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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紅蓮歪傳》作者:山雨欲來風滿樓【完結】

《紅蓮歪傳》作者:山雨欲來風滿樓【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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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s021084在路邊做小販, 本日賺到現金222Ds幣.


紅蓮歪傳
作者:山雨欲來風滿樓
文案
冒著生命危險,穿越五百年前,原只為紅蓮重生,花容再現。
卻不料,生生遺失了一顆心。
一邊是糾纏半生,愛恨交織的紅蓮花。
一邊是殷殷企盼,暗自飲泣的水中月。
我該如何抉擇,我該何去何從。
是否可以把心生生分成兩半?

內容標籤: 穿越時空

主角:林宇凰




黯然神傷

夏末,重火境酷熱依舊,窒悶的濕氣攪得人心頭如堵、煩躁不已。極目遠眺,歸巢的鳥兒時不時掠過低沉的天空,墨黑的雲團兒堆積在天邊翻騰滾動,看來不久便有一場大雨。
今年,瑤雪池的荷花早早地開了大半,滿池幽香四溢,只是比不得往年繁盛茂密,尚未入秋,已隱隱顯出頹敗之勢。
想起以前這個時候,我和重蓮划著小船,挖蓮藕、採蓮蓬、摘下肥嫩的荷葉煮粥熬湯、把最美的蓮花插在如瀑的發間,欣賞他蹙眉苦臉的神情,捂著肚皮,笑翻在水裡。
現在,那個高貴美麗的人兒已經消逝了,還有誰願為我素手剝蓮子、調羹湯,陪我一起嬉鬧花間,遊蕩江湖?
"唉--",鬱悶地甩甩頭,手裡拎著木叉,嘴角叼著草根兒,踩著池邊路沿兒,悠哉悠哉地閒逛。
"凰兒,今天你已經第十次歎氣了,想變成老頭子麼?"
雪芝身形如鬼魅,懶散地斜倚在柳樹邊,裙袂帶風,颯颯作響。我腿腳一軟,險些栽進水裡。慌忙穩住步履,定定神兒,暗暗尋思:幾日不見,雪芝的輕功精進了,這不聽話的傻孩子肯定又在玩兒命地練功。對於重蓮的過世,她其實很難過罷,卻倔強得不肯告訴身旁任何人,執拗的脾氣像足了她的大爹爹。
"死丫頭,你二爹爹我現在心情很差,不會安慰人就待一邊兒去。"
俏生生的粉娃娃迎風而立,嘟著小嘴,一臉忿忿的樣子。穿過飛揚的黑髮的我的手,精準地掐住雪芝水水的嫩臉,肆意揉搓。
"小孩子,一點都不乖,虧你還是小紫的姐姐。"
"二爹爹只疼阿紫,二爹爹不要芝兒,二爹爹偏心!"
雪芝鼓起腮幫子,委屈地注視著我,盈盈霧氣爬滿眼眸,紅紅的小臉上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迷濛暮色中,那肖似的眼眉、熟悉的神采不經意間撞入心房,胸口頓時狠狠地抽痛起來。
"雪芝乖啊,二爹爹還有事,先走了。"
好蹩腳的借口,苦笑一聲,忙不迭地鬆開手指,擰身施展梯雲縱倉惶逃竄,生怕一個忍不住,會很丟臉地哭出來,定要被這丫頭笑死。
也許,真該離開了罷!到江湖上走走,去靈劍山莊瞧瞧軒鳳哥,找司徒雪天打打牙祭,還有花遺劍不知身在何方?。
蓮,我要是走了,你會寂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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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丫頭,二爹爹又惹你不高興了。"
"二爹爹知錯了,任打任罰隨便你。"
這回糗大了,小丫頭繃著張臭臉,幾天來視我如空氣,不理不睬,不聞不問。
一路上肖想著該怎麼哄雪芝開心,不知不覺走到重蓮的寢室門前。推開半掩的房門,清風一溜煙兒竄進屋內,攪得青紗翩舞、簾幔紛飛。房間裡素潔無塵,物件擺設絲毫未變,空氣中依舊飄蕩著淡淡的蓮花清香,一切仍是原先的模樣,彷彿他從未離開過。仰面躺在雕花大床上,嗅著熟悉的味道,慢慢合上雙眼。
似乎又看到蓮站在蔥鬱的林間,抿著嘴,窺視溪水中嬉鬧的小小少年。
似乎又見到蓮風情萬種地倚在床頭,手背托著臉頰,笑得眉眼彎彎如新月。
似乎又聽到蓮用溫軟軟的語調,輕柔地低喚,"凰兒,你不要長大,我就愛看你淘氣胡鬧的樣子。"
"大美人,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臉孔深深埋進枕頭裡,手指輕輕撫摸絲滑柔順的褥面,彷彿蓮還躺在那裡甜甜地熟睡。
"大美人,回來看看我,還有雪芝,哪怕在夢裡也好。"
眼淚不爭氣地湧出來,浸濕了枕巾。淚珠兒滑落嘴邊,又鹹又澀,原來思念是這般滋味。
"大美人,你把我弄哭了,該怎麼賠我!"
窗外,陣陣涼風夾雜點點腥濕,歎息著拂過樹梢,振得枝丫沙沙作響。耳邊似乎又迴響起清亮堅定的誓言,"我重蓮,生生世世永遠愛著林宇凰。"
蓮,是你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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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終歸到了離別的時刻,再多的不捨也必須摒棄。
推開緊閉的窗格,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深深吸一口,只覺得心頭說不出的順暢。
"等雪芝回來,就該捏著拳頭把我咒罵個半死罷。"
眼前似乎出現雪芝揮舞粉拳,咬牙切齒的樣子,忍不住搖頭輕笑。
靜默片刻,我終於放下手中信箋,背起小小的行囊,毅然絕然地推開了房門,流連的目光卻不自覺地逡巡四周林林總總。
"林宇凰,有點骨氣好不好?"
"走便走得乾脆些,次次弄得偷偷摸摸象做賊,真沒面子!"
一邊給自己鼓氣,一邊心虛地左瞅瞅、右看看:重火宮眾人往來反覆,形色匆匆,依舊各司其職、各行其是。
"幸好沒人注意我!"
拍拍胸口,輕吁半口氣,挺直腰背,邁步前行。一路上東張西望,四周景致人物不覺盡收心底。別了,重火宮,我這一去還不知幾時能回來!眼角餘光一晃而過,突然瞥見山邊樹叢裡,點點慘綠熒火飄忽閃爍,遊走不定。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看天,日頭尚未西落),重火宮裡居然鬧鬼?"
止不住喃喃自語,好奇心一起,傷感全消。大步流星追尋熒火而去,轉眼間身影消失無蹤,不留一點痕跡。
俗語有云:好奇心殺死貓。古人誠不欺我也!

甬道密室

冗長的甬道,如同包裹在層層黑幕中,無邊無盡。
眼前,濃重的黑色壓抑窒息,令人膽戰心驚。彷彿有無數怪獸正潛伏其中,張開血盆大口,等待擇人而噬!一路前行,不見人影,不聞人聲,只有沙沙的腳步聲相伴左右。老實說,我在重火宮住了多年,竟不知道宮裡還有這樣的地方。
前方,晦暗不明的螢光微弱地跳動,似乎牽引著我走向某個未知的命運。不記得到底走了多少里路,轉了多少道彎,光芒終於吸附在一扇破敗的木門上,慢慢地由著縫隙滲了進去。
門歪歪斜斜地虛掩著,我躑躅門前,大口大口地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手心裡滿滿地攥著兩把冷汗,雙臂如有千斤重,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抬不起一根手指頭。陰寒的氣息浸漬毛孔,滲透心脾,一時間似乎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這是哪裡?門後隱藏著什麼?是噬人的野獸,凶狠的惡徒,還是致命的陷阱?"
滿腦子浮想聯翩,雜亂無章。此刻,孑然一身、危機四伏,說不害怕不後悔是假的。
"就這麼不顧一切地跟來,是對是錯?"
"唉,衝動毛躁的性格還真是一點沒變!"
如果蓮還在,大概也只能無奈地歎口氣,然後刀山火海地隨我去。
"只不過,現在才回頭,是不是太晚了?"
"反正早晚是一刀,小爺我今天豁出去了,且看看到底是誰在故弄玄虛。"
膽色一豪,伸手便去推門。是生是死,自有天注定!
□□□自□□由□□自□□在□□□
"咯吱------"
腐朽的聲音迴盪在甬道深處。震得我頭皮發麻,血液凝結。胸腔子裡小心肝擂鼓般撲通撲通地跳,撞得肋骨生疼。
"呀呸呸呸,什嘛玩意兒?"
慌忙緊閉雙眼,搖頭晃腦,撣落一臉灰塵,狠狠吐了幾口唾沫。
裡面始終聽不見任何動靜,我小心翼翼地探進半個身子,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細細打量。
房間裡空蕩蕩地掛著厚實的蛛網,地面上積了寸把高的飛灰,顯然很久沒人住。牆邊靠著一張比木門更破敗的木桌,花了臉面兒,短了條腿兒,看上去搖搖欲墜。桌子上意外地擺著一隻手工精美的木匣,邊緣透著些許微光。原來,是它,引我到這裡來的!
躡手躡腳地走進去,一手捧起木匣,一手揭開盒蓋,裡面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面青銅鏡。鏡身質地古樸、紋飾簡約,背面密密地鐫刻著一圈圈稀奇古怪的符號文字,不篆不楷,非顏非柳,只認得中央約莫是個"玄"字。
"撿到寶了!肯定是某朝某代的老古董,不知何故會被收藏在這裡。"
我顛顛倒倒地把玩著銅鏡,"照妖鏡"三個字赫然躍入腦海中。
"不知蓮的真身是不是一隻嬌嬈的荷花妖?可惜沒有機會試一試。"
我拽起衣角,仔細擦拭鏡面,心想:一大老爺們兒,帶著面鏡子闖江湖也忒寒磣,不如送給雪芝當嫁妝,小丫頭鐵定高興。
"色小子,瞧你這點出息,"照妖鏡"虧你想得出。給老夫聽清楚嘍,這可是凝聚萬年天地精華、無所不能的玄光寶鏡,有上天入地、穿越時空之大神通,更可看盡世間百態,俯察上下千年事(口若懸河碎碎念)。"
房間狹窄,突兀插入的高分貝話音,使得滿屋回聲激盪。
"是誰,誰在說話?快給小爺滾出來!"
耳朵隆隆作響,頓覺暈頭轉向。眼一花、手一顫,險險摔了銅鏡。
"哎喲喂,我的老腰哦,死小子,當心點,傷了老人家你賠不起。"
"笨小子,看這裡,看這裡,是你的右手啦!"
看我混混噩噩依然找不著西北,那聲音繼續在耳邊叫囂。
"右手?是鏡子!"
我僵硬地轉動頸項,直直地盯著銅鏡,
活見鬼,前一刻還黢黑模糊的鏡面上,竟清清楚楚地映著一個大大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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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
鏡子裡突然冒出大股大股的青煙。我瞇縫兒著眼,模模糊糊看見,半空中似乎懸浮著一個淡淡的人影。眨,我再眨,我使勁地眨;揉,我再揉,我狠命地揉。
"小子,還揉,快變成紅眼兒兔子了。"
人影越發清晰,是個白鬍子老頭。俗話說: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看來,小爺今個兒只能死不瞑目,賊老天,郁卒。
"白,好白啊!"(目瞪口呆中)
以前不是沒見過,有人肌膚賽雪,有人白衣飄飄。可我確實從未見過任何人能把"白"演繹得如此燦爛眩目!
白皮膚、白頭髮、白眉毛、白鬍子,
白褂子、白褲子、白鞋子、白扇子,
上上下下、徹頭徹尾的不沾染一絲雜色的純正的白色。集合在同一處,竟不顯得有何突兀,似乎本該如此而已。唯一例外的地方是兩顆黑如沉潭的眼珠子,正閃著灼灼精光,躲在眼窩子裡滴溜溜地亂轉。人乎?妖怪乎?神仙乎?
"傻小子,回魂啦,直勾勾地盯著老人家,想佔便宜麼?"
剛剛搖得起勁的白扇子,瞬間砸在我的腦殼上。慘,肯定破相了!
"痛啊,臭老頭!痛死了!"
捂著額頭鼓起的腫包,迅速鼠躥到門邊安全地帶。
"蓮,有人欺負我,快揍他!"
白成這個樣子,還算是人嗎?(歪頭沉思,作雕塑狀)
"人?"我疑惑地問。
某某拈鬚、搖扇、眼皮耷拉,不答。
"妖怪?"我恐懼地問。
某某拈鬚、搖扇、嘴角抽搐,還是不答。
"神仙?"我遲疑地問。
某某拈鬚、搖扇、趾高氣昂,依舊不答。
"明白。"我洩氣,不再問。
由於本人操勞過度,導致精神恍惚、意識不清,鑒定完畢。
原來是做夢,看來最近累得不輕,應該多多休息。我決定暫時不出走了,回房補眠先。一旋身,拽開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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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站住!"
完全被無視的某某頓足捶胸、氣沖斗牛,刷啦啦激起塵灰滿天飛。
"死小子,咳咳,聽老夫說句話,咳咳咳,老夫可以救活你的蓮美人!咳咳咳咳(省略)"
"哈?"
身形一個踉蹌,生生頓住已跨出門去的左腳,石化。
半晌,收回腳丫子,合上嘴巴,鬆鬆筋骨、整整衣衫,死死盯住面前晃來晃去的一把白鬍子,彷彿那上面能開出一朵花,結出一個瓜來。
"說吧,怎麼救,什麼條件?"
手指關節"嘎啦嘎啦"作響,死老頭,敢誑小爺,當心你滴鬍子!
"呵呵,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勁。"
"首先,容老夫做個自我介紹,省得後輩小子不識老夫廬山真面。"
某神仙擦擦額頭虛汗,一把羽扇掄得滴水不漏、可圈可點。那把勢,那氣派,諸葛武侯在世也得退避三舍。
話說現在雖是夏天,但這裡長年暗無天日,陰冷異常,小爺我僅僅呆了幾個時辰,已是上下牙打架,雞皮疙瘩集體報到。老頭子,沒必要把扇子搖得如此臭屁罷?想自殺直接上吊抹脖子(咒罵)。可惜老人家兀自紅光滿面、嘴角唾沫星子橫飛,完全不理會我的暗自斜眼腹誹,
真正糟蹋了一副仙風道骨好皮相。
"老夫喚作空蒼,不是妖怪,也不是神仙,當然更不是人。"
咳咳咳咳咳咳,清清嗓子。
"確切的說,老夫是靈,受天帝敕封的靈,千百年來守護天宮的神靈。自天宮降臨人間之日起,老夫便住在靈鏡中,守護天宮歷代的主人,寸步不離。"(碎碎念)
我垂著頭,眉骨一跳一跳,眼角一抽一抽......爆炸性頭條兒,太刺激了!
"神靈、天帝、天宮,這裡是人間好哇,瞎掰騙小孩兒呢?"
"話說回來,如果是真的,既然空蒼寸步不離天宮,那腳下就應該是天宮了?"
"可這裡明明就是重火宮,難道說兩者有何關聯?"
"如果說重火宮就是天宮-神仙住的地方,蓮花他們卻都是凡人,該怎麼解釋?"
"蓮翼-至毒至邪的武功,竟非凡間之物嗎?"
腦筋一時轉不過彎兒,搔搔頭皮,心裡一團漿糊。急得抓耳撓腮,手足無措,連珠炮似的喋喋不休。腦海中雖時不時地靈光一閃,卻總也抓不住半點頭緒。空蒼自顧自地搖他那把破扇子,對我熟視無睹。
"唉,如果蓮在就好了,他總是比我聰明。"
胳膊環著大腿,臉埋在膝蓋間,肩膀一聳一聳......
"哈哈哈,小友莫急,待老夫慢慢細說分明。"
某無良神靈看我一副窘樣兒,得意洋洋地拈鬚長笑。吸一口清茶,潤潤嗓子,開始花開數多,單表一枝......(碎碎念)
"蓮,我要睡覺,抱抱。"
蓮,和他分開有多久了?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我呆呆地盯著屋頂一角沉思。

