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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市立美術館,一樓。
陳毅心與沈美華隸屬本市警察局下之刑事偵查隊的刑事人員,如今正奉派於此地扮演情侶,注意是否有異於尋常的人物出現。
此特殊人物聽說隸屬於某國際犯罪集團,雖然犯案率不多,可是一來此人狡猾靈精,從未在做案時被捕,二來,他所竊盜的物品都是可名列世界瑰寶的藝術品,有些是私人收藏,有些則被世界有名的博物館列入館藏,因此是國際刑警主要緝拿的目標之一。
不留下任何線索,找不到蛛絲馬跡,此人神出鬼沒,動作出神入化,曾經有人目睹他飛檐走壁的本領,加上其纖瘦靈活的身段,給了個黑貓的綽號。
「老大的情報到底准不准啊?傳說中的黑貓真會來偷東西?這裡可是專供市民游憩賞玩藝術的地方耶!」發問的是沈美華,號稱年年廿歲的嬌俏女警,正在質疑他們上級的能力。
「國際刑警提供的情報,指名道姓了,還點出對方想偷什麼東西,總不可能是空穴來風吧?」陳毅心沒好氣的回答,這些事情老大不是在開會時都交代過了?
「沒有實際的年齡,外貌,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要我們怎麼抓出可疑的黑貓嫌犯?」女刑警抱怨。
「反正老大交代了,我們照做就是......欸欸妳看,那個年輕人像不像?」陳毅心認真研究前頭經過的一位步履從容的男人。
「笨蛋,那是館內的志工啦,看清楚他胸前掛的識別證好不好?」沈美華白搭檔一眼。
「我們剛分派到老大底下,他是出了名的嚴格,所以我們也要戰戰兢兢才對!」為自己的凸槌行為找出合理解釋。
「哼,老大也真是的,國際刑警既然有線索,干嘛不讓他們自己過來抓人?把個棘手的差事丟過來,啊,又不能休假了!」沈美華罵。
「沒辦法啊,黑貓一向神出鬼沒,上個月在香港舉辦的國際珠寶鐘表展覽會,據說是沙皇擁有過的整套古典鑽飾就在展覽期的最後一天消失了,根據現場的分析分析,是黑貓下的手......」
「古典鑽飾?要是能成為黑貓的女友一定很幸福!」美華小姐作著遙不可及的夢。
女人!陳毅心搖頭:「......根據秘密證人提供的線索,知道黑貓覬覦的下一個目標為何,所以這回國際刑警打算守株待兔,並且要求我方提供一切必要的協助......要是成功捕捉這小偷,對我們也是大功一件啊!」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一樓前廳,繞過文物販賣部,穿越挑高九米的雕塑大廳,放置著大型的名家雕塑作品,此廳特有的大片天窗將自然光給引進,灑落在各角落裡。
「這麼一個小小的美術館,就算展出些希奇古怪的東西,也不至於有黑貓看中的價值吧?根據以往的紀錄,他偷的都是些稀世珍寶,價值連城的,而這裡......小廟哪裡入得大佛眼?」沈美華依舊有疑問。
等兩人走入編號A的展覽室,左右沒什麼人,陳毅心於是放大膽用力捏沈美華的臉頰,從外人看來,這兩人就像是情侶之間在打情罵俏般的自然。
「妳果然在開會時打瞌睡!聽說下星期的佛教文物特展有幾件由收藏家協會提供的珍品,推測其中幾款翡翠佛像就是黑貓預定下手的目標,妳還敢說這裡是小廟嗎?」
「翡翠?如果是翡翠佛像,的確有被偷的價值......」根據中國人、尤其是中國女人對翡翠的痴狂迷戀,此時沈美華的如狗般張嘴流口水的模樣是可以被理解的。
「收斂點,滿地都是妳灑的口水。」陳毅心故意嘲笑,扳回一城:「瞧,所有人都看過來了。」
沈美華一驚,果然發現一堆奇怪的視線,當場嚇得嘴巴都合不起來。
「等等,這裡陳列的東西好可怕......」故意小鳥依人往陳毅心壯碩的身材靠:「真人大小的蠟像展覽?每個蠟像都瞪著人,難怪這個展覽室門可羅雀。」
「樓上正在展出金工大展,由金銀五金打造的藝術品,受到媒體大幅報導的效應,所有參觀者都跑去那裡了。」面對老是打混的同組伙伴,陳毅心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好好,我知道你對這件任務很用心,可是,別把自己繃太緊。」沈美華陪笑,順便轉話題:「喂,你不是說每次下班回到家裡都無聊,打算養只寵物嗎?依你的個性,大概會挑只狗吧?」
「唉,我住的是公寓,養狗根本不方便......」刑警憾恨搖頭。
沈美華找到機會,慫恿:「不能養寵物,干脆交個女朋友......下班後可以相邀吃晚餐看電影,說不定一兩年就可以脫離單身漢生活......」
雖然陳毅心在感情生活方面總是被動,還是標准的不解風情,不過這樣高壯帥氣的男人在台灣街頭可不多見,自己近水樓台,一定要先她人摘下這朵月亮,所以,呆頭鵝,快點聽懂暗示吧!
「嘖,那我倒情願養只不吵不鬧還會撒嬌的貓......」說到這裡,刑警先生突然停頓了一下,眼睛直直盯著某個方向,喃喃說:「......或是像貓一樣的人......」
像貓一樣的人?發癲了嗎?沈美華沒聽到陳毅心對自己提議的正面回答,有些失望,順著他眼光投注的方向望去,發現對方的視線焦點是一組真人大小的親子蠟像群。
這座展覽室本來陳列的就是等身大小的各式蠟像人物,以一兩百年前西方上流社會為範本依據,或坐或站的人像穿著高雅古典的服裝,姿態各異,栩栩如生,每個都像是會在下一秒鐘對你打著招呼一樣。
在比較陰暗的一個角落處,擺著一張茶幾,父親跟年輕的少年對坐,母親笑容可掬倚在桌邊,一家人和樂融融,而我們的陳毅心刑警注視的目標就在少年身上。
少年看來頂多十七、八的模樣,黑色頭發不長不短,尾端帶些卷曲垂在肩脖之間,皮膚白皙,看來的確是貴族世家的子弟,一雙眼特別靈動,大而斜挑,帶著貓眼的弧度,黑色的瞳眸泛著光,讓他跟其它蠟像比起來,少了些死氣沉沉的僵滯,多了些動人心魄的情緒。
讓陳毅心目不轉睛的看了好久,眼光根本離不開。
「喂,你當機了是不是?那是蠟像,不是貓!」沈美華看清了陳毅心為之呆愣的對像,怕對方誤入歧途,趕緊點醒:「你看你,怎麼也流起口水來了?」
如夢初醒,順便伸袖抹去嘴邊犯罪的痕跡:「啊,蠟像?可是,真的好像一只貓......」
說完,陳毅心突然覺得自己不對勁,怎麼會對個蠟像人看到失神呢?就算再怎麼漂亮優雅,蠟像就是蠟像,而且,還是個少年,一個讓人聯想到貓的少年。
「我看這幾天就去寵物店抱只貓回家養好了......」刑警先生搔搔頭,有些個魂不守舍:「大概太寂寞了,居然把個蠟像人想成貓......」
沈美華嘟嘟噥噥:「所以我說你趕快交個女朋友啦!都二十好幾的人,現在不為自己未來的生活打算,要等到什麼時候?養貓?養貓是老人家的嗜好......」
邊說邊硬拉著對方離開這展覽室,她討厭看見陳毅心對個蠟像發情的模樣。
「等等,等等,再讓我看一眼......」掙扎,未果,這女人怎麼力氣這麼大?
「不行,你都忘了我們正在執勤中,不能帶入私人情緒出任務!」斬釘截鐵地回答。
「剛才是誰說想做貓兒的女朋友?」陳毅心反駁。
沈美華於是鼓起腮幫子,兩人邊拉邊扯著離開A展覽室,朝著既定的巡邏路線走下去。
就在兩人剛踏出去時,沒人注意到,剛才飽受刑警大人眼光蹂躪的蠟像少年居然抿起唇角笑了笑,眼珠甚至往那兩人的背影瞟了瞟,一派的活潑可愛,還帶點說不出什麼的意圖。
雖然有些毛骨悚然,不過,這是刑警先生與我們的黑貓初次相遇的經過。
2
美術館的開放時間到下午五點,時間一到,館門關上,警衛開始巡邏各個角落,確認館內已無任何閑雜人之後就回到警衛室去了。
靜默無聲,整個館失去了白天的紛擾,就連空氣都凝結了起來,不過,一個細微的動作卻劃破晦暗的氛圍,貓的眼神重新活躍,吸收夠白天的光線,就為了適時的看清虛空的一舉一動。
編號A的展覽室,隱匿的貓動了,脫下白天高雅豪華的衣飾,將之隨意的往身邊女性蠟像的蓬大裙裡塞,露出內部貼身卻機動性高的黑色絲衣,柔韌的身軀展現黑豹般的敏捷,無辜的表情透露渴望嬉戲的神采,耳朵卻又巨細靡遺的捕捉館內所有的聲音,一絲一毫不容錯過。
超級敏銳的聽力,隨時隨地警醒的神志,以及臨危不亂隨機應變,是他干這一行必備的保命要素。
少年在幾個高低起伏的動作後溜出了一樓展覽室,對這裡的地形及空間配置早已熟記妥當,如同長年居住谷倉的貓,對自己的地盤熟稔到無須回憶即可信步逡巡。
經由雕塑大廳──館內的核心空間,找到主樓梯後,幾秒內上了二樓,置身在有著雙層高度的展覽室。這裡屬於獨立式的空間,在管理及展品的安全考慮下,通常都被館內規劃為高價值高風險的特展區。
正如之前那位傻警探所言,如今這間室裡正展出手工制作的金雕藝術品,不過,精致小巧的工藝品不是他潛身美術館的原因,他之所以來,是為了下星期即將展出的目標物,規劃竊取物品之前之後的行進路線,找出此地保安的疏漏之處。
說實在話,扮成蠟像是臨時起的念頭,打定主意後,事先將館內的監視器動手腳,裝成參觀者進入美術館,在預定的時間內制造一分鐘的靜止畫面,然後趁機換上衣服,坐在早已選好的目標位置上。
位置也是經過挑選的,對監視器而言,少年是背對而坐,而且是A展覽室裡最為陰暗的角落,這樣即使打打喝欠,也不用擔心被監視器捕捉到畫面,絕對不會留下讓人窺探黑貓真正長相的線索。
封館前兩三個小時他完成上述手續,坐定沒多久,就聽到兩位假扮成情侶出任務的笨蛋刑警間的所有對話。
所謂的秘密證人是誰?居然知道下星期此處預定展覽的翡翠佛像就是他老板指定下手的目標,真不簡單,甚至跟國際刑警通風報信,真狠,看樣子不是熟人就是仇人,黑貓自己熟人不多、仇人不少,到底會是哪一個?
總之等完成了這裡的事情後,他得回去跟老板好好商量一下,這種事再多發生幾次,他黑貓可不用繼續混下去了。
想到此,忍不住笑了,那個刑警盯著自己的表情真有趣,一開始他以為自己偽裝的身分被識破了,正在考慮如何聲東擊西,以最快的速度逃離,可是,他聽到了那些話。
「......那我倒情願養只不吵不鬧還會撒嬌的貓......或是像貓一樣的人......」
絕對是巧合,刑警無意之中居然以貓來比貓,而且那眼神,一見鐘情的眼神,真讓人有些惡心。
的確是笨蛋刑警,搞不清楚,世界上沒有人能養貓好不好?只有貓決定人類適不適合當牠的寵物。
哧一聲笑出來──糟糕,竟然分神了,犯了師父千叮萬囑的偷兒大忌!
