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長身玉立的皇翌燁站在籐樹下,眼含笑、嘴角也在笑。在那麼一瞬間,蘭堇將他看成了另外一個人。
「嵐弟,不為四哥引見你這位新朋友嗎?」開口打破沉默的是東陵王皇翌燁,他踩著怕然自得的腳步向前、俊臉含笑地停在兩人面前。
「四哥……」皇翌嵐起身,十足的不知所措。
「蘭堇參觀東陵王。」蘭堇也起身,以恭敬的姿態行禮。
「免禮。」
皇翌燁再踏前一步,帶著好奇與打量的心態.想將蘭堇看得更仔細一些。後音像是早已明白他的心思,抬起首,將臉孔完全呈現在他面前。
遠山般的彎眉、琥珀色澤的媚眼、罌粟船艷的唇,這少年男生女相、面貌細緻得不得了,美得讓人無法直視、卻又帶點陰柔不樣、暖昧不清的神韻。
東陵王眉心一緊,雙眼低斂,收回打量的目光,同時也將所有的情緒全部都藏了起來。
「四哥,你……怎麼會來這裡?」皇翌嵐有些心虛地開口。
他與東陵王從小就親,幾乎不曾隱藏任何心事,這一次關於蘭堇的事情,一開始確實是因為陛下所托、不得洩密,所以他很自然地守口如瓶,連最親的四哥也不提,但現下東陵王自己尋到了這裡,倒變成人贓懼獲的局面了!
「看守宮的侍衛都知道,嵐殿下最近不知道又迷上了什麼新奇的玩意,三天兩頭就往宮外跑。」他一臉輕鬆地往皇翌嵐身旁的空位坐下,轉頭對著皇翌嵐淡笑道,「別小覷你四哥,要想弄明白你的去處倒也不難。」
東陵王優雅探手,拿起皇翌嵐先前喝到一半的熱茶,絲毫沒有遲疑地就口喝下,動作看似不經意,卻彰顯他與皇翌嵐之間無須言語的親近。
在這狀似輕鬆的舉動裡,他精明的腦子也在同一時間開始運轉了。
蘭堇……就是這少年將嵐弟迷得暈頭轉向,讓他什麼也顧不得地出宮相聚,甚至對自己也不提一句?其實,早在半個月前他就已察覺了嵐弟的異樣,之所以不動聲色,只是期望皇翌嵐會有主動坦承的一天,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皇翌嵐非但沒有告知的意圖,就連出宮的次數也愈加頻繁。
因此,在自己所能忍受的半個月期限一過,他終於採取了行動,幾乎是皇翌嵐一有行動之後,他就尾隨其後找到了這裡。
現在,已經找到皇翌嵐近日頻繁出宮的主因,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蘭堇--叛臣蘭浩文的遺孤,來此之前自己就探聽過這少年的底細,只是,他還得弄清楚嵐弟是怎麼和他相遇,又為何對他如此在意?個性單純坦白的皇翌嵐生平第一次對自己隱藏了秘密,這又意謂了什麼,自己是該放任情況繼續發展,還是……徹底的消滅這顆不安的種籽!?
「四哥,你今天來這裡這件事,可干萬別對陛下提起。」皇翌嵐湊近東陵王耳追,輕聲拜託,澄澈眼瞳凝成懇求的姿態。在最先的震尷尬褪去後,他最擔心的反倒不是四哥的責難,而是燮王的叮囑,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蘭堇的存在。
「哼!現在才知道怕,不嫌太晚了嗎?」東陵王冷哼一聲。燮王雖然疼愛皇翌嵐,但在處理朝廷正事方面一向冷靜而無情,再者,燮王向來敬重的太皇太后,對於反叛者之類的事情十分敏感,此事若是傳到她耳裡,不管蘭堇是不是有威脅,只怕太皇太后都會採取斬草除根的手段,到時候說不 定連嵐弟都會惹上麻煩。
「四哥……」皇翌嵐見他臉上凝出不悅,,心裡更急了。
「四哥,你一定得答應我,你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將兩人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蘭堇,明知道自己是被討論的對象,心中卻有種事不關己的淡然。
就在皇翌嵐猶豫著該如何和東陵王解釋明白之時,不遠處傳來僧人慌亂的腳步聲,暫時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堇!燮王……燮王駕到了!」年紀尚輕的僧人神情十分緊張地開口。雖然,寺廟裡的人約略知道當今燮王十分欣賞蘭堇,偶爾會在深夜探訪,就連之後的五皇子探訪,他們也不敢多言。只是此刻,在寺廟外的不僅只有燮王一人,而是燮王與一群浩浩蕩蕩的侍衛軍隊同行,自然引起眾人的騷動。
東陵王甚至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就看見隸屬於宮廷的禁衛軍以極快的速度進入,分駐在這寺廟後院的各個出入口。下一會兒,身穿金龍黑袍的燮王就在幾名貼身侍衛的護送下緩步走來。
「參見陛下。」東陵王率先拱手請安,他身旁的皇翌嵐與蘭堇亦隨即站起,恭敬地行禮請安。
「免禮,平身吧。」
燮王的突然到訪,在場三人各有感觸。皇翌嵐是其中最為緊張的一個,畢竟自己早已承諾在先,關於蘭堇之事連東陵王都下曾洩漏,但偏偏四哥又在今日尋上門,如今燮王一到,自己立刻陷入百口莫辯的窘境。
東陵王皇翌燁冷靜地斂下眼,精明的腦袋也開始轉動了,在心中揣測燮王此行的目的。燮王絕對不可能是倉卒成行,反倒像是早已準備妥當、打算收網得魚的怡然。這是怎麼回事?這整件事有什麼是自己忽略而沒有注意到的環節嗎?
而蘭堇,算是三人之中最平靜淡然的人了,若是看得再仔細一些,甚至可以發現他嘴角細不可察的笑痕;眼前的三個人,一個是已經十多天不曾見面的燮王,另外一個是擁有與燮王相似容貌的東陵王,還有一人是單純如孩子的五皇子皇翌嵐,這些原本應是高高在上,讓全燮國人民只敢遠遠膜拜的皇族,為了某個他不知道也不想明白的理由集聚在這間小小的寺廟裡,莫怪寺廟裡的僧人會嚇得臉色發白,以為要出什麼大事了!
想到這裡,蘭堇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凝出置身事外的淡漠,垂著臉,半是無聊半是煩悶地任由思緒慢飄離……
「嵐弟,朕聽說你這半個月來總是往宮外跑,一刻也閒不住,不知道讓什麼給迷住了心思。」燮王就近坐定後,語調淡漠地開口了。「如今看來此事確實不假,瞧,連最關心你的東陵王也出現在此,嵐弟,你要怎麼解釋?」
「陛下?」皇翌嵐瞪大眼,發現燮王所說的話自己居然一句也聽不懂。
燮王抬眼,將周圍輕輕掃過一遍,最後目光在蘭堇身上一頓,繼續以不徐不緩、淡漠至極的語調開口道:「他就是你時常溜出宮的原因?如果朕得到的消息沒錯,這少年應是叛臣蘭浩文的遺孤,當年蘭浩文與其同黨密謀叛國,幸好先王發現得早,這才順利拔除了禍根,嵐弟,朕雖然疼你,卻也不能放任你與這樣危險的人物結交啊!若是產生了什麼不好的影響,那麼我這個作兄長的也難辭其咎。」
「陛下!」皇翌嵐臉色一白,雖然不明白燮王這麼做的原因,卻忍不住力蘭堇辯駁。」那些陳年舊事都與蘭堇無關!當年他也不過是個孩子,什麼也不知道,就算……就算他的父明謀叛變,但那和蘭堇都無關!蘭堇根本什麼也沒做,更不可能對我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
「是嗎?那麼朕倒想聽聽、你這些日子來都做了些什麼?」燮王勾起一抹冷笑。「朕聽聞這些日子你不但頻繁出宮,就連太宰們為你授課的時候你都心不在焉,這些影響還不夠嗎?東陵王,你怎麼說?」
頻繁出宮、授課時候不專心……這些確實是嵐弟近日的寫照,但日理萬機的燮王居然能關心到這個層面,甚至領著一票禁衛軍浩浩蕩蕩前來說教,這……其中隱藏的玄機,就不得不讓人在意了。
東陵王故意忽略皇翌嵐焦慮懇求的目光,沉吟片刻後說道:「臣弟的意見與陛下相同,任何對嵐弟產生不良影響的事物,即使只是小小的、不安的種籽,還是盡早拔除較為妥當。
「四哥!怎麼連你也--」皇翌嵐大吃一驚,怎麼也沒想到東陵王會以如此平靜的語調說出殘忍的話,他又氣又惱地瞪了對方一眼,跟著「咚」一聲跪在燮王面前請命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和蘭堇無關。是我自己喜歡這裡的環境清幽,硬來打擾蘭堇的安寧,試問他又怎麼敢拒絕我五皇子的要求?陛下若是對臣弟感到失望,就懲罰臣弟一個人吧?蘭堇並沒有做錯什麼。」
「真是如此?」燮王挑高一道眉再問。
「臣弟不敢有任何虛言。」皇翌嵐毫無所懼地抬眼,年輕的臉龐上有種不惜將一切豁出去的義無反顧。
「蘭堇,你怎麼說?」燮王目標一轉,轉到了明明站在自己眼前,卻早已不知神遊問處的少年。
「陛下若是認為罪臣該死,那麼就直接下令賜死吧。」蘭堇垂臉回答,語調中聽不出絲毫喜怒。這個霸道又莫名的男子,自從兩人相遇以來、都是這麼自顧自地決定一切,他既無力也無心抗衡,反正自己不過是在世間獨自飄零的皮囊,生與死都無所謂了。
「蘭堇!」皇翌嵐低喊一聲,心裡更急了。
蘭堇的渾然不在意與淡漠讓燮王目光一斂,也讓他向來冷邃的瞳孔凝出了可疑的情緒。將這一切攤看在眼裡的東陵王,心中一凜,腦海中有種模模糊糊……呼之欲出的慨念。
從未見過燮王對任何人露出那樣的眼神;融合了惱怒、依戀、癲狂、渴望、壓抑,卻又莫可奈何!對於這種眼神,自己是再明白不過的!
「陛下。」東陵王拱手請示。不論與心中所猜測的是否正確,他都願意賭一賭。「如果臣弟記得沒錯,這少年既是陛下登基大赦時保住性命之人,那麼除非他真的犯下極大錯事,否則不該殺他,這樣對陛下的英明有損,請陛下三思。」
「那麼東陵王對此事還有什麼好的建議嗎?」燮王淡淡地詢問。
真不愧是燮王!差點連他都唬過了,要不是自己覺得整件事有蹊蹺,專心地注視著燮王的每一絲表情,當真要以為他是為了嵐弟而來。
「臣弟有一個大膽的提議。」推想出燮王真正的心意之後,東陵王恢復平日笑臉,說道,「就這樣讓嵐弟三天兩頭往宮外跑也不是辦法,但為此取消嵐弟出宮的自由也是矯枉過正,既然嵐弟與蘭堇相談甚歡,十分投緣,也保證這少年無害,那麼臣弟願意擔當保人,懇請陛下讓蘭堇進宮,賜予他『保傅』之名,如此一來他便可以陪伴、督促嵐弟唸書,那麼嵐弟不但不會三天兩頭往外跑,荒廢了學業,更能保住陛下的聖名。」
燮王沉吟片到,再次開口時語氣已經趨於和緩。「嵐弟,你覺得如何?」
皇翌嵐一掃先前明霾,露出愉快的笑容說道:「臣弟願意,」蘭堇進了宮,有他和四哥的保護,那麼誰也不敢欺負他了!