神秘天族

天族,上古傳說中天神的後裔。千年前神魔大戰後,由天界遷出,駐守人間的神秘一族。
據史料記載,天族由族長、十大長老和普通族人組成。天族人個個具天人之姿、身懷絕技,
憑借天賦異能,福澤一方水土,惠及一方百姓。族長,更是天帝在人界的直接代言人。傳說,他能翻雲覆雨、偷天換日,可算得上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因其無比神異靈驗,故而世代受百姓香火供奉、尊崇備至。即使西天如來也不外如是!
直至五百年前,魔王出世、當者披靡,天族亦不敵。眼見亂相漸起,天降滅世大劫,天族覆滅。此後五百年間,天族人消失無蹤,再無人知曉天宮究竟在何處。天族湮沒後,其事跡典故漸漸為世人遺忘,現今只記述於寥寥古籍中,成為神話一般的存在。
想不到,傳說居然是真的!天宮守護神居然被我撞見!重火宮居然是天宮所在地!
根據這個紅口白牙的神靈所述,天族之所以滯留人間,並非為了福澤人世,實乃奉天帝之命,秘密看護神魔大戰後棄置人間的天界神器--"蓮翼"。
蓮翼,出自盤古開天闢地之時,具有毀天滅地的強大法力。即使靈能強如天帝,自得之後亦無把握完全駕馭。傳說,神魔大戰後期,天帝為挽頹勢,冒險借助其法力。最終,魔族雖全軍覆沒,但蓮翼因吸收過多污穢之氣而漸趨魔化,更不知何故產生自主意識,天帝無法自由操控。天帝擔心蓮翼禍亂天界,決定封印其污穢之氣,將之棄留人間,由天族鎮守。且每百年送入人世歷劫,以求逐步消除其本身污穢。天族擔負守護之職,不得隨意干涉蓮翼在人間的所作所為。蓮翼是造福蒼生,或是為害人間,全然依靠有緣得之者自身福祉。
前五百年間,蓮翼修習者皆為凡人肉身,靈能有限,即使為禍,也無法脫離天族掌控,荼毒人間。所謂日久生變,異數發生在五百年前,最後一任天族族長楚月明在位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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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楚族長原本冷心冷情,笑看人間滄桑變換。孰料,在一次例行巡查後,竟破天荒地愛上了由前宮主帶回的一名人間絕色男子--夕煙。
兩人展開了一場轟動人神兩界、驚天地泣鬼神的絕世愛戀。最終,夕煙無意中捲入蓮翼爭奪戰,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他,經楚月明全力救治本可復原,卻因魔族餘孽從中作祟,落得魂飛魄散。喪失理智的楚月明,不惜逆天而行,強制阻截已進入人世的蓮翼,欲借助其強大法力,為愛人重塑三魂七魄,終因操之過急,功虧一簣。
蓮翼大量吸收天地靈氣,無可排解,擾亂了內部正邪平衡,竟一舉衝破封閉污穢之氣的法印。蓮翼化身魔物,荼毒人間,牽累天下蒼生血流漂杵、哀鴻遍野、怨氣沖天。
楚月明自知鑄成大錯、罪責難逃,遂聯合十大長老及全體族人,耗費畢生靈能,以生命為代價封印蓮翼入世之力,並發下終極血咒:後世修習蓮翼者必遭血咒反噬,下場淒慘。楚月明的本意原為警惕世人,放棄修煉蓮翼。可惜,終究小看了人心貪婪、索求無度。蓮翼幾經易手,靈力大減,魔性日增。
天族滅門之後,天宮守護者空蒼,被天帝封印在玄光寶鏡中,沉睡了三百多年。直至百年前,天宮迎來新的主人-?--重火宮第一任宮主重火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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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重火境陽光依舊炙熱,僅當微風拂過時透出一絲清涼。
窗外,知了扯開公鴨嗓不要命地嘶吼。大樹下,海棠和硃砂正高舉長桿一隻一隻地粘乾淨。乍看上去,一切和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
屋內,一個二十來歲的俊美青年四仰八叉,淒淒慘慘地癱軟在床榻上。昔日白淨光潔的下巴上青鬍渣遍佈,綜紅色的長髮雞窩似的糾結在一起,皺巴巴的長衫看得出有些日子沒換了。全身上下唯一有生氣的地方是一雙靈動的大眼,此刻正直直地瞪著床頂布幔,似乎想把它燒出一個洞來。這慵懶的青年正是重火宮二宮主,林大少宇凰公子區區在下-我-的本尊了。
自從與空蒼告別後,恍恍惚惚地過了一日。感覺一切似夢幻般虛無縹緲,如果不是枕邊觸手可及的玄光鏡,我真以為就是黃粱夢一場。
"蓮,我該怎麼辦呢?"
"蓮,那個聒噪的老頭子看上去不太可靠。"
"蓮,穿越到五百年前,太不可思議了!"
"蓮,其實我好想回到小時候,陪著你一起玩耍、一起長大。"
"唉--"本日第三十次長吁短歎,手指輕輕撫弄著冰寒模糊的鏡面,思緒漸漸回溯到那個神奇的夜晚,那個暗黑的房間......
"快給小爺閉嘴!"
當我被魔音穿腦、口水噴面荼毒了近十來個時辰之後,終於決定,拋棄尊敬老者的一貫優良品質,一個華麗的虎撲,狠狠卡住了某神靈大人脆弱的脖子,奮力搖晃。
"前人有多少恩怨是非都和我沒關係,我只想救活蓮花,告訴我,到底該怎麼做!"
先前神神氣氣的老頭子,顯然被我眼中懾人的凶光嚇住了,只顧傻愣愣地發呆,連鍾愛的羽扇掉落地面也未察覺,被我逮著機會,狠狠蹍了幾個大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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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凰,只有取得天族至寶龍靈玉鐲,你的蓮美人才有機會起死回生。"
相傳,天界第一任龍王,因不滿天帝獨斷專行,發動叛亂後為天帝設計擒拿,斬殺於誅仙台。
龍王不服,怨魂夜夜哀嚎啼哭,使得天庭眾仙寢食不安。天帝遂下令,將其魂魄投入八卦爐中。經爐火鍛燒整整七七四十九日後,怨氣盡消,靈性復明。天帝將靈魂封存於一隻玉鐲中,下賜於天族第一任族長。是為龍靈玉鐲的來歷。
我聽得迷迷糊糊,一頭霧水。不久,空蒼用嚴肅正經的口吻,又告訴我一個天大的秘密。
原來,每一代的天宮之主並非一個,而是一對。他們是一對體質相異的雙生子。陽體為明,統馭天族,代言天命。陰體為暗,以身為器,淨化蓮翼。暗影之子體質及其特殊,可以吸納儲存蓮翼歷劫歸來時積聚的天地之氣。利用龍靈玉鐲,不斷提取儲備純正的靈氣,供給族長和全族使用,維持天宮在人間的正常運作。同時,龍靈玉鐲也可護持暗影之子的仙體,抵禦邪氣侵蝕,消除體內沉積的污穢。
天族歷代暗影之子上任時皆佩戴龍靈玉鐲,從此與其性命交融。當他們卸任,取下玉鐲之日便是命盡之時。
重姓一族毫無疑問是天族殘存的後人。重火枝、重蓮,雖驚才絕艷,但靈力不足。自身難以突破血咒反噬,又沒有龍靈玉鐲護身,因此,修煉蓮翼無異於自尋死路。
□□□自□□由□□自□□在□□□
經過整整三天三夜的考慮,我仍決定冒險一試。不論空蒼出於何種目的,不論穿越能否成功,只要蓮,還有一線生機,我願意付出一切交換,生死無憾。
空蒼將我的穿越之旅定在三天之後。因為暗影之子對天宮及其重要,歷代天族族長對其看管十分嚴密,除十大長老外甚至連天族族人也完全不知道他們的存在,所以我的機會只有一次,便是五百年前,天族滅門前的一個月。
當時的族長楚月明正忙於借助蓮翼為愛人塑造魂魄,對暗影之子楚月惜疏於監管。空蒼會利用玄光鏡將我直接送到暗宮的所在地,剩下的便要靠我自己了。
穿越前,空蒼會為蓮加持足夠的靈力。保證一個月內蓮的身體和魂魄能夠停留在玄光鏡內,待我得到龍靈玉鐲後,舉行淨化儀式,蓮就可以重生了。
蓮,我們很快就會重聚,你開心嗎?
蓮,從前總是你哄我護我,今天也讓我為你付出一切罷。
三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除了做必需的準備,就只剩下告別。
"凰兒,你又不洗澡,全身髒兮兮臭烘烘的,也敢爬大爹爹的床,小心我把你踢進瑤雪池。"
雪芝這死孩子,自從上次鬧彆扭後,就一直對我愛理不理,怪聲怪氣的。偶爾打個照面,小臉一繃,白眼一番,鼻孔"哼"一聲便招呼過去了,父威不振啊!
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雪芝不甩我,連帶海棠硃砂之流也對我蹬鼻子上臉,冷面冷語的。
"唉,我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哦!"
"蓮,還是你對我最好了!"
我這一輩子,除了年少時和四位師傅、軒鳳哥住在荒村,只有這個地方,這些人讓我感到家的溫暖。如果我沒有成功,白白送了性命,請替我在蓮花墳前說一聲"對不起"。而你們所有的人,都要繼續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活著。雪芝練武別這麼拚命,練得皮厚肉糙的,將來誰會娶你?海棠硃砂,乘年輕貌美,早點嫁了,平常對人多笑笑又不會吃虧。唉,真是老了,說過不再操心,還想東想西的。
"蓮,為了你,我不會輕言放棄!"
空蒼的聲音落在耳朵裡,十足老和尚唸咒,攪得我頭暈腦漲。身體被四周刺眼的白光淹沒,心神逐漸潰散,眼前慢慢被一片黑暗籠罩......

穿越五百年前

日出東方--
漫山遍野的無名野花,火一般怒放,映襯著初升的驕陽,染紅了天空,染紅了河川,也染紅了我的雙眼。
"空蒼,我恨你!"
原來,穿越,會是這樣的痛。浸入心肝脾肺腎以及骨髓深處,難以言傳的痛。全身好似被馬車來回碾壓了七八遍,每一根骨頭、每一處關節、每一點皮肉,都在瘋狂地叫囂。力氣早已抽空,如今連轉動脖頸、彎曲手指這樣簡單的動作竟也變成癡心妄想,更遑論起身行走了。眼下,唯一可做的就是半死不活地躺在花叢中,發呆。
靜靜地欣賞日昇日落,月朗星稀。靜靜地傾聽溪水潺潺,蟲語呢噥。一任嬌艷的花瓣,打著旋兒落下,溫柔地蓋滿全身。好一派安寧愜意的山野風光!可惜落花有意,人卻無心。
蓮,今晚你是否入我夢來?
□□□自□□由□□自□□在□□□
"小林子,醒醒,別睡了,快醒醒。"
掙扎著掀開沉重的眼皮,入目一張慘白的大餅臉。塵滿面、鬢如霜,無處話淒涼!
"有鬼啊,救命!"
"鬼你個頭,死小子,給我安靜點。"
一個糖炒栗子轟上額頭,紅得透亮的腫包迅速拔地而起。
空蒼這老傢伙,近來暴力成狂。莫名其妙地做了一天活死人,骨頭都躺酥了,爺還沒吭聲,他居然敢動手!老虎不發威當爺是病貓!!!
"小林子,聽我說,那個,其實,我是說......"(繼續結巴中)
吞吞吐吐、目光躲閃,明顯和素日裡的伶牙俐齒大相逕庭。更要命的是,他自稱"我",而非一貫的"老夫"。絕對有問題,絕對有大問題。
"小林子,其實,這次穿越......"
"失敗了?"
不然,我怎麼會躺在這裡,動彈不得?
"不是。"
對哦,沒有灰飛煙滅,已經謝天謝地。
"成功了?"
莫非暗影之子嗜好獨居荒山野嶺,玩兒綠野仙蹤?
"不全是。"
勞駕,一口氣說完,成不?憑我現在這副鬼樣子,還有什麼受不了的?
"按計劃,我們本應降落在暗宮附近。但是......"
空蒼吞吞口水,縮縮脖子,深吸一口氣。
"幾百年間玄光鏡的靈力減弱許多就只能把我們送回五百年前天宮境地內暗宮你自己找。"
"彭--"
一陣青煙過後,空蒼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得很!一句話,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根本不是暗宮充其量不過是天宮方圓幾百里地界裡某個不知名的小角落空蒼壓根兒不知道暗宮在哪兒!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空蒼,你再不滾出來,信不信我砸了玄光鏡!"
□□□自□□由□□自□□在□□□
林中,視野昏暗,辨不清東西南北。我沿著溪流,一腳高一腳低,跌跌撞撞地走了大半日。放眼望去,依舊是滿目鬱鬱蒼蒼、枝繁葉茂、籐蔓相連。
腹中,飢腸轆轆,腸鳴如鼓。自穿越來此後,已連續十多個時辰粒米未進。無可奈何,停下腳步,準備再次灌飽一肚子溪水。豈料......
草叢中,一條不起眼的小徑,蜿蜿蜒蜒伸向前方。穿過一片稀疏的矮樹叢,眼前豁然開朗。
藍天白雲,晴空萬里。滿池含苞待放的蓮花,伴隨著徐徐清風,搖曳生姿,好似一個個二八年華的清純少女,含羞帶怯,亭亭玉立。肥厚碧綠的蓮葉蒼翠欲滴,連綿起伏,遮蔽了整片池塘。水中,不知名的魚兒時不時穿梭其間,激起陣陣漣漪。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用沾滿冰涼水珠的雙手拍拍額頭臉頰,頓覺神清氣爽,疲乏全消。蓮,這裡好像咱們的瑤雪池!不知池裡的荷花謝了沒有?暗暗摸索懷中沉甸甸的玄光鏡,空蒼反倒一路好眠。
"這傢伙八成正做著美夢呢,可憐我,餓得前胸貼後背。"
穿越之後,空蒼的靈能幾乎全部耗盡,因此,我必須在十二個時辰內將玄光鏡放置在升龍穴中,讓它充分吸收日月精華(俗稱"充電"),否則,一個月後,我就只能永遠呆在這個時空裡混吃騙喝了。
可是--
小爺我,上不通達天文,下不知曉地理,勘輿玄學統統不沾邊兒。
"老哥,升龍穴在什麼地方,麻煩提個醒兒先?"
距離瑤雪池百步之遙,巍然矗立著一根直插雲霄的參天石柱。表面攀龍附鳳,煙霧繚繞。騰身躍起,雙足互點,幾個起落,直達柱頂。
置身其上,環顧四周,仿若騰雲駕霧、飄然欲仙。空蒼,我實是不知升龍穴在哪裡。看起來,這兒毗鄰絕頂,無遮無掩,應該是個吸收靈氣的好去處。
"唉,老頭子,我把玄光鏡放這兒了,一個月後別忘了來接我。"
悵然地走在林間僻靜的小徑上,耳邊缺少了空蒼的聒噪,還真是不習慣。從現在開始,我就必須孤軍奮戰了。獨自承受前途未知的重重劫難,苦苦掙扎。獨自品嚐寂寞的滋味,忍受相思的煎熬。獨自面對神秘莫測、行蹤成迷的暗影之子。
蓮,你在玄光鏡中還好嗎?
□□□自□□由□□自□□在□□□
"暗宮",疾風勁草般的金字招牌,亮晃晃地高懸門楣。
可是--
"為什麼,我要在桃花林裡打轉啊?"
欲哭無淚,肝腸寸斷。明明近在眼前,卻偏偏咫尺天涯。不論我怎麼直行彎繞,上樹飛竄、匍匐鑽洞,都無濟於事。
人間四月芳菲盡, 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 不知轉入此中來。
日暮西山,冰輪初升。晚風蕭瑟,孤月朦朧。
我灰頭土臉地爬出洞口,跌坐在地上,長吁一口氣。剛剛因石壁坍塌而斷掉的左臂和右腿,
現在已經麻木了,感覺不到一點疼痛。簡單處理一下身上其他的傷口,還好,只是些擦傷,不礙事。失神地環顧四周,似乎離暗宮更近了一些。明天,該怎麼辦?我,會死在這裡嗎?
迷茫夜色中,雕樑玉棟、綠樹繁花,盡皆掩沒。皎皎桃樹下,落英繽紛,碾踏成泥,如夢似幻。遺世獨立,形影相吊,禁不住仰天長歎,潸然淚下。
"大爺,行行好,小的三天沒吃沒睡了,賞小的一口東西吃吧!"
暗宮,依舊大門緊鎖,了無生氣。困頓漸漸襲來,眼皮愈發沉重。
不管了,先睡上一覺,明天再想辦法出去。
"蓮,荷葉雞很好吃,我還要。"
"死丫頭,敢戳二爹爹的鼻孔,你往哪兒跑?"
"哈欠!"
"蓮,冷,關窗戶。"
好冷,冷得掏心掏肺,如臥冰氈。
蓮,我要死了嗎?
如果我死了,還能不能再見到你?

