……咦?尚楠人呢?」

焦急地撳著電梯鈕,淩恩看著每台電梯都被佔用,想也不想地便往另一頭的安全梯口全速跑過去。

淩夜沒見過如此滿是「衝勁」的父親,當場嚇得俊容失色。不會吧?總共三十樓,會爬死人的!一臉木然表情地坐在中央,克勞頓的視線直直地停駐在會場的大門上。

「今天非常感謝各位聚集到本發表會場,本人謹代表『金士頓•東京』與霍普家族向諸位傳達謝意。」

司儀開始說話的同時,安德魯也對著兒子說:「瞧,他終究是沒有趕到,賭注是我贏了。等會兒席金司小姐出來的時候,你給我放點笑容,不許弄砸這場子,否則淩家父子會有什麼下場,你自己知道。」

克勞頓默默無言,他仍沒放棄希望,他等待的王牌應該隨時會出現才對。

「大家都非常期待,想知道霍普閣下要發表什麼樣的重大消息?接下來我們請霍普閣下自己親自宣佈。」安德魯點點頭,微笑地起身。「呃,今天本人要發表一件——」

喀砰!會場大門被人撞開,汗水不斷自濡濕的黑髮滴到額前、臉頰邊,可是淩恩一點兒也不在乎,他哈啊、哈啊地喘息著,雙眼盯在長桌後的金髮男子臉上,邊移動著僵硬的腳,直往前行。記者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的甚至舉起了相機猛拍,因為在這名突然冒出的訪客身上,他們嗅出了新聞價值。

「喂,快叫保全……」安德魯臉色大變,吩咐兼任司儀的總經理道。



「慢著。」克勞頓也起身了,他搶過父親手中的麥克風,丟到一旁,低聲威脅道:「你要是在這邊趕走淩恩,我馬上就當著大家的面,說我放棄霍普的姓氏,放棄一切權利,放棄我在家族裡的所有事業,什麼都不要地離開這兒!」

「你、你——」

在安德魯躊躇不決之際,淩恩已經走到克勞頓面前了,他朝克勞頓伸出手。

「對……不起……我沒能及時……趕上……」說完這句話,淩恩整個人虛脫地往地上倒下,失去了意識。

「嗯!!」克勞頓直接翻過長桌,蹲到淩恩身邊,脫下西裝蓋住他的臉,不讓那些此起彼落的鎂光燈照射到他。「不要拍了!」旋即將他抱起來,大步穿越過會場,迅速離去。

「霍普閣下,我該怎麼辦?總裁他就這樣走了,您、您還要繼續舉行發表會嗎?」看到亂成一團的會場,總經理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安德魯面容鐵青地說:「不。先告訴他們有急事發生,過三十分鍾再重新召開。先招待他們用餐點吧!」他絕不允許克勞頓擅作主張,賭約就是賭約,怎可破壞規矩!克勞頓將淩恩抱回自己下榻的房間裡,他在雙人床上溫柔地放下淩恩,擰了條毛巾幫他擦汗,原本失去意識的人緩緩地甦醒。

「我……怎麼了?」

「稍微昏過去一下。可能是一口氣衝到這邊,把力氣用光了吧?休息一下,不要講話。」無比溫柔地,男人愛憐地摸著他的臉頰說。

是了,他想起來了。爬樓梯的時候全憑一股意志力,所以好不容易趕到那兒後,精神一鬆懈就全然不省人事了。真是不中用啊,而且他還是沒能在十二點整以前到達會場。不僅輸掉了賭注、輸掉了克勞頓,還害得江尚楠發生那種意外,他到底在幹什麼?淩恩舉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臉,卻止不住懊惱的淚,汩汩流出。



克勞頓心疼地將他抱進懷裡。



「這不是你的錯,拜託,是我不好,全部都是我!」迭聲道歉,瘖啞地說著:「不要管什麼爛賭注了,我不會離開你的,就算要拿槍殺了我也沒關係。我會保護你和你的家人,不會讓死老頭碰你們一根手指的!」「可……是……」「我不管!誰也不能從我身旁將你帶走!」

砰地,房門被人用力拉開,安德魯跨著大步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人押著臉色死灰的淩夜進來。「我早就料到會有這種情況,可是我不會任你要性子的。克勞頓,現在就跟我回會場,你如果不聽,每十分鍾我就砍這孩子一根指頭,直到你屈服為止!」

「為什麼?淩恩他有多努力,你已經看到了!難道非得每件事都照你的意思進行,你才能滿意?我不過是你生出來的,但我的人生不是該由你來決定的!」克勞頓抱緊懷中的人兒,以免淩恩衝動地撲上前和父親對戰。



「努力?努力過又怎樣?他已經證明瞭自己的能力不足,是他沒能及時完成任務,這要怪誰?我給他的考驗,他並沒有通過!」嗤之以鼻。

門前,一道人影現身。「啟稟老爺,事實並非如此。」老管家漢拿攙扶著腳上裹著紗布,一拐一拐的江尚楠走進來說:「淩恩先生抵達的時間雖然是十二點零五分整,但是若扣除掉江先生不幸發生意外所耽誤的時間,也就是十一分又五十秒,那麼他確實能趕上十二點的時間。無論能力或耐力,淩恩先生已經證實他是第一流的。」

安德魯蹙起眉。「怎麼連你也……漢拿,這件事不需你多嘴。」

「是,老爺。我只是闡述事情的經過而已,您要我監視,我現在稟報的就是我監視的過程。詳細記錄容我稍後再向您提出。」面無表情,一板一眼的老管家說道。



安德魯低啐著,咆哮道:「即使是意外也得算在內啊!如果會發生意外,那就是上帝的旨意,賭注本來就有運氣的成分在裡頭,要怪就怪他自己運氣不好!」「你這該死的老頭子!」淩夜再也忍不住地說:「活生生拆散人家情侶的人,下輩子都不得好死!」

「什麼!?沒教養的東西!可見得你父親連身為家長的職責都做不好,才會養出這麼沒教養的孩子!」安德魯益發頑固地說:「你們別想我會讓步,我絕對不會答應讓你們兩個在一起的!」

「唉呀,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啊?」

安德魯咆哮地回過頭。「又是哪個——香、香子!?為什麼妳會跑來?」帶著春風般的甜美微笑,小笠原香子身著正式和服,翩然地進入屋內,她向大家彎腰行了個禮,說:「很抱歉,沒打聲招呼就跑來這邊,請多多見諒。」本來氣得整張臉鐵青的老人,態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紅著臉,宛如青春少年般吶吶地說:「香子妳……妳是來找我的嗎?不好意思,我現在正忙著教訓孩子,妳到外頭等我一下,我馬上就辦完這邊的事。」

「呵呵,我來確實是找你的,不過我不想離開這兒。我希望大家也能跟我一塊兒,聽一聽你的回答。」眉開眼笑的香子,彷彿沒察覺到自己的存在,在這問滿是暴戾氣息的屋裡,顯得很突兀。



「妳想要說什麼話?不能等我們獨處時再說嗎?」安德魯尤其不解。

香子還是笑嘻嘻地,說:「是的。安德魯老爺,你常常說英國人喜歡的傳統,現在我也想教你日本人最喜歡的一件事。你知道是什麼嗎?」安德魯呆愣地搖搖頭。



「我們偏好是非題,對或錯,圈或叉,YES或No。現在我就給你一道是非考題,請你仔細考慮過後,給我回答。我要問了,你準備好了嗎?」

他一點頭,香子便說:「我答應你的求婚,你是不是就願意成全兩個年輕人的事?啊,小心點兒。如果你答得不好,我或許會認為你是不想再向我求婚了。」

「香子!」安德魯大嘆三聲。「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不站在我這邊?我真不明白!」「安德魯老爺子,因為我認為你錯了。」香子保持著微笑說:「要是今天換成你家裡的長輩不讓我們在一起,千方百計要阻止,你就會放棄我嗎?感情的事,不是你想勉強就能勉強的,如果我不愛你,我早把旅館還給你,退休躲起來了。正因為你不懂這點,所以我們才會蹉跎了十年。你認為一個女人能有多少個十年?今天我是抱著一個女人最後的矜持來的,倘若你不想與我成婚的話,我們……就說再見吧。」走到老爺子的身前,香子執起他的手。「你決定怎麼樣呢?」



第二日,世界各地主要財經報紙、八卦報的頭條,全部都是「富豪黃昏之戀修得正果」、「排行前二十大英國巨富迎娶日本溫泉飯店媽媽桑」或「另類麻雀變鳳凰,女老闆娘嫁入英貴族豪門」等等的標題。

翻開內頁,在大篇幅報導的下方,還有一段小小的、較不起眼的記事。「富豪認員工為義子,天上掉下來的大禮」為標題,內文則是:「本報獨家,擁有超過百億美元身價、數個跨國集團的英國巨富安德魯•霍普,宣佈收『金士頓•臺北」的總經理淩恩(華人,三十七歲)為義子。根據安德魯本人所述,淩恩工作期間的表現傑出、能力一流,私底下其誠實、刻苦的人格特質,也深獲他與家人的喜愛,因此收其為義子,不僅期盼未來他能成為輔佐『金士頓飯店』連鎖集團總裁克勞頓之重要助力,亦能以家族成員的身份參與集團未來的發展,分享成果。據悉,淩恩將被拔擢到集團總部高層,任職總裁特助一職。『金士頓•臺北』在年後將由新總經理接任。新總經理據推測將……」