「好吧!既然連東陵王都願意當這個保人,朕就姑且相信你這一次。」燮王點頭,這才露出淡淡的笑痕說道,「嵐弟,你四哥連人都幫你請人宮了,若是你再不好好上進,到時候就別怪朕不留情了。」
「謝陛下,臣弟一定不會讓陛下失望的。」皇翌嵐謝恩,同時也不忘給東陵王一個感激的燦爛笑容。
「那麼這件事就此說定。」燮王優雅起身,命令道。「來人!擺駕回宮。」
「陛下。」東陵王向前幾步,刻意壓低頭,以只有燮王聽得見的聲音說道。「下次陛下若需要臣弟獻計,儘管開口就是,又何必要花上半個月設局來戲弄臣弟呢?」
「朕得到朕想要的,東陵王重新棵回嵐弟心中最重要的兄長位置,這項交易誰也不吃虧啊!」燮王淡淡地挑高一道眉,最後唇角漾出笑痕說道。「看來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精明頭腦,不是嗎?」
「臣弟確差點上當。」東陵王笑著回答。「但陛下別忘了,一個人的眼睛無論如何是瞞不了人的。」
「喔!朕的眼神!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您注視那少年的眼神臣弟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臣弟每天都會在鏡子裡面看到同樣的眼神。」東陵王恭敬退下、朗聲說道:「恭送陛下。」
「你的恩情,朕記下了,東陵王。」燮王額首微笑,在禁衛軍的層層保護下緩緩離開了。
「四哥!真有你的!」等燮王離開後,皇翌嵐一臉興奮地向前,以一種開心又崇拜的語調望著他,跟著轉頭笑道。「蘭堇?快收拾東西,跟我進宮去吧!你現在有了「保傅』這個身份,在宮裡沒人敢多說一句的!
蘭堇定定地凝望著皇翌嵐與東陵王兩人,表情淡漠,讓人讀不出任何情緒。
「蘭堇?怎麼了,你不高興嗎?難道你不想進宮嗎?」皇翌嵐疑問。
「蘭堇不敢。」少年斂下眼,將所有的思緒深深藏在眼底。
進宮……更接近那個男人的地方……如果自己有選擇的權利,他只想立刻離開這裡、離開這些人!但他不能,因為他是蘭堇,是叛臣蘭浩文之後,無法掌控自己命運之人,那麼,就將自己當成風中落葉、隨波逐流……認命了吧……
龍青官•祥雲閣--
五皇子皇翌嵐居住的龍青宮,共分為三閣三殿,「祥雲閣」為三閣中風景最細緻的;除了引進浩渺湖水作池,池中央更建有十文高的高台,台上一共延伸出三條小橋可通往閣樓,四周佈置了奇山異石、植有各式綠葉紅花,景觀精緻卻又風情萬千,稱得上是龍青宮中最雅致的地方。
初次入宮的蘭堇,就頂著燮王賜予的「保博」身份,更在五皇子的細心安排下,住進了宮內他最喜歡的地方,其身份地位之重要,自然引起其它人的關注。
皇翌嵐雖然孩子心性,卻也明白蘭堇喜歡獨處、不喜歡他人服侍的個性,因此並沒有指派多餘的宮人服侍,只命他們按時將餐點送入樣雲閣,打算先讓蘭堇適應幾日,同時也讓他享有最隱蔽的寧靜空間。
皇翌嵐的這道命令雖然擋得住一般好奇的官人,卻擋不住原本就能自由進出樣雲閣的人,在蘭堇住進祥雲閣的第二天晚上,閣內來了第一位訪客,正是整座大燮皇宮的主人--燮王皇翌極天。
當燮王據退左右,踏入閣內時,他發現偌大的樣雲閣內一盞油燈也沒點上,若不是憑藉著月色殘光,燮王幾乎尋不著那個身穿白衣,像是一抹幽魂端坐在角落的纖細身影。
「一個人在想什麼?」燮王自背後攏上蘭堇,雙臂像是網, 綿綿密密地想將他整個人納入體內:
突然,燮王覺得手背一痛,目光只來得及掃到一條白影自蘭堇懷中竄出,「咻」的一聲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該死!」燮王低咒一聲,即使手背吃痛,但燮王依然不願鬆手,僅是將背對自己的而強制轉身,有些莫可奈何地低語。
「嵐弟的閣院明明有山有水,為何這只白狐還粘著你?」
「我與它一體同命,自然時刻都在一起。」蘭堇輕輕推開
燮王,轉身點起一盞油燈、很自然地執起他的手,觀看對方手背上的傷口。
所幸手背上沒有溶血,僅餘白狐留下的淡淡咬痕,雖然如此,但蘭堇依舊謹慎地取了-塊白布沾濕,小心地擦拭著。
「這點傷不礙事,別麻煩了。」燮王伸出另外一隻手,牢牢地覆上蘭堇的手,不讓他掙脫、也不讓他離開。「蘭堇,終於……你終於到朕的身邊來了!」
燮王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將蘭堇用力地攬人懷中。壓抑再壓抑、渴望了又渴望的人,終於……就這樣完整而美好地被自己擁在懷裡了。
倚靠在燮王溫暖的懷抱,蘭堇默然無語,腦海中不禁想起了東陵王在接他人宮時,以一種甘拜下風的語調訴說著燮王的巧妙安排;此次蘭堇是頂著五皇子保傅的身份進宮,再加上有東陵王與燮王的雙重保證,就算太皇太后有疑慮、其它臣子有戒心,卻也莫可奈何。畢竟蘭堇是皇翌嵐想要結交的朋友,且身為保傅與侍讀的身份下,最多也只能接觸到五皇子一人,對於廟室之事,可以說是毫無威脅,既然沒有危險可言,那麼自然也不會引來殺身之禍。
「這麼多年了,原以為我這位皇兄是潭波瀾不興的死水,想不到,他卻是如此多情之人。」東陵王笑嘻嘻地住了口,有種置身事外想看好戲的風涼。「也罷,近來朝中無事確實悶得慌,那麼我不妨做個順水推舟之人吧!」
蘭堇抬首,在忽暗忽明的燭火中深深凝視著燮王俊美的面孔。
東陵王說的部是真的嗎?這男人費盡心思,不惜讓皇翌嵐造訪寺廟半個月,為的就是想惜這個理由讓他名正言順的入宮?但,為什麼!他是燮王,高貴而至上的燮王,即使自己居住在寺廟時,也無法阻止他的任何行為,那麼,燮王執意要他入宮的原因又是什麼?
「陛下何必如此費事?在寺廟裡和在這裡,對蘭堇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又何必一定要讓我進宮呢?」蘭堇似笑非笑地低語、燮王依舊自由進出,依舊依著自己的喜怒行動,不是嗎?
「你還不明白嗎?」燮王抓住他的手,湊到嘴邊細吻。
「人心隔肚皮,蘭堇從不揣測其它人的心意,更何況是陛下的心意,臣不會,也不敢。」蘭堇避重就輕地想跳過話題。
燮王的目光變得深幽,閃過一絲惱怒。
「不管你懂不懂,明不明白,朕是決計不會讓你離開!」冷靜淡漠的面具在夜裡完全崩解了,燮王英俊的面孔因為激昂的情緒而轉紅,整個人休浴在一種激烈而癲狂的情緒之中,壓抑已久的激情與渴望再也無須隱藏,像是山洪爆發一樣完全地傾洩而出--
「啊!」蘭堇被他一把抱起,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被一團狂熱的火焰給籠罩住了一般。「陛下?」
燮王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聲音,抱著他筆直走向床鋪,在放下他身體的同時,整個人也如影隨形地貼了上去。
「蘭堇……朕不會放你離開……你只屬於朕一個人的……」燮王在蘭堇耳邊輕咬著,低沉的嗓音有一種銷魂蝕骨的魔力。
濕熱滾燙又帶著強力索求的吻,強大又熟悉得令人無法抗拒的熱,隨著燮王的吻一波又一波地自下腹燃起,一點一滴地融化了蘭堇原本僵硬的四肢。
蘭堇閉上眼,不再抗拒,反倒是抬起了雙臂,攬住男人結實的肩頭,主動地將身子迎上,輕輕吐出呻吟,心甘情願地放任自己在情慾之中沉淪……
第六章
少年蘭堇住進燮國皇宮一事如同將一顆石子投入湖心,無可避免地引起漣漪,痕跡看似輕淺,徐緩而持續地將餘波傳遞到每個人身上。
大燮宮裡所有人都對他感到好奇,其中擁有最大好奇心的,莫過於皇后朕氏了;起初,她不以為意,心想不過就是五皇子得到了燮王的允許,讓一名少年住進了皇宮。從古至今,不喜女子卻偏好男寵者時有所聞,在皇室中也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雖然有些訝異年紀輕輕的皇翌嵐有此癖好,但他畢竟是皇室中最受寵的皇子,即使她身為皇后也無權干預。
但,隨著那少年入宮的時日增長,關於他的流言也越來越多;據聞,那入宮的少年擁有世間罕見的絕色容貌,據聞,因為這少年的到來,年輕的燮王在下朝之後時常留連於龍青宮,聽說,在那景致幽雅的高閣內,宮人們時常聽見燮王爽朗而愉悅的笑聲,聽說,那少年擁有……
左一句「據聞」右一句「聽說」,聽得皇后一顆心都揪了起來,她才是大燮宮的皇后,自從受封為皇后以來,她認為擁有美麗高貴血統的自己,是世間唯一有資格匹配燮王的女人,他英俊、斯文,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而她以身為這樣一個男人的皇后為榮,她相信自己必能在燮王的謄顧下獲得所有的寵幸,為陛下孕育生養皇族後代,提拔同宗之親、光宗耀祖,繼而史上留名,成為燮國歷史上最尊榮的女性。
她--生中的榮耀與遠景都繫於燮王一人身上,萬不能出現任何阻撓差錯,為了確保自己在大燮宮崇高不變的地位,嬌艷美麗的瑛皇后決定踏出銀鳳殿,在成群宮女的圍簇護衛下,儀態尊貴地出現在龍青宮--
進入龍青宮、踏上樣雲間,遠遠地,朕皇后就聽見談笑的說話聲,那笑聲從碧池中央、高台內的涼亭傳出,她明眸一斂,身旁的內侍隨即會意地高聲喊出:「皇后駕到。」
內侍通傳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穩穩地傳人高台內所有人的耳中。所有的嘻笑聲止住,像是冰霜一般瞬間凍結住。
十分滿意自己出現所產生的效果,瑛皇后微微抬起下巴、凝出最尊貴美麗的神態緩步踏入。
「參見皇后:」亭內之人紛紛起身叩見。
「平身。」瑛皇后嗡著談笑,目光淡掃過亭內三五名宮女、內侍、跟著目光停留在五皇子皇翌嵐身邊低垂著頭的少年。
「五殿下、我聽說陛下特地從宮外替你請來一位『保博』,但不知對方是何方神聖,又打算傳授五殿下些什麼?」瑛皇后的眼眸注石桌上造型特殊的棋盤望去、半微笑半諷刺地問道!」這不是彈棋嗎?原來陛下為五殿下請來了一位彈棋好手呢!」
「就算是保傅也不用永遠都捧著書本吧!我正在教蘭堇彈棋,他什麼都會,這彈棋他只不過陪我下了幾次,卻快追上我了!」皇翌嵐故意忽略她語氣中的諷刺,直接開口稱讚蘭堇。自己從來就不喜歡這個女人,總是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就算她貴為皇后,自己也不願意與她交談。
「想必這位就是保傅『蘭堇』,了,抬起頭來讓我看看。」瑛皇后只是微笑,直接命令道,並沒有忘記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蘭堇依言抬頭,聽從指示地讓瑛皇后清楚看見面孔。
啊!想不到世間居然有如此絕色……瑛皇后心中一凜,一雙眼瞬間染上了一層冰寒;雖然早已聽聞對方的容貌出色,卻沒想到是這種讓人一見心悸的絕色,比較之心人人都有,再加上她原本就容貌不俗,在見到對方居然擁有遠勝於自己的容姿時,心中很自然地產生一股敵意。
「倘若換上了女裝,五殿下這位保博定可成為一位絕代麗人。」瑛皇后嘴角含笑,但笑意並未到達眼眸。原本美麗高貴的臉龐,此刻已經凝成一種蓄勢待發的陰狠姿態。
「長得像女人又不是蘭堇自願的!他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男子。」皇翌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裡很不高興有人對他的新朋友無禮。
真是的!以前從來沒和瑛皇后有交集,真不知道她來龍青宮幹啥,但偏偏這女人是皇后,又不能隨意斥離的身份、真可惡!皇翌嵐在心中低咒,卻突然注意到,雖然瑛皇后都是對自己開口說話,但一雙眼睛可是從頭到尾沒有從蘭堇的身上移開,怎麼回事?啊!對了!早就聽說瑛皇后善妒。據說
她獨攬後宮,到處布下眼線,總是想盡辦法阻撓其它嬪妃有接近皇兄的機會,這麼說……她會來這裡,是衝著蘭堇而來的!?