暗影之子(一)

我叫月惜,沒有姓,只有一個很美很弱的名字。
可是,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因為,我是一個男孩子。姥姥說,男孩子要有一個威武的名字才討女人喜歡。
我沒有見過爹娘,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的親人。自打一出生,就待在暗宮裡,只有姥姥陪在身邊照顧我。
姥姥對我很好。她常常幫我梳理長頭髮,盤出一個漂亮的髮髻,再用木簪固定住。我自己不會梳,姥姥不在的時候只好披散著。她也常常幫我洗髒衣服(爬房頂的時候蹭了一身泥土)。我想,姥姥一定知道我的小把戲。不過,她不罵我,我就當她不知道,哈哈。
姥姥做的飯菜雖然簡單,但是很好吃。給我慶生那一天,平常只有蔥花的陽春麵裡會多出一個荷包蛋。我輕輕叼著嫩嫩的蛋黃,小口小口地吮吸。感覺很--嗯,溫馨(姥姥是這麼教我的)。姥姥說,我的小月惜是天宮裡最漂亮的孩子。
可是,我不喜歡聽她這麼說。因為,我是一個男孩子。漂亮,是女孩子家家的事兒。
暗宮裡,其實很無聊。沒有人給我講一整夜故事,哄我睡覺。(姥姥年紀大了,常常邊說邊打瞌睡,我不忍心吵醒她。)也沒有其他的奴僕、雜役,嬉笑打鬧。更沒有同齡的小夥伴,一起玩耍。白天,我經常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宮殿裡晃來晃去,無所事事。姥姥說,我不能到宮外去玩,外面的人很危險。唉,不去就不去吧,誰讓我從小就只聽姥姥的話呢?可是,我常常乘著姥姥睡熟了,偷偷地爬上屋頂,看星星看月亮。
星星很亮很亮,
月亮很白很白,
夜色很美很美,
夜風很涼很涼。
我想,如果能有一個人和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該多好!
有一天,姥姥忽然緊緊地擁住我,不停地喃喃自語。抱得好緊,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姥姥說,小主人,為什麼你會是暗影之子。
姥姥說,小主人,你應該待在夫人的身邊。
姥姥口裡的夫人就是我娘吧!姥姥原來是見過娘的。那為什麼每次我問起的時候,總是一直哭?害我都不敢多問。我也見過娘,不過是在夢裡。雖然我看不清娘的樣子,可是我想,她一定是個很美很美的仙子。
姥姥還說了很多很多的話,流了一整夜的眼淚。我快被煩死了,因為姥姥弄濕了我的衣服。每年,只有慶生的時候,才有人送新衣服過來。平時,姥姥只會把我的舊衣服縫縫補補改改。暗影之子是什麼?我不知道。
第二天,我發現,姥姥不見了。宮裡多了一個比姥姥更老的老嬤嬤,臉皮比我吃過的核桃還要皺。總是耷拉著腦袋打盹兒,不愛和我說話。昏黃的老眼時不時翻動幾下,錐子一樣盯著我的後背,讓我覺得後脊樑一片冰冷刺骨,很不舒服。哼,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可是,白天沒有人和我說話,更無聊。晚上,躺在屋頂上,發呆。如果早知道姥姥不在了,我就是被嘮叨死,也要多陪她說說話的。
那一年,我五歲。
和往年不同的是,我失去了宮裡唯一和我相依為命,能帶給我溫暖的姥姥,卻多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老太婆,我很討厭她。
姥姥,即使你不在,月惜也會聽你的話,做個乖乖的小寶寶。
姥姥,你還會回來看看小月惜嗎?
日子,如同白開水,過得平平淡淡,無滋無味。
有一天,宮裡來了一個長鬍子怪老頭。說他怪,是因為明明長得很白,還要把自己打扮得從頭到腳一身白,好像生怕別人在晚上看不清楚,有個人杵在那兒。唯一的好處便是,晚上不用點蠟燭,居然也能看見路。這樣,我就不用為了省幾塊蠟,半夜三更摸黑爬房頂,磕得身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
怪老頭叫空蒼,是我的師傅,教導我修煉。老嬤嬤說,他是活得很長很長的神仙,教授過三位暗宮的主子。我沒見過神仙,之前姥姥也沒提起過。管他是不是,反正跟我又沒多大關係。
之後的幾年裡,我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很多:
一、內功心法--龍神決
打坐、睡覺、跌下床,繼續打坐、睡覺、跌下床......反反覆覆,沒完沒了。鼻青臉腫、雙腿麻痺、一瘸一拐,成了家常便飯。不出一年,倒也煉得坐如鍾、站如松,身體壯實了不少,尋常跌打損傷,連眉頭也不多皺一下。
二、武學招式--鳳舞九天
紗衣廣袖,一飛沖天,舞姿翩翩,曼聲吟唱,靠,我又不是唱大戲的!空蒼說,鳳舞九天中包含著一套深奧的精妙武學,我年紀尚小,暫時還無法領悟。不得已,只好繼續天天唱大戲。兩年後,總算小有所成,自個兒改了招式獨自修煉。師傅拗不過,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我去。
三、文化修養--天文地理、琴棋書畫
天文,鑒於我數年裡每晚用心研究,根基深厚,自然不在話下。地理,我天生不能出宮,學了也無用處,除了五行陣法,其他的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琴棋書畫,我腦子笨,天生缺乏藝術細胞。彈琴,嚇死桃花林無數鳥鳥獸獸,作孽。下棋耍賴,氣得師傅中盤投子認輸。書法,除了自己的名字差強人意,其餘慘不忍睹。畫畫,曾自繪師傅尊容一幅,本想討他歡心,熟料直接粉身碎骨,消失風雨中。
四、各種宮廷禮儀
實在太繁瑣,總也記不住,不是動作笨拙,就是張冠李戴,鬧了不少笑話,經常被空蒼打手心,姥姥看見會心疼的!我不明白,身為暗宮之主,何須學這麼多的禮儀?待我當家,全部廢除,省得鬧心。
雖然學習的內容十分枯燥,但是聊勝於無,總比以前沒事可做強一些。整天忙忙碌碌地挺開心。如果手心不會痛的話,我更開心。
其實,空蒼是個很嚴肅的神仙,白淨的面皮上整天沒有多餘的表情,冷冰冰的,好像一塊鐵板。雖然我有點怕他,但是上課的時候還是會盯著他的白鬍子出神。我想,如果我拔下一根鬍鬚,他的臉上會是什麼表情?他的臉上會有什麼表情,我不知道。不過,我的手心一定會很腫很痛。還是不要輕易嘗試得好!
空蒼說,我的感情太豐富,對修煉沒有半點好處。我想,如果神仙都像他那樣,冷心冷情,無慾無求,那我寧願當個普通人,我可不想變成鐵板冰山。
那時,我並不知道,鐵板冰山雖然不咋樣,可是至少不會要人的命。
空蒼對我的要求一直很嚴格,尤其是內功心法。他說,如果我學不好,會有性命之憂。我是不知道,盤著腿吐氣吸氣,和我的性命究竟有什麼關係。但是,為了小命著想,還是認真地學吧。像姥姥說的,我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是不?
空蒼的話不多,通常授課內容也只複述一遍。接下來,如果我做得很糟糕,他會面無表情地用戒尺敲打我的手心。如果我做得很好,他的眼睛裡會多出一絲笑意。其實,我更願意師傅,笑著拍拍我的肩膀,說:"孩子,你幹得不錯。"
那一年,我六歲。和往年不同的是,姥姥沒有回來,身邊卻多了一個冷冰冰的白鬍子師傅,會狠狠地打腫我的手心。
姥姥,我真是寂寞太久了!
日子,一天天平靜地度過。
近來,空蒼不知在忙些什麼,經常不見人影兒。
他教授的東西,我基本上都學會了。
只需假以時日,多多練習,因此,我也樂得一身輕鬆。
老嬤嬤更老了:
牙齒脫了大半,臉皮皺得連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走路顫顫巍巍,有時我也會好心地扶她一把。
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床上睡覺,不出房門。
沒有人管束的感覺真好啊!
雖然我不被允許踏出宮門。
但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除了晚上爬房頂發呆,我又多了一項愛好:
偷偷地潛進不遠處的桃花林裡,
和樹兒啊花兒啊草兒啊的,說悄悄話。
追逐著不知名的鳥雀、山獸,
在林間竄上撲下、飛來飛去。
聽路過的宮人們說,桃花林最近鬧鬼鬧得厲害。
大白天,曾有人見到一道白色的鬼影兒蕩來蕩去。
許是林子裡死得人太多了。
白色的鬼影兒?不會是說我吧!
這都怪空蒼,硬說白色符合我暗宮主人的身份,一定要我穿一身死人白。暗宮、暗宮,當然應該穿一身黑才對。
蕩來蕩去?姿勢沒這麼醜吧!
拜託,那是輕功,絕頂的輕功!一群沒見識的傢伙!
桃花林裡死過很多人倒是真的。
聽空蒼說,天宮建成初期,我的老老老老祖先,在林子深處佈置了很厲害的陣法,好像是叫八陣圖。它與周圍的環境相輔相成、相生相剋。如果外面的人不知底細,想硬闖進來,就會觸動林中機關。
陣法一經發動,千變萬化,各色機關消息、暗樁陷阱、迷蹤幻境防不勝防,足可讓闖入者越陷越深,直至筋疲力盡,即使是精通奇門遁甲的人也無法逃生。
林子裡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都是有毒的。
闖進來的人最終會被活活兒地毒死累死餓死。
總之,不熟悉陣法變化,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也出不去。
雖然,空蒼告訴了我幾條簡單路徑(自然不是當面說,他講夢話,我偷聽的),但是也只能在邊緣附近打轉。
離開暗宮,還是無能為力。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真正走出這扇宮門,看看外面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
我像往常一樣進入桃林,
意外發現,不遠處一團火紅。
居然是個活人,即使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氣息微弱。
洗刷乾淨,還是個漂亮的小丫頭,和我差不多年紀。
綜紅色的頭髮,圓圓的臉,圓圓的大眼睛。
笑起來,左邊一個圓圓的,淺淺的,可愛的小酒窩。
沒有其他內傷,只是摔斷了幾根肋骨。
應該是太累了,這會兒正睡得香甜。
我不知道:
她是誰?從哪兒來?究竟是怎麼穿過桃花林的?
可是,我仍然偷偷地把她藏在寢室裡養傷。
小丫頭叫晚照,說是來找失蹤多年的哥哥-夕煙的。
據說,有人看到她的哥哥被天宮的主人帶走了。
可惜,我沒見過她哥哥,肯定也是個可愛的人。
晚照醒來後,對我說:
"你就是那個白色的鬼影兒吧?"(我怒)
"長得蠻好看的。"(我羞)
"我嫁給你,好不好?"(我暈)
那一年,我九歲,晚照八歲。
和往年不同的是,姥姥還是沒有回來,我的身後卻多了一個圓臉圓眼小酒窩、愛穿紅衫、嘰嘰喳喳、可愛得不得了的小小新娘子,陪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
姥姥,我也很討女人喜歡哦,大概以後不會寂寞了吧。
今天,空蒼又不在宮裡,晚照的傷也痊癒了。
於是,我和她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大事。
是一件我很想做,卻一直沒有機會做的事情--鑽狗洞。
--原來晚照是這樣來到我身邊的!
一切人為的安排再厲害,也逃不過老天的安排。
一個不知什麼年代,被什麼東西挖出來的洞穴呈現在我的眼前。
看來,已經被塌陷的山石堵住了(晚照的傷就是這麼來的),還好情況不是很嚴重。
我和晚照清理了整整一個上午,終於打通了一條通道。
雖然有點窄,但是剛好可以容八九歲孩童的身體通過。
第一次有機會出去玩兒,興奮得午飯都顧不得吃。
兩個一般大的小孩子手拉著手,咯咯笑著,一路飛奔。
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洞穴深處。
我們有一個下午的時間,可以盡情玩耍。
外面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呢?
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
晚照說,外面有很多很多的人,有很多很多的房子,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有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
雖然沒有足夠的時間看到很多很多東西,可是我依然很滿足:
有一個牽馬的大叔,讓我騎著他的寶貝小馬駒,滿操場打轉兒。結果那個小傢伙得意地甩著響鼻,把我顛下來,扭傷了腳踝。大叔笑得蹲在地上,合不攏嘴巴。我痛得齜牙咧嘴,卻沒好意思哭(晚照說,男子漢不可以哭鼻子)。
有一個胖胖的廚娘,給我倆下了滿滿一大碗肉餡兒餃子。小肚皮撐得脹鼓鼓的,快破掉了。大嬸笑得臉上開了朵花,她說,小孩子家家,多吃點兒,長得壯實(晚照不太高興,擔心吃多了會很肥。我卻認為女孩子白白胖胖更可愛)。
有一個溫柔的大姐姐,給我倆都換上了一身軟軟的新衣服,梳起了一個美美的髮髻,用一根白玉簪子卡住。大姐姐很生氣地說,兩個小丫頭又漂亮又可愛,怎麼弄得披頭散髮一身泥?這一家的家長怎麼為人父母的?(晚照笑翻在床上滾來滾去,我沮喪地蹲在牆角畫圈圈。姐姐,我是一個男孩子。)
快樂的時光很容易過去,轉眼夕陽西下,我們依依不捨的和大叔大嬸大姐姐告別。
也許,他們只把我和晚照當成宮裡最普通的小孩子對待,可是,我不會告訴他們我是誰。我要把這短短幾個時辰的歡樂,悄悄地藏在心底,記住一輩子。
我原以為,有了一條秘密通道,我和晚照相處的歡樂時光,能夠停留得長久一點。
可惜,我想錯了,大錯特錯。
我們剛剛跨進暗宮的宮門,就看見空蒼黑沉著臉,怒氣沖沖地站在大廳裡,周圍肅穆地立著一圈黑衣蒙面的武士。
大廳裡鴉雀無聲,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聲響。
冰冷壓迫的氣息層層包裹著我和晚照。
小丫頭已被嚇得哭出來,躲在我背後小聲地抽泣。
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必須拼盡全力保護我的小新娘。
我施展武功打鬥(我又怎麼會是空蒼的對手?沒幾下子,就被點了大穴,扔在地板上)。
我扯開嗓子哭鬧(無人理會,後來空蒼嫌煩,直接點了我的啞穴)。
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小新娘被拖出去,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機會說(晚照已經暈過去了)。
我看到空蒼使了一個眼色,有幾個武士便消失了。
我知道他們要去對付誰,我知道他們都是無辜的,可我無力阻止。除了蜷縮在冷硬的地板上,我什麼也做不了。
暗宮之主怎麼樣?
身負絕世武功又怎麼樣?
我依然保護不了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
我從未聽過空蒼用這麼嚴厲冷漠的口吻和我說話。
他說,身為暗影之子,我沒有資格享受快樂,也沒有資格帶給別人快樂,這是歷代暗影之子必須遵循的宮規。
如果我想違反這條宮規,那麼給予我所關心的人的就只有死亡。
暗影之子,意味著,孤獨一世,寂寞一生,直至死亡。
我終於明白姥姥為什麼不讓我接觸其他人,
我終於明白姥姥臨走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終於明白空蒼為何要我冷心冷清。
我害死了姥姥、晚照、大叔、大嬸和大姐姐。
我卻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那一年,我九歲,晚照永遠八歲。
和往年不同的是,我無意中得到一個小新娘,卻在三個月後又意外地失去了她,再也沒有人陪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鑽狗洞。
姥姥,從今往後,我就只有孤伶伶的一個人了!
老天悲憫我可憐,恩賜了我歡樂。老天嫉妒我太歡樂,又收回了他的恩賜。連同一起收走的,還有我的笑容和我的心。
那一晚後,我再沒有見過晚照。偷偷溜出去一次,大叔、大嬸和大姐姐也不見了。
我不知道他(她)們去了哪裡,還有姥姥,或者,都已經--死了。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永遠埋葬我的溫暖和歡樂。姥姥漿洗縫補過的衣裳,晚照受傷時換下的紅裙子,大叔贈給我的小馬鞭,大嬸兒為我親手包的肉餡兒餃子,還有大姐姐送給我扎頭髮用的白玉簪,都被我埋在桃林中桃花開得最艷的那棵桃樹下。
小小的一座土包,落滿凋零的花瓣。沒有墓碑,沒有文字篆刻,沒有香火供奉,更沒有帶孝的守墓人。只有我知道,這裡埋葬著我曾經能夠擁有的一切。而我,再不能擁有小小的溫暖和歡樂,也再不需要溫暖和歡樂。
那一晚,狂風大作,我撲倒在桃花樹下,放聲慟哭,彷彿一生的淚水都在此刻流盡。
那一晚,電閃雷鳴,我任憑暴雨鞭笞身體,寸步不離,只為守著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堆。
回宮後,我大病一場,昏迷數日,卻沒有死。從清醒的那一刻起,沒有了歡笑,也沒有了哭泣。師傅,你要我冷心冷情,我便給你冷情冷心。
九歲那年,發生了許多的事情。改變了很多人的一生。也改變了我的一生。其實,變不變有什麼差別呢?我的命運從出世開始,早已注定。我無法改變,空蒼無法改變,我的前任和我的後任,天宮歷代暗影之子都無法改變。
想到這一點,我並不記恨空蒼。甚至還有些同情他,感謝他。活了這麼久,一定看過、聽過、經歷過太多的不幸吧!所以,他在教導我的時候才會那樣嚴厲。可惜,當時的我總是置若罔聞、不屑一顧。
空蒼說,我的修為增進很快。三天後,是我十五歲的生日。那一天,我將正式繼任天族第五代暗影之子。我將正式接受孤苦一生的既定命運。儘管,我覺得無所謂。可是,心裡還是有一些小小的期待和小小的不平。因為這一天,我將會見到,天族第五任族長,天宮真正的天之驕子,我唯一的雙生兄弟--楚月明。
今天是繼任大典前的獻祭禮,無非是宰殺些豬羊供奉蓮翼。
焚香沐浴後,我獨自一人走進密室。空蒼領著幾個黑衣蒙面的武士早已等候在內。密室中央高高豎起一根十字形玄鐵架,表面斑駁紫痕隱約可見,泛出絲絲陰冷的寒光。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子正被天蠶索牢牢綁縛在鐵架上,偏著側臉,綜紅色長髮垂至胸前,發間露出如珠的左耳垂和一小段白皙修長的頸項。單薄窄小的白衫遮不住溫香玉體,皓雪酥胸半敞,微隆的玉峰上,兩粒紅珠兀自戰慄輕顫。
