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吳恩帆這一睡，又睡得昏天暗地，直到晚上九點才醒過來。
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頭沒那麼暈了，他才起身活動，把一整天該做卻沒做的事全補回來。
首先，是先洗澡讓自己一身清爽，然後換上衣服，準備走路到附近覓食。
今天滴水未進，他肚子都快餓扁了。
正準備打聞門，不料腳趾頭竟踢到東西，他痛得忍不住咒?了聲。「SHIT！」
皺著臉，捏著疼痛的腳尖，低下頭才發現，有個大湯鍋擱在他家門口。
他彎腰仔細一瞧，上面還有張紙條。上頭寫著：
很擔心你的狀況，如果醒來肚子餓的話，不要吃太油膩的束西，我熬了點清淡的稀飯，還有我從網路上查到的配方所煮的醒酒茶，只是不知道有沒有效，如果不介意的話，請你試試。
秋依涵
他低頭看了看，這才發現鍋子旁邊還有一個保溫瓶。
「這女人真是……」不可否認，吳恩帆的心裏是有點感動的。
和艾蓮莉交往那麼多年，別說沒吃過她煮的任何一樣東西，就連她泡的一杯茶都沒有。
但現在反而是其他不相干的女人對他比較好，吳恩帆的心裏可是萬分感慨。
當他掀開雙耳湯鍋的鍋蓋時，香姑與雞湯的香氣頓時撲鼻而來。
原來她熬了香姑雞肉粥。
「還挺香的嘛！」裏頭還打了顆蛋，再配上一些細碎的蔬菜，那鮮豔的色澤、濃郁的香氣，都讓人垂涎三尺。
聞到食物的香味，餓扁的肚子也就叫得更大聲，食欲也頓時全湧了上來。
「她手藝還挺好的嘛！」
稀飯熬得又香又濃稠，而雞湯的精華都被米飯吸飽了，因為他的肚子早已大唱空城計，不自覺地就將整鍋稀飯全吃光了。
填飽了肚子後，他打開保溫瓶，倒了杯醒酒茶試喝，結果差點吐出來。
這不是醒酒茶，而是懲罰茶吧？讓人以後再也不敢喝醉酒的懲罰茶。
他勉強咽下那口醒酒茶，猛吐舌頭，編去那可怕的味道。好想吐！
當他吃飽，傭懶地往後仰倒在沙發上休憩時，茶幾上一個白色的信封突然落入他眼底。
那是什麼？
他坐起身拿起信封檢視，上面寫著「茂通銀行」的字樣。
他狐疑地打開信封，竟發現裏面有八千塊。
欽？！怎麼會有這八千塊？這錢是打哪來的？他捂著發際，開始搜尋腦中關於這個信封的記憶。
他隱約想起傍晚時，秋依涵好像來按過門鈴……那時她是來做什麼的？
閉上眼用力回想，終於有一個畫面躍入腦海中，是她將信封塞進他手裏！
這個是昨晚的養費，因為昨晚錢不夠，所以沒有立刻給你。
啊！他猛然躍了起來。
這八千塊，是秋依涵特地拿來還給他的！
回想起傍晚的經過，他相當氣惱。他有說要她付錢嗎？是他主動開口邀請她吃飯的，她幹嘛自作主張拿錢來還他？
他立刻拿著信封起身，順道抓起桌上的空鍋與保溫瓶沖到樓上去。
站在秋依涵的門前，瞪著門上懸掛的可愛吊飾，吳恩帆用力按下電鈴。
「誰啊……」
門裏傳來她細細的聲響，沒多久，門打開一條小縫，一雙藏在鏡片後的眼眸謹慎地確認來者。
「是我。」他知道自己要是不出聲，她鐵定像只逃避大野狼的小兔子一樣躲著不敢出來。
「是你？恩帆？」秋依涵一聽到是他，立刻將門打開，驚喜地看著他。
「你怎麼來了？你看起來氣色好多了呢！」
「我是來謝謝妳送來的稀飯和醒酒茶。」他先禮後兵，先道謝後把鍋子和保溫瓶還給她。
「啊，吃完了嗎？味道還可以吧？」
「很好吃，謝謝妳。」
道完謝，接下來就該好好算帳了。
「我可以請問一下，這是什麼嗎？」他忍住怒氣，拿出信封在她面前搖晃。
「喔，那是我還你的錢呀！」她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家銀行的信封袋。
「妳拿錢給我是什麼意思？」
她是故意拿錢來污辱他的嗎？她以為他付不起啊！
「那是昨晚的餐費。」秋依涵以為他忘了，特地提醒道：「就是昨晚我們一起去吃飯，我應該付的費用啊！」
「什麼叫做妳該付的費用？」吳恩帆神色危險地瞇眼瞪視她。
見他臉色很不好看，秋依涵頓時緊張起來。
「怎麼了，是不是金額不對？啊，我好像忘了把香檳的錢算進去了！對不起，我馬上補給你……」
