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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唐浣紗-結髮

唐浣紗-結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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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鞏傑修帶著心愛的她,虔誠地跪在月老神像前,
罔顧家人反對,他們許下一生的承諾,交換永恆的戒;
他將自己的發和她的發密密地纏在一起,系上紅線,
這輩子,他只認定藍織寧是他的結發妻、他最終的愛,
而他,也會是她唯一的丈夫,沒誰可以取代,
兩人說好了,要至法院公証結婚,不教任何人拆散,
身分証上的配偶欄,他們只愿印下彼此的名,
可天亮後,迎接他的僅剩失了溫的床、孤單的戒指,……
不,還有一張傷人至深、讓他揉了又珍藏的短箋。
簡單的幾句話,就要他徹底拔除根深柢固的愛;
因為想走一條平靜的路,所以要他當作從沒遇見過她?
七年的感情啊,她怎能如此狠心地棄他而去、要他忘記?
不,他不若她的無情,他辦不到,如何都辦不到﹗
即便得翻遍全世界,他都誓言找出失了蹤跡的她……



楔子   
  台北

  啾啾、啾啾、啾啾啾〞

  鬧鐘響了,鞏傑修迷迷糊糊地按掉床頭的鬧鐘,還沒掀開眼帘就露出迷人的笑容。
  太好了,天亮了﹗
  今天是最值得紀念的一天,也是他一直期待的日子,因為,今天他將要牽著心愛女人的手,去法院公証結婚,正式讓她成為自己的妻﹗
  “寧……”想抱住她柔軟的身軀卻撲了個空,他疑惑地睜開眼睛。奇怪,寧已經起床了嗎?
  轉頭望向浴室敞開的門--織寧不在浴室。
  她下樓去廚房了嗎?
  他掀開絲被下床,想到樓下找織寧,眼睛卻瞥見床頭柜上有個閃閃發亮的東西。
  這是……他的心房驀地緊縮,懷疑自己看錯了。這個戒指應該套在織寧的手上,她曾經說過永遠都不會把它拔下來的,為什麼現下會放在床頭柜上?
  他一把抓起戒指,拿起被壓在戒指下的一張短箋。短箋上的字體他很熟悉,那是織寧的筆跡。
  發生什麼事了?緊緊抓著短箋,他的一顆心已經提到了胸口。
 很抱歉,我不能跟你結婚,因為我無法承受外界加諸給我的巨大壓力,當鞏家的媳婦真的好辛苦,而我,沒有力氣繼續抗爭了。
  跟你在一起七年了,從十八歲到二十四歲,這是女人最燦斕耀眼,芳華正茂的年齡。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另一個七年可以慢慢熬、慢慢揮霍,畢竟,你家人對我的成見非常深,我不敢去想像他們要到何時才能接受我?那是一段太遙遠、也太艱苦的路。
  對不起,我選譯了逃避。因為我不想把女人最燦斕的青春全部緒在你身上,我好累,想走一條比較平靜的道路。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是孤充,看盡人情冷暖,我最怕的就是人性的現實面。以前的我太苦太苦了,那種怎么熬,眼前還是一片黑、暗的苦,你不會明白。
  所以,我無法嫁給你,我不順意再去面對你家人的嚴苛目光,也不想被人指指點點。
  我會遠離台北,會慢慢遺忘你。
  你可以說我變心了,我不否認。畢竟,人的心與感情隨時會變,曾經深愛你的人,很有可能在明天就改變了初衷,這個也界根本沒有“永恆”這一回事,不是嗎?
  戒指還你了,請忘記這一切。
  這是什麼?是什麼?鞏傑修重複看了好幾遍,卻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織寧呢?
  他扔下短箋,狂沖下樓,一路焦急地喊著。“織寧?織寧?你在那裡?不要再惡作劇了,快回答我﹗”
 他沖入客廳,沒人。
  沖入廚房,裡面也是空蕩蕩的。
  再沖入一樓的書房和儲藏室,甚至沖到車庫去找,依然不見佳人的芳蹤。
  不,不會的﹗
  他的額頭沁出冷汗,恐懼在心底蔓延,卻拒絕相信這一切。
  假的﹗假的﹗絕對是假的﹗
 織寧不會離開他的,她那么愛他,以性命來愛,他們甚至約好了今天要去法院公証結婚啊﹗
  她絕對不會離開他的,這一定只是惡作劇﹗
  鞏傑修跌跌撞撞地又奔回二樓,倉皇間撞倒了CD架,一大迭心愛的CD散落在地,有的連外殼都破裂了,但此時的他卻無心理會。
  他揚聲大喊︰“織寧,快出來,這不好玩﹗織寧,我要生氣嘍,快出來……”

  快出來吧﹗只要笑著說她只是想頑皮一下,他會原諒她的﹗或許會捏捏她的小鼻頭當作懲罰,但,他一定會原諒她的﹗

  找遍了二樓的起居室、書房、客房、主臥室、衣帽間,甚至連前、后陽台都仔細地搜尋過一遍,還是杳無芳蹤。

  難道……織寧真的離開他了?短箋上寫的都是事實?﹗

  跟槍地奔回主臥室,他雙手顫抖地撿起地上的短箋,重複看了好幾次,越看臉色越慘白,胸膛深處也傳來尖銳的痛楚。

  她愛上別人了?織寧變心了,所以她選擇離開他,甚至拔下兩人的定情戒指?
  “不--”發絲凌亂的鞏傑修發出一聲比一聲更加痛苦的咆哮。

  昨天晚上,織寧還溫柔地依偎在他的懷裡,兩人甜蜜地計畫著未來,計畫要生兩個很健康的寶寶。她說她會當個最稱職的好媽媽,會用最大的耐心和愛心陪著孩子一起長大,而且她每天都會煮好晚餐等待他的歸來,他們會擁有最溫馨的家。

  說那些話時,她笑得好恬靜,眼角眉梢掛著滿滿的福祉。
  言猶在耳,她卻已經消失無蹤了。
  難道,她的溫柔都是假裝的?她早就計畫好要離開他了嗎?
  因為受不了他家人給她的壓力,所以她一直是悶悶不樂的嗎?
  她一直計畫著要離開他,甚至……甚至承認她變心了,愛上別的男人了?
  “……不﹗我不相信﹗”鞏傑修發出撕心裂肺的粗吼聲。
  以最快的速度胡亂地套上衣服后,鞏傑修抓著車鑰匙和手機沖下樓,奔向車庫。
  他要馬上去找織寧,他要到任何一個她可能會出現的地方。
  今天原本應該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他不允許她就這么消失。
  她是他即將入門的妻子,他絕對會找出她的。
  絕對會﹗

第一章

  傑︰

  這是我寫給你的第一封信,可能也是最後一封吧。

  相戀多年很遺憾我從來沒有寫過情書給你,而第一次親筆寫信給你,居然是在這種狀況下。

  當你收到信的同時,我也已經離閉台灣,到了海洋彼端的另一個城市了。這裡的陽光很美,和煦的陽光可以給我許多力量,寫這封信的力量,以及……忘記你的力量。

  我們在一起幾年了?七年嗎?交往期問,常常有朋友好奇地問我們這個問題,每當我回答說“我們已經戀愛七年了﹗”時,你總是會笑笑地在一旁接話道︰“才七年嗎?我覺得我們好像認識了一輩子呢﹗不,我上輩子就認識她了,她啊,從以前魷是這么任性,是個傻丫頭﹗”然後,我們兩個會相視一笑。

  朋友總說我們兩個好肉麻,都在一起這么久了,還是會深情相望,陷入兩人世界,也不管有沒有朋友在場,眼睛袒彷佛只看得到彼此。

  其實,他們不明白,我們兩個不是故意搞浪漫,而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如同你愛我這么多。

  提筆寫信的時候,想到好多好多以前的事,想起我們的第一次見面。那時候剛進大學成為新鮮人的我,被好友羽珊拉去參加網球社,其實那時我一點都不想加入網球社,你知道的,我很懶,我只想加入聞讀社或是影痴俱樂部之類不用出力的社團,但拗不過羽珊的軟硬兼施,我還是跟著她去辦了入社手續。

  然後,我領到社團發的網球服裝。當我穿著網球裝上場練習時,從來沒有握過球拍的我果然打得很笨拙,連最篡本的發球,甚至是拿球拍的姿勢都不對。羽珊那時候還跟我說悄悄話,她說︰“不會沒關係啦,我幫你引荐網球社的社長,也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你知道有多少女生瘋狂地迷戀他、倒追他嗎?”

  然後,你出現了。羽珊撒嬌地說要你指導我,你卻以最冰冷的眼神望著我,冷峻地道︰“倘若不喜歡網球可以不要參加,不要以為來這袒只要換上美美的球裝、露露大腿,說可以混過關。”

  當下,我完全愣住了。你好可惡喔,第一次見面就那么凶,活像山神惡煞似的。人家我是真的不會,又不是故意耍笨。回過神后,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氣到鱖淚,接著罔顧羽珊的阻止,我氣憤地沖入更衣室,換回原來的衣服,當場就要求退社。

  傑,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你還記得嗎?很不浪漫吧?不過,我想大概是因為你之前對我太凶,所以注定接下來你要對我很好很好。

  跌破眾人的眼鏡,后來我們居然慢慢地走在一起,成為一對情侶。

  但,你知道的,因為深愛你,所以我不忍心看你繼續痛苦下去。我知道這一陣子你的笑容明顯減少,你是個很溫柔深情的男人,總是在我面前維持閉朗的笑容,要我什麼都不用擔心。但,知我如你怎會不懂呢?

  你的家人非常非常反對我們結婚。

  你退伍后,正式進入家族的集團學習當一個傳人,並且告訴家人要娶我為妻。說真的,傑,雖然你的家人對我並不友善,但我從來沒有責怪他們的冷漠。畢竟,我倆身分地位過度懸殊,你是金控集團的傳人,而我……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車禍過也了,沒有親戚順意長期收留我,使得我輾轉流連在親戚家,看盡人問冷暖。我並不是沒有怨過,可是慢慢地,我知道自己已經很幸運了,因為親戚們雖然不喜歡收留我,對我冷言冷語,但至少他們還顯意給我一口飯吃,我沒有被扔到育幼院去。

  上高同中后,我說搬出親戚家半工半讀,努力掙錢養活自己。原本以為我的人生注定要孤獨寂寞,但,傑,你出現了。你給了我從未想像過的福祉,你以柔情體貼打動了我,讓我相信自己是值得被疼愛的,自己也可以被人捧在掌心上呵護。

  有很多時刻,我常福祉得想哭,因為我知道自己好幸運,認識一個懂我愛我的男人。

  我還記得,去年清明節時,你堅持要跟我回鄉下去祭拜我的父母,在他們合葬的墳前,你燃香拉著我跪下,神情堅定地對著我父母的墓碑道︰“藍爸爸、藍媽媽,我是鞏傑修,我非常深愛織寧,會娶她為妻,不管發生任何事,這一輩子我都會牢牢地守護她、愛她,對她不離不棄。謝謝你們把這么好的女孩送給了我,我祈求你們在天之靈能夠守護我跟織寧白頭偕老。”

  當場,我既驚訝又感動,眼淚無法問斷,尤其是,我知道你沒有任何宗教信,在這之前不信鬼神之說,也堅持不拿香,但卻為了我而破例。

  傑,我到底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你這么堅定無悔的愛?就像你說的,其實我只是一個任性的傻丫頭啊﹗我是個一貧如洗的孤兒,雖然念完了大學,卻也沒有任何過人的專長唯一可以讓我感到自傲的,只有愛你。

  我可以很大聲地告訴任何人--我愛鞏傑修,以性命來愛。

  但,傑,正因為深愛你,我怎拾得讓你受苦,讓你獨自承受巨大的壓力呢?

  我知道,為了堅持要娶我為妻,你跟家人的關係變得非常緊張,甚至還發生劇烈的口角衝突。

  前一陣子,你的姊姊來找過我,她告訴我,從小到大,你都是一個非常聰穎優秀的孩子,你在任何方面的表現都不用長輩操心,一直是鞏家的驕傲,你的父母非常愛你。Φ梅兒
書苑Φ

  可是,為了堅持我們的婚事,你多次件逆父母的話,斷然拒絕與我分手,當你父親以斷絕父子關係來威脅你時,你甚至掉頭就走。你姊姊說,你的母親氣到老淚縱橫,幾乎要暈厥。

  傑,事情不該是這樣的,我們的愛不該建立在這些人的、痛苦上。尤其你父母對你的期望很古回,你是他們唯一的充子,他們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

  我當然渴望跟你  守一輩子,但愛一個人不是佔有。

  這段時間,我陷入天人交戰,無數個夜袒我崩潰痛哭,無法成眠。我甚至想著,倘若你不是“御鼎金控”的傳人,你出身于一個很平幾的小康家庭,那該有多好?沒有錢,我們還是能過得快樂福祉,我們可以手牽手一起為兩人的未來打拚,我們可以親手建立自己的家園。

  當然,這些都是、痴人說夢。畢竟,你從一出生就注定要當集團的傳人了。

  我知道,自己沒有任性的權利。

  傑,交往這七年問,我在你面前一直都是任性的,一直都是你在包容我、寵溺我,那么,這一次,也請你繼續寵我,讓我任性這最後一次吧﹗

  請答應跟我分手,徹底斬斷過往的情緣,如同你的生命中不曾出現過我一般。

  你知道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很少人願意給予我笑容,所以,我特別喜歡看別人微笑的表情,尤其是你。好幾次,我在你身邊時,都會、痴痴地望著你燦斕飛揚的笑容、你深情綿遠的笑容、你充滿斗志的笑容、你溫文儒雅的笑容……傑,你的笑容,一直都是我心底的太陽。

  我不希望我的存在,會讓你失去往日的笑容,讓你陷入最艱困的抉擇中。

  倘若我消失,可以讓每個人都重拾歡顏,可以讓一切回歸正軌,可以減少你的痛苦,那么,我走得沒有任何遺憾。

  傑,你要明白,你是個很幸運的人,在這也界上除了我之外,還有很多人深愛你。你擁有父母源源不絕的愛,以及手足問的溫情,這些都是我不曾擁有的,是我最渴望,卻永遠無法得到的。所以,請你千萬不要怪罪你的姊姊跟父母,要珍惜他們的愛。

  別擔心我,我只是離閉台灣而已,我會好好地活下去,也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傑,也請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渴望很快就可以聽到你的喜訊,讓我知道,你的身邊有一個很溫柔的好女人,她會好好地愛你,陪你走完一生。

  最後,我還想再跟你要求一件事,請你務必答應我,那就是──傑,請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那,說不說再見了。

  露天咖啡座內,藍織寧把信紙仔細地折好后,放回信封內。

  打從到達西雅圖的第一天起,她就在下榻的青年旅館中寫好了這封信。但,這幾天她卻一直把信帶在身邊,涂了又改,沾到淚痕后就直接撕毀再重寫,如此反反覆覆地寫了好幾遍。

  離開傑修時,她只留下一張短箋,要他相信她變心了,愛上了別人,所以要求分手。

  可到了西雅圖之后,她整個腦子都是他,夜裡也總是輾轉反側,無法控制地拿出信紙,寫下想跟他說的話。

  她當然知道,倘若她要讓傑修徹底死心,就絕不能把這封信寄給他。

  不過,這封信裡的字字句句都是她的血淚,她無法把它繼續留在身邊,卻也舍不得就這樣撕毀掉,所以想了好久后,她決定先寄到台灣,請羽珊幫她保管。

  這樣一來,至少以後她不用每次看到這封信就淚水決堤。

  從包包裡拿出筆,在信封上寫上羽珊的名字,還有羽珊在台灣的住址后,織寧眼泛淚光地注視著信封,彷佛看著此生最愛的珍寶般,良久后,她終于把信封收入皮包內。

  羽珊不但是她的國中同學、高中同學、大學同學,也是她最好的麻吉。織寧知道羽珊最懂得她的心情了,也一定會幫她保管好這封無法寄出的信。

  捧著已經變冷的咖啡,織寧幽幽想著,她離開台灣已經快一個星期了,傑過得還好嗎?

  她知道傑肯定會心急如焚,但她別無選擇。為了他的未來,她只能吞下所有的眼淚,遠離他。

  他們一定要分手。

  分手前,她就悄悄地辦理出國事宜,離開他的前一晚,她還甜蜜地依偎在他的懷中,聽著他描述他們美好的未來,傑甚至計畫隔天一早就帶她到法院公証結婚,讓她正式成為他的妻。

  可隔天一早,她卻悄悄地起身,站在床前默默地凝視著心愛男人的睡顏,在淚眼模糊中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深深地烙印在心底,然後輕輕地在床頭柜擱上一張早就寫好的短箋,狠狠地咬住下唇,緩緩地褪下他送給她的戒指。

  望著他沈靜的睡顏,她的淚水宛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瘋狂地墜落。她不允許自己哭出聲音,也不允許自己遲疑,忍住椎心之痛,提著早就收拾好卻一直藏在儲藏室角落的行李,無聲無息地出門,走到街上斕了一輛計程車,吩咐司機直奔桃園機場,拿出早就買好的機票,搭機飛到美國的西雅圖來。

  搖搖頭,想搖掉涌上心頭的酸楚,織寧默默地喝了口咖啡。奇怪,不是說西雅圖是星巴客咖啡的發源地,此地擁有最香醇的咖啡嗎?為何滑入口中的液體卻這么苦澀?

  不準自己沈溺在悲傷中,織寧掏出手機,撥電話給人在台灣的章羽珊。

  台灣的時問比美國快了約十幾個小時,西雅圖現下才早上,台灣卻已入夜了。

  電話才響了一聲,對方很快地就接聽起來。

  ‘喂?’

  “羽珊。”

  ‘天啊﹗織寧,你終于打電話給我了,我快被你嚇死了﹗你到美國已經七天了,為何都不跟我聯絡?’

  “對不起。”織寧愧疚地道︰“我……我的心情好亂,一直到今天,我才有辦法稍稍平複情緒。”

  是的,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已經七天了。但她不禁要懷疑,只有七天嗎?為何感覺上,像是過了七十年那么漫長呢?她覺得自己已經獨自捱過了七十個冰冷淒清、寂寞無依的寒暑,整個人彷佛瞬間蒼老了好幾十歲似的。

  這七天,織寧天天關在旅館的房間內,淚水無法停歇。她總是哭著寫信,寫完了撕毀,然後又重寫、哭泣,一直到昏昏沉沉地睡去為止。

  透過她的雙眼,這個城市顯得分外冷清悲傷,每一條街、每一裸樹都像是染著憂愁一樣。街上行人的笑容彷佛與她隔著一層濃霧、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冰牆,傳遞不到她眼前。她獨自活在一個沒有陽光,也沒有溫度的黑暗空間。

  羽珊聽出她強忍著哀傷,不禁嘆息道︰‘何苦呢?你一個人跑到西雅圖,天天以淚洗面,留在這裡的傑修學長也簡直要瘋了。他找不到你,跑到你上班的公司才知道你離職了,之后來逼問了我好幾次,說什麼都不相信我不知道你下落的說詞。

  我雖然被他咄咄逼人的氣勢嚇得半死,也沒敢把你的去處告訴他。

  ‘可是,看到他那佈滿血絲的雙眼,看到他為了找你而變得那么憔悴,甚至還低聲下氣地拜托我,求我告訴他你的行方……濃?〞織寧,我真的沒辦法再演下去了啦﹗’

  他憔悴了?雙眼滿是血絲?他都沒有好好睡覺嗎?老天,他怎么可以如此不愛惜自己?織寧心弦一痛,卻命令自己冷靜地開口。

  “珊,你一定要幫我這一次,絕對不可以透露我的行方。這樣吧,你故意誤導他,騙他說我回鄉下老家,他知道我老家在那裡,他還曾經陪著我去掃墓過,你假裝是被逼急了才失言,他會信的。”

  織寧從來沒有想過要如此處心積慮地欺騙自己深愛的男人,要用盡各種手段把他越推越遠,要親手斬斷兩人的緣分。

  心,已經不是痛,而是整個碎裂了。

  到底她的人生還要承受多少傷痛?她還要流下多少淚?

  ‘說你回鄉下啊?好啦,也只能這樣了。唉,他今天一定還會跑來逼問我的,屆時我就給他這個答案好了。’羽珊關心地問︰‘織寧,你還好嗎?’

  織寧沈默不語。想騙羽珊說自己很好,卻連自己都說服不了,開不了口。

  羽珊很感傷。‘我知道你下了很大的決心,你不忍再見到傑修學長痛苦,所以才會選擇離開。可是,你真的不后悔嗎?傑修學長是這么溫柔深情的好男人,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把你擺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凡事都以你為優先,甚至早就規劃好你們的未來了。唉,織寧,有時候我真的好羨慕你,畢竟傑修學長是這么出類拔萃,對你又一往情深。可是,你們現下卻被迫分開,你還要孤伶伶地跑到異國,一個人躲起來落淚……’

  羽珊越說越傷、心。‘一定要這樣嗎?事情都沒有轉圓的餘地嗎?就這樣分手,你們兩人都會被折磨死的。認識傑修學長這么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么憔悴無助的模樣,當他低聲下氣地一界求我告訴他你的下落時,我差點都要哭出來了。印象中,傑修學長一直都是那么意氣風發的男人啊﹗織寧,不要放棄,也許傑修學長的家人最後還是會接受你的。’

  羽端的織寧已經淚流滿面,可她堅強地以手背拭去淚水,搖頭道︰“不可能的。你很清楚,他的父母很注重門當戶對,他們甚至已經替他找好了未來的伴侶。其實,我一點都不怪他們,倘若我擁有一個這么優秀的兒子,我也希望他能遇到更好的女人。”

  羽珊很不以為然。‘你就是最好的女人啊﹗對,你是孤兒,可那又如何?你擁有一顆最愛傑修學長的心,你最懂得他的喜怒哀樂,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為他盤算,希望他過得更幸-福啊﹗濃?〞我真的很氣耶﹗你們兩個是我看過最速配的情侶,簡直就是天生一對,注定要長相
守的,為何會這樣?’

  不想再讓鄰桌的人發現她的異狀與眼淚,織寧拿起擱在桌上的墨鏡戴上,幽幽道︰“別說了,珊。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相信我,這個決定才是最好的,對傑修是最好的。”

  她知道一開始他會瘋狂地尋覓她,他會焦慮、會心痛,但,時間是一帖最好的良藥,也許過了兩年、三年后,他就可以放下這段沒有緣分的感情,可以敞開心胸去接受別人,娶別人為妻,生幾個孩子了。

  說她不嫉妒,那絕對是騙人的。只要一想到有別的女人偎著傑修,承受他的萬縷柔情,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龐、吻他,她整個人就像被一團火焰包圍住一樣,幾乎要瘋狂了。可是,她又能怎么辦?

  她低聲道︰“珊,我寫了封信給傑修。離開他的時候,我只留了一封短箋,告訴他,我變心了,我要求分手。所以,我不該再寫信去擾亂他的心……”

  她仰頭,把熱熱的液體逼回眼眶,停頓幾秒后才有辦法繼續道︰“可是……我……我的心好亂,也好痛……我想跟傑修說說話,卻明白這封信永遠都不能讓他看到,因為我一定要讓他深信我真的變心了,我已經不愛他了,所以,這封信請你幫我保管著好嗎?”

  ‘一封信嗎?好啦,我會幫你收起來的。’章羽珊長嘆了口氣。‘你跟傑修學長熱戀七年了,這七年的感情不是說放就能放的。我明白你心中的掙扎和猶豫,但還是老話一句─一定要這樣嗎?你真的不能留在傑修學長身邊嗎?’

  “不可能……”織寧咬著下唇,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不能又跑回台北,不能功虧一簣。

  ‘我明白了。’了解織寧不會輕易改變決定后,羽珊也不願她一直沉陷悲傷中,只好主動換個話題。‘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你在西雅圖的。呼〞〞幸好我再過幾天也要到巴黎去念書了,可以逃得遠遠的,不然,我真的很怕再繼續面對傑修學長的逼問。’

  羽珊又道︰‘你一個人在西雅圖我真的很擔心耶﹗對了,我不是說我有一個很好的表哥也在西雅圖嗎?就是嚴書浩啊,你們在台灣見過的,你應該有印象吧?’