甩甩頭,將笨蛋刑警的臉容驅逐出腦海,再怎麼好玩的人,也不該於此時此刻占據自己的心思。
環顧目前所在的位置,二樓F展覽室,抬眼望兩架監視器的位置,目前不用擔心,整館內的監視系統早被他給控制住,不過,也僅僅幾分鐘的時間,再久,警衛會發現不對勁之處。
將路線牢牢熟記,這項工作黑貓一向自己來,決不假手他人,自己的命要自己顧好,貓咪是天性獨立的個體,而獵食動物的本能,讓他對即將到來的任務充滿高度的興奮感。
好,該結束今天的工作了,回飯店去洗個舒舒服服的澡,然後,找間日本料理店,貓咪要大啖最喜歡的生魚片以及鮭魚卵壽司,為了這兩項美食,他願意將靈魂出賣給魔鬼。
正想往上爬到四樓,已經有人先行下來,於是豎起背上的寒毛,黑貓略弓著身,卸下腰間的軟皮鞭,成一擊必中的態勢──
聽來人的腳步聲,不是這裡的警衛,而是跟自己有相同目的的盜賊。軟墊的鞋子落在地面恁地幾乎是輕巧無聲,彷佛調皮欲偷食的頑皮小孩在半夜以腳尖偷偷摸摸走往冰箱,這樣的韻律黑貓熟,熟到不用看也叫得出名字。
手腕一揮,皮鞭像是靈蛇舞動,尖銳的呼哨聲是空氣撕扯破裂的明證,朝後來者凌襲過去,不過,對方看來也不是省油的燈,一聽風聲就有譜,腳步往後退,漂亮的後空翻讓黑貓的攻勢落空。
「臭花豹,別告訴我你也是為了同一個目標而來,我那個摳死人不償命的老板已經把禮物預訂了。」小聲,黑貓的嗓音如同慵懶的喵嗚般甜膩,手上的皮鞭依舊一甩一甩。
同樣穿著深色緊身衣,剛闖進來的不速之客卻有著矯健高挑的身形,帶點異國風味的相貌,一雙藍色的眼蟄伏著某種被壓抑的野性,在發現已經有人先自己一步侵入美術館後,年輕男子的臉色沉了下來。
「死小貓,你老是跟我作對!」綽號花豹的偷兒同樣壓低嗓子說:「上個月香港那套鑽石套飾被你捷足先登,害我被自己的老板罵到臭頭,這回說什麼都不讓你!」
喵咪喵咪笑:「好歹咱們是同門師兄弟,你拿走跟我拿走還不是一樣?」
「你什麼時候當我是師兄了?處處扯我的後腿就是你敬愛兄長的表現?」哼一聲,花豹說。
「嘻嘻,你那個老板天生小心眼,見不得我家主子獲得集團老大對他能力的肯定,決定將大小姐嫁給他,你啊,不過是被遷怒了。」不關己事,黑貓說地輕松。
花豹在二樓稍稍瀏覽一遍,邊走邊說:「......既然知道我老板小心眼,你還以為自己能置身事外嗎?他早把你的行蹤透露給國際刑警,也派了人往你下褟的飯店堵人......」
已經攀上樓梯的黑貓聞言立即止步,氣呼呼地問:「什麼?居然是他?你干嘛不阻止啊?」
「我阻止有個屁用?老賊一意孤行地很,認為只要你聽到自己行蹤敗露,成為被國際刑警追緝的目標,絕對會離開台灣,如此我就可以將目標物手到擒來。」花豹聳聳肩,說。
「哼,才不稱了他心呢!」捉狹的笑意浮在臉上,黑貓看看了手表,又說:「臭花豹,這裡的監視器就要恢復正常了,要走趁早哦!」
「多謝提醒!」花豹點點頭,立即往一樓奔去。
黑貓自己也迅速上到四樓,看到高處某個小小氣窗半掩半蔽著,還垂下了一條耐用的皮繩,就知道花豹是打那兒下來的。
太好了,省力,抓住繩子三兩下爬出了氣窗,轉眼間到了美術館的樓頂。
往樓頂繞了圈,沿著裝飾性大於實用性目的的浮雕柱子一溜煙而下,順滑自然,若不是他的體積的確比較大,否則其靈活的動作說是一只真正的貓也不為過。
等貓咪轉上美術館附近的大路時,他心裡只想著:該怎麼解決今晚的睡覺問題?
3
黑貓不打算回到原來下褟的飯店,知道會有不速之客在那裡等著──可就算是選擇其它飯店,憑花豹他老板的能力,大概一兩天也能找到自己,所以,得覓個對方絕對想不到的地方。
一轉念的結果,倒霉的是我們的刑警先生陳毅心。
結束了今天的任務會報,又開了個臨時行動簡報,等回家時都晚上十點了,可憐的刑警終於可以普嚕嚕騎著心愛的野狼傳奇150,趕回家觀賞最新一季的CSI犯罪現場。
低頭看看這輛新買的野狼,真得意,從小就看自己老爸騎著野狼載著老媽去兜風,那個帥氣啊,所以他打小的願望就是:總有一天騎上這款車,成為男人中的男人。
目標多麼遠大!比起那個在高雄讀書的弟弟小強,眼光短淺,只想買復古刻版的Vespa,真是小家子氣。
瞧瞧底下行家指定跑車級手把,還有這轉速表、油量警示燈、速度表,經典炮彈圓身的金屬質感,的確配得上自己刑事警察的身分,不可不提的是密齒比的往復式五檔,讓騎士在操控金屬載具時能享受到多少樂趣啊!
檔車追風逐電的喜悅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那是開車得不到的快感。
前頭轉個彎就可以到達自己居住的公寓大樓了,沒想就在這時,一道黑影衝出來,眼看就要擦過自己的愛車,陳毅心想都來不及想,握緊煞車,聽著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如一把銳利至極的刀,狠狠在略顯悶熱的晩春夜色中劃過。
漂亮的甩個尾巴,把車停下,也沒熄火,陳毅心拉開安全帽的透明面罩,劈頭就罵:「喂,出門沒帶眼睛嗎?過馬路至少要確認左右有沒有來車啊!」
被他點名罵的少年因為剛剛的衝擊跌坐在地上,仰頭,用一雙魅力到不行的圓圓斜挑貓兒眼無辜地看著他,眨了幾眨,似乎在回答:有,我帶著眼睛。
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受傷了,陳毅心畢竟是人民保母,公理正義的捍衛者,還是執法先鋒,所以他下了車,走過去把少年扶起來,然後往對方的臉色看了幾眼。
「咦,你......」不可思議的表情立即占據陳毅心整張臉:「我是不是看過你?」
對,跟今天在美術館看見的蠟像少年一模一樣的面貌,秀氣雅致,尤其一雙靈動有神的貓兒眼,帶著神秘風情,彷佛就是刑警先生鐘情對像的具體化。
少年眼睛繼續動也不動的凝望,然後將嘴角上揚,帶出一個蒙娜莉薩的微笑,說:「大叔,救我。」
「救你?怎麼回事?」剛回答完,突然意識到剛才少年喊了他什麼,立即生氣問:「等等,為什麼喊我大叔?我還沒三十呢!」
「可是你滿臉胡渣渣,老裡老氣......」少年俏皮地笑笑,還故意去戳戳已經掀開屏蔽、安全帽裡的那張臉:「不修邊幅,沒有女人會喜歡你的!」
「我胡子冒得快,今早明明才刮過......等一下,剛才說救你,到底怎麼了?」邊摸摸自己突突刺刺的下巴,邊問。
「就後面啊,你瞧。」少年說著,一手指著背後那條行人道。
回頭望,五、六位慘綠少年居然手持西瓜刀朝這裡跑過來,各個面貌凶狠,雙頰紅腫,邊跑還邊東張西望,彷佛找著什麼人似的。
「大叔,他們好像是不良少年耶,我不過是經過時多看了他們一眼,結果全部拿刀子要砍我......」少年繼續眨著無辜的眼,楚楚可憐說:「帶我離開這裡,嗯?」
陳毅心臨危不亂,皺皺眉說:「遇上這種事情應該報警啊,絕不可以縱容暴力......」
正准備說出維護治安人人有責的長篇大論,那群不良少年之中的一個眼尖,發現到少年的身影,吆喝一聲,全部人立刻舉刀往這裡奔過來,口裡喊著殺啊打啊──
這麼多人!!陳毅心一時也慌了,都忘了自己柔道跆拳道已經有二段以上的實力,拉起少年就往自己心愛的野狼機車跨,油門一催,隨即風馳電掣逃命去了。
黑貓在背後抱緊刑警先生,偷偷竊笑,從美術館出來之後,他先上網咖透過自家的網絡系統,打聽好陳毅心的個人數據,包括下班的時間,家住何處,慣用的交通工具,然後等在這路口,打算來個假車禍真詐財......不不,是假車禍真黏人。
世事卻總有出人意料之處,就在刑警大駕光臨自己的陷阱之前,幾個小混混從他面前經過,可能見到黑貓秀美的外貌,認為對方好欺負,於是向他勒索錢財。
惹到這只貓頭上,不想活了是不是?看在刑警馬上就要經過的份上,他先把每個人甩了幾個巴掌,然後仗著靈活的身型東逃西竄,存心戲弄那些人來著,跑來跑去也不脫這條路的範圍,把幾個不良少年惹得是欲抓之殺了不可。
最後,遠遠看見騎著野狼的帥氣摩托車騎士過來了,黑貓於是算准時間衝出來,原本打算使出苦肉計,弄個小擦傷、造成既定的事實來搏取同情,沒想到刑警先生的騎車技術比想像中好,連預定的小小碰撞都沒有。
可是沒關系,貓決定要下手的獵物,哪容得他逃開?
陳毅心一點也不知道後面這只黑貓的鬼心眼,只是怕不良少年知道自己的住處,會給附近鄰居惹麻煩,於是先往其它方向去,等繞過幾個圈子後,才真正回到自己公寓大樓的角落處。
「喂,小鬼,你住哪裡啊?還是學生吧?我送你回去,深夜不可以在外游蕩哦!」車熄火,擺出警察叔叔的架式,回頭向貓咪說教。
黑貓只是緊抱後腰不放,用甜甜膩膩的聲音回答:「......大叔,我喪失記憶,忘了自己家住哪裡......」
「換個理由吧,喪失記憶這一招已經不新鮮了。」刑警先生雖然有點意亂情迷,卻還是裝得一本正經,順便吐槽。
「那、你不是想養只貓?我給你養吧?」不放棄,黑貓繼續游說。
陳毅心一震:「你、你怎麼知道我想養貓?你該不會是金光擋,想對我使出仙人跳吧?」
黑貓嘻嘻一笑:「我們有緣嘛!再說你不是警察嗎?誰敢用仙人跳坑你的錢?」
「咦,我不記得對你說過自己是警察啊?小鬼,你很可疑哦,我不放心你......等等,還是把你送給少年警察隊處理好了......」對話裡的可疑之處留上心,是警察職業病。
刑警先生的一再拒卻,反而讓黑貓鬥志高昂,他想非得磨著這人收留自己不可,而且,搞不懂,美術館裡,他不是對身為蠟像的自己露出明顯的喜愛嗎?怎麼如今真人來到眼前,他卻三推四阻?
難纏的家伙,不過,黑貓的個性有其倔拗的一面,已經決定在滯留台灣的期間黏著刑警,而且,這麼做有實際的意義,他可以透過陳毅心,了解台灣警方將自己的行蹤掌握到何種地步。
好處多多,計劃也就勢在必行。
繼續裝可憐:「大叔,老實告訴你,家裡人把我趕出來,我無家可歸是真的,而且我都二十幾歲,去少年隊不合適......」
「騙人,你明明就是個高中生,怎麼可能二十好幾?看你教養良好,談吐清晰分明,應該是好人家的小孩,誰會把你趕出來?知道是警察還唬弄,小心我告你妨礙公務、外加謊報年齡的說謊罪。」陳毅心態度堅定。
「有說謊罪嗎?我看你才是個會戲弄小孩的人呢!」呵呵笑,黑貓覺得這位刑警越來越有意思了:「我可以證明自己過二十歲了喲!」
「既然帶了身分證,還不拿來我看看!」被對方抓到包,陳毅心有些心虛,為了掩飾,就粗聲粗氣要對方拿出證件。
「人家是黑戶,沒身分證......」突然笑起來,黑貓歪過身體讓刑警可以看見自己的正面:「大叔,你看看我的牙齒啦!」
「牙齒很白啊,齒列也整齊,可見你每天都有乖乖刷牙。」陳毅心看了看小鬼的口腔後,作出如上評語。
「品種保證優良,你可以放心養我這只寵物。」繼續笑,黑貓說:「真是的,被你岔開了話題,我是要你看智齒哦,人家智齒都長齊了,你再看仔細些。」
陳毅心一聽,這次就忽略對方漂亮的一口牙齒,在路燈的照映下細看,真的,上下排的智齒都冒出來了,這表示,小鬼的確是天生的娃娃臉。
4
「頭一次看到實際年齡與外貌相差那麼多的人......你會不會是先天條件不足、後天又營養失調,才這麼一副小孩樣?」陳毅心忍不住質疑。
噗哧笑,貓咪被人類給逗樂:「才不呢,我的骨架天生柔軟細致,最適合東溜西竄了、爬高伏低,只要有個貓洞狗洞,我都能鑽。」
「這麼說來,你是鼠輩?」陳毅心認真的往對方身上看來看去。
「不,我是貓,老鼠看到我都得躲。」貓咪繼續打趣,跟這刑警談話真有意思。
刑警先生倒不知該如何應答,幸好認清了小鬼已經成年的事實,他又有機會說教了
「既然是大人,就要對自己負責,要人養你,沒前途!明天我帶你上職訓中心登記一下,找個適合的工作,別再游手好閑,知道嗎?」
黑貓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爍爍光芒,點點頭,找到著力點:「這麼說,大叔,今晚我可以睡你那裡啰?」
陳毅心其實心腸不錯,看看都三更半夜,這麼一位漂亮的少年〈不、應該說是年輕人〉單獨在街上晃蕩是很危險的,加上對方如月如星的杏桃型貓眼瞅著自己瞧,再怎麼鐵石心腸都繞指柔了。
「一晚,就這麼一晚!」身為年長者,規矩得先講好:「我家只有一間房,所以你睡沙發,不准跟我搶床,也不許偷撥電話,答應的話就跟我上樓。」
忙不迭點頭,黑貓賊賊笑,想:這下刑警還不入殼?