說著，她當真轉身回屋裏去拿錢。
她還要再給？！吳恩帆簡直快被她氣到口吐白沬了。
「站住！我有說要妳給我錢嗎？」他忍不住吼道。
「欽？可是--」
「我說要請妳吃飯，妳還拿錢給我，是瞧不起我嗎？」
「不是的！但那時候你說一起吃飯，並沒有說要請我啊！」她一臉無辜而且滿頭霧水。
如果早知道是他要付錢，她一定會堅持不要吃那麼貴的餐廳。
「我是男人，一個男人要請女人吃飯，還有讓女人付帳的道理嗎？」他從來不這麼做。
「你的想法……很奇怪耶！」秋依涵推了下滑落的眼鏡，苦笑說道。
「我奇怪？！」
他沒嫌她怪，她反倒說他奇怪？
「我是成年人了，有在工作也有領薪水，為什麼要平白無故讓你幫我付帳呢？我不明白。」秋依涵不是故意回嘴，而是真的不懂，所以用認真的語氣問道。
「因、因為--」吳恩帆霎時語窒。
因為在他眼中，這些錢根本不算什麼，所以可以隨意請客，絲毫不覺得心疼。
但詭異的是，他竟說不出口。
平常根深蒂固、理所當然的觀念，要冠冕堂皇地從嘴裏說出來，竟然如此難以?齒，尤其在面對那張認真聆聽的面孔時，他居然連耳根都躁紅了。
「為什麼呢？」秋依涵見他欲言又止，更加好奇了。
「這……因為是……是……」她愈問，吳恩帆愈是難以回答。
不過，他也不是頭腦簡單的人，遲疑了會兒，很快就想到應變之語。
「那是因為，我們是朋友呀！朋友之間互相請客是很正常的，沒有人會在朋友請客之後還拿錢給朋友，那是對朋友的一種污辱，會造成朋友的人格損傷，妳知不知道？」
「呃？是……是這樣嗎？」秋依涵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當然啊！妳想想看，如果今天妳好心煮東西給我吃，而我卻堅持拿錢給妳，妳會不會覺得很受傷？」
秋依涵認真地想了想，點點頭說：「好……好像會耶！」
「那就對了！昨天那頓飯雖然不是我親手煮的，但也是我的心意，妳堅持要給我錢，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污辱，所以我才會不高興。」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對不起，我不該拿錢污辱你。」
秋依涵明白了，這才發現自己好像真的無意中傷了他的心，頓時覺得很愧疚。
「沒關係，妳瞭解就好。」
吳恩帆揚起笑臉，將信封交還給她，拍拍手，很滿意自己三言兩語就把問題解決了。
「原來是這樣啊！」秋依涵兀自點頭喃喃自語。
原來不是直接把錢拿給他，而是要拿這些錢來回請他呀？秋依涵舉一反三，立刻問道：「那麼下一回你想去哪裡用餐？」
「欽？」吳恩帆愣住。
「對啊，下回不是輪到我請客嗎？但你得先告訴我你想吃哪一間餐廳，我好先去訂位啊！」她很認真地等他說出答案。
耶？！她是認真的？吳恩帆又是一愣。
難道她聽不出來那只是他隨便要打發掉她的話嗎？
「不用了，其實那只是--」
「怎麼可以說不用呢？你都請我吃飯了，我怎麼可以不回請你呢？況且，你不是說，要互相請客才是朋友嗎？」
「呃，是沒錯……」吳恩帆這才知道，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女人實在太頑固了！
「那就請你告訴我吧，要請你吃什麼才好呢？」秋依涵繼續追問。
「這個……」一時間，教他怎麼想得起來？
他沒法子，只好取出手機道：「妳把妳的聯絡電話給我，我想到了再打電話通知妳。」
「那也好。」秋依涵把手機號碼給他，開心的等候他的通知。
雖然他說會通知她，但是秋依涵等了又等，眼看著一個禮拜都過去了，他還是無消無息的，她終於忍不住又來到吳恩帆的住處。
看關那扇門，她猶豫著該不該按下電鈴。
想了又想，還沒做出決定時，那扇門卻突然打開了。
吳恩帆正要出門吃晚餐，開門看見她，當場嚇了一跳。
「你……你在這裏做什麼？」
她動也不動地站在他家門前，吳恩帆心裏覺得很恐怖，難不成她一直站在這裏監視他家？
「呃……上回說好請你吃飯，你說要想一想，但是一直沒有給我回音……」她一直惦記著。