  “我見過?”織寧很疑惑,印象中,她好像有見過羽珊的表哥,可是卻怎么想都想不起來。

  羽珊嘟起小嘴。‘濃?〞我知道你早就忘記啦﹗你跟傑修學長一樣,眼睛裡除了對方,根本看不到其它的人。幾年前我表哥回台度假,常常到學校去接我,我還拉著你及一些女同學跟他去爬陽明山、帶他去鶯歌參觀陶藝教室啊﹗想起來沒?他的個性幽默風趣,妙語如珠,把我們幾個女同學都逗得哈哈大笑呢﹗我表哥對你的印象不錯,他說你很有禮貌,個性很溫和。’

  織寧打起精神。“去鶯歌玩陶土?聽你這么說,我好像有點印象了。”

  羽珊又道︰‘你一個人在西雅圖舉目無親,我真的好擔心,為了預防萬一,我把你的手機號碼給了我表哥,他說他這幾天就會聯絡你。倘若你在那裡遇到什麼緊急狀況,儘管找他,不要客氣。’

  織寧輕輕蹙起秀眉。“可是,這樣太麻煩你表哥了。”事實上,她只想每天躲在旅館內,不想見任何人。

  ‘不會麻煩啦﹗我表哥全家早就移民到西雅圖了,那裡他熟得很,有什麼事你就找他幫忙。就算是幫我一個忙吧,不然,你孤伶伶地在那裡,我又要去巴黎念書了,這樣我會很擔心。’

  “我知道,謝謝你。”織寧鼻頭髮酸,她知道自己是幸運的,她並不是無依無靠,至少,她還有羽珊這個情比金堅的好姊妹。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后,織寧才收線,付了咖啡的錢,宛如游魂般地走到對街的郵電亭寄信,最後走回青年旅館。

  她住的是單人房,回房后,織寧緩緩地坐在床邊,就著淺色窗帘透進來的光線,怔怔地舉起自己的左手,眸光眷戀地、憂傷地望著無名指。

  曾經,這裡有一枚戒指,當他深情地為她套入戒指時,她喜悅地流下眼淚,許諾要跟他  守終生,一起變老。

  可是,她食言了。

  她不但親手褪下發願永遠都不會離身的戒指,她還在兩人預定要去公証結婚的當天消失,飛到另一個國度,離他好遠好遠。

  她不敢去想像,傑修會不會恨她?畢竟是她辜負他的信任,辜負他的愛。是她不守諾言,明明在月老面前發願要長相  
守,卻親手斬斷了一切。

  顫抖的手輕輕撫摸掛在胸前的項鍊,看似平凡的項鍊,煉墜裡卻藏有一樣最珍愛的東西,也是她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信物。

  其實,離開他的那個早晨,她拔下戒指之后,也曾經試圖動手取下項鍊,把兩樣信物都一起還給他。她必須讓傑修深信,她真的要放棄這段感情了,她對他已經沒有眷戀了。

  這樣,他才有辦法忘記她,甚至恨她。

  這樣,他才有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療傷止痛,重新開始。

  可站在床邊,望著心愛男人的睡顏,她的手卻無法控制地發抖,好幾次就快成功解下項鍊了,淚水卻濕濡掌心,怎么也無法順利解開鎖扣。

  她沒有辦法。

  她可以忍痛拔下戒指,卻無法取下這條意義非凡的定情項鍊,因為項鍊裡有她此生最珍貴的東西,也是隔著千山萬水后,還可以依稀感受到他的體溫、他的氣息的東西。

  最後,害怕自己忍不住啜泣而吵醒熟睡的傑修,她匆促地抹干眼淚,拿起行李匆匆離去。

  這條項鍊也跟著她上飛機,陪著她飛越一大片海洋,來到陌生的國度。

  其實,在這裡她的確是舉目無親,雖然羽珊一再強調她的表哥可以照顧她,但那畢竟是外人,織寧不想去打擾他。

  這條項鍊是她最後的心靈寄托,是她勇氣的來源,唯一的依靠了。

  傑修以前常常會送給她小禮物,織寧把那些禮物全部留在他的屋子裡,一樣都沒帶走。唯一可以證明她曾經轟轟烈烈地愛過、被愛過,甚至愛到死生相許的,就只剩這條項鍊了。

  傑,一切都是我的錯,請你忘了我。你可以怨我、恨我、詛咒我,把我當成毀諾絕情的壞女人,可是,不要為難自己,不要再找我。

  對不起、對不起,不能陪你到老了……

  忘了我……

  她以顫抖的手打開煉墜的扣環,淚眼汪汪地望著以紅線纏繞的兩縷黑發,這是傑和她的頭髮。屏住氣息,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交纏的發,把它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豆大的淚珠紛紛墜落,她溫柔地吻著發,一遍又一遍地吻著。

  傑……傑,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愛戀地以指腹輕輕摩掌黑發,她幾乎可以感受到傑手指上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紅線與黑發上,發上還有著他的氣味。織寧悲傷地想著,也許,這股淡淡的氣息很快就會消褪了,到時候她該怎么辦?她瘋狂地想留住屬于他的任何味道,就算只有一點點,對她而言都是珍寶。

  把黑發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彷佛如此就可以溫暖孤寂的心。她倒在床上,任淚水爬滿她的臉,濕濡枕巾。

  意識昏昏沉沉的,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魂魄彷佛離開身體往上飛,飛出了窗外,飛越千山萬水,回到她最熟悉的故土,回到她最心愛的男人身邊,回到台南那座古色古香的城市,回到那見証兩人愛情的月老廟……

第二章

  台南

  一個細雨紛飛,寒氣逼人的隆冬。

  傍晚五點,織寧獨自留在他們下榻的飯店內。她坐在窗邊,透過霧茫茫的窗子好奇地往外望,從這裡可以清楚俯視附近的著名古跡,還可以看到古跡旁的國小操場,甚至可以看到一些穿球衣的小男生不畏細雨,繼續在操場上進行棒球比賽。

  看著那些孩子專心地投球,揮棒打擊后拚命地奔跑,整個人撲在地上去搶壘包,搞得灰頭土臉,身上的球衣臟兮兮的,卻因為得分而全隊快樂地歡呼、嘻嘻哈哈地擁抱在一起的模樣,織寧忍不住笑了。真是一群可愛的孩子啊﹗

  成長過程中,她大多時間都待在台北念書、工作,偶爾會回到故鄉看看,不過,還不曾踏上府城台南。

  這是她第一次來台南,雖然是初次造訪,不過,她發現自己很喜歡這座充滿古典韻味的城市。這裡的生活步調很悠閒,到處都可以看到古跡,擁有好多好多的綠樹,整個城市散發著寧靜的氣息。

  當然,她喜歡這裡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這裡有好多美食﹗昨天晚上,傑修就帶著她去品嘗最著名的度小月擔仔面、阿惑咸粥、-福記肉圓︰-…吃得她快撐死了。

  傑修應該快回來了吧?織寧滿臉期待地看看手錶。他說順利的話就可以直接簽約,最晚五點半以前一定會回來。

  為了工作,傑修在周六一早搭著飛機從台北直奔台南來洽談合約,因為這一陣子他的工作很忙,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當他開口說希望她能跟他一起南下出差時,織寧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反正她周六和周日都不用上班,只要可以跟心愛的人在一起,那裡都是天堂。

  叮鈴鈴鈴〞"

  專屬的來電鈴聲響起,織寧滿臉期待地接起手機。“傑﹗”

  ‘我在計程車上。’彼端的聲音充滿笑意。‘車子快到達飯店了,你現下下來,我們出去大吃一頓。’

  “好,我馬上下去﹗”織寧滿臉笑容地合上手機,匆匆跑進浴室洗了把臉后,抓起外套就雀躍地往外沖。好棒,傑終于忙完公事了﹗

  來台南這兩天,雖然傑修大部分的時問都忙著處理公事,織寧都自己一個人留在房間內,可是她一句話也沒抱怨過,反正她可以在房間裡看書,最重要的是,她好珍惜可以和他共度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覺得很甜蜜。

  沖到飯店門口后,果然看到一輛計程車已停在前方,傑修搖下車窗對她喚著。“織寧,上來﹗”

  她興沖沖地上車。“忙完了?”

  “嗯,都處理好了。”

  身上那套來自英國的純手工三件式西裝,將鞏傑修襯得更英挺出眾、器宇軒昂。他眉黑如墨,黑瞳炯炯有神,鼻如懸膽,輪廓分明的五官自然彰顯出菁英氣息,再搭配高碩修長的身軀、筆直的長腿,是個一站在路邊,就會令女人心跳失控的大帥哥。

  鞏傑修親昵地握住她的手。“要你跟我來出差,這兩天我卻一直忙著開會,連最著名的赤嵌樓,還有飯店附近的孔廟,我都忙到連陪你去逛逛的時間都沒有。一個人在飯店很無聊吧?”

  “才不無聊。我剛好可以利用時間,把一直想看卻沒有時間看的《追風箏的孩子》看完啊﹗真的好好看喔,害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哭得很慘喔?難怪你的眼睛到現下還紅通通的,連鼻子也紅了。”他愛憐地輕撫她的小鼻頭。

  “鼻子也紅了?”織寧花容失色,想拿出鏡子看一下,這才發現自己連隨身包包都忘了帶出來。“啊,人家這樣會不會很丑?”

  “丑翻了,活像是紅鼻子的小妖怪。”鞏傑修壞壞地逗她,笑容更加飛揚。

  織寧氣呼呼地別過臉蛋。“好、好,我是丑八怪﹗那你放我下車,不要跟我走在一起,省得我丟你的臉。”

  他哈哈大笑,大手緊緊摟住她的纖腰。“這樣就生氣啦?真是小氣鬼。你放心,就算你變成紅鼻子、綠眼睛的小妖怪,依舊是我最喜歡的織寧。”

  親昵地揉揉她的秀發,無比愛憐地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不要鬧啦﹗”織寧羞得手足無措,輕輕推開他。“司機在前面……傑,我們到底要去那裡啊?要先去吃東西嗎?”

  “呵呵,祕密﹗”他莫測高深地微笑。

  他最喜歡她這份單純無垢的笑容,更喜歡她的善解人意。這一陣子為了處理繁忙的公務,有時候他不得不耽誤跟她的約會,甚至一通電話就臨時取消,但織寧從不抱怨。

  她總是笑笑地叫他要記得吃飯,不可以吃冷便當,一忙完就要趕快回家睡覺,別擔心她。如此溫婉又蕙質蘭心的好女孩,他如何不愛?

  身邊有好多朋友總說織寧好幸運,可以遇到他這么優秀深情的好男人,真是麻雀變鳳凰。其實,他非常討厭聽到這類的話。對他而言,織寧原本就是鳳凰,她擁有獨一無二的耀眼光采,她是個傑出、秀外慧中的好女孩,能得到她的芳心,才是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織寧笑著睨他一眼。“還搞神祕呢﹗到底要去哪兒嘛?”

  正說著,計程車已經停下來了,司機微笑道︰“到啦﹗前面就是著名的武廟。”

  “謝謝。”鞏傑修付了車資后,拉著織寧下車。

  織寧呆呆地跟著他走,冬雨綿綿,附近好像有人在賣烤番薯,空氣中飄散著暖暖的香氣。

  “傑,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啊?”嗯……有點冷耶,出來時太匆忙,忘了帶圍巾。

  “乖,跟著我走就對了。”注意到她的指尖有點冰冷,鞏傑修立刻解下自己的大圍巾圍住她的粉頸,兩人親密地圍在一起,濃實大掌摟住她的肩頭,讓自身的溫度暖暖地包圍著她。“又不帶圍巾出門,你喔,真是懶丫頭。”

  織寧俏皮地吐吐舌尖,整個人緊緊地偎著他。“對啦,我就是小懶豬嘛﹗反正我知道你最慷慨了,一定會分我圍一半啊﹗”

  好喜歡跟他圍著同一條圍巾喔﹗有股難以言喻的親密及幸-福,這么接近他,可以嗅聞到他身上那粗獷又干爽的氣息,還有淡淡的煙草味。

  而且啊,他這條圍巾還是她親手編織的呢﹗

  還在念大學的時候,某天她一時興起,想要親手勾條圍巾送給他,于是拉著珊陪她上街去買棒針和毛線,每天除了上課、吃飯和睡覺之外,就是聚精會神地猛編織。

  一開始,她還常被棒針戳到,痛得她哇哇大叫。她很哀怨地發現自己真是笨拙,根本沒有編織的天分。不過啊,為了給傑修一個驚喜,她還是咬緊牙根,日夜趕工,終于在他生日前織出一條size超長的圍巾。

  一直到現下,織寧還是清楚地記得傑修收到圍巾時有多么驚喜。儘管圍巾已經有點舊了,但這么多年來,只要冬天一到,他一定會拿出這條圍巾御寒,把它當成無價之寶。

  開心地偎在他懷中走著,突然,前方有個招牌吸引了織寧的目光。“哇﹗義豐冬瓜茶耶﹗傑,我曾經在很多美食雜誌上看到這家店的相關報導,聽說他們的冬瓜茶是遵循古法熬煮的,非常好喝,人家想喝喝看。”

  “好啊。不過天氣冷,你不能喝太多冰的,免得咳嗽,只能喝去冰的。”

  “沒問題﹗”織寧甜蜜地勾著他的手。“反正我也不渴,我們合喝一杯小杯的就好。”

  傑修買來冬瓜茶后,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合力解決。

  “真的很甘甜耶﹗啊,我越來越喜歡台南市了。”織寧一臉滿足地說。“不但到處都是美食,連冬瓜茶也這么好喝。待會兒我們回飯店前,我還要再買一杯帶回去喝﹗”

  他笑著取笑她。“你喔,每天就知道吃吃吃,當心變成小胖豬喔﹗”

  織寧嬌慎地輕捶他。“我變成小胖豬你就不愛我了嗎?真是現實﹗”

  兩人打打鬧鬧的,之后腳步一轉,鞏傑修帶著她進入一座古廟。

  大概是下雨天的關係,廟裡面有點冷清,兩人在正殿恭敬地對著神像合掌參拜后,他拉著她的手走到后殿,進入一間獨立的殿堂。

  織寧越來越好奇了。“傑,你怎么會想要帶我來拜拜?”

  她知道他是無神主義者,當年他要去當兵時,她硬要拉著他去廟裡求個平安符,他都推說有事,后來還是她氣不過,自己跑到龍山寺求了個平安符硬塞在他身上的。

  鞏傑修微笑地道︰“抬頭看看這裡供奉的是什麼神明?”

  織寧好奇地定睛一看,只見神壇上有一尊蓄著白發,笑容慈祥的神像。“啊,是月下老人﹗”

  “沒錯。”鞏傑修的眼底跳躍著熾熱的光芒。“我是聽一個朋友說的,他說台南市武廟所供奉的月老非常靈驗,只要誠心誠意地向訑祈求,有情人就可以終生厮守,不管發生任何阻礙都可以化解。”

  他拉著織寧一起在神壇前跪下,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藍色的盒子,一打開,赫然是一對型式簡潔優雅的對戒。

  “你願意嫁給我嗎?讓我照顧你一輩子,也請你照顧我一輩子,好不好?”他深情款款地凝視她,眸底溢滿堅若盤石的柔情。

  “你……”織寧的眼眶已經發紅了,鼻頭一酸,晶瑩的淚珠就要奪眶而出。

  老天﹗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的震撼及感動,心愛的男人竟在這么神聖的地方向她求婚﹗Φ梅兒  書苑Φ

  “傻丫頭,別只會哭啊﹗”他揚起溫文儒雅的笑容。“乖,要說‘好’。”他的笑容看似優雅從容,其實心底很緊張,好怕她拒絕。

  織寧的淚水滑落腮邊。“可是……可是你的家人……傑,我不希望你為難。”她知道,他的家人非常反對他們在一起。

  他眸光一凜,一字一句,堅定地道︰“我們的未來不需要別人來決定。這是我們的人生,倘若他們願意獻上祝福,我很高興;即使不願意,那也無妨。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得到幸-程,更沒有人可以將我們拆散。”

  事實上,他早就決定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迎娶織寧為妻。她是他的最愛,也是他早就認定的人生伴侶,身分証上的配偶欄,他只想填上她的名字。

  而且,他已做了最壞的打算。身為人子,他非常不願意再跟雙親起衝突,但倘若情況逼得他不得不作出抉擇的話,那么,他不惜放棄“御鼎集團”傳人的資格,也絕不放棄最愛的女人。

  他會再試著跟雙親溝通,讓他們看到織寧單純良善的一面,接受她成為鞏家的媳婦。但,如果他們仍堅決反對,傑修打算帶著織寧放棄一切,到外頭從頭開始。

  他對自己有充分的信心,他並不是完全沒有吃過苦頭的大少爺,他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謀得一份很好的工作,給織寧一個溫暖甜蜜的家。

  他牽起她的手,讓柔黃貼住他的左邊胸膛,熨在心口上。“寧,相信我。告訴我你願意,就在這裡,在月老的見証下,把你的一生交給我,讓我成為你的丈夫,你生生世世的戀人。這一生無論貧賤富貴,我們都患難與共,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我……”淚如雨下的她哽咽地道︰“我願意。”

  他眸光閃動,滿意地親吻她的臉頰,執起她的手,取出女戒為她套上。

  “換你了,快點把我套牢吧﹗”傑修神采飛揚地微笑,黑眸照折生輝。

  織寧紅著臉,覺得心臟咚咚咚咚,跳得好快。她取出盒內的男戒,小手微微發抖,深吸一口氣后,虔誠地套入傑修左手的無名指。

  傑修把她的手包在掌心內,黑瞳炯亮炙燙。“你知道為什麼結婚戒指要配戴在左手的無名指嗎?”

  “為什麼?”

  “因為有一派說法是,古埃及人相信,左手無名指有一條很纖細的神經直通心臟,所以,這裡要配戴象徵誓言的結婚戒指,代表此心不渝。”

  “哇,好浪漫喔﹗”織寧偎在他身邊,把兩人的左手並排著,他的手大,她的手小,可相同的是,無名指上都有同款的婚戒。

  她歡喜地望著那對婚戒,看了又看,喜悅地道︰“謝謝你,我好喜歡、好喜歡。我會珍惜一輩子,永遠都不會讓它離開我的身體。”

  “我也一樣。”他親吻著她的臉,無須更多誓言,兩人早已認定對方是死生契闊的伴侶。

  “除了婚戒,我還有一樣小禮物要送給你喔﹗”傑修的笑弧擴大,從另一個口袋裡又取出一條細致的純銀項鍊。

  織寧呼吸一窒。“你為什麼還要送我項鍊?你會把我寵壞的﹗”

  “傻瓜。這輩子我也只有一個老婆,我不寵你要寵誰?會買這條項鍊給你,因為它擁有一個很特殊的功能。”

  “什麼功能?”

  “你看。”心型煉墜原來暗藏機關,在煉墜的最下方有個神祕按鈕,按下去之后煉墜可以打開,裡面的小空問可以放東西。

  織寧瞪大眼睛道︰“好特別喔,原來這個可以打開啊﹗”

  傑修微笑道︰“我猜這是讓戀人用來放彼此的合照之類的,不過,我想拿來珍藏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東西。”

  “是什麼東西?”

  “先別問。來,你乖乖閉上眼睛。”

  他想做哈?織寧粉臉暈紅地望著他,嬌嗔道︰“不行啦,這裡是月老廟耶﹗”雖然說慈祥的月老專門掌管姻緣,樂得見到善男信女恩愛甜蜜,可是這裡畢竟是廟宇耶,他要親親……不太好吧?

  “笨丫頭,你又想到那裡去了?”傑修好氣又好笑。“不是你想的那樣,反正,你先閉上眼睛。”

  好啦,閉上就閉上。反正他是她心愛的老公,他最大。

  織寧乖巧地閉上眼,先是聽到憲患章章的聲音,然後,她的頭髮好像被輕輕拉動了下。

  “好了。”

  她睜開眼帘,還來不及詢問,就看到他的手裡多了兩縷黑發,她認出其中一縷是她的發,另一縷則是他的,他的發色偏淡,而且有一點自然松。

  她看到傑修起身,到月老神壇前取出一條紅線,恭敬地對月老合掌,神情溫柔地把兩縷黑發密密地、牢牢地編織在一起,然後以紅線細細纏繞,打個結,再拿出隨身攜帶的瑞士刀剪斷兩人的發。

  織寧懂了。

  她懂得他要做什麼了﹗

  一瞬問,滾燙的淚水不爭氣地紛紛墜落。“你……你好可惡﹗”

  這個男人總有本事讓她心醉,讓她更瘋狂地愛他,也讓她感動地落淚。

  他把被紅線纏繞的黑發輕巧地放入煉墜內,再把煉墜合起來,親手為她戴上項鍊。

  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注視她,他溫柔低沈地道︰“我們是結發夫妻了。月老見証了我們的愛情,紅線會讓我們的緣分更深、更牢固。回台北后,我們就去公証結婚。”

  “……”織寧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只能緊緊抱住他,好用力、好用力地抱住他,渴望把自己的滿腔柔情全注入他的身軀,渴望給他更多更多的愛。

  她淚眼模糊地感謝月老,感謝天地間的神明。她好幸-福,胸口的暖流緩緩地傳遞到四肢百骸。

  外頭依舊霪雨霏霏,可她整個人卻被美麗的火花所包圍。

  她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會記住在月老前的誓言--

  這一生無論貧賤富貴,我們都患難與共,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口好干、好渴……

  織寧意識昏沉地醒過來,緩緩支起身子,瞇起眼睛望著窗外。

  一會兒后,她緩緩地下床,取出一瓶礦泉水仰頭灌下,讓自己的腦筋清醒一點。

  陌生的房間擺設提醒她─這裡是西雅圖,一個離台灣很遠的地方。

  她走到窗邊拉開窗帘,立刻被刺眼的陽光嚇得倒退一步。迅速拉攏窗帘后,她悶悶地又窩回床上。

  她眼神空洞地瞪著天花板,已經下午一點了,但她那裡都不想去,不想出門,也不想吃飯。

  突然,手機響了,織寧猶豫著要不要接聽。

  奇怪了,誰會打電話給她,會是羽珊嗎?但她們不是才剛透過電話?

  “喂?”

  她一接聽,彼端就傳出一道熱情爽朗的聲音--

  ‘請問是織寧嗎?我是羽珊的表哥,嚴書浩。’

  “喔,嚴大哥,你好。”

  他的聲音充滿活力。‘羽珊說你早就到達西雅圖了,怎么都沒打電話給我,讓我為你接接風呢?’

  織寧勉強笑了笑。“這樣不好意思,太麻煩你了。羽珊說你在一家律師事務所上班,工作很忙碌。”羽珊還告訴她,書浩哥家裡經營規模龐大的家族事業,雖然目前在外面工作,但他遲早還是得回去交棒。

  他哈哈大笑。‘再怎么忙也要吃飯啊﹗而且,既然你是我表妹羽珊最要好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妹妹,照顧你是應該的。羽珊一再拜托我要好好照顧你,倘若被她知道我連一頓飯都沒有請你吃,那位大小姐會抓狂的﹗’

  “謝謝你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了。”織寧婉拒。“其實我下榻旅館附近的生活機能很方便,不論要吃飯還是要搭車去觀光都很便利。”

  ‘真的?你住在那裡?’

  “在XX路上的青年旅館。”

  ‘那太好了﹗’嚴書浩積極地道︰‘真巧,待會兒我要到那邊去拜訪客戶,干脆一起吃晚餐吧?晚上七點,我在青年旅館的門口等你,我知道那附近有一家很棒的餐館。’

  “可是……”織寧真的很不想麻煩他,從小到大她都習慣自己解決問題,實在不願增添任何人的麻煩。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還要趕著進去開會,先這樣,拜拜﹗’

  織寧還在遲疑之際,對方卻已收線,她只好默默地合上手機。

  好吧,聽起來,這位羽珊的表哥真的很熱情好客,並不覺得她的造訪會變成他的困擾,那就跟他一起吃個晚餐吧。

  晚上十點。

  專賣德國菜的餐館依舊人聲鼎沸,笑語喧嘩,嚴書浩推開大門,笑容滿面地跟著織寧並肩走出餐館。

  織寧得體地道︰“真不好意思,今天晚上讓你破費了。”

  “不,千萬別這么說。”喝了一點啤酒后,嚴書浩的笑容更加爽朗了。“能夠跟來自台灣的朋友痛快地用國語聊天,我好開心呢﹗雖然我長年待在國外,不過還是最喜歡跟來自故鄉的朋友聊天了。一起暢談台北的小吃、觀光勝地,甚至聊聊政治人物的八卦,這些都會讓我覺得好有親切感。”

  坦白說,嚴書浩很喜歡織寧,上次回台灣第一次見到她,他就驚為天人,被她古典婉約的外表,以及外柔內剛的氣息給深深吸引住。無奈表妹羽珊明白地告訴他,她早就名花有主了,而且兩人的愛情堅定不移,警告書浩不要去搞破壞。

  可是,這一回在西雅圖看到織寧,他清楚地感受到原本縈繞在她眉宇之問的甜蜜氣息已被濃濃愁緒所取代。

  她還是那么美麗動人、清靈脫俗,只不過,秋水盈盈的美眸卻承載著太多的無奈。

  從羽珊那邊,他知道織寧主動要求跟交往多年的男友分手。

  嚴書浩不明白為何她會主動提出分手,而且還形單影只地來到異國?可她渾身散發的哀傷讓他不忍,也更激起他濃烈的保護欲。倘若這是上蒼願意給他的機會,讓他得以接近織寧,那他絕對會拿出最大的誠意和耐心,好好地追求她。

  正打算明天再約她出來喝咖啡時,手機卻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后,苦笑地道︰“真糟糕,是我的頭家打來的。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下。”

  他接了手機,因為訊號不良,腳步往街口的另一端移動,以流利的英文交談。

  “喬治,什麼事?對,那個案子我有跟進……抱歉,訊號不良……嗯,你繼續說,對,我知道下個月開庭,證人方面沒有問題……”

  織寧默默地站在原地,有幾滴雨絲飄落在她的臉上。咦,下雨了?緩緩地把手伸到半空中,感受雨滴沁涼地落在掌間的觸感。

  台北也下雨了嗎?他……過得還好嗎?

  他有沒有按時吃飯?她知道他只要一忙碌,連三餐都會忘了吃,還常常吃冷便當。可是他的腸胃不好,常常要吞胃片,希望他懂得好好照顧自己,不要……不要讓她這么擔心,放也放不下。

  幽幽地閉上眼,任雨絲墜落在她的發梢、她的眉間、她的臉頰,假裝自己還在台灣,跟他處在同一個城市,還在那個也常常下雨的城市,兩人的距離並不遙遠。

  雨絲帶來寒意,她感覺有點冷,下意識地渴望御寒的東西。下一秒,她酸楚地提醒自己--他不在這裡,不在她的身邊。

  不會再有人寵溺地跟她分享同一條圍巾,也不會有人提供最溫暖的懷抱給她。

  家在萬裡重雲外,這裡離台北好遠、好遠,真的好遠。

  她知道自己要獨立、要堅強,因為往后的日子沒有傑修了。

  沒有……

  沈溺在憂傷情緒中的織寧沒有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危機正朝她襲來。

  有一輛跑車以驚人的速度歪歪斜斜地沖過來,車上載滿奇裝異服的年輕男女,他們拿著酒瓶恣意地大笑,鬼吼鬼叫,連駕車的人也邊開車邊喝酒,一路上險象環生。

  叭叭叭--

  已經喝到醉茫茫的駕駛胡亂按喇叭,把馬路當作自家的亂開,明明前面已經是紅燈了,還猛踩油門往前沖。

  跑車沖到十字路口時,有另一輛轎車也沖了過來,酒鬼駕駛的跑車來不及回應,“叭叭叭叭”地狂按喇叭,眼看閃避不及,要撞上了,駕駛反射性地把方向盤大幅度往旁一轉--

  吱吱吱--

  整輛跑車發出尖銳的煞車聲后,還是撞入了行人穿越道。

  站在街角的嚴書浩首先回應過來,驚駭地看著那輛跑車筆直地撞向德國餐館的門口﹗

  “不--織寧,快跑﹗”他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吼,扔開手機奔過去想救她。

  聽到碰撞聲和喇叭聲后,織寧轉過頭,只看見兩道非常刺眼的燈光照過來,當她意識到危險想跑時,已經來不及了,只聽見路邊好多人的尖叫和更刺耳的煞車聲響起。

  然後,她好像被狠狠撞擊了下,身軀被拋向半空中,難以想像的痛楚迅速蔓延。

  她驚惶地想抓住什麼,卻什麼東西都抓不到,身軀無助地下墜、再下墜,及至完全失去意識,迎接她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第三章   

  三年后

  香港赤鱖角國際機場,華航VIP會員專用休息室。

  鞏傑修邊低頭審視財務報表,邊注意計算機上不斷跳動的數據,此時旁邊的秘書恭敬地遞來電話。

  “總裁,英商利得福集團的執行長希望能跟您通話,親自討論一個台幣二十億的投資案。”

  接過電話,鞏傑修一心三用,輕鬆地看完手上的財務報表,簽名后交給秘書,再以純正的牛津腔英語流利地與英商集團的執行長進行討論,爭取更多合作優勢,手上也沒閑著,嚴苛地瀏覽股票期貨的交易,記錄下打算並購的集團,寫在便條紙上交給秘書去匯整資料。

  這三年來,他把“御鼎集團”經營得有聲有色,他夜以繼日地瘋狂投入工作,一天當四十八小時在用,常常早上在台北開完早餐會報后,中午就到了東京舉行合作記者會,晚上又趕飛機到新加坡簽訂新的合約。

  他的投資眼光精準獨到,而且敢拚敢沖,所以“御鼎集團”的總營收已呈倍數成長,股價也一路狂飄。

  事業方面非常風光,只不過,他的私生活卻乏善可陳。除了工作、開會,就是開會、工作。他幾乎沒有任何高低起伏的情緒,整個人宛如一潭死水。

  當然,剛開始的第一年,並不是這樣的。

  最心愛的女人毫無預警地失蹤了,就在他們預定要去法院公証結婚的當天。

  鞏傑修永遠無法忘記,當他一早醒過來,興沖沖地想擁抱心愛的織寧卻撲了個空,然後在床頭柜看到他的求婚戒指的情景。

  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那枚戒指應該在織寧的手上,他們在月老廟裡面虔誠地交換戒指,她還發願這一輩子都不會取下來的。

  可是,除了戒指,還有一張短箋。

  他迅速看完短箋后,腳下的世界立時裂開了、崩毀了,臉色也由灰敗轉為蒼白。

  他死命地瞪著那寥寥數語的短箋,嚴重懷疑自己的視力出現問題。

  他看不懂。

  不可能的,他最心愛的織寧不會扔下他的,他們已經是結發夫妻了啊﹗

  絕對不可能的。

  之后,又把短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胡亂套上衣服,抓起車鑰匙和手機就往外沖。他要立刻找到她,不管她有任何理由,他都不準她離開,不準她由他的生命中缺席。

  因為,她已經是他的妻子。

  她是他唯一認定的人生伴侶,要陪他一起走過數十載悠悠歲月,他們還計畫要養一屋子可愛的孩子,一起慢慢變老。

  找她的那一段日子,可以用渾渾噩噩、生不如死來形容。

  他瘋狂地尋找織寧,不惜財力、不計時間,用盡他所有的人脈瘋狂地尋找,就算上天下地,他也要找到她。

  他不相信她會變心,他認為她一定有什麼苦衷。

  很快地,手下透過關係查到他要的數據,他得知織寧已經搭機前往美國的西雅圖了,但,自從入境西雅圖后,不管他耗費多大的精力,卻無法更進一步地找出她的下落。

  她沒有出境紀錄,美國境內各州也找不到她的落腳訊息。沒有旅館的入住資料,也沒有任何信用狀的消費紀錄,她就像是由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還是堅持要繼續尋找,甚至親自飛到西雅圖好幾次,找遍了美西的所有城市,從西雅圖往下尋找,找遍波特蘭、舊金山、洛杉磯,一直到南端的聖地牙哥,甚至找到墨西哥去。

  美西找不到,他又不死心地找到美東,甚至往上找,進入加拿大。

  可是,沒有。

  鐵錚錚的事實擺在眼前--藍織寧消失了。

  傑修知道她不會突然人間蒸發,因此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他終于不得不面對一個最殘酷,也最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她不是失蹤了。

  這么大規模的尋找,不管她身在何處,一定可以知道他在找她。但,她卻選擇躲藏起來。

  織寧在躲他?千方百計地在躲他?為什麼?