「皇后娘娘突然駕臨龍青宮,到底有什麼事?」想到堂堂一個皇后居然連男子的容貌也會嫉妒,皇翌嵐就一陣不耐煩,只想快點打發她離去。
瑛皇后不語,從頭到尾都忽略皇翌嵐身旁的蘭堇,將他當成不存在似的,刻意凸顯出兩人之間尊與卑差距。
「我雖然身處後宮,卻和陛下一樣十分關心五殿下,五殿下將滿十六歲,也快成為大人了,改天就讓我召喚幾位朝中大臣的女眷入宮,說不定五殿下能在幾位官家干金裡面挑中一位喜歡的對象呢!」朕皇后微笑提出建議,心中打著如意算盤,若是五殿下能因此成親,戒掉男寵之癖好,那麼自然會將蘭堇趕出宮。這少年太美也太出色,留在宮內著實讓人不安,必須盡快剔除才是。
「不用你--」皇翌嵐一陣著惱,年輕俊俏的臉微微脹紅了,正想開口反駁時,卻聽見有人搶先一步回答了。
「要為嵐弟談婚事,也得先問過我東陵王的意見哩!」似笑非笑的男子嗓音傳入涼亭,只見東陵王身著朝服大步踏入,顯然是一下朝就住這裡來了。
「四哥!」皇翌嵐又驚又喜,臉上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東陵王伸手親呢地揉了揉皇翌嵐的頭,同時也朝他身旁的蘭堇露出親切的微笑,這才轉身面對凝著一張臉的瑛皇后。「皇后娘娘管理後宮向來忙碌,嵐弟的事又怎麼敢勞煩呢?再者,我這個東陵王怎麼說也年長嵐弟幾歲,至今仍沒娶妻,皇后娘娘就算想牽紅線,總也得先照顧我才是。」
「東陵王取笑了。」瑛皇后虛應一笑,心知一向偏袒皇翌嵐的東陵王在場,自己就算想對而來個下馬威,只怕也不容易。
「原來皇后只是開玩笑嗎?那就好,我可捨不得現在就將嵐弟交給別人呢!」東陵王俊臉含笑,輕鬆地替皇翌嵐擋掉了麻煩,同時揮手召喚蘭堇道。「來來!蘭堇,快坐下,換你陪我下一盤棋,你知道,下朝後若是不來這裡和你下一盤棋廝殺一場,我就渾身不舒服哩!」
「是。」蘭堇恭敬地坐回石桌前,有些遲疑地開口。「但這盤棋我和五殿下才下了一半……」
「沒關係,四哥事情忙,既然專程來找你下棋,當然先讓四哥嘍!」皇翌嵐笑著開口,心裡對東陵王的解圍感激不已根本不在乎其它的。
「喏!蘭堇,你也聽到了,嵐弟都不介意了,你就放心地陪本王下一盤吧!」東陵王輕笑,略帶戲謔地說道。「要不然等另外一個更忙的人來了想下棋,即使是我這個東陵王,只怕連棋子也摸不著啊!」
蘭堇也笑了,伸手將棋盤中的白子、黑子重新歸位放好。
瑛皇后臉色更難看了,不單是因為東陵王話中的意有所指,更因為他擺明了站在皇翌嵐與蘭堇那邊,而選擇與自己作對。她心中一陣惱怒卻無法發作,畢竟東陵王不但是燮王親封的王爺,更是燮王唯一的親兄弟,就算此刻再怎麼憤怒,卻也不敢公然與東陵王翻臉。
「皇后娘娘,我這龍青宮裡沒什麼好吃好玩的,無法細心招待之處請多見諒。」
東陵王一到,皇翌嵐說話的口吻也變得毫無所懼,甚至不再浪費力氣虛應半分。
「這裡最大的娛樂就是下彈棋了,如果皇后娘琅不嫌無聊,我不介意您留下來觀看,只不過觀棋不語真君子,到時候可別說我們故意忽略你喔!」
為了證明自己說到做到,皇翌嵐果真走到東陵王身邊坐下,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棋盤上,完全不再理會朕皇后。
從來沒受過如此冷淡待遇的瑛皇后,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直覺想要拂袖離去,卻又覺得心有不甘。她乃堂堂燮國的皇后,是連太皇太后與燮王都捧在手心的嬌嬌女,卻在這小小的龍青宮遭受如此冷落,心中的一股怨氣是怎麼也壓不下去,憑著這股怒氣與不甘心,她並不離去,只是寒著一張臉,僵硬著身子一動也不動地站立著。
「哇!四哥你得小心!」皇翌嵐小心提醒,看著蘭堇以熟練的指法將東陵王的一顆黑子彈開。
「別怕,你四哥可沒這麼輕易認輸。」東陵王淡笑,隨即伸手將另一顆黑子彈向安全位置。
石桌前的三人玩得專心十足、說說笑笑,一旁的瑛皇后則是氣得渾身發僵,最苦的則是站在旁邊的宮女及內侍們。
他們全都嗅到了空氣中這股風雨欲來的緊繃氣氛,但誰也不敢動彈一下,就怕自己會是無辜被牽連的人。
就在瑛皇后氣僵的身子彷彿就要「啪」一聲斷裂的時候。高台外傳來了內侍嘹亮的叫喊聲:「燮王駕到。」
「唉!我說得沒錯吧,連一盤棋都還沒下完,就有人來搶了!」東陵王刻意唉聲歎氣,搖頭晃腦作出十分無奈的表情。
燮王踏入涼亭,率先揮手要眾人免禮,嘴邊的淡笑在見到瑛皇后時不著痕跡地斂去,只是淡淡地挑高一道眉。
「臣妾參見陛下。」瑛皇后連忙行禮。宮人們所回報的確實沒錯,這個叫蘭堇的少年好大的魅力,不僅是東陵王,就連燮王一下朝也往這裡來了。
「皇后來龍青宮有事嗎?」燮王詢問。
「陛下好幾日都不曾到銀鳳殿,臣妾聽聞陛下時常到龍青宮,今日忍不住心中的掛念,特地前來向陛下請安?」瑛皇后露出最美麗的笑,在眾人面前展現她對燮王的思念與關懷。
「朕身體好精神也好,無須皇后掛念。」燮王噙著淡笑,簡單一句就打發了皇后的滿腔思念。
「陛下……」瑛皇后嬌喚一聲,不相信自己居然碰了一個軟釘子。
「朕與東陵王還有要事相談,你先退下吧!」燮王揮手,進一步打斷瑛皇后接著即將出口的話。
「陛下?」這句直接的逐客令讓瑛皇后花容失色,畢竟這可是她受封為皇后以來,第一次被燮王以這種生疏無禮的態度斥退。
「陛下要和我四哥談正經事,皇后還是迴避一下,誰讓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舉凡任何燮國政事,後宮女子都不得干預。」皇翌嵐突然開口,一雙眼睛帶著玩笑地看著皇后說道。
「皇后娘娘不是一直很關心我有沒有認真上課嗎?剛才說的這規矩可是太宰上課教授的內容喔。」
「嵐弟,別胡鬧。」東陵王輕聲斥責,微笑道。「瑛皇后是大燮國的皇后,不可能連這個也不知道,何需你多事提醒?」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刺得瑛皇后一張臉又青又白,但燮王卻像是根本沒注意到這件事似的,她心中雖然有恨,卻也不敢當場發作,只得凝著臉行禮道:「臣妾告退。」
「喂,你下去吧!」燮王背過身子,竟是連看也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緩步走出涼亭之後,瑛皇后再次聽到涼亭內傳出了最原先的談笑聲;歡偷、熱絡、彷彿誰也無法闖入破壞的融合感。
瑛皇后恨恨地轉身,一雙眼像是要噴出火焰似地怒瞪著涼亭內的一切。
「皇后娘娘,我們還是先回宮吧!」皇后最親近的貼身女侍輕聲說道。心中明白心高氣做的主子吞不下這口怨氣,卻也明白此刻苦是激怒燮王,對主子絕對沒有好處。
「哼!好一個蘭堇,我不會忘記今天的屈辱的!」瑛皇后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廝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不單迷惑了五皇子、東陵王,就連燮王也像是著了魔似的。「擺駕回宮!」
她得回宮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才好……
「耶?四哥你要回去了?」涼亭內,四個人才聊了一會兒,東陵王就起身告退,引來皇翌嵐不滿的抗議聲。
「沒法子,你四哥有君命在身,不得不出宮辦事!」東陵王語帶挪榆的開口。既然明白燮王心中在意的人是誰,當然不會不識趣地在這裡打擾。
「真沒意思。」皇翌嵐雙手環胸,喃喃抱怨。
「沒意思?這麼說嵐弟不一起來?」東陵王瞥一眼皇翌嵐失望的臉,輕聲歎息道。「這次出宮辦事,可是要到京城裡從熱鬧的地方去,我還以為你會有興趣,也罷!我只好自己眾一趟了。」
「啊!四哥,我也去、我也去!」皇翌嵐「唰」一聲站起,聽到熱鬧地方,一張臉瞬間亮了起來。
「我是想帶你去,可是這一去得好幾日,你得先問問陛下。」東陵王拍拍皇翌嵐的臉,無限遺憾地說道。「好不容易嵐弟肯認真上課了,若是和我出宮一趟,只怕心又玩野了!」
「四哥!」皇翌嵐十分哀怨地瞪著東陵王,原以為四哥會開口幫自己告假,沒想到居然這麼戲弄他。
「好了,老四你就別戲弄他了。」一旁的燮王忍俊不禁,對皇翌嵐說道。「這趟我讓你四哥出宮辦正經事,你可不許闖禍,若是因為貪玩連累了你四哥,朕可不饒你。」
「臣弟遵命,絕對不會亂來!」皇翌嵐笑瞇瞇地保證.突然道:「啊!可是我這一出宮,蘭堇要怎麼辦?」
「好好一個人在宮裡,怎麼可能會出事?」東陵王搖頭。
「這件事很重要!我這龍青宮雖然擋得了一般入、但陛下和四哥也看見啦!那個皇后還不是什座都不管的闖進來,真氣人!」皇翌嵐想想不妥,只覺得必須好好保護蘭堇,「不如蘭堇也一起來,有我和四哥在身邊,至少安全一點!」