一旦引貓入室,往後決定貓咪去或留的,可不是那個自稱主子的人哦!有誰聽過跟貓同住的人舍得拋棄這小生物?會離家出走的只有貓而已。
五層樓的公寓大樓,專為還沒結婚的單身男女或新婚夫妻設計的小坪數空間,不算大,一房一廳加廚房衛浴,對陳毅心這樣的羅漢腳是綽綽有余。
「大叔,警察的薪水應該不錯,怎麼你的房子這麼寒酸?」跟著陳毅心進入小公寓,貓咪都皺眉了。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間出租公寓,離上班地點近,價錢又合理,我都不挑剔,你挑剔個什麼勁?」陳毅心瞪人,順手拎起貓咪的後頸,打算提起來威嚇一下。
「算了算了,我就勉為其難吧......」黑貓使個千金墜,硬是不讓他拎,可是這一使力的結果,肚子咕嚕嚕叫起來。
「餓了?冰箱裡有牛奶,自己去喝吧,我先洗個澡,順便拿套新的盥洗用具給你。」放松了貓咪,陳毅心指指冰箱的位置,就要進浴室洗澡。
「嗄,只有牛奶?」黑貓垂頭喪氣,問:「沒有肉嗎?人家愛吃蛋白質的說......」
陳毅心眼一翻,開罵:「貓咪不都喝牛奶?還說你要當寵物呢,就算外型不錯,基因優良,太嬌生慣養的話,也沒誰想養你......」
「乖乖喝牛奶,你就養我?」貓咪立刻應答:「早說嘛!我這就喝牛奶,喝完了,我從此就是你的寵物,以後你要盡照顧者的義務,給我吃給我穿,還要常常噓寒問暖,最重要的是:不可以隨意棄養哦!」
被這樣一番搶白,刑警先生愣了,有著被調皮精靈算計後了的感覺。
「......所以,你不用擔心,何時該走我自己會決定,......」補充著說完,黑貓臉上漾起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
有點呆了,陳毅心,突然發現少年的身體裡存在著某個成熟睿智的靈魂,靈魂發出閃爍的光芒,跳躍在靜謐如水的貓眼裡,他看著看著,如痴如醉,醺然。
黑貓任他望,良久,軟軟膩膩叫一聲:「喵──」
嚇一跳,可是這聲喵嗚卻把刑警從太虛幻境給拉回來了,定了定,惱羞成怒兼尷尬:「你......你干嘛真學貓叫?害我的三魂七魄差點被你給嚇散!」
「我是貓嘛!」貓咪繼續裝無辜,辯解。
刑警無奈,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喂,你到底叫什麼名字?我可不想給貓取名叫小咪。」
言下之意,可憐的刑警先生已經默認將這只貓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了,只不過本人還沒親口承認而已。
貓眼轉啊轉:「小恩,叫我小恩就行了......啊,大叔,那你呢?」
氣血洶湧,被叫老的那個生氣地說:「我胡子都刮了,你還喊我大叔做什麼?聽清楚,本刑警叫陳毅心,毅力的毅、心情的心,今年二十六歲,未婚!」
「真的耶,胡子刮得干干淨淨,看來真的年輕多了!」笑吟吟,小恩伸出兩只手掌去摸摸對方的下顎及兩頰:「真羨幕可以長出很多髭須的人,要是自己也能蓄出一把絡腮胡,我一定會比現在更有男人味!」
軟嫩嫩的手掌在粗糙的臉上摩挲,那觸感居然讓刑警心情蕩漾,震撼之下,他趕緊抓下對方的手,狼狽地甩開。
「怎麼啦?」小恩倒不忤,歪著頭問。
「我......我先去洗澡,你不是肚子餓了?自己翻冰箱找東西吃......別忘了確認食物有沒有過期......」
不敢再正視漂亮小貓的眼,逃難似的,主人匆匆逃進浴室。
等陳毅心從浴室走出來後,本來想要貓咪也去洗個澡後睡覺,可是看他蜷在沙發之中,抱著牛奶杯,眼睛盯著電視機跳來跳去的畫面,那模樣還真......可愛。
肯定中邪了,被只貓精給纏住,糊了自己眼,否則,怎麼會在一天之中連續兩次遇到外貌跟氣質都是自己最最心儀的那種,卻陰錯陽差,兩個性別都為雄性,這可不是老天爺在開他玩笑嗎?
更糟糕的是,居然就被這樣的年輕人給糾纏了,本來剛剛街頭一遇見,他就打算把對方給甩開,砰砰的心跳瞞不了自己的理智,陳毅心知道,若是不趕快把這麻煩妖物給拋棄,以後再也丟不了。
應驗了,該死的直覺應驗了,幾句話而已,他將貓咪收為自己的寵物,而且,根本不知道對方從何處來,將來又會跑回哪個地方去,甚至,他連貓咪的本名也沒有,只知道小恩兩個字。
虧自己還是刑事警察呢,該警戒的部分沒一樣做到。
貓的眼睛一眨,魔蠱之力即刻作用,他被迷惑了心志,讓來歷不明的對像進駐了自己家裡、還有心裡。
貓,果然是神秘的、來自於夢境的生物。
幾乎快凌晨了才闔上眼,鬧鐘響時已經日上三竿,被窩裡暖烘烘,覺得有異,陳毅心掀開被子,發現讓他失眠的臭貓咪正窩在邊邊,蜷成一顆球睡覺。
他是什麼時候鑽進來的?居然沒驚動自己,而且彼此竟能睡得香香甜甜,井水不犯河水?
用手指頭輕輕戳戳,對方沒醒,不過指尖處傳來香香軟軟的觸覺,加上貓咪特殊的睡覺姿勢,咱們刑警大人立即聯想到了面包店裡擺放的瑞士卷。
原來自己餓了。
5
本來想在上班之前叫醒那只貓的,可一看到對方睡得甜,想必打擾他會犯下滔天大罪。
聽說睡覺是最受貓咪青睞的活動,瞧小恩沉溺其中的模樣,眼睛緊閉,偶爾牽動些手指腳指,嘴微抿的弧度像是在笑──作著夢嗎?聽說貓作夢的時間遠遠凌駕於地球上的任何生物,每天平均作夢三個小時,比人類還多。
算了,由得他,這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占領自己地盤的家伙,外表看來可愛,其實我行我素的很,想要扭轉其意志,很難,難如登天。
當然,如果貓咪願意去找份規規矩矩的工作,讓他在生活穩定前借住自己家裡也是可以的啦,誰叫貓咪動人心弦來著?
罷,上班去也,冰箱有牛奶,醒來自己會喝吧?如果,如果等晚上他回來,貓咪已經失蹤了,他也不會大驚小怪。
照舊騎著自己心愛的野狼150到警察局,老大的業務會報不可缺席。今天有些遲了,都因他貪戀家裡貓咪的睡臉,甜美澄靜,是游蕩夢裡的夜行者,偷跑到人間誘惑凡人,不應該。
到警局後,幾個大步登樓,走進簡報室裡──真希奇,一向不遲到的老大居然還未現身。
沈美華偷偷喝著星巴克買來的咖啡,看見他來就小聲問:「陳毅心,昨天說的話還算不算數啊?」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陳毅心愣了,問:「昨天說了什麼話?」
「就養貓啊,你不是說情願養貓也不要交女朋友?」沈美華氣呼呼,男人就是這樣,永遠記不住跟女人講過些什麼。
陳毅心突然憶起昨天的確講過情願養只不吵不鬧還會撒嬌的貓......或是像貓一樣的人......結果老天爺居然實現了他一時好玩說出的願望,這該感謝、還是怪天雞婆?
「貓啊,這個......」陳毅心不知該如何接口,有些心虛。
「我姊姊養的波斯貓剛生了五只小可愛,如果你要的話,我跟她求一只來......」沈美華熱心,而且,打算以後可以借著探視貓咪之便,登陳毅心的堂、入陳毅心的室。
只可惜機會永遠被野心勃勃的人搶先一步取走,比如說我們的黑貓小恩。
陳毅心搖搖頭:「啊,我、我已經養了一只......」
「什麼,你動作那麼快?」沈美華大失所望,一整晚的詳細規劃加上沙盤推演都白搭了。
「昨晚撿到一只野貓,不過,也不知道他在我家待得慣不慣。」陳毅心有些矛盾,希望貓咪走,又希望貓咪留下來。
「野貓?真糟糕,你喂牠吃東西了嗎?」沈美華問。
「給他喝了牛奶......」說完,陳毅心突然想起貓咪喝完奶時,嘴巴那一道白色胡子,呵呵,忍不住微笑,貓咪好有趣,要是有機會,可以再逗弄看看。
「那就慘了,對野貓要狠心的,你既然給了牠食物,牠以後會糾纏著你不放,作賤你,騷擾你,而且,不管你對他作出什麼要求,他一概不理,也不會像狗一樣,招之即來呼之即去......」
看來女刑警有過被野貓蹂躪的經驗。
「啊,這樣嗎?可是我的小恩很乖啊......」陳毅心搔搔頭,忍不住替自己的貓咪辯解。
沈美華眼白一翻:「連名字都取好,天,你擺脫不了那只貓了,認命作貓奴吧你!」
真的?陳毅心居然竊喜,而且是不自覺的。
老大項凌意於這時進來,風一般走到簡報室最前頭,眼睛迅疾瞟過組員,確認所有人都到齊了。
雖然叫他老大,而且是本小組的領導人物,號稱新一代的警界菁英,年紀卻不大,二十七、八吧,不符合其職業的秀淨外表,看來像是個白領階級的上班族,唯有熟人知道其為人精明干練,是標准伴豬吃老虎的那一型。
今天出現了令組員訝異的一件事,老大身邊居然跟了個外國人。
畢挺的西裝掛在西方人高挑矯健的骨架上,穿出一般東方男士無法顯現出的質感,異國味濃厚的堂堂相貌,其上藍色的眼珠洶湧著海水的狂氣,無聲走在項凌意身邊,腳步強韌,步伐卻意外柔軟,彷佛獵豹般的從容自信。
十幾位男女組員盡往外國帥哥身上瞄,有幾個已經打算今晚回家就收聽空中英語教室。
清清喉嚨,成功將組員的注意力再度拉回自己身上,項凌意介紹:「為了上個月在香港國際珠寶展中竊取鑽石套飾的的國際大盜,國際刑警組織特地調派了香港分部的警官Leonard 張過來,幫助我們緝捕傳說中的黑貓。」
Leonard對所有人灑開了迷人的笑容,站在簡報機前,用一口流利順暢的中文開口說話了,把那些打算將英文好好惡補一番的人嚇了一大跳。
「......黑貓隸屬於國際犯罪組織流刀組其下的烏鬼會,是會主一手培養的偷兒,過去三年來偷遍了各大國際重要珠寶展,從沒失風過......」作著簡介,Leonard順便將專心聽講的組員面貌特征熟記腦海裡。
項凌意插口:「根據紀錄,黑貓有個怪癖,一次只偷一樣、或是一套整組的寶石類藝術品,知道為什麼嗎?」
微向發問的人點頭,外國帥哥回答:「剛剛提到的烏鬼會主定的規矩,選擇客人接受委托,加上偷盜的東西都價值連城,因此收取的報酬也高......」
「如何判定香港案件是黑貓下的手?也有可能是烏鬼會的對手鐵鴉會干的,別忘了,鐵鴉會裡的花豹是跟黑貓齊名的盜賊......」壓低眉,項凌意尖銳的指出疑問。
揚揚眉,Leonard面帶贊許,回答:「關於這點我可以肯定回答你,根據長期派在流刀組臥底人員傳來的消息,在鑽石失竊後不久,烏鬼會主就將戰利品獻給流刀組,贏得組長千金的青睞,成為組長位子的接班人之一。」
「一套鑽飾贏得佳人心,以及整控流刀組的可能性?」項凌意偏頭問:「流刀組長將接班問題看得太兒戲了吧?」
語氣滿含濃濃的質疑。
「流刀組的內部問題,外人也無從得知。」微微笑,Leonard說:「偷取鑽飾應該只是某個契機,至於組長怎麼想,組長千金怎麼想,不是我們國際刑警組織關心的範圍。」
項凌意沒再問下去。
Leonard這時取出隨身攜帶的對像,說:「去年的美國吐桑珠寶展,黑貓百密一疏,忽略了隱藏角落裡的監視器,讓我們順利取得他作案後逃走的畫面......雖然沒拍到貓的正面,但是根據身材大小及動作特征,還是可以幫助我們初步過濾掉嫌疑人......」
室裡燈光暗下來,機器轉動,幻燈片的影像清晰的硬在壁面上。
6
監視器的畫面焦點正對著亞洲國際博覽館,六層樓高度的灰色館體內外無人,館門緊閉,畫面右下角打出的數字顯示時間近凌晨,沒多久,看見兩名警衛裝扮的人從底下巡邏過,見一切情況正常,又繼續往下走。
就在警衛從畫面消失後一會兒,博覽館的頂樓處有了動靜──夜色正濃,可是當天正好圓月,視野清朗,隱約可見頂樓那個黑點正小幅移動身形。
迅速地,一條繩索拋擲下來,長度大約是從樓頂到一、二樓間,接著,黑色人影輕巧躍下,雙手攀著繩索,背對鏡頭,腳步在壁面輕點,彷若凌波微步,地心引力對這人起不了任何作用。
灰白的建築磚壁反射月亮的光,人影清晰可辨,可以看出來對方是個身著黑衣的瘦小男子,隨著手臂上下交錯沿繩垂降,其肩舺骨也優雅的成波浪形移動,獨具一格的攀壁方式,兼顧敏捷與美感,那樣子,動物界中,唯有貓的沉靜優雅差可比擬。
黑貓,的確是最適合稱呼這位偷兒的方式。