  難道……難道那短箋上寫的是真的?真的是她的心情?她愛上別人了?

  一開始,傑修壓根兒不相信織寧會因為外界的壓力而離開他,他相信她定是有什麼苦衷。可隨著歲月慢慢流逝,他的心情也由焦慮、煩躁、失望,慢慢轉為冷冽、麻痺。

  他的眼眸彷佛結了一層冰,黑瞳裡沒有半點光亮。他快把自己逼瘋了,還是無法得到一個正確的答案。

  織寧怎么舍得拋下他?雖然還沒有正式去法院登記,但他們已經交換了結婚戒指,他們是夫妻呀﹗他們還虔誠地在月老廟前求來紅線,發過誓言的﹗

  這一生無論貧賤富貴,我們都患難與共,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她忘了那些誓言嗎?兩人七年的感情又算什麼?

  ……我選擇了逃避。因為我不想把女人最燦斕的青春全部賭在你身上,我好累,想走一條比較平靜項遂的道路……

  你可以說我變心了,我不否認。畢竟,人的心與感情隨時會變,曾經深愛你的人,很有可能在明天說改變了初衷,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永恆”這一回事,不是嗎?

  她把戒指還給他……

  她以為把戒指還他,就可以瀟灑地一走了之,就可以一拍兩散,兩人就可以當作沒這回事,沒有愛得死去活來,沒有以靈魂來愛戀對方,可以走得雲淡風輕,非常瀟灑嗎?

  她是故意躲他的,因為她覺得跟他在一起很困擾、很累,而她已經厭倦了。她要去走一條“比較平靜順遂的道路”。

  她要扔下他,忘記兩人一起發過的誓言,忘記這兩千五百多個日子的相知相惜,亡心記只屬于兩人的祕密,忘記只屬于兩人的譴卷柔情、喜悅與歡笑,忘記兩人一起編織過的美好夢想?

  她不要了。

  當他努力地跟父母溝通,想要讓家人認同她這個兒媳婦,並且瘋狂地投入工作,想拿出頂尖的成績來向家人證明織寧是個賢內助,拚命地打點一切,舍不得她吃半點苦,舍不得她聽了什麼閑言閑語時,她卻瀟灑從容地脫下戒指,轉身就離去。

  她退縮了,毫不留戀地拋下一切,甚至……甚至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那,他的忙碌究竟是為了誰?為了什麼?

  織寧真的愛過他嗎?愛過他嗎?倘若以前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他可以非常驕傲,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她是最懂我、最愛我的女人,我們就像是兩個相契的半圓,缺一不可。

  可三年來,每個冷清孤寂的夜裡都逼他看清真相,看清他一直不肯面對,卻又無比清晰而殘酷的真相。

  也許,她真的是累了,只是想選擇一條比較平靜順遂的道路。也許,她並沒有他所想像的愛他,沒有愛得那么深。

  也許……她根本沒有愛過他。

  根本沒有……

  否則,她怎么會走得這么狠心、這么絕情?明知他瘋狂地尋找著她,她卻可以不給他半點音訊。

  他常常在半夜驚醒,醒來后一身都是冷汗。

  淒然地望著床頭柜,望著曾經擺放過那枚戒指的地方,他的心臟彷佛再度被人以銳器狠狠敲擊一遍似的。他不知道自己這顆心還能承受多少傷痛、磨?也不知道心臟是否還在跳動?會不會……真的裂出血來?

  他由一開始的焦慮、惶亂不安,到慢慢學會心死,學會不再對任何人、任何事物有期待。

  當然,他更不再相信愛。

  可他依舊堅持要繼續尋找藍織寧,無論如何,她欠他一個解釋。

  就算他的心已變得嚴寒冰冽,他仍執意要一個答案,要聽她親口告訴他--是的,她變心了﹗她后悔認識他,她不再愛他﹗

  所以,一批手下負責在世界各地尋找織寧,有任何消息就會在第一時間呈報給他。

  巨大情變讓他宛如死過一回,彷佛他已置身在荊棘遍地的地獄。他由原先的溫文儒雅變得沈默寡言、冷峻無情,他的眼神不再有任何溫度,總是犀利無情地看著一切,不管與任何人都保持最遙遠的距離。

  沒有任何人可以影響他的情絛,更無法接近他的心,他把自己嚴密地保護在層層冰山底下。

  他的事業非常成功,“御鼎集團”在台灣、香港甚至中國大陸,都有大規模的投資,在華人世界擁有無可取代的尊貴地位,執金融界之牛耳,影響力之大,連兩岸三地的政府也要禮讓三分。

  可是,鞏傑修的心是空的,空蕩蕩一片。

  最近他剛完成一個很大的並購案,擊敗虎視耽耽的新加坡和日本等大財團,順利拿下香港“寶盛銀行”的經營權,打了漂亮的一仗,把“御鼎集團”的版圖藉由香港這個跳板更成功地延伸到中國大陸內地。

  全世界的錢財都流向中國大陸,“御鼎集團”能夠搶先一步進駐,並迅速在各大省分佈局,前途不可限量,未來的獲利更是難以估計。

  他的手下個個欣喜若狂,狂開香檳慶祝,可是鞏傑修卻感覺不到任何喜悅。他困惑地摸摸胸膛,是熱的,他的心也還在跳動;喝喝香檳,是甜的,他的味覺也沒問題。那么,為何他感受不到半絲欣喜?

  為什麼?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開懷大笑,也失去喜怒哀樂這些最基本的感受力了?他很少發怒,更忘記上一次微笑是什麼時候?

  有個該死的女人離開了,她拋下他后,也一並帶走了他的喜怒哀樂,帶走他微笑的能力……

  該死,她欠他太多太多了﹗

  閱眸多了絲冷峻,他強迫自己收斂心思,把那抹飄忽的身影驅逐出腦門。正打算看看腕表,一旁的秘書已經恭敬地提醒他。

  “總裁,登機時間快到了。”才從倫敦飛回來,他們馬上又要搭機前往上海,主持摩天大樓的歐用典禮。

  “好。”

  鞏傑修讓秘書替他整理好所有的數據,然後提起公文包,率先走出貴賓室,邁向登機門。

  長長的走廊連接到不同號碼的登機門,鞏傑修知道自己的登機門還有一段距離,他步履沈穩地往前走,目光不經意地往旁一瞥--

  一瞬間,他只覺得有一雙魔魅大手劃破空氣,揪住他的心臟,讓他的呼吸幾乎停擺了,大腦也一片空白。

  是她﹗

  那個消失了整整三年的身影,那抹常常盤桓在夢中的倩影,那個教他又愛又恨,又想殺了她的女人﹗

  她還是那么清靈脫俗,優雅動人。穿著米白色的洋裝,圍著粉色系的披肩,頭髮比以前更長了,柔順地披在腦后,臉上漾著甜美的笑靨,偎在一個高碩的男人身邊。

  男人的大手摟住她的肩膀,還替她拉緊披肩,另一手接過她的登機証,順手遞給登機口的地勤人員,兩人有說有笑地步向機艙,看得出來兩人的關係非常親密。

  胸口傳來尖銳的嫉妒,鞏傑修臉色鐵青。

  那男人是誰?為何如此親密地摟著她?

  他是她的男人嗎?這三年來,她都跟他在一起嗎?

  或者該說,三年前,她就是為了那個混蛋才拋棄他、遠走高飛的嗎?

  鞏傑修呼吸緊繃地望著這一切,大腦還沒回過神來,雙手卻已甩開公文包,雙腳也自有意識地往前狂奔。

  “藍織寧﹗”他怒吼著。“藍織寧﹗站住,你不準走﹗站住﹗”

  他突來的舉動不但嚇壞了一旁的秘書,登機口前的地勤人員也緊張地一左一右拉住他。

  “先生,你想要做什麼?你要登機嗎?登機証呢?”

  “放開我﹗”眼看那兩人已經轉彎步入另一道門,消失在他的視線內,傑修狂亂地嘶吼著。“藍織寧,回頭看我﹗不準走,你站住--”

  他絕對不能讓她再度消失,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又由人間蒸發,他有好多好多的問題要問她﹗

  最重要的是,他必須緊緊地扣住她的手,證明自己沒有瘋,他的眼睛沒有出現幻覺,她是真真實實地出現下他眼前,她是那個曾與他交換生生世世誓言的女人﹗

  兩名地勤人員跟他扭成一團,在附近巡邏的兩名機場警衛見狀也狂奔而至,人高馬大的警衛以蠻力製伏住他,怒喝著。“不準動。”

  一名警衛和兩名地勤人員連手以警棍狠狠地壓住鞏傑修,另一名警衛則以無線電呼叫。“十二號登機門口有狀況,請求支持﹗重複一次,十二號登機門口有狀況,請求支持﹗”

  儘管被四個人合力壓倒在地,鞏傑修依舊昂首怒吼著。“藍織寧,你出來﹗你不準跟他走,出來--”

  他等了三年,整整三年,一千多個失魂落魄的日子,好不容易她終于出現了,他絕對不放她走。

  他憤怒地咆哮、拚命掙扎,饒是四個大男人都快壓不住他了。但很快地,大批警力紛紛趕過來。自從美國911悲劇發生之后,這幾年各大機場都非常注重飛安問題,不管出現任何可疑人物,都會謹慎處理。

  更多警衛合力製伏抓狂的鞏傑修,要把他帶到警衛室,眼看情況即將失控,嚇壞了的秘書終于回過神來。

  “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們放開我的頭家。這是鞏先生的名片,他不是危險分子,我要立刻聯絡我們在香港的律師﹗”

  鞏傑修跟香港幾位政商權貴都交情匪淺,秘書知道這件事一定可以圓滿地擺平。只不過,他真的不懂,平日冷漠似冰的總裁為何會突然抓狂,而且完全罔顧后果?

  那個被他一直呼喊著的女孩,一定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吧?

  警衛不理秘書,大陣仗地押解鞏傑修直奔警衛室,但牢牢被鉗製住的傑修還是拚命回頭怒吼--

  “藍織寧,我不會放過你的﹗你出來﹗”

  機門早就關上了,頭等艙內,已經安然入座的清秀女孩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可她卻突然蹙起秀眉,胸口郁悶地望著機艙退場門。奇怪,快踏入機艙之前,她好像聽到怒吼聲,有個男人一直吼著一個名字,那名字好像叫做藍……藍織寧?

  藍織寧。

  那是誰的名字?

  女孩眼底泛著淡淡愁緒,她想,自己應該不認識那個在登機口大吼大叫的男人,她也沒有回頭看對方一眼。不過,為何她覺得那男人的聲音好像在那裡聽過?他的嗓言是那么悲憤、心痛,好像很痛苦,好像被奪走了最心愛的東西。

  那男人要找她心愛的女人嗎?那女人,就叫做藍織寧?

  女孩輕輕閉上眼睛,不知為何,聽到那男人悲痛而憤怒的嘶吼聲,她的五臟六腑好像全被揉成一團了,胸臆間非常郁悶,心居然還微微疼痛著。

  為什麼?她不解地搖著頭。自己應該不認識那個男人啊﹗可是,為何單是聽到他的聲音,她居然就涌起莫大的哀傷,眼眶甚至還泛起水霧?

  這時,上完洗手問的嚴書浩回到座位,望著女孩略顯蒼白的臉色,很擔心地問︰“怎么啦?羽涊,你不舒服嗎?臉色怎么怪怪的?”

  “我……”章羽涊輕撫著胸口,緩緩地道︰“沒什么,突然覺得胸悶,有點喘不過氣來。”

  “還好嗎?”嚴書浩溫柔地輕撫她的背脊,眼眸盛滿關懷。“以前好像沒有聽你說過會胸悶,可能是你對機艙的氣壓比較不習慣。”

  嚴書浩的心急遽往下沉。羽彩的異常真的只是對環境不習慣嗎?還是……因為即將要回到台北,回到那個他最害怕的地方?

  唉,倘若不是情勢所逼,他非得親自回台處理一些事情,這一輩子,他都會把羽彩留在加拿大的溫哥華,或是繼續住在巴黎,總之就是絕對不會帶她回台灣。

  “沒關係,到台灣之后,我馬上聯絡醫生為你做健康檢查。”

  “不用啦﹗”章羽彩又深吸一口氣。“我應該沒事,你別緊張。”

  嚴書浩揚手向空姐要了杯溫水。“千萬不要逞強喔﹗來,先喝杯溫水。”眸光愛戀地望著她喝下去。“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告訴我。”

  “我知道。”羽涊微微一笑。

  “睡吧,從溫哥華一路飛過來,只在香港停留兩天又要搭機飛回台北,一定是長途跋涉讓你累壞了。”

  嚴書浩把兩人的椅背放平,動作細膩地打開毛毯鋪在羽瀝身上,細心地攬住她的肩膀,讓她舒適地靠著自己。“好好睡一覺,睡醒就舒服多了。”

  “好。”感受到書浩的柔情密意。,羽彩靜靜地枕著他的肩,讓自己的呼吸趨于平緩。她真的有點困,睡一覺也好。

  飛機平穩地往前飛行,快被睡意籠罩的女孩並沒有發現一旁的男人眼神非常警戒,彷佛獨自守著一個巨大的、無法告人的祕密,深怕在下一秒就會失去她。

  是的,他聽到了﹗

  快踏入機艙之際,他聽到背后傳來男人的怒吼聲,男人咆哮著“藍織寧”。

  這三個字令他全身汗毛直豎,不用回頭他就可以確定那個抓狂的男人應該就是鞏傑修。

  鞏傑修看到羽瀝了?真的看到了嗎?幸好,他們搭的不是同一班飛機。

  該死﹗他真的要帶羽瀝回台北嗎?回到那座最危險的城市?

  嚴書浩的眼眸更加板黑,他決定了,會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台灣分公司的狀況,只要公司一上軌道,可以交給專業經理人繼續執行,他就要帶著羽彩立刻返回加拿大,或是去歐洲的任何一個城市,總之,隨便去那裡都好。

  他的手柔柔地握住羽瀝的小手,充滿愛戀地望著她雪白無瑕的臉蛋。

  三年了,他對她的愛戀與日俱增,他好喜歡她的溫柔善良、她的水媚靈秀,他無法失去她﹗

  女孩即將跌入夢鄉,隱隱約約中,她好像又聽到那道渾濃又悲痛的怒吼聲--

  織寧﹗藍織寧﹗

  誰?

  究竟是誰在呼喚?

第四章

  台北

  艷陽高照的午后,兩個女孩避開火辣辣的大太陽,躲在一間氣氛優雅的咖啡館裡享用下午茶。

  這裡的下午茶實在非常豐盛,兩人份的午茶套餐就包括︰草莓奶油松餅、手工巧克力、手工熏衣草餅乾、起司蛋糕、鮪魚三明治,還可以點兩壺現煮的熱奶茶。

  其中的草莓奶油松餅是這家店最引以為傲的明星商品,頭家自製的松餅口感外脆內松,搭配碩大新鮮的紅潑艷草莓,色香味俱全,真是令人食指大動。

  “太美味了〞〞”咬了口草莓奶油松餅,再喝一口熱奶茶,章羽珊露出滿足的笑容。“他們的草莓松餅實在是太太太?〞太好吃啦﹗好吃到令人感動啊﹗難怪這家咖啡館常常高朋滿座,倘若不是先預約還訂不到位置呢﹗羽彩,你也多吃點。”

  最近不但嚴書浩回台北處理一些分公司的重要決策,並打算停留半年左右,最巧的是,羽珊也完成在巴黎的學業了,回到台北來工作,兩姊妹不用再分隔兩地,可以住在一起,因此有空時常相偕出門逛街、吃飯。

  “好。”羽瀝笑著啜飲奶茶,有點好奇地東張西望。“珊,這家店是新開的嗎?還是以前就有?還沒離開台灣前,我也很喜歡跟你一起來這裡喝茶嗎?”

  章羽珊差點被滿嘴的食物嗆到,趕緊把松餅吞下去,神色有點緊張。

  “呃……這間店啊?好像這兩年才開的,你離開台灣之前,我們雖然常常一起逛街,不過,應該沒有逛到這附近。”

  “喔,我知道了。”羽瀝愣愣地望著章羽珊。

  奇怪,是她多心嗎?方才羽珊眼中好像又閃過一抹驚惶……應該是她看錯了吧。

  她常常詢問羽珊有關她以前的事,因為,她喪失記憶了。

  三年前,她在西雅圖的醫院慢慢恢復意識后,眼前固定會出現兩個人,一個是滿臉焦急的嚴書浩,一個就是常常拉著她的手掉眼淚的章羽珊。

  那時候,她的大腦是一片空白,她想不起來自己叫什麼名字?住在那裡?家裡有什麼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躺在醫院裡,而且好像傷得很重?

  嚴書浩幾乎天天守著她,寸步不離地照顧她。

  他告訴她,她出了車禍,不過不用擔心,她沒有生命危險,而他則是她交往多年的男朋友。

  嚴書浩還告訴她,她叫章羽涊,在台灣出生並且長大,因為書浩要到加拿大接掌家族事業,所以兩人一起出國。回加拿大前,他們先到美國的西雅圖遊玩,欣賞美國西岸的美麗風光,不料,羽瀝卻在西雅圖發生嚴重車禍,陷入昏迷。

  因為書浩的家人定居在加拿大的溫哥華,所以當羽涊在西雅圖的醫院恢複意識,傷勢也略微好轉,並得到主治醫生的同意后,他們就為她辦理轉院,轉到溫哥華的醫院,繼續接受最好的醫療照顧。前后歷經四個月的漫長治療,她整個意識才完全復原,不會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在醫護人員細、心的照料下,她的身體終于康復,也可以出院了。

  不過,不管她如何努力,過往的記憶卻像是被人由腦中全部抽離似的,她拚命地回想,卻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好奇怪,醫生明明說她的腦部檢查沒有什麼問題,可為何她會遺失過往的記憶呢?

  她覺得那場車禍好詭異,不但把她整個人撞飛出去,也把她所有的記憶都奪走了。

  書浩一直安慰她、鼓勵她,叫她慢慢來,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就算什麼都想不起來也沒關係,他們兩個還是感情穩定的愛侶,他很愛她,也會按照原訂計畫跟她結婚的。

  然後,她見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章羽珊。羽珊哭著說是她的妹妹,也印証了書浩的話--

  他們兩人的確是交往多年、感情堅定的情侶,打算再過一陣子就結婚。

  于是,羽涊惶亂驚恐的心慢慢安定了下來。

  應該是這樣吧,她的親妹妹出現了,告訴她,她叫做章羽彩,在台灣出生長大,有個感情穩定、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男友嚴書浩。四個月前,他們離開台灣一起出國,她卻在異國發生車禍,一度性命垂危,幸賴書浩動用最好的醫療資源,努力地搶救她。

  她相信他們所說的一切,相信自己是嚴書浩的女朋友。

  書浩對她非常好,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醫院的護士都好羨慕她,紛紛說她真是全天下最幸運的女人,雖然發生車禍,可男朋友卻不離不棄,衣不解帶地照顧她,堅持要給她最好的醫療。

  這三年來,他們一直定居在加拿大的溫哥華,偶爾會到歐洲的巴黎住一陣子。

  書浩的家族事業在歐洲也有分部,不論他要去哪一個國家,總是希望她同行,並溫柔地呵護著她。

  羽涊知道,有這么溫柔體貼的男朋友,自己是幸-福的。

  不過這三年來,書浩卻不曾帶她回到台灣。他說,因為她的家人早就移民到巴黎居住了,妹妹羽珊也在巴黎念書,還在當地交了男朋友。

  書浩曾帶她到巴黎去,她見到了自己的父親,他和善而慈祥,對待她非常溫柔。可不知為何,羽瀝總覺得自己跟父親之間好像不是很親密,似乎像是陌生人。

  也許是分開太久了吧?羽瀝猜測自己的個性原本就比較內向沈默,不是個會撒嬌的女兒,所以跟父親的關係不算親昵。

  至於母親,羽珊告訴她,母親已經在多年前因病過世了。

  羽彩很喜歡跟妹妹羽珊在一起,第一次看到羽珊,她就覺得這個女孩跟她之間有股很親密的感覺,她可以完全信任珊。

  兩姊妹也相處得非常融洽,只要一碰面,都有說不完的話。可羽瀝發現,只要自己一問到以前的事,羽珊好像都會有點慌亂。

  也許,那場車禍把珊嚇壞了,所以只要羽瀝一詢問往事,珊就會想起姊姊昏迷的恐怖經驗,是以,珊不太喜歡她一直追問以前的事。

  羽瀝這樣土口訴自己。

  她常常提醒自己,這樣就夠了,她有個很體貼的男友,還有慈祥的父親以及非常要好的妹妹,她的人生很富足,她要知足,不應該向老天多要求什麼了。

  可是……她還是常常感到莫名的心慌,大腦中好像有個神祕黑洞。

  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一個最重要的東西,遺忘了某個重要的約定,至是遺忘了……某個人?

  誰?

  她遺忘了誰呢?

  這個問題整整困擾了她三年,羽彩無法厘清自己為何會有這么不安的感覺?

  她常常作一些奇怪的夢,夢中有個朦朧的男性身影,他總是伸出大手等待她,可她的眼前卻盤據著濃濃黑霧,她撥不開,也越不過,越心急,那男人的身影就愈模糊,到最後,她總是在夢中焦急地大哭。

  醒過來時,她已淚濕枕畔,總是怔怔地坐在黑暗中無法繼續入睡。

  夢中的男人究竟是誰?為何找不到他,她會覺得哀痛欲絕,會悲慟地大哭呢?

  那男人對她很重要嗎?

  可,他到底是誰呢?

  是書浩嗎?

  不,有個奇怪的直覺告訴她--不是,絕對不是。

  雖然無法說明自己為何如此肯定,但,羽彩就是知道,夢中的男人不是書浩。

  不是書浩,那他是誰?

  羽瀝不敢把這些問題告訴嚴書浩,因為書浩對她情深意重,可她居然常常夢見另一個男人,甚至為他心魂不寧,她有嚴重的罪惡感。

  不該這樣的,她覺得自己像個壞女人。

  羽珊又吃了一塊起司蛋糕后,好奇地問︰“對了,昨天晚上我們一起用餐后,書浩哥神祕兮兮地說要帶你去看個東西,到底是去看什麼啊?”

  提到昨晚,羽瀝眼神一黯,握著刀叉的手也停了下來。“他……帶我去看結婚鑽戒。”

  “啊?書浩哥要跟你求婚了?”羽珊瞪大雙眼,快樂地尖叫。“姊,恭喜你,這真是太棒了﹗”

  羽涊搖頭。“我沒答應……也不是拒絕啦,我只是說,不想這么快就結婚,我希望能過一陣子再來討論這個問題。”

  “為什麼?”羽珊非常不解。“書浩哥有多愛你,你應該很清楚吧?而且你們也交往多年了,感情十分穩定,你為何不答應呢?”

  羽珊開玩笑道︰“姊,你該不會以為書浩哥是我們的近親,血緣太近,所以最好不要結婚?我早就跟你解釋過了,書浩哥其實是我們的遠親,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只是從小兩家都住在同一個地區,往來非常密切,所以感情很好。”

  “不是這個問題。”羽瀝眼神飄渺,黛眉漾滿輕愁。“一直到現下,我還是找不回失去的記憶。你知道嗎,我常常走在街上,卻茫然地停在十字路口,整個人拚命東張西望,冷汗直冒二不知下一步要往那裡去?那裡是我的家?我該何去何從?我……我又是誰?在台灣,還有誰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人認識我、在乎我嗎?”

  濃濃憂傷籠罩她的臉。“我覺得自己是殘缺的,是一副空殼子,不僅腦子空空蕩蕩,胸膛深處也空空蕩蕩的,好像游魂般飄蕩在人世問。我連最基本的記憶都想不起來,像我這樣的人,連自己都不了解,根本沒有把握可以好好附應書浩的愛,沒有把握能給予他福祉。”

  羽珊聽得好心痛。“不是的,你不是殘缺的人,你--”她差點脫口而出︰你有一個非常深愛你的男人﹗

  驚駭地搗住自己的嘴,羽珊的臉色忽青忽白。好恐怖﹗她差點就說出最最不該說的話,說出那個禁忌的名字了﹗

  望著茫然無助的羽涊,有一瞬間羽珊有股沖動,想告訴她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可下一秒,嚴書浩苦苦哀求的表情又在她腦中閃過。

  羽珊知道書浩哥真的很愛羽瀝,他不能失去她,所以,她只能選擇閉嘴,只能跟自己的良心苦苦征戰。

  喔,她好痛恨自己的角色﹗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情如姊妹的好朋友,她不該幫著書浩哥隱瞞她很多事。

  可,在那個節骨眼,自己真的以為那樣做對她是最好的。
  尤其書浩哥是那么深愛她,甚至為了她不借向父親下跪,請求父親正式收養她,讓她由藍織寧變成章羽瀝,改變她的戶籍數據,也改變她所有的信任狀。

  嚴書浩本身學的就是法律,在西雅圖遇到織寧的時候,他的身分是執業律師。后來,因偽要回到家族事業當傳人而放棄了原先的律師工作。

  不過,專業的法律背景,還有以前在法律界累積出的人脈,讓嚴書浩在進行很多事的時候都很方便。

  基本上,藍織寧的戶籍在台灣,不過她早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再加上她已滿十八歲,是個成年人,無須法定監護人,因此,書浩派了一些懂法律的部屬到台灣,打通關係后,順利更改了藍織寧的重要信任狀。

  取得章羽珊她父親的幫助后,嚴書浩透過合法的收養手續,讓織寧變成章家的女兒,也給了她一個全新的名字--章羽涊。

  嚴書浩讓“藍織寧”這個名字永遠從世界上消失了﹗

  任何人想要追查藍織寧的數據,都會一無所獲。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年鞏傑修只調查得出織寧曾經搭機到西雅圖,進一步的資料卻通通消失,因為,他調查的人名已經不存在了。

  可是,這樣做真的好嗎?這是對的嗎?