淩恩的長子淩日將報紙放下,忿忿地走到窗前向東方高聲怒吼著:「喂!你們怎麼沒一個人告訴我這件事啊!我連聽都沒聽說過,就多了個義祖父,這像話嗎!」間奏細長優雅的指頭快速地按下幾個鍵,國際越洋電纜秒數傳輸到隔著歐亞大陸的彼端,「嘟嚕嚕嚕」的聲響在空響十幾聲後,長指的主人皺著眉頭,改撥另一個號碼。

一聲、兩聲,當他數到第十聲後,好不容易有人接起了電話。

『喂?你找誰?』熟悉的聲音飽含睡意道。

「報紙上刊登的東西,是什麼?」他滿腹不滿,劈頭就問。

『……是你啊,阿日。』稍微恢復點精神,格格的笑聲傳來。『你一定很吃驚吧?最後老爸還是成了霍普家族的一員。啊,不過你不用擔心,咱們還是姓淩,只是義子,沒人會因此遷戶口的。』

「我是問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不是淩日愛生氣,但性格嚴肅的他,和天生隨興的弟弟,有很深的代溝。

『唉,你非得現在問嗎?人家在日本玩得好累,那天開完記者會後,接著就是老爺子和香子媽媽……啊,我該叫香子奶奶嗎?嗯,不管啦,反正就是舉辦一場慶祝派對。我們喝到晚上七點,又趕飛機回到台灣,現在我愛困到不行耶!』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淩夜在彼端說。



「我剛打回家裡,沒人接。」否則也不會找淩夜了。天知道這個弟弟講話的邏輯有夠淩亂,想問清事情的全貌,怕不耗掉上萬元的國際電話費!

『我想也是,呵呵,現在老爸和克勞頓可是恩愛得不得了。八成是某人拔掉了電話線頭,想好好地獨處吧!』

一手壓住額邊的青筋,淩日蹙起眉頭說:「你有沒有毛病?我們老爸被人搶定了,有什麼好高興的?和他交往也就算了,現在連霍普家族的大門都進去了,我們老爸竟成了人家公認的『老婆』,有沒有搞錯啊!」

『阿日,不、不、不,老爸不是成了人家的老婆,而是娶了小克當老婆。這差別可是很大的,你知道嗎?小克自己說的,他說老爸是拯救他的英雄,所以他要以身相許,做老爸的妻子。』

「知道個鬼!你們什麼也沒說,我連你們幾時跑去日本,搞出這認義子的把戲,全都不知道!」

『……哈,阿日,你是在氣我們冷落你了喔?』

淩日悻悻然地說:「要是我在台灣,絕不會讓你唆使老爸做蠢事的!我真是錯了,當初讓你跟著老爸,可不是要你也把他變成同性戀的!」

『厚,講安捏!』淩夜嘖嘖地說:『這又不全是我的錯!你自己還不是,有機會回台灣念大學了,結果申請到劍橋的學院,就又反悔不回來。不要把老爸的事,全推給我負責!』

吵起來沒完沒了,結果重點還是什麼也沒問到。「這件事先放一邊,你快把這些什麼義子、婚禮的東西給我講明白!」

『好啦,說就說嘛!』

雙胞胎弟弟一五一十地口述著。聽見這七日六夜以來的溫泉風波,淩日有點失落……老爸發生這麼多事,身為兒子的自己竟一點兒都不知道?向來孝順的淩日,不僅歉疚,也很自責……當初留在英國讀書的決定,是否錯了呢?

『……結果就是這樣。安德魯老爺子為了娶香子老闆娘回家,自然得接受老爸和克勞頓在一起的事。他收老爸作義子之後,就算老爸成天和克勞頓出雙入對,人家也不會有什麼話說,住在一起也可說是兄弟互相照顧,聰明吧?不過我最佩服的還是老謀深算的克勞頓,他早安排香於老闆娘作最後的王牌,用來對抗安德魯老爺子。』

淩日冷哼。「那種人,如果有什麼王牌,幹麼讓老爸受那麼多苦!」

『啊,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香子奶奶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可是吊了安德魯老爺子十年的胃口,想也知道個性很ㄍㄥ!她說她一方面是被老爸的努力感動,一方面是克勞頓苦苦哀求,考慮到最後的最後,親眼看見老爺子蠻橫的作為,她才下定決心要出面的。』

笑嘻嘻地補上。『所以,老哥,你也是,做人不要太ㄍㄥ,我們身邊的人都會過得很辛苦。對了,不要忘了幫我跟迪肯問好啊!』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放弟弟回去補眠,淩日掛上電話後,長長地嘆口氣。

一雙手臂悄悄地襲來,圈上他的肩膀,將他拉入懷抱裡。沙啞的美聲,膩著耳背說:「這麼長的一口氣,是為誰嘆的?如果對方是個男的,我馬上過去扁他。」「是男的。」很乾脆地說,他推開那雙手臂。

「叫什麼名字?說!」茵綠色的眸子本該給人和和氣氣的印象,但它卻鑲在俊美、脾氣火爆的黑髮年輕人臉上。

「是我爸爸,你敢扁他?」冷冷一瞥。

迪肯•莫迅霎時間張大了嘴,然後像消了氣的皮球般,哼哼地說:「你早說嘛!」

淩日毫不客氣地回道:「請問我有何義務知會你?」

「義務?當然有啊!想要知道情人嘆氣的理由、為誰嘆氣,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迪肯挑起眉說:「不肯說,就是你的不對!」

淩日一早上心情已經夠壞了,現在又加上一個「他」——「給你一個NEWS,我們仍在吵架中,而且我並不打算原諒你!既然如此,請你不要以『情人』這麼可笑的字眼,厚臉皮地自居!」

跨著大步走到自己租屋處的房門口,拉開門指著外頭說:「現在,你給我滾出去!」迪肯聳聳肩,邊往外走,邊說:「好吧、好吧,我只是想來告訴你一聲,我們上次去巴斯溫泉拍的照片已經洗出來了,要是你不想看就算了……」臨別前一回頭,恰巧看到淩日舉起厚重的書往他砸過來,他連忙閃開。

「雪特!你、你在幹麼?要殺人啊!」

「永遠、永遠都別在我面前提『溫泉』兩個字,我恨透溫泉了!」咚!連同方才砸他的書,和他的人,都被淩日一腳踢出門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男人,還是不懂他為啥這麼生氣?

「上次的巴斯之旅,不是還挺好玩的嗎?明明是他自己說想去的!」

低頭一看,原來那本被淩日丟出來的書,封面上便寫著《世界溫泉遊記》。

「怨夫」迪肯

詩人徐志摩筆下的「再別康橋」,讓這個百年來培養出多位諾貝爾獎得主,各界菁英不計其數的純樸小鎮,染上一抹浪漫繽紛的色彩。大家都想一窺嘆息橋的美麗,一嘗康河撐舟的樂趣,尤其是在皇后學院與國王學院的後方河岸,到處可見觀光客與學生們三三兩兩恣意地坐在如茵草地上,或悠哉閱讀、或聊天嬉鬧的景象。



不疾不徐地散步過河岸,越過一道橋,鑽入石板路鋪的小巷,不經意間可能又來到了某間學院的天井庭園。坐在院子裡供人稍事休憩的木椅上,猶如身處自家般恰然自得,享受陣陣輕風的吹拂、大片綠的洗禮,再繼續逛逛。

這就是劍橋的魅力。俯拾可得的恬靜美景、處處可覓得的尋古訪幽樂趣,讓人逛他百遍也不厭倦。

「那麼你預定住進來的日期,就是九月初沒錯吧?」胖胖的棕髮女房東,確認著支票上的金額與期限。

「是的,到時候我有些行李可能會先寄到這邊,這兒有人能夠代收嗎?」站在這問預定要住上三年的三房公寓裡,淩日走到窗邊往外眺望。剛好能看到前方不遠處,再過兩、三個月後,自己將展開劍橋大學第一學期生活的聖約翰學院。

「如果你先打電話給我,告訴我東西大約哪一天到,我會過來幫你查看的。」住在隔壁棟的房東太太,公事公辦地說:「還有,這兒有三個房間,你會再找室友進來住吧?我希望你能注意挑選室友的人選,我不希望房子被人弄得亂七八糟的。」

「或許有我的朋友會在這兒過夜,但我並不打算另找室友。」

不過是一個學生,便租下三間房的公寓獨居,在這房租不亞於倫敦中心區的劍橋,相當少見。眾所周知,以「教育」為重要外匯來源的英國,任何學校的學費都不便宜,沒有拿獎學金的話,劍橋大學一年的學費與生活費可高達百萬台幣。

大部分能省則省的留學生,先租好房子再找室友分攤是很常見的事。因此,房東太太有些吃驚,再審視了淩日一次,對他的印象由原本的普通亞洲留學生,更正為富有的亞洲留學生。

「既然這樣,我很歡迎。在你住進來前,我也會將房子重新粉刷一遍。有任何問題,你可以隨時給我電話。」笑容也多了絲親切。

「謝謝。以後請您多多指教,房東太太。」離開這棟公寓,淩日如釋重負,住的問題總算是解決了。起初他還很擔心自己找不到理想的住處呢!