「嵐弟,不要出餿主意!」東陵王輕敲皇翌嵐的腦袋,若是帶著蘭堇一起走,只怕燮王第一個不肯。「有陛下在又何需你擔心、這大燮宮裡。誰敢件逆陛下的旨意呢?」
「也對。」皇翌嵐也笑了,拱手對燮王認真說道:「陛下,我這位重要的保傅就交給您了,您可千萬不要讓後宮奇奇怪怪的女人欺負他喔!」
今天有皇后,明天說不定就有什麼妃什麼嬪的跑來看蘭堇,一想到那個畫面,就不禁為蘭重擔憂了起來。倘若今日蘭堇是個粗壯勇猛的大漢,自己當然不用擔心,但偏偏蘭堇長得十分纖細,又擁有勝過一般女人的絕色容貌,在處心積慮、爭寵鬥爭的後宮裡,實在有點危險。
「嵐弟放心,朕保證,絕對不讓你的保傅受任何委屈。」燮王噙著笑容保證。
「吶,蘭堇你聽到了,如果發生什麼事,一定要告訴陛下喔!可別讓任何人欺負你!」皇翌嵐轉頭,不放心地對蘭堇再次吩咐。「我這次出宮雖然不知道要多久,但只要一辦完事--嗚--」
吩咐還沒說完,東陵王一伸手就把皇翌嵐的嘴給摀住,跟著含笑對蘭堇抱歉道:「這囉嗦的傢伙我帶走了,蘭堇你別管他!陛下,臣等告退了。」
「嗯,你們下去吧!」燮王心情極好地點頭,目光轉向東陵王,吩咐道。「那麼,萬事拜託了。」
「臣遵旨,絕對不負陛下所托。」東陵王正色回答,拉著依舊想說話的皇翌嵐,大步踏出了涼亭。
「你們也退下,朕只想安靜地和蘭卿一人下棋。」燮王再次揮手,遣退所有人,打算和蘭堇一人獨處。
「是。」宮人依旨退下,很快地涼亭內就只剩下燮王和蘭堇兩人了。
蘭堇伸手至棋盤,正想將棋子歸位重新開始時,燮王突然伸出手搭在蘭堇的手背上,打斷他重新排棋的動作。
「陛下不是要和蘭堇專心下棋,這才摒退左右的嗎?」蘭堇抬眼,似笑非笑。
「朕就以這盤殘局和蘭卿繼續也無妨。」燮王淡掃一眼棋局,語氣十分輕鬆瀟灑。「卿下棋的方式還是沒變,僅守不攻,這是你一貫的下棋方式,還是因為對手是皇族,才刻意讓步?」
「臣習慣這樣的下棋方式。」
「據說下棋的方式也會彰顯出一個人的性子。」燮王俐落地移動手中的棋子,將它放置在攻擊的位置。「蘭卿不但不攻,還喜歡閃躲,卻不知道有時候越閃躲,越會激起對手攻擊
征服的念頭。」
「閃躲逃避也是迫不得已。」蘭堇伸手移動己方的白子退到安全的位置,「棋盤如人生,有些人確實只想過著平靜的生活,所謂人各有志,陛下又何必強人所難。」
「一旦有了看中的目標,就絕對不能鬆手,這是朕自小所接受的教導,也是所謂的王道。」燮王移動另一顆黑子,佈置成前後夾攻白子的局面。
蘭堇不語,在知道無法保住這顆白子的情況下,只得移動其它白子到安全的位置。
「這麼消極?卿連與朕孤注一擲的勇氣都沒有嗎?」燮王指尖運勁,手中的黑子不單彈掉了蘭堇的白子,同時還射入白子的棋門,結束了這場棋局。
「臣甘拜下風。」蘭堇淡淡一笑。
「朕不過是撿了東陵王先前的便宜。」燮王笑著搖頭,伸手重新將棋子歸位,打算再下一盤。
「東陵王的棋法和陛下很像,都喜歡主攻。」蘭堇說出自己的感想,或許是因為很像,所以燮王才能毫不猶豫地接下對方的殘局,並且輕鬆獲勝。
「東陵王是朕的同胞兄弟,行事想法上難免會有契合之處。」燮王很快地將棋子排好,同時有禮地伸手邀請道:「蘭卿先請。」
「這次請陛下手下留情了。」蘭堇沉思一會兒,這才謹慎移動第一顆棋。
「那麼依你看,東陵王、嵐弟的棋藝與膚相比,又如何?」燮王一邊移動棋子,一邊發問。
「東陵王與陛下的棋藝雖然相同,卻比陛下少了一分直衝猛攻的氣勢,陛下擅長咄咄逼人,但東陵王下棋卻喜歡佈局,偏好請君入甕的下棋方式。」蘭堇想了想,誠實地說出這幾日和他們下棋的感想。
「聽起來蘭卿也吃過東陵王的虧呢!」燮王輕笑,動作利落毫不遲疑地移動手中棋子,「那麼嵐弟呢?他的棋法又如何?」
「五皇子性子急,心腸也軟,自己輸的時候不在意,反倒是臣在落敗的時候,比臣還要緊張呢!」蘭堇回憶道,想起皇翌嵐直率坦承的個性,臉上不由得露出溫柔的微笑。
「看來將你安排在嵐弟的身邊是正確的,你和他似乎相處得很不錯。」燮王沒有忽略而臉上溫柔的表情,事實上,他從來不曾在蘭堇的臉上看過這樣的表情,心中一惱,脫口說道:「你對朕,可從來沒出現過這般溫柔的表情。」
「臣知道這麼說逾越了規矩,但五皇子給臣的感覺,就像是從來不曾擁有的弟弟一樣,他很率真。很容易讓人忘記他尊貴的身份,錯將他當成一個可愛的弟弟。」
蘭堇直接對燮王坦承,語調也是前所未有的誠懇溫和,畢竟,是他主導了一切,讓自己住進龍青宮,在不被其它人打擾的情況下,還意外得到了皇翌嵐最善意親切的款待。
燮王一怔,從來只有被問一句才答一句的蘭堇,今日卻主動地說出內心的想法,當初讓蘭堇住進龍青宮最主要的目的,只是因為嵐弟不具威脅性,同時也不會讓太皇太后起疑,沒想到與嵐弟相處了一陣子之後,蘭堇似乎變得較為和善……不再像過去那樣冷靜淡漠,蘭堇的轉變讓燮王錯楞片刻,隨即笑開臉,像是得到了意外珍貴似地開心不已。
「那麼朕可不能辜負嵐弟的請托,在他出宮的這段期間,你就搬進朕的景鴛宮吧!」燮王微笑。委託東陵王出宮辦事是真,要他連嵐弟一起帶走,自然是為了想和蘭堇獨處了。
「陛下,這……」蘭堇一楞,搬進燮王的宮殿。
「你也親口聽見了嵐弟的請托,朕身為堂堂燮王,要是連照顧嵐弟的保傅這點小事都辦不妥,豈不讓人笑話。」燮王露出意氣風發的笑。
蘭堇轉念一想,總覺得……不管是東陵王的出宮、皇翌嵐的請托,都像是這男人早就安排好的一樣。
「臣遵旨。」蘭堇擠出無奈的笑,微微歎氣道。「臣得收回先前所說的話,陛下下棋不僅喜歡咄咄逼人,就連請君入甕這種迂迴作風、比起東陵玉可是一點也不遜色。」
燮王大笑,伸手牢牢地覆在蘭堇掌心,意味深遠地說道「不管是直衝猛攻、咄咄逼人,抑或是請君入甕,只要是為了自己一心想要的,這有什麼不對?」
一抹不自在的暈紅染上蘭堇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一顆心,因為燮王這句溫柔又帶著慎重的允諾,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了起來……
第七章
十多天後,五皇子皇翌嵐於申時回返皇宮。
五皇子回宮所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衝回龍青宮,他迫不及待地想見蘭堇,將這些日子來在京城發生的每一件事和他分享。
「蘭堇!蘭堇!」才踏上龍青宮,皇翌嵐就直奔祥雲閣,大聲呼喊著對方的名字。但祥雲閣空無一人,更奇怪的是,看起來好像好幾天都沒人住的模樣,這是怎麼一回事?
「五殿下!您回來了。」皇翌嵐大呼小叫的聲音驚動了內侍,不一會兒,他的貼身內侍吉祥立刻匆匆趕至祥雲閣。
「吉祥!你來得正好,蘭堇呢!為什麼不在這裡?」皇翌嵐心裡著急,抓著吉祥的手臂追問。
「五殿下,蘭堇保傅在您出宮後,直接讓陛下接到『景鴛宮』住了。」吉祥回答,語氣中有一絲難掩的暖昧。
「是嗎?」皇翌嵐沒有聽出吉祥的弦外之音,伸手猛拍自己的腦袋說。「是啊!皇兄說要幫我妥善照顧蘭堇,所以把他接到景鴛宮去了!我真是糊塗了!」
「是啊!陛下對蘭保傅可是呵護得緊,片刻都不讓他離開身邊呢!」吉祥忍不住輕笑,想起在宮中與其它內侍聊天時所聽來的傳聞;據說燮王夜夜留下蘭保傅,甚至有幾日還差點誤了早朝,而那些服侍蘭保傅的貼身宮女,總是羞紅著臉說,蘭保傅身上有數不清的新舊吻痕情烙,看得出燮王熱切地寵幸著。
「留在景鴛宮也好,至少沒人敢欺負他!」皇翌嵐鬆了一口氣,抬頭看看天色,心想時候還早,此刻求見應該還來得及。「既然回來了,那我應該把蘭堇帶回來,不應該再麻煩皇兄才是。」
「五殿下!」吉祥急忙喚道。心知主子的性子率直又單純,卻又不知道是否要點破燮王與蘭堇的真正關係,只得忐忑地提醒道:「殿下一身風塵僕僕,此時晉見陛下未免失禮,不如讓小的為殿下沐浴更衣、今晚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再和東陵王一起晉見較為妥當。」
「是嗎?」皇翌嵐舉袖看看自己,想了想才點頭道。吉祥、你說得也有道理,那麼快去幫我準備熱水和晚膳。」
「是。」吉祥點頭,恭敬萬分地退了下去。
用過豐盛的晚膳,泡得一身神清氣爽,皇翌嵐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忍不住又抬頭望向夜空,算算時間此刻戌時不到燮王和蘭堇應該還未就寢。畢竟和他們十多日未見,心中實在很掛念。
「嘿,突然看見我,一定能嚇他們一跳!」皇翌嵐玩心突起,決定走一趟景鴛宮,打算給他們一個驚喜!