一點也不在意其黑色的身形已經成了監視器裡最大的焦點,貓咪自在展現體態的優勢,融合獅子的爆發力,以及老虎的定靜沉著,在離地面尚有兩層樓高度的時候,腳一蹬,借著反作用力飄然轉身而下,著地時兩膝微曲,卸掉反震力,一手支著地面,頭微抬,似乎在探查周圍有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此舉再度證明偷兒體內存在著貓的靈魂,只可惜,畫面太遠,看不清楚黑貓真正的長相,不過憑動作及體型,可以肯定是個相當年輕的人。
至此,畫面定格,簡報室內燈光再度開啟。
「根據這段得之不易的畫面,我們分析,黑貓的年紀不大,推測十八到二十五歲,體型如少年,身高在165到175公分間,黑發,東方人,皮膚白皙。」Leonard說。
陳毅心不知不覺笑了起來──這個外形特征跟家裡那只剛進駐的貓差不多。
「笑什麼,牙齒白嗎?」老大項凌意發覺手下分心了,不高興,故意點名:「陳毅心,有任何問題就發問,別給我笑的像個白痴!」
收斂,正襟危坐,陳毅心雙眼盯視自己交迭在桌上的雙手,大聲回答:「報告長官,我沒有任何問題!」
Leonard因此多看了陳毅心一眼──俊挺的外表,濃毅的眉,陽剛味極重的少見型酷男,令人印像深刻。
「根據情報,我們確定黑貓已經透過不正常管道到台灣來了,目前行蹤不明,不過,目標是下星期在貴市美術館展出的某件翡翠佛像,絕對沒錯。」Leonard補充。
輕哼一聲,項凌意問題可多,追問外國大帥哥:「為什麼知道他接下來覬覦的目標是翡翠佛像?要知道,這種消息放出去,籌備了幾個月的展覽會立刻被取消,勞民傷財......」
「上個月烏鬼會才跟情報銀行的David買到資料,說翡翠佛像屬於台灣某個收藏家擁有,該收藏家早在去年就答應美術館的邀約,答應展出自己的私人收藏品,翡翠佛像也在展示品之列。」
陳毅心這下真舉手了:「既然知道收藏者的身分,黑貓干嘛不直接去他家偷?要等到美術館展出才偷,不是多此一舉嗎?」
「聽說收藏者是本地高官,住家派駐了二十四小時的警衛團,保護官員的身家安全,進去會冒著極大風險......」沉著聲,Leonard又多看了陳毅心一眼:「比起來,美術館沒有大陣仗的保安,更利於黑貓的行動。」
之後,項凌意指派了各組員今天的任務,昨天假扮情侶到美術館巡邏的刑警換了另一組,陳毅心跟沈美華則到美術館附近的幾條路上采街。
看看項凌意抄起外套,有個組員好奇問:「老大,你也要出去?」
「嗯,我會跟Leonard去拜訪那位收藏家,希望能勸服他不要展出那件佛像。」項凌意回答。
Leonard臉色難看了,說:「項警官,你這是為難我,要知道國際刑警很希望藉由這次的機會逮到黑貓呢,東西要是不如期展出,怎麼引誘貓兒前來?」
「那就用個贗品,如何?」斜著眼看對方,項凌意提議。
「你以為黑貓偷遍世界珠寶,他的鑒識眼光是假的?翡翠,可不是路邊隨手買的玉石可以仿造的。」Leonard不屑地答。
「佛像展期有一個月,你要警方每天為了保護個小小翡翠佛像,浪費寶貴的人力?台灣警力嚴重不足,我手頭上又同時進行兩三件案子,已經分神乏術了,當然希望能找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既抓到黑貓,又同時不讓竊盜案發生......」
項凌意不慍不怒,娓娓說明自己的立場。
「......好,我想我在台灣期間,很多事也得自己獨立進行了。」Leonard似乎對項凌意的答案不爽。
項凌意拍拍外國帥哥的肩,安撫:「我們再討論討論,畢竟,抓黑貓是個很令人興奮的挑戰呢!」
兩人先組員一步走出警局,項凌意要外國帥哥在門口等著,他會開車過來接。
警局旁,Leonard看見了熟悉的人,邪邪一笑,走過去打招呼:「貓兒真厲害,居然知道我在這裡。」
「誰曉得你這只臭花豹會出現?我來找別人的!」來人清秀小巧,是黑貓小恩,也是某刑警剛收養的寵物。
「我不知道你在台灣還有朋友呢,也是警察?」問完,Leonard又特意往警局內看了看。
「是我新養的寵物,聽說正在全力緝捕本黑貓。」調皮地說完,嘻嘻笑,小恩又問:「你呢?這次冒充哪種身分?我猜猜......檢察官、律師?」
「呵呵,錯了,我是香港來的國際刑警,而且,還把你上次被偷拍到的畫面給他們看,所以,最近貓咪要小心哦!」出賣師弟,師兄倒是一點也不愧疚。
「什麼,你怎麼也學上自己老板那一種調調?還說師兄弟要良性競爭呢,居然把我給賣掉!」漂亮的心型臉被氣成波斯貓的圓圓臉。
「我也是為你好啊,獅子爸爸在訓練小獅子時,都會把牠們往山谷裡扔的,用心良苦,好歹感動一下吧!」皮皮辯解。
「我是貓,你是豹,干麼扯到獅子身上去?」咕噥抱怨。
「都是貓科動物,差在哪裡?」花豹的分身──Leonard說:「那卷監視影帶是我從香港警局裡摸出來的,我檢查過,你的臉沒被拍到......等這回事情完,我就銷毀,放心吧!」
黑貓不信任地看看花豹:「你到底搞些什麼名堂?扯我後腿就算了,要是手段太惡劣,我可不在乎跟你反目成仇哦!」
花豹想了想,說:「這樣吧,我答應你,不去美術館搶佛像,如何?」
黑貓懂了:「你要直搗黃龍?好,師兄,有氣魄,展出之前都是你的機會,可是一旦佛像送到美術館,就不可以騷擾我了,咱們各憑本事見真章!」
「一言為定!」兩人拍手擊掌,為誓。
就在這時,陳毅心匆匆跟著沈美華出來,兩人又是悠閑的街頭裝扮,一副情侶的樣子,黑貓眉一皺,立即迎上前去。
花豹一見到師弟的樣子就有譜了,只是沒想到,他口中的寵物會是那個警員?難不成跟自己一樣,想直接從警方身邊套出一切所需信息?
好,就看誰的本事大。
7
小恩討厭沈美華那個女人,因為她對自己選定的人類有很明顯的企圖心,從美術館聽到她與陳毅心的對話後就知道了。
貓也是有脾氣的,更何況,本黑貓已經侵入刑警大叔的房間〈雖然不讓貓進入臥室的主人很少〉、還同床共枕過了耶〈誰叫自己喜歡溫暖的地方〉!
受到自己青睞的笨蛋主人,要是不教點規矩的話,搞不好真會被那個女人給騙走。雖然貓咪可以名正言順不回報喂食者給予的寵愛,不過,說實在,他喜歡目前這位貓爸爸,不希望他那麼早就被愛情或婚姻給束縛住。
光是早上不吵他起床、放心留他一個人在自己的房子裡,就知道刑警大叔口頭上雖然東疑西疑,其實比一般人都大度的很。
好,決定了,這回在台灣多住幾天,住到膩為止。
破壞破壞,小恩決定要打擾兩位刑警出任務,於是繞個彎,從後頭追上正要離開的兩人,一口氣撲上去,環抱住陳毅心的腰,然後,自然的要命,把頭顱跟頸子同時在對方的背上蹭啊蹭,就像一般的貓會故意把自己的氣味傳過去,好標記自己的地盤。
前頭的陳毅心嚇一大跳,因為,從沒人這樣從後頭抱住他,不過防身術精純的他,臨危不亂,扣住伸向腰間的手腕,腰往右側邊滑開,左腳也趁勢從後拐向前,這下貓咪就要往後倒了。
結果貓咪怎麼著?千鈞一發之際,撒嬌似地喵嗚一聲,硬生生把刑警大人的攻勢給止住了。
「小恩?」奇怪,貓咪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記得沒告訴他自己的上班地點。
貓咪還掛在對方身上呢,笑吟吟,繼續緊抱,不理會一旁雙眼睜得如同太陽大的嬌俏女刑警,問:「怎麼不叫我一聲就走了?沒有你的體溫暖床,好難睡......」
沈美華圓瞪的眼改為瞇緊,疑問重重在身邊兩雄性身上。
慌亂,陳毅心趕緊答:「別亂說,什麼暖床?是你沙發不睡,半夜偷鑽到我床上......」
貓咪的手就是不放,軟嫩嫩的肉掌暗暗伸出小利爪,勾住陳毅心的衣服,說:「我就是怕冷嘛,你呀,知不知道寵物是不可以隨便打發的?像我,最喜歡曬太陽作日光浴,睡覺就一定要窩床上,而且,你體溫很高耶,比暖爐還溫暖。」
說得陳毅心都尷尬了,根本不敢想像沈美華聽到小恩這番話會聯想到何種地步。
小恩繼續:「大叔大叔,你冰箱裡的牛奶都喝光了,現在我肚子好餓......」
尷尬完全丟到天外,陳毅心立刻伸右手拎著貓的後衣領,把他拉離開自己身上,然後罵:「不是說過別喊大叔嗎?喊別的!」
貓咪看看一旁呆立的沈美華,於是點點頭,甜膩著聲叫陳毅心:「主、人──」
石化,石化五秒鐘,陳毅心立即作出抉擇,先是對沈美華抱歉的笑笑,請她等自己一會兒,然後拖著小恩到十公尺外、任何人聽不到自己說話的地方。
「喂喂喂,跟你約法三章,不可以用亂七八糟的稱呼叫我,別人會把我當變態的!」氣急敗壞地規定。
「我不是寵物嗎?稱你主人正常的嘛!」就是喜歡看陳毅心表情變來變去的樣子,想了想,小恩又興致勃勃問:「那,Honey,達令,阿那達?你喜歡哪個?」
「這些惡心巴拉的昵稱留給你自己的老婆吧,我要正常一點的!」頭痛起來,陳毅心干脆自己替他想:「......叫我毅心大哥。」
「好長,記不住。」小恩愁眉苦臉,摸著肚子:「好餓好餓,帶我去吃飯,毅哥......」
留頭留尾,毅哥,好聽一些,刑警先生高興之余,都忘了跟貓咪計較自己的心怎麼不見了。
不過,自己正在執勤中,貓咪得先打發一下。
「我現在要辦事,沒辦法帶你去吃飯,沒錢是不是?」陳毅心快手快腳掏出幾張紅色百元鈔給他:「先買些東西填肚子,然後上就業輔導中心找工作,我可以暫時養你,可你還是要為自己往後的人生負責的,知道嗎?」
小恩在瑞士秘密賬戶裡的錢比陳毅心工作到未來二十年的薪水還要多出好幾倍,不過,這幾張紅色紙鈔握在手裡,他覺得很高興,原來當貓咪真是個不蝕本的工作。
不過,糾纏對方也是個好玩的游戲,尤其小恩心知肚明,陳毅心最近要忙的是些什麼工作,不過,就算對方承接的是拯救世界的重責大任,貓咪還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這麼多錢,便當都可以買幾十個,中午我幫你帶一個?」小恩如此提議,倒不是體貼,而是想繼續執行破壞女刑警借機騷擾自家主人的任務。
幸好陳毅心公私分明,說:「都說了在執勤,別找我......晚上......晚上如果你還在,我們去吃宵夜。」
不知道今晚回家時貓咪會不會守在家裡等自己,所以加了一句但書。
「當然會在呀,我若要走,一定會通知你。」微微笑,若有所思:「我比一般貓咪有良心多了,不會讓你痴痴等我。」
陳毅心一愣,小恩講的話總是蘊藏些意義,帶點不確定性,難捉摸。
或者動了心的人,對未來總是不抱太過樂觀的想法?看著對方一溜煙的走了,連句謝謝也沒有,似乎理所當然承受自己對他的關心。
犯賤了真是,可是犯的心甘情願,難怪沈美華說自己成了貓奴。
又回到沈美華身邊,果不期然,收到對方的詢問:「大叔?主人?那小家伙是誰啊?雖然漂亮,卻輕佻......」
總不能說小恩就是自己昨晚撿的野貓吧,哈哈笑,眼睛往上瞟,含糊回答:「朋友,我朋友,就愛開玩笑,呵呵,呵呵......」
「胡說什麼呀,你怎麼會跟個高中生交朋友?不搭嘎不搭嘎。」沈美華搖頭。
「交朋友又不是買衣服,有什麼搭不搭的?而且小恩已經過二十歲,他是天生娃娃臉。」替自己的貓辯解,也為自己的品味辯解。
「真的?」沈美華注意力轉往別的地方:「好好哦,要是我也有娃娃臉,不就可以年年號稱十八歲了嗎......」
陳毅心搖搖頭,為什麼女人說的台詞永遠都一樣?年年十八歲,自己的媽媽跟妹妹早就發出同樣的宣言了。
兩人繼續往前走,沈美華對小恩的興趣一直沒減,又問:「昨晚他在你家住?你們兩個同床共枕?」
怎麼連這女人也來湊熱鬧,專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我想他個子小,本來安排他睡沙發的,不過,床的確比沙發舒服,難怪他半夜偷溜到我身邊......」陳毅心臉沉,回答。
「平常對這樣不懂節制的小孩你都會凶回去的......」轉轉眼珠子,沈美華試探性的問:「你看起來很寵他耶,認識很久了?」
也沒多久,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可是,沒錯,自己似乎過於溺愛這只貓咪了,得想辦法煞個車,否則,等貓咪離開的時候怎麼辦?