一年的預科課程即將結束,學校方面提供的一年一約學生宿舍又到了抽籤的季節。這次淩日運氣不好沒抽到,害得他天天在忙碌的預科課業中,還要抽空尋找下半年度以後的新住所。雖然出租的房子不少,但符合他想要的條件的並不那麼多,這間公寓一開始被淩日排除在外,就是因為他根本不需要用到三間房。可是找來找去,沒有比這兒的地點更理想的,所以最後他還是咬牙訂下來了,這也是因為繼父布蘭•莫迅說了一番話——

「假如是錢的因素,讓你猶豫不決,那你就太見外了。我和你母親璦玲,可是很早就準備好你們的教育基金了,不管你想攻讀到碩士、博士,都儘管花我們的錢。請不要剝奪我們培養自己孩子的這點樂趣。」

培養,是嗎?不愧是養育上萬坪樹種、在愛丁堡擁有一座城堡的人會說的話。考慮到自己現在和母親的關係還不算穩固,使淩日決定接受這份好意。他的決定讓母親非常的高興、喜形於色,淩日也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或許是母親對十幾年來不曾照顧過的兒子內心有愧,至今對他還是很客氣……若是淩日繼續頑固抗拒接受他們的好意,母親會誤解他的用心也不一定。

淩日不像弟弟那麼會說討人歡心的話,他只會以行動來表白,他相信日積月累,母親總有一天會明白,自己真的早就不怨她了,現在他對母親只有滿心的感激——感激她懷胎十月將自己帶到這世界上來。

「喲,淩!」綠眼黑髮的男子,坐在停放路旁的一輛四驅吉普車裡,一見到他就揚起手說:「都已經辦完了嗎?」很自然地走過去。「嗯,契約已經打好了。」

「跳上來吧,我送你回宿舍。」

「我想先到書店去,有幾本我要買的參考書,一直沒空去買。」

「沒問題,寶貝,儘量使喚我吧!」咧嘴,名義上的繼兄,但實際上淩日一點兒也沒有將他當成哥哥,反之亦然的迪肯•莫迅說道。

對他有事沒事就愛在口頭上佔便宜的習慣,淩日早見怪不怪,僅是挑挑眉,打開乘客位子的車門,坐上去。

吉普車慢速行駛到小巷子口,到了大馬路上,才加速地開往鎮上最大的書店。



「今天一個韋爾斯中學時代的朋友打電話給我,說要開同學會。怎麼樣?你有興趣出席嗎?」

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

「嘿,別這樣嘛!雖然剛開始時,他們讓你很生氣,但是暗棋會的糾紛落幕後,大家不都收斂了許多,也對你很好啊!當然啦,我是沒興趣幫這些人勸說你,和他們見面我自個兒也興趣缺缺的。可是你一天到晚悶在劍橋,整日唸書,你都不會想出外透透氣,到別的地方轉換一下心情嗎?」

「可是你們所說的透氣,不是到南方海灘曬太陽,就是到濕答答的愛爾蘭爬山、野營。至於蘇格蘭我每個月都會回去一次,不需刻意去觀光,待在家裡我就很放鬆了。因此,我看不出有何必要特地跑一趟。」淩日才覺得奇怪,過去在校內向來是獨行俠的人,幹麼這麼積極地要他去參加同學會?

「你連開同學會的地點都不聽一下嗎?」還不死心的迪肯,問。

淩日納悶地橫他一眼,他到底想說什麼?「你想講就講。」「你聽過自我主義海灘沒?他們把那兒給包下來,說要過兩天一夜的文明解放生活。」迪肯扯唇笑說:「只有我一個,我就不想去,除非你也肯答應……」

「什麼自由主義海灘?」眉心揪在一塊兒。

「是自我主義。呃,知道的人就知道,那兒是私人海灘,專門開放給天體營的團體們租借——」

淩曰馬上打回票。「無聊!我幹麼要光著身子在海灘上走來走去?我不去!」

「可是你不想嘗一嘗在大自然中光溜溜的滋味,脫下所有文明束縛,解放自己的心靈與身體嗎?莫非,你對自己的身體感到羞恥?嘿嘿,你根本不必害臊了,我可以掛保證,你的身體瘦得恰到好處,漂亮得很!」「你這話聽起來很像詭異的新宗教勸說,迪肯。」哪有可能上當,淩日嗤鼻地說:「要我在家中脫光光,除非是在洗澡;到外面脫光光,除非是去泡溫泉。除此之外,我對自己既不自卑、也不自傲,我就是我,我只在我高興的時候脫給我願意給看的人看。我說得夠清楚了沒?討論到此結束。」

「嘖,咱們交往這麼久了,你的脾氣還是一點兒都不可愛。」迪肯碰了一鼻子灰,滿腹不爽寫在臉上。

「我也說了,沒人稀罕你稱讚我可愛。」兩人各自賭氣地閉上嘴,迪肯開車到達書店,停靠在路旁。



「你不用下車,我買完就出來。」

「我偏要下車!某人不給我看,我只好去買些花花公子來看,怎樣?」

淩日一瞪,拋下一句:「隨便你,你不要在裡頭給我礙手礙腳,妨礙我找參考書就好。」掉頭進書店去。

迪肯踹踹車胎出氣,低咒自己,也氣淩日的彆扭脾氣。

最近老是耐不住性子,又和淩日槓上了。可能是與淩日交往了一年多、將近兩年,除了第一次淩日讓自己半騙半拐地做完全套……也就是真槍實彈地進到淩日的窄穴裡……以外,他們兩個到現在還沒突破數字「1」的關卡。這足以磨掉一個男人很多的耐性。

親吻、愛撫,甚至是相互手淫、口交,淩日都已經熱能生巧,越來越高明了。

唯獨最後的步驟,他總是說「沒這個必要,你爽,我也爽到了,幹麼非得要我像個女人一樣,打開腿讓你×?你那麼想插進去,就去找真正的女人!」,悍然地拒絕。

那小子知道不知道,看到洞就想鑽,是每個男人的本能啊!何況還有「愛」的成分在裡頭,他不光想和淩日一起爽,他也想和淩日合而為一,感覺那種在一瞬間兩人是一體、相連、相系的快樂!

說來說去,這也是迪肯的誤算了。

在淩日還沒有萬全的心理準備前,沒有循序漸進地開發他的身子,就壓抑不住自己的慾望,趁著淩日懵懂、措手不及之際,毫不客氣地奪走他的處子身。那回對迪肯與淩日而言,都是永生難忘的經驗,不過一個是美好,另一個卻是慘痛。



結果,淩日這兩年死也不給迪肯碰觸到「禁地」——他什麼花招都用過了。苦苦哀求→淩日相應不理;蠻乾硬上→早已準備好的淩日反過來痛宰、痛扁他一頓;就連循序漸進、打蛇隨棍上的策略都被淩日看穿,只要迪肯的手指稍微碰到不該碰的地帶,淩曰就會立刻將他踹下床、趕出門。

都這麼久了,他也差不多該「解禁」了吧?迪肯嘀咕著,要是淩日願意和他到天體營去,或許看到許多同學們和他們的女伴,大家自然又不扭捏地在陽光下相親相愛,可以改變淩日不符合時代潮流的「老頑固」脾氣。偏偏他考慮都不考慮,便拒絕了自己。

再這樣下去……難道自己的寶貝兒子,真得吃「素」吃一輩子?迪肯同情地看看胯下,哀怨地說:「別怪我,兒子,誰教我就是喜歡他那脾氣呢?你再忍忍吧,我會另想他策,早晚讓你開葷、吃香喝辣的。」抬起頭,隔著書店的透明玻璃窗,看見迪肯那傢夥還在門口,一個人對著空氣又踹又踢。淩日挑起一邊眉毛,喟口長氣。他還會不曉得那個傢夥的腦袋裡裝著什麼歪腦筋嗎?即使自己去參加那個莫名其妙的同學會,也不可能改變人生觀,更不可能照他所期待的,忽然解禁,准許他踰越「雷池」半步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伯草繩,他是一朝被「蛇」欺,十年怕蹲廁。淩日轉過身,繼續在書架上找著自己要的參考書。別人怎樣他是不知道,但一次「痛不欲生」的經驗,若還不能學到教訓,肯定是有天生被虐狂的人,才會一而再地做那種事。

講起初次的體驗,呃,其實在迪肯把「XX廣的香蕉放進SSS的吸管裡」前,還挺OK,也滿舒服的,加上他若真的討厭迪肯,現在也不會和他繼續保持著「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



喜歡他這個人是一回事,要為他「死」上N遍,可是另一回事了。有一必有二的定律,誰都曉得。但,淩日不管這個「二」何時到來,總之能拖就拖,拖過一天是一天。

陸續把參考書取下,轉眼間淩日手邊已經堆了五、六本書。大概就這些了吧?