主意一打定,皇翌嵐毫不猶豫地就展開行動,在抵達了景鴛宮之後,還不忘吩咐看守的侍衛內侍,「別通報,我剛回宮,要給陛下一個驚喜!」
內侍們心知他是燮王最疼愛的皇弟,也一向喜歡開玩笑胡鬧,於是依言退下,讓皇翌嵐順利地進人景鴛宮。
燮王的景駕宮,是皇翌嵐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自小受盡父兄寵愛的他,來景鴛宮的次數根本難以計算,而皇兄繼位之後直接住進景鴛宮,也沒有花費心力更改,因此皇翌嵐對於這個地方,幾乎和對自己的龍青宮一樣熟悉。
「皇……」隱約地,皇翌嵐聽見了宮殿內有細微的聲響,他原想張口喊人,卻立即閉上嘴,帶著戲弄的心態踞起腳尖,像貓一樣輕巧無聲地踏了進來--
「嗚……陛下……請您……請您饒了臣……」介於呻吟與懇求的男聲,在只點了一盞宮燈的夜裡傳了出來。
耶!這聲音……好熟悉啊!皇翌嵐腳步一頓,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著。
「朕都還沒開始.這樣就受不了了嗎?」黑暗中,燮王的嗓音聽起來低醇,充滿了濃郁的暖昧調情氣味。
斷斷續續,讓人臉紅心跳的呻吟聲,還有一種肉體摩搓的暖昧聲息,就連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淫靡慾望的氣味……
「轟」一聲皇翌嵐滿臉通紅,耳邊聽見的聲音讓他意識到自己撞見了什麼!糟糕,只記得一心來找皇兄!都忘了此時此刻,燮王或許召喚了嬪紀侍寢。
皇翌嵐迅速低下頭,想不著痕跡地退下,就算燮王再怎麼疼愛自己,要是此刻現身,肯定後果會很慘!
「啊!」高亢、激昂,得到滿足宣洩的吶喊聲在夜裡聽得一清二楚。
「堇……朕的堇……」
「陛下……等一下,臣真的……啊!」
重重的驚喘聲之後,是肉體相銜、交疊拍打的聲音,伴隨著呻吟與低喘的聲音,這些在一瞬間化成了利箭,「咻」的一聲將皇翌嵐釘在原處無法動彈。
堇……是蘭堇嗎?但不可能……不會是蘭堇吧!腦海中同時有兩種聲音在角力。不!不可能是蘭堇!但,這聲音確實是蘭堇沒錯!不可能!蘭堇是男的,皇兄也是男的,兩個男的怎麼可能……如果不相信,再走向前去看不就明白了!不可能!不會是蘭堇和皇兄!走過去……別像個懦夫,只要走上前,不是一切都弄明白了?
雙腿像是擁有了自主的意識,緩緩地、無聲地,一步一步地往前,直到目光能清楚地看見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為止--
纖細赤裸的四肢,此刻被彎曲成一種迎合的姿勢……近似蜂蜜色澤卻遠比女子還要細緻的肌膚,紅通通的,是一種被激情渲染過的色澤……黑瀑般的長髮,散亂的,鋪在他的裸背與床鋪上,這些具體的特徵,在在告知了此刻躺在燮王床上,承受著激情的人的身份。
「蘭堇!」燮王在激情中喊出了他的名字。
皇翌嵐重重閉上雙眼,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辦到的,但當他再次回神的時候,發現已不知不覺來到景鴛宮的外面
「五殿下怎麼了!看起來好像受了什麼打擊似的!」
「五殿下貪玩,肯定是看見陛下已經就寢,因為沒得玩而在沮喪呢!」
景鴛宮外的侍衛,看到皇翌嵐不一會兒就退出,好奇地交頭接耳,但皇翌嵐一反常態地,並沒有回嘴或是辯駁,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離開。
龍青宮--
「五殿下,您到底跑哪去啦?東陵王來了,在裡面等您好一陣子了呢!」剛回到龍青宮,吉祥已經一個箭步搶上前,焦急地開口。
原本以為皇翌嵐好好地在內殿裡休息,沒想到當他領著來訪的東陵王進入時,卻發現內殿竟然空無一人。
「嗯,知道了。」皇翌嵐揮手,一句話也沒多說。
「五殿下,您……沒事吧?」吉祥看他臉色不對,十分關心地詢問。
「吉樣。」皇翌嵐轉頭.突然抓住吉祥,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厲目光問道:「在我回宮的時候,你和我說過的話現在再重複一次給我聽!」
「五……五殿下?您要吉祥重複什麼?」吉祥從未見過這樣嚴厲的皇翌嵐,一張臉嚇得都發白了。
「關於蘭堇的事情!」皇翌嵐凶狠地質問著,「你說,我一出宮,陛下就將他接到景鴛宮!還說什麼陛下十分呵護蘭堇,片刻也不離開他!說!你先前是不是這樣說!?」
「是……小的是這麼說的,五殿下,您到底怎麼了?」吉祥嚇得發抖,不知道皇翌嵐生氣的原因。
「哼!那你一定知道陛下帶蘭堇到景鴛宮做什麼!」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想阻止我去找他們!是不是這樣!?」皇翌嵐已經近乎咆哮了,剛才在景鴛宮所見之事,讓他受了太大的震驚,他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是震驚還是憤怒,總之,就是一連串紊亂的情緒反應;有震驚……有惱怒……有沮喪……還被背叛等等複雜的情緒全都攪在一起了!
「五殿下……小的不敢隱瞞!」吉祥哀求,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直覺地拚命求饒。
「嵐弟,怎麼回事?大老遠就聽到你大呼小叫的聲音!」東陵王緩緩走來,也被他方才大呼小叫的聲音給引來了。
「東陵王!」吉祥慌亂地請安,以目光哀求著對方為自己解圍。
「嵐弟,怎麼了?」東陵王也看到皇翌嵐不對勁的臉色,快步走向前、同時命令道:「放開吉樣,你把他嚇壞了,有什麼事情好好說,別急,有四哥在這,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
皇翌嵐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扣著吉祥的肩頭,他像是被燙到一樣鬆開手,有些疲倦地揮手道:「吉祥,你先退下!」
「是。」吉祥總算鬆了一口氣,迅速離開,臨行前還不忘投給東陵王一記感激的笑容。
「好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等到吉祥退下,東陵王尾隨皇翌嵐走回寢宮,再一次開口詢問。
從沒見過皇翌嵐這種失魂落魄的模樣,一張臉更是沉重得詭異,他關心地向前一步,伸手探向皇翌嵐的額頭,想看看他身體是否有異--
就在他的手即將要觸碰到皇翌嵐的額頭時,後者渾身一震,直覺地將他的手揮了開來!
「嵐弟?」東陵王蹙眉。
「對不起!四哥!我不是有意的……」皇翌嵐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低喃著道歉,但語氣中依舊沒有什麼熱度。「我只是……腦袋裡一片混亂,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剛才去了哪裡?」東陵王直接切入重點,見皇翌嵐沉默不語,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
以嵐弟的單純性子來看,一回宮第一件事定是找蘭堇,而根據龍青宮的內侍回報,蘭堇早已住進景鴛宮,這麼說,心急的皇翌嵐必定是直接衝去景鴛宮,撞見了什麼事。
「你被陛下趕回來了?」東陵王猜測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不是、陛下根本沒有發現我……我本來只是想進去嚇他們一跳……誰知道……」皇翌嵐甚至無法以完整的句子來描述心中的震驚!皇兄和蘭堇……一個是自己敬重的兄長,一個是與自己年齡相仿、最喜歡的朋友,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是男的啊!卻赤身露體地交纏在一起……
「你看到了?」東陵王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一切。
你看到了?皇翌嵐雖然腦中一片亂,卻依然將東陵王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是「怎麼可能」?也不是「那兩個人怎麼可以這麼做」?而是「你看到了。」這樣的一句肯定句,也就是說,四哥早就知道陛下和蘭堇之間的關係了!?
「四哥,怎麼……怎麼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嗎?」皇翌嵐抬眼,向來澄澈的眼睛裡再次有種被欺騙的痛苦!「原來……大家都知道,就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這種事沒什麼好說的,既然你不明白,又何必特意點明?」東陵王在皇翌嵐身旁坐下,不以為意地開口。
「什麼叫『這種事』!?四哥,難道你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一點也不覺得不正常嗎?」皇翌嵐脹紅著臉站起來。「陛下和蘭堇,都是男的!他們都是男的啊!那樣太奇怪了?」
「為什麼奇怪!從小到大我從未見過皇兄對任何事情產生執著心,甚至當上了燮王,他對身邊得到的事物都是這麼的理所當然,而蘭堇,該是他這一生中第一次認真、不擇手段也想得到的人吧!」東陵王說出自己的看法。
「但蘭堇是我的朋友!是進宮來當我的保傅的!」皇翌嵐強調著。「陛下已經有一堆嬪妃了,不是嗎?為什麼要蘭堇?蘭堇是個男的,不是嗎?」
「喜歡就是喜歡,認定了就是認定了,與其它條件無關。」東陵王望著皇翌嵐,緩聲說道。「確實,燮王看似冷靜淡漠,像個無慾無求的王,但表面上越是淡漠的人,一旦心裡有了想要的,他的執念是比任何人都要深都要強烈!」
「但是……」
「嵐弟,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如果不是陛下的允許,你能 和蘭堇結識?能讓蘭堇成為你的保傅?他能順利進宮嗎?」
東陵王淡淡的搖頭,既然皇翌嵐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他也不再隱藏,直接點出皇翌嵐不明白的事情。「陛下想要蘭重,一直以來只要他。所有的會面、安排、入宮都是出自陛下的安排,以五皇子保傅的身份,免除蘭堇身份上的尷尬、以及太皇太后與其它臣子的猜忌!」
「全部……全部都是計算好的?」皇翌嵐臉色又青又白,只覺得他所存在的世界一瞬間全部崩壞了。自小疼愛自己的皇兄……從來不拒絕自己任何要求的皇兄……利用了自己,只為了讓蘭堇入宮……
「嵐弟。」東陵王突然趨前,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皇翌嵐的肩頭,以最平穩、鄭重的聲音說道。「如果可以,我願意讓你的世界永遠單純,永遠按照你喜歡的方式運行,或許陛下也是這麼想,所以什麼都不說,也不讓你知道,但永遠的天真,未必是一件好事.今晚早點睡吧!什麼都不要想,我明天再來看你。
說完這些話之後.東陵王就舉步離開了,只剩下皇翌嵐一個人孤獨坐在宮殿內,任由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但他卻像是木頭人一般,始終動也不動地呆坐在那裡……
景鴛宮
站在宮外好一會見,好幾次舉步卻又猶豫退縮,皇翌嵐站在這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宮殿外,卻遲遲無法拾腳踏入。
昨天夜裡他無法成眠,只是呆坐了一整晚,一直到晨光射入、染亮了整座宮殿,他才驚覺到已經天亮了。無論如何都必須見蘭堇一面,問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依舊渾沌的腦海中,只殘存著這樣一個念頭,這想法促使皇翌嵐再次來到景鴛宮外,他看到了穿戴整齊的燮王走出來,正準備上朝,立刻小心地退到隱密的角落,一直到燮王與護衛離去後,他才重新站出來。
「一定得問個清楚!」雙手握緊後又放開,連續好幾次後,皇翌嵐終於下定決心,不再退縮,大步踏入景鴛宮。頂著五皇子的身份,以及探視保傅這兩個理由,他幾乎沒有遭到任何阻擋就直達景鴛宮內殿。
內殿靜謐無聲。床鋪兩側的燭台依舊燃著,火苗投射出的光影映照著躺在床鋪中央的人的裸背,形成一朵朵躍動的火花。
躺在床鋪上的人背對著皇翌嵐,肩頭隨著呼吸規律地上下起伏著,並沒有察黨其它人的到來,只是靜靜地沉睡著。
「蘭堇……「皇翌嵐不自覺地低聲喚他的名字,無法解釋這股突然竄出胸口的苦澀與悲傷是為了什麼,只是覺得非常難過。
就在這個時候,床上的蘭堇翻過身子,半夢半醒地睜開眼睛,一雙眼無意識地瞥過皇翌嵐之後,緩緩閉上,而後再次睜開,甚至不太確定地眨了眨眼。
直到確定了站在自己眼前,神情彷彿被拋棄的小狗一般的,確實是皇翌嵐時,蘭堇這才完完全全清醒了。
「你怎麼……」蘭堇自床上坐起。十多日末見,心中很是想念純真坦率的皇翌嵐,正想開口表示關心之意,卻發現對方的臉上那種融合了悲憤與痛苦的表情。
欲說出口問候,硬生生吞回了喉頭,想探出去的手,也怔怔地停頓著。
蘭堇閉上眼睛在內心輕歎;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先前總是在想,不知人間疾苦、擁有一雙澄澈光明雙眼的皇翌嵐若是知道燮王封自己為保傅、接他人宮的真正理由,那一雙總是漾滿真心熱情的眼瞳,還會這麼坦率地望著他嗎?