我伸出手,細細揉搓指間綜紅色的柔軟髮絲。感受到陌生的氣息,女子"嚶嚀"一聲醒來,緩緩抬起頭,與我正眼相對。圓圓的臉,圓圓的大眼睛,左邊一個圓圓的,淺淺的小酒窩。晚照,竟會是你!
"陽時陽刻處女之血,正可壓制蓮翼魔性,月惜,快動手,莫耽誤時辰。"
我沒有理會空蒼焦急地催促,手指輕輕攀上晚照滑膩的臉頰,慢慢摩挲遊走,她的眼眉間依舊留下幾許兒時的輪廓印跡,只是不再靈動張揚,多出幾分呆滯空茫。我第一次親吻晚照,溫柔而熾烈。彼此唇齒糾纏,氣息紊亂,意動情搖,晚照輕輕闔上了眼簾。眼角,行行清淚順著腮邊滾滾滑落。
冰冷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末入晚照前胸,炙熱的鮮血噴濺而出,瞬時染紅我的手掌和胸衣,又沿著匕身溝槽一滴一滴緩緩濺落。我默然拔出匕首,收入懷中,為晚照拂去面頰上殘留的淚痕。或許,我和她的相遇注定是一次錯誤,子規啼血,不如歸去。即便生命終結,她依然會是我記憶中可愛的小小新娘。
平靜地目視著黑衣武士忙忙碌碌、來回奔走,平靜地等待晚照嚥下最後一口氣,我頭也不回地獨自離開密室。
姥姥,月惜的雙手終究要染上鮮血。
晌午,天族族長的繼任儀式,聽說很熱鬧。
而我因為前一晚在屋頂發呆一整夜,感染了風寒,
所以,沒有和空蒼一起參加慶典。
儘管,這是唯一一次可以戴著面具,正大光明走出暗宮的機會。
其實,我是嫉妒楚月明的。
不過,我不會承認。
--明明一卵雙生,
--偏偏天差地別。
大概,空蒼知道我的真實感受。
所以,並沒有勉強我和他同去。
晚上,暗影之子的繼任大典並沒有什麼特別。
我在十個白袍白帽,遮蔽得嚴嚴實實的老頭子(空蒼告訴我這就是天族十大長老)中間,
找到了自己一直期待,卻又一直嫉恨的身影,我的孿生兄弟楚月明。
--一臉驕傲,
--一身嫵媚,
--風華絕代,
--光彩照人。
我大可不必自慚形穢。
我們既然是雙生兄弟,他的樣子,即是我的樣子。
可是,在他神采奕奕的目光注視下,
我依然羞愧地不敢抬頭。
"暗宮之主,月惜,賜爾天族姓氏--楚。"
"楚月惜,從今日今時開始,爾正式繼任天族第五代暗影之子。"
"賜爾龍靈玉鐲,淨化蓮翼。記住,鐲在人在,鐲消人亡。"
完全是命令式的口氣,聽上去很諷刺。
也是,一個高高在上如浮雲,一個低低在下若泥塵。
即使是兄弟,又能怎麼樣?
他是天族高貴的一族之長,受萬千族人愛戴敬仰。
我是暗宮卑微的一粒灰塵,終身不為族人所知曉。
可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低垂著頭,一臉順服乖巧。
雙手卻緊緊地握著拳頭,
指甲深深地刺進掌心裡,
很痛,比空蒼用戒尺打我的手心更痛千百倍。
看著血水,順著指甲縫隙溢出,
點點滴滴,染在一身白綢衣上,
我始終不發一言。
我知道,妒忌忿恨正如蟲蟻,一點一點蠶食我的心臟。
跳完獻祭之舞--鳳舞九天,
(我就說是舞蹈嘛,其中包含著一套高明的武功。我練了好幾年,一生只用這一次,也太浪費了。)
正式拜見了天族族長楚月明,
接受了十大長老的跪拜,
返回暗宮。
這一夜,我又在屋頂上度過。
那一年,我十五歲。
和往年不同的是,
我有了屬於自己的姓氏-楚,有了新的身份-暗影之子,還有了一個孿生的兄弟-楚月明。
姥姥,我似乎丟了一樣東西,一顆單純善良的心。
我不清楚這顆心是怎麼丟失的,或者是九歲那一年,伴隨著溫暖和歡樂,一起埋進了黃土?
又或者,我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東西。
以後的日子並不如何難過。
暗影之子,說穿了,不過是一件容器。
功能,一點點吸收附著在蓮翼上的天地之氣。
--有純正的靈氣
--有污穢的氣息
龍靈玉鐲,會自動將污穢之氣溶解掉,將純正的靈氣提取出來,儲存在我的體內。
整個過程,其實很痛苦。
彷彿先將全身的血液都抽離,再打散每一處關節,折斷每一根骨頭,
摧毀每一根筋脈,噬咬每一點皮肉,
最後,將所有的一切重新拼接復原。
身體好像是一架被零零散散,不知拆裝了多少遍的破爛機器。
還能運轉多久,只有天知道。
我在結結實實地痛了一回之後,堅決不肯清醒地受這份兒罪。
於是,央求空蒼教了我一樣本事。
行功的時候,用幻術把自己弄昏。
反正有龍靈玉鐲護體,龍神決護住心脈,我沒有後顧之憂。
雖然,一覺醒來,還是會赤身裸體、汗出如漿,整個人虛脫得幾天下不了床。
但,我仍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幸運了!
宮裡的老嬤嬤已經去世了。
這回不是失蹤,是壽終正寢,她已經很老了。
換了一個老眼昏花,又聾又啞的遲暮老者。
楚月明,你當暗宮是養老送終、頤養天年的地方麼?
其實,不用這樣麻煩。
因為,不論是誰來,我都不會再去索取溫暖和歡樂。
我只需要安安心心地當我的容器,直至生命終結。
我真的能安安心心做一輩子容器嗎?
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知道,
自己只是正在等待一個機會,
一個用雙手拿回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的機會。
把玩著頸項上懸掛著的蓮翼,
心想,把它弄成琥珀和瓊觴的樣子也不錯,再把我修習的龍神決和鳳舞九天分別刻在上面。
無聊的時候總得找點事情做做,打發日子嘛。
琴棋書畫還是不怎麼感興趣。
反倒喜歡上喝酒和收集一些小玩意兒,如琥珀。
酒,讓我麻痺。
可以暫時忘掉身體的疼痛和心裡無休止的不甘叫囂。
小玩意兒,純粹是思念。
那個曾經一無所有,無所事事卻不知憂慮為何物的童年。
空蒼說,我的心神一直不穩,
恐怕是受到了蓮翼魔性的影響,
要我小心走火入魔。
切!我的心魔早在九歲那年就已種下。
而且,越陷越深,無力掙脫,我也無意掙脫。
既然,我的悲劇命運已經注定,
那麼,我為什麼要讓其他人得到幸福?
他們,應該陪著我,一起沉淪。
有幾次,
夢裡又見到了姥姥、晚照、大叔大嬸和大姐姐,非常高興。
可是,他(她)們都哭喪著臉不理我。
該去桃林看看他們了!
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來了。
楚月明,身為天族族長,居然罔顧倫理,愛上了父親(姑且這麼叫,雖然我沒有見過他)從外面帶回的一個人間男子。
嗯,似乎叫夕煙。
名字有點熟悉,
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或許是聽空蒼說的。
空蒼最近很煩,很困擾,也很氣憤。
煩,是因為他算出天族將會遭遇五百年來最慘重的一次天劫,甚至有滅族之禍。
困擾,則是他推算不出天劫將在何時何地,以什麼方式到來。
氣憤,原因比較可笑。本來作為天帝代言人的天族族長靈力最強,預知能力尤為突出。而現在,本該與天族共患難的族長大人,正和那名人間男子卿卿我我、如膠似漆,儼然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樣。天族的事基本靠十大長老打理,他自己此刻正帶著小情人遊遍天宮地界山山水水,玩兒得樂不思蜀。如果不是夕煙的身體較弱,估計這會兒早奔到天邊去了,哪裡把天族的危亡放在眼裡。
提到這事兒,空蒼眼裡就直冒火,大罵當初看走了眼,連一把白鬍子都常常會被氣得翹起來。
哈哈哈,看到空蒼臉上出現面無表情之外的表情可真不容易!我的兄弟不愧是一族之長,短短幾個月就讓空蒼徹底破功,完成了我十幾年都沒有達成的壯舉!
那個夕煙,我暗地裡也見過一回。嬌嬌柔柔、嗲聲嗲氣、弱不禁風,哪裡像個男人,十足是凡間養在深閨,沒見過世面的千金小姐。
據說,夕煙年少時因面容姣好如女子,被向來好男色的父親帶回天宮後,就一直被當作禁臠飼養調教凌虐。
哼,這樣骯髒不堪的東西,怎麼配的上天族尊貴的族長?
哼,可憐他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況且,在天宮裡生存,最不需要的就是可憐、同情、憐憫這些多餘的情感,除非是壽星公吊頸,嫌自己命太長。
天宮表面以仙宮自居,對凡人而言似乎高不可攀。其實,內裡不也和人間一樣藏污納垢,虛偽荒唐?
如果,小時候不是被姥姥藏得太好,保不準,我會和夕煙一樣的下場。甚至,比他更慘!
畢竟,夕煙還是個人。
有血有肉、知冷知熱。
而我,名義上的暗宮之主--天宮另一半主人,實際上只是容器。
一個物件兒而已,用完就扔,根本不需要疼惜憐憫。
如今,我已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好自己。
如今,我也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自己。
--呃,除非,是我本人。
別人甜甜蜜蜜,愛得要死要活,關我什麼事?
我要的,只是一個機會。
如果,老天不給我,
那麼,我就自己創造。
何況,五百年大劫,
這麼珍貴的機會,怎麼可以白白浪費?
至少,不加一把火,我也該添一根柴。
摩挲著手中寒光四溢、精美絕倫的琥珀和瓊觴,
暗自思量,這件事情必須做得縝密周到,不可操之過急。
牽累到自身就不太好了。
雖然,我並不怕任何人。
可是,會很麻煩。
我,卻討厭麻煩。
我,需要一根導火索。
夕煙,就是你了。
低賤如你,能被我選做棋子,
即使死,也該偷笑了。
嗯,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姥姥,你的小月惜已經決定,不再做個乖寶寶了,他想拿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即使得不到,也要毀滅它,決不讓給任何人。
這一輩子,我可以得到的東西已經不多了。
要算計夕煙,這麼一個嬌弱的凡人,實在太容易了!
暗中聯絡所謂的魔族餘孽,
讓他們放出風去,
就說,某年某月魔族將襲擊天宮,
以報復千年前,天界欠下的血海深仇。
果然,衝動的楚月明沒顧上核實消息的真假,就輕易地中計了。(真沒成就感!)
沒日沒夜地拉著空蒼和十大長老,在密室裡商議應對之策。
其實,以今日天宮的勢力,根本不需要在乎區區的魔族餘孽。更何況,天宮的背後,是天帝,天界的最強者。
可是,我敢保證,楚月明的腦子裡想的一定是他那個小情人,會不會在襲擊裡受到傷害。
他不敢冒險,卻會連累夕煙送命。
愛,能傷人心,也能奪人命,不是嗎?
空蒼,雖然有疑惑,
但是,既然族長大人已親自上陣,
身為天宮守護者的神靈空蒼,
又怎能落於人後?
最主要的,空蒼並沒有想到,
幕後的黑手會是我,
一向聽話、溫柔乖巧的好寶寶,
暗宮之主,
暗影之子,
--楚月惜。
即使,魔族真的來犯,
只要有我在,他們怎會失望而歸?
魔族,一定會來。
但,肯定不是襲擊天宮,
人家也不是笨蛋嘛。
他們的目標是--蓮翼。
眼前,本該由我守護的蓮翼,
此刻,正在夕煙,一個完完全全、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手中。
此刻,瀧煙閣正好意外地沒有半個守衛
我可什麼都沒做。
只不過送了一條琥珀項鏈和一隻瓊觴酒尊給夕煙而已,當然是以楚月明的名義。
只不過暗地通知守衛,要他們半刻鐘內全體到密室報道,
否則格殺勿論,當然還是以尊敬的族長大人的名義。
從瀧煙閣到密室,再好的輕功,沒有一個時辰怕也到不了。
當然,事後這些帳,都會歸咎於魔族陰險狡詐,打傷暗影之子,假傳族長號令,趁亂搶奪蓮翼。
看到守衛們風一般消失,看到夕煙還在傻兮兮地捧著寶貝,歡呼雀躍,
我冷冷地對自己說,待會兒讓你們哭都哭不出。
魔族人果真沒讓我失望。
守衛前腳走,他們後腳就跟來了。
接著,我要做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被脅迫著,說出瀧煙閣在什麼方向上。
被脅迫著,說出夕煙長什麼樣子。
然後,很無辜地受內傷倒地,臥床不起。
原本打算用刀子在身上割出一道傷口。
可是,我很怕疼。
最後,還是用內力迫了口血出來,了事。
空蒼很懷疑,以我的修為,那些小小魔族餘孽怎麼會將我打出內傷,更搶走蓮翼。
我知道,這會是漏洞。
早想好了對策。
沒穿衣服,爬到屋頂吹風,硬是感染了風寒。
正發著高燒,
自然手足癱軟,讓魔族有機可乘。
空蒼知道我一貫的毛病,
於是,無話可說。
楚月明還親自跑過來探傷。
安慰我,不用著急,他一定會把蓮翼搶回來。
我當然知道,以他的能耐,足以奪回蓮翼。
我只是悄悄跟在他身後,殺魔滅口。
他居然沒有發現我。
看來,我隱藏氣息的本領,又提高了。
姥姥,你的小月惜不僅會討女孩子喜歡,
還很有演戲天分吧,所有的人都被我玩弄在股掌間。
可是,為什麼我還是不開心?
那麼,計劃的最後一步,開始實施。
夕煙,如我所願,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當然,以天宮的醫療技術,這點傷不算什麼。
可是,如果夕煙已經魂飛魄散了,還有誰能救他?
空蒼,曾經說我,是個修習仙術的天才。
我發現,自己不僅是個修習仙術的天才,
修習魔族的黑魔法,同樣也是個了不起的天才。
僅憑從天宮舊書庫裡翻出的幾張落滿塵土、幾乎灰飛煙滅的破紙片兒,
愣讓我學成了兩種,自仙魔大戰後,魔族已失傳近五百年的邪惡黑魔法:
其一,我現下正在使用的生拘活人魂魄之術--裂魂奪魄。
生前柔弱的人,魂魄一如既往的弱小。
沒費半分力氣,揉捏在手指間,發出細小地吱吱叫聲。
好像小老鼠一樣。
再加半分力,夕煙的魂魄就會消散,連投胎輪迴的機會都沒有。
總感覺,心裡隱隱不安。
夕煙,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啊。
再將手中的魂魄,仔細端詳片刻。
哼,算了吧!
我給他人機會,他人可曾給我的姥姥、晚照、大叔大嬸還有大姐姐機會?
夕煙,你,算是替楚月明償債吧!
手指猛然發力,魂魄煙消雲散,連細小的尖叫也不及發出。
楚月明,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啊!
其二,我即將使用的召喚之術。
天宮,亦有召喚之術,召喚的是天地靈氣。我八歲的時候就會用。
黑魔法,其召喚之術,召喚的是天地間最污穢、最惡毒的屍氣。
千年來,桃林中多的是屍體。
屍氣,要多少有多少。
我只需要把召喚之術附著在蓮翼中靈力最薄弱的地方。
(也是污穢之氣最深重的地方--天帝的法印)
蓮翼本身也帶有強烈的污穢之氣,兩者相得益彰,彼此增長。
五百年來,雖然蓮翼的污穢之氣消磨了不少。
但是,只有我知道,絕大部分依然被天帝封印住。
大概,連天帝也沒有把握,
每百年入世歷劫,對蓮翼到底能有多少作用。
至少魔性有增無減,
原因,不用我細說了。
真不知道,是蓮翼影響我,還是我影響了蓮翼。
或許,同樣是相互的吧。
現在,我只要把蓮翼交到楚月明手中,並告訴他蓮翼可以重塑魂魄。依小楚的個性,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嘗試的。
蓮翼確實可以重塑魂魄。
方法只有我會用,連空蒼都不會。
畢竟,我才是蓮翼正宗的守護者嘛!
可是,不管怎樣,
重塑魂魄需要的是最純正的天地靈氣。
決不是,屍氣。
我又不需要殭屍。
一旦蓮翼啟動,召喚之術會急速大量吸收屍氣。
天帝的法印,力量雖強大,
但是在五百年間的正邪較量中,
靈力幾乎損耗殆盡,
蓮翼內部的正邪平衡岌岌可危。
這一點,身為蓮翼守護者的我,十分清楚。
只需要對法印做出最輕微的衝擊,
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可以,擊碎法印。
釋放,所有暗藏的污穢之氣。
蓮翼,將完全魔化。
況且,為了保險起見,
我使用的是,屍氣。
只要,力量足夠,
別說,釋放污穢之氣,
就是,直接讓蓮翼魔化,也綽綽有餘。
剩下的只是安靜地等待。
據我估計,最多一個月。
我就可以魔化蓮翼,觸發天族的五百年大劫!
不要說我太瘋狂,我一向便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你們從我身上奪走的一切,
必須加倍地還回來!
即使賠上更多人的性命,
我也在所不惜!
如今,楚月明對我言聽計從,呵護備至(虛情假意,真正可笑)。
如果,我讓他把族長之位讓給我,
這個傻小子十成十,會笑呵呵地拱手相送。
可惜,現在我對族長之位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只想看看,當天下大亂、天族覆滅之時,
你這個天帝的代言人,天族的一族之長,天宮的天之驕子
該怎麼向一貫對天族信任有加的天帝交代?
該怎麼向一貫對族長愛戴景仰的族人交代?
該怎麼向一貫對天宮敬若神明的世人交代?
哥哥,愛,可以傷心;可以奪命;更可以毀天滅地。
身為天族族長的你,有什麼資格,擁有一個愛人。
一個月後,你們還能相擁而眠,談情說愛嗎?
姥姥,該做的事,能做到的事,小月惜已經全部做完了。
為什麼,我還是不開心?
還是去桃林陪陪你們吧!
現在的我,一手血腥,一身污濁,滿心罪孽。
你們,還會像喜歡以前的小月惜一樣,喜歡我嗎?
步入桃林,
意外地發現,不遠處一團灰黑(原本是白衣吧)。
居然是又個活人,即使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氣息微弱。
洗刷乾淨,是個漂亮可愛的青年人,年紀比我大。
綜紅色的頭髮,尖下巴,圓圓的大眼睛。
摔斷了腿和胳膊,
其他的,基本上都是些擦傷。
正疲憊、香甜地睡著
嘴裡嘟嘟囔囔地說著夢話。
一直喊著,蓮,蓮。
蓮是誰?親人?朋友?還是愛人?
你也是從那個狗洞裡鑽進來的吧?
狗洞又塌了嗎?
看來,你已經餓了好幾天了。
如果,今天我沒有到這裡來,
那麼,你是不是會生生地餓死!
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們還真是有緣!
一如既往,我扛起昏睡的青年,走向暗宮--我的寢室。
不必再偷偷摸摸,
天宮,正亂作一團,
沒有人會注意我們。
今年,我十八歲。
與往年不同的是:
一、我已經完成了所有的計劃,正等待最終的審判。
二、我在桃林中又撿到一個活人。九歲那年,老天賜給我一個小新娘,不久又讓我失去了她,從此改變了我的一生。現在,老天再一次賜給我這個青年,他也是我的新娘嗎?不過,好像是個男人(臉紅)。
三、為了這個男人,我第一次進了桃林,卻沒有陪姥姥晚照他(她)們說說話,不會埋怨我吧?
晚照,我想起來了。
夕煙,是你一直在尋找的失蹤多年的哥哥。
你因他,來到我的身邊。
我因你,殺了他。
因果循環,生生不息。
一切,也會因這青年的到來,有所不同嗎?