「淩,你看、你看!」不知什麼時候進書店裡來的迪肯,抱著一本厚厚的書到他身邊。「剛剛你說要是去泡溫泉你就肯脫光光了吧?那我們去溫泉玩吧!這上面介紹了一個叫巴斯的溫泉小鎮,據說從羅馬時代開始,就是人們泡溫泉的地方耶!」

哈啊?英國有溫泉嗎?狐疑地蹙起眉,淩日低頭去瞧他手中那本《世界溫泉遊記》,上頭刊載著幾幅小鎮風景照。優雅楊枝在深綠澗水的河岸上搖曳生姿,還有一張是羅馬式的方形浴場,白色石柱環繞,中央的水池呈現青灰色,還飄著些許白煙。

「喔,這兒挺漂亮的嘛!」這只是淩日單純的感想。



「是吧、是吧!我們去那裡玩,一定會很好玩的!」迪肯笑裡藏刀地鼓吹。

起眼。「我們?」

「你不跟我,想跟誰去啊?難道說你心裡頭還有別的男人!?」噴火。

這傢夥,腦袋上引爆用的雷管也太短了點吧?什麼事都要吃醋!「我有那麼說嗎?你哪只耳朵聽到了?你再亂發飆,我絕不跟你去。」

「易言之,你是答應我,和我一塊兒到巴斯溫泉去嘍?」咬住淩曰的語病,迪肯帥氣的臉龐漾著稚氣的笑。

「去……是可以。」

淩日很好奇在英國泡溫泉是什麼滋味,以前在台灣時,老爸曾奢侈地帶他到花東泡過一次溫泉,那次是他們父子倆少數出遊、享有的美好記憶。這也讓他還挺愛泡溫泉的,至少比去海灘把自己曬黑來得有趣。不過眼前的男人,應該是別有「居心」才會想去泡溫泉吧?

斜瞟他,淩日先下手為強地說:「你必須訂兩間房,可以各睡各的,沒有什麼小暗門互通的那種。」

「咦!?幹麼那麼浪費,白做冤大頭?反正我們只用得著一張床啊!」

「不訂拉倒,我不去就是。」

看見淩日沒有半點商量餘地的表情,迪肯決定先「吃虧」再來「佔便宜」,說:「好,照你的意思,兩間房。那我們就挑你課業結束的六月份去,兩天一夜,日期和旅館我訂好後,再跟你聯絡。」

淩日一點頭,整件事就這麼定案了。六月的英國是甦醒的美麗少婦,氣候宜人、乾爽涼風徐徐吹,即使偶爾飄來一陣雨,很快又會雨過天晴。



至少和潮濕的春天及寒冷的秋、凍死人的冬天相較,即將進入夏季的不列顛島是最適合出遊的天堂。

難得地捨棄愛車,他們利用國鐵為交通工具,由倫敦的維多利亞車站出發,快車不到兩小時就可抵達小鎮。



坐在搖搖晃晃的直達車上,淩日還特別展現東方人搭火車的「習慣」,帶了一包零食,和買自車站小攤販的法式夾火腿三明治、幾罐飲料。坐上車就是零食時間。

「這樣子才有『遠足』的氣氛。」他笑著告訴迪肯。

迪肯拒絕了零食,但接受他的飲料招待,取笑他說:「在火車上吃東西,小心被票務員趕下去!」「你以為我為什麼讓你坐在旁邊?要是票務員突然跑來,我就把東西塞到你手裡,栽贓!」一吐舌。

「好呀,你這冒牌貨!快說,你把那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淩日藏到哪兒去了?你分明是披了淩日外皮的假狐狸,快把淩日吐出來!」假裝掐住他的脖子,迪肯搖晃著他說。

「哇哈哈,別鬧了,我的零食都被你搖掉了!」

兩人像小孩子般打打鬧鬧一陣,天南地北地聊著聊著,一個小時多的旅程轉眼就結束。火車停靠在巴斯火車站,踏上古樸乾淨的月臺,通過無人看管的閘門口,淩日深深地吸了口新鮮的空氣,伸伸懶腰說:「好了,導遊,接下來我們該往哪邊走?」

「看你想先到哪裡;是先去民宿放下行李,或是到羅馬大浴場逛一逛?」翻著從遊客資訊中心拿到的免費簡易地圖,迪肯研究著。

說是行李,但也不過是一小隻手提袋的份量。因為不過是兩天一夜的小旅行,沒什麼需要帶的。於是淩日決定道:「我想先看看這兒的溫泉,一定和我們在台灣的截然不同吧!」

「OK,那就沿著前面這條路直走。」

他們之所以不開車,也是聽說巴斯是個非常值得用雙腳去逛逛的小鎮,開車不如徒步散心。如果在假日開車來,可能會被塞在路上,動彈不得。



前往浴場的途中,他們經過一座公園,廣場上聚集了非常多的人。他們湊近一瞧,公園中央架設著簡便的舞臺,五、六人分別持著小提琴、大提琴等等樂器,即興演奏著悠揚的古典樂章。淩日忍不住拉了迪肯,到廣場點杯咖啡,坐在那兒聽了半個多小時的即興演奏,直到樂隊進入休息時間,他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淩日最喜歡倫敦的一點,就是在很多地方,像蘇活附近、像科芬花園都有這種臥虎藏龍式的街頭表演,雜耍的,扮小丑的、拉小提琴的,水準都非比尋常,值得聆賞。想不到來了巴斯也能欣賞到!接著他們才轉往許多人正排著隊入場的「羅馬浴場」。付了不便宜的入場費,他們排著隊的時候,淩日好奇地看著走出來的人們,納悶地縮起眉頭。



「喂,你說他們怎麼有辦法洗身體卻不弄濕頭髮的?」

迪肯轉頭去看,聳聳肩。「或許是裡面有供應吹風機吧?我怎麼知道。」

這麼說也對。

過了三十分鍾,好不容易輪到他們入場了。一名女解說員(?)引領他們進入大門,同時開始解說起溫泉的歷史。淩日正佩服他們英國人熱愛歷史,熱愛到在洗溫泉前,都得先上一課典故之際,他們終於走到了溫泉池畔……

但,這是什麼?

淩日看著被紅色絨帶圍起來的四周,再看看中央那池在照片裡冒著煙的美麗溫泉水,在現實生活中卻變成了眼前這一潭噴放著陣陣乾冰的綠色死水。他緩慢地轉過頭,一手揪住迪肯的脖子,低聲地說:「你這騙子!這叫溫泉?你給我跳下去!現在就給我跳下去!」沒錯。巴斯溫泉,其實是巴斯溫泉博物館而已。



「哈哈哈……」民宿女主人,是一位上了年紀的銀髮老婦人,和多數性格含蓄的英國人不同,她有雙神采奕奕的眼、活潑的肢體動作。像現在,她聽見淩日對巴斯溫泉抱持的誤解,便笑著說:「已經不知道是幾年前,曾有人異想天開地想重新打造這兒為溫泉城市,但工程進行困難,到現在溫泉還不知在哪裡呢!」

「但,過去這兒不是著名的溫泉聖地嗎?」淩日大失所望。

「孩子,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這兒早已沒落,沒人再為了治病療養而來。事實上那時發生了一些事,讓人們認為這兒的溫泉受到污染,漸漸地,旅館、大小溫泉浴場都關閉起來,現在應該是找不到了。有的話,也不對外營業吧。」搖搖頭,老婦人微笑說:「總之,雖然泡不到溫泉,但這兒還是個風光明媚,風情萬種的小鎮,你們就好好地放鬆心情、到處走走吧!」

老婦人忽然想起地說:「對了,大約晚上九點左右,在我們前面的月牙廣場大樹下,有人專門做夜遊導覽,你們不妨參加看看,很有趣喔!解說人會告訴你們許多有關這個城市的傳說、軼聞,以及很多人最有興趣的鬼故事,這應該很適合你們年輕人參與。」

淩日還是顯得鬱鬱寡歡。



見狀,迪肯拍拍他的肩膀說:「聽來很有意思,我們去參加……你不喜歡鬼故事嗎?」對那種根本不存在世上的東西,現實主義者的淩日興趣缺缺。只是看在老婦人和迪肯都想哄他開心起來,他不好令他們失望,因此強打起笑顏說:「說的也是,泡不到溫泉,這兒依然是個美麗的城市,到處都古色古香,我想夜遊是個好主意。」老婦人高興地笑笑。「好、好,來,我帶你們到客房去。」聽迪肯說,老婦人並不是專門經營民宿的。她說自己做這個只是因興趣而兼差的,可以和來自各地的人接觸,是件頗有樂趣的事。因此,當淩日看見這棟位於巴斯著名星月廣場之一的月牙廣場的屋子,美輪美奐的內在裝潢時,也才沒有多吃驚的表情。



牆壁到處都掛著肖像畫,老婦人一邊帶他們爬上二樓的階梯,一邊說:「我因為腿不好,都睡在一樓。二樓的房間就讓人借住,這層樓有三間房,本來預定住在你們旁邊那一房的夫妻,突然臨時取消,今晚就剩你們了。」

仰頭看著上面還有兩層樓,但樓梯口卻懸著一條鐵鏈,禁止人進入。淩日不免好奇地問:「上面的房間,是您家人的住處嗎?」

「我那結了婚住倫敦的女兒一家子,和搬到法國住的兒子、媳婦,偶爾會回來探視。那些房間是我替他們留著的。」老婦人開朗的臉上略微傷感地說:「他們非常不讚成我做民宿,說什麼家裡讓不認識的陌生人進來,萬一對方是壞人,我怎麼應付得了?講歸講,還不是沒人要回來陪我!」

明顯感受到老人家寂寞的情緒,淩日雖然認為老婦人的兒子、女兒說得很正確,可是他們想過老婦人連個說話對象都沒有,一人獨居的寂寥心境嗎?老婦人馬上又笑說:「不要講我那些孩子了,其實沒他們想的那麼危險,來這兒遊玩的旅客都是些正直、規炬的人,我也是有經過身份驗證的手續,仔細篩選過房客的。」她將房門打開。「這間是可以俯瞰廣場、視野最好的,以前都是男主人在睡的房間呢!」