答案清楚而明確,原本那雙真誠的眼睛裡,此刻寫滿了痛苦與嫌惡。
「五殿下久違了。」蘭堇再次睜開眼,斂去心中所有的情緒,以一種不熱不冷的語調請安。
「蘭堇,為什麼?」皇翌嵐雙手緊握成拳,痛苦萬分地低語。
「什麼為什麼?蘭堇不明白五殿下想問什麼。」蘭堇嘴角咧開輕淺笑痕,美麗的星瞳卻似古井般冰冷。
「你!」皇翌嵐脹紅了臉,更惱怒地開口,「你為什麼要和陛下做這種事?」
「因為陛下是燮國的王,因為陛下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因為他是恩賜我性命的主人,我根本無從選擇,五殿下希望聽到這樣的答案嗎?」蘭堇隨手披上一件中衣,似笑非笑地一步步往皇翌嵐的方向前進,口中嘲弄著,「不喜歡這種說法?那麼我換一個好了,因為寺廟裡的生活太無聊了,所以我把握住每一分可以誘惑燮王的機會,終於順利進宮,享受宮廷裡優渥的生活,這個理由聽起來又如何,五殿下?」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皇翌嵐被他逼退好幾步,脹紅了臉激動的搖頭。
「五殿下相不相信都與蘭堇無關。「蘭堇冷聲結語,「事實就是事實,誰也無法改變這件事。」
「不!只要你不是心甘情願的!我可以和陛下--」
皇翌嵐話還沒說完,就被蘭堇冷冷地打斷。「五殿下,您即使再天真也該有個限度。什麼叫心甘情願!?有誰會在乎我的看法、我的心情?您看清楚我是誰?我是蘭堇,陰謀叛國罪臣蘭浩文之子,一個只要你們王公貴族皺個眉頭就可以拉下去砍頭的低賤百姓,一個連性命都不能自保的人,想和我談論心甘情願這種事!您不覺得太荒謬可笑了嗎?」
「不對!不是這樣子的!我從來不曾這樣看你,陛下也……」皇翌嵐喃喃低語,像是被人重擊了一拳,整個人承受不住而搖搖欲墜。
「要怎麼看我,我已經不在乎了!」蘭堇閉上眼睛。單單一眼就夠了,他已經在皇翌嵐的眼中清楚看到了不堪的自己,「如果沒有其它事情,五殿下請回吧!」
蘭堇背過身,不願意再說話,也不願意再多看對方一眼。不知道過了多久,蘭堇還是感覺得到背後有人存在,他冷著一張臉回頭,正想再一次趕人的時候,卻撞進了燮王那一雙深幽如墨、若有所思的眼瞳。
皇翌嵐已經離去,而不知何時,燮王則已回返宮殿了。
「參見陛下。」蘭堇略微不安地叩見,根本不知道燮王是什麼時候回返的。
燮王沒開口。只是持續以一種讓人無法解讀的目光,深深地凝望著蘭堇,半響後,他才緩聲開口:「直到此刻,朕才明白,原來在蘭卿的心中,朕只是一名壓迫者……」
第八章
燮王炯炯有神的目光,犀利得像是要穿透人心。
這是蘭堇第一次發現燮王甚至不需要發怒、光是用凝視,就能凍結空氣,讓人連呼吸都覺得難受。
「為什麼不說話?剛剛你和嵐弟不是說了很多,怎麼,現在見了朕、倒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燮王緩步踏前,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淡漠目光看著蘭堇,「看著朕,將你剛才和嵐弟說過的話再說一次。」
「陛下希望聽見什麼?」蘭堇閉上眼,再一次睜開時,黑瞳裡浮現出淡淡的戲謔。
「說出你的真心話!像剛剛對嵐弟那樣,告訴朕你心裡真正的想法!」燮王伸手捏著蘭堇的下巴,心中無數種情緒在翻騰,又氣又惱,又愛又恨,一雙眼幾乎要進射出火焰。
蘭堇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為他心動、渴望得到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讓自己花費心思、不計任何代價也要擁有的人,卻沒想到,自己所做的種種,在對方眼中,只不過是逼不得已,被迫承受了這一切而已。
因為陛下是燮國的王,因為陛下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因為他是恩賜我性命的主人,我根本無從選擇……
「說!把你剛才說過的話再說一遍!」燮王手勁增強,目光如炬地逼視著。
下領因為對方強勁的力道而隱隱作痛,臉上也能感覺到對方因為惱怒而噴出的炙熱氣息,蘭堇被迫回視著燮王憤怒的眼瞳,卻在對方漆黑的眼瞳中看見了面無表情的日幾乎是無意識的,蘭堇的嘴角揚起了細不可查的笑痕;沒有恐懼、沒有害怕,更沒有半分不安的情緒。為什麼!?在明明知道惹惱燮王可能立即喪命的時候,為什麼自己的臉上依舊是一片的空白茫然呢?是因為不在乎,還是心中早已有了坦然就死的念頭?
「陛下是燮國的王,陛下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陛下
是恩賜我性命的主人,我根本無從--」蘭堇聽見自己以一種平靜木然的語調開口。
「住口!」沒有等蘭堇說完,燮王就低吼著打斷,同時雙手猛地向前一推,將蘭堇摔向地上。
「很好,在朕為你費盡心思、做盡一切之後,就只換來你這句「無從選擇,!好,很好!」燮王俊臉鐵青,氣得渾自發顫,伸手指著地上的蘭堇沉聲道。「你辜負聯的一片心意,聯絕對不會放過你!」
「來人!來人!」燮王忿忿地甩袖,跟著轉頭呼喊侍衛。等他們迅速出現在跟前時,冷聲命令道。「將蘭堇送回祥雲閣,加派人手看好他,一步也不准他離開,否則我要你們的命!」
「遵旨。」從未見過面色如此凝重的燮王,侍衛們不敢延誤,半刻也不耽擱地拉起地上的蘭堇,低著頭迅速離去。
「該死!」即使寢宮內已經空無一人,燮王心中的怒氣依舊無法宣洩,他寒著臉快步走向牆追,拔出懸在上頭的一柄寶劍,洩恨似地東砍西砍,不一會兒,已經將寢宮內所有的擺設弄得面目全非。
一直到氣消力也盡了,燮王最後將長劍用力地刺入床鋪,雙手扶著劍柄喘息,雙眼冰冷地凝視著某一個方向,惡狠狠地說道:「蘭堇……你居然如此辜負朕,朕絕對不會放過你……」
受盡燮王寵愛的蘭堇,如今卻被軟禁在祥雲閣的消息,不到半天已經傳遍了整座大燮皇宮。
有人欷歎、有人惋惜,更大多數人帶著幸災樂禍的看戲心情,所謂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向來是最難以觸碰的。而蘭堇不過是一名男寵,就算再怎麼受寵也不過是一時風光,畢竟他無法像其它擯紀一樣為燮王生下皇嗣,會被打入冷宮甚至趕出宮外,都在眾人意料之中,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一天居然來得這麼早。
其中最高興的,莫過於瑛皇后了。
自從十多日前在祥雲閣討了個無趣之後,燮王再也沒有踏入她的銀鳳殿,瑛皇后心中雖有妒火難平,卻也不敢再惹燮王不快。如今,聽聞美貌少年蘭堇被軟禁在祥雲閣已超過了三天,但燮王卻沒有重新喚回他的打算。瑛皇后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仔仔細細地梳洗妝點一番,宛如一朵最嬌艷的牡丹花,風情款款地來到景鴛宮。
即使早已經從宮女、內侍口中聽聞、燮王因為蘭堇之事心情十分惡劣,不單每日草草結束早朝、甚至但不接受朝臣的晉見。但是當親眼見到幾乎稱得上是半毀的內殿時,瑛皇后的心中依然吃了一驚。
燮王背對著她,坐在宮殿內的陰暗角落,絲毫沒有察覺她的到來。
驚愣褪去後,心中對蘭堇的痛恨又更加深了一層;自從被封為燮國皇后以來,她從來不曾見燮王失去分寸過,原本以為他心性像是靜溫的湖泊,波瀾不興,如今才明白,燮王這潭靜水也能掀起驚濤駭浪,但,為的卻不是自己。
「陛下。」瑛皇后小心繞過地上的杯盤狼藉,溫柔地喊 著。
背對她的燮王微微震動了一下,聞聲轉頭,兩道目光 像是利刃,又冰又冷地射了過來。
「陛下?您怎麼……」燮王回頭的瞬間,讓瑛皇后吃驚地瞪圓了雙眼,眼前這個人,真的是燮王嗎?
燮王原本溫柔侵雅、淡漠自持的形象早已不復見,一向維持著爾雅乾淨的面容,此刻居然任由幾撮亂髮垂散在額前,俊臉上神情陰鬱,籠罩著一股怎麼也化不開的冰霜。
燮王沒有響應瑛皇后的呼喚,只是持續以一種冰冷透骨的目光,視而不見地望著她。
「真是的,那些服侍的內侍與宮女都到哪去了?」瑛皇后定下心神、重新換上最溫柔美麗的笑容,吩咐身後的貼身女官道:「快去端一盆熱水來。」
不一會兒,女官捧上一盆熱水,瑛皇后踩著細微的步伐來到燮王面前,輕聲問道:「陛下,您這個模樣妾妄看了都心疼,讓臣妾服侍您,為您梳洗一番吧。」
燮王不置可否,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瑛皇后先將軟巾泡濕,纖纖玉手握著溫熱的軟巾想為
燮王擦臉,在快要觸碰到他臉頰的時候,燮王將臉一偏,明顯地抗拒著。
「陛下。」瑛皇后喚的聲音更軟了,加倍的曲意逢迎、溫柔婉約。「請您別拒絕,是臣妾無能,沒法子為陛下分憂解愁,現在臣妾只求陛下念及和我夫妻一場,讓臣妄來服侍陛下吧!「
燮王雖是不語,但眸光中的冷淡也逐漸褪去,他不再抗拒,任由瑛皇后手持軟巾,在他的臉上溫柔輕緩地擦拭著。
瑛皇后柔軟的手在燮王俊美的臉上輕柔地移動著,內心更是百感交集。俊美無儔的燮王,是她的!從前只屬於自己,未來也只能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她是燮國的皇后,是燮王的女人,不管是燮王的心或是人,她絕對不會讓給任何人的!