8
刑警的工作其實比想像中繁忙,一般常見的業務如跟監、搜證、盤查、埋伏等等,可沒電影上演出的那樣瀟灑輕松,有些還必須耗費長期的心神跟體力才能獲得些許情報,更糟糕的是,常常會有功虧一簣的情況發生。
再加上陳毅心那組的老大項凌意是標准的笑面虎,對各項要求特別嚴格,導致底下的組員不得不加緊賣命,所以,當陳毅心在夜色深沉時回到家,身心只有說不出的疲倦。
門一開,發現平常回來時都是暗沉沉的家,如今客廳的燈已經點亮──沒想到進入燈火輝亮的家裡會是這樣舒服的感覺,知道有人等著自己的感覺真的比想像中好,陳毅心的疲倦感立時消失了大半。
小恩窩在沙發裡,見他進來,略轉頭看了看,接著圓黑瞳孔的貓兒眼繼續回到電視畫面上,心不在焉,嘴裡咕嚕咕嚕。
「毅......好晩......」口裡嚼零食:「唔唔......過來坐......」
這是冷淡、還是把他視為理所當然、又或是,小恩對自己沒什麼隔閡呢?他對自己的態度跟家人似乎沒什麼兩樣。
依言,坐在貓咪身邊,竹牙簽立即叉著一塊烏漆嘛黑的什麼過來,直接送往陳毅心嘴裡。
「前兩條街的夜市裡,我發現有家東山鴨頭的東西很好吃耶,美國根本吃不到這樣的好東西......」小恩貓咪說:「哪、陪我吃,順便看電視......」
「......你從美國來的?不是說家裡人把你趕出來,怎麼一趕就趕到台灣來了?」辦案經驗豐富,陳毅心立即抓住小恩貓咪的語病。
知道失言,小恩卻不慌不忙,回答:「老實告訴你好了,我是婚姻問題跟自己的老爸談不攏,才被趕出家門......想說有朋友在台灣,過來找,結果發現他們舉家都已經移民加拿大......」
「婚姻問題?你才多大啊,現在還有奉父母之命結婚的事嗎?」雖然知道小恩年紀其實可以結婚的,可是看他那副娃娃臉,還是沒辦法將之與成熟負責的丈夫或爸爸形像聯想到一起。
小恩一聽,順著勢頭就淚兒漣漣起來:「對嘛對嘛,人家還不想結婚,可是來到台灣又舉目無親,嗚嗚,我好可憐,嗚嗚......」
實在不會哄小孩,刑警先生只好屈就自己,手伸過去攬貓咪肩頭,順便遞一張面紙給他擦眼淚。
「小恩,我覺得婚姻問題,你還是該跟自己父親好好溝通,他大概有自己的考慮吧?跑到天涯海角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陳毅心就事論事,不隨便說誰對錯。
小恩接過面紙,不擦眼淚、而是擦嘴角的油膩〈反正是裝哭,只勉強擠出兩滴眼淚,繼續掛在圓圓臉頰上搏取同情〉。
「所以說,大叔......不是,毅哥,在我跟父親溝通成功前,你一定要讓我住這裡喲,食言你會肥。」
被這麼一說,刑警先生只好繼續待在貓咪的陷阱裡。
不過有他陪伴倒也不錯啦,兩人邊啃東山鴨頭邊看電視,沒多久,陳毅心發覺自己居然陪小鬼看蠻荒殺手看了半個小時。
蠻荒殺手,顧名思義,就是野獸在野外狩獵小動物的紀錄片,今天介紹的是貓科動物,以尖牙利爪為武器,將獵物緊壓在地上,嘴裡咬著血淋淋的肉塊......
不對不對,自己比較喜歡看國際重案刑錄,那種眼睜睜看掠食動物將獵物肌肉撕開的畫面,他一向避而遠之,怎麼今天不知不覺看了那麼久?
任何節目有人陪看,好像真的好入眼多了,轉個頭偷瞧小恩專心凝定的眼神,擴張的雙瞳閃閃發光,興奮的期待電視裡另一波嗜血畫面,這是貓咪靈魂的另一個面相。
殘忍,堅忍,卻迷人,帶點禁忌下的神秘,難怪人家說,貓為人類帶來一堆謎團。
知道自己被窺視了,小恩貓咪轉頭對上刑警先生沉思的表情,笑笑,故意用油膩膩的手指去戳戳對方的臉。
「胡子好刺,才一個白天又冒那麼多胡渣渣出來了,可看來就是帥氣......」
一愣,陳毅心說:「我去洗澡,你也早點睡......」
應一聲,小恩的注意力繼續被電視畫面裡的斑點豹給吸引住,當看見花豹一舉攫獲可憐的羚羊時,他還歡呼了好幾聲,臉頰都激動的泛紅了。
真是奇怪,小恩表達心緒的表情多得數不完,一下喜悅一下狠戾,還分成好多種層次表達出來,真是,怎麼看也看不厭。
啊,別看了,再看下去連澡都不用洗。
從浴室出來後,發現小恩將剛才客廳吃食的痕跡都收拾干淨了,人也不見,可是自己房門半掩,想說貓咪肯定又溜上自己的床。
該死的貓咪,兩個人睡一張床很熱的,雖然不討厭,可是昨天一開始就定下的規矩,如果這樣大喇喇讓他輕易就將床的一半規劃成自己的勢力範圍,不就顯得主人說話沒公信力了嗎?
直接跨步進房間,結果看見小恩貓咪已經躲在被窩裡,卻故意露出水汪汪的大眼鏡,圓潤無辜看著自己,真是我見猶憐──
「你──就這麼喜歡跟我睡同一張床?」不得已,問,可態度要維持凶巴巴,免得以後貓咪不聽自己話,爬到頭上來。
「喜歡,你的體溫熱度剛剛好,高一度就太熱、冷一度又太冷,是最適合我的床伴。」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曖昧,小恩說明賴床賴人的理由。
沒輒了,陳毅心終於投降,認命躺在床的另一邊。
「好吧,我也不跟你計較,不過,你如今是我的食客兼寵物,總該盡一點取悅屋主的義務吧?」
哇,居然跟自己談條件來著,貓咪身經百戰,才不怕呢,於是咪嗚咪嗚問:「主、人,怎樣才能取悅你,說吧。」
聽他喊自己主人,陳毅心就是一陣寒戰通過背脊,惡心死了。
想了想,對寵物交代:「第一,絕對不可以再喊我主人,要叫毅哥。第二,坐到我身上來。」
小恩貓咪這下想:原來大叔是悶騷型的,居然打算吃了自己?好,玩下去,等對方真想占便宜時,把他給閹了。
爬起來,微微笑,跨坐在陳毅心的大腿之上。
「不對不對,位置不對。」沒想到底下的刑警先生皺眉了,指揮:「退後些......不是膝蓋,到小腿......好,停,就是那裡。」
搞不懂陳毅心到底想要自己做什麼,小恩聽話的一寸寸挪動自己俏俏的小屁股,往後,又往後,直到小腿肚。
陳毅心這下高興了,雙手往後枕,托住頭,說:「我睡覺前都要做兩百下的仰臥起坐,要是有人幫忙壓腿,做起來更快了,來,別動,沒想到你的體重剛剛好,正好穩定我的腿,又不會壓痛人......」
小恩貓咪眼睛骨碌碌,頭一次嘗到挫敗的滋味。
「坐穩些......順便幫我數數,今天要多作五十下......喂,屁股別移位,確實固定我的腳......」
於是,滿室洋溢著絕對健康又有活力的汗水,在小恩奇妙表情的報數下,我們的陳毅心先生做了兩百五十下的仰臥起坐,流下含混著香皂氣味的清新汗水味,一覺入夢鄉去也。
9
鬧鐘響在固定的時間,睜眼,對於挨近身邊的熱體還是不太習慣。
自己的體溫本來就高,不喜歡有人睡身邊,可轉頭看,小恩就是蜷著,雙腳屈向肚子,兩手握成圓,像是保護心髒般的放在胸口前,睡得香甜舒服,而且,比昨天還......
比昨天還靠近自己五公分,難怪熱。
依舊香軟滑潤,那圓鼓鼓的臉頰,陳毅心作出跟昨天早上一樣的動作,管不住自己的食指,伸過去戳戳戳,戳到貓咪不舒服,嘴巴冒出咕嚕咕嚕的幾聲後,惡作劇的人才像是收到床鋪租金,滿意地跳下床。
這小家伙對人不設防的嗎?從初見面起就賴著不走,還好自己是正人君子,當然不會對他怎麼樣,可社會上壞人多、騙子多、歹徒多,以小恩這樣清秀的模樣,就算是男人,也很容易被有心人操控或賣到某些不正當的場所。
不過,偶爾可以從小恩貓咪的眼裡看見獨立與狡獪的混雜體,總覺得貓咪的心裡世界不單純。
刑警工作干了那麼久,見識過各式各樣的人,雖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在受過專業訓練的人面前,可以輕易的從嫌疑犯的肢體動作及表情裡察覺到對方隱瞞著什麼、其說假話的可能性有多高。
可是對小恩,陳毅心捉摸不透,他說是被家裡趕出來、逃避婚姻問題,似真似假的一面之詞,刑警先生抱百分之五十的懷疑度。
他在猜測,貓咪看來教養不差,衣著又非普通的便宜貨,淘氣且任性,大概是哪家的少爺從家裡跑出來,玩玩落難公子的游戲吧?