又將另一間的房門打開。「這間就是過去的女主人房了。雖然看不到廣場,但它在最裡面,所以是最安靜、能不受幹擾地好好休息的一間。」老婦人將房門鑰匙交給他們。「你們自己決定要睡哪間,我下樓去了。」淩日率先說:「我要睡男主人房,你睡女主人房好了。」

「嘿,很抱歉,我也不要睡『女』主人房!如果你這麼堅持要睡這間男主人房,要不然我們可以一起睡。」

「喂,房間是你訂的,現在應該輪到我挑房間了!」

「搞錯了吧?我們兩個之間,要說誰是『女主人』,當然非你莫屬!」

「哈啊?你該不是精蟲充腦變笨了吧?同樣是男人,誰跟你分什麼女主人、男主人?你想自抬身價,我可不奉陪!」

按照慣例,他們兩人又開始唇槍舌戰,誰也不讓誰。直到兩人肚子咕嚕嚕大聲抗議著,最後才以猜拳的方式來決定。運氣略勝一籌的迪肯,老實不客氣地搶走男主人房,淩日只好不情願地提著行李來到女主人房。

雖然沒有景緻,但一張四柱式、垂掛著睡帳的雙人大床,窗邊還有長型躺椅,純白傢俱搭配草綠色地毯與鵝黃色窗簾的房間,給予人舒適、溫馨的印象。算了,這也沒想像的那麼壞,何必拘泥什麼男、女主人的名稱呢!

午餐是在速食店以漢堡果腹,當然晚餐就得豪華些。他們聽從老婦人的推薦,到鎮上一間專作英國傳統食物的餐廳用餐。在世界各地普遍被嫌棄的英國食物,讓在台灣吃慣各種美味小吃的淩日,也常覺得還不如自己回家煮一煮,可是今天他可要收回偏見了。



服務生端上烤得恰到好處,呈現嫩粉紅色的烤牛肉,搭上薄荷芥末,看得人食指大動。切下一塊來品嚐,那軟中帶勁的滋味與咬下去滿滿的一口肉汁,不禁令人回味再三,豎起大拇指稱讚。配菜的火烤洋蔥、馬鈴薯泥、水煮菠菜也在水準之上。但,淩日對於飯後甜點(?)的布丁頗不能理解,它竟是鹹的?!

不過整體而言,這還是值得他三顆星評價的一餐。

吃飽過後,他們又回到下榻的民宿,稍作休息,淩日也順便洗了個熱水澡。

大約九點,迪肯前來敲他的房門。「淩,時間差不多了,你準備好要去夜遊了嗎?」

「噢,我馬上來。」火速套上長袖薄衫、牛仔褲,淩日微微喘息地打開門說:「不好意思,我正好在換衣服,讓你久等了。」不帶聲警告,迪肯忽然吻了他。



「嗯……」

自喉嚨深處發出了嫵媚的嘆息,腦子飄飄然的,被舌尖挑弄過口腔上顎性感地帶的瞬間,淩日的雙膝就不由自主地發軟,彷彿力氣都被男人吸光了。現在他們接吻雖然是家常便飯,有時淩日還是免不了會產生困惑——自己到底算不算正常?讓一個男人親吻,應該是件很噁心的事,可是他不但不覺得噁心,還……有了快感。這樣是不正常的吧!

「呼……可惡,我實在不想讓剛洗完澡、臉頰紅通通的你,被其他人看見。可是我們若是留在房間裡,我一定會踹破房門,跳上你的床侵犯你的。」迪肯沙啞地說:「所以讓你選吧,你要去或不去?」

一瞬間差點選了「不去」,自覺丟臉的淩日,臉泛薄紅地強迫他轉身,推他往樓梯走去。「我會臉紅是誰害的!拜託你下次別隨便吻我,這是別人家,又不是只有我們兩個在!」

迪肯遺憾地一嘆,認命地下樓。

意興闌珊的兩人,加入夜遊團體時,導遊已經一邊解說、一邊帶領大家往小鎮的市中心去。他們起初以為會是趟無聊的行程,出乎意外的,這名戴著黑色高帽,拿著枴杖,打扮得宛如從十八世紀走出來的紳士導遊,卻將眾人逗得很開心。

上自羅馬大浴場過去繁華的場面、什麼地方曾經是戰場,小到哪家知名麵包店的歷史、哪兒的菜餚絕對不碰等等,配合上抑揚頓挫誇飾過的英國腔,讓人輕易地就回到時光隧道的彼端,浸淫在他口中描繪的巴斯多樣風貌裡。

走著走著,他們又回到月牙廣場前……「這兒曾經有過許多傳說,聽說過去的人為了維持這地方的特色,不允許這附近的人家將屋子漆成白色以外的顏色。但有一戶人家堅持要漆成藍色,結果還打了場官司,結果如何相信大家已經看到了。』指著那戶突兀的藍顏色大門,導遊笑著說:「也許再過幾年,你們就會看到五顏六色的門出現了。」導遊正想走到下一個地方時,有一名團員問道:「聽說這兒鬧鬼,是真的嗎?』「噢,大家對於這種故事有興趣是嗎?讓我想想……對了,就是從第二棟算過來第五間的那戶人家,過去曾發生過殘忍的兇殺案。這在當時可是轟動一時的案件,畢競那個年代能住在這兒的人,不是貴族就是富豪。我記得兇手確實是位爵士,什麼爵位就不記得了。」

摸著下顎上的山羊鬍須,導遊以陰森森的口氣述說起來。

妒忌心重的年長男子,娶了年輕貌美的續絃後,每天都將妻子軟禁在屋子裡,不讓她外出,也不讓她給任何人看。可是有一天,妻子再也受不了丈夫的蠻橫,於是計劃要離家出走。她寫了封信請表哥幫忙,表哥欣然同意,他們藉著書信往來商量好離家出走的日期。

按照著約定的日期,表哥假裝探視表妹地前來拜訪。



「……可是,他把門敲了又敲,屋子裡卻無人回應,於是他找了探長陪同他一起將門打開,當他們打開門的時候……譁!」

「幾個女孩子被導遊嚇得尖叫起來。淩日只覺得好笑,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樓梯口,他們看到丈夫在那兒上吊自殺。他們趕緊到處找他的妻子,可是卻怎麼都找不著。只有在妻子的房間裡,發現了大片的血跡,可是不見她的人影。探長推測妻子逃跑了,但表哥卻相信她一定是被丈夫給殺了,而這個謎始終沒有能解開。再也沒有人看過妻子,只有到了夜晚……」

導遊伸長了手,吐出舌頭,令人毛骨悚然地模仿說:「『你在哪裡?伊蓮娜,你在哪裡?』……有人聽到這樣的聲音出現,很久、很久都不曾消失過。」

女孩子們尖叫得更厲害了。不過也有人笑出來就是。



淩日得承認,雖然他不相信,可是心裡也覺得怪怪的。倒是迪肯笑得很大聲。

「這一定是你編的!」有人這麼說。



導遊很有風度地抬抬帽簷。「我的朋友,我只是說出我知道的故事,也許它不是真的,但那絕不是我編的,說不定是那位探長編的。呵呵!好了,今夜時間也差不多了,祝各位在巴斯有趟愉快的旅程,歡迎大家再回來。」

眾人陸陸續續散去,淩日也和迪肯踏上歸途,他們辯論著到底方纔的故事是真或假,淩日當然是打死也不信的,迪肯卻說:「你怎能肯定那不是真的呢?這些房子都這麼古老了,會發生什麼怪事也不稀奇。再說,你們中國人不都最信這套?」

「少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我認為就算它的前半段故事是真,但最後那句絕對是導遊編的。」況且,眼前這個英國人,不就比自己更信

這一套嗎?怪不得許多夜遊行程裡,會有專門跑鬼屋的。

「讓我碰上那傢夥,我倒很想問他把妻子埋到什麼地方去了?」

「無聊!」

啐他一句,淩日跨上大門前的台階。迪肯突然一把拉住他說:「噯,等等!我們這兒是不是剛好是第二棟的第五間啊?你自己算算看!」

悄悄在心中數著,淩日表面裝得若無其事,打開大門走進去說:「是又怎樣?你還真信這套啊?這裡要真鬧鬼的話,芬恩太太還住得下去嗎?她早搬了!」「呵呵,可是剛剛你害怕了對吧?」迪肯逗著他,指著牆壁上許多的肖像畫說:「我早就注意到了,那兒有張畫,裡面的女人和你好像喔!會不會就是失蹤的伊蓮娜啊?小心晚上睡覺的時候,有人來找你喔!」

走廊陰暗的燈光下,朦朧的畫像,迪肯若看得出上頭畫的是方臉還是圓臉才叫有鬼。淩日理都不理他,嗤鼻地說:「多謝你的關心,真有什麼東西出現,我會用十字架對付,將他趕回他的世界去的。」