  羽珊常常想起另一張英挺而深情的男性臉龐--鞏傑修。

  倘若有一天羽瀝發現鞏傑修的存在,發現這個重大的騙局……

  天啊,她根本不敢再繼續往下想﹗

  她只能安慰自己,這樣做應該是好的,至少,可以讓好友的人生順遂一點,少流點眼淚。

  雖然說織寧和鞏傑修深深相愛,但他們情深緣淺,鞏家的長輩非常重視門當戶對的理念,完全無法接受孤兒出身的織寧當兒媳婦,就算鞏傑修極力抗爭,也勢必會傷害到很多人,就連織寧和傑修自己也會受傷的。

  唉,那是一樁不受祝福,充滿淚水的戀情,太苦了,看不到未來。

  所以,羽珊衷心希望重生的羽瀝可以在書浩哥的身上得到福祉。

  關於這一點,羽珊倒是很有把握,她知道書浩哥對羽彩情深意重,他一定會繼續求婚,以最大的誠意打動羽瀝,他們兩個終究會結為夫妻,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甜蜜生活,羽濰這一輩子都會很幸-福的,她沒有對不起好友。

  不敢再提起會讓羽彩傷懷的事,羽珊刻意轉變話題,土口訴羽涊台北市還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還計劃這個周末要一起去搭貓空纜車,到山上喝茶、賞夜景。

  喝完下午茶之后,兩姊妹興致高昂地沖到百貨公司血拼,又去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最後才、心滿意足地提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打道回府。

  他們住在東區一處高級住宅區。嚴家經營跨國房地產投資,在全台灣擁有很多楝高級豪宅出售,包括他們住的這一楝。

  嚴書浩把這楝豪宅的頂樓留下來自己住,偌大的頂樓只區分成兩個單位,一間送給羽珊,他跟羽瀝則住在隔壁,各自擁有七十幾坪的寬敞空問。

  羽涊泡了個香噴噴的玫瑰精油澡,換上款式保守的睡衣,吹干頭發后走出浴室,抹了點嬰兒乳液當保養品。

  雖然書浩跟羽珊常常送她整套的名牌保養品,不過她一直不習慣搽太多保養品,也不搽任何香水。天冷時,就把嬰兒乳液抹在臉部和全身,她喜歡嬰兒乳液的淡淡甜香。

  抹好乳液后,外頭傳來敲門聲。

  “瀝,我可以進去嗎?”

  “可以啊,請進。”

  嚴書浩端著一杯熱騰騰的奶茶,笑吟吟道︰“累了吧?喝杯熱奶茶,待會兒早點睡覺。”

  “謝謝。”羽彩接過瓷杯,深吸一口奶茶散發的芳香。

  書浩哥真的很疼她,每天晚上都親自為她準備她最喜歡的熱奶茶。

  嚴書浩望了羽涊放在地上的購物袋,吹了聲口哨。“天啊,你跟小珊該不會把整間百貨公司全搬回來了吧?告訴我,你們還有沒有留下任何活口?”

  羽涊嫣然一笑。“沒這么誇張啦,而且小珊買得比我還多呢﹗她啊,是個不折不扣的購物狂。看上了一款包包,因為愛不釋手,居然把三個不同顏色的通通敗下來﹗我跟她逛到腳快斷了,她還拉我去做腳底按摩,按摩完后又生龍活虎地繼續血拼。”

  嚴書浩愛憐地輕撫她的臉頰。“回台灣之后,你的氣色更好了。我工作忙碌時,小珊也可以陪伴你,真是太好了。喜歡什麼就盡量買,開心就好。對了,別忘了星期天晚上我們要去喝喜酒喔﹗你看,這是阿東和梅梅的結婚照。”

  他拿出一張喜帖遞給羽瀝,她興奮地接過來。

  “好漂亮喔﹗梅梅穿上白紗真是美艷奪目,阿東也好帥,標準的俊男美女﹗好開心可以參加他們的婚禮,我相信他們一定會白頭偕老,非常非常幸-福﹗”

  阿東和梅梅是他們住在溫哥華就認識的朋友,同樣來自台灣,因為很多親友都在台灣,所以這次特地搭機飛回台北舉行婚禮。

  “很福祉吧?”嚴書浩望了眼相片后,又深情地盯著羽彩。“每次看到阿東那神采飛揚的笑容,我都好羨慕喔﹗涊,什么時候,你才愿意讓我變成最幸福的男人?”

  羽瀝迥避他太過熾熱的眼神,囁嚅道︰“我以為……我們前幾天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她指的是他帶她去看結婚鑽戒那次。

  “書浩哥,我知道你很疼我,我們交往這么多年了,結婚是遲早的事,只不過,你知道的,我……我還沒準備好,我總覺得有股不確定感。”

  “不確定?”嚴書浩的眼神更溫柔。“不確定我是否可以給你福祉嗎?看來問題出在我身上,是我做得不夠好,所以你才不敢把自己的一生交給我。”

  “不是這樣的﹗”羽瀝猛搖頭。“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幾年來,你對我有多好,我會不清楚嗎?這股不確定感出自我本身,一直到現下,我還是非常非常茫然。我是個沒有記憶的人,我總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一個很大的破洞,我不確定,這樣的我可以當你的妻子嗎?可以好好照顧你,給你福祉嗎?”

  “傻瓜,你想太多了。”書浩用力把她摟入懷中。“‘章羽瀝’這三個字就代表我的福祉。只要看到你,我就會覺得自己好幸運,像擁有了全世界一樣。”

  “可是我的記憶……”

  書浩安慰她。“別緊張、醫生不是一直強調說不要給自己壓力嗎?慢慢來,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可以找回全部的記憶。”

  “我真的可以找回記憶嗎?”羽瀝不安地問著,眼神無比孤寂,好像被遺棄在荒野中的小孩般。

  “當然,你要相信我。”望著她茫然的眼神,嚴書浩的內心一陣抽痛。

  罪惡感再度狠狠地鞭撻他,甚至有股聲音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痛斥--

  嚴書浩,你真的很殘忍﹗為了成就自己的愛情,你不惜欺騙一個最無辜的女孩,你捏造一個陌生的身也給她,你還期待她永遠都不會重拾記憶,這一輩子,她只要乖乖地留在你的身邊說好﹗

  以愛為名,他真的有權利這么做嗎?

  他知道自己很惡劣、很混蛋,當初羽珊就哭著阻止過他,羽珊說織寧在台北已經有個死生相許的男朋友,他不能橫刀奪愛。

  但,老天原諒他,他承認自己是瘋了,著了心魔。

  織寧昏迷期問,他一直守在她身邊,每天每天都握住她的手跟她說話,她昏迷不醒,他就溫柔地為她擦臉、梳頭髮、修剪指甲,每一天,他都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她,喜歡她的古典靈秀,喜歡她小巧精致的臉蛋,喜歡她柔軟如花瓣的櫻唇。

  他覺得她宛如上蒼賜給他的天使,他無法失去她。

  是的。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惡劣,他趁人之危。

  但,有誰在愛情面前可以一直保持理智的?

  他承認自己愧對藍織寧,不該捏造一個新的身分給她,可他也有十足的把握,他會好好地珍惜這個柔弱靈秀的女孩,他會給她最美滿的婚姻,愛她一輩子﹗

  他溫柔地微笑。“別急,反正你這一生最重要的記憶,我跟羽珊都告訴你了。不要擔心,你沒有遺漏掉任何重要的事。”

  “我知道……”羽彩喃喃附應,內心卻越來越茫然。是嗎?她真的沒有遺漏掉任何重要的事嗎?她沒有忘記重要的人嗎?應該……應該沒有吧?

  望著她眼中的困惑,書浩也隱約察覺了什麼,他有些不安,試探地問︰“怎么了?你的表情怪怪的,是不是……想起了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

  坦白說,要不是台灣的分公司急需他的坐鎮,嚴書浩是非常不願意帶羽瀝回到台北的。

  全世界任何地方他都可以帶她去玩,唯獨台灣是最大的禁忌,尤其是台北,因為他好怕她會遇到鞏傑修,或是遇到以前認識的同學、朋友,戳破他編造的謊言﹗

  他只能拚命安慰自己,不會那么巧的。

  而且,羽瀝的個性沈靜內向,不是很喜歡出門亂逛,碰上熟人的機率應該不大。

  他會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台北分公司的事務,盡量提早帶她回溫哥華定居,永遠不再踏上這塊土地。

  “沒有。”羽彩搖搖頭,試圖驅散腦中的謎團。“我沒有想起什麼特別的事,可能是因為你們說以前我是住在台北的,所以這趟回來后,多少期許自己可以趕快恢復記憶,才會看到任何事物都東想西想的。”

  她的回答令嚴書浩悄悄松了一大口氣。“那就好,倘若有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訴我。”

  他看著羽瀝喝完熱奶茶后,幫她拉起蠶絲被。“晚了,早點睡吧,晚安。”

  羽彩恬靜地微笑。“晚安。”

  雖然已經是交往多年的男女朋友,不過,羽彩很感謝書浩哥一直很尊重她,除了接吻之外,他不曾要求更進一步。

  不管在哪一個國家,她都擁有自己的房問,他不會強迫她做她還沒準備好的事。

  捧著羽彩的臉,嚴書浩很自然地親吻她的芳唇,只不過,今晚的晚安吻卻越來越激烈。

  他的唇瓣飢渴地吞噬她的芳唇,焚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肌膚上,一手捧住她的小臉,另一手則順著她的頸部肌膚一路愛撫,滑到她柔軟的胸前,試圖把手探入那件款式保守的睡衣內。

  “不要這樣……”羽灘驚慌地抓住他的手。“書浩哥?”

  他的眼底滿是愛慕與渴求。“涊,我愛你,讓我好好地愛你。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把自己交給我,我們可以馬上結婚,我會用我的一生來證明對你的愛。”他的另一只手又試圖鑽入她的睡衣內。

  他很不安,怕她隨時有可能恢復記憶,想起關於鞏傑修的一切。他很怕會失去她,因此渴望以實際行動來擁有她。

  “不要﹗”羽瀝嚇得連連后退,小臉滿是驚惶。“書浩哥,我會怕,拜托你不要這樣……”

  他挫敗地嘆息。“瀝……對不起。”緊緊抓住她的手。“對不起,因為我太愛你了,所以才會一時情不自禁。沒有嚇到你吧?”

  雖然他瘋狂地想要擁有她,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躁進,免得把她嚇跑了。

  “沒有……”羽涊搖頭,拉緊睡衣領口,愧疚地道︰“其實是我要跟你說對不起。也許是我的想法太保守了,但,我很難接受在結婚前……”

  這年頭居然還有男女朋友交往多年卻只有親吻,不曾更進一步。羽涊知道自己在折磨書浩,可是,她就是無法讓他突破防線。

  “我知道,親愛的,不要解釋,我通通知道。”他溫柔地執起她的手親吻。

  “沒事了,早點睡吧。”

  再度替她蓋好被子后,嚴書浩眸光複雜地啾著她,暗啞地道︰“瀝,我要你深深記住一件事--在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男人是我。為了你,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你懂嗎?”

  “……我知道。”羽涊有點茫然,她非常清楚書浩哥有多疼她,可是,今晚的他看起來好怪,好像很掙扎、很不安?

  書浩哥為何會這么不安呢?

  “晚安。”

  “晚安。”

  這一次,書浩總算退出她的房問。

  羽瀝翻個身,呆呆地望著落地窗,隱約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

  回台灣后,她覺得書浩哥跟羽珊都有點怪怪的……

  是她太敏感嗎?

  但愿,只是她太多心了……

第五章

  這天下午,羽涊覺得天氣不錯,便一個人到街上散步,順便采買要送給梅梅的結婚禮物。

  微風吹拂,落英繽紛,她走在充滿落葉香味的紅磚道上,看到前方有一個大賣場,裡面有一間書局,便很自然地停下腳步,偏頭望著陳設在玻璃櫥窗內的幾本新室曰。

  突然,一股想閱讀的慾望很自然地涌起,她推開玻璃門,進入書局。

  書店內有股靜謐安詳的氣氛,羽涊很喜歡這種感覺,放輕腳步仔細翻閱感興趣的書籍。

  雖然她遺忘了很多記憶,不過,她可以肯定自己從以前就很喜歡看書。

  還在溫哥華時,她就常常央著書浩帶她到華文書局買書,這幾年住在國外,她的英文能力越來越好,看原文書當然沒有問題,可是,她還是很喜歡看中文書,因為看著自己熟悉的母語,特別能進入書中所描寫的世界。

  驀地,一本暢銷的翻譯小說引起她的注意。

  “《追風箏的孩子》?”她拿起書翻了幾頁,眼神若有所思。“這本書我好像看過……阿米爾、哈山?……對,我一定看過這本書。”

  她繼續往下翻,熟悉的劇情一映入眼帘,她更可以肯定自己以前曾經看完過這本書,而且在她的印象中,她好像還為了這本書哭得很淒慘。

  輕輕閉上眼,有一些朦朧的,很不清晰的畫面閃過腦門,接著,她聽到一道低沈的男性嗓立音--

  哭得很慘喔?難怪你的眼睛到現下還紅通通的,連鼻子也紅了……活像是紅鼻子的小妖怪。

  那男人還伸出手,溫柔地揉揉她的頭髮。

  又不帶圍巾出門,你喔,真是懶丫頭。

  然後,男人用一條很長的圍巾圍住她與他,兩人親密地依偎,她的鼻端好像還可以嗅到一縷粗獷干爽的男性氣息……

  羽彩閉上眼,試圖抓住不斷掠過腦中的殘光片影,她很想看清那男人的長相,但……太快了,好多畫面宛如走馬燈般快速地閃動而過,她看見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個飄著冬雨的城市,城市很古老、很安靜……

  呆呆地望著手上的書,她輕輕問著自己。“我到底是什麼時候看過這本書的?而且,我看的一定是中譯本,不是原文書。那么,是在我還沒離開台灣之前嗎?那時候我還沒失去記憶……”

  那個溫柔地揉亂她的頭髮,還摟著她一起分享長圍巾的男人是誰?

  應該是書浩哥吧?畢竟,書浩哥說他們很久以前就認識,而且交往很多年了。

  那么親昵愛戀的動作,一定是戀人之間才會有的行為。

  但……真是書浩哥嗎?

  理論上,那個跟她分享長圍巾的男人應該是書浩哥才對,可為什麼心底好像有一道聲音在騷動著、提醒著她--不,事情不是這樣。

  她的心虛虛的、空空的,什麼也無法確定。

  頭又痛了,羽涊無奈地輕輕按壓太陽穴。自從車禍甦醒后,每當她嘗試找回記憶,腦門就會傳來一陣比一陣激烈的疼痛。醫生告訴她,她給自己太多壓力了,要她慢慢來,不要操之過急。

  好吧,慢慢來。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想起來的。

  羽彩的眼神很惆悵,不知為何,她覺得那段記憶對她而言非常重要,是她人生中很瑰麗的一頁。那個與她分享長圍巾的男人,他們好像還一起漫步在雨中的城市,一起做了更浪漫的事。

  她不希望自己遺忘那么美好的回憶,所以她一定要努力想起來。

  發現這位作者還出版了另一本書--《燦爛千陽》,羽彩毫不猶豫地帶著兩本書一起到柜台結帳。

  結帳后,羽瀝還不想直接回家,她記得書局的二樓是一間氣氛高雅寧靜,隱密性也很高的高級咖啡館。也許,她可以一個人去喝杯咖啡,安安靜靜地享受閱讀的樂趣,然後再去采買要送給梅梅的結婚禮物。

  打定主意后,羽彩原本想搭乘手扶梯上二樓,不過手扶梯設計在書局的另一端,但她瞥見了一道離她很近的安全門。

  羽涊試著推開安全門﹗

  果然是樓梯﹗

  反正只有一層樓,干脆爬樓梯上去好了。

  她慢慢拾級而上,才走沒幾步,就發現樓梯上面站著一個男人,男人正背對著她抽煙。

  羽彩輕皺起秀眉,她不太喜歡煙味,打算加快腳步越過那男人。

  躲到樓梯問抽煙的是鞏傑修,他被迫來參加一場非常無聊的相親宴。雖然他早就告訴過父母,這一輩子他都不想結婚,他對女人沒興趣,如果一定要他娶“某個東西”為妻,那就是工作、工作、工作,工作就是他的婚姻。

  由於鞏傑修是鞏家唯一的男丁,他上頭只有一個姊姊,因此他的不婚宣言急壞了兩老,就怕鞏家的香火斷送在他的手上,所以他們軟硬兼施,逼他、求他相親。

  這一次,原本他說什麼都不肯乖乖就範,偏偏母親跑到他住的地方上演哀兵策略,又是哭訴、又是假裝心臟不好,隨時會昏倒,死前只希望看到唯一的兒子完成終生大事。他被煩到快發狂了,才不得不到咖啡廳來應付一下。

  不過,坐下來沒五分鐘,他就覺得呼吸困難、坐立難安。

  平心而論,“華氏集團”的千金華芝婷小姐條件優秀,高貴大方,不過不管她長得是美是丑、是圓是扁,對傑修而言都沒有意義。

  對于女人,他已經心如止水……不,應該說,他早就看透了。

  女人是全天下最陰險狡猾又無情無義的動物,上一秒可以瘋狂地愛你,跟你眼眶含淚地交換戒指,深情款款地許下誓言,下一秒卻可以翻臉不認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親身嘗過這種痛。

  一夕之間,他失去滿滿的福祉,他被最心愛的女人拋棄,被她推落到冰冷蝕骨的黑暗地獄。

  他受夠了,再也不願承受那椎心刺骨的煎熬,他發願永遠不再陷入愛情,更不相信女人了。

  突地,他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響起。怎么?又有一個被迫相親的倒霉鬼也想躲來這裡抽根煙、喘口氣嗎?

  他冷漠地轉過身子,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他看到那張雪白清靈的容顏,那張他最痛恨,卻又牢牢盤據在他腦中的清雅秀顏﹗

  藍織寧﹗

  有過上一次在香港機場驚心動魄的經驗,這一回,鞏傑修面容冷肅,命令自己沉住氣。把香煙往一旁按熄,緩緩地踏出步伐,他的眼神鋒利如刃,像是野獸鎖住看上的獵物般,不發一語地接近她。

  感受到男人渾身輻射出的危險氣勢,羽瀝全身警戒,想加快腳步朝樓上奔跑,趕快推開安全門,不料那男人卻動作敏捷地來到她身邊,眼神譏誚。

  “好久不見了,畢竟我們也是老朋友,你都不打聲招呼的嗎?”

  老朋友?羽灘的雙眸盛滿困惑,定定地望著他。

  她不得不承認,他真是一個非常俊挺出色的男人。劍眉斜飛入鬢,黑眸炯亮犀利,似乎可以洞悉人心,雙唇的線條很性感,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渾然天成的領袖氣息,但,也帶著濃濃的侵略性。

  她認識他嗎?他說他們是老朋友,但,她卻連他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羽瀝好迷惑,她應該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但,為何他那雙板黑的眼眸竟會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甚至有股想落淚的衝動。

  他的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最糟糕的是,越看著他,她發現自己心跳愈急遽用力地撞擊胸口。

  糟糕,難道那場車禍不但害她失去記憶,也把她的心臟撞出問題嗎?否則,心跳為何會這么激烈?

  她失神地盯著他,鞏傑修也好不到那裡去。

  這三年來,他恨她入骨,她的背叛讓他生不如死。他曾想過千遍、萬遍,倘若他再見到她,絕對要以最鄙夷、最嚴苛的話語來羞辱她。畢竟,這是她欠他的。

  她欠他很多很多解釋,她欠他一場婚禮,欠他一個新娘,她還欠他一顆心……一顆溫暖的、可以愛人的心。

  可是,站在她的面前,他原先設定的陰狠蕩然無存,他的表情迷惘,黑眸熾熱。

  該死的,她居然比以前更加水靈清秀、楚楚動人﹗

  芙白的小臉上有一對秋水盈盈的大眼睛,她的眼睛很美,烏黑閃亮,像是最美的黑曜石,更像一片溫柔的湖泊。

  當初,他就是戀上她柔情似水的眼波,戀上她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寧靜氣息。

  她的臉頰還是那么細致、白裡透紅。他最愛以指腹輕輕摩掌她的嫩頰,也愛以手扒梳她濃密的長髮,汲取她的如蘭幽香……

  夠了﹗

  下一秒,他握緊拳頭提醒自己--

  鞏傑修,你這個大笨蚤﹗你還沒看清這女人的真面目嗎?她無情無義,說變說變,一轉身說可以背棄曾經許下的摯言?!

  上帝真不公平,如此無情的女人為何能擁有這么精致絕倫的臉蛋?

  眼見她還出神地直視自己,他的眼底不禁浮現一絲嘲諷,揚起手在她面前輕晃。“看夠了嗎?”

  “啊?﹗”羽瀝驀地回神,驚駭地發現自己居然像個花痴似地猛盯著對方,這真是、真是……真是太丟臉了﹗

  “對不起﹗”她低著頭,想繞過他的身邊趕緊上樓。

  然而,他卻牢牢扣住她的手,籠罩陰霾的臉龐逼近她。“這樣就想走?看到我,你都沒有什麼話好說嗎?你不想解釋,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嗎?”

  早就知道不能被這個外表柔弱的女人欺騙。她可真狠,外表荏弱,骨子裡卻比男人更加心狠手辣。狠狠踐踏別人的感情、撕裂別人的真心后,她卻可以若無其事,微笑地過著福祉的日子。

  天啊,他居然曾經以為她是他生命中的天使。真諷刺,她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亞心魔﹗

  羽瀝驚懼地望著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掙不開鉗製。“請你放開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這男人眼底的僧恨令她背脊發涼。

  他不僅不放,反倒還把她的手抓得更緊,銳眸射出陣陣寒光,冷笑著。“想裝無辜?在你那么殘酷地玩弄過我的感情之后,你以為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嗎?你以為把戒指退還給我,兩人就可以一刀兩斷嗎?

  “不﹗”他憤怒地吼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你欠我太多太多的解釋了﹗那個男人是誰?跟我交往的時候,你就愛上那個男人了嗎?你腳踏兩條船,快樂地游走在兩個男人之中,把我當傻瓜戲耍嗎?你說,那個男人到底是誰?那個不久前在香港的赤鱸角機場,跟著你一起登機的男人是誰?浴巒二年來,你就是跟他在一起的嗎?”

  想起當年跟他交往時,外表溫柔可人的織寧居然腳踏兩條船,跟別的男人有染,鞏傑修就嫉妒得要發瘋了。

  不,他怎能相信自己深愛多年的女人竟是水性楊花,甚至在跟他交換戒指后,還毫不留情地拋下他,跟那男人雙宿雙飛?

  那他呢?她到底把他鞏傑修當作什麼了?一個笑話?還是一個笨蛋?

  她有沒有愛過他?有沒有?

  香港機場?羽瀝錯愕地看著他。她想起來了,在香港登機時,她覺得自己好像聽到外面有男人的怒吼聲,可又不確定。這么說,當時在機艙外大吼大叫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嗎?

  但,為什麼?她根本不認識他啊﹗他何要問她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問題,而且眸光如此僧恨,彷佛她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呢?

  她只能猛搖頭。“放開我,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什麼男人?”

  “藍織寧,你別裝傻﹗”他戾氣狠煞地吼著。“你有膽背叛我,卻沒有膽對我說實話嗎?說,那男人到底是誰?他現下在什麼地方?”

  他素來是衣冠文物的、但這一刻,他發現自己是個野蠻人,有嗜血的衝動。倘若那混蛋就站在他眼前,他真的會親手殺了他,把他千刀萬剛﹗

  好痛……織寧的手被他抓痛了,眸底浮現淚光。“你弄錯人了,我不是藍織寧。”

  他微愣。“你不是藍織寧?”他鬆開對她的鉗製,仰頭髮出大笑,笑聲充滿嘲諷。“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趣啊,你居然告訴我,你不是藍織寧?﹗”

  “你找錯人了。”羽涊輕撫著被抓紅的手腕,余悸猶存。“也許我長得很像你要找的那個人,但我不是她,我叫章羽彩。不信的話,我可以給你看信任狀。”

  羽涊慌張地打開包包,掏出皮夾中的身分証,遞到他面前。

  她也知道不該隨便掏出重要的信任狀給陌生人看,可是,這個男人眼中濃濃的僧恨之色讓她直打冷顫。她想,倘若自己不能證明她不是什麼藍織寧,他恐怕不會讓她離開的。

  鞏傑修輕蔑地望著那張身分証。“章羽瀝?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藍織寧,你為了躲避我,竟不惜改名換姓?我們交往整整七年,七年來,你對我都是虛情假意嗎?你一直把我蒙在鼓裡,腳踏兩條船嗎?還是說,你一直深愛著的都是那個混蛋,所以,你才會在我們預備要去公証結婚的那一天拋下我,跟他遠走高飛?”

  他的氣勢剽悍猛烈,銳不可擋。“藍織寧,面對我,你真的沒有一絲絲愧疚嗎?”

  章羽瀝?她居然說她叫章羽瀝?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

  不過,這個名字聽起來十分熟悉……

  很快地,他想起了織寧當年最要好的手帕交--章羽珊。

  章羽彩?章羽珊?這么相似的名字絕對不是巧合,他知道事有蹊蹺,而他絕對會毫不留情地挖掘出其中的祕密﹗

  織寧被他狂煞的氣勢嚇得倒退一步,思緒無比紊亂。

  他在說什麼?

  他們交往七年,她甚至準備要跟他去公証結婚?不,這男人在說謊﹗要不,他一定是認錯人了。

  他狂怒地揪住她,發現她的粉頸上並沒有配戴他親自為她戴上的項鍊,整個人更是怒不可遏。

  “項鍊呢?該死﹗那條項鍊呢?”項鍊裡面有以紅線纏繞的黑發,代表他們是結發夫妻,意義非常重大,難道她把它給扔了?

  “項鍊?”羽瀝拚命搖頭。“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救命啊,誰來救她?她遇到瘋子了﹗

  “藍織寧,你果然夠狠,居然連那條項鍊都棄若敝屜。”她把定情項鍊扔了,丟得非常干脆,就像當年拋棄他一樣……

  他的眼底除了熊能一怒火,還有濃濃的傷痛。

  他好蠢、好傻啊﹗枉費他在人前是個日理萬機的精明總裁,沒想到居然會狠狠地栽在一個外表單純的女孩手裡。

  那條項鍊不但代表他對她的愛,更代表兩人美好的未來。

  他是那么愛她,努力地捍衛她,絕不讓任何人欺侮她,包括他的家人。

  他發願要一輩子好好地保護她,給她最甜蜜的生活,永遠把她放在心底呵護著。

  但,她呢?她以什麼來回報他?