溫柔呵護

寬敞雅致的房間裡,素潔靜逸,悄無聲響。
微風,順著半掩的窗格,偷偷鑽進屋內,誘惑著柔軟細白的紗幔,隨它款款舞動。
窗邊案几上,一隻憨態可掬的獸形薰爐,正歡快地吞吐著裊裊輕煙,散發出一縷縷清新的花香。
懶洋洋地半倚在床頭,失神地注視著窗外。
那裡,和風陣陣、嬌蕊吐艷、樹影婆娑,正是桃花爛漫好時節。
自打在暗宮中睜開雙眼,不知不覺已過了五天。
掐著指頭,細數幾日裡做過的事情,不外乎吃藥、換藥、吃飯、發呆、睡覺。
忿忿地擰一把腰間鼓囊囊的贅肉,原來,豬是這樣養成的!
"太好了,你果真醒了!"
清亮的話音響起,門簾半掀,一襲白衣徐徐飄進門來。
"凰兒,該喝藥了。先前見你還睡著,沒打攪你。估摸著這會子該醒了,便去廚房重新溫過,端了來,快趁熱喝。"
溫潤的玉人兒微微俯身,將手中端著的藥碗,小心翼翼地擱置在案桌上。大半盞黑色的汁液,正騰騰地冒著熱氣。
緊蹙眉頭,握著玉人兒白嫩軟滑的雙手,拉他坐在床邊。
細細端詳下,果然,冰冷的指尖露出斑斑微紅,光潔的手背上一處暗紫色的傷痕還未完全消褪。
"月惜,不知道用托盤嗎?"
這麼燙手的藥,虧他一路端來。
"昨天打翻藥碗,傷了手背,今天又該讓我怎麼擔心你?"
不出意外,眼前人慌慌張張地將雙手藏到背後。
現在才想起湮滅罪證也太遲了些吧!
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微微搖頭,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
"好了好了,我全都瞧見了,你還藏個什麼勁兒!"
一口氣吞下苦澀的湯藥,咂咂嘴,順道懷念一下重火宮香甜的桂花糕。
拿起床頭案邊的梳子,替他攏一攏散落在頸項、肩背的烏黑長髮。
摸出隨身攜帶的方巾,替他擦一擦沾滿煙灰、花貓兒似的臉頰。
手掌下,玉人兒嘴角輕揚,細長微挑的雙眸溢滿盈盈水光,笑得眉眼彎彎如新月,一抹可疑的紅暈慢慢爬上了白皙的臉龐。
"還笑,進趟廚房都能弄得這樣狼狽。月惜,這些年,你一個人究竟怎麼過的?"
輕撫他細瘦的手腕兒,沒幾兩肉的纖腰,又是一個不會照顧自己的人!
月惜微"哼"一聲,嘴角一撇,涼涼地一歎。
"還能怎麼過?孤家寡人,餓不死凍不著,有一日沒一日,對付著過唄。"
尷尬地摸摸鼻子,踩中痛腳兒了,好大的怨氣!
趕忙拉著月惜,躺在床榻上,兩人一聲不吭,各自想著心事。
半轉頭,偷偷打量枕邊人:柔美的側臉隱隱透出玉石般的色澤。纖長濃密的眼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微微顫動,半合在眼眸上。鼻樑高挺,粉唇輕抿,鼻間氣息沉穩綿長,已經睡熟了。
右手將纖細柔弱的身軀往懷裡緊了緊,拉開錦被,包裹住兩個人。
和煦的暖風輕輕地吹著,睡意漸濃。不一會兒,便蒙周公召喚,和他老人家下棋聊天去了。
此時,我並未察覺到,身旁的人兒半合的水眸中,正流露出一抹探究的神采,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我天真的睡顏:好像有些動心了,該怎麼辦呢?也許,在你成為我的弱點之前,殺了你!
纖纖指尖滑過我的頸項,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我縮縮脖子,繼續睡。渾然不覺,剛剛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個圈兒。

前世花容

尤記得,初次在暗宮中,睜開依舊疲乏的雙眼。
屋外,明月高懸,夜涼如水;屋內,一燈如豆,安寧祥和。
熒熒燭火微弱地跳動,映染得四周牆壁昏黃一片。
一襲白衣,靜靜地駐立在窗邊,任由晚風調皮地拂弄著他如瀑的秀髮和單薄的衣衫,彷彿想和這無邊的夜色融為一體似的,肅然不動。
髮絲輕揚,衣袂翻飛,翩翩倩影,恍然若仙。
"你可算是醒了!"
耳邊響起溫柔的話語,白衣人轉過身子,朝著我緩緩走來。
熟悉的語調風采,肖似的身形眼眉,不經意間闖入心房,胸口頓時狠狠地抽痛起來,淚水順著眼角一滴一滴滑落。
"蓮,你終於入我夢來!"
倘若此生虛幻如泡影,我願長醉不願醒。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可是傷口又痛了?"
絲毫不理會對方焦灼的詢問,只是一味癡癡地凝望著相思日久的容顏。
"蓮,我是死了嗎?不過,能看見你,真好!"
"別動,求你,讓我抱一會兒。"
似乎感受到一絲掙扎,右臂緊緊地圈住這柔軟的身軀,埋首於泛著冰寒的懷抱中,嗅著淡淡的體香,死命地蹂躪著雪白的衣衫,以發洩心中鬱積難平的思念。白衣人輕輕拍打我的後背,似乎正在安撫一隻受傷離群後暴躁的小野貓。
"對不起。不管你是誰,我,謝謝!"
鬆開擁得緊緊的懷抱,看看人家眼淚鼻涕一塌糊塗的衣裳,不好意思地撓頭笑笑。好久不曾在人前哭泣了,尤其是當著陌生人的面兒。不該忘記,蓮已經去世了,這裡是五百年前;不該忘記我本為救蓮而來、為奪取龍靈玉鐲而來。
"楚月惜,我的名字。你可以稱呼我,月惜。"
一隻柔弱無骨的玉手,輕輕壓住我搖得像撥浪鼓似的頭顱,又緩緩地爬上臉頰,溫柔地拭去腮邊未干的淚珠。
楚月惜麼?心頭微微一跳,天族暗影之子-我的獵物。
"為什麼要哭呢,小美人?傷心事說給爺聽,讓爺為你分憂。"
那只狡猾的手,滑過臉頰挑起下顎,撫摸精巧的鎖骨,逗弄腫脹的茱萸,然後慢慢伸向......
"居然被調戲了!"
咬牙切齒地抓住那只四處惹禍的手。更不該忘記,這個神情相貌都酷似蓮的傢伙,品性竟然和蓮一樣惡劣,半刻鬆懈不得。
不甘示弱地瞪著眼前彎彎月牙兒,眉一挑,嘴一咧,指尖拈起一綹長髮輕嗅,臉部扯出一個極度燦爛騷包淫褻的笑容。
"大美人,給爺侍寢!"
成功地看到,眼前得意的笑臉迅速僵硬、石化、粉碎,消散在一片深深夜色中。
五百年後,小爺被重蓮壓得死死的,五百年前,再不能出了這口惡氣,"林宇凰"三個字倒過來寫!
我笑了整晚,傷口痛得要命。第二天,兩個黑眼圈兒。
月惜失眠整晚,頭痛得要命。第二天,兩個黑眼圈兒。
楚月惜VS林宇凰,第一回合,凰兒小勝。

疑雲重重

我舒服地倚在桌邊,銀勺飛舞,一碗濃稠的百果花粥正喝得香甜。
不必艷羨,因為這鍋粥,是我自己煮的。
當我連續吃了十天清水白飯,嘴裡可以飛出小鳥;當月惜第一次熬粥,差點燒掉暗宮小廚房,害我餓肚子;當我終於有力氣起床,能夠搖著木輪車四處閒逛時,我決定先慰勞一下自己的肚皮。
儘管天宮大廚房有的是吃的,不過一來不合口味、食不下嚥,二來不願月惜總是偷偷摸摸地做賊。我承認,我是有些小小的虛榮,月惜到底已經做了十多年小賊。不過既然有我在,就必須維護他高潔光輝的形象,不容褻瀆。(因為蓮花吧!誰能想像武霸天下的重火宮大宮主重蓮,做賊會是個什麼光景?)
於是乎,我這個半殘障人士掃蕩了大半個暗宮搜集乾果干花,根據一鱗半爪的回憶,耗費五個時辰,以燻黑了廚房半邊牆壁為代價,千辛萬苦地熬成一鍋百果花粥。
從此,暗宮的小廚房除了為我煎苦得要死的湯藥,又多了一項功能--煮百果花粥。(月惜的粥?天宮大廚房拿來的一鍋干飯兌上半鍋清水攪一攪,這還能是粥麼?!泡飯也比它強,起碼是熱乎的!!)
根據我這幾日的暗中窺伺,暗宮實在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月惜,暗影之子,暗宮之主,身邊居然連半個僕役、侍婢、下人,或是下屬都沒有。宮裡,除了我倆,空蕩蕩的不見人影兒。不對,準確地說,還有一個神出鬼沒,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古怪老頭子-老柳,不像僕人(啥活兒不干),不像下屬(見了主子,仍拽得二五八萬的)。每當我在宮裡閒逛(偵查敵情+勘探逃跑路線)的時候,老柳會冷不丁地從我身後冒出來,目光鉤子一樣,似乎想從我身上挖掉一塊肉。記得當我到暗宮第二天,在寢室裡一覺醒來,入目一張脫水乾癟桔子皮麻臉直晃悠,兩根骨瘦如柴的燒火棍兒抱著我的大腿,立時靈魂出竅、嚇去半條命。月惜閒閒地說,老柳面相不善,接骨的技術倒是一流的。以前,常有林中鳥獸因打鬥折斷了骨頭,帶回宮裡,都是老柳給正的骨兒。得,當我是獸,還是一禽獸!招誰惹誰了我!
月惜,常常隔上三四天就失蹤一次,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重新現身時,整個人赤條條地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發著高燒、說著胡話、冷汗淋淋、神志不清,通常沒有一兩日下不了床。閒聊時,詢問他是不是身體有舊疾,趁早看大夫興許治得好。他面無表情地垂頭看地板,眼中有痛苦、有絕望、有悲慼、有忿恨,卻無一滴淚。問他是不是有別的親人朋友,昏迷說胡話的時候總是"姥姥、晚照、姐姐、叔叔、嬸嬸"地直喊。他面無表情地扭頭看窗外,眼中卻是一片空洞茫然。我沒有再追問。其實,每個人都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也是這樣?
另外,暗宮中還有一間神秘的暗室。平時大門緊鎖,無人出入。月惜卻不允許我靠近那個房間半步,不清楚裡面是什麼地方,做什麼用的,越發地激起我的好奇心。而且,到目前為止,我也沒見月惜有戴過鐲子類型的飾物,保不準就藏在密室裡。看來,必要時得好好查探一番,畢竟,多一份知根知底,就多一份活命的機會。
暗宮中有奇怪的人,奇怪的地方,奇怪的事情,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蓮,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拿到龍靈玉鐲呢?至少現在不行,我還是個半殘人士,見過有斷胳膊斷腿的坐輪椅搶人寶貝後逃命的麼?那不是自尋死路嘛!
我決定,一切先安於現狀,等傷痊癒了,再找機會查探龍靈玉鐲的下落。