軟若無骨的手擦拭完臉頰,很自然地順著燮王俊美的輪廓往下,就在她想以軟巾擦拭頸項部位的時候,手腕卻被燮王一把握住了。
「夠了。」
「陛下?」瑛皇后輕喚一聲,一雙明眸因為對方的拒絕而染上了悲傷,同時也不明白對方拒絕的理由,瞳眸裡還清楚的滿佈癡心得不到回報的淒楚哀怨。美麗雙瞳染上一層薄霧,形成一幅美人垂淚的畫面,十分的楚楚可憐。
是了!這就是自己不妄憤怒、卻又莫可奈何的原因了!注視著瑛皇后如泣如訴的雙眼,燮王心中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劍,曾經深藏在心中的疑慮、自己不願意看清楚的事實,在瑛皇后癡戀的眼神中,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再清晰不過了!
蘭堇看著自己的目光中,從來沒有愛戀!
在兩人欲愛的時候,即使自己能將蘭堇逗弄到心神渙散,即使自己能讓他呻吟喘息、癲狂而失去控制,但無論自己做了什麼,都無法讓蘭堇那雙美麗的眼睛染上愛戀!
為什麼!?在自己不借一切接他入宮,為他排除原有身份上會面對的危險,甚至讓他住進景鴛宮專寵於一身,他還要怎樣?從來不曾這樣對待過任何一個人,這樣的全心全意只為一個人,為什麼換不到他的一絲感動或是依戀?
因為陛下是燮國的王,蘭堇根本無從選擇……
生平第一次的付出,對方卻只有被勉強的感覺!蘭堇的反應,就像是當面給自己一巴掌,讓他覺得既狼狽又難受。
「為什麼!?」滿腔的狼狽與疑問,讓燮王不自覺地脫口而出,直覺地伸手拉住眼前的瑛皇后,心神恍惚之際,甚至將她看成了蘭堇,「朕為你做的一切,你難道半分都感受不到嗎?」
「陛下?」瑛皇后輕喘一聲,被動地迎上燮王情緒激昂的雙眼。
燮王火一般的眼,熱切得彷彿能讓人徹底融化的激烈眼神,凝視的對象是自己,心裡面想的卻不是自己。瑛皇后即使覺得委屈,卻把握住這個機會,鼓起最大的勇氣,主動探出雙手捧住燮王的臉,輕聲傾訴自己的心意。「陛下,請您認真看著臣妾、臣妾的心永遠不會改變,永遠只屬於陛下您一個人。」
燮王沒開口,只是沉默地望著她。
「讓臣妾安慰您吧!」瑛皇后下願意就這麼放棄,更大膽地傾身向前,以一種獻上一切的虔誠姿態,主動地迎上女性特有的柔軟與馨香瞬間充斥著鼻間,燮王下意識地攬住了瑛皇后的嬌軀,柔若無骨的女體隱隱有一股熱堅定地自他的掌心傳遞過來。
「陛下……」瑛皇后輕聲吐氣,仰起臉,將自傲的美所盡情展現。
熟悉的女音、熟悉的體香、熟悉的溫暖……正是此時此刻他最需要的,燮王不自覺地收攏了雙臂,將瑛皇后攬得更緊一些,雖然只是輕微的動作,卻讓瑛皇后發出了滿足的喘息聲。
燮王低下頭,本能地想尋找瑛皇后的粉唇,不料在即將觸碰到那兩片纓紅濕潤的唇瓣時,腦海中像是擁有自我意識那樣地,再次躍入蘭堇絕色卻漠然的表情,以一種無聲的方式指控道--
從頭到尾我都無從選擇、這一切的一切,只因為你是燮王……
「住口!」燮王有些狼狽地低吼出聲,同時用力推開眼前的瑛皇后。
「陛下!?」瑛皇后嚇得花容失色,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出去!回你的宮殿去!」燮王以低沉緊繃的聲音命令道,五官再次凝成難以靠近的冰寒與森冷。
「陛下?臣妾……」
「滾!」燮王隨手抓起堆放在床邊的奏章,毫不留情地往瑛皇后的身邊扔去,以更嚴厲的語氣喝叱道。「還不走!難不成真要聯讓侍衛軍將你抬出去嗎?」
瑛皇后驚俱地搖頭,自被封後以來,何曾得到燮王如此嚴厲的喝叱?就算心中再怎麼柔情無限,也不敢造次,只能強忍住慌亂的心神,腳步跟嗆地離去。
寢宮內再次恢復一片靜謐。不知過了多久以後,燮王突然起身,凝著一張鐵青的臉緩步踏出了景鴛宮。
鎮守在景鴛宮外的侍衛們一看到燮王走出,立刻下跪迎接,整個大燮宮的人部知道這幾日燮王心情不定,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每個人都加倍的小心謹慎。
「擺駕,朕要到「祥雲閣」。」
龍青宮•祥雲閣--
當一行人來到祥雲閣外圍的時候,燮王命令所有侍衛軍在外等候,而後一個人進入。
每踏前一步,心,就跟著忐忑了一下。說來可笑,下達囚禁令的是自己,如今忍耐不住想來探視的也是自己,即使蘭堇曾經說出讓人憤怒失望的話語,但在內心深處,燮王還是會忍不住臆測,當蘭堇發現自己被單獨隔離、極有可能永遠囚禁在祥雲閣的時候,心中是否會後悔不該如此無心無情?當他一人獨處的時候,是否會想起燮王呢?
想知道蘭堇是否已經後悔.也想知道蘭堇這幾日是如何度過的,為此,燮王不惜親自走一趟樣雲閣,拉下自尊、只為了看一眼蘭堇……
遠遠的,燮王就看到那抹纖細的白色身影了,他停住腳步,以一種近乎是癡迷的目光注視著對方。
蘭堇並沒有意識到燮王注視的目光,獨自一個人坐在他慣常休息的涼亭裡,時而仰起頭看天,時而低下頭逗弄著懷中的白狐,恬靜、溫和,一如過去那樣,絲毫沒有改變!
心中最後一絲的期望落空了!燮王的臉從凝重變得慘白,又從慘白轉成一種徹底的絕望,最後他輕歎一口氣、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生平第一次,他心中產生了一種萬念俱灰的感受……
大燮王宮裡,這種表面上平靜,暗地裡卻風雲詭譎的日子又過了好幾天。
由於那一日燮王匆匆來去祥雲閣,不管是來的時候就是離開的時候,臉色都相當難看,所以眾人都明白燮王依舊氣憤難平,他們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心中卻漸漸對蘭堇產生了不滿。
能夠得到斯文俊美的燮王的寵愛,只怕這是世間所有人求之不得的榮寵,但蘭堇也未免太不識好歹了吧!居然不盡心盡力取悅帝君,還讓他氣得失去了一向溫和的脾氣,對這些在宮中服侍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可惡極了!
因為覺得蘭堇不識好歹,再加上燮王、甚至是東陵王或是五皇子都不再前往祥雲閣,連帶地,在樣雲閣裡服侍的宮人、奴僕們,也開始冷著一張臉表示不悅,甚至,連蘭堇日常生活中的飲食,也採取一種輕忽怠慢的姿態。蘭堇自然將眾人的改變看在眼裡,但他本就是在寺廟中過慣清淡生活的人,也就不以為意,心中只在意著一件事,倘若燮王真的動怒了,為何不乾脆將他趕出宮,抑或是痛快的處死,不管怎麼樣,都好過這種宛如籠中鳥的日子!
「雪兒,如果不是你在這陪著我,那我一定撐不下去了!」這一日,蘭堇慣常地靜坐在涼亭裡,偶爾低下頭和懷中的白狐說話。
「嗚嗚……嗚嗚……」白狐拾首響應幾聲,乖巧的模樣逗得蘭堇露出多日來難得的笑容。
就在這個時候,涼亭外傳來了「皇后駕到」的通報聲。
蘭堇心中雖然感到奇怪,卻也無法阻止,只好微微轉過身,打算以平常心面對瑛皇后。
瑛皇后連同身邊的侍衛、宮女,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踏入蘭堇所在的涼亭。
「大膽!你是什麼身份,見了皇后還不跪?」瑛皇后的貼身宮女首先發難。
「蘭堇參見皇后。」蘭堇無所謂的起身,跪下請安。蘭堇懷中的白狐也因為一群陌生人的突然到訪,機靈地自蘭堇懷中跳開,「咻」的一閃身縱入樹叢裡。
「皇后,我說的沒錯吧!這廝真的養了一隻白狐,但平常人哪有可能和白狐如此相處融洽,我聽人說過,能夠和狐類相處融洽的人,多半也不是什麼乾淨的東西……」仗著此處沒有蘭堇的靠山,宮女以一種不大不小、剛好能讓蘭堇聽見的聲音說著。
明明是少年,卻擁有一張比美人還要絕色的面孔,讓燮王居然捨棄了皇后,獨獨只寵幸他一個人,這少年說不定就是什麼妖狐的化身,故意來魅惑君王、擾亂朝綱的。
「蘭堇,你起身回話,本宮有話要問你,你最好誠實回答。」瑛皇后眉心一緊,凝出高高在上的尊貴語氣。
「謝皇后。」蘭堇起身,依舊是一臉平靜無波。
「本宮問你,你到底犯了什麼錯,讓陛下如此惱怒?」瑛皇后始終想不明白,燮王明明為了蘭堇之事整個人性情大變,卻又不肯將他處死或是驅逐,而只是將他軟禁在此,此處既不是冷宮也不是大牢,究竟,陛下有何打算?
「君威難測,蘭堇的身份卑微,又只是五殿下的保傅,哪能左右陛下的情緒?」蘭堇四兩撥千斤地回話。
「哼!好一個五殿下的保傅,好伶俐的一張嘴,本宮問你,既然是五殿下的保傅,為何不顧廉恥地勾引陛下,伴讀伴到景鴛官的寢殿裡去了,你真是好本事啊!蘭保傅!居然還在此狡辯,你明明就是用了狐媚手段勾引陛下!」瑛皇后冰冷地諷刺,如果不是礙於自己的身份,她真恨下得親手撕裂眼前這個奪走陛下寵愛與歡心的少年!
蘭堇臉上閃過一絲難堪,抬頭欲答的時候,才發現不只是皇后,連同皇后身邊的宮女、侍衛,都以一種冰冷的目光,對自己做出最嚴厲的指控!
「蘭堇不願承認魅惑君王這種罪名,倘若皇后不信,那麼不如請示燮王,讓他將我逐出宮外就是。」蘭堇面無表情地回答。
「好啊!你居然敢譏諷我!」瑛皇后臉上閃過一絲寒意。認定了蘭堇一定知道那日自己被燮王趕出宮的恥辱,刻意在此提起,諷刺她在燮王面前根本沒有說話的立場!
「譏諷?我並沒有……」
「來人!抓住他!」這些日子累積的怒氣此刻一股腦兒地湧上,瑛皇后臉上閃過一絲陰狠,冷聲下達命令。
侍衛們領命,兩個人大步向前,一左一右地扣住了蘭堇的肩頭,挾制著他,等候瑛皇后下一步的命令。
「玉兒,給我狠狠地掌嘴!」瑛皇后對自己的貼身宮女下令。
「是。」得到了主子的命令,玉兒也毫無所懼,碎步走到蘭堇的面前,高揚起手,狠狠地朝蘭堇的臉頰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蘭堇白皙的臉頰上出現了明顯的紅印子。
「再打!不准停!」瑛皇后冷聲命令。
「是!」玉兒不敢抗命,再一次高舉右手,打算繼續執行。
就在玉兒又要朝蘭堇臉上打去的時候,一抹白色的影子如同閃電般竄出,又快又準地朝玉兒的臉上上抓了下去!