一路跟著淩日到房門口,迪肯耍酷地一手扶著門框,說:「何必那麼麻煩,我可以陪你一起睡,這樣你就不必擔心有鬼魂來騷擾你了,淩。」

露出真面目了吧!淩日笑嘻嘻地說:「不必,晚安。」砰地用力關上門,迪肯在門外慘叫了一聲。淩日吐吐舌,活該,誰教他要裝神弄鬼地嚇唬自己。

夜闌人靜,萬物都進入甜美的夢鄉中,只點燃一盞昏黃夜燈的漆黑臥室裡……

胸口上的一股悶氣,壓得淩日喘息不過來,他在夢中掙紮著,最後睜開了眼睛。「迪肯,你,你幹麼跑進我的房間?!」

他不是將門鎖上了嗎?腦子一邊想著,他一邊伸腳想將身上的男人給踹下床,可是神情和普通時候不太一樣的男人,以十分強勁的力道,制住了淩日的雙腕,重重地壓在淩日臉龐的兩側。

「你到底想幹什麼?放手!」嚴厲斥責著,淩日瞪著男人。

失去焦點的茫然綠眸雖然放在淩日身上,卻彷彿在看著遠方,男人慢慢地開口說:「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再也不讓你逃走,你哪裡也不准去,伊……蓮……」「哈啊?」淩日直覺地認定這是迪肯的惡劣玩笑,這傢夥!「臭迪肯,你居然跟我玩這種下三濫的把戲!別裝了,你裝得一點兒都不像!」

可是男人沒聽淩日的話,俊美的臉龐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有木然、呆滯的眼神看著淩日,不斷地說:「你是我的、你是屬於我的……你要離開我的話,我就殺了你……」

「混帳,你給我放手!迪肯!」為什麼會動彈不得?以前明明只要他使出全力掙紮,多少能讓迪肯鬆開手的……如果這是在跟他開玩笑,這玩笑可開得太大了!這時,男人將他的雙腕捉在一塊兒,以一手制住他,然後扯下床畔用來繫住睡帳的金穗繩子,企圖將淩日的手綁起來。一旦手被綁住,自己就別想掙開他了!淩日拚著絕不屈服的志氣,不斷踹著男人,趁著男人身體稍微拾高的空隙,死命地翻下床。



但他還沒來得及爬離,雙肩又被扳住,迪肯手下毫不留情地揪住他,將他摔回床上,方才木然的神情一轉為狂暴,失去理智般地怒吼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留在我身邊?」「我不懂你在說什——」同樣怒火衝天的淩日,聽到「啪」的一聲,下個瞬間,只感覺臉頰火熱地燒起來,劇痛從他被打歪的臉上傳來。

接著第二聲、第三聲……被甩了好幾個耳光,甩得他頭暈目眩,失去了抵抗的力氣。然後男人又再次地將他的手高抬過頭,用繫帶分別綁在左右兩邊的床柱上。

淩日克服了暈眩感之後,發現自己的雙手失去了自由,不敢置信地瞪著迪肯。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這種手段太卑鄙了,我不會原諒你的!」

男人的大手掐在淩日的脖子上,原本美麗的綠眼死勾勾地盯著他。從前那洋溢著詼諧、不時閃爍壞壞光芒,但有時候又溫柔的眼神,到哪裡去了?

這個……這個人真的是我認識的迪肯嗎?

手逐漸的縮攏,恨意深濃的聲音說著:「我是這麼地愛你,你卻總是在看別的男人!不要以為我沒注意到,你偷偷地和男人相約要逃跑,對不對?你當我是傻子嗎?你這個賤人!淫婦!人盡可夫的婊子!」

缺氧的腦子裡迴盪著這些可怕的咒罵,淩日的嘴巴忙著在吸取救命的空氣,否則他一定會告訴他:看清楚一點,你現在掐的是個男的,沒有胸部、沒有陰X,還帶著X具,只有笨蛋才會搞錯吧!可是,完蛋了……我……我沒辦法呼……吸氣……

淩日的眼角開始冒出生理本能的淚液。聽說被人擒住咽喉不用一、兩分鍾就會送命了,現在他的生命還剩幾秒?

迪……肯……

無意識地,他既沒有想起雙親,也沒想到弟弟,只有那個正掐住他的男人,但又不是這個男人。他要平常的,總是和他鬥嘴、愛耍酷但真正的他是很溫柔的迪肯。



就在胸口的心跳因吸不到氧氣而飆到破表,就快跳掛的一刻,壓迫他氣管的手終於移開了。

「我愛你,伊蓮……請不要離開我……我是這麼地愛你!」剛剛還要奪走他的生命,現在男人又趴在他的身邊喑喑哭泣著,男人不斷搥打著床。淩日則沒辦法再否認,這如果是演戲,迪肯絕對是他見過最高明的演員。但以迪肯的個性,要他哭得這麼自然,沒來幾滴一點就靈的眼藥水,是不可能的!那,眼前的這個迪肯,究竟是怎麼了?淩日自動跳過那個「答案」,轉而務實地想著,不知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迪肯「清醒」過來?

男人的哭聲漸弱,開始在淩日的身上,到處撫摸著。

「我知道,這一定是因為我們沒有孩子的關係,要是那孩子沒有夭折,你也不會想要離開我。沒關係,孩子我們還可以再有,我馬上就在你的身體裡,放進很多很多的種子,然後你要為我生下一個孩子。」

淩日的頭皮發麻。「你、你這莫名其妙的東西,不要碰我!」

男人將淩日下半身的睡褲和內褲一併扯下,公事公辦的態度宛如在替雞,鴨拔毛似的,隨手一扔後,男人跟著脫下自己的睡褲,半勃起的慾望暴露出來,他爬到淩日的腿間,將他的雙膝分得很開。

「我會很快的,你要忍耐一下。』

天殺的!他以為憑那樣一點點硬起來的物事,就能進得了嗎?這傢夥沒長腦子是吧?可是男人不斷在淩日的後門處嘗試,一會兒摳、一會兒戳,動作粗魯,笨手笨腳不說(光這點實在不能讓淩日相信他是迪肯,迪肯再笨也比他好一百倍),還頻頻滑開,到最後淩日真的受不了了,只好怒道:「鬼知道,我要是你老婆,也會甩了你!你這個沒志氣又一點技巧都沒有的傢夥,嫁給你是天底下最倒楣的事!你老婆逃離你,真是再正確不過了!」

聞言,男人僵止住。



既然罵都罵了,索性罵個痛快,淩日端出自己從小當班長鍛鍊出來的肺活量,和句句犀利、一針見血,讓人痛不欲生的教訓人本領,冷冷地看著「迪肯」說:「你以為我會怕一個上吊自殺的傢夥,那就大錯特錯了!懦夫才會自尋死路,我會怕一個膽小如鼠的懦夫嗎?瞧瞧你褲襠中裝的是什麼?沒鳥蛋的混帳!殺了人就把屍體交出來,下地獄去贖罪,不要在這邊哭哭啼啼地說你愛你老婆!見鬼的你愛她!你愛的是控制她、綁架她,欺負她!欺負一個女人的男人是最可恥的,真不知道你怎麼有臉陰魂不散!我要是像你,豈只沒臉活在這世上,連做個鬼的資格都沒有!」

看到對方被自己罵到呆愣住,淩日冷笑地說:「你去照鏡子瞧瞧自己,是什麼德行,鬼沒有鬼樣!你吐舌給我看啊,翻白眼給我看啊!皮膚怎麼沒有腐爛?現在用電腦隨便模擬出來的電影特效都勝過你!你真該感到慚愧,做人做得失敗,連做鬼也這麼不專業,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迪肯」開始渾身抖顫。「你、你瞧不起我!」

「是啊,就是瞧不起,你咬我啊!電影『貞子』看過沒有?『七夜怪談』看過沒有?都沒有?嘖嘖,廢物啊!你這人怎麼這麼落伍,要做一個鬼也給我用功一點,去看看「三更』,人家那個才叫恐怖,你這算什麼?遊樂場裡不要錢的鬼屋,還比你有娛樂效果!要嚇人就要像樣,要有音效、有燈光,還得犧牲自我的裝醜、鬼哭神號,這麼點本事都沒有,你憑什麼出來嚇人?我他XX的呸你個XX,給我滾!」「「迪肯」開始抽搐,抖個不停的唇吐出些許白沫,瞪著他的眼開始翻白。「你……你不是伊蓮……伊蓮是個天使……她下會說這麼惡毒的……你……」淩日眉一挑、唇一扯。「恭喜你啊,你總算從白痴提升到低能的程度了!既然知道我不是伊蓮,你還在這邊討罵做什麼!快點把我放開,你這個無能窩囊廢!被嫉妒閹割掉男人的自尊,丟盡全天下男人的顏面,讓我們這些男性同胞都同感唾棄的超宇宙級大飯桶!快、快給我消散,閃邊去!」

「唔啊啊啊……」宛如起乩的乩童,「迪肯」的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著,鬼叫了

一陣後,幾秒鍾之間又戛然停止,什麼聲音都沒有,直挺挺地往淩日所躺的位子倒下。

「靠……」不自覺地啐道,淩日在迪肯的腦袋瓜撞上自己光裸的肚子時,痛得皺起眉頭。「你要躺就不能躺在地上?躺我身上幹什麼?」偏偏自己雙手都被綁在床頭,也推不開身上的傢夥,無語問蒼天地瞪著天花板,淩日深深覺得今天是他這輩子最衰的一日。

「……肯……迪肯……我叫你醒醒……喂,你是豬啊,要睡到什麼時候!」嚴厲的音調失去耐性,往往這也是大事不妙的訊息。迪肯從夢中慌慌張張地驚醒,含糊地應道:「好、好,我醒、我醒……」