算了,陪他玩,等貓咪對這裡的環境、或是對自己都沒新鮮感的時候,自然而然會回家去。
整裝好正要出門,聽到後面有動靜,還來不及回頭看,就被貓咪撲上背,雙手從後面環住脖子,兩腳勾住腰,是個變成洋娃娃要人背的調皮貓咪。
「討厭,出門都不喊我,每天又早出晚歸,我無聊死了!」慵懶的貓咪聲音,沙啞且甜膩。
「別老是對我動手動腳,下來,被鄰居看見了很尷尬!」陳毅心看著前面大開的門,真怕同層樓那幾位上班族會於此時經過。
貓咪玩背背玩得很高興,才不管有沒有人看見,刑警大叔的背也很暖呢,所以,不放不放就是不放。
陳毅心甩幾下甩不掉,只好心理喊話:「我去工作又不是去玩,早出晚歸也是不得已的,工作才能買貓食給你吃啊!所以你乖乖下來,可以的話我盡量早回來陪你。」
說完上述理由,自己也覺得好笑,果然是貓奴,連說話的台詞都跟全天下的爸爸敷衍不放行要討玩的兒子〈或新婚丈夫對抱怨寂寞的妻子〉一模一樣。
「我可不可以陪你去警察局?人家沒進過警察局耶,很好奇。」小恩貓咪滿懷希望問。
「那地方一點也不好玩,有陰險跟蛇一樣的上司,有豺狼虎豹般凶狠的同事,有裝可愛、其實潑辣跟母老虎一樣的女刑警,你去不好。」故意誇張,嚇小孩。
「唬我呢,人民公僕工作的地方居然被你說成動物園。」小恩嘻嘻笑,自動自發從溫暖的背上跳下來:「算了,不為難你,那種地方我總有機會去......」
什麼意思?貓咪說的話有時候神秘莫測,認真起來猜測,肯定死掉幾千萬個腦細胞。
剛進入警察局,沈美華立刻對他說:「快點,老大要你進他辦公室。」
看看手表,自己沒遲到,應該不是老大閑著無聊,找人進去開訓。昨天看他跟那個香港警察相談甚歡,意見交換上也很契合,所以,也不該是目前手頭上的任務出問題......
不過,老大脾氣陰晴不定,翻臉跟翻書一樣快,所以,預先覺悟准沒錯。
「陳毅心報到!」走進辦公室,見到藍眼美男子Leonard也在裡面,不讓外人看笑話,陳毅心中氣十足喊,順便復習敬禮。
點點頭,老大項凌意對Leonard說:「不好意思,我這裡有其它件機密任務要談,可否請你回避?」
目前自己不是正忙著黑貓的案子嗎?什麼樣的機密任務緊急到要把自己抽離?陳毅心一點譜也沒有。
Leonard狀態瀟灑,徑自走出辦公室,從透明玻璃窗戶可以看見他毫不遲疑,直直走到號稱警局之花的林敏敏座位前,一手插口袋、另一手稱在辦公桌上,微彎著腰笑著跟女警說話。
跟帥哥交談是種享受,這點從林敏敏的表情就看得出來,然後十秒鐘內,沈美華跟另一名女警也故意跑到林敏敏身邊,假裝問數據,順便自動泡上一杯三合一咖啡送過去。
「......撇開輕浮的個性不談,Leonard倒是一名相當優秀的警務人員,我想,抓黑貓應該沒問題......」項凌意對著看外面狀況看呆了的陳毅心說,順便將他的注意力抓回來。
「很難得聽到老大稱贊別人優秀,可見Leonard真是個人才,對不對?」陳毅心訝異。
「只要對方真有本事,我都會給予優秀的評價。」項凌意淡淡說:「......不管是朋友,或是敵人......」
敵人有什麼好稱贊的?以他們的工作而言,所謂的敵人就是作奸犯科的那種,通通抓起來關到監牢就是,稱贊對他們而言,是奢侈的。
「啊,對,老大,你要跟我談什麼機密任務啊?」把眼光從藍眼帥哥的身上移回來,陳毅心切入正提問。
項凌意抽出一份檔案丟給屬下:「還計不記得兩年前你捉到的烈焰幫副幫主賴國平?他出獄了。」
「賴國平?我記得,本來有機會判他死刑,結果我們抓到他時,上百公斤的大麻跟毒品憑空消失,最後只能用些微不足道的罪證判他入獄......」想起這件事,陳毅心就有氣。
「雖然沒有證據,不過就我判斷應該是他哥哥,也就是烈焰幫的幫主賴明雄在搞鬼。」項凌意也氣,那件案子他也有參與,最後卻眼睜睜看著法官以輕罪判決。
陳毅心眼珠在檔案夾跟老大之間游來游去,最後問:「......賴國平出獄跟我有什麼關系?」
「你忘啦?當初你親手逮捕他時,他說了些什麼?」項凌意提醒。
翻翻卷宗,看著賴國平的相片,陳毅心只是不屑地答:「還不就是些乎恁爸計屌屌、恁爸一定欸報仇之類的話,哪有什麼,我抓到的每個人犯通通都這麼說。」
「他可沒開玩笑哦,根據網民提供的消息,他三天前出獄,出獄後第一件事就是跟整個烈焰幫聲明,說要親自抓你到幫裡凌遲,血祭自己蹲兩年苦牢的怨恨。」
「我好怕哦!」嘴吧說著怕,表情卻完全相反,陳毅心只是給個放馬過來的表情:「這次用殺人未遂的罪狀送他入獄,老大,可好?」
有沒有看過欣慰隱含奸詐的表情?這就是了,項凌意隔著辦公桌對他笑,笑得溫文儒雅,玉樹凌風:「你果然是我最得力的手下,蛔蟲的工作也干得稱職無比。」
干笑,陳毅心想:除了大叔、主人、貓奴外,自己的綽號又多添了個蛔蟲。
10
今天早早回到家,陳毅心發現小恩貓咪正在上線玩計算機游戲,一面打怪練功,還利用聊天訊息欄系統跟網友聊的興高采烈。
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想起自己的弟弟,玩起游戲都沒有時間概念的,有時在計算機桌前一耗就是整夜,不過,這情況到弟弟往南部上大學後就好很多,他大部分的空閑時間都拿去打工,不然忙課業,偶爾也會發封mail問候自己。
問弟弟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又快又方便?回答是打電話要花錢,而他省吃儉用打工賺來的錢都拿去銀行定存了,舍不得用。
相對於自己是貓奴,弟弟小強該不會也同樣病入膏肓、成為錢奴吧?
比較起來,小恩游手好閑了些,不過陳毅心已經認定對方是個公子哥兒,或許從不需要為了生活而操心──這樣的人生觀不夠積極,有空得調教調教貓咪正確的生活態度。
話又說回來,勤勞二字對貓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慵懶怠惰向來是貓的特權,除非看見令之心喜的獵物,才能略略顯示出獵者的本性。
還好,目前的小恩把可愛貓咪一職干得徹底,所以飼育錢他出的心甘情願。
「晚餐吃了嗎?」順口問一句,根據經驗,玩網絡游戲時總是廢寢忘食。
小恩毫不遲疑下了線、關機,站起來就往陳毅心撲過去,這次是正面攻擊,不過貓咪身體柔軟,動作輕巧,陳毅心只往後退了一步,暖暖潤潤的人體就已經掛在身上了。
「餓死了餓死了,等你喂我貓飼料。」偷取陳毅心的體溫,是小恩貓咪這兩天迷上的另一游戲。
皺眉,斟酌,小恩抱人的動作就是曖昧,兩手環勾著自己脖子,結果害得陳毅心的手根本不知道往哪裡擺。
貓咪毫不顧忌的表示對自己的信賴跟喜愛是好事啦,陳毅心最後決定不要亂想,將他當作一只真正的寵物,會將任何事簡單化,再說,抱著貓咪的感覺也不錯,手干脆大大方方地順著對方的背脊摸下去,感受身體特有的美好弧度。
「想吃什麼?魚罐頭喜歡嗎?個人向你推薦鮪魚跟沙丁魚罐頭。」打趣:「不然上烤肉攤買兩只烤秋刀魚給你?」
眨眨眼,神秘誘人,小恩說:「想吃生魚片......」
然後陳毅心就著了魔似的帶著貓咪到附近一間口碑不錯的日本料理店,除了超豪華花壽司外,也為愛貓點了一份自己從來不敢吃的生肉。
生魚肉的口感,加上芥末的嗆辣,愛貓半瞇眼享受美味,只可惜,花錢的人無福消受,陳毅心最怕那種不熟的食物了,天生排拒的心裡連帶討厭嚼起來的口感,。
不過看貓咪吃東西吃的過癮快樂,即使所費不貲也沒關系,誰讓自己想討好貓?
當晚,小貓咪眉開眼笑,摸著飽飽的肚皮,半靠在沙發椅上,但在轉眼看到陳毅心走進走出收拾簡單的行李時,眉開眼笑立刻變成了陰風慘雨。
「你在干什麼?你不養我了?」貓眼中旋轉著暴風。
好嚴重的指控,陳毅心愣住,回答:「哪有?」
暴風挾帶雨水,小恩含淚指著證據,一只陳毅心提在手上的小小行李袋。
恍然大悟,笨蛋主人立刻從善如流解釋:「我明天要出任務,不定哪天回來,你幫我看家。」
小恩懂了,可是,陳毅心當前的任務不是緝捕身為黑貓的自己嗎?哪個狗屁長官那麼大膽,把人給調走辦別件案子?這樣黑貓在台灣偷佛像時會少很多樂趣的好不好?
氣起來,貓咪立即擅用優勢,從沙發一躍而起,跳上刑警的背,當起實體背後靈,還不忘喵嗚喵嗚幾聲,軟綿綿問話。
「出任務,好刺激哦,告訴我告訴我,出什麼任務,到哪裡出任務?」美貓計不知道有沒有效?
又來了,陳毅心不懷疑貓咪把自己當成活動人形火爐,三不五時就來巴著人家,壞習慣。
「職責所在,我不能透露任務內容......就算你是貓也不能。」倒退回沙發,要把貓咪放回他應該待的位置上。
小恩貓咪雖然個頭嬌小,力氣可不小,一等碰到沙發,立刻也把陳毅心拖著坐下,還身體四肢齊用,把擁有偉岸身軀的主人固定在沙發上,繼續甜甜審問,當然,不能明目張膽,只能旁敲側擊。
「要去很遠的地方嗎?我看你換洗衣物帶了好多件耶......」純真的問,小恩把好奇的小孩角色扮演的絲絲入扣。
「也許兩天,也許五天,不確定,總之等任務執行完成我就回來了,你別擔心,我都說不會棄養你,你就安心在家等我......」不該說的不能多說,陳毅心當然不會當身上這只是真貓,聽不懂人語。
「那麼久......我會無聊死......」小恩抱怨,真的無聊,因為還不確定某只花豹是否真有本事搶在自己之前先偷了目標佛像,害得自己也只能在這裡等。
「對了,趁這幾天沒人吵,你也好好思考自己未來的方向,隨遇而安不是辦法。」想到了什麼,陳毅心提醒。
「我?」呆半晌後回神,小恩才想起自己編過逃婚的謊言:「噢,那件事啊,算了,我打算自己找喜歡的新娘,找到了帶回去給自己老爸看,他滿意就算,不滿意我跟新娘私奔。」
陳毅心笑了:「別玩了,不管逼婚或是逃家這些事的真假,你總有一天會回到自己的地方吧?嬌生慣養的貓,很快就會膩了我供應的粗糧,一定的。」
小恩身體一震,仰頭看他,激動了一下,黑亮的瞳孔立即擴張,然後,有著少見的全神貫注,還帶點......防衛的情緒,身體部分也連帶的繃緊,彷佛蓄勢待發著,打算......
陳毅心訝異,難道自己踩到貓尾巴?為何貓咪瞬間有這麼大的反應?
不過,也只幾秒鐘時間,貓咪放松下來,繼續軟軟趴在刑警先生的肚皮上,頭微抬,輕輕問:「你早知道我在騙你,一開始干嘛不揭穿?」
「遇到了有什麼辦法?我想養貓,就有貓來投懷送抱,不就是天意安排的嗎?」被騙的人倒是豁達,回答完後,輕輕撫摸懷裡人的頭發,動作自然的就好像他真的在安撫某只鬼靈精怪的小野獸。
貓咪這時嘻嘻笑,笨蛋主人手掌很大,揉弄自己頭發的動作卻意外的輕柔,很舒服,感覺心都暖了,像要溶化似的,也因為從小到大都沒人對自己這麼做過,所以他格外貪戀這異樣的感覺。
忍不住,貓咪問:「問你,如果哪天我做了......你討厭的事......你會再也不理我嗎?」
奇怪的問題該怎麼回答?陳毅心都疑惑了:「除非你殺人放火,我才會討厭你啊......不對,如果你殺人放火,我不可能不理你,還會第一時間把你抓到監獄關起來,受法律的制裁。」
被逗得好樂,貓咪對這話題引起興趣,繼續問:「那、基於刑警的責任感,如果我是小偷,你會對我窮追不舍,是嗎?」
「唔,理論上是如此啦......打擊犯罪人人有責的,可是你偷東西做什麼?被通緝很好玩嗎?」陳毅心只當小恩在說笑。
「不是,是待在你身邊團團轉很好玩,就像官兵捉強盜的游戲,小孩都愛玩啊!」
「......只是玩游戲還好,如果現實生活裡你真的給我亂偷東西,在送你進監獄之前,我先把你的屁股給打爛。」最後,刑警撂下狠話威脅愛貓。
小恩吐吐舌頭,心道:想打爛我的屁股,也要你有本事捉得到黑貓呢!