  不但退回他送的定情戒指,連意義特殊的項鍊都毫不眷戀地扔了、拋棄他,跟別的男人雙宿雙飛。

  哈哈哈……鞏傑修真的很想恥笑自己,更想一掌劈死自己。這世上還有哪個男人比他更蠢、更痴傻嗎?居然會為這種女人動心﹗

  他鐵青猙獰的臉龐讓她更加恐懼,轉身就想跑,他卻牢牢把她揪回來。

  “放開我﹗不要碰我﹗”羽彩恐懼地大叫。“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不要碰我﹗”

  男朋友?這三個字助長了鞏傑修體內的滔滔怒焰。

  他森冷地瞪著她,雙手牢牢扣住她的肩膀,讓她動彈不得。

  “你就這么愛那個混蛋?告訴我,那個王八蛋到底有哪點比我好?你說啊﹗”

  他知道自己很悲哀,都被她無情地拋棄了,居然還痴傻地對這女人念念不忘。表面上,他告訴自己是僧恨她的,但,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

  羽瀝氣憤地吼著。“不關你的事﹗我跟我男朋友有多好都不關你的--啊﹗”

  還沒說完的話被截斷了,他粗暴地扣住她的下巴,強悍地堵住她的唇。

  “不……放……放手……”羽涊嚇壞了,手腳並用地又踢又打,可她的體力怎么會是一個大男人的對手?他以健碩的身軀將她緊緊壓在牆壁上。

  這個吻非常猛烈、張狂,他舌焰似火,毫不留情地熨燙她的唇,舌尖肆無忌憚地探入她的唇腔裡恣意掠奪,奪走她的馨香、她的呼吸。

  一開始,他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懲罰的吻,他對這個女人早就沒有愛情了,只剩僧恨,所以他要凌遲她,狠狠地報復她。

  但,當那縷清雅的馨香傳入他的口中,他心底的冰牆就開始出現裂痕。

  她的檀口擁有他最愛戀的氣息,一碰到她,他的男性感官就強烈地叫囂著,飢渴地要求更多更多的甘甜……

  過往的甜蜜一幕幕地飄入腦中,震麻他的思緒。

  他想起當年她的甜蜜嬌愍、她的善解人意;想起兩人共纏一條圍巾時,她笑得像是最福祉的女人;想起兩人一起在月老面前虔誠地交換戒指;想起她被他套上戒指時,臉上的狂喜與熱淚;想起兩人交換的誓言……

  誓言的每一個字,至今依舊在他的腦門回蕩盤旋著,他把那些誓言一字字地深深刻畫在心弦上,至死,也無法遺忘。

  挫敗地發出重重嘆息,他知道她是他命中的唯一克星。

  分離三年了,她卻牢牢棲息在他的心底,不曾遠離。胸膛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只等待她的靈魂歸來,只有她可以碰觸。

  不要、不要﹗這是惡夢,這一定是惡夢﹗羽瀝驚駭地想掙扎,可無論她的臉蛋怎么閃避,男人還是牢牢地扣住她的下巴,辣舌還竄入她的唇腔裡為所欲為﹗她憤怒地咬破他的下唇,血腥味緩緩蔓延開來。

  但,男人只是冷酷一笑,毫不在意地抹去嘴角的血漬,像是一頭嘗到血腥的野獸般,眼神更加野蠻,氣勢剽悍地繼續狂吻她,完全主掌她的唇。

  混蛋﹗羽瀝怒不可遏地拚命攻擊他,長長的指甲狠狠抓破他的手臂,也抓破他的臉頰,可他的眉頭卻皺也不皺的,宛如最固執也最驍勇善戰的武士。

  他勢如破竹地席卷她的檀口,把自己的雄性氣味盈滿她的舌尖、她的芳唇……

  那陽剛的男性氣味不但竄入她的小嘴,甚至迅速蔓延,入侵她的咽喉,一路進入她最纖細的女性感官。

  他的吻就像是一場午后西北雨,猛烈的深吻節奏奪去她的理智、她的魂魄,她只能目眩神迷地承受他的焚熱,迷失在他所創造的激情魔法中。

  四唇瘋狂地糾纏,一縷好熟悉、好特殊的感覺也彌漫在她的胸膛。

  這個味道……她拚命地搖頭想保持理智,可這縷粗獷又狂野的氣息卻撥動她最柔軟的心弦,精準地擊中她最深層的悸動。

  這是她夢裡的味道﹗

  在夢中,她跟一個男人瘋狂地熱吻,她安心地棲息在他懷裡,后來,黑霧涌起,她找不到那個男人,驚慌地在夢裡痛哭。

  不會錯的﹗就是這個氣息,這縷陽剛又帶著危險的男性氣味﹗

  原先不斷掙扎的小手僵在半空中,羽瀝臉上的表情由憤怒,慢慢轉為錯愕、迷惘,到最後,她的雙眸甚至泛起淚霧,一顆心又酸澀、又感動。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覺得感動、覺得泣然欲泣?可被他深深狂吻著,炙熱的暖流也完全包圍她,她覺得自己好像等待這個擁抱好久了,等待這令人窒息的吻也好久好久了。

  察覺她不再死命掙扎,鞏傑修也放輕力道,纏綿而深情地吻她,仔細品嘗她的每一縷甘甜。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恨不得將她完全揉入自己體內。心房涌起一波又一波的劇烈撼動,不同于肉體的慾望,而是一股更細致、更綿密溫柔的情感。

  兩個孤單的靈魂終于得到甘露,喜悅地汲取對方的溫暖;兩顆心也瘋狂地互相撞擊,一起飛舞。

  當羽涊覺得快因缺氧而暈眩時,他終于放開了她。

  他的雙手依舊扣住她的肩膀,不讓她離開,痛徹心肺地嘶吼著。“該死的你、該死的你﹗為什麼讓我這么痛苦、這么煎熬,讓我變成行尸走肉、讓我看不起我自己……你怎么可以拋棄我?你忘記我們之間的誓言嗎?你忘記月老廟的紅線嗎?你忘了那條最珍貴的項鍊嗎?你全忘了嗎?

  “織寧……老天,你是我的織寧,你是藍織寧﹗到死,我都不會錯辨你的容顏、你的氣息。”

  他在說什麼?羽瀝的淚水潸然落下,他說的話她完全聽不懂,可她卻清楚地知道,這男人身上有著她一直想要尋找的答案。

  被他摟入懷中,她竟覺得自己宛如回到了最溫暖的避風港﹗

  老天﹗怎么會這樣?她連對書浩哥都不曾有過這么依戀的情幸啊﹗

  ……書浩?天啊﹗無論如何,她都不該讓一個陌生人吻她啊﹗她怎么對得起書浩?

  羽涊痛苦地啜泣。“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讓我走……”

  好幾股猛烈又矛盾的力道在她體內交互衝撞、拉扯,幾乎要把她整個人撕為兩半。

  “好,我讓你走。”他眸光深沉地望著她,堅定的眼神卻說明他不會輕易罷手。

  他找出一張自己的名片,掏出筆迅速在名片上寫下一組電話號碼。“這是我的一支很少對外公開的私人手機,只要你想見我,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

  他深深地望著她,黑眸宛如深不可測的潭水。“記住,我叫鞏傑修。我等你。”

  羽瀝無法回答,被動地接過名片后,便匆匆推開安全門,回到書局裡,往外狂奔,火速跳上大門口的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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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計程車后,羽彩狂沖入大樓內,以最快的速度搭電梯上樓。由門口守衛看到她的詫異眼神,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很野狼狽,但,她沒有心思顧及這么多了。

  更多更多的複雜情緒佔據她的心房,好多奇怪的聲音也在她的腦中互相叫囂,她覺得自己快承受不了,要崩潰了。

  當﹗

  電梯到達頂樓,走出電梯后,羽涊毫不猶豫地沖向妹妹居住的單位,按下電鈴。她的心好亂好亂,一定要找人談一談,但,那人不是書浩哥。

  瘋狂地猛按電鈴,她聽到羽珊在門內高喊。“來了、來了﹗”

  緊接著,大門被打開,羽珊杏眼圓睜地看著她。

  “天啊﹗涊,出了什么事?先進來﹗”她把羽瀝拉進屋裡,無法置信地瞪著她。“你還好吧?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羽涊頭發凌亂,臉上還有淚痕,最恐怖的是雙唇又紅又腫,彷佛被狠狠吻過﹗天啊,現下才傍晚五點啊﹗台北的治安難道已經壞到這種地步了?難道羽瀝被……不﹗

  “……我沒事。”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羽瀝試圖平靜下來。“我……我的確遇到一些狀況,但你放心,我還好,先讓我坐下來。”

  “我去幫你弄條溫毛巾。”

  羽珊沖到廚房,手上拿著溫毛巾和一杯熱茶,又沖了出來,把熱茶放在茶幾上,拿著毛巾小心翼翼地幫羽彩擦拭臉頰。

  羽珊擔憂地道︰“你哭了?你確定自己還好嗎?”

  “還好……”羽瀝緊緊捧住馬克杯,汲取熱茶傳來的溫度,好讓自己的身軀不再顫抖。緩緩地喝了幾口熱茶后,她才有辦法開口。“我……我不知道整件事情是怎么發生的?我只是去書局買書,然後,在樓梯間遇到一個男人,他好像瘋了一樣,抓著我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甚至還強吻了我。”

  “天啊﹗”羽珊尖叫,憤怒不已地跳起來。“該死的﹗那混蛋現下人在那裡?還留在原處嗎?我立刻去報警﹗他居然敢輕薄你,我要他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可羽彩的下一句話,卻讓羽珊當場震住,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他一直喊一個我沒聽過的名字,一直說我是他認識人的,他不相信我叫章羽涊,他說我是藍、藍織寧……”

  完了﹗

  彷佛有一道悶雷狠狠劈中羽珊,她的臉色迅速發白。完了﹗完了﹗她知道羽涊遇到誰了--鞏傑修﹗

  Oh﹗My GQd﹗為什麼會這樣?他們都以為羽彩這次只回台灣半年,鞏傑修的家族事業也在海外做了不少投資,他人很有可能不在台灣,所以兩人碰面的機率應該不大才是。但……造化弄人。怎么會這樣?

  鞏傑修找到她了,這么一來,羽瀝也許會恢復記憶,那接下來的狀況……喔,不﹗羽珊沒有勇氣繼續往下想了。

  豆大的淚珠不斷滑出眼眶,羽瀝想擦掉淚水,可卻越擦越多。

  她哽咽地開口。“他還說了好多我聽不懂的話,什麼月老廟、紅線、項鍊……他一直問我,是不是把項鍊扔了?到底是什麼項鍊呢?我一句也聽不懂。可是,珊,我大概是瘋了……你責罵我吧、打我吧﹗我真是個恬不知恥的壞女人,我居然任他瘋狂地吻我﹗

  “不知為何,他的吻給我一種很強烈、也很震撼的感覺,我被他吻到整顆心都揪疼了,眼淚也不聽使喚地墜落,有種酸楚咸澀、又苦又甜的複雜感覺彌漫著整個胸膛。我……我一定是被他吻胡涂了,居然眷戀起他的懷抱,眷戀起他的吻……天啊,我真的瘋了,我是個毫無廉恥的壞女人﹗”

  羽瀝一直責罵自己是壞女人,但羽珊卻愣在原地不語,一顆心直往下沉。她痛苦地望著好友,在心底狂吼─不是這樣的﹗不要責怪自己,雕,你不是壞女人,壞的人是我,是我對不起你﹗

  羽珊知道羽瀝所問的項鍊是怎么一回事。織寧在西雅圖發生車禍后,被送到醫院急救,為了避免妨礙急救,醫護人員解下她當時配戴的項鍊,交給嚴書浩。后來,羽珊搭飛機趕到西雅圖之后,書浩把項鍊交給了她,請她代為保管,也請她永遠不要讓羽瀝知道有這條項鍊的存在。

  嚴書浩明白,可以讓藍織寧時時刻刻配戴的項鍊,一定跟鞏傑修有關。

  可每當羽珊看到那條項鍊時,就會有嚴重的罪惡感。

  還有一樣東西也被她收起來了,就是藍織寧剛到西雅圖的時候,寫給鞏傑修的那封信。

  當時,織寧很清楚自己不能把信寄給鞏傑修,可是留在身邊又很痛苦,而織寧也舍不得撕毀掉字字血淚的信件,所以只好把信寄給她,請她幫忙保管。

  后來,就發生織寧在西雅圖出了車禍,昏迷不醒的事。在昏迷期問,書浩哥越來越喜歡她,甚至把她的身分變成了章羽瀝。

  坦白說,事情的發展不是羽珊樂于見到的,但書浩哥愛得那么痴情執著,還低聲下氣地求她幫他……

  她無力控制整件事的嶺展,卻也明白信與項鍊這兩樣東西,這輩子恐怕都無法交還給織寧了。

  唉……她終于明白什麼叫做身不由己,何謂“一步錯,步步錯”了?必追一切的發展都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但,她直一的很心疼好友必須受的苦。可憐的羽瀝,到底還要流多少淚?

  “珊……”羽瀝已經哭成淚人兒了。“你為什麼都不說話?你很看不起我吧?我知道我瘋了,我也很鄙視自己的行為,我居然讓一個陌生男人吻我……”

  “不是這樣的。”羽珊握住她的手,給予她平靜下來的力量。“我們兩個是親姊妹,你不但是我的姊姊,也是我最信任的好朋友,不管你做任何事,一定有你的道理,我百分之百信任你、支持你。相信我,不管發生任何事,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她抽出面紙為羽瀝拭淚。“別哭了,更不要再責怪自己,就當自己運氣不好,遇到瘋子。”

  “可是,我還是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書浩……”羽瀝痛苦地閉上雙眼。“我不知道該不該把今天的事告訴他?”

  “不要﹗”羽珊趕緊阻止。“瀝,聽我說,今天的事只是一個意外,那男人是瘋子,他一定是認錯人,把你誤認成是他要找的女人了。你也知道書浩哥有多愛你,倘若他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暴跳如雷,會揪出那個男人跟他拚命的,屆時搞不好事情會變得很複雜、很棘手。反正你也不會再遇到那個瘋子了,我想最好還是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羽彩靜默地聽著。珊說的也有道理,反正以後她再也不敢一個人外出了,這件事就這樣落幕吧,不要增加書浩哥的煩惱了。

  可是……許多難以厘清的謎團依舊在她的腦內衝撞,吹皺她的心湖。

  羽彩靠在妹妹身上,幽幽地道︰“我不會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書浩的,但,有些事,我必須跟書浩談一談。你也知道的,這一陣子他很喜歡跟我提結婚的事,可是珊,你相信嗎,聽到他興致勃勃地計畫著我們婚禮的細節,打算要在歐洲的古堡內舉行婚禮,或是詢問我蜜月地點最想去那裡的這些話題,居然讓我覺得很惶恐不安、很排斥。

  “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為何會害怕他一直提結婚的話題,甚至每當他試圖靠近我,想吻我的時候,我都有一股想把他推開的衝動……”

  羽瀝挫敗地以手掩住臉。“我想我真的病了,書浩這么愛我,我居然開始害怕他的碰觸……我一定讓書浩很痛苦,他會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但,沒有,沒有﹗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所有的問題都出在我身上,是我對自己沒有自信。也許,我應該跟書浩開誠布公、徹底地長談一下。我希望能把心底的疑慮全部告訴他,倘若他無法接受這樣的我,要求分手,我也無話可說……”

  羽珊驚駭到幾乎要跳起來了。“你想跟書浩哥分手?﹗”

  羽瀝痛苦地落淚。“不是我要跟他分手,而是我發現自己根本不適合他,配不上他。這幾年,你也看得很清楚,我跟書浩之間是一場不公平的愛情,他很愛我,但我呢?

  “這幾天我一直捫心自問,我是否夠愛書浩?是否愛到死生相許,愛到可以跟他攜手共度一生?越想這些問題,我就越痛苦。我尊重他、信賴他,但,我沒有辦法大聲地告訴自己--是的,我很愛很愛他,我有自信可以給他最福祉的婚姻﹗”

  她淒然落淚。“這樣對書浩不公平,他是那么優秀的好男人,他應該遇到一個更愛他的好女人,那女人會比我更了解書浩,會用百分之百的笑容附應他的愛,而不是像我這樣惶亂不安,根本不懂自己在想什麼……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羽珊心疼地安慰她。“不是你的錯,涊,你心裡已經夠苦了,不要再給自己這么多的壓力。”

  她好內疚,她是幫凶﹗

  倘若三年前她可以拚命阻止書浩哥的行為,羽瀝今天就不會如此掙扎痛苦了。

  羽珊又道︰“可是,我希望你能先冷靜下來,暫時不要跟書浩哥討論這些事。畢竟,你們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我知道你對這份感情有些懷疑,懷疑其中是否是親情占多數,而不是純粹的愛情?你可能會認為自己只是把書浩當大哥哥一樣倚賴著,不過,瀝,先讓自己冷靜一陣子再來思考這個問題好不好?“我想,經過深思熟慮后,你的內心會告訴你一個最清晰的答案,而那個答案也是你要的。不要貿然傷害任何人。”

  羽珊講這些不是要幫嚴書浩,而是想讓羽瀝放輕鬆,不要再一直苦苦逼迫自己。

  羽涊輕咬著下唇,好半晌才開口。“我明白了。你說得對,不管我想跟書浩溝通什麼事,都要先冷靜地想一想,才不會造成更大的傷害。可是,珊,你知道嗎?我真的很討厭自己,也無法對今天發生的狀況釋懷。我應該痛恨那個男人的,可到最後,我居然被他吻到泣然欲泣,這種感覺就像是很多年前,也有一個男人以那種模式在吻我,而那個男人並不是書浩……喔,天啊,我真的瘋了﹗書浩這么愛我,我怎么可以背叛他?以前的我,是否曾經做過什麼複雜的事,我是個壞女人嗎?”

  羽珊聽得心驚膽跳,好怕她回想起更多更多,甚至想起關於鞏傑修的一切。

  她鎮定地道︰“別亂講,你當然不是壞女人。快把這件事忘了,不要再想了。我覺得你最好還是趕快跟書浩哥回到加拿大比較好,回來台灣之后,你的情緒起伏似乎太大了,我擔心這樣對你的健康會有不好的影響。”

  羽珊決定了,要找個機會建議書浩哥先帶羽瀝回加拿大去,否則再這樣下去,難保她不會大受刺激。

  至于羽涊是不是會要求跟書浩哥分手?唉,羽珊知道這一切只能隨緣,感情的事無法勉強,一切就交給上天吧﹗

  離開台灣回加拿大?羽涊默默聽著,此刻胸膛深處卻也發出一道清晰的聲音--不,她還不想離開台灣﹗

  她不知道這裡還有什麼事牢牢地吸引著她,可冥冥中,似乎有股奇異的力量拉扯她的心,要她留下來。

  她想留在這裡。

  阿東和梅梅的婚禮選在五星級飯店的宴會廳舉行,會場被佈置成一片粉紅花海,到處都是梅梅最喜歡的粉紅色百合花,芳香撲鼻。

  在如雷的掌聲中,一對新人挽著手,甜蜜地走上紅毯。

  阿東看起來英姿煥發、喜氣洋洋,而穿著V領蜜桃色雪紡紗禮服的梅梅則是嬌艷奪目,笑得好甜蜜。

  觀眾席上,羽珊拿著相機拚命拍照。“哇,姊,你看,梅梅好漂亮喔﹗那件量身訂做的禮服把她襯托得更加性感,好迷人喲﹗阿東、梅梅,看這裡﹗笑一個﹗”

  羽涊笑著點頭。“真的很漂亮,梅梅是我見過最美的新娘子。”

  坐在她身邊的嚴書浩溫柔地在她耳邊低語。“不,你才是最美的新娘子。我好期待你趕快為我披上婚紗,屆時,你一定會艷驚四座,美得像是仙女下凡。”

  說著,書浩更湊近她,想親吻她的臉頰,羽瀝卻羞紅了臉,輕推開他。“別這樣,這裡好多人,我不習慣。”

  也許是她太敏感了,但,羽彩總覺得這幾天書浩的行為舉止有點怪異,他不但常常提起結婚的話題,也很喜歡親親她、抱抱她。

  雖然說他們早就是交往多年的情侶,一定有些親密行為,但書浩這幾天的行徑似乎帶著一股焦慮,羽瀝可以感受到他的不安,他彷佛急著要跟她舉行婚禮,好證明些什麼。

  羽彩真的不知道書浩為何如此不安?不過,每當書浩試圖親吻她時,她的身體總會很自然地涌起排斥感,連例行的晚安吻她都覺得有點勉強,甚至,只要書浩一接近她,她就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強吻她的男人。

  那男人為何要那樣吻她?瘋狂中卻帶著難以言喻的哀傷與心痛,彷佛他已等待她好久好久,彷佛他重新拾獲了比性命更重要的寶物。

  最令羽瀝害怕的是,為何被一個陌生男人強吻,她居然不覺得嗯心,反而……反而覺得心底有股紛亂的騷動,彷佛很久以前,有個男人也曾那么強悍熾熱地吻過她,她甚至知道,那男人習慣在熱吻時以手指滑梳過她的長髮,他炙熱的吻會由她的唇一路洒落到她的頸間,輾轉
磨……

  夠了﹗

  發現自己居然在回想那個罪惡的吻,羽瀝驚駭地命令自己停止,挫敗地咬咬下唇。

  老天,我在干什麼?我怎么可以回想起那件事?書浩哥還坐在我身邊啊﹗

  喔,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壞女人﹗

  一旁的書浩察覺出她的異狀。“怎么了?你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蒼白,是不是冷氣太強了?”

  “……沒事。”她勉強擠出微笑。

  “沒事就好,不舒服要跟我說喔。來,喝杯溫水。”書浩溫柔地遞水給她。

  “謝謝。”羽瀝接過來,在心底感激書浩的體貼,同時也更痛恨自己。

  她明明已經有這么好的男朋友了,為何不能一心一意地愛著書浩,居然回想起那個瘋狂的男人﹗喔,她真的想把自己的腦袋挖開,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

  証婚人笑容可掬地道︰“現下,請新郎、新娘交換結婚戒指。”

  羽珊興奮地抓著相機站起來。“要交換戒指了--這一幕好感人喔,我要沖到最前面去拍照﹗”

  現場播放著阿東和梅梅最喜歡的一首情歌,那是多年前由歌手布倫恩亞當斯所唱紅的經典名曲〈EVERYTHINGIDO>(IDKITFKRYOU),也是這對新人的定情之歌。

  “Lookintomyeyes

  Youwillxhatyoumeantkme

  Scarchyouheartearchyousoul……]

  阿東和梅梅四目相望,噙著喜悅的笑容交換戒指,他把戒指緩緩套入梅梅左手的無名指。

  羽涊笑容滿面地看著這一幕,突然,有股強烈的力道狠狠撞擊她的心,一道男性的嗓音穿越過吵雜的婚宴現場,閃電般劈入她的腦門--

  “你知道為什么結婚戒指要配戴在左手的無名指嗎?”

  “為什麼?”

  “因為有一派說法是,古埃及人相信,左手無名指有一條很纖細的神經直通心臟,所以,這袒要酩戴象徵誓言的結婚戒指,代表此心不渝。”

  誰?是誰在說話?

  她的左邊坐著書浩,右邊的位置則是羽珊的,但,為何她聽得到有人在她耳邊細語?

  羽彩渾身無法動彈,呆呆地望著新人們交換戒指后互相擁吻。婚宴現場有溫暖的空調,可她卻覺得自己整個人瞬問被吸起,丟入另一個空間。

  她好像來到一座雨中的城市,她可以感受到那股潮濕的寒意,然後,她看到一對男女跪在月老面前,男人起身走到神壇前取出一條紅線,恭敬地對月老合掌,神情溫柔地把兩縷黑發密密地、牢牢地編織在一起,再以紅線細細纏繞,打個結。

  羽瀝看不清男人的臉,卻看到他取出一條項鍊,把被紅線纏繞的黑發輕巧地放入煉墜內,再把煉墜合起來,親手為她戴上項鍊,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注視她,溫柔低沈地開口--

  “我們是結發夫妻了。月老見証了我們的愛情,紅線會讓我們的緣分更深、更牢固。回台北后,我們說去公証結婚。”

  結發夫妻?公証結婚?羽瀝不懂這男人在說什麼,可是,這些畫面卻讓她的心揪成一團,甚至發疼。

  熱淚迅速佔據眼眶,喉頭涌上的哽咽幾乎要讓她窒息,她突然好想好想痛哭。

  布倫恩亞當斯以高亢的嗓言詠嘆愛情--

  一堆賓客圍著新人快樂地合影,還有人熱情鼓噪著新郎、新娘。

  吻、舌吻﹗我們要看喇舌?〞喇舌一百秒倒數開始〞〞”

  場面越來越混亂了,親友們繼續起哄,梅梅則嬌笑著躲到阿東懷裡。

  此時,另一道更深沉的聲音清楚地傳入羽涊的腦門--

  “就在這袒,在月老的見証下,把你的一生交給我,生世世的戀人。這一生無論貧賤富貴,我們都患難與共,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思難與共,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這是什麼?是什麼?羽涊迷惘地閉上眼,拚命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可那道低沉的嗓音卻用力地回蕩著,穿透她每一根纖細的神經,滲入她每一個毛細孔,幾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不離不棄,永不分離……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到底是什麼?羽彩幾乎可以感受到有一個男人握住她的手,為她套上一枚戒指,還替她配戴上項鍊,她的頸部肌膚甚至可以感受到男人的手指溫柔地撫過她的后徑。

  “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啊--”什麼都想不起來,無法厘清,羽彩痛苦地低吼,顫抖的手握不住水懷,溫水潑濕了她的小禮服。

  “羽彩?”一旁的書浩原本也拿著相機在錄像,轉頭看到她的模樣時差點被嚇壞了,,趕緊攙扶著她。“發生什麼事了?你還好嗎?

  “我……”羽彩一直深呼吸,臉色卻比紙張還白。

  書浩當機立斷地安撫她。“別怕,我立刻帶你到外面去﹗”

  幸好賓客們的視線全部集中在要熱吻一百秒的新人身上,興奮地尖叫鼓噪著,沒有人注意到羽涊的異狀,因此,他們兩人的離席並沒有引起騷動。

  “這裡是新娘休息室,瀝,先進來,裡面沒人。你的氣色好差,好像快昏倒了。”

  書浩讓羽彩半躺在長沙發上,擔憂地握住她的手。“還好嗎?或者,我現下立刻開車帶你回家?”

  “不用,我沒事,讓我靜一下……”羽涊仍緊閉雙眼,眉頭痛苦地緊鎖著,好像在承受椎心之苦。

  那些畫面宛如走馬燈般,不斷在她腦中輪流盤旋,紅線、月老廟、男人溫柔地為她戴上項鍊,套上結婚戒指,一字一句地訴說著誓言─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這些畫面到底代表什麼?

  驀地,那天被男人強吻的畫面也跟這些怪異的畫面重迭了,那男人痛苦地嘶吼著--

  “該死的你、該死的你﹗為什麼讓我這么、痛苦、這么煎熬,讓我變成行尸走肉、讓我看不起我自己……你怎么可以拋棄我?你忘記我們之閑的譽?言嗎?你忘記月老廟的紅線嗎?你、忍了那條最珍貴的項鍊嗎?你全、忍了嗎?”

  “織寧……老天,你是我的織寧,你是藍織寧﹗到死,我都不會錯辨你的容顏、你的氣息。”

  那男人說她根本不是叫做章羽彩,她是藍織寧,他的織寧。那,那個跪在月老廟裡面的女人是……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我不是章羽瀝嗎?不是羽珊的姊姊嗎?我是誰?

  她兩只手緊緊抓住椅背,抓得好用力,指關節都泛白了,但全身還是一直顫抖,抖得宛如狂風中的落葉。

  阿東和梅梅交換戒指的那一幕狠狠撞擊她的腦門,她感覺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一直在發燙,彷佛有一道看不見的火焰圈住她的無名指。

  “左手的無名指有一條纖細的神經直通心臟……”她破碎地低喊著,淚水一滴又一滴地墜落。

  許多模糊的記憶宛如潮水般不斷涌來,撞擊她的大腦深處,也開歐了神祕的記憶之門。她看到了,看清那個跪在月老廟裡面的女人的臉孔--

  是她。

  而那個男人……老天,就是那天在樓梯間強吻她的男人﹗

  她看見自己一臉幸一福地依偎在那男人的懷裡,當他為她套上戒指時,她臉上滿是喜悅的淚水,她還歡喜地撫摸著戒指,看了又看,柔情地對男人說話--

  “謝謝你,我好喜歡、好喜歡。我會珍惜一輩子,永遠都不會讓、它離開我的身體。”

  羽瀝的淚水瘋狂墜落,哭到幾乎喘不過氣來。那女人真的是她嗎?那么,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何不在那個男人身邊,卻跑到了加拿大?還有,她到底是誰?是章羽涊還是藍織寧?

  好痛苦,好像有人拿著電鑽狠狠地鑽入她的太陽穴,她頭痛欲裂,淚水卻無法停歇。老天爺究竟開了她什麼樣的玩笑啊?她是誰?是誰?