爬起來一看,他嚇得兩眼陡睜。「哇,這是怎麼回事?淩日你——」綠眸從他茂密暗草的雙腿間,緩緩往上看到白嫩肚皮上的小肚臍,到胸口潔白瓷膚上的兩抹扁平桃蕊,迪肯嚥了口口水說:「這是在作夢吧?我那個冷冰冰、恰北北的淩日竟會擺出這麼撩人的姿態,活色生香地引誘我?我一定是在作夢!」「去你X的作夢,還不快點幫我鬆綁!」雙臂被捆在兩側床柱,又酸又麻,淩日的心情指數已經從烏雲密佈直接跳到颶風來襲了,這傢夥還不識相地開玩笑。

「鬆綁,太可惜了吧?」迪肯想也不想地說。



「你不給我鬆綁,你爸爸才會一輩子可惜,可惜自己生出了這麼笨的兒子,這麼喜歡自找死路!」冷然的黑眸進出兩道殺人凶光。

呃,當淩日出現這種表情的時候,最好不要再得寸進尺,迪肯不敢造次地乖乖動手拆解。「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你跑來我房間,還把自己綁在這邊做什麼?」

「誰跑到你房間了?給我看清楚點,這是我的房間!」淩日皺起眉,這傢夥動作真慢。「你到底會不會解啊?不要慢吞吞的!」

「這結打得死緊,你不能怪我啊!」迪肯嘟囔著:「自己半夜三更爬起來玩SM遊戲,不知會我一聲就算了,現在還對我發飆,『女人心』真夠難搞的了。」「有種你再給我說大聲點!」咬牙切齒。

迪肯自認倒楣地聳聳肩,再次嘗試,但自己粗大的指頭實在摳不開繩結。「乾脆用剪的算了。這裡不知道有沒有剪刀?」

「我的行李中有一把瑞士萬用刀,你找一找。」聞言,迪肯下床翻找他的行李,邊說:「然後呢?你究竟要不要告訴我,我怎麼會在你房間裡?難道我夢遊到你房間,陪你玩SM卻睡著啦?這是不可能的啦,那麼好康的事,我死也不會睡著。」

淩日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才悻悻然地說:「誰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說不定是活見鬼,要是世上真有鬼的話。喂,你是真的不知道嗎?是不是你裝的,存心戲弄我?」找到了瑞士小刀,無端端被指控的迪肯,不悅地回到他身邊說:「什麼跟什麼?我是完全都不知道,少亂栽贓好嗎?你快點說,說完我才要幫你割斷繩子。」看樣子不說不行,淩日勉強地開口說:「我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總之我醒來你就壓在我身上,對我鬼叫著什麼『伊蓮』的名字,還對我施暴,將我綁起來,掐住我的脖子,企圖要強暴我……」數落完剛才的暴行,瞇起眼,淩日對他說:「最好那真的不是『你』,不然我一輩子都會記住這件事的!」

「強暴你?!你說『我』?怎麼可能!』迪肯深受侮辱地說:「我要強暴你,早就強暴了,你以為這兩年來我在忍什麼?我發誓那絕不是我!」

唰唰地切開綁住淩日的繩子,迪肯旋即將他摟進懷裡。「我的天,你沒事吧?我真該死,竟讓你受這麼大的驚嚇。對不起,寶貝,對不起!」

是啊,有一刻他真以為自己死定了。淩日難得安分地窩在他懷裡,看他這麼激動與擔心的模樣,心中的懷疑也頓時消失。

啾啾親吻著他的額,迪肯邊咒罵著那個借自己身體胡作非為的「鬼』,邊問:

「最後你是怎麼脫困的?』淩日扯扯唇。「我將他罵跑了。」

「啊?」迪肯一臉「你說啥?」的表情。



「狠狠地罵他個狗血淋頭,罵到那傢夥受不了刺激,鬼叫著昏過去,然後我把你叫醒,就這樣。」一口氣說完,淩日也還他一個「你不服氣嗎?」的眼神。.」

迪肯目瞪口呆了三秒鍾,接著爆出狂笑。「這個好,這個妙!我的淩實在太棒了,你一定會留下傳說的!第一個用嘴巴就能罵跑鬼魂的人,哈哈哈哈……我開始要懷疑你是不是在編故事尋我開心了。」「哼!我的屁股到現在還在痛,誰跟你開玩笑了!」

這句話馬上讓迪肯臉色一沉,伸手扣住淩日的雙臂。「他連你那兒都碰了?!他進去了沒有?我都沒能再進去過,那傢夥憑什麼給我搶先?!給我看,我要看看他給你弄成什麼樣子了?」

「神經病!說看就給你看,把我的屁股當成是你的呀?」

淩日話剛說完,迪肯揪住他雙臂的手,強硬地將他拉上來,低頭封住他的嘴。

這不是普通時候略帶點玩笑意味的吻,也不是淩日能夠輕易地以「不過是一個吻」一語帶過的……認真起來的男人最可怕。淩日似乎能從迪肯身上,印證這句話。從前的他以為過去的迪肯都是「認真」的,但他此時才曉得那不過是迪肯拿出十分之一的「實力」而已。

性感的厚唇碾壓到淩日棄守雙唇,強悍的舌不由分說地挑開他的齒列,吸住舌瓣直讓人無法呼吸。擬似靜電電流的快感,透過神經傳導至中樞,中樞釋放出高濃度的化學反應,製造出近似醉酒時陶然、暈暈然的錯覺。

「不……不要……」微弱的抵抗,不過是垂死掙紮。

「你不肯答應,那我只好一直吻到你答應讓我看為止,我要檢查過你身體的每一寸,確定他們沒有被壞人欺負。如果有,我也會讓他們忘記那壞蛋,只記得我給你的感覺。」

軟軟熱舌舔過了他的挺俏鼻頭、凜凜眉宇。再回到他的殷紅唇畔,舔舐他淌出的透明唾液,然後重回他的雙唇裡,飢渴地吸咬著、吞噬著他。

「嗯……嗯嗯……」

以前的經驗完全被推翻了,他是被惡狼咬住咽喉的獵物,意識被拋甩在空中,除了狼狽地呼應迪肯野性的挑逗,完全被男人掌握在手中之外,淩日竟連一點招架的力量都沒有。

男人邊吻著他,邊將他推倒在床海裡。



沿著他起伏劇烈的胸口,探索的指尖開始愛撫著他一邊發疼突起的乳端,以指甲來回摳過敏感的乳尖,再左右扭轉著它。



當淩日不禁挺出自己胸部的時候,男人的唇迅速覆蓋住自己剛剛寵愛過的單邊乳頭,深深地一吸。

「啊哈……啊啊……」快被逼瘋了。他的指、他的舌,無一不是為了折騰他而存在。可是自己為什麼抗拒不了,為什麼還想要更多?

男人沒有忘記眷顧另一邊,他靈巧的手指重複著先前刺激乳頭的動作,以唇舌和指尖雙管其下,輪流地刺激著它們,讓它們發紅腫脹宛如兩朵楚楚可憐的小巧櫻花,綻放在他白皙的胸口上。

男人還故意在他心口上,咬嚙吸吮出深紅吻痕。「以後你的心臟每跳動一下,我的烙印也會跟著動吧?這樣像不像是我永遠跟你貼在一起,不分開的感覺呢?」

大口吸著氣,淩日反覆地搖頭,都怪他的胡言亂語,讓他的心跳亂得幾乎快窒息,不要再說了!

「可是還有呢,你的腰側也很敏感,肋骨這邊,和凹下去的小腹……都在這兒印上記號,讓你每CC的血液流經這兒時,就會隔著皮膚與我的印記接觸,讓你不能忘記我的存在。」順著他說的次序,男人以恰到好處的力道,咬著那兒敏感的皮膚,霎時著了火的身子在微痛與快感的模糊地帶間,顫慄搖晃著。

「我……不要……迪肯,住手……」

「為什麼?是因為你覺得噁心嗎?你討厭我這麼做嗎?」舌尖粗糙地在光滑無瑕的肌膚上滑動著,粗熱的鼻息吹撫過溫暖的皮膚表面。「如果是的話,你就大力地將我推開來吧!罵我去死,罵得我狗血淋頭,罵到我心灰意冷能對你斷了念為止,快點罵我吧!」「你……你……」方才怒罵人的豐富語彙、滔滔不絕脫口而出的急智,全都停擺。不堪入耳的字眼全被令人害臊而說不出口的語詞覆蓋。



不要停……繼續下去……我還想要……

心口不一的衝突,跟著男人沙啞輕笑而高漲。「瞧,你說不出口,是不是?別小看這兩年我花在你身體上的功夫,它已經被我收買,完全站在我這邊了,唯一不肯面對現實的,只有你頑固抗拒的心啊,小寶貝。」

巡梭到下腹的手,輕柔地包覆住他最致命的弱點。

四指環著如絲微皺的表皮……拇指壓著賁張的鈴口……

徐緩地、穩定地,上下摩擦著。熱流轉眼彙集成熟焰,滾燙地塞爆每一根血管,撐大了粉色肉身。

「啊啊……」腰,控制不住地跳動著。腹,無意識地收縮著。大腿內側的肌肉,頻頻地痙攣。

「說吧,你到底給看不給看?下讓我看的話,我就一整晚扣住你的命根子,讓它想消下來卻消不掉,想解脫也不能解脫喔!」

嗚嗚的低鳴從淩日咬緊的牙關間洩出,他不甘心地遮住臉,慢慢地點頭。

「這才是我的淩。」

男人翻過他的身,讓他趴在枕頭上,四肢著地、臀部高高朝著男人翹起。羞死人的姿勢,使他做出了逃避現實的鴕鳥行為,將熱到冒煙的艷紅臉頰藏在枕頭裡。但他後悔地發現,失去了視覺,全身的神經隨著加倍的敏感,清楚地察覺到男人的視線遊走在哪裡。