11
貓咪生氣了,氣到賴在沙發不起來。
怎麼看都不像是出任務啊,笨蛋主人以為自己好唬弄是不是?早上看他遲遲不出門,悠閑的吃著早餐看電視新聞,小恩就知道不對勁了,然後門鈴聲響起,陳毅心立刻跳起來,背起行李,摸摸寵物的頭,說聲好好看家後就風一樣的衝出門去了,詭異,絕對詭異。
悄悄也開了門跟出去看,怒火中燒。
一位身材姣好的大美人攬著笨蛋主人的手臂,兩人狀甚親密,看來純粹是熱戀中的男女朋友,而且,而且,貓咪認出來,那女人不是沈美華。
「該走了,開我的車。」女人笑的嫵媚,對身邊高大的男人說。
「今天一定......」漸行漸遠,聽不清楚陳毅心後面說了些什麼。
生氣,繼續生氣,笨蛋大叔笑的那麼開心做什麼?他是刑警耶,刑警就該自重,要嚴肅,要一絲不茍,不可以露出那麼色急的表情。
可惡,那個女人到底是誰?美貌不輸沈美華,身材卻更加有料,抓著笨主人的姿勢自然無比,毫無扭捏,難道......是真正的情侶?
不應該呀,跟陳毅心相處了幾天,發現他下班也不特別上哪兒,屋子裡也沒有女人逗留過的跡像,更重要的是,陳毅心要真有了熱戀的對像,回到家裡也應該打個熱線電話甜言蜜語,又或是留些照片在手機或計算機裡。
都沒有,所以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且他是個光棍單身漢,還是個不解風情的呆頭鵝,怎麼可能有女人受得了他?
同時也是個個性溫柔脾氣好的人,讓人討厭不起來......
出任務......
從沙發中跳起,口袋中掏出一支電話,撥著熟練無比的號碼,耐心等著鈴聲響了九聲後,聽到對方不耐煩的聲音。
「臭貓,我凌晨才睡著,你最好是有重要事,否則......」
小恩貓咪打斷他的抱怨,陰狠地問:「你這幾天跟項凌意處的很熟,知不知道他派我那個笨蛋飼主出什麼任務?」
「陳毅心?沒錯,項凌意昨天的確找他談了很久,可是,聽說是機密任務,跟我們覬覦的佛像沒有關系。」花豹留上心,貓咪師弟很少用這種凶厲的口氣問話,肯定有事發生。
「......我今早看見有個女人來家裡接他,也跟任務有關?」小恩磨磨牙,想啃肉。
「啊,一定是敏敏,刑事局之花,你也看到了,漂亮吧?本來我想約她今天吃頓浪漫晚餐,順便套情報,她說這幾天跟陳毅心都被偵三隊給借調出去,可能幾天內回不來......嘖嘖,好可惜......」
花豹看來冷靜,其實花心,想著到手的美女飛了,慨嘆。
「師兄──」語調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噬血的殘忍化為春風般愉悅:「今天你還會跟著項凌意吧?想辦法幫我打聽陳毅心到底出什麼任務,到哪裡出任務,有沒有危險性......」
話筒倚在耳邊,花豹好奇地想:貓兒似乎管飼主管過頭了,跟以往對待其它人時懶散的態度不一樣。
那位刑警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居然可以獲得了這只表面淘氣可愛、實則冷漠淡然的黑貓青睞?而小恩明明是一只可以獨自生存、不需要社交的貓咪不是嗎?
話筒那邊的小恩聽花豹未開口,不耐煩又催促:「別混了,把國際刑警的身分扮演好,用你那個迷死人不償命的賤笑去顛倒眾生,偷的也行,給我相關檔案......」
「警察局裡偷東西?你太看得起我了。」花豹呵呵笑,說:「......看來這回貓咪栽到陰溝去......」
小恩皺皺鼻子,聽不懂師兄這句話什麼意思。
花豹當然知道黑貓不懂,奸笑著又補充說明:「......偷人者人恆偷之,你也被人給偷了......」
「我沒有!」貓憤怒:「死洋鬼子,中文搞不清楚別亂用,胎笑大方......」
「胎笑大方?嗟,你這個中國人還不是連字都念錯!貽笑大方,是貽!」
有志一同,師兄弟同時切斷了電話。
差不多到了晚上十一、二點的時候吧,小恩的手機響起來,基於自己的電話都是有重要事項對方才會打過來,因此鈴聲響第一次時就被接了起來。
「喂?臭豹死豹爛豹,怎麼現在才給我消息?又跑去竊玉偷香了是嗎?」等了一整天才等到電話,貓咪沒耐性了。
「我離開項凌意後就想法子監聽警用無線電,光是為了破解警用頻率的數字式加密碼通信就讓我連晚餐都忘了吃,結果,只得到臭豹死豹爛豹的評語......」抱怨。
從善如流,反正沒人會在意貓咪的善變:「師兄,你是天才......從警用無線電聽到了他的消息?」
這個他,想當然爾是近來頗受愛貓關注的陳毅心。
「不太妙哦,發生了緊急狀況,你撿來的飼主被某個黑道給抓走了,聽說情況危及,不過他身上帶了發報器,看來是個餌......」
「餌?這是警方的布計?」小恩腦筋飛快地動,如果是預定的布置,那麼,陳毅心的安全應該沒問題。
「對,可是出了點小麻煩,那些黑道份子制造假車禍,意外的將跟蹤的警方給阻隔在後,然後直接綁了陳毅心走人。」事不關己,花豹閑散地說明竊聽得來的情報。
小恩開始冒冷汗:「為什麼?那個笨蛋還沒重要到需要黑幫這麼大費周章去抓的地步啊?」
「嗯,我看看......對,因為抓人的黑道份子跟他有過節,打算要私下處刑,目前一票警方正朝某個特定的點趕過去,可能已經確實追蹤到陳毅心的下落了。」繼續輕松提供消息。
「......你人在哪裡?」小恩臉色沉沉,邊問對方邊站起身去拿某串鑰匙。
「警局附近那間東星大飯店,十二樓......怎麼,要找我聊天?」打趣問,花豹猶不知作苦力的時間到了。
「十分鐘內下樓,我現在就過去接你......不許拒絕,就當還可愛師弟的人情。」不帶任何情緒說完,衝出公寓:「帶著專用無線電,別漏聽任何消息!」
花豹哇拉哇拉叫:「我怎麼又欠你人情了?光是提供你這些消息就足以償還小時候偷吃你烤魚的代價了!」
「之後你又搶了我兩個甜甜圈,我一直記得這筆賬,別想賴!」說到甜甜圈的時候,小恩已經由樓上躍到了樓下。
「兩個甜甜圈就要我為你做牛作馬?你這只貓怎麼心眼那麼小啊?」
繼續抱怨,不過,花豹自己也已經起身做好出門的准備了,他跟黑貓,其實有著跟兄弟一樣深厚的情誼,遇事時也會相互支持,默契良好。
「師兄,我就求你這一次,風水會輪流轉的,不是嗎?」故意加點哀怨的懇求,況且言下之意,花豹將來若有用到自己之處,他也二話不說出勤。
「好,等風水真的輪流轉,記得加利息還我,親兄弟也要明算帳的。」
小恩胡亂的答應,總之,他不放心自己的飼主,雖說人不能隨意棄養動物,反之也一樣,寵物也不該在主人有難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更何況,他喜歡陳毅心這個會讓他盡情任性盡情撒嬌的人。
就算是寵物,也會有想要捍衛飼主人身安全的時候。
12
一開始,任務是很順利的,由林敏敏擔任自己的女友,不刻意隱瞞身分,純然是警務人員趁難得的休假日約會。
只是這對情侶,從出門起就受到嚴密的監控,為了將賴國平這條大毒蟲送回監牢,由地檢署檢察官指揮,本縣刑警大隊長親自帶隊,讓擔任誘餌的陳毅心跟假女友游山玩水,最後到達指定的某汽車旅館,等著烈焰幫動手,然後,一舉成擒。
由陳毅心駕車兜風,中午在淡水吃飯,接著要往九份,都是再普通不過的約會路線。
很順利,根據林敏敏收到的消息,有輛車自始自終都跟著陳毅心移動,根據警方的資料,那輛車的駕駛者是烈焰幫的人。
很好,接著只要等,等大尾的那個出洞即可。
就在離預定目標的汽車旅館大約六、七公裡的距離時,身後不遠處傳來劇烈的碰撞聲,客座的林敏敏立即轉頭後看,又警覺地收聽藉由對講機傳來的秘密訊息。
「車禍......暫時過不來?那跟蹤的烈焰幫人呢?也被困住了......好,我們馬上就要到達旅館......」
突然間陳毅心一個緊急煞車,讓林敏敏忍不住尖叫一聲,在整個身體因慣性定律往前衝、卻又被安全帶給彈回椅背時,講話到一半的對講機摔在腳邊。
「怎麼回事?」驚魂未定,林敏敏問,答案卻已經出現,前頭好幾輛車突然間從路邊竄出來、囂張的停在馬路正中央,逼得正常速度行駛的陳毅心不得不緊踩煞車,免得與之對撞。
陳毅心沒說話,接著又是幾輛車轉到後面,成了包抄圍捕的態勢,這下陳毅心的車進退不得了。
情勢險惡,沒想到烈焰幫不等天黑就提早行動,其它幾名負責隱性保護的干員似乎又被剛剛的車禍擋著了,其余的人則在幾公裡外的旅館裡待命......
太大意了,不過,陳毅心知道對方的目標是自己,現在,只希望在副幫主賴國平殺了自己之前,其余干員能根據藏在鞋跟裡的發報器找到人。
大方的下車,看著凶神惡煞般的賴國平在手下的簇擁中走來,看來他對自己含的怨恨可大著,居然親自來逮人。
「原來是你......」假裝恍然大悟:「賴大哥出獄了,恭喜恭喜......」
「刑警先生,你日子倒愜意,不過,也只到今天為止。」賴國平狠戾地回應。
「別為難我女朋友,咱們有話好說......」
話未竟,金屬手銬套上了自己的手腕,接著,某個手下拿了電擊棒就往自己攻擊,難以忍受的劇痛襲上身,陳毅心暈過去了。
昏沉沉醒來後,發現自己姿勢難看的趴在某間空蕩蕩的大房間地板上,手銬仍束縛著雙手,動一動,確定裝了發報器的鞋子仍在腳上,他頓時安心。
粗啞的中年男人聲音自房間另一邊傳來,是賴國平。
「刑警先生,我在監獄的這兩年裡一直想著報復你呢,你可是我混黑道以來,第一個替我上手銬的人......」
懶得聽他敘述往事,陳毅心勉力抬頭,只看見靠著大門處,賴國平坐在椅子上,七、八個高大威武的手下虎視眈眈地站在一旁,手裡各自拿著球棒或電擊棒,威嚇似的對著他亂甩亂晃。
「......我女朋友呢?」四下搜尋,沒有林敏敏的影子,順便就看看房間的情形,兩扇大窗戶,加裝了不鏽鋼鐵條窗,房裡燈光明亮,屋外卻暗沉寧靜,辨別不出目前自己究竟位於何處。
「我的目標只是你,嘖嘖,你的小女友也真漂亮,我們給她打了安眠藥,這樣的好貨色,偷渡到日本去,絕對可以賣個好價錢......」
看樣子林敏敏暫時沒事,不過,賴國平自己可要當心,又多一條販賣人口的罪名可以起訴他。
見陳毅心盯著自己的眼光異樣,賴國平停止自說自話,眼神漸漸變得邪殘,從椅子上站起來,突然就往陳毅心肚子上用力踹了一腳。
「你那是什麼眼神?死到臨頭了還敢瞧不起我?要不是想著出獄後可以親自動刑處決你,你早在兩年前就被我大哥給殺了!」低沉著聲說。
被他那一腳踢到五髒六腑幾乎移位,忍著痛,陳毅心冷笑著說:「......聽起來,賴大哥相思了我兩年呢......」
賴國平沒想到對方落到這種境地後還能調侃著自己,怒從中來,又往地上的人踢了好幾腳,其中幾次還特別針對陳毅心英俊的臉去,把刑警踹的是頭暈又眼花。
「陳毅心,我不會讓你好死的,我這裡的幾個手下都喜歡把人的手骨腳骨給打斷,這樣的你不但逃不出去,在受傷沒人醫治的情況下,還得待在這裡哀嚎個幾天幾夜,沒得吃喝,漸漸死去......」
陳毅心的眼前還是恆星衛星亂轉,可以確定的是,賴國平不會立刻殺了自己,他只想看曾經抓了他的刑警變成怎樣的狼狽,平衡平衡當初被逮捕的怨氣。
嗟,後援的那些干員怎麼還不到?見拿著棒球棍的幾個剽形大漢朝自己走來,陳毅心輕嘆,這下子斷手斷腳是免不了,還得在床上躺好久。
短期間沒辦法陪貓咪玩他最喜歡的抱抱背背游戲......