  嚴書浩慌張地抓住激烈痛哭的她。“羽瀝?羽彩?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嚇我啊﹗”

  “我……”羽瀝連續深呼吸,強迫自己慢慢鎮定下來,淚痕斑斑的臉上盛滿痛苦和彷徨,無助地望著嚴書浩。“告訴我,我是誰?”

  聞言,嚴書浩臉色丕變,無法言語地瞪著她,許久許久后才艱澀地道︰“你在胡說什麼?瀝,你身體不舒服嗎?”

  羽瀝哀傷地直視他的雙眼。“求求你告訴我,我真的……真的叫做章羽涊嗎?還沒有發生車禍之前,我是一直住在台灣的吧?那時候,我的身邊是否有發生什麼事?我--”

  “不要說了﹗”她還沒說完,嚴書浩就臉色鐵青地站起來,呼吸也變為混亂急促。“你可能是太累了,我現下馬上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書浩哥……”

  “我馬上出去聯絡司機,請司機把車開到門口。對了,我會順便叫羽珊回來,讓她陪伴你。”

  嚴書浩幾乎是奪門而出,他不敢面對羽瀝茫然無助的雙眼,更不敢面對她接下來的問題。

  他知道,他最害怕的事終于發生了─她想起部分的回憶,甚至想起鞏傑修了﹗

  該死﹗該死﹗

  這一刻,他真的好痛恨自己為何要帶羽涊回到台灣來?倘若不是回來台灣,就不會發生這么多事了。

  其實,嚴書浩早就有心理準備,明白自己很可能要面對這一刻,但他一直自欺欺人地想著,也許,羽彩這一輩子都不會找回記憶,她只要好好地留在他的身邊就好了,他會好好地愛她,會給她最福祉的生活,讓她過著宛如公主般的日子,這一生都享有錦衣玉食。

  他好怕,他怕接下來要面對一連串的問題。不,他要先冷靜下來,好好地思考對策才行。

  首先,他要找羽珊幫忙﹗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也許無法說服羽彩,所以他定要借助珊的影響力。

  他奔出新娘休息室,以顫抖的手按下手機撥號鍵,撥打給羽珊,但電話卻一直響,都沒有人接。

  糟糕,羽珊那丫頭一定是玩瘋了,現下搞不好還在跟新人拚酒,把手機丟在包包裡……不行﹗他要直接到婚宴現場把她拉出來﹗

  當﹗

  電梯來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沖進去。

  同一時問,羽彩也顫巍巍地站起來,她擦干眼淚,緩緩地打開晚宴包,拿出皮夾,從夾層內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名片。

  那個叫做鞏傑修的男人在她要離開前,硬塞給她一張名片,那時她心慌意亂地隨手塞入皮夾的夾層內,連對羽珊都不曾透露半個字。

  她拿出那張名片,水眸漾滿無助,喃喃低語。“你會是我要找的答案嗎?”

  腦子裡還是那些亂紛紛的畫面,她快被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畫面給逼瘋了。不,她一定要厘清這些謎團,最起碼,她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是章羽瀝?還是藍織寧?

  遲疑地瞪著手機幾秒后,羽涊輕咬著下唇,一手按住坪坪亂跳的胸口,一手慢慢地按下數字鍵。

  電話響了幾聲后被接起來,是那道低沈的男性嗓言。

  ‘喂?’

  “……”羽瀝渾身僵硬,緊張到差點想直接掛斷,顫抖的嘴唇好不容易才擠出一點聲音。“我、我……”

  鞏傑修馬上認出了她的身分。‘織寧﹗你在那裡?’

  他一直在等她的來電,這支手機日夜都放在他的身邊,就連睡覺時也放在枕頭旁。

  “我……”不知為何,聽到他沈穩的聲音,她原本失序的心跳似乎慢慢平複了,她甚至不排斥他喊她織寧,好像……好像“織寧”這兩個字可以給她安全感。“我在‘XX飯店’,在參加一場朋友的婚宴。”

  ‘我就在附近的餐廳,我馬上過去找你,你先到一樓的Lobby,我會盡速趕過去。’

  “……好。”

  腦子有點紊亂,羽瀝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好嗎?她應該繼續接近這個危險的男人嗎?

  可是,她真的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厘清,她渴望找回過去的記憶,非常渴望。想了想,她傳了封簡訊給嚴書浩--

  書浩哥,很抱歉,我想找個地方先冷靜一下。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有事的,等事情想清楚之后,我就會回家。

  接著,她也傳了封簡訊給羽珊--

  珊,我遇到一些問題,想躲起來冷靜地想清楚。請別擔心,也請你幫我照顧書浩。

  傳完簡訊后,她立刻關機,因為她知道書浩一定會瘋狂地撥打手機找她真的需要一點空間。

  她走出新娘休息室,原本想搭電梯下樓的,但三部電梯都往更高樓層爬升,于是她腳步一旋,走向一旁的迴旋梯,慢慢步下,抵達一樓。


第七章

  鞏傑修以最快的速度開車來飯店接羽瀝,讓她坐入自己的跑車內。

  羽涊上車時,他深深地望著她,黑眸底有激烈的情感在翻騰,但他選擇什么也不問,只是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溫柔地披在她的肩膀上。

  好溫暖……

  一縷男性的粗獷氣息完全包圍住她,羽彩閉上雙眼,忍不住拉緊外套,感覺自己被一股溫暖巨大的力量暖暖守護著。

  這是令人信賴的氣味,是令人完全放鬆的氣味。

  跑車平穩地往前行駛,鞏傑修扭開音響,讓溫柔的大提琴聲緩緩流泄在車廂內。

  羽瀝僵硬的肩膀慢慢放鬆了,她舒適地靠著椅背,感覺到琴聲就像是一股暖流般,柔柔地包圍她,包圍她的手、她的腳。

  在這個男人身邊,她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與信賴,就好像是一個浪跡天涯的旅人在跋山涉水之后終于回到心愛的家,可以整個人放鬆地躺在地板上,什麼都不用擔憂,什麼都無須煩惱。

  鞏傑修的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不時偏頭望著織寧。

  老天,這是奇跡嗎?

  她終于回到他的身邊,又坐在這個只屬于她的座位上,離他好近好近,近到他可以嗅聞到她身上的氣味。

  多年不見,她的味道一點都沒變,還是一股淡淡的、馨雅宜人的氣味。他知道她不愛搽任何香水,只喜歡在沐浴后抹一點嬰兒乳液。

  整個車廂充滿她的發香、她身上的乳液芳香,那淡而好聞的熟悉氣味彷佛刺激著他的眼眶。他咬唇,緩緩地深呼吸,不讓滾燙的淚水繼續在眼眶中擴散。

  他欣喜于她的重返,卻又深怕她會在下一秒突然消失,讓他再度崩潰,再度變成行尸走肉。天知道他要耗費多大的力量,才能克製自己不去緊緊擁抱她。

  他有很多很多疑問想問清楚,他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告訴她,但他告訴自已--不急,不能急。三年都等了,不要急于一時。

  他不會讓她再度消失的,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他不要再嘗第二次。

  上一次在書局巧遇后,織寧慌張地逃走,他也立刻斕了計程車,一路跟蹤她,跟到她下車的地方,知道她住在何處。然後,他命令手下以最短的時間查出她完整的資料。

  訓練有素的部屬很快就呈上一份報告。沒錯,她叫做章羽瀝,定居在加拿大的溫哥華,有一個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嚴書浩。嚴書浩的來頭不小,主掌跨國房地產投資集團,年輕多金。

  其中有一份資料特別引起鞏傑修的注意﹗章羽瀝的父親章介茗定居在巴黎,母親已經去世,而章羽彩還有一個親生妹妹,叫章羽珊。

  章羽珊。

  鞏傑修不知道嚴書浩是誰,但,他非常清楚章羽珊這一號人物﹗她是他的大學學妹,也是織寧最要好的手帕交。當年,就是章羽珊拉著藍織寧跑到網球社來,他和織寧才會認識的。

  也因此,鞏傑修很清楚,章羽珊根本就是獨生女,沒有姊姊﹗

  以前在大學的時候,他甚至還常常聽到羽珊嚷嚷著,說好羨慕別人都有兄弟姊妹,哪像她,從小到大都是孤單一人,她好渴望有個姊姊或哥哥。

  那么,“章羽瀝”這個“親姊姊”究竟是從那裡冒出來的?

  倘若章羽瀝就是藍織寧,那這三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無論如何,鞏傑修非常確定一件事--眼前這個女孩就是織寧,是他最心愛的織寧,是他吻過千遍、萬遍的女人﹗

  她是他以性命來守護的寧,他絕不會錯辨她的靈魂、她的氣息,他發願,絕對會讓她回到自己身邊。

  因為,他們早就是結發夫妻了。

  雖然織寧在預定要去法院公証結婚的那一天失蹤了,但在傑修心底,早已認定她是自己生生世世的妻子頭。在月老前所發的誓言,每一個字都深深地刻劃在他心頭。

  報告中還有一段敘述讓鞏傑修非常震驚--

  章羽雕小姐在三年前朴西雅圖發生嚴重車禍,一度性命垂危,經過搶救后雖保住生命,但一直昏昏沉沉的。

  后來,她得到主治醫生的同意后,由嚴書浩為她辦理轉院,把她帶到加拿大的溫哥華繼續醫治,因為嚴書浩的家人都定居在溫哥華,照料起來比較方便。

  根據醫院調查出來的數據顯示,章羽彩車禍的榭勢已經痊愈。可是,她留下了一個后遺症--喪失記憶。

  在加拿大,她曾經看了好久的腦科醫生,接受最精密的腦波檢查、腦部斷層檢查,也按時服藥,卻還是找不回失去的記憶。

  當下,鞏傑修震驚地握著報告,心痛到無法置信。他的織寧居然發生了嚴重的車禍,而且還失去記憶﹗

  他簡直無法想像,織寧當時承受了多少肉體的苦痛?她是那么的纖細嬌小,荏弱得不堪一擊,卻發生了那么恐怖的車禍。

  雖然他還不清楚當年織寧為何要離開他?為何會在預定要去公証結婚的那一天消失?那個時候,她真的變心了嗎?她真的不愛他了嗎?

  但,這份報告仍然幫助他厘清了很多疑點,織寧的許多舉動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例如︰在書局遇到她的時候,她驚慌地一直哭喊說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她叫章羽瀝,她還哭著說她有男朋友,要他不準碰她。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失去了記憶。

  最詭異的是,她的身分由藍織寧變成了章羽彩﹗

  由種種跡象看來,這件事最有可能的主導者是嚴書浩,他企圖讓“藍織寧”這個人永遠消失,他撒了漫天大謊,欺騙織寧,告訴她,她是他的女朋友﹗

  怒火在鞏傑修的體內熊熊燃燒,但他告誡自己要冷靜,不管對手是誰,他一定會搶回織寧的﹗

  自看完調查報告后,除了織寧,他也密切地觀察著嚴書浩,畢竟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事實上,鞏傑修一直派遣部屬二十四小時日夜輪班地守在織寧的住處外頭,部屬會定時會報她當天的行方給他。

  所以,今天晚上,他會出現下飯店附近並不是巧合,稍早前部屬就告訴過他,她跟著嚴書浩一起出門,抵達了“XX飯店”的宴會廳。

  結束公事后,他立刻開車到離飯店最近的一間咖啡館,點一杯咖啡,燃起一根煙,默默地望著矗立在前方的大樓,他心愛的女人就在那楝大樓裡面。

  喝著一口又一口的苦澀咖啡,他失神地望著她身處的大樓,以最愚蠢,也最痴情的模式默默地守護她、等她。

  等她歸來。

  拐了個彎,跑車駛入高級住宅區,泊在專屬的泊車位上。

  羽彩輕輕睜開眼睛往外瞧,暈黃燈光下,她看到一楝楝藍瓦白牆的獨立別墅。“這是那裡?”

  鞏傑修遲疑了兩秒才回答她。“我住的地方。”

  事實上,他原本想回答“我們以前住的地方”。

  羽瀝點頭,雙手不安地互絞著,小臉閃過疑惑、焦慮、茫然、脆弱等等複雜的情緒。

  最後,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地道︰“有一些事我想先告訴你,說實話,我也不明白今天晚上我為何要打電話給你……我的人生好像一直都充滿著疑惑,我一直活在一個巨大的疑惑中。”

  淒慘地苦笑著,她低聲道︰“三年前,我在異國發生車禍,昏昏沉沉了數個月,醒來后卻發現自己喪失了記憶。醫生為我做過很詳細的全身檢查,可是他們還是無法解釋為何我身體的傷勢痊愈了,記憶卻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是誰、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原本住在什麼地方?”

  鞏傑修無語地望著她,再度感受到尖銳的利刃狠狠劃破心肺的痛。

  他好痛恨自己,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沒有好好地保護最心愛的女孩。倘若那天早上他警覺一點,早點醒過來,就可以阻止織寧去搭飛機,他們兩人不會歷經三年的痛苦煎熬,她也不會吃這么多苦了。

  羽瀝有點不安地攏攏發絲。“其實我很拚命地回想,每天都渴望能多回想起一點以前的事,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但我的家人叫我不要急,我妹妹羽珊還告訴我,我最心愛的男朋友書浩一直守在我身邊,我沒有遺忘掉任何重要的事情,也沒有遺忘掉任何重要的人。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我反反覆覆地問自己,我真的沒有遺忘掉任何重要的人嗎?若真是如此,那為何心頭老是覺得志下心不安呢?”

  她水眸迷蒙,幽幽地道︰“有時候,我的腦子會毫無預警地跳出一些奇怪的畫面,畫面裡,我好像跟一個男人非常非常的親密,還跟他分享了很多快樂的事,但,那個男人不是我的男朋友書浩。我真的不明白,那些畫面究竟代表什麼意義?

  “然後,我回到台北來,遇見了你……”她望了他一眼,芙白的小臉漾起紅暈,潮紅一路蔓延到她的粉頸。“我承認,自己受到你很大很大的……嗯……影響,你的存在總是可以讓我……不知所措。我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奇怪,說難聽點,我很差勁。今晚我不該背著男朋友跟你見面的,但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誰?我跟你口中的藍織寧,有任何關係嗎?”

  鼓起勇氣,她勇敢地迎視他的視線。“我想知道,你是否跟我的過去有緊密的關係?”

  她的胸膛因為緊張而急遽起伏,雙頰紅撲撲的,秋水盈盈的美眸波光閃爍。

  鞏傑修胸口一熱,孤寂的靈魂在瞬間被熱情地喚醒,全身的細胞都在鼓噪歡呼。她回來了,回來了﹗

  這是他最心愛的織寧,是他的另一半心臟,而今總算安穩地回到他的胸膛了。

  天知道她粉臉暈紅的模樣有多清艷誘人,他必須狠狠地克製住自己,才能命令自己不準撲上去狂吻她,狂吻那教他苦苦思念的紅唇。他不想嚇壞她。

  他知道還有很多問題橫亙在兩人之問,例如那個該殺千刀的嚴書浩﹗不過,只要織寧可以回到他的身邊,可以讓他的心臟獲得重生,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溫熱身軀,可以每天守著她,握住她的小手,凝娣她純潔的笑靨,他就別無所求了。

  天下之大,只有她的懷抱才是他靈魂的溫暖棲息處。

  富貴宛如浮雲,名利轉眼成空,他只要她,只要她。

  他的黑眸跳躍著暖暖光輝,直直注視著她,沈穩有力地道︰“真巧,你跟我心中都有很多問題,如果你信任我,就先跟我進屋去,泡壺茶,慢慢聊好嗎?”

  去他家?羽彩望著草坪上藍瓦白牆的獨楝別墅,又望著鞏傑修。他的眼神堅定,漆黑若子夜的雙眸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那澄澈清亮的視線讓她逸出恬靜的笑容。她知道,她可以信任他,這個男人不會傷害她。

  “好。”

  她伸出自己的手,讓他暖暖地握住,指尖碰觸的瞬問,又熱又麻的電流也竄過兩人的肌膚,他們同時感受到,體內有某種東西又複蘇了,血液也更加沸騰。

  鞏傑修牢牢握住她的手下車,推開可愛的白色小閘極欄,以磁卡刷開大門的鎖。

  輕輕推開門扉之際,他在心底喊道︰歡迎回家,織寧﹗

  這心愛的女人曾經偷走他的心,讓他度過一千多個痛苦的黑夜,讓他暴躁易怒、焦慮難安,讓他過得比行尸走肉還要悲慘,但……感謝上天,她回來了。

  羽彩跟著他踏入屋內,第一秒,她就知道她喜歡這個房子所散發出來的熟悉氣味。屋內的擺設很簡單高雅,有型式簡潔大方的家具,很多很多的窗戶,四處還擺放著綠意盎然的盆栽,窗台則有一株檀香石斛蘭,湊近點便能嗅到宜人清香。

  除了盆栽,屋子裡有很多角落都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美麗相框,裡面都是鞏傑修跟織寧從大學開始的合照。有她大學畢業那一天戴著學士帽,害羞
眺的相片;也有兩人快樂出游的照片;還有一張是傑修去當兵時,兩人在月台上緊緊擁抱,被同行的友人拍下來的紀念照。

  他們相戀七年,拍了無數的照片。坦白說,織寧剛失蹤的那一年,鞏傑修在瀕臨瘋狂之余,差點毀了屋內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留下的衣物,和這些合照,但……他下不了手。儘管厭惡自己的軟弱,他還是舍不得親手撕毀這些照片。

  到最後,他選擇了逃避。織寧失蹤后,他沒有再回到這個家,在距離公司比較近的地方另外買了房子。

  但,這個別墅他卻一直舍不得賣掉,他請佣人固定過來清理物,並固定在雪櫃裡存放新鮮的食物。

  三年來,這也是他第一次回來這個屋子。

  踏入屋內的第一秒就讓他感慨萬千,他終于回到最心愛的小屋了,而且,還是帶著摯愛的女人一起回來。只是,這一段路程好崎嶇,走得好遠、好漫長。

  羽彩走向窗台,默默地望著石斛蘭,也望著窗台上的一些相框,鞏傑修則踱向開放式廚房。

  “我幫你弄點飲料。”

  他不問她想喝什麼,他知道她最喜歡熱奶茶,一年四季,不論早晚,都只喝熱奶茶。廚房的櫥柜裡有著一套又一套的骨瓷茶具,那是她專屬的。

  沖好奶茶后,他將茶具放在托盤上,捧到客廳,卻看到織寧依舊站在原來的位置,雙眸緊閉,臉上掛著一行清淚。

  鞏傑修連忙放下托盤,焦急地走到她身邊。“怎么了?”

  羽彩睜開眼帘,更大的淚珠也跟著跌出眼眶,嗓言顫抖著。“我知道……我以前住在這裡。”

  她的語氣不是疑問句,而是非常篤定的肯定句。

  親眼看到自己跟鞏傑修歷年來的合照,這么熟悉的感覺、這么熟悉的氣味、這么熟悉的“家”,刺激著她大腦最神祕的地帶,開歐了原本緊緊封閉的記憶之門。過往的畫面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襲來,再加上在梅梅的婚禮上湧入腦海的諸多畫面,飄忽如棉絮的記憶慢慢地連結了起來,終于連成一條直線,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她直直望入他的眼底,淚水串串墜落。“窗帘的顏色是我親自挑選的,原本你喜歡另一款湖水綠的顏色,卻因我而改成這款湛藍色的窗帘,只因我說過‘我們是住在藍瓦白牆的希臘式小屋,當然要搭配藍色窗帘啊﹗’。還有,這些盆栽大部分都是我們一起去花市挑的,我喜歡蘭花,所以你買了大量的嘉德麗亞蘭、石斛蘭、文心蘭等等品種回家。”

  幽眸盛滿滾燙的淚水,她拿起一個相框,照片裡的傑修抱著身穿學士服的她,兩人面對鏡頭燦爛而笑,神采飛揚。她的淚水滴落在相框上,雙眼盛滿愛戀。“我記得……我們一起在大學的事,記得我畢業那一天,你為我辦了一個好盛大的派對,還送了我九十九朵玫瑰花。我還記得,自己曾經為你編織過一條很長很長的圍巾,對不對?那條圍巾呢?還在嗎?你還留著嗎?”

  傑修的眼底水霧彌漫,大手牢牢握住她顫抖的小手,嗓言粗嘎。“當然還在。”

  他拉著她走上二樓,推開另一扇門--他們的主臥室。

  一進入主臥室,羽涊的淚水更是無法控製地瘋狂墜落。好濃好濃的熟悉感、好濃好濃的依戀,曾經跌跌撞撞的靈魂,總算回到了最溫暖的避風港,她知道,自己在這裡生活過很長的時問。

  打開衣櫥,她看到屬于自己的四季衣物,衣服的狀況都維持得很好,顯然有人定時清洗,拿出去晒曬太陽。

  拉開抽屜,她立刻發現那條她親手編織的圍巾。

  那是她一針一線,耗費數月親手為他編織的圍巾,她故意織得好長好長,這樣,才可以把兩人緊緊地圈在一起。

  “你真的還留著這條圍巾……”她哽咽著,把臉深深埋入圍巾內,任滾燙的淚水恣意奔流。“老天……我是藍織寧……我在這裡生活過好久好久,從一個大學生變成一個社會新鮮人……我想起了好多以前的甜蜜記憶……我怎么可以忘記你?我又為何會到加拿大?我居然遺忘了自己真實的身分……天啊,我真該死……”

  “織寧,不要責怪自己。”他抱住淚如雨下的她。“不是你的錯,你在國外發生了車禍,你失去記憶了。”

  “但我還是不該忘記你……”她哭得全身戰栗,無法原諒自己。“就算遺忘世間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就算遺忘了怎么呼吸,我都不該忘記你。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以遺忘?怎么可以讓你宛如行尸走肉般地熬了整整三年?在你瘋狂尋找我的同時,我卻安安穩穩地待在另一個男人身邊,而且殘忍地對你說‘我是章羽瀝,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天啊,我好該死,我是混蛋﹗”

  “都過去了,別責怪自己。”他心痛如絞地抱緊他,親吻她的臉頰,想讓她鎮定下來。“這一切都不是你自願的,我們都受了好多好多的苦,我們都受了傷。但,感謝老天,上蒼還是沒有放棄我們,社給了我們再度重逢的機會,讓我們又找回彼此,找回自己的心。”

  “我是藍織寧,織寧、織寧……原來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叫做織寧。”她一遍遍地重複自己的名字。

  淚眼模糊地望著他,深情地輕撫他的臉頰,素白的指尖輕輕滑過他濃密的劍眉、滑過他完美挺直的鼻梁、滑到他性感的唇,紅唇揚起淒楚的笑容,下一秒,更多的淚水泉涌而出。

  “三年了,一千多個日子,你是怎么熬過的?很苦、很孤單彷徨、很無助,對吧?沒有我的任何音訊,你一定心急如焚,一定想對全世界瘋狂吼叫,一定想找出一個答案,一定快把自己逼瘋了,對不對?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他動容地抱緊她,雙臂用力扣住她的身軀,感受她溫熱的肌膚,感受她每一個喘息。

  過往的記憶的確很苦,沒有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而言都是殘酷的凌遲,但,只要老天肯把織寧還給他,他就什麼都不介意了。

  她的熱淚不斷流淌,大腦卻越來越清明,她終于明白為何常常會覺得心臟莫名揪痛,覺得志下心不安,並隱約感覺到自己好像遺忘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及一個很重要的人?

  那人就是傑修,她心愛的傑修,她愿以性命來守護的傑修。

  “我不該忘了你,我不該……”她哭到淚水決堤,小臉埋入他的胸膛,放肆地痛哭,一聲比一聲更加淒厲,為這幾年的痛苦迷惘而哭,為命運的撥弄而哭,更為傑修所承受的煎熬而哭。

  她僧自己,好恨自己。是她沒有用,居然記不住最心愛的男人,一個真正死生相許的男人。

  她淚漣漣地望著他,小手一直發抖。“這三年來你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對不對?你還是常常吃冷便當,對不對?睡前也一定要吞胃片,才能舒緩胃部的不適,對不對?對不起、對不起,我好糟糕、我好笨……我應該好好照顧你的,可我居然離開了你,還遺忘了這一切……”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鞏傑修的眼眶發紅,握住她的手,讓雪白的柔黃貼住自己的胸膛,一字一句地道︰“你的心只是生病了、迷路了,雖然繞了好大好大的一圈,但,你還是回來了。”

  他的胸膛曾經是空蕩蕩的一片,荒益一枯寂,不明白自己為何哭?為何喜?為何怒?為何悲?他不明白老天爺為何要這樣對待他、凌遲他?

  而今,感謝上蒼。他誠心誠意地感謝冥冥中看不見的力量,因為他終于等回了屬于自己的那顆心了。

  他的話讓織寧的鼻頭更加酸楚。是啊,這條路好崎嶇漫長,她繞了好大好大一圈,越過千山萬水,終于回到了真正屬于自己的家,回到了心愛男人的身邊。

  兩人緊緊擁抱著,臉上都有淚痕,皮膚卻在發燙,必須靠用力的擁抱來確認對方的存在,確認對方的心跳,確認對方不會在下一秒又消失不見。

  織寧望著兩人交扣的十指,更多的淚水無聲滑落。

  原來,這就是福祉。

  雖然有淚、有苦、有悲傷,卻是最深濃的福祉。

  簡單一個牽手的動作,就可以讓兩人熱淚盈眶,無須任何甘言蜜語或海誓山盟,只要可以隨時牽住對方的手,可以隨時擁抱對方,看著對方閃閃發亮的眼,就是上蒼最大的恩賜。

  她的水瞳依舊籠罩著困惑。“但,我還是有好多事想不起來。記得在書局外的樓梯間見面時,你曾經問過我‘項鍊呢?’,我現下還是想不起來那是一條什麼樣的項鍊?可是,剛才我參加一個好友的婚禮,當看到那對新人交換戒指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一股遙遠卻清晰的聲音傳來,有一個男人在我耳邊低語,問我‘你知道為什麼結婚戒指要配戴在左手的無名指嗎?’……”

  傑修執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眼眶滿是熱淚,深情地回答道︰“因為左手無名指有一條很纖細的神經通往心臟……”這是他對她求婚的誓言,永志不忘。

  織寧淚汪汪地望著他。“我知道這是你對我說過的誓言,我甚至回想起,我們好像曾經去過一座雨中的城市,我們一起跪在月老面前,然後,你為我配戴上一條項鍊。那條項鍊是我們的定情之物,很重要,對不對?可是,我卻弄丟了,我沒有好好地保管它。它現下究竟在那裡呢……”

  “織寧,夠了。”不忍見她臉色又逐漸發白,他心疼地道︰“慢慢來,你一夕之問經歷了這么大的變化,承受了這么多的震撼,我怕你的體力和精神都會負荷不了,不要想了。”

  她卻固執地搖頭。“不行﹗我一定要趕快想起來,我知道那是我們之間好重要的回憶。”

  “別想了,先讓自己休息一下。”他將她抱在懷裡,愛戀地、感動地吻著她的臉頰,汲取雪白肌膚上的香馥氣息。

  老天﹗他等待這個小女人、等待這個吻多久了?