「那件事你還記得？」他只是隨口說說，哪知道她竟然當真。
「我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頭，畢竟我還欠你一頓嘛，可是你都沒有給我答復。有件事掛在心頭，真的很難受，希望你能趕快跟我確定日期。」
「你……」吳恩帆錯愕不已。
他第一次見到有人對隨口一個承諾如此信守不移，他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好吧！妳現在有沒有時間？」他歎了口氣，無奈地問。
「有是有，但是為什麼這麼問？」
「擇期不如撞日，要吃飯的話，現在就去吧！」
早死早超生，誰教他要利用人家？
「欽？現……現在嗎？」怎麼辦？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不行嗎？」那也好，暫時逃過一劫。
「不！可、可以的。」錯過今天，不知道又要再等多久。「可是，我要先回去換鞋子……」
吳恩帆瞄了眼她可愛的木屐拖鞋，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用換鞋子，穿拖鞋就行了。」
「欽？！」沒關係？
當然沒關係，因為吳恩帆想吃的餐廳是--
老王小吃麵館！
當他帶著秋依涵來到他所謂的「餐廳」前，秋依涵一見招牌就愣住了。
「別看他們招牌不起眼、店面又小又舊、老闆娘不親切、老闆臉也很臭……」
「那個……」他竟然當著人家的面高談闊論，老闆娘暫態來殺人的目光，讓秋依涵很想拉著他趕快逃命。
「但這裏的東西真的很好吃！絕對有資格上美食雜誌，口味道地沒話說。」
結論還算差強人意，老闆的老闆娘各自冷哼了聲，轉頭繼續去忙自己的事，算是放他們一馬。
呼！秋依涵捂著怦呼跳個不停的胸口，松了好大一口氣。
為什麼只是來吃頓飯，卻搞得好像闖入敵人陣營一樣？
「來，看看你要吃什麼。」他指指她身後的牆壁，這裏甚至連紙張的MENU都沒有，只有寫在牆上的褪色的功能表。
秋依涵看了下，發現最貴的料理是牛肉面，售價是八十元。
「這怎麼行？！」她立即抗議道：「你請我吃的是一客八千元的料理，我只請你吃八十元的牛肉面，這怎麼會公平呢？」
「想那麼多做什麼？請客是一種心意，心意是不能以金錢來衡量的。」他抽出免洗筷給她，繼而又道：「再說，你也不用擔心我吃虧，我食量很大的，而且我會專挑好東西點，你放心好了。」
說完，他招來老闆娘開始點菜。
他點了牛肉面、水餃、滷味、小菜，該點的都點了，但價錢還是很便宜。
秋依涵雖然無奈，但也沒辦法。
幸好小吃店的料理味道真的很不錯，吳恩帆也吃得很高興，看他大快朵頤的樣子，秋依涵也不由自主地漾開笑容。
吳恩帆吞下一口面，抬起頭來，發現秋依涵噙著溫柔的笑容看著他。
那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瞇起，笑得好溫柔，那模樣看來，竟有幾分秀麗。
吳恩帆驚訝地張大嘴，同時也感到很疑惑。
奇怪！以前老覺得她外表傷眼，但後來他卻不那麼覺得了，其實她也不難看，長得還滿順眼的。
為什麼會這樣？
讓秋依涵償還了人情債，吳恩帆覺得自己不再欠她了，因此也沒再跟她有任何聯絡。
一個百無聊賴的下午，他坐在辦公桌前，望著手機螢幕發怔。
打從情人節前一天與艾蓮莉發生爭執之後，她便沒再打電話來過。
原以為她聽到他「另結新歡」的風聲會很快趕回來，但是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出乎他預料的，她並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是風聲沒傳入她耳中？還是她根本已經不在乎了？他難過地垂下頭。
吳翠雲捧著一大?資料，默不作聲地站在辦公室門口。他的失意，她全看在眼裏。
「恩帆。」她走了進去。
「啊，姑媽！」吳恩帆趕緊把手機收進抽屜裏。
「這些文件--」她吃力地把那?厚厚的資料，用力往他桌上一放，命令道：「今天之內全部把它看完！」