咦,當此關頭怎麼突然想起小恩呢?正常情況下,他會想到的應該是自己的爸爸媽媽、大妹跟小弟才對,結果他居然只擔心無法跟貓咪玩?
真是諷刺啊,此刻到底是什麼狀況?不但身不由己,就連心、也不由己了。
抬眼望,球棒已經舉起,陳毅心輕輕笑,啊,除了擄人之外,別忘了加他們一條傷害罪,等開庭時,就算半身不遂,他也會出庭作證,關他們個幾十年,不准假釋!
忍忍,疼痛很快就過去......
突然間,黑暗來襲,光亮的房裡立時漆闇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賴國平立即從口袋掏出手槍,只是黑暗之中他也不敢貿然開槍,怕傷到自己人。
「阿雄,去查查看怎麼會停電?」賴國平有些不安地交代:「順便把車准備好,我覺得事情太對勁。」
對,的確不太對勁,黑暗整個籠罩下來,而且四周......安靜,無一絲人聲。
陳毅心機警的立刻以手撐地坐起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支持的警員來了。雖然驀地罩上的黑讓瞳孔一時適應不來,什麼都看不見,不過他記得背後沒多遠就是牆壁,立刻往後挪移,直到背脊碰到平硬的觸感。
叫阿雄的人摸索到出口,就在門打開的一剎那,幽靈般的身影立刻自外頭竄入,帶起一陣氣流的異動,接著大家都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像是某種尖銳的東西破空劃出的呼哨聲。
陳毅心挨著牆,緊張的豎起耳朵聽,呼哨聲過後,沉重的拍擊墜落,聽到賴國平一聲慘叫,然後是物體掉落地上的聲音,接著,呼哨音繼續不絕於耳,拍擊聲也夾雜其中,更奇怪的是賴國平手下的凄厲哀叫聲也如同殺豬般的此起彼落於暗夜中。
聽那慘叫聲就知道他們受到的疼痛比剛才自己挨踢的力道還要強烈個幾倍,來人究竟是誰?為何用殘虐的手段來整治賴國平他們?
到底是友是敵呢?陳毅心納悶,若是友,一定是某個分局的刑警;若是敵,等他對付完了賴國平,接著會不會拿自己開刀?
隨著眼睛瞳孔適應了黑暗而徐徐擴張,漸漸的,他抓住了房裡動作的輪廓,隱約看見是一個陌生的瘦小人影在眼前穿梭起伏,手則行雲流水般揮動著......原來是鞭子,是鞭子甩動時摩擦著空氣,才有那麼奇怪的聲音。
這個闖進的神秘客好像在黑夜之中也能視物,一鞭下去絕對會打中某個人的身體,鞭笞的賴國平跟手下齊聲哀嚎,慘絕人寰,等所有人都因痛楚躺在地下無法動彈時,持鞭的神秘客才走到陳毅心的身邊,蹲下。
低著頭用著什麼工具在陳毅心的手銬匙孔上弄了幾弄,輕易就解開了這個束縛人的東西,然後神秘客放了個東西在他手上,冰冷的金屬觸感,加上自行惦秤的重量,陳毅心知道那是一把槍。
愣住,難不成是剛剛賴國平手上的那一把?那麼這個人,是友!
神秘客起身要走,陳毅心立刻抓住對方的手,問:「兄弟,你是哪個分局的?沒想到刑警隊中有你這樣漂亮身手的人......」
那人不答,只是仰頭回望,雖然房裡的能見度真的很差,陳毅心仍舊可以發覺,神秘客用了深色衣料將自己從頭到腳包裹了起來,像是電影裡的日本忍者,只露出一雙杏桃形狀的大眼,眼裡帶著野火般的桀驁不馴,還隱含著某種殺氣。
漂亮的眼睛似乎在哪見過,令人屏息的致命危險卻又如此陌生,總之,熟悉,又不敢肯定是否真的見過。
神秘客甩開他的手,風般穿過門離開,幾秒鐘後房內恢復光明,陳毅心先是閉上眼睛重新適應光線,然後看著眼前的慘狀。
賴國平跟手下們倒在地下抽慉呻吟,裸露在外的皮膚,包括臉,遍布艷紅色的長條形傷口,衣物也因被抽打的緣故破爛不堪,就眼下的情況來看,陳毅心就算沒有手裡這把槍,也能將這幾個暫時形同廢物的人一網打盡。
13
救了陳毅心的人正是他的愛貓小恩。
在聽到飼主的緊急情況後,也不知怎地,方寸中怒火燒灼,小恩拿了陳毅心的車鑰匙就衝下樓去,駕輕就熟騎上那台野狼,往花豹師兄暫棲的旅館馳轍而去,之間時速飆到120以上,至於以後會不會接到超速罰單,是車主的問題。
罰點錢也好,教訓教訓那個笨蛋,誰讓他連個自保都做不到,還得寵物親身出馬去救他。
為人類操心的情緒,不該出現在貓身上,可為了笨飼主,一切都破格了。
花豹已經等在東星大飯店樓下,貓咪稍減了減速,讓師兄躍上後座,一路往賴國平位於幾十公裡外的秘密據點去。
「死貓,你不要命了是不是?騎慢些......對了,你到底有沒有機車駕照啊?」後面的豹子哇拉哇拉問。
「別亂動,要是害我摔車,一定拿你當墊背......前面叉路,怎麼走?」專心操控車手把,猛催油門,煞車器基本上成了裝飾品。
「往左!」毫不遲疑,花豹指揮著方向。
像逛著家裡後院一樣,花豹一邊聽著警用無線電裡傳來的最新訊息,一邊眼睛瞄著山友專用衛星導航器,裡面有巨細靡遺、甚至是不為多數人所知的秘密小徑,加上摩托車機動性強,貓咪又不要命似的拼命衝,所以讓兩人趕在警方之前找到了陳毅心。
讓花豹把車停遠一些,免得打草驚蛇,黑貓從口袋中掏出平常一定隨身攜帶的套頭面罩,遮掩自己的本來面目,接著,抽出繞在腰間的皮鞭,幾甩之下解決外面把風的烈焰幫手下,繞一繞,從窗戶外看見陳毅心被賴國平踹的畫面,冷靜的意志立即失控。
居然打我的人?黑貓第一個念頭是:要讓賴國平更痛上個幾十倍,痛到連媽字都喊不出來!
閉眼先讓眼睛適應黑暗,然後切斷屋子電源,竄入囚禁陳毅心的房間內,接下來的,就是陳毅心看見的事。
陳毅心不知道的是黑貓下了從所未有的重手,皮鞭揮處都用上了十成十的狠勁與力道,抓住彼此對黑暗適應期的差別,敵暗我明,賴國平跟手下躲都躲不了,任著黑貓肆意抽打,打到體無完膚才休止。
還想繼續懲罰下去,聰敏的耳力卻聽到不遠處許多汽車朝這裡駛來的聲音,知道警察來了,也就是說,是自己退場的時刻。
解開笨蛋飼主的手銬後,黑貓一溜煙走,這回花豹爭取到了駕車權,讓余怒未熄的師弟跨上後座,兩人隨即揚長而去。
路上,花豹察覺到環抱自己腰間的手有些抖,忍不住問:「貓咪好像......不太像貓了......」
「怎麼說?」小恩大概知道師兄要說些什麼。
「我以為你委屈自己待在人類的屋裡是為了獲取情報,如今看來,偷雞不著蝕把米,果然,天生適合作賊的野貓要變家貓了。」
「去!笨蛋飼主有什麼雞好偷的?他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我們屁股下這輛車,身無恆產,我很快就會拋下他回美國。」口是心非,小恩說。
「呵呵,以為我不了解自己的師弟嗎?你一向善於隱瞞意圖,心口也總是不一。」嘿嘿冷笑,花豹看穿師弟那一套。
「......還想成功奪取佛像,現在就別多說嘴......」威脅,讓人住嘴最快的方式。
第二天中午陳毅心就回到自己的窩,一開門,很難得的愛貓小恩沒有往他身上撲撲抱抱,飼主為此有些失望,好像在習慣某種儀式化的行為後,一旦哪天沒做,就會覺得少了些什麼的空虛。
不過想想也好,從昨天夜半將所有綁架自己的人犯帶回警局後,自己一直都未闔眼,如今很累了,被賴國平毆打過的身體也隱隱作痛,要是小貓真撲上來,只怕自己撐不住。
「那麼快就回來了啊?」小恩從沙發站起來,兩眼笑的彎彎,又問:「臉上有傷......打架了?」
「挨了揍。」輕描淡寫。
小恩走到陳毅心面前,雙手交握在身後,仰頭檢查飼主臉上的傷;傷的其實不重,不過臉上青青腫腫,英俊瀟灑早就談不上,只有狼狽兩字可以形容陳毅心目前的慘況。
「......早知道就通通殺了......」奸奸險險,貓咪小聲喃喃,臉上的戾氣一閃而逝。
「什麼?」陳毅心以為自己眼花了,一時間沒聽請楚貓咪口裡呼嚕的話語。
「沒有......你眼睛裡都是血絲耶,熬夜學貓咪嗎?」換掉險惡表情,眼睛繼續笑的彎彎,烏溜溜的眼珠動來動去。
像是對小恩的問話起了反應,陳毅心立刻打了個大哈欠,沒錯,他累了,累到只想倒頭睡。
撐著最後的一絲精神去洗了澡才上床,發現貓咪也跟著溜進被窩,還是一樣蜷了個最舒服的瑞士卷姿勢。
「我昨晚也失眠,沒睡呢,跟你一起補個眠......」不自覺地往飼主又挪近幾公分的距離。
這回陳毅心不再矜持,側著身,直接把手箍在貓咪團團軟軟的身子上,下巴也擱在對方頭頂,像是抱著一個大玩偶。
小恩震了一下,不討厭,因為貓咪天生喜歡溫暖,往熱源鑽是天性。
「......以往我沒想那麼多,當刑警當的自在......」閉著眼,陳毅心低低說:「可直到昨晚我才驚覺,自己的工作有多危險,隨時可能喪命......」
這不廢話嗎?小恩貓咪在心裡罵他,知道危險的話,那就趕快換跑道,不然請調到行政類的工作部門,免得寵物的心情也陪他七上八下的。
「......覺得奇怪呢......在最危險的時候,我居然只想著家裡的寵物......怕要是自己死了,誰陪你玩?」繼續說。
貓咪發現自己心跳亂了好幾拍。
陳毅心的眼皮早就酸澀的睜不開,可是有些話他想說,而且不說不快:「......原以為養寵物,飼主只要把喂食者的角色扮演好就行......我錯了......」
「......哪裡錯了?」小恩很想知道答案。
「早知道就不養貓......」嘆氣,微笑的嘆氣:「......害我學會了牽掛......」
怔忡,小恩自己也受到震撼──對,牽掛,就是這個詞,陌生又讓人害怕的詞,不該出現在貓咪的語彙裡。
既然是貓,絶對不會為了別人一時的討好而高興,該隨著自己的心情而走、而活,理會人類都只是因為知道對方能實現自己的某些要求。
這次卻好像陷得深,貓咪自問:該不該打住依賴某個特定飼主的行為?這樣下去肯定不好,不知道自己會失控到何種程度?
沉沉穩定的呼吸聲從上頭傳來,陳毅心睡了,安穩恬靜,他掛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散出發燙的體溫,讓貓咪舍不得推開,相反的,眼前胸膛的心髒部分是體溫的肇始之處,像是貓薄荷,吸引寵物不得不迷醉,跑不了。
靠得更近,耳朵貼上胸膛,聽見寬厚的胸腔裡顫動不已的心搏,是天賴般的樂音,麻醉了神志,迷茫了心識。
「等我膩了就走......」小聲對自己說,像是說服著什麼:「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