後穴的每一皺摺在男人的視好下,緊緊地縮在一塊兒,集體抵禦著男人慾望眸光淩辱到內部。

「四周的皮膚,有一點點紅,好像有些擦傷。」嚴肅地,男人報告觀察結論。

「幸好你的屁X沒有出血,沒有撕裂傷。剛剛『我』有摸到這兒嗎?」淩日先是搖頭,接著點頭,補上:「一……根手指……的樣子。」

「真是可憐,委屈你了。」

淩日懷疑這句話是對自己,或是對自己的屁X說的?「行……行了吧?你看也……看過了……我……啊嗯!」

趴在床上的人兒忽然仰高身子,臀部密縫傳來的濡濕感觸,讓他揪住枕頭死命大喊著:「啊嗯、啊嗯……住手、住手,我不要……你不許舔……哈啊、哈啊、哈啊……」

不聽淩日抗議的男人,噗滋噗滋地以舌尖在洞口週遭,中心處不停地突進,刨開軟肉,舔舐著內部肉襞。

波波強烈的刺激,衝擊著他的四肢,又麻癢、又酥軟、又教人渾身無力的淫靡之火已經從裡面氾濫到外面,流向亢奮膨脹的海綿體,嚷著要自小小火山鈴口,噴出陣陣濃鬱的欲精。

「哈啊……你該死……都是你……迪肯!」止不住嚶嚶嬌吟。腰肢連到後臀,下半身不知不覺地前後、左右款擺起來。

直接舔到最裡面的舌,受限於長度,無法更深入,只能在邊緣淺淺抽動,這反而喚醒了身體塵封已久的記憶。

被火熱貫穿到內部——明明痛到不行,卻又教人難以忘懷的快感,尖銳鮮明地主宰著腦門,分泌出極度饑渴的錯覺,渴望再一嘗戰慄的、令人忍不住要哭泣的、搗毀粉碎後再重新於天堂裡拼湊成一塊兒的滋味。

就在他快要降服於身體裡爆發出來的無言吶喊之際,男人卻挑在這個時候,抽離了他的舌,留下空虛的、狂亂縮合張放著抗議聲的窄小蕾瓣。

錯愕到想殺人。

「這樣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了,只要抹抹藥膏,你不用擔心會留下什麼不良影響。」

揪著床單,淩日回過頭,低吼著:「沒問題個鬼!問題可大了!你這樣玩弄我的身體,玩弄完了、高興了,就打算丟下我是嗎?!」

迪肯拱起雙眉。「我可以繼續進行下去嗎?」

「該死,你少明知故問!你一清二楚自己幹了什麼好事,現在就給我過來!你今天要是不讓我爽,像上次一樣讓我痛到三天下不了床的話,你就洗乾淨脖子給我等著,我一定會砍了你的腦袋!」

迪肯彎揚起唇角,綠眸盈現無限歡喜。「淩,真的可以嗎?」「你要問幾次?煩不煩!」羞紅臉。

迪肯上前,再次親住他的唇,說:「最後一問,你愛我嗎?」「你再不快點,我就踹你下去!」嘴巴上這麼說,但回應他的吻卻相當的熱烈,淩日激動地咬著他的肩膀說:「快點把你的XX給我就是了!」

經過多次舔舐、完全潮濕柔軟的部位,和硬挺火熱的肉刀無比契合地相連在一起。



「啊……啊啊……」

想像中的苦痛像褪色的發黃照片,超乎想像的喜悅鮮明地穿透視野。他啜泣地扣著男人不斷在他腿間晃動的雙臀,十指深深陷入他繃緊的筋肉間,長腿夾著男人的體側,頻頻催促。

「會不會很難受?要不要我慢一點兒?』這回不再一意孤行,直往前衝的男人,每過一會兒就會確認一下他的反應。

「啊、啊啊……叫你繼續……你就繼續……」漾著淚光的眸,瀲艷而妖媚的模樣,讓人不禁再次成為他的俘虜。



難受的不是受到外來力量入侵的身子,而是瞭解到自己心裡已經少不了迪肯,不論淩日願意或不願意,他們註定都要成為彼此生命中最大的羈絆,這苦悶裡又帶著甜美的覺悟,讓他逃不開迪肯。

「淩,我愛你……」

溫柔的佔有轉為蠻橫的索討。

克制不住的狂悍律動節奏,一次又一次地劇烈搖晃、震撼著,直達心房。

融化了,兩年來的堅持,融化在男人的激情中,全身都沾染上男人的味道,再也無法掙脫。

中午,他們與芬恩太太告別。

「有機會,要記得再回來探望我這個老太婆。不住在這兒也沒關係,來陪我喝杯茶啊!」老婦人很中意這兩名教養良好、舉止彬彬有禮的年輕人。

「好的。」淩日微笑著,忽然想起來,問道:「冒昧地想請教您一個問題,您的家族裡,真的有一位名叫『伊蓮』的女子嗎?」「伊蓮?那是我的閨名,你怎麼會知道呢?」老婦人訝異。

可是更訝異的是迪肯與淩日,他們面面相覦,淩日禁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又問:「那,您的丈夫……有點失禮地請問,是不是自……自殺的?」「哈啊?」老婦人失笑。「你們打哪兒聽來的?沒這種事,他才不是自殺死的,是死於肺癌。叫他別抽那麼多菸,他還是不聽。不過,呵呵,我老伴年輕的時候,因為氣我和別的男人說說笑笑,有次就故意在我面前拿繩子裝作要上吊,但是並沒有成功。那繩子太細,一下子就斷了,把我嚇個半死,後來被我好好地訓了一頓呢!」

「……是這樣啊?不好意思,問了你奇怪的事。」淩日越想越不明白,那天晚上的,究竟是「誰」?那個「魂』,真是老婦人的丈夫嗎?

「不會、不會。可是你們怎麼會問這個呢?」

淩日隨口說了「從導遊那兒聽來的軼聞,純粹好奇」的理由搪塞過去。簡單地聊了兩句後,他們揮揮手,離開月牙廣場。

走在巴斯的街頭,淩日還是無法理解。「迪肯,你覺得呢?」

「誰曉得,也許是不同年代的另一個伊蓮,也或許是老婦人的丈夫很想念她,一直留在屋子裡頭,等待機會想和老婦人重聚,卻摸錯了房間,跑到你那裡去了。」迪肯促狹地笑道:「結果遇上你這個『虎霸母」,將他給嚇得升天了也不一定。」

看淩日一副無法釋懷的樣於,迪肯拍著他的肩膀。「忘掉吧,反正沒造成什麼真正的傷害,而且我們這兩天一夜也過得挺愉快的。對了,淩,我們同居吧?以前你不答應,是怕我做些什麼,現在你都接受我了,沒道理我們不能同居。」

「……」話雖這麼說,可是一旦答應,淩日又擔心是否會「後患無窮」。

「淩,你就答應嘛!」

淩日正要告訴他給自己一點時間考慮時,一陣狂風吹來,刺得他眼睛張不開。

「好痛,有沙子跑進我眼睛裡頭了!」

「來,我看一下。」迪肯掰開他的眼睛,看著他紅通通的眼,幫他吹了吹,說:「這只要點個眼藥水就會好了,你等一下。」

從口袋中,他掏出了小瓶的眼藥水。

淩日臉色一變,這、這難道是……「這藥水是你的?」

「對啊,怎麼了?」

淩日的臉色由白髮紅,氣得七竅生煙。「這麼說,昨天晚上果然還是你在裝神弄鬼!迪肯•莫迅,我要和你絕交!永遠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啊啊?喂,為什麼我有眼藥水就是犯人啊?我真的是無辜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哪個鬼在搞鬼啊!等等我,淩日,你不要走啊!」

兩人甜甜蜜蜜的兩天一夜巴斯溫泉之旅,在吵吵鬧鬧中落幕。迪肯為期兩年的辛苦等待是結束了,可是下一回得到情人的諒解,實現他「第三次」的美夢,可不知道又得等到什麼時候了?

還好,他們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做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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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笑喔
凌日跟他爸一樣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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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本都看完了好看喔
原來老爸還有續集喔
難怪看3的時候沒那麼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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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本之請朋友們喝酒, 用了現金9Ds幣.


原來七日六夜是小恩的續集呀
難怪我看日以繼夜的時候結局不是說真的很滿足。
感覺上小日那對可以在加東西,小迪要完全擁有小日可能遙遙無期了
真可惜小克是當"老婆"的那一方,明明小恩比較適合當老婆吧?!
                        (\___/)
                       (.ˍˍ.) 給你一顆小心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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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不到1呀
有沒有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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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這一篇終於有結束的感覺了~
番外大好,不過迪克真的很.......
不過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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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李葳大大的書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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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勞頓在這本人氣會飆高吧!!
整個是個標準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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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葳大的風格還是一貫的好笑,讓人可以很放鬆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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