「欽？！全部？」吳恩帆傻眼。
那不是一個下午可以看得完的數量吧？
「欽什麼欽？上回要你好好上班，你居然給我開溜，還耍小聰明讓外送小弟替你送咖啡！你膽子真是愈來愈大了，都敢爬到我頭上撒野啦，我不好好教訓你怎麼行？！」
吳翠雲佯裝兇悍地責?他，其實心裏可是心疼得很。
給他事情做，他就不會整天患得患失，黯然銷魂了。
「姑媽，別這樣啦！人家不是故意的，那天是真的臨時有急事咩！」吳恩帆雙手合十，高舉在鼻端前，使出他的終極絕招--裝可愛、耍無辜。
但這回她可不心軟。
「在公司裏請叫我經理！」她惡狠狠地敲了他腦袋一記，凶巴巴地道：「你有時間坐在這裏發呆，不如趕快認真處理！」
「唔，知道啦！」吳恩帆齜牙咧嘴地揉揉差點腫成包的腦袋，不敢再惹她。
無奈地拿起第一份文件，認命地看了起來。
吳翠雲見他開始忙正事，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唔……公司上半年度盈餘金額……呃……各部門之間的聯繫應當……業務部門應與其他部門密切配合……唉，煩死了！」
吳恩帆很努力地想把這些文字與資料全部灌進腦子裏，但是現在他心裏有一大堆煩人的事，根本沒心思慢慢閱讀。
他心煩地將文件夾合上，往後仰躺進皮椅裏，思緒轉啊轉的，又回到艾蓮莉身上。
艾蓮莉真的不回來了嗎？
她真的打算跟我分手嗎？
她真夠狠心的，說分就分，沒半點留戀嗎？
「可惡！」他煩躁地跳起來，用力拍打桌面洩憤，結果那?過高的文件小山當場倒塌。
「啊！啊啊啊--」他急忙想搶救，但只搶到一團空氣。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倒楣時連喝水都會嗆到！
他瞪著散落一地的文件，簡直活像地震後的災難現場，他歎了口氣蹲下去，認命地檢起來。
這時--
「咦？這是什麼？」
一張貴氣的棗紅色請柬不意落入他眼中，那並不是他辦公桌上原有的東西。
翻開一看，那是商界大老趙志楷的壽宴請帖。趙家與艾蓮莉一家素來交好，他知道艾蓮莉的家人一定會出席。
這是個大好機會！他想，艾蓮莉之所以對他的「變心」沒反應，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是那些人沒有告訴她。如果讓她的家人親眼看見，艾蓮莉一定很快就會知道這個消息。
那麼--她一定會為了他回國的！
他興奮地抓起請柬，直奔吳翠雲的辦公室。
「姑媽，這張請帖是寄給妳的？」他揮舞著請柬，喘著氣問。
「啊？是啊！怎麼會在你那裏呢？剛才我一直找不到。」
吳翠雲接回請柬，有點煩惱地說：「壽宴是今晚，可是你表妹昨天感冒了，身體很不舒服，我想回去照顧她……啊，真是煩惱啊……」
吳恩帆求之不得，立刻毛遂自薦道：「姑媽，那就由我代替妳去吧！」
「欽？真的嗎？你--不是在打什麼歪主意吧？」
吳翠雲知道他雖愛玩，但並不是很喜歡這些煩悶又無趣的大老級壽宴，突然主動說要替她出席，讓她不免懷疑他的動機。
「姑媽，妳這樣說就太讓我傷心了，我只是想幫妳啊。嗚嗚，妳居然這樣懷疑我！」
吳恩涵說得誠實懇切，只差沒噴出兩滴眼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讓吳雲忍不住噗嚇一笑。
「好！姑媽相信你，那就麻煩你代替我出席了！」吳雲笑著將請柬交給他。
「至於要送給趙老的禮物已經準備好了，離開前記得去跟郭秘書拿。」
「我知道了！」
吳恩帆接過請柬轉身，咧開嘴，悄悄握拳，並比了個成功的手勢。
今晚，他將再度出。不過--
他需要一位元女伴！
回到辦公室，他取出手機檢視自己的電話簿，搜尋適當的人選，當秋依涵的名字進入眼時，他停了下來，修長的指端輕敲著液晶螢幕。
想來想去，還是她最合適，他越是的不可能交往的人在一起，蓮莉受到的打擊就會更大。
她絕對無法忍受這種羞辱，一不定期會立刻回來。
於是想也不想地，他按下拔號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