恐怖洞穴

暗宮的黑續斷玉膏的確十分靈驗,我身上的傷已好了大半。
這一天,月惜笑瞇瞇地說,要帶我去見一個朋友。於是,我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
經過九曲十八彎,我爬上一座怪山,看到一個黑洞。原來,月惜的朋友是山頂洞人!
詭異幽暗死寂的洞穴,磷火忽悠,伸手不見五指。我和月惜手持白燭,逶迤而行。透過昏黃微弱的燭光,一路可見,畸形怪異的屍骨隨地倒臥,乾枯的指骨根根斷裂,深深插進石壁縫隙裡,滲出陰慘慘的白光。耳邊,悉悉索索的細微聲響隱約可聞。條條蠕動的影子,不時地穿梭往復於屍骨孔洞間。
蟲蟻?老鼠?毒蛇?(請自行想像)
"這是哪兒?"
"為什麼帶我來這兒?"
骨冷齒寒,汗毛倒豎,與月惜十指相扣的手神經質地顫動,腿腳酥軟,幾乎挪不動半步。若不是半掛在月惜身上,我想,自己早已化作一灘爛泥,白白便宜了洞窟裡的蛇蟲鼠蟻。
"月惜,我們回去!我要回家!"
顫抖的雙唇,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聲音比之蚊蠅更顯弱勢。唉,一輩子都沒這麼丟臉過,尤其在喜歡的人面前。
"別怕,有我在,就快到了。"
月惜溫軟的話語迴盪在耳邊,暖暖的體溫安慰著我驚恐的心靈。硬著頭皮,閉上眼睛,盡量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繼續往前挪。
"到了,凰兒,下來。"
依依不捨地離開月惜的懷抱,無比艱辛地揭開眼皮。
眼前是一間石室,裡面除了石床、石桌、石椅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空無一人。好在房間還算齊整乾淨,沒有外面恐怖兮兮的乾屍。不然,我那吐光了早餐,又嘔光了酸水、苦膽汁,一路翻騰絞痛的腸胃,還能經得住幾次折磨?
月惜放下蠟燭,往石床跟前兒走去。我慌不迭地幾步越過他,活像後面有蛇咬我屁股。
可是,待我掀開床帳--
"木乃伊!"
華麗麗地往後一厥,正撞上身後的月惜,被他抱個滿懷(臉紅)。
"別怕,他不是妖怪,是我的朋友。"
啥,月惜的朋友?腦海中浮現出九天仙子般的小月惜,和一具木乃伊一起青梅煮酒論英雄,大塊兒吃肉大碗兒拼酒,稱兄道弟,義薄雲天......(瀑布汗!)
"又在想些什麼?一臉古怪相!"
月惜一巴掌拍掉我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定定神兒,重新打量石床上半死不活的--呃,還是木乃伊。(既然活著,有啥可怕!)
破破爛爛的布條搭在癟塌的軀幹上,深褐色的乾枯死皮緊緊包裹著全身上下,硬生生勒出每根骨頭的形狀。眼珠深陷眼眶,如同兩個大大的黑窟窿,透出瘆人的死氣。露在被外的四肢更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著。我瞅瞅他,再瞅瞅自己的手和腿,按形狀比劃一下。放棄,難度太高!唯一顯出人氣的地方,便是稀鬆亂髮間,尚插著一支精美的碧玉簪。千年溫玉雕琢,做工一流,價值不菲。
似乎聽到了外來的腳步聲,木乃伊的眼珠子微微動了一下。
"是我,我和一個朋友來看你。今年......"
月惜頓了一頓,語氣有些猶豫。
"今年,他,還是沒有來。"
木乃伊的眼珠子又微微動了一下,再無一絲反應。

癡情不悔

"上次來看他時,他還可以喝進一點水的。"
月惜呆呆地坐在床邊,盯著手中一隻乾裂的小碗出神。既不開口說話,也無半點動作,逕自化身雕塑石像。
我的小心肝兒擂鼓般跳得高昂歡快,幾乎突破胸腔的束縛,也顧不得思考"月惜的朋友是誰"、"為什麼變成這副模樣"等等的問題。
不知過了多久,月惜忽然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他從懷中緩緩地掏出一支匕首,對準木乃伊(原諒我到現在還不知他姓氏名誰)的心臟,溫柔地刺落,彷彿唯恐弄疼了他似的。
我大驚失色地趕上前,抱住月惜的胳膊,意欲阻止他行兇。可惜,終究晚了一步,刮骨刺耳的聲音充斥石室,我死命地摀住了耳朵。
"你怎能忍心殺他,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或許,我不該責怪月惜,他並沒有做錯。試問,有誰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朋友,如此痛苦卑微絕望地活著。
"凰兒,知道他是誰嗎?"
月惜面不改色地收回匕首,似乎並不指望我的回答,繼續自顧自地往下說。
"他是上一代的暗影之子,也是我的親叔叔!"
"曾經是天宮最美的人。"
我瞠目結舌,忍不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遍又一遍,怎麼也不能將這兩個有親緣關係的人,拉扯在一起。
"真沒騙你。我在十六歲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洞穴,也發現了他。"
"殉葬的人都死了,他卻還活著。"
那一年,應是月惜繼任暗影之子的第二年。
"而這個洞穴,就是歷代暗影之子的安息之所--暗園。"
只聽空蒼說過,暗影之子若失去龍靈玉鐲會死。我卻不知道,竟會死得這樣淒慘,甚至沒有人的尊嚴!
如果月惜失去龍靈玉鐲,是不是也會被關在這裡,等待死亡的降臨?看著月惜,仿若與己無關地侃侃而談,我覺得自己的脖子,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扼住,喘不過氣來。
"其實,叔叔已經比其他的暗影之子多活了一年。凰兒,知道為什麼嗎?"
月惜陰沉著臉,聲音卡在嗓子裡,像是正對自己說話。
"只因為那個他,天族上任族長,我的父親,親手把叔叔抱進洞穴,親口對他說,『終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
一張沒有期限、永無兌現之日的空頭支票。月惜笑得一臉譏諷,冰冷的神情讓我膽戰心寒。至少,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月惜。
"這個眼裡只有父親的傻叔叔,居然真會相信。年復一年,痛苦地等待,只為一句似是而非的承諾。
"而我的父親,在和小情人尋歡作樂時,被窺伺旁側的楚月明一劍斃命。我的孿生兄弟、他的親身兒子,殺得好,殺了乾淨!"
月惜的情緒漸漸失控,著魔似的喋喋不休。
"月惜,你怎麼了,別嚇唬我呀!"
一旦讓他發現我的真實身份,他會怎樣處置我?今天,他帶我來,說了這些話,做了這些事,究竟有何目的?已經發現破綻了嗎?是博取同情?是警告?是威脅?
"蓮,我心裡好亂、好難受、好害怕,我該怎麼辦?"
回宮的路上,意外地遇上天族現任族長楚月明。他居然完全沒有發現月惜的身邊多了一個我,滿眼只看月惜的身影。光憑清麗的容貌,倒與月惜有九分相似,除了神情委頓、雙目紅腫、眼底青紫,不知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不修邊幅、衣衫凌亂,唯唯諾諾地低語,這還是天族高高在上、尊貴的族長嗎?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那楚月明,其實,也是一個癡情的人,至少,強過他的色狼老爹。

定情信物

我一度認為,月惜比重蓮更善良、更溫柔,儘管兩人一樣的美麗,一樣的品性惡劣(調戲我這方面)。
重蓮這個人,高興的時候(溫柔蓮)寵我上天,任我為所欲為(除了上下關係)。不高興的時候,化身惡魔(暴躁蓮),五指山蓋頂。折騰得我這把老骨頭,輕則雙目含淚、口角噙血、鼻青臉腫;重則衣衫破碎、陳屍床榻、尊嚴盡毀。我與重蓮的愛,好像大海中行駛的一葉孤舟,有時狂風暴雨,峰谷浪尖,虐死五臟六腑。有時風和日麗,你儂我儂,特煞情多。
月惜這個人,脾氣溫和淡定,鮮少看到他大發雌威。似乎對一切漠不關心,有時偏偏愛斤斤計較。高興的時候寵我上天,任我為所欲為(沒有發展上下關係,最喜歡撫摸我的頭髮,親吻我的眼皮。將來我要是變成禿子弱視,一定讓他負責)。不高興的時候冷著臉,一天不搭理我,到了第二天,照舊眉眼彎彎。我與月惜的戀,好像暖暖的朝陽,歡快的溪流,讓人忍不住,鞠一把,放在心尖。
現在,我知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自打從洞穴回來,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我夢到,月惜坐在我的床頭,拿出鋒利的刀子,刺我的心臟。結果刀子卡在骨頭縫兒裡,滋嘎作響。
慘叫一聲,摔下了床,冷汗已浸透內衣。
月惜怕我受傷,整晚陪在我身邊,不停地哄我安慰我。
這全是他的錯!
可我連脾氣都不敢發。畢竟,寄人籬下(免費吃喝拉撒),有求於人(偷他的鐲子)。
我發現,人越老,臉皮越厚。
我的臉皮,已經比城牆拐彎兒還要厚。
這一天,月惜又笑瞇瞇地說,要帶我去見他的朋友。於是,我一哭二鬧三上吊。月惜不理,扛起正滾在地上撒潑的我,拔腿便走。經過七扭八拐,停在桃花林中一棵最高最壯桃花開得最艷的桃樹前。這次,月惜的朋友是桃花仙子?
一座不起眼的小土堆,青草萋萋,落滿凋零的花瓣。
月惜說,土堆下面埋藏著他一生的寶貝。
我就納悶,一宮之主怎能沒點家底防身。這個又小氣又沒義氣的傢伙,現在才肯告訴我,是怕我晚上偷了他的寶貝開溜嗎?
土堆下面只有五隻小木盒,毀損得很厲害,發出腥臭的霉味兒。
1、盒名-姥姥:縫補過的舊童裝,落滿泥土、木渣,看不出顏色質地。用兩根指頭夾出來,撲我一臉飛灰。(月惜熱淚盈眶,你的?)
2、盒名-晚照:小女孩兒的紅裙子,褪去大半顏色,破破爛爛的。其中,有幾處很顯眼的黑紫色污跡。我懷疑地瞥了幾眼,暗忖:好小子,本事不賴,小爺活了二十多年,也沒把半個女孩子拐上床。(月惜無語淚先流,睹物思舊人?)
3、盒名-大叔:一條半長不短、烏漆抹黑,皮開肉綻的馬鞭,盤在盒子裡,像條死蛇,嚇了我一大跳。月惜的品味很有問題,這個也是寶貝?(月惜呆呆的,也不說話。)
4、盒名-大嬸:一砣長滿黴菌、硬邦邦、分不清是黑的灰的白的什麼彩兒的什麼東西。月惜的品味大有問題,想濫竽充數也不能這麼偷懶的!(月惜還是呆呆的,不說話。)
5、盒名-姐姐:一隻普通小巧的白玉簪,不是很值錢。難得的是年深日久,依舊溫潤如常,呈現柔和的光澤。月惜把簪子攥在手裡,細細撫摸,如同呵護一件珍寶。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月惜燒光了他所有的寶貝,除了那支白玉簪,因為那簪子正插在我的髮髻上。大哥,這不是死人的遺物嗎?您老就直接往我頭上插!
月惜說,他其實不想把曾經擁有的一切長埋地下,現在他把唯一的溫暖和快樂托付給我,望我善加珍惜。看月惜一本正經的莊重神態,我頓感肩頭,有如扛上了三座沉重的大山,堪比五指山下的孫猴子。月惜,擔子太重,可不可以不挑?
回到暗宮,月惜悶悶不樂,連帶我也無精打采。
唉,算起來我們能相處的日子也不多了!

美人如玉

艷陽高掛,碧空如洗,正是垂釣好時節。
"月惜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
"月惜快樂,所以我也快樂。"
"月惜不快樂,所以我也不快樂。
......
扛著自製的魚竿,拎著烏木小桶,揣著野地裡刨出的幾條蚯蚓,哼著荒腔走板的勵志小曲兒,樂滋滋地朝瑤雪池走去。
瑤雪池的蓮花兒美,赤鱗魚更美。其肉質細嫩、香而不膩、鮮而不腥、營養豐富。具有補腦力、生智慧、降濁氣、悅顏色、延高年、明目聰耳、齒牙堅固、主治百會疽、頭暈等症之藥用功能。並且暖婦女子宮、利男子噓噓甚佳,實乃居家旅遊、饋贈親朋之必備佳品。
今天,收穫頗豐。才一小會兒,我已經釣了大半桶。
活潑的魚兒,搖頭擺尾,鼓著圓圓的小肚子浮在水面上,悠然自得地吐著水泡。
"瞪我,你還瞪我,再瞪吃掉你!"
先在岸邊挖好一個淺坑,坑底生一小堆火,再用新鮮的荷葉把七八條魚兒包裹起來,四周厚厚地塗上一層又一層半濕的泥巴,接著將封得嚴嚴實實的土疙瘩,放在小火堆上慢慢烤乾。如法炮製完剩下的赤鱗魚後,在坑頂薄薄地蓋一層浮土,正宗"蓮香叫化魚"大功告成。
片刻之後,土坑中就透出了一陣陣誘人的焦香味兒。扒開浮土,滅了火星,迅速取出烤得硬梆梆的土疙瘩,劈碎外層土殼兒,一股沁心的蓮香撲鼻而來,焦黃的赤鱗魚已熟透。聞一聞,香氣四溢,垂涎三尺;咬一口,外酥裡嫩,齒頰留香。
此時,也顧不得魚肉滾燙,我迫不及待地把整條赤鱗魚塞進嘴裡,大肆咀嚼,狼吞虎嚥,神仙美食不外如是!想想待在重火宮的那一段日子裡,因為重蓮有嚴重的潔癖,不許我碰髒兮兮的東西。所以,每每讓他發現,我在搞這些個,保管一腳兒把我踹入瑤雪池,從上到下洗刷乾淨,才准爬上來。沒想到,穿回五百年前,我方有機會,大顯身手!
話說,這天宮的大廚是哪個廚師學校畢業的?菜式簡單沒創意不說,來來回回就那幾樣,清湯寡水的,不知道年輕人長身體需要營養全面嗎?我這邊暗自腹誹,天宮大廚房裡正在料理飲食的御廚,忽覺陰風刺骨,"哈切"打了一個大噴嚏,納悶地說:"這天兒咋又涼了?趕明兒多加件衣裳。"
躺在草地上,小風吹著,小魚吃著,我心裡這個樂和兒啊......
"凰兒,你在吃什麼呢?讓我嘗嘗。"
耳邊,突然響起月惜清亮圓潤的聲音,如同大珠小珠叮叮咚咚落入玉盤。一側身,卻見到兩隻水盈盈的鳳眸正如饑似渴、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手裡的魚。
"月惜?你怎麼在這兒?"
我邊問邊揮掌劈開一塊半涼的土疙瘩,捧起荷葉,遞給月惜。
"天兒熱,我來泡澡。"
月惜伸手接魚,從水裡探出兩截雪白如凝脂的藕臂,生生晃花了我的雙眼,面孔不由得一熱。
"今天,太陽真毒。" 我訕訕地笑了笑。
月惜沒理會我,只全神貫注地盯著手中的赤鱗魚。纖纖玉指戳了一戳,輕輕地拈起一小片;慢慢地放進嘴裡嚼了嚼,笑著點點頭;又伸出粉粉的丁香小舌兒,回味似的逡巡指尖兒一周。
我覺得身體越來越燥熱,"咕咚"一聲,偷偷嚥下一大口口水。
"今天,太陽真毒。" 我尷尬地笑了笑。
月惜還是沒理會我,玉臂一撐,直接竄上岸來,半倚著水邊垂柳,繼續大塊朵頤。烏黑的如瀑長髮濕嗒嗒地粘連著玉石般的臉頰,纖細的頸項以及光滑的後背。一滴滴晶瑩透亮的水珠順著脖頸,流過小巧精緻的鎖骨、白璧無瑕的胸膛、艷紅羞澀的茱萸,精瘦的小蠻腰,筆直修長的大腿,白嫩翹挺的粉臀......
我"嗷--"的一聲狼嚎,倒地不起,右手狠狠地卡住了蠢蠢欲動的小宇凰。鼻間火熱,抹一把,滿手的血紅。
"你,你......你,沒穿衣服!"
期期艾艾地控訴,語不成調。這不廢話嘛,誰會穿著衣服泡澡?
哭喪著臉,狼狽地逃向水邊,不假思索,一頭紮下去。冰涼的池水倒灌入口鼻,暫時平息了身體的躁動。
"這害人的妖精!"
甩甩濕漉漉的頭髮,就著衣襟憤憤地擼一把臉。揪起幾根青草卷巴卷巴塞在鼻孔裡。小爺我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翩翩少俠的形象盡毀!
"凰兒,赤鱗魚很好吃!"
吃光所有的魚肉,月惜仍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拍拍手掌,戀戀不捨地看著一地狼藉。
想想他一刻不停上下滾動的喉結,再想想我嘰裡咕嚕亂叫空癟癟的肚皮,敢情兒好,小爺我灰頭土臉、煙熏火燎地費了大半天勁,鮮美的魚肉全落進他肚子裡了!拉長了臉,悶不吭聲地埋頭收拾東西,準備回暗宮去。
"切,小氣,下次不和你搶便是。"
月惜撿起地上散落的衣物,"咻"地一聲,消失無蹤。
"你,你......你,快穿上衣服!"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光天化日,當街裸奔。
"還沒人管?天宮的守衛都是死豬啊!"
鬼影子不見半個,也難怪魔族人能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
有人不怕春光外洩,我瞎操個什麼心,白白替古人擔憂!
懊惱地轉過身,迎面撞上一個堅硬的腦袋瓜,發出"彭"一聲脆響。揉著額頭腫包,眼瞪眼、鼻對鼻、嘴唇,我撅著,他咬著。
"英雄,貼這麼近幹嘛?小人沒有錢滴呀!"