  他等得心都荒蕪,等得魂魄枯萎,等得萬念俱灰,但,上蒼是慈悲的,她終于回來了。

  “我叫做織寧,織寧……”她仰首望著他,水眸裡滿是重生后的喜悅。“我好喜歡聽你喊我的名字,傑……”

  她深情的呢喃,令他發出粗嘎的低吼,雙唇熱切地覆蓋住她的櫻唇。

  滾燙的唇瓣深切地糾纏,情慾澎湃,純粹的陽剛氣息注入她的檀口,他的辣舌帶著情慾的節奏,在她的唇齒之間吸吮挑弄,來回撩撥。

  她羞澀地承受他的攻勢,感受自己的心跳與脈搏都因他而熱情活躍,感覺自己的身軀因他而變得更加嬌嬈。啊,這是她最心愛、最心愛的男人﹗

  他的手指滑入她絲緞般的長髮,撩起她泛著幽香的發絲,愛憐地親吻她雪白滑膩的頸窩。她的肌膚好細致,如蘭氣息完全攻占他的腦門,每多落下一個吻,他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體內沸騰勃發的慾望,對她最執著的愛戀……

  好愛好愛這個小女人,愛到曾經心痛、心碎,卻還是舍不得將她遺忘,舍不得將她逐出心房。她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侶,是他心之所系。如果不是她,這個吻的滋味不會這么甜、這么濃、這么醺然若醉。

  “我的織寧,說你愛我,說愛我……”他的吻既飢渴又貪婪,彷佛恨不得將她完全揉入自己體內似的。

  “我愛你。傑,我愛你,愛你,好愛好愛……”她噙著淚水,一遍又一遍地回吻他,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感受他結實發燙的肌膚。

  終于回到他的身邊了,終于。

  兩人吻到呼息急促紊亂,幾乎要融化在對方懷裡,織寧卻輕輕推開他,悲傷地落淚。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么好,我不該回到你的身邊,我……我犯了大錯,我不該跟嚴書浩在一起。”

  聽到“嚴書浩”這三個字,鞏傑修眼底立即湧現肅殺的氣焰。“不要提他。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他是最卑鄙無恥的大混蛋﹗他趁人之危,利用你車禍昏迷的時候竄改你所有的數據,還聯合章羽珊捏造一個假的身世給你,讓你由藍織寧變成章羽涊,害我們吃了好多好多的苦,飽受煎熬。”倘若不是她的身分被竄改,他早就找到織寧了。

  “我知道,書浩哥的確做錯很多事,我通通都知道。”織寧哀傷地嘆息。“可是,就算他千錯萬錯,對我而言,他依舊是救命恩人。我無法否認,三年前,我的命等于是他救回來的。羽珊告訴過我,那場車禍讓我傷得很重很重,好幾度醫生都發出病危通知,打算放棄我,是書浩哥一直懇求醫生繼續搶救,他說他絕不放棄我,他還動用了最好的醫療資源來救我,耗費無數的金錢和心血。”

  鞏傑修嚴峻地冷嗤。“金錢方面我可以無數倍地償還他。寧,我不準你再回到他的身邊。”

  “我不會再回到他的身邊,因為我不愛他,給不起他一直想要的情感。”淚痕斑斑的小臉滿是無奈。“但,我還是必須跟他好好地溝通清楚。這三年來,他無怨無悔地照顧我,我不能視而不見,一筆抹煞掉他的付出。

  “說實話,我的確恨他當年的欺騙,恨他為何聯合眾人蒙騙我,給我一個假的身分?但,無可否認地,他還是救了我,在鬼門關前數度把我搶救回來。當初如果沒有他的堅持,也許我早就離開人世了。對不起,傑……”

  “不是你的錯。”傑修抱住她,明白她的心已經很苦、很掙扎。大手溫柔地輕撫她的秀發,道︰“我不逼你,我會給你時間好好地處理這件事。不過,答應我,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邊。”

  “我答應你。”她嫣然一笑,漂亮的晶瞳閃閃發亮。



  她吻著他的眉心,兩人額頭相抵,他的唇找到她的,纏綿地交換氣息。不同于之前的激烈,這個吻非常溫柔,他眷戀地舔吻她姣美的唇線,品嘗她的丁香小舌,大手愛戀地梳入她如雲的發絲,汲取她的軟玉溫香。

  吻得神魂蕩漾之際,她卻又輕推開他,雙頰酷紅地道︰“等一下,我還有一件事沒問清楚。”

  “喔〞〞你這個壞女孩。”鞏傑修挫敗地發出嘆息,故作兇惡地抓回她。“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要挑戰我的容忍度。你想試試看我是不是真正的男人嗎?來,我現下就好好地證明給你看,我會讓你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的。”

  他把她壓在長沙發上,大手隔著衣衫愛撫她凹凸有致的嬌軀,熱唇也在她的粉頸落下一連串細碎的吻,一路吻到她性感的鎖骨,吻到柔軟的胸脯。

  老天,他想要她,很想很想﹗

  她總是可以輕易地撩起他的瘋狂慾望,她的淡淡體香對他有著難以言喻的蠱惑力,他渴望把自己深深地埋入她的體內,盡情地擁有她﹗

  “傑,不要這樣,不要鬧了……”織寧揪住衣領,笑著閃躲。“三年前,我為何會離開你,一個人出國?我們吵架了嗎?”

  聞言,鞏傑修身軀微震,熾熱的黑瞳也轉為陰暗。

  織寧擔憂地擰起秀眉。“我們吵架了,對吧?一定是我的錯,我太任性了,我……向你提出分手嗎?”

  傑修深深地望著她,嗓言沙啞。“不是你的錯,但是……”

  “但是什麼?我一定做了某些讓你傷心的事,告訴我,傑,拜托你告訴我。”她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逼問,任何有關他們兩人的過往,她都好想好想知道。“不要隱瞞我,已經有太多人隱瞞我太多事了,我好討厭這種一直被蒙在鼓裡的感覺。不管發生任何事,告訴我。”她哽咽,豆大的淚珠懸在眼眶。“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好渴望立刻回想起我們之問所有的記憶,我們共同經歷過的任何事,就算是微不足道的芝麻小事,我都想知道。我更渴望能明白這三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的任性讓你孤獨痛苦地熬了三年,我只希望能以最多最多的愛來彌補你。”

  傑修堅定地道︰“你沒有虧欠我什麼,這三年的分離,也不是你所造成的,我……”誠如織寧所言,他們兩人之問不該再有任何的祕密或隱瞞,他們是死生相許的戀人,不該有任何誤會橫亙其中。

  傑修走到書桌前,打開最下面的一個抽屜,翻開很多文件后,拿出一個發黃的信封,把信封裡的東西抽出來。

  是那張織寧留給他的短箋,上面有明顯被揉過、可又被細心地撫平了的痕跡。

  瘋狂尋找織寧的那一陣子,他常常對著短箋又哭又吼又叫,也常常打開一瓶烈酒,瞪著短箋,毫不在意腸胃的抗議,將它喝光。他數度想撕毀這張把他打落到地獄的紙,可卻又下不了手。

  后來,他終于把它放入信封裡,收在抽屜的最底層,強迫自己不能繼續耽溺在毀滅的負面情緒中。

  織寧顫抖地捧過短箋,第一秒,她就知道這是她自己寫的字,她認得自己的字。可越看,她的臉色卻越加灰敗,連雙唇的血色都逐漸消退,雙手一直發抖。

  “我……我居然拋棄你……還把戒指退還給你……我變心了……天,我好壞、好殘酷……”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堅強地面對任何事實,但撕心裂肺的痛苦卻毫不留情地襲來。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麼?她好厭惡、好厭惡自己。

  “織寧,不是這樣的,你先冷靜下來。”鞏傑修抱住她。“你失蹤之后,我看到了這張短箋。一開始,憤怒與恐慌蒙蔽我的、心,我真的以為你厭倦一切了,你變心了,所以整整有三年的時問,我宛如行尸走肉,我僧恨世間的一切,鄙夷愛情。可,在書局巧遇你之后,我的助手幫我查出你曾經失去記憶,我在震驚之余才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唉,其實我真的很笨,早在三年前,我就應該想到這一點的,只是,當時的我被仇恨蒙蔽了心。我跑去找我的父母及我的姊姊,問他們三年前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是否曾對你施加壓力?

  “在我的不斷逼問下,我姊終于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在我面前哭著承認一切。她說她不是故意的,倘若她知道你對我的影響力有這么大,事先得知后果的嚴重性,她不會對你說出那么過分的話,因為她不想看到我變得形銷骨毀……

  “她坦承不止一次跑去找你、羞辱你,甚至還拿出支票想打發你,要你放棄麻雀變鳳凰的美夢。她說為了你,我跟家裡的關係非常緊繃,倘若你還有一點良心,最好收了錢,乖乖離去。我姊說,你看也不看支票一眼,只是堅定地允諾,說你會離開,不會再帶給鞏家任何困擾。”

  他的銳眸涌著怒氣,雙拳緊緊握起。“我非常震驚,也很痛恨我姊居然屢次前去騷擾你,甚至逼你走,但,一切都太遲了,你已經失蹤了。是我要向你說對不起才是,那一陣子,你常常被我姊騷擾,聽她口出惡言,可你卻什麼也沒說,還是以最甜美的笑容迎接我回家,從不抱怨任何事。”

  他不忍地緊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接住她紛紛墜落的淚珠。“其實,當時你的心底一定好苦、好煎熬。你不忍心讓我受到來自家庭的巨大壓力,讓我變成父母親口中的不肖子,你不要我左右難為,所以才會選擇悄然離去。你偷偷地打點一切,自己跑去買好機票,籌備出國的事,你還瞞著我偷偷整理行李。我不敢想像,你是在多么絕望的狀況下買了那張飛機票?對不起,倘若那時我敏感一點,就可以察覺你的異狀,不會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么大的壓力。”

  織寧無語地聽著,她常常作一個夢,夢中,她拉著旅行箱掩住自己的唇,不讓自己痛哭失聲,可臉上的淚水卻瘋狂墜落,濃濃淚霧使得她幾乎看不清眼前的道路。夢中的她很哀傷地離開一個男人,每走一步,心就宛如刀割,好像正在踐踏自己碎裂的心,踐踏自己的血往前行一樣。

  以前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作那個夢?但這一刻她懂了,那是她要離開傑修的早上,她留了短箋給他,自己一個人悄悄飛到異國,渴望她的消失可以讓他喘一口氣,讓事情圓滿地落幕。

  傑修傷痛地抱著她。“這三年的試煉對我們而言宛如三輩子那么漫長。寧,你沒有對不起我,相反的,是我對不起你。當年如果我好好保護你,你就不會被我的家人傷透了心,甚至被逼到走投無路,只能選擇出國讓自己消失,然後在國外發生車禍,讓我們被迫生離。老天,我真不敢想像,為了我,你流了多少淚?吞下了多少絕望?”

  他僧恨地想著,上蒼真是不公平。這個世界上有好多好多怨侶,他們每天大打出手、僧恨對方,甚至為了名利而對簿公堂,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但,他跟織寧一直以來就只有一個小小的心愿,一個最平凡、最踏實的小心愿─不求很多名利,也不需要很多錢,他們只要一個溫暖的家,一個充滿笑聲的家。他們要生兩個可愛的小寶寶,不論男女,只求健康。他們會努力地當最好的爸爸和媽媽,創造出最甜蜜的家。

  這么簡單的心愿,是奢求嗎?是痴人說夢嗎?否則,他跟織寧為何會被迫分離,吃了這么多的苦頭,心房還一度枯萎,以為自己會永遠沈淪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都過去了。”不忍見他一直自責,織寧主動親吻他的臉頰。“風風雨雨,都讓它過去吧。”

  她清雅純淨的笑靨宛如燦爛的太陽,總是可以烘暖他的心,振奮他的精神,洗滌他疲憊的靈魂。她閃閃發亮的眼睛會讓他忘卻所有煩憂,提醒自己︰人生也許有陰暗面,但,生命仍是美好的,至少他們又在一起了,兩顆心又緊密地貼合。

  “我還有東西要給你。”他揚起笑容,英氣逼人的臉龐滿是期待。

  “是什麼?”

  “先閉上眼睛。”

  “濃〞〞很神祕喔。”織寧笑了,溫馴地照做。

  望著站在自己眼前的織寧,望著她臉上恬靜溫馨的笑意,他的心窩一直發燙,眼眶也發紅。罷了。不管以前有多少痛苦,都過去了,他知道自己要好把握當下,把握這個比他性命更重要的女孩,把握這份得來不易的福祉。

  有個東西緩緩地套入織寧的左手無名指,她輕輕掀開眼帘,粉淚盈盈墜下。

  戒指。

  傑修深情地望著她,黑眸柔光閃動。“記得嗎?這是我們在月老面前交換的戒指,你曾經把它還給我,可是,其實戒指一直深深聯繫著兩顆心,把我們兩人緊密地連結在一起。它套入你的手,也套入我的心,就算歷經三年的無情變遷,這份愛卻不曾改變,只是被淬煉得更加堅固。”

  他執起她的手,愛戀地看著,像是在欣賞世間最重要的珍寶,無價之寶。“答應我,這一次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準再取下戒指,一輩子都不可以拿下來喔,懂嗎?”

  “我知道……”織寧想微笑,更多的淚水卻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顫抖地拿起男戒為傑修套上,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感謝上蒼。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這名男人如此深情無悔的愛情。感謝上蒼讓他們兩人重逢,感謝這對戒指又回到他們的手上。

  “別哭了,真是愛哭鬼。”傑修大手一伸,把她緊緊摟入懷中,偷偷拭去自己眼角可疑的水光。

  好福祉、好溫暖、好滿足。

  這一回,他會牢牢握住這雙小手,牢牢守住自己的結發妻子。

  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將他們分開了。

第八章        
  織寧在傑修的住處休息一個晚上,隔天早上,她考慮再三后,終于打開手機,撥電話給羽珊。她知道自己失蹤一整夜,羽珊和書浩一定急壞了。

  ‘羽涊?是不是羽涊?’羽珊一接電話就大叫,嗓言都啞了。

  很明顯地,她昨晚痛哭了一夜。

  織寧幽幽嘆息。“珊,我是織寧,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以後,叫我織寧好嗎?”

  羽珊在彼端拚命流淚,啜泣著。‘你什麼都知道了?什麼都想起來了?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一定恨死我了﹗我不求為自己辯解,因為我……我的確了大錯,對不起……’

  “珊,不要跟我說對不起。”織寧淺淺嘆息。“很多事,我現下還無法釋懷,但,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慢慢克服它的。”

  羽珊的確不該幫助書浩來欺騙她,但,珊也是她最親密的好朋友,在很多時刻給予她力量,織寧不忍心看到好友這么痛苦。

  珊的手機被搶過去,彼端傳來嚴書浩粗嘎的聲音--

  ‘羽涊,你在哪裡?我要立刻跟你見面﹗我知道你會恨我,但,拜托你,我們一定要見面,很多事我都可以解釋的。當年,當年我真的……’他語塞,不知道自己可以為當年的事辯解什麼?

  但,有件事他非常確占平--他不能失去羽瀝,不管要付出任何代價,他都不想失去她﹗她是他的,他才是天底下最愛她的男人,不是鞏傑修﹗

  織寧平靜地道︰“好,我跟你見面,一個小時后,在‘XX咖啡館’的二樓好嗎?”

  那間咖啡館氣氛寧靜,二樓還有獨立的小包廂,很適合談話。

  事實上,今天她就是打算跟書浩把話都說清楚,這也是昨天晚上她跟傑修長談后得到的結論。

  織寧會回到傑修的身邊,但關於嚴書浩的部分,她還是得好好地處理。

  儘管對嚴書浩的感覺很複雜,既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卻又恨他把她變成另一個人,但,織寧最想跟書浩說的,還是“謝謝”這兩個字。

  她感謝這三年來嚴書浩給予她的溫柔與付出,感謝他在鬼門關前屢次救回她,感謝他很多很多的事。

  她想誠懇地告訴他,她不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侶,感情的事無法強求,請他好好保重。

  結束通話后,鞏傑修走過來摟住她的肩膀,微笑地道︰“走,我們上車。”

  織寧點頭,溫馴地跟他坐上跑車,緊張地道︰“傑,你一定要答應我,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衝突,還是要保持理智,有什麼事都好好說,不要打架,好不好?”

  其實,織寧原本打算一個人去見嚴書浩,但鞏傑修說什麼也不肯答應,他的底線是--織寧可以跟那個姓嚴的單獨談話,但他一定要守在暗處牢牢地保護她,以免嚴書浩無法接受分手的事實,突然抓狂而傷害織寧。

  “我答應你。”鞏傑修眼神冷冽,在心底冷笑。哼,那個姓嚴的王八蛋最好識相點,不要再死纏爛打。這次是看在織寧一再為他求情的分上,他才考慮放過他的,倘若他又來勾勾纏,那就休怪他不客氣了。他鞏傑修是個正常人,可不是什麼聖人,累積了三年的新仇舊恨,他會連本帶利討回來的﹗

  織寧還是很憂心。“一定喔﹗答應我不要打架,不要把場面搞得失控。”傑修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放心,我答應你的事絕對會做到,不要想太多。”他溫柔地揉揉她的秀發。“搖下車窗看看,你會不會覺得今天院子裡的花開得特別漂亮,每一朵都嬌艷欲滴?”重新找回愛情后,他的黑眸照照發亮,整個人散發著奪目的神采。

  “真的嗎?”坐在最心愛的人身邊,她覺得放眼望去盡是美景。

  今天天氣很好,金色的陽光暖暖地照著大地,院子裡百花盛開,每一朵都迎風搖曳,嬌美可人。

  “真的,我去摘一朵給你。”

  傑修立刻下車,進入自家院子挑選一朵美麗的麥格麗特后,又坐入車內,笑容爽朗地把花別在她的發鬢,眸底滿是激賞。“好美,人比花嬌。”

  “謝謝。”織寧笑得好甜。

  她想起來了,以前住在這裡的時候,每天早上她都會親自起來為傑修準備早餐,不管是西式或是中式的早餐,她都很拿手。

  另外,她還會親自為他挑選好當天要穿的西裝,親手為他整裝、打領帶。然後站在大門口,像個小妻子般地送他出門,而他每天都會摘取當天院子裡最漂亮的花朵為她別上,有時是一朵波斯菊、有時是粉嫩芳香的玫瑰、有時是正盛開的石斛蘭,有時則是清新淡雅的麥格麗特。

  那些日子好美,美得像是一首詩,一首最溫馨雋永的詩。

  戴著對戒的手緊扣在一起,大手包住小手,兩人相視而笑。

  他們知道,往后的日子他們會更小心地呵護這份失而複得的愛情,創造出更多更美的、水恆詩篇。

  XX咖啡館

  織寧一推開包廂的門,嚴書浩就狂沖過來。

  “羽彩,你終于來了﹗我好擔心。”

  嚴書浩的模樣非常憔悴,頭髮凌亂,下巴滿是胡渣,滿眼都是血絲。很明顯地,他昨晚一夜沒睡。

  織寧倒退一步,輕聲道︰“叫我織寧好嗎?”

  嚴書浩痛苦地望著她。“你真的什麼都想起來了,什麼都知道了?你……見到鞏傑修了?”

  織寧點頭。

  他慘笑,笑容卻無比苦澀,眼底閃著詭異的幽光。“所以,你要回到他的身邊?你恨我嗎?恨我剝奪你的記憶,恨我把你變成另外一個人?”不是沒有想過會東窗事發,只是,他一直在逃避,一直安慰自己不會有這一天的,不會有。

  “我的確很難接受你更改我的身分。”織寧嘆息。“但,我不恨你。我很清楚,三年前如果不是你的堅持,性命垂危的我很可能已經走了。你對我有恩,救了我的生命,這三年來更是百般照顧我,我真的很感謝你。”

  嚴書浩焦急地吼道︰“不要感謝我﹗我給你的不是恩情,是愛情﹗你懂得的﹗”

  織寧憂傷地望著他。“我懂,所以,我更不能繼續留在你的身邊,因為我對你只有感激,沒有愛。”

  嚴書浩激動地咆哮著。“為什麼?就為了鞏傑修?他一出現,你就要一筆抹煞掉我們三年的感情?不,你不能對我這么殘忍﹗我對你的愛,對你的百般呵護,你都感受不到嗎?留在我的身邊,以前的過錯我向你道歉,隨便你想怎么懲罰我,我都接受﹗但,不要離開我﹗”

  織寧搖頭。“對不起,我無法留下,因為我不愛你。我想,這是我的錯,這三年來,我常常很困惑,不知存在于你我之問的感情究竟是什麼?是愛情嗎?或者,只是我太倚賴你?我應該早點察覺這些矛盾,不該讓你誤會的。”

  “不,那是愛情﹗你我之間的當然是愛情﹗”宛如即將要被推落大海,嚴書浩拚命地想力挽狂斕,抓緊她的肩膀大吼著︰“羽彩……不,織寧,看著我,好好的看著我,我才是天底下最愛你的男人﹗沒有早點遇到你並不是我的錯,我比任何人都愛你,不要對我這么殘忍﹗”

  “書浩哥,我--”

  書浩根本不讓她說完,急切地打斷她的話。“不要說,沒關係的。你不愛我沒關係,只要我很愛你就夠了,我會用最大的誠意讓你感動的。不要走,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原諒我三年前的行為,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傷害你,我只是太愛你了,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織寧堅定地道︰“我原諒你。書浩哥,對于你,我真的只有感激,沒有僧恨,你真的沒有虧欠我什麼。可是……對不起,我不能愛你,因為我的心早就給了傑修,我很愛很愛他--”

  “不要說了﹗”書浩厲聲咆哮著,整個人瀕臨瘋狂狀態。“不準提鞏傑修﹗他憑什麼奪走你?為何你可以愛他卻不能愛我?你愛我的﹗你愛我,你是我的﹗”

  無法接受分手的事實,書浩緊緊鉗製住她的身軀,粗暴地想吻她。

  “不要﹗”一被他抓住,織寧立刻大叫。“放開我﹗”

  砰﹗

  一直守在外面的鞏傑修見狀,立即推門而入,怒焰狂瓠,殺氣騰騰地怒吼道︰“嚴書浩,放開你的臟手﹗你欠我太多太多,我早就想跟你好好算帳了﹗”

  傑修推開嚴書浩,把織寧牢牢地護在自己背后,戾氣狠煞地連續揮拳。“我打死你﹗織寧是我的妻子,你居然敢把她藏起來?”

  已經抓狂的嚴書浩也毫不客氣地還擊,悲憤地吼著。“你閉嘴﹗織寧是我的,你才是該死的人﹗你根本不該出現﹗”

  兩個男人瞬間扭打成一團,宛如破柙而出、誓死決斗的獅與虎,打得天昏地暗,風雲變色,一心一意要置對方于死地。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織寧哭喊著。“你們快住手﹗”

  老天,為何還是蠢生了這種事?難道說她的存在只會引起紛爭嗎?

  “發生什麼事了?”

  巨大的打斗聲引起樓下服務生的注意,一大堆人紛紛跑上來,滿頭大汗地試圖分開野蠻扭打的兩個男人。

  待情況好不容易稍稍控制住后,兩個男人這才驚駭地發現--

  織寧不見了﹗

  跑出咖啡館后,織寧一路往前狂沖,罔顧路人詫異的眼光,滿臉是淚地拚命奔跑,沖過一個又一個的路口,奔過一條又一條的街。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那裡去,只想遠離這一切。

  “呼呼、呼呼……”心臟激烈地坪坪跳動,她再也跑不動了,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

  因為奔跑得太急,她的眼前一陣暈眩,連忙撐著牆壁站穩。連續幾個深呼吸之后,呼息終于比較平順,她慢慢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跑到了台北火車站附近。

  她竟然跑了這么遠?

  這時,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傑修。

  織寧哀傷地望著手機,她知道傑修很擔心她。但,她現下整個人心情好混亂,她想先靜一靜。

  她把手機丟回包包裡,抹去不斷淌下的淚水,假裝聽不到鈴聲。

  傑修,對不起,讓我先安靜一下﹗

  響了好久后,鈴聲終于停了。

  但織寧還來不及喘口氣,手機又響了,這一回的鈴聲告訴她--來電的是嚴書浩

  不要、不要﹗她更加痛苦地搖頭。

  拜托,不要再逼她了,她真的無法附應書浩的感情。

  看到書浩惶亂絕望的眼神時,她覺得心很痛,她不想傷害他,也不想傷害任何人。

  她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得這么複雜?她只想要一份最單純的愛情,不想要陷入這么奇怪的三角難題中。

  可是,不論她怎么做,勢必會傷害其中一個男人。

  鈴聲不斷地持續著,織寧覺得太陽穴痛到快爆開了,她也快被逼到極限了,干脆直接關機。

  關機后,她總算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對不起……拜托你們,讓我安靜一下,讓我好好地想一想。

  愛戀地輕撫著左手的戒指,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回到傑修的身邊,因為他們早就是結發夫妻了。可是,對于書浩的痛苦,她不能視而不見,她無法就這樣投入傑修的懷抱。

  她需要時間和空間讓自己好好冷靜,也讓傑修和書浩都好好冷靜一下,只有三個人的心情都沈澱下來,才有辦法理出頭緒。

  望著火車站,一個念頭突然跳入織寧腦中--

  既然她想要轉換空間,也許,她該先離開台北市,換個地方待。

  只要在台北,她很快就會被傑修或是書浩找到,然後又會捲入一場剪不斷、還亂的風暴中,而她絕不願再看到那兩個男人為她打架。

  換個地方吧﹗

  一股力量驅使她慢慢走入火車站。

  換個地方,她才可以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仔細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可,她要去那裡呢?

  大腦一片茫然,她愣在原地發呆了好久。

  對了,昨晚她跟傑修徹夜長談時,有回想起自己的老家在那裡,父母親都長眠于那片寧靜純樸的土地下。

  就回老家看看吧﹗

  打定主意后,織寧走向售票口。

  拖著一箱行李的女子剪了票,走進月台,經過織寧身邊。

  織寧不經意碰撞了下對方的左肩,女子沒拿穩的車票飄落至她腳邊。

  “對不起。”織寧輕輕細細地道了歉,替女子撿起車票。

  禮尚往來,女子也就近替織寧撿返回票遞還。

  對照著車票上的號碼找到她的座位,是靠窗的位置,正好是她要的,可以安心流淚不被人看見。

  只不過--那個位置先坐了人。

  女子認出是剛剛那位纖細美女,並且很不小心地瞥見那抹懸在眼眶的淚光。

  看來,她比她更需要那個靠窗的位置。

  女子沒出聲,默默在靠走道那個空的位置坐了下來。

  織寧微偏著頭面向窗外,垂下的長髮半掩住臉容,但女子還是留意到那顆無聲滴落、在衣料上暈開的水氣。

  織寧低下頭,動作有些笨拙地翻找隨身包包,取面紙的同時,車票跟著離開包包,二度飄落她腳邊。

  女子代為拾起,織寧仰頭,急急忙忙擦去淚水,不經意地瞥見她手中的車票。

  “啊,我坐錯位置了嗎?對不起、對不起─”心情太亂,都沒注意到這些細節。

  美女連聲音都柔得像水,只不過心情看來,似乎也欠佳。

  織寧急忙要換回,女子搖了下頭。“沒關係。你一個人?”

  織寧眸光微黯。“嗯。”想了一下,她補充。“我叫藍織寧。”

  “姜若瑤。你出門旅行?還是回家?”看起來不太像有旅遊的、心情的樣子,那是……“探親?訪友?”

  “我……算是回老家吧。不過那裡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我只是想去一個地方,一個人好好地冷靜思考,厘清一些想法。你呢?”藍織寧回問。眼前女子的雙眼看起來清澈明亮,讓人很自然地卸下心防,想跟她聊聊。

  果然,看起來就是一副要逃避什麼的樣子。

  “回家。”她嘆了口氣,接續。“相親。”

  “咦?”藍織寧微訝。她條件看起來很好呀,一副就是會有很多人追的樣子,怎么會到要相親的地步?

  “一言難盡。”相親是她自己加的。這趟被叫回家,少不了親朋友好友的關切與詢問。

  想到要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探詢、憐憫的目光,她就窒悶得透不過氣來,好想逃開這一切……

  一道念頭閃過腦海,她突兀地開口。“我有個想法……”

  “呃?”藍織寧愣了下,被突然出聲的她嚇到。

  “這樣的提議你可能會覺得很唐突,但是……既然我們都想暫時避開熟悉的人事物,那么,不如我們交換車票好不好?”

  “啊?可是我是要去﹗”藍織寧一愣,有些回應不過來。

  “無所謂,去那裡都好。”只要那裡沒有人認識她。

  避開熟悉的人事物嗎?藍織寧思考了下。

  這女子剛剛說她的家在台南……

  台南?

  對她而言,台南應該只是座陌生的城市而已,她應該從沒去過。可是,聽到這個地名的同時,一股有點熟悉、有點甜蜜、又有點酸楚的感覺卻悄悄縈繞心頭。她困惑地咬著下唇。

  台南……她去過嗎?

  為何這個地名會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有些朦朧的畫面閃過織寧腦中,快得教她來不及抓住。

  昨晚,傑修曾大略跟她提過,他們兩人是在月老的神像面前交換戒指的,當時的那座廟,是否就在台南呢?

  ……對,一定是﹗

  心底有股強大的力量驅使織寧,她突然很想到台南看看,她想靠自己的力量重拾那段最珍貴的回憶。

  “你沒事吧?”見她陷入沈默,姜若瑤關、心地問。

  “沒……沒事。”藍織寧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慢慢鎮定下來,望著對方的眼睛微笑。“好,我跟你交換車票﹗”

  她很認同姜若瑤所說的話,去那裡都好,只要可以暫時避開熟悉的人或事物,好好地冷靜一下。

  而且,織寧有種越來越強烈的感覺─台南這個城市對她而言應該有特別的意義,不是完全陌生的。

  “那,這是我的車票。”姜若瑤將靠窗的車票給她,收下了那張靠走道的車票。

  該去那裡,交由命運決定。

  在前行的人生路程中,她們臨時轉了個彎,這樣的放縱會將自己帶往何處?看見什麼樣不同的風景?面對什麼樣的轉變?她們都不曉得,只想在這一刻,拋開身上的包袱,在一處無人認識的陌生環境中,海闊天空……


第九章       

  下雨了。

  雨絲緩緩飄落,為府城帶來一絲沁涼。

  她在傍晚抵達台南市,步出火車站后上了一輛計程車,也不知道自己要去那裡,于是請司機推薦當地有名的名勝古跡,結果,司機把她載到安平老街。

  安平老街是台南市非常出名的觀光勝地,擁有很多古跡,像是億載金城、天后宮、安平樹屋、德記洋行、安平古堡等等。當然,當地美食更是不勝枚舉,蚵仔煎、周氏蝦卷、同記豆花……整個安平小鎮洋溢著熱鬧的觀光氣息,有手牽手恩愛出游的小情侶,也有攜家帶眷的大家族組合,許多知名的土產店被擠到水泄不通。

  無視于毛毛細雨,織寧漫步在人潮中,困惑地想著,這個地方她曾經跟傑修來過嗎?

  印象中,傑修好像是帶她到台南市一座很古色古香的廟宇,可是,那座廟在那裡?

  突然,一旁傳來小孩的哭鬧聲--

  “媽媽,我肚子好餓,我要吃蝦卷,還要喝冬瓜茶﹗”

  “好好,我們先排隊買蝦卷,待會兒再去買冬瓜茶。”

  冬瓜茶?!

  呆站在一旁的織寧心一跳。對了,冬瓜茶﹗

  她隱約記得當年傑修帶她到月老廟參拜之前,曾經在那附近買了一杯知名的義豐冬瓜茶﹗

  那么……

  織寧興奮地沖到路邊斕計程車,一上車便急促地道︰“司機先生,請問一下那裡有義豐冬瓜茶?”

  “義豐冬瓜茶啊?”司機不假思索地說︰“你指的是武廟附近的那一間老店吧?”

  織寧頻頻點頭。“對、對,就是那裡﹗”

  她想起來了﹗義豐冬瓜茶、武廟、月老,傑修帶她去的那間古廟就叫做武廟﹗

  二十分鐘后,計程車停在武廟前方的路口,織寧付了車資,快速地下車,在心底快樂地歡呼。

  對,就是這裡﹗

  好熟悉的紅磚道﹗

  她終于靠自己的力量找回一點記憶了。

  進入武廟后,她先是在大殿對著神像合掌參拜,然後,憑著記憶往內走,拐個彎又拐了個彎,最後,在暈黃燈光下,她終于發現那間獨立的小殿堂。

  進入殿堂,看到神壇上的月老像,織寧的眼眶一紅,熱霧開始蔓延。

  老天,就是這裡,她、水遠、水遠都不會忘記這個地方。

  跪在月老前,織寧閉上雙眼,讓整個人慢慢沈澱,任檀香的氣息緩緩包圍她,焦躁的心慢慢變得沈靜,也把她最珍貴的記憶呼喚回來。

  她全想起來了,在這個最神聖寧靜的地方,傑修向她求婚,她跟他虔誠地交換戒指,他說--

  “讓我照顧你一輩子,也請你照顧我一輩子,好不好?”

  緊接著,傑修還做了一件讓她熱淚盈眶的事,他在月老前以小剪刀剪下自己的一縷頭髮,也剪下她的秀發,把兩縷發絲牢牢密密地編織在一起,再用月老神壇前的紅線把兩人的發緊緊纏繞著。

  “我們是結發夫妻了。月老見証了我們的愛情,紅線會讓我們的緣分更深、更牢固。回台北后,我們就去公証結婚。”

  然後,織寧記得傑修還拿出一條項鍊,煉墜可以打開,他小心翼翼地把兩人的發放入煉墜裡,再為她配戴上項鍊。

  但……項鍊呢?

  織寧揪住自己的領口。“該死,那條項鍊真的被我弄丟了嗎?我真是沒用,居然搞丟了那么重要的項鍊﹗不行,我一定要想起來。”

  彷徨失措之際,一道沈穩的嗓言響起﹗

  “別緊張,屬于你的東西永遠都會屬于你。”

  她驚喜地回頭,整個人迅速撲入那溫暖結實的懷抱。“傑?你來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這裡?”

  陽剛的臉龐有著風塵仆仆的疲憊,他的黑眸漾滿寵溺。“傻瓜,因為我是你的老公啊﹗別人我可以不了解,但自己心愛的老婆當然要了解。你失去聯絡后,我跑去找章羽珊,也跑到很多地方去找你,后來靈機一動,覺得你很可能想要找個地方安靜一下,很自然地,我想起了台南,因為這裡擁有我們這一生最珍貴的回憶。”

  織寧很擔憂。“你跑去找羽珊?你沒對她大呼小叫吧?還有,你跟書浩……”

  提到嚴書浩,鞏傑修還是一臉憤慨,沒好氣地道︰“放心,我跟他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場架。不過,他只是掛彩流血,沒什麼大不了。”他也賠償了那間咖啡館的損失,並向頭家道歉。

  “我以為你會去找羽珊,所以打電話找她出來。沒想到,羽珊一看到我就哭得淚如雨下,她一再向我道歉,她說她當年不該心軟,幫著嚴書浩欺騙你,她還交給我屬于你的東西。”

  傑修拿出一封信遞給織寧。

  看到那封熟悉的信,織寧的心酸酸的,那是她剛到西雅圖的時候寫給傑修的信。

  他心疼地抱住她。“看完信之后,我更加痛恨自己。寧,對不起,當年你那么痛苦,獨自承受了那么多的壓力,我卻渾然不覺,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不,你沒錯。”織寧緊緊抓著信箋,內心百感交集。

  當年她在絕望的狀況下寫了這封信,卻不敢寄給傑修,只好寄給羽珊,請羽珊幫她保管。沒想到,繞了一大圈,這封信還是回到了她的手中,只是,這三年真的發生了好多好多事。

  “羽珊還交給我一樣東西。”

  傑修一拿出來,織寧就掩住嘴低呼,淚水也奪眶而出。“項鍊﹗”

  他輕撫她的臉頰,心痛地道︰“羽珊說,你在異國發生車禍后,為了避免妨礙急救,醫護人員從你的身上取下了這條項鍊交給嚴書浩,后來,嚴書浩又交給羽珊。羽珊她一直處于天人交戰中,每次看到你都很掙扎,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把項鍊還給你了。而今,她很高興終于有機會讓項鍊回到你的手中。”

  織寧喜極而泣。“幸好項鍊還在,太好了……”她一點都不責怪羽珊,她可以體會她的難處。

  傑修輕巧地打開煉墜,取出以紅線纏繞的黑發,手指緩緩地撫過他的發,還有她的發。

  兩人四目相對,眼眶都紅了。

  他們曾經茫然、曾經心痛、曾經荒蕪孤單,好像被全世界遺棄了。但,感謝上天,一切的苦難都已遠離,他們又可以緊緊牽住對方的手。

  織寧抹去不斷淌下的淚水。“幫我戴上。我發願,我會好好守護屬于我們的項煉還有戒指,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會讓它們離開我。”

  在月老面前,傑修再度為她戴上項鍊,深情地吻她,淡雅的檀香柔柔地包圍著他們。

  情意,綿綿。

  離開月老廟后,他們又回到三年前曾經下榻的飯店,特意要了跟當年一樣房號的房間。

  一進入房問,積壓已久的情慾終于引爆,他將她壓在牆上,滾燙的唇急切地吻住她的,情慾宛如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兩人熱切地吻著,他的黑眸板黑深濃,跳著足以將她吞噬的火焰,大手略微粗暴地拉扯她的上衣,推高她的裙。

  他的吻宛如赤色風暴,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細致的粉頸,沙啞地命令道︰“手舉高。”

  織寧被他吻到粉臉暈紅,膝蓋酥軟,愉悅感強烈地穿透神經,只能乖乖地舉高雙手配合他。

  他是她的丈夫,她的主人。

  他動作利落地解開她襯衫上的鈕扣,力道過猛,鈕扣一顆顆掉落在地。緊接著,她的蕾絲胸罩也被他扯落,並扔得老遠。

  織寧羞紅了臉,想遮住自己赤裸的上身,但他卻強悍地抓住她的手,滾燙的唇瘋狂地親吻她白嫩渾圓的胸脯,一口含住可愛的乳蕾,飢渴地吸吮著,唇瓣來來回回摩掌那細致敏感的蓓蕾,帶給她更癲狂的悸動。

  “啊……不……”織寧星眸迷蒙,發出迷亂又破碎的喘息。

  難以承受的酥麻感由乳尖輻射而出,迅速貫穿她的全身,下腹也涌起一道暖流。

  “寧,我的織寧,你好美……”

  他的黑眸炯亮熾熱,吻著她胸前的項鍊,大手捧起她的豐盈,眷戀地愛撫著,舌尖也在花蕾的周遭來回徘徊,輕咬腫脹的蕊心,然後完全含入口中,恣意地品嘗,以他的吻、他的柔情密意來讓它們變得更加濕潤腫脹,宛如嬌艷綻放的薔薇。

  “傑、傑……”她嬌喘連連,幾乎無力駕馭在體內奔竄的火焰,僅能緊緊攀住他。

  “我在這裡,永遠在你身邊。”他抱起柔若無骨的她,讓她躺在大床上,迅速脫下自己的衣物,以雄健陽剛的軀體覆蓋住她曼妙的胴體。

  他以最煽情的吻繼續滋潤她腫脹的花蕾,吻遍每一寸凝脂玉膚,在她的雪肌上烙下屬于他的印記。大手扯下她的蕾絲底褲,沿著她的大腿內側往上攻占,在她羞怯的喘息中直探最神祕、最柔嫩如絲絨的禁地。

  感受到他的長指不斷地愛撫著她的神祕核心,織寧意亂情迷地吟哦,香軀泛著一層更加誘人的桃紅色澤。

  他狂吻著她,長指也在她的體內來回進出,加快情慾的節奏,挑起她更豐沛的熱情,力道宛如淺蝶探花,忽輕忽重地撩撥她的幽谷深處。

  “啊啊……傑……傑……”承受不了這么邪惡的挑逗,她只能無助地扭動著香軀。

  當他的長指精準地觸動她最脆弱的核心時,她全身掠過一陣痙攣,全身的細胞好像都在歡呼,她的身軀彷佛被人往上拋,拋到彩虹的頂端。

  “傑,我要你……”她的水眸氤氳,眼波蕩漾,嬌軀好像半融化的奶油。

  “寶貝,迎接我。”他捧高她的臀,深深地佔有她,完美的結合讓兩人同時發出銷魂的呻吟。

  “啊啊啊……”

  他的攻勢一次比一次栗悍,他瘋狂地填滿她,給予她更多更多的歡愉。

  絢麗的火花在織寧的眼前炸開,她緊緊攀住他的背脊,喜悅的淚水悄俏墜下。能夠跟心愛的男人合為一體,她好福祉。

  他沖刺的速度越來越快,在她宛轉柔媚的嬌吟中往更深處挺進,兩副火熱的身軀熱烈地交纏,兩顆心一起飛舞。

  他的汗水滴落到她的酥胸前,但很快就被他愛戀地吻去。

  四周的光線彷佛變暗了,景物也消失了,她只能感受到最純粹的撞擊、更深沉的佔有。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不管是肉體或靈魂,他們都是永不分離的戀人。

  欲火熊熊蔓延,她的嬌吟混合著他的粗喘,斗室春意盎然。

  當最甜美的喜悅爆發時,他們纏綿地熱吻著,一起被捲入七彩繽紛的綺麗幻境中,騰升、再騰升……

  他們在古意盎然的府城多停留了兩天,悠閒地欣賞古跡,飽嘗美食之后才回到么口北。

  一回台北,傑修就帶織寧去見他的父母,並正式宣佈--他們會在近期內舉辦婚禮,宴請親朋好友見証兩人結為連理的福祉過程。

  心疼兒子這三年來所忍受的寂寞孤單,也深刻明了織寧對兒子的重要性,鞏氏夫妻發自內心地接納了織寧,拉著她的手告訴她,非常歡迎她成為鞏家的一分子。

  看到傑修神采飛揚的笑臉,鞏夫人更是開心到當場褪下手上的玉鐲,親自為織寧套上,告訴她,以後他們鞏家的寶貝兒子就請她多多照顧了。

  這天,織寧跟嚴書浩約好要見面。

  事實上,書浩一直透過羽珊告訴織寧,他一定要再見她一面,他無法接受就這樣分手。

  鞏傑修很不贊成織寧去見他,可織寧還是答應了這次的碰面。她心底也有很多話想跟書浩哥說清楚,她不希望傷害任何人,最起碼,她要真心誠意地再向書浩說一聲謝謝。

  碰面的地點選在傑修的別墅,擔心上次嚴書浩太過激動的事件重演,傑修在書房緊緊盯著嚴書浩的一舉一動,預防他再度抓狂,羽珊也來了。

  “書浩哥,請喝茶。”織寧把泡好的茶放在茶幾上。

  對面的男人臉色灰敗,額頭的青筋隱隱浮現,整個人處于非常緊繃的狀態。

  他粗嘎地開口。“我聽說了,下個月底你們就要舉行婚禮?”

  “對。”織寧點頭,婚禮的種種細節都是傑修決定的,他說他要給她一場最溫馨而隆重的婚禮,讓她正式成為鞏家的人,接受親友的祝一福。

  “哈哈哈……”嚴書浩發出冷笑,笑聲異常尖銳。“需要我恭喜你們嗎?恭喜你們可以無視別人的傷口,手牽手快樂地去結婚?”

  織寧臉色黯然。“對不起,我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她只有一顆心,而那顆心,早就完完整整地獻給另一個男人了。

  嚴書浩陰狠地笑,像頭遍體鱗傷的野獸。“不要再說‘對不起’這三個字了,你根本不懂我此刻的心情有多絕望、多憤怒,我有多想毀滅這一切﹗你不愛我,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傷害﹗你欠我的,永遠都償還不清﹗”

  他的雙拳死命地緊握,努力控制體內亂竄的怒火。“我不該帶你回來台北的,只要不回來,你就不會再遇到他,你會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他好怨恨,倘若時光能倒流,他絕不會讓她回台灣。

  嚴書浩傷痛地望著她,眼底滿是狂亂的神色。“告訴我,他到底那裡比我好?哪一點贏我?他比我更愛你嗎?他比我更疼你,更懂得如何呵護你嗎?為了愛你,我什麼都可以豁出去,可以付出一切,就算游走在法律邊緣,就算會身陷圈圄,我都無怨無悔﹗他呢?他有比我愛你嗎?”

  織寧平靜地迎視他的視線,眼波清朗,堅定地道︰“其實,真愛無須比較,也不能比較。跟傑修在一起時,我從來不去思考他是不是真的很愛我,或究竟是他愛得比較多,還是我愛得比較多這類的問題。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我真的好快樂、好快樂,我別無所求。只要可以留在他的身邊,我就覺得心滿意足,覺得整個人都被溫暖香甜的氛圍包圍著,很安心、很滿足。”

  嚴書浩更憤怒地怒吼︰“跟我在一起你沒有安全感嗎?我為你付出這么多,掏心掏肺地愛你,你卻不屑一顧?”

  “書浩哥--”

  “不要再說了﹗”詭異的冷芒在他眼底亂竄,他陰森森地道︰“你走,你跟他去快樂的結婚﹗但,總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的快樂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我要你這輩子永遠懷著罪惡感﹗”

  他鐵青的臉龐讓織寧莫名地打了個冷顫,不安地望著他。“書浩哥?”

  “你去嫁給別人。”他發狂冷笑,笑聲淒厲如刃。“我不會再試圖挽留你,更不會再死皮賴臉地求你留下來。但,我會讓你后悔一輩子的﹗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的福祉是用別人的血淚所建築而成的﹗”

  他眼底的駭人幽光讓織寧的一顆心不安地揪緊。“書浩哥,我拜托你不要衝動,更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是在暗示他會走上絕路嗎?不、不﹗織寧不願看到任何慘劇發生。

  他更狂狷地咆哮著。“不要再假惺惺了﹗你會關心我嗎?就算我此刻就死在你的眼前,你真的會心疼嗎?不,你不會﹗藍織寧,你鐵石心腸,你無情無義﹗你儘管去嫁給別人吧,終有一天,你會發現你對我做了多么殘忍的事﹗你毀了我的人生,毀了我的福祉,你是魔鬼,我永遠詛咒你跟鞏傑修--”

  “不要再說了﹗”章羽珊再也忍不住地沖出書房,對著嚴書浩怒吼。“書浩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現下在做什麼?這三年來,織寧已經過得夠苦、夠掙扎了,為何你還不能把屬于她的自由還給她?為何你不讓她得到真正的福祉?”

  嚴書浩聲嘶力竭地吼著。“我就是她的福祉﹗不管她需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她﹗”

  “不,你給不起﹗”無懼于他翻騰如焰的怒氣,羽珊大吼著。“倘若你跟織寧之間真的有愛情,你們早就結婚了,不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難道你還看不清楚,導致你跟織寧分手的不是鞏傑修,也不是任何外在的原素,而是你們之問根本沒有愛情﹗織寧敬重你,但她不愛你﹗你瘋狂地想擁有織寧,但佔有欲並不是真愛,它甚至是一種傷害﹗”

  一行清淚悄悄墜落,羽珊拉著嚴書浩,痛心地道︰“求求你清醒一點,不要再一意孤行了。三年前,我們都犯下了大錯,我們不該更改織寧的身分,不該自以為是地替她安排一切,我們真的錯了。我也是共犯,我沒有資格為自己辯解什麼,但是,書浩哥,我要告訴你,當年我之所以願意幫你欺騙織寧,為的就是希望看到她快樂一點,擁有一個幸一福的人生。可是,今天我卻絕望地發現,你給織寧的只有傷害,只有令人喘不過氣的佔有欲,沒有愛﹗”

  只有令人喘不過氣的佔有欲?  沒有愛?

  嚴書浩臉色丕變地想反駁,想叫羽珊閉嘴,但,她的話卻像一道道悶雷般,狠狠地劈入他的體內,震得他思緒全亂,腦子一片空白。

  羽珊的淚潸然落下。“讓織寧這么痛苦,就是你三年前救她的目的嗎?你把她從鬼門關前拉回來,為的是給她一個美好的人生,而不是讓她日日以淚洗面,不能跟最心愛的男人終生
守,對吧?你忘記自己當年的初衷了嗎?”

  羽珊語重心長地道︰“書浩哥,放手吧。也許,你現下還無法接受織寧要離開你的事實,你無法誠心地祝福她,但,請你至少讓她得到福祉。歷經過這么多劫難后,她跟鞏傑修還是真心相愛,這么堅定無悔的愛情還不足以讓你看清一切嗎?”

  “不、不……你胡說﹗你閉嘴﹗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像是拒絕承認這一切,嚴書浩突然轉身沖了出去。

  “書浩哥﹗”織寧大叫,他不能在這種狀況下開車,很容易出事的。

  “我去追他。放心,他的車鑰匙在我手上,我會負責開車,把他平安送回家的。”羽珊丟給他們一個笑容后,迅速奔出去。

  “你還好嗎?”傑修從背后緊緊抱住她。

  織寧淚盈于睫地說︰“我好難受,我真的不想傷害書浩哥,我好渴望可以幫他做點什麼……”她把書浩當兄長般敬重,看到他那么痛苦,她的心也宛如刀割。

  “不要擔心,會過去的,一切苦難都會過去的。總有一天,他會找到屬于自己的人生。”傑修沈穩地道。

  其實,冷靜思考后,他已不僧恨嚴書浩了。他明了“愛情”這兩個字,可以把一個硬漢折磨得形銷骨毀。

  情關難過,但每個人都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去克服。

  織寧喃喃地道︰“我真的希望書浩哥快樂一點,希望他得到福祉。”

  倘若愛情是一道最大的難題,那么,她祈求每個人在面對愛情時,都可以幸運一點,得到上蒼的溫柔眷顧。


尾聲

  兩年后聯單雲林

  秋涼了,楓紅葉落,美麗的楓葉宛如蝴蝶翩翩飛舞,輕輕墜落在草地上。

  凌晨似乎下過雨,草地還有點潮濕,四周滿是落葉與松子的芳香。

  翠綠草地上鋪著野餐墊,穿著米白色寬鬆孕婦裝的織寧滿臉笑意地坐在墊子上,打開親手做的便當。“傑修,過來吃午餐啊﹗”

  “等一下。”

  鞏傑修在岳父、岳母合葬的墓前,很虔誠地雙手合十,念念有詞。

  織寧笑望丈夫,仰頭望著綴有幾朵浮雲的美麗晴空。今天的天氣真好,秋高氣爽。

  其實今天不是假日,也不是她父母親的忌日,不過,前幾天織寧突然想回雲林跟爸媽說說話,所以傑修便排開繁忙的公事,一早就親自開車帶她回鄉下來。

  打開保溫壺,織寧為自己跟傑修倒好溫茶,充滿愛意地望著丈夫高碩修長的背影。

  結婚兩年了,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留在台灣,偶爾,織寧也會陪傑修到國外出差。但不論身在何處,每天早上她都會被一個柔柔的親吻給喚醒。

  他們的生活很平凡,傑修白天出去工作時,織寧就在家打掃,準備晚餐。就像一般的小夫妻一樣,他們偶爾也會生氣、拌嘴,可是織寧知道,自己是幸運的。她嫁給了最心愛的男人,跟他一起分享生命中的喜怒哀樂,每天一起醒過來,而且可以常常擁抱他、親吻他。

  最平凡的婚姻,最簡單而真摯的幸-福,他們是一對結發夫妻。

  最近還有一件令他們非常雀躍的好事,那就是﹗織寧有喜了﹗她已經有六個多月的身孕。

  懷孕后,她發現自己的脾氣變得古怪,一點點小事就多愁善感,也很愛哭,有時候也會對傑修亂發脾氣。但,不管她多么無理取鬧,他總是會寵溺地揉揉她的秀發,溫柔地抱著她、安撫她的情緒,還會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去幫她泡杯奶茶、準備她喜歡的小點心,把她當成公主般呵護。

  清秀的臉龐漾起更甜美的笑容,織寧知道自己好幸運,嫁到一個好老公。他很愛很愛她,當然,她也好愛他。

  而且,他們會把這份綿綿不絕的愛繼續傳遞下去,給肚子裡的寶寶最多的愛。

  前幾天,她收到羽珊從巴黎寄來的信,那封信讓織寧感動到流下眼淚,反反覆覆地看了又看。

  兩年前,羽珊結束台灣方面的工作之后就回去巴黎,並在巴黎找到一份更適合她的工作,也可以就近照顧年邁的父親。她一直跟織寧保持密切的聯絡,這一次她告訴織寧,夏天的時候,定居在溫哥華的嚴書浩終于到巴黎找他們,跟他們一起到法蘭西南部去度假。

  羽珊說,歷經兩年的沈澱,書浩已經可以走出那個死胡同了,他現下變得比較開朗,又找回多年前的熱情。

  另外,根據羽珊的觀察,他還有一個認真交往中的女朋友,那女孩不但爽朗健談,而且十分活潑,跟書浩之間的互動非常親密,看來,應該很快就會傳出喜訊了。

  太棒了﹗

  織寧在心底虔誠地為書浩祈禱,希望他遇到一個很愛他的好女人,跟她一樣得到福祉。

  當然,她也希望羽珊趕快找到真命天子,倘若她要在巴黎結婚,就算她挺著大肚子,都會千裡迢迢地奔到巴黎去獻上祝福,因為珊是她最最親愛的好姊妹。

  “在想什麼?”不知何時,傑修已經回到她的身邊,拿起飲料喝了一大口。

  “沒什麼。你喝慢一點嘛,小心嗆到。”織寧好奇地道︰“你方才跟我爸媽說什麼悄悄話啊?”

  因為要鋤草,所以傑修穿了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露出精壯結實的手臂。他的額頭沁出汗水,在耀眼的陽光下,笑容極為燦爛。

  “我告訴爸媽,你肚子裡的小寶寶是個兒子,不過啊,我特別拜托他們一定要到你的夢裡好好開導你,讓你生完兒子之后,一定要再幫我生個寶貝女兒,不可以只生一個。”

  織寧笑得燦如春花。“你很貪心耶﹗兒子都還沒出生,你就開始打女兒的主意啦?”

  “不是我貪心,你知道的,中國人都說‘多子多孫多-福氣’嘛﹗而且獨生子很孤獨耶,幫我們的寶貝兒子添個伴嘛﹗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都會是我們的心肝寶貝。”

  “才不要呢﹗”織寧故意嘟起小嘴。“生了第二個寶寶之后,誰知道你會不會慫恿我繼續生第三個寶寶?到時我的身材會嚴重變形,變成胖豬的﹗”

  “就算變成一頭小胖豬,你還是我最親愛的老婆啊﹗來,親親〞〞”

  帥氣的笑容擴大,他湊近老婆大人,想要討一個愛的親親,沒想到織寧卻羞紅了臉推開他。

  “不要鬧了,待會兒有人經過會看到的﹗吃午餐啦,再不吃都涼了。”

  她羞澀地別開臉,挾起他喜歡的菜肴送入他的嘴裡。

  熏風涼涼地吹拂,樹梢傳來鳥雀啁啾聲,美麗的楓葉曼妙飛舞,舞出秋的詩篇。

  這裡是她最喜歡的家鄉,肚子裡有即將出世的寶貝,旁邊則坐著深愛的男人。

  人生,像是一個完整的圓。

  依偎在丈夫的身邊,她仰望著湛藍如洗的晴空,在心底默默地道﹗

  爸、媽,謝謝你們生下我,也謝謝你們的養育之恩。雖然跟你們的緣分很淺薄,但我會永遠想念你們,永遠愛你們的。

  女兒現下……好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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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阿= v =
"結髮"好美的語詞
我能感覺到你的心痛,你有你說不出的無奈...但是你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越是這樣我就越難受...如果,不幸福,如果,不快樂,那就放手吧;如果,捨不得、放不下,那就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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