楚月明(一)

十五歲那年,我遵循父親的意願,接任天族第五代族長之位。
登基大典這天,處處張燈結綵,鼓樂喧囂,人聲鼎沸,獨我興趣缺缺,倍感厭煩。
正殿之內,冠冕堂皇、高高在上,端的威儀自生,萬民臣服。可眼巴巴地望著殿下行禮跪拜的族眾們黑壓壓的腦殼,我一門心思只惦念那個牽掛已久,卻至今無緣相見的人-楚月惜,與我一卵雙生、血脈相連的同胞手足。
尚記得,年幼時人前恩恩愛愛的父母親,私下裡竟時常爆發激烈的爭執。從他們互相指責的言辭中,我意外獲悉了"弟弟"的存在。之後,儘管我不遺餘力地苦苦探尋真相,但是父親的含混其辭、母親的沉默寡言、長老們的忌諱莫深、宮人們的閒言碎語以及母親臨終時陰鬱悲慼的眼神,讓我不得不打消了繼續追查下去的念頭。
一想到典禮這天,兄弟可以重逢,我興奮得三天沒合眼睡覺,也不知道這個與我共同待在母親肚子裡十個月,出生後卻天各一方的孿生弟弟,會是什麼樣兒的人呢?
可惜的是,聽空蒼說,他感染了風寒,故而未能參加我的加冕典禮。"看來只有到晚上,才能見到月惜了。"屁股下華麗冰冷的御座,彷彿瞬間長滿了毛刺,扎得皮肉生疼生疼的。我盡量不動聲色地左挪挪、右移移,臉部依舊掛著刻板高傲的微笑。族人們沸騰的朝賀聲直欲掀翻屋頂,我只有百無聊賴地望門興歎:"唉,什麼時候是個頭哇?!"
直至晚間,在舉行暗影之子繼任典禮的大殿之上,我終於有機會親眼見到月惜。他,靜靜地垂手肅立在大殿一側,低眉順眼,一言不發,貌似畢恭畢敬,實則拒人於千里之外。一襲白衣,淡妝素顏,眉宇輕蹙,顧盼間偶爾流露出莫名的艷羨和憂傷。
"十五載骨肉分隔,月惜可曾怨過父親、母親和我?" 細細打量著自己唯一的弟弟,和我別無二致的面容,清瘦單薄的身形,冷漠疏離的氣質,中規中矩的言談舉止,心裡突然生出滿滿的歉疚和不安。
在長老們的住持下,繼任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我依照既定的安排,一本正經地賜予月惜本族的姓氏,授予他"暗影之子"的封號,並親自為他戴上了龍靈玉鐲。這一刻,我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那壓抑在乖巧馴服的面具之下,正熊熊燃燒的怒火、恨意和不甘。這就是雙生子的心有靈犀嗎?我暗暗自嘲。
一曲"鳳舞九天"震驚四座,月惜如誤墮凡塵的仙子,翩然拜伏在大殿中央,十位長老合掌曲膝,恭賀天族第五代暗影之子歸位,繼任儀式完美落幕。月惜離開大殿,黯然落寞的背影一點一點遠去,甚至不曾多看我一眼。其實,我真想立刻衝出去,緊緊環住他瘦削的肩膀,對他說:"很高興認識你,我的好兄弟!"
"月惜,到底該怎樣做,我才能對你稍作補償?"兀自站立在空蕩蕩的大殿中,滿心酸楚,初時相逢的歡欣愉悅已經蕩然無存,父親冷冰冰的話語又縈繞耳邊:"天宮之主,不需要多餘的感情。天族、天宮、萬千族人,才是你今生唯一的責任。"真是這樣的嗎,父親?
典禮之後至夕煙出事前的三年中,我和月惜再無任何往來,只有通過老柳間接得悉他的近況,知他一切安好,心裡甚感安慰。對於這個弟弟,終究是要虧欠他的。
逆流而上,迎風而去。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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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煙,是父親的男寵,也是我想呵護一生的愛人。
認識他純屬巧合。當日,繼任大典完結後,天色已晚,我無心安睡,便獨自在後山閒逛,偶然途徑父親的寢宮。只見宮門緊閉、無人值守,屋內傳出一聲聲令人面紅耳赤、血脈噴張的呻吟,想來父親正和哪個臠寵姬妾廝混。父親做這種事一向避人耳目,以免影響他威嚴莊重的形象。
我不以為然,正待轉身離開,屋內的聲響驟然停歇。不一會兒,一個清瘦嬌弱的身影從門內走出,一瘸一拐地與我擦身而過。臉色慘白,珠目噙淚,紅唇緊咬,已隱隱滲出血絲。凌亂的長髮狼狽地貼附頸背,破爛不堪的青衫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兀自遮掩不住滿身斑斑駁駁的青紫印跡。行走間,一股股紅白濁物順著細瘦顫抖的大腿蜿蜒而下。"他是父親的男寵吧?這麼晚了,要去哪兒?"我不動聲色地跟在他身後。此時的我並未想到,一時的惻隱之心卻締結了一段難解的情緣。
初春子夜,瑤雪池的池水冰寒刺骨,男孩兒卻毫不遲疑地褪去青衫,將大半個身子浸沒在池水中拚命擦拭。清冷的月光、璀璨的星辰輝映著水中男孩兒歡痕遍佈、白皙若凝脂的纖瘦身體,竟奇異地彰顯出一副絕望無助的淒美畫面。
"我是怎麼了?深更半夜,偷窺一個歡愛後的男寵洗澡!"禁不住搖頭歎息。"是誰,出來。"冷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被他發現了。我尷尬地摸摸鼻子,自藏身處走出,男孩兒已在岸邊披上了破敗的青衫,嬌小的身體正不由自主地輕輕抖動。"這些痕跡是擦不掉的",我憐惜地說,"沖冷水澡只會讓你生病。""你是誰?我的事不用你管。"注視著男孩兒倔強清澈的丹鳳眼,我的心裡突然萌生出擁他入懷的衝動。之後,我們一聲不吭、相互依偎著坐在岸邊,看了一夜星空、吹了一夜冷風、想了一夜心事。
自宮中下人們的口中打聽到他的名字,夕煙,一個青樓的小倌兒。那一夜後,每晚子時我都會有意無意地來瑤雪池邊待一會兒,即希望看見他的身影,又不希望看見他的身影,也不明白究竟在期許些什麼。如果他來了,我便默默地為他清理身體、取出隨身攜帶的藥膏塗抹傷口,然後依舊相互依偎著坐在岸邊,看一夜星空、吹一夜冷風、想一夜心事。"什麼時候,自己已經淪落到連心都控制不住的地步了?"我無奈地想。
我和夕煙之間說過的話,其實寥寥無幾,我從不輕易承諾給他什麼,夕煙也從不開口索要什麼。我原以為,這種既非朋友,又非情侶的關係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一天晚上,夕煙拽著我的衣袖,輕聲對我說,他想回家看看母親和妹妹。接著興高采烈地述說了一大堆母親如何疼他,剛出生的妹妹如何可愛之類的事情。原來今天正是他和妹妹的生日。難得夕煙主動提及他的家人,我十分高興,立即毫不遲疑地應承下來,瑤雪池邊第一次徹夜迴盪著夕煙的歡聲笑語。
懷中的夕煙呼呼地熟睡著,嘴角仍留有一絲甜甜的笑意,如女子般姣好的容顏,雖算不得國色天香,但在我眼裡卻比瑤雪池中盛開的蓮花,比漫天燦爛的星辰還要美麗。如果時間可以停止,如果黎明不再來臨......
再過半月,便是天宮一年一度的百花聖誕。這也是父親自退位以來第一次主持的慶典祭禮,因此,格外認真細緻。經常連續數日出宮四處巡視,安排花車遊行路線。我和夕煙盤算著,趁父親不在宮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
兩日後,我以身體勞累不適,打算出宮靜養為由,將政事交託給十位長老,和夕煙計劃起第二天的行程。孰料,當晚父親突然獨自一人回宮,滿面陰沉,親召夕煙侍寢。父親臨去時犀利的眼刀,刺得我心驚肉跳。若時光可以倒流,我必不會任由夕煙離開我的身邊!
"難道父親已經發現了什麼嗎?" 瑤雪池畔,我坐立難安,焦灼地撫著額角,來回踱步。月色昏暗,子時眼見已去大半,仍不見夕煙的身影出現,我不禁暗暗擔心。"不如,去看看吧,就一眼。只要夕煙安然無恙,便離開。"我振振衣衫,火速離開瑤雪池,一路避開暗樁崗哨,小心翼翼地潛入父親寢宮。誰也沒料想到,只這一眼,便把我和夕煙推入無底的深淵。
夕煙赤裸裸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長髮蓋滿臉頰,毫無半點聲息。從床頭床尾各伸出兩條烏金鎖鏈,牢牢鎖住軟塌塌的四肢。手腕兒、腳腕兒因劇烈掙扎,已明顯紅腫潰爛。兩粒茱萸一左一右被兩隻明晃晃的碩大金環刺穿拉扯,充血腫脹。細嫩紫黑的分身被一圈圈皮索強制束縛,無力地癱軟在一邊。白皙的身體,從上至下佈滿了青紫的淤跡、殷紅的燭淚、焦黑的烙鐵印以及縱橫交錯的鞭痕,一道道猙獰的傷口,如同嬰兒吮吸奶汁的小嘴,猶自輕顫蠕動不止。後穴更被連根插入兒臂粗的玉勢,隨著穴口的輕微抽搐,鮮血白濁一絲絲滲出,沿著圓柱形的光滑表面點點滴落。大床上一片狼藉、血跡斑斑、慘不忍睹。父親滿面猙獰,手握皮鞭,氣喘吁吁地立在床側。
我徹底驚呆了,大腦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措地立在簾幔後。"父親......夕煙......"淚眼朦朧中,似乎看到夕煙扭過頭絕望地看向我這裡,鮮血淋淋的嘴唇一開一合,卻發不出聲音。"我的夕煙,我的夕煙......"魔障般的喃喃自語中,我緩慢地抽出了一直懸掛在腰間,由父親親手為我佩戴,天族族長的信物表記--名劍"青揚"......
一劍凌空,電光火石,滿室寒影,殺氣肆虐。頃刻間,父親已怒目圓睜,斜靠在床榻前,氣息全無。前胸洞穿,血染錦衣,十指仍緊緊攥握著"青揚"狹長的劍刃,掌心上下,兩道對稱的傷口深可及骨。鮮血,順著鋒利雪亮的刃身絲絲滑落,在身前漸漸形成一小片血窪。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會死在一向引以為傲的親生兒子手中,死在自己佩戴過整整一百年的"青揚"劍下。
夕煙咬著嘴唇,虛弱地伏在床頭,一臉憂慮和不可置信。我走到床邊,輕輕握住他冰冷的柔荑,許下一世的承諾:"從今往後,由我來保護你,任何人都不可以傷害你。"
匆匆處理好夕煙身上的傷,把一地血腥,滿室凌亂的寢宮收拾乾淨,再艱難地拔出清揚劍,將父親的屍體偷偷運出宮外。做完這一切返回時,天邊已透出一線光明,萬幸一路上並未被人發現。"天亮後,天宮會陷入一片混亂恐慌之中吧?"我伏在夕煙身邊,疲憊地睡去。
幾個時辰後,附近過往的族人發現了父親的屍體。父親"被魔族餘孽偷襲身亡"的消息迅速傳回宮中,舉族震驚!天宮宮眾猝不及防,頓時處於一派人仰馬翻、風雨飄搖中。而我固執地守在瀧煙閣,昏迷不醒的夕煙身邊,整整五日五夜,並當眾宣佈夕煙會是我的妻子。一時間,質疑聲、謾罵聲、規勸聲鋪天蓋地,嘲諷、白眼、譏笑如潮水蜂擁而來,所有這些統統被我關在了瀧煙閣門外。名譽、地位、權勢,一切於我如浮雲,除了我的夕煙。他何時才能睜開雙眼!
愛要何理由?愛便是愛了,不需要任何理由。愛上一個男人有何錯?與喜歡一個女子的感情沒有區別,只不過對像恰恰是個男人而已。不能生育子嗣又怎樣?如果可能,我寧願將天宮延續了五百年、骨肉分離的悲劇親手結束。
一個月後,夕煙傷勢痊癒。我將政事扔給族中長老,不顧眾人阻攔,毅然帶著夕煙回到他小時候居住的村落。
原先的小茅屋已坍塌,徒留一片破敗廢墟。四周的老鄰居死的死、走的走,也不剩幾個。我們挨戶查訪,終於從一個耳聾眼花的老奶奶口中斷斷續續得知,在夕煙被賣入青樓的第二年冬,他的母親便過世了。一歲的小妹則被一戶外地夫婦收養,離開村子後便再無音訊。只是幾年前,曾有一個面生的老人,領著個七八歲穿紅衣的女孩子來尋過"哥哥",但現在,早已不知去向。
夕煙很肯定地說,這個女孩子一定是他的妹妹晚照。拜祭過夕煙的母親之後,我們訪遍周圍村落、縣城裡的小客棧,甚至是夕煙賣身時的青樓,均無人記得幾年前出現過的一個老人和小女孩。夕煙很傷心,我安慰他說,晚照既然已被人撫養長大,一定會婚嫁生子,平平安安過完一生。按凡間的說法,就是吉人自有天相。
之後的兩個月裡,我和夕煙策馬飛馳,踏遍天宮方圓幾百里地界中的山山水水。一來讓夕煙外出遊玩,開開眼界散散心,二來也滿足我打小以來的心願:飲馬江湖、行俠仗義、快意恩仇。儘管地域狹窄,我和夕煙已經知足了。同一片天空下,我們無牽無掛,手牽著手,信馬由韁,倘佯在落日餘暉中,一生再無遺憾!
回宮後不久,便接到魔族意圖對天宮不利的消息,鑒於父親的"意外"身故,宮中人心惶惶。雖然天宮勢力龐大,又有天帝撐腰,但是我依然不敢有絲毫馬虎,因為我答應過夕煙,不能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我派人加強了瀧煙閣的守衛,連日召集十大長老和天宮守護者空蒼商討詳盡的應對之策。
悲劇還是發生了。當瀧煙閣的守衛全部出現在密室門前時,我就知道大事不妙。果然,魔族餘孽已闖入天宮,打傷了月惜和夕煙,奪走了蓮翼。月惜連傷帶病,臥床不起。夕煙更是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再沒有清醒。雖然,我奪回蓮翼,令魔人伏誅,夕煙的傷勢眼看也穩定了些,可是,一時疏漏不防,夕煙竟身中魔族失傳五百年的黑魔法--裂魂奪魄之術,魂飛魄散,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命運怎麼會和我開這樣的玩笑?禁忌之戀終歸不容於天地嗎?為今之計,便只能寄希望於月惜,借助蓮翼法力,私下使用天族禁術,為夕煙重塑魂魄......
"只有在夕煙身邊,我才能有現在這樣的平靜、滿足。"
"我不管天下人怎麼想,夕煙,究竟怎樣我們才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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瀧煙閣中門窗緊鎖、煙霧繚繞。眼前人娓娓訴說著他與夕煙的相識、情動、愛戀和傷悲。疲憊的雙眸中充滿哀愁和希翼,癡癡地凝視著沉沉睡去的愛人。月惜、楚月明、夕煙、月惜的叔叔、楚月明的父親,一張張臉孔在我腦海中走馬燈似的滾來滾去,漲得腦殼生疼欲裂。
"禁忌之戀,我和蓮也是一樣啊!"不知為何,想到重蓮。想到我和蓮在一起時的那些意氣風發的日子--仗劍江湖、打馬長安街、參加武林大會,想到蓮臨終時半倚在床頭垂淚,緊握我的手許下來生不變的誓言。
如果重蓮不是重蓮,林宇凰也不是林宇凰,或者我們可以做一對普普通通的村野夫夫,辛勤地耕作狩獵,走完平淡卻安寧的一生。比起夕煙和月惜的叔叔,我實在幸運太多。畢竟,我曾守在蓮的身邊,度過了幾年平靜安逸的日子,此生何憾!
"也許該做點什麼幫幫他們。"我這麼對自己說。
"再過兩天,塑魂將最終完成,我想帶著夕煙離開天宮過平靜的日子。因此,拜託你說服月惜,代替我繼任天族族長之位。"
一把造型古樸的長劍穩穩落在我的手裡,鋒利亮白的劍刃生生晃花了我的雙眼。
"蝦米?"
我倒吸一口涼氣,滿臉苦笑不得,價值連城的青揚劍握在我手中,活似拿著一個燙手的山芋。且不提龍靈玉鐲的事兒還沒有著落,單單我和月惜之間不上不下的關係,楚月明如何篤定,月惜會乖乖聽從我的勸說?即使月惜自己肯接任族長,天族那十個怪物長老又豈會輕易順從?另外,按五百年後空蒼的說法,即將到來的滅世天劫,天族全體完蛋。媽呀,林宇凰,你究竟接下了什麼樣兒的爛攤子?
"大哥,可以把劍還給你嗎?"
稀里糊塗地走出瀧煙閣,回首間,大門緊閉,了無生氣,似乎這扇門從來沒有打開過。
"娘的,居然一時心軟,被這狡猾的小狐狸給算計了!自己和情人跑路,讓我和月惜替他背黑鍋。"要不是怕楚月明和月惜私下塑魂的事敗露,給月惜招來天大的麻煩,我恨不得立刻把青揚劍扔進瑤雪池,管它是不是天族族長的信物表記。事到如今,還是趕緊回去找月惜核計核計。要麼,咱也跑,看誰跑得過誰!
"林宇凰,站住!"
"是誰?"我惱怒地轉過身,險些又撞上個堅硬的腦袋瓜。長歎一聲,再次眼瞪眼、鼻碰鼻、嘴唇,我縮著,他的被褶子蓋住了,看不見。
"大佬,您又是哪位,天宮的人都喜歡跟人貼這麼近的嗎?

殺機陡現

手,枯瘦如鳥爪,青筋暴突、堅定有力。
臉,乾癟如萎橘,滿面殺氣、猙獰似鬼。
眼,陰狠如貪狼,目光灼灼、凌厲似刀。
"老柳,是你!"
咽喉被慢慢收縮勒緊,頸骨"咯吱"作響。
肺部的空氣被一點點擠壓掏空,呼吸由急促變得艱難。
面目漲紅,手足絕望得捶打蹬踹,兀自掙不脫老柳鐵箍般堅硬的手掌。
"為什麼,殺我?"
頸項無力地下垂,全身綿軟,氣息微弱,一如奄奄待斃的小獸。
老柳,眼神清明,目中精光四射,身形挺拔如山嶽,不復往日佝僂猥瑣。
"為了小主人,早該除掉你。"
老柳,注視著我逐漸放大的瞳孔,依舊悠閒自在,取人性命仿若理所當然。
"小主人,是誰?楚月明,抑或......是月惜?"
意識一點一點渙散,眼前如墜濃霧,迷濛一片。
原來死亡,這麼容易!
早知如此,又何必辛苦地活著!
"噗--"
頸項熱血四濺,劈頭蓋臉,腥氣逼人,遍地落紅妖艷刺目。
老柳,一顆醜陋的頭顱,骨碌碌地滾出老遠,逕自眼露凶光、咬牙切齒、死不瞑目,彷彿隨時會跳起來咬我一口。
我手捂胸口,癱軟在地,身體蜷縮成一團,咳得撕心裂肺。或許,死亡並不可怕,眼睜睜滴等待死亡才最折磨人。
"跟老夫走!"
清冷的話音剛落,人影已飄忽數丈之外。
這年頭,誰的武功高,誰就是老大。可憐小爺我,技不如人,命賤如草,任由驅使!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扯下沾滿血跡的外衫擦擦臉,拎起掉落在地的清揚劍,一路急奔,氣喘如牛。
老柳,原名宗天伊,昔日回風山莊少莊主。十八歲出道,憑一手七七四十九式的回風舞柳劍法威震武林。為人古道熱腸、正氣浩然,堪為一代青年俊傑之楷模,引無數桀驁俠女為之傾倒。三十五歲,正值巔峰之際,卻悄然隱退江湖,不知所終。據傳,宗天伊鍾情於小自己十歲的表妹,可惜佳人另有所屬,遂終日為情所苦,身不由己。
未料想,一代大俠,滯留暗宮,卻屈尊紆貴,對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痛下殺手。
"果然是世外高人,深藏不露。"
空蒼一席話聽得我瞠目結舌,猛然記起,月惜曾提過,他的母親出身武林世家,莫非她正是回風山莊的表小姐?如果一切如我所料,老柳的殺機便不難理解:月惜的娘,就是宗天伊的小表妹。戀人嫁入天宮,宗天伊傷痛不已,數年消沉後,決心自毀容貌,化名"老柳",混入天宮,以求長伴美人側。心上人臨終前深恐有人加害暗宮中的親子,於是囑托他代為照料。多年來,老柳隨侍月惜身邊,名為監視,實則暗中保護。而我,來歷不明,行為鬼祟(汗!),更不該手持清揚劍,老柳肯定誤會我與天宮勾結,意圖對月惜不利。
老柳冤,我更冤,比他媽竇娥還冤!都是楚小狐狸害的!

真相大白

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再遇空蒼時,我激動得熱淚盈眶,恨不得飛身撲上,拔光他的白鬍子。
空蒼閉目垂首,腰桿筆直,坐得穩穩當當。鶴髮童顏,羽扇綸巾,端的一副仙風道骨好相貌。只是白淨的面皮上卻沒有任何表情,硬得像塊鐵板,冷得像座冰雕。
丫的,多日不見,變成絕對零度了!我縮了縮脖子,緊一緊領口,呼出一口熱氣,暖暖僵直的雙手。好懷念過去那個,經常碎碎叨叨、神神經經、笑得亂沒形象的老頭子。
偷眼打量一下上座的空蒼,依舊老僧入定,眉毛鬍子紋絲不動。低頭繼續擺弄清揚劍,暗自尋思:時辰未到,空蒼找我來,絕不是單單讓我聽故事的。比耐心,世上除了重蓮和軒鳳哥,沒人是小爺的對手。敵不動,我不動。小爺又不是笨蛋,重蹈覆轍的事不會做第二次!
"老夫是空蒼,也不是空蒼。"
語調不緊不慢,沒有半分熱度,好像在與空氣說話。
我伸伸脖子,掏掏耳朵,貌似和這個陌生的白鬍子老頭有代溝。
"五百年後,你所見到的空蒼,只是老夫封存的一點精魂。"
原來是個殘次品,難怪沒點神仙樣兒。可是,五百年前的空蒼怎麼會封存精魂,又為何恰恰尋上我?
"你所經歷的一切,嚴格說起來,也是老夫一手安排的。"
空蒼迎上我疑惑不解的目光,繼續解釋。接下來的話,對於我來說,卻不啻於晴天霹靂,當頭棒喝。我不願相信,卻非信不可。
月惜和楚月明私下使用禁術為夕煙塑魂,引發蓮翼不斷魔化,提前開啟了五百年大劫的序幕。此舉令天庭十分震怒,偏偏楚月明又是個硬脖子不肯低頭的主兒,護定了月惜和夕煙不撒手。天帝思之再三,終決定放棄天族一脈,任由自生自滅。空蒼眼見天族覆滅在即,試圖阻止,奈何無力回天。有心除去月惜,斬斷蓮翼與黑暗召喚術間的連接樞紐,為天族留下轉機,一來近十年的師徒情誼,實在狠不下心腸;二來月惜對天宮眾人防範甚嚴,其自身本事比起空蒼有過之而無不及,苦無機會出手。
不得已,空倉捨棄自身一縷精魂,送至後世,尋找月惜的轉世之身,誘其修習蓮翼魔功慘死,再引其愛人穿越相救,月惜對此人必心生好感,不加防備。空蒼的第一個目標是重火枝,可惜他生來薄情寡義,一心稱霸武林,瘋癲至死後,並無一個半個愛人肯冒死相救。第二個目標是重蓮,當我和軒鳳哥的身影初次在玄光鏡中顯現,引發重蓮好奇的時候,我們三個人的命運便被徹底顛覆。
"一切只不過是騙局,都是假的,對不對!"
暗啞的聲音訴不盡我滿腹辛酸。原以為,我的蓮花尚存一線生機,卻不過鏡花水月徒傷悲。玩笑?欺騙?我仍然是一個笨蛋,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蠢蛋!
"重蓮可以重生,這一點老夫無需欺騙。唯一的條件,殺楚月惜、得龍靈玉鐲。"
"重蓮和楚月惜,林宇凰,你只有一次機會。如何抉擇,僅僅一念之間。"
心頭紛亂,半晌沉默無語,耳邊隱約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探身窗外,浮雲遮月,虯枝橫斜,並無半分人影,不禁暗笑自己疑神疑鬼。天色已晚,再不回去,月惜該擔心了。

痛苦抉擇

"重蓮和楚月惜,林宇凰,你選擇哪一個?"
儘管,我一直尋遍千萬種理由裝鴕鳥,但是,現實並不會因為當事人的逃避而自動消失。該來的,終歸要來!
選重蓮,我與月惜朝夕相伴、情深義重,教我如何辣手摧花?
選月惜,捨棄重蓮,我來天宮豈非更是一場笑話?
手握清揚劍,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汗液不覺濡濕了古樸的劍鞘。
"哎喲喂,臭小子,走路看看道兒!"
空蒼抱腳狂跳,頭髮、鬍子參差不齊、扭曲飛翹,顯得十分滑稽。
"死小子,讓你把玄光鏡放升龍穴裡,你倒好直接擱祭臺上了。"
空蒼吹鬍子瞪眼,一臉忿忿不平。
"老夫一覺醒來,看到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自己,嚇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差點老命休矣!被關押了好幾日,今天才逮著機會跑出來尋你。你小子怎麼變成一副倭瓜樣兒了?"
空蒼算是功德圓滿了,可我呢,誰能知曉我心中的矛盾和苦楚?或許,連我自己也無法明瞭。無心理會空蒼的大呼小叫,繼續漫無目的往前走。
"小林子,千萬別信那老傢伙的鬼話,他是瘋的!"
"大不了老夫想法兒送你回去,千萬別做傻事,你會後悔的!"
回去?即便身體可以回去,心呢,心還能回到從前嗎?越行越遠,空蒼的跳腳鬼叫聲漸漸消失在耳邊。無論如何,該做了斷了!握緊手中的清揚劍,大步流星向暗宮趕去。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桃花林,依舊嬌蕊吐艷,落英繽紛。凌空飛舞的花瓣,帶著無限眷戀悵然墜落,沾滿髮絲、臉頰、肩背、衣襟......
月惜輕伏花間,睡意沉沉,一任香花覆體,遮蓋半身。腳邊橫七豎八滾落著十來個小酒罈,空氣中溢滿陣陣誘人的酒香。
寥寥數步之距,卻彷彿分隔天涯,遙遙相望,逕自癡了......
"凰兒,你回來了。"
月惜低垂著眼眸,話語中有欣喜、有失落、有濃濃的惆悵......
"沒多少酒量,偏要逞強。明早頭痛,我可不管。"
拚命克制住心中洶湧起伏的情緒,平靜地走近月惜,將冰涼的身軀輕輕攬在懷裡。這個人何時才懂得自己照顧自己?
"你,還是選擇了他,對不對?"
"我不好嗎?凰兒,為什麼不是我?"
月惜,滿面酡紅,語音嗚咽,一雙盈盈水眸,烏黑如深潭,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的雙眼。
腦海中猛然浮現出另一張如泣如訴的肖似臉孔:"凰兒,為什麼是林軒鳳?我不好嗎?為什麼不要我?"心如刀絞,淚如雨下,手中清揚劍"噹啷"一聲,跌落塵埃。
"今夜,陪陪我!求你,只一夜......"
喃喃低語聲中,一雙皓雪玉臂纏上頸項,羞澀的輕吻落於額頭、耳畔、嘴唇......倘若此生無緣,何妨今宵沉醉!
一夜迷亂、一夜銷魂、一夜癡狂、一夜沉淪......
雲隨風,共餘生,
繁花落,殊途窮,
再回首,碧落黃泉,滄桑已千年。
同迷醉,天光至美,
爭朝夕,青山嫵媚,
應笑我,情淚空流,可待成追憶。
"天意啊!"
"凰兒,不論身在何處,請不要忘記我!"
纖纖玉指,一心一意,並排刻下"楚月惜"和"林宇凰"。凝眸處, 一筆一畫飽含訴不盡的思念不捨,化不開的柔腸情癡。晚風吹拂,人影飄渺,桃花樹下,徒留我,兀自酣睡傻笑。
桃花落寞春風寒,殘月看盡幾多別離,何謂相聚,何來相守......

似是故人來

簾外空廊闊榭,玉台落日斜。
長階落映雪,浮水繁花屑。
青頭辭鶯雀,悲雨清明節。
年年綠桃葉,玉郎何處歇。
"蓮,我又長了一根白頭髮。你呢,臉上有沒有多條皺紋?"
斜靠在重蓮的墓碑前,臉頰輕輕貼著冰冷的石壁,靜靜傾聽咚咚的心跳聲。原以為,我和蓮有幸相伴白頭,到如今卻還是孑然一身。
"蓮,今年雪芝就要做孩子他娘了,脾氣臭得很。看來,重火宮又得雞飛狗跳好一陣子了。"
在墓碑前整整齊齊地擺上碗碟、竹筷和小酒盅,抹一把黑臉,又從身旁的食盒裡取出一隻烤得焦黃流油的蓮香叫花雞。撕下兩隻雞腿放在碗中,一隻留給蓮,一隻......
"凰兒,你在吃什麼呢?讓我嘗嘗。"
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清亮圓潤的聲音,如同大珠小珠叮叮咚咚落入玉盤。一轉身,只見一襲白衣,迎風而立,恍若九天仙子下凡塵。抿著嘴,背著手,長髮飛揚,兩隻盈盈水眸彎彎如新月。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自□□由□□自□□在□□□
"唉--"
喉嚨堵塞,眼窩濕熱,鼻頭酸脹。對視良久,千言萬語盡化作一聲暢然輕歎,心頭如釋重負。失神間,手裡的雞腿早已跌落地下,沾滿塵土。
"小傻瓜,不想給我吃,也別浪費食物啊。"
溫軟的身體貼近懷裡,蓮香滿鼻,髮絲橫掃脖頸,麻癢難當。
"這麼些年,還是不會梳髮髻,你啊!"
顧不得滿手油膩污漬,狠狠勒緊泛著蓮香的身體,埋首於如瀑黑髮間,彷彿想把自己的骨血活生生地嵌進去。蓮也好,月惜也罷,管你是誰,我只知道,終此一生再不能忍受"失去"和"等待"的滋味兒!
"太......太緊了,疼,喘不過氣。"
"一會兒就好,乖,你再忍忍。"
"凰兒,你身上好髒,不洗乾淨不許碰我。"
"好好好,我們一起洗,大美人。"
"天太熱!好歹找個涼快的地方。"
"去瑤雪池嘍,那兒安靜,風又大。"
......
......
斜陽西沉,倦鳥歸林,暮色緩緩籠罩重火境。山路上,兩道狹長的人影,拉拉扯扯,拳打腳踢,漸行漸遠。




山雨欲來風滿樓 【http://293502.jjwxc.net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1-17 16:59 編輯 ]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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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酒紅精靈參加慈善晚會, 捐款現金39Ds幣.


其實有點不懂拉><

到底是怎樣=            ="
沉醉在酒紅液體中的精靈
醒過來吧......
將那詛咒打破
尋找──封印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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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yan95112得到壇主贊賞,送出現金89Ds幣.


= =怎會有這篇歪傳的...
沒看之前的重蓮...真的看不懂這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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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發文..看文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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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懂ㄝ
有點亂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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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懂
有點亂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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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cutygirl收取租客本月房租現金46Ds幣.


發現
我很厲害呢
沒看本篇
還把歪傳
看的很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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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connote錢包不見了, 丟失了現金1Ds幣.


看的有點亂....

不過,感覺還不錯~
結果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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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很高興看到有個本傳之後的故事
沒想到結局也寫的不清不楚的
不過推薦大家去看看本傳
很好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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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傳喔,我怎麼沒看到
大黃瓜征服了小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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