「啊!啊!」玉兒發出淒厲的叫聲,只覺得臉上傳來一陣刺痛,頓時嚇得跌倒在地,以雙手緊緊護住了臉頰。
攻擊玉兒的白色影子正是蘭堇的白色狐狸,它一反平常躲避人群的習性,此刻反倒是現身涼亭之中,對著倒地的玉兒毗牙咧嘴發出低咆。
「皇后……皇后娘娘……您救救玉兒啊!」眼看白狐一步一步靠近,玉兒嚇得急忙求救。
瑛皇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但隨即鎮定下來,心一狠,立即命令道:「這種傷人的野獸留不得?禁衛軍,立刻殺了它!本宮重重有賞!」
「不!不准傷害雪兒!」蘭堇臉色一變。大聲阻止!但由於雙肩都被人按住,他根本無法動彈。「雪兒!你快逃!快逃啊!」
「聽見我的命令沒有!你們還在猶豫什麼,這只白狐傷了我的人,現在就殺了它!」瑛皇后再次對身後的侍衛軍命令道。
兩、三名侍衛軍點點頭,同時拔出了腰間的佩劍,一步一步地朝尚不知危險將至的白狐靠近……
「喝!」其中一名侍衛軍舉劍直刺,「唰」的一聲劃傷了白狐的尾巴。
「嗚……」白狐發出一聲低鳴,轉過身對著攻擊自己的侍衛軍低吼,一身的寒毛豎起,雙眼露出了野性的光芒。
「動手!快殺死它!」慌忙退到瑛皇后身後的玉兒也放聲叫喊,恨不得這只傷了自己的野獸立即斃命於劍下!
「鏘」的一聲,三支長劍同時砍下,但動作靈敏的白狐及時躲開,跟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朝瑛皇后的身上撲過去,同時探出利爪,朝皇后的手臂上狠狠劃出了一道血痕!
「啊!」瑛皇后驚得花容失色,整個人嚇得都快暈過去
「保護皇后!保護皇后!」宮女與侍衛們臉色大變,一邊喊著一邊舉劍護衛,另一群人則是擠命追捕著東奔西竄的白狐。
午後的祥雲閣充滿了驚叫聲與吶喊聲,因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化,陷入了一團混亂……
第九章
出乎意料的一場混亂,幾乎讓所有人都亂了手腳。
其中最擔心的,莫過於那些奉了燮王命令守在樣祥閣外的侍衛軍了,畢竟燮王早有言明在先,不得讓人隨意進出祥雲閣,早先瑛皇后抵達時,他們雖然明知她是來尋蘭堇晦氣的,但在不能得罪瑛皇后的情況下,他們依舊放行。眼看現在惹出了事情,奉命看守蘭堇的侍衛軍們個個急白了臉,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快!快去找五殿下回宮廠為免事端繼續擴大,其中一人想起了龍青宮的主人--皇翌嵐。
「是!我立刻就去!」另外一名侍衛應聲,以最快的速度衝了出去。
雲雁殿--
「五殿下!五殿下!」
急促的呼喊聲由遠而近,打斷了雲雁殿特有的寧靜。這裡本是大燮宮內收藏書籍文獻的地方,原本是皇翌嵐最討厭的場所之一,但自從上次在景鴛宮和蘭堇不歡而散後,皇翌嵐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再像從前那樣整天笑嘻嘻的,常常一個人坐在原地發呆。再加上蘭堇被燮王軟禁在祥雲閣裡,雖然不可能踏出一步,但連帶的,這讓皇翌嵐連自己的龍青宮也待不下去,所以每天太傅們授課完後,他就獨自一人躲到雲雁殿,雖然不喜歡看書,但至少這裡的環境安靜涼爽,就連發呆也特別舒服。
「什麼事啊!吵死了!」皇翌嵐從臉上取下供打盹用的書本,語氣闌珊地從軟榻上起身。
「出事了!祥雲閣出事了!」侍衛臉色慘白地開口,急急忙忙地將剛才發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瑛皇后帶人找蘭堇的麻煩,蘭堇的白狐因而傷人,不但抓傷了瑛皇后的侍女,就連瑛皇后也受了輕傷,下令要殺死白狐,同時要嚴辦蘭堇!
「什麼!?」皇翌嵐整個人跳了起來,一張臉也嚇白了,「怎麼會這樣?」
「五殿下!瑛皇后如今在氣頭上,屬下們根本沒有資格勸阻,但……若是蘭堇在祥雲閣出事了,屬下們只怕連命都保不住了,請五殿下立即回返龍青宮一趟,想點辦法吧!」侍衛跪下請求。
「好,我馬上回去,你現在立刻出宮找東陵王,告訴他出事了,請他立即進宮一趟。」皇翌嵐吩咐完畢,旋即大步往龍青宮的方向前進。
皇翌嵐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龍青宮,才剛抵達宮門,就遇上了一臉焦急、明顯在等候自己的內侍吉祥。
「嵐殿下!您終於回來了。」吉詳踏向前,表情明顯鬆了一口氣。
「現在情況怎麼樣?」皇翌嵐一邊往祥雲閣的方向繼續前進,一邊追問最新的情況。
「白狐像是受了傷躲起來了,瑛皇后已經拿下蘭堇,同時吩咐侍衛軍在祥雲閣內搜查,不找到白狐絕不罷休!」吉詳報告目前狀況。
「那個女人!」皇翌嵐冷哼一聲。心中卻也懊悔自己這些日子躲避蘭堇的行為,就算……他和皇兄有肌膚之親,是皇兄的男寵,但,這些日子以來蘭堇對待自己,就像是對待朋友,或者是弟弟一樣,就算再怎麼震驚這件事,也不該對蘭堇不聞不問才是!
才踏入樣雲間,皇翌嵐就看到一群侍衛軍在樹叢、林間反覆搜查,找尋白狐的蹤影,再抬眼則看到了涼亭內,蘭堇被兩名侍衛軍按壓著跪在地上,只見他臉色蒼白,神情充滿了擔憂與不安。
「你們在於什麼!?還不停手!」皇翌嵐大吼一聲,氣得雙眼都泛紅了。
「參見五殿下。」禁衛軍們動作一頓,舉手請安。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把我的涼亭弄得亂七八糟!」皇翌嵐冷著一張臉步入涼亭。他的出現讓蘭堇彷彿得到一線生機,雙眼充滿懇求地望著他,無聲地請求他救白狐一命!
皇翌嵐回了蘭堇一個「請放心」的眼神,心中對蘭堇的內疚也更深了。都是自己的錯!倘若他一直待在龍青宮內,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無論如何,他都得在四哥、燮王來之前保住蘭堇的白狐才是。
「五殿下,你有所不知,本宮並非來此。」瑛皇后並不放棄,這一次白狐傷了人,她說什麼也不會放過白狐,更不會放過它的主人,「宮裡有宮裡的規矩,就算蘭堇是五殿下的保傅,但是他的白狐傷了人,這件事絕對不可能就這樣算了,還請五殿下見諒,等他們抓到白狐,我們自然會離去。」
「荒謬!要是你們找不到,豈不是要永遠待在我的祥雲閣?」皇翌嵐冷哼一聲,揮手不耐煩道。「現在統統出去,今日之事我自會向燮王票報,到時候皇兄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侍衛軍等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聽從誰的命令才是。
「五殿下,就算您再怎麼受寵也不能這樣偏心!」瑛皇后將玉兒扯到面前,指著她的臉冷聲說道,「白狐雖然珍貴也不過是畜牲,五殿下請看,那畜牲將我的貼身侍女傷成這樣,我這個作主子的要是不主持公道,那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我不是說過了!一切事情都等我票告皇兄後再說,怎麼你聽不明白嗎?」皇翌嵐將所有的事情往燮王身上攬,「你別忘了,燮王曾經下令所有人不得隨意進出祥雲閣,這些日子連我都不敢踏入半步,那麼皇后你呢?帶著這一群人來這裡滋事,難道你絲毫沒把陛下的命令放在眼裡?」
「五殿下不必拿陛下來壓我。」瑛皇后勾起一抹冷笑,輕舉起自己的手臂,露出上面的傷痕說道,「我這個皇后,說來也是當今太皇太后親自選的,她老人家平日對我愛護有加,可以說最疼我了,天天期盼的就是希望我為陛下生下一名皇兒好繼承大統,五殿下,您該不會想將今日之事傳到太皇太后的耳邊去吧?」
「你……」皇翌嵐雙眼圓瞪,心中更惱了。這個臭女人居然搬出了連燮王都得敬上三分的太皇太后,真是太可惡了!
「繼續搜!要是找不到那只白狐,我要你們一個個腦袋搬家!」瑛皇后露出得意的笑容,轉身以尊貴的語氣命令道:「住手!」
飽含威嚴的男性嗓音響起,打斷了涼亭內緊繃的氣氛,所有人轉頭一看,立刻恭敬地跪下參見。
「陛下!四哥!「皇翌嵐又驚又喜地叫出聲。果然是四哥厲害!不單自己進了宮,連陛下都請來了!
「統統退到祥雲閣外面去!」燮王冷聲命令道。
「陛下,您不能……」瑛皇后忍不住出聲,卻被燮王回以嚴厲的瞪視。
「來人,送皇后回宮,守著『銀鳳殿』,沒有朕的允許,誰也不得人內探視。」燮王命令道,同時以更冷的聲音對朕皇后說道:「是你違背我的命令在先,怪不得我無情,我最後一次警告你,若是你膽敢再一次忽視我的命令,我會讓你嘗嘗大牢的滋味!」
「陛下!」 瑛皇后發出淒厲的叫聲,還想開口說什麼,卻已經被侍衛軍以強硬的態勢帶離開了。
不一會兒,涼亭內只剩下燮王、東陵王和皇翌嵐,以及依舊跪坐在地的蘭堇了。
「蘭堇!你不要緊吧?」皇翌嵐立刻向前,十分關心地想探視蘭堇的情況。
「雪兒!雪兒它受了傷!「蘭堇焦急地抓住皇翌嵐的手,一心只掛念著白狐的安危。雖然說它躲到草叢裡,但逃走之前身上已經染滿了血,不知道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蘭堇!你別急!我會幫你!」皇翌嵐溫聲保證。蘭堇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啪」的一聲打掉皇翌嵐的手,說道:「不行!它認生,如果不是我,它不會肯出來療傷的!」
說完之後,蘭堇急忙地走下涼亭,開始在樹叢裡呼喚、找尋白狐的蹤影,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抬眼看燮王一眼。
「我才一陣子沒進宮,怎麼事情全都走樣了?」東陵王看了一眼燮王,輕聲歎息。情之一字果然難纏,連他這位溫文俊雅聞名的皇兄,都被攪弄得像是變了另一個人似的。燮王不語,只是以一種陰鬱的目光注視著草叢中的白色身影。
「雪兒!」
過了好一會兒,聽到蘭堇驚喜的呼喚聲,就在他們以為蘭堇已經找到白狐的時候,卻聽見蘭堇痛呼的聲音!
燮王臉色一變,立即大步向前,立即趕到蘭堇的身邊去。
「堇!」燮王趕到蘭堇身邊,這才發現他的雙手鮮血淋漓,燮王臉色大變,匆忙之間只能撕下自己的衣袖,緊緊地裹住蘭堇的雙手。「怎麼回事?為什麼流了這麼多血?」
「雪兒不肯讓我靠近。」蘭堇以一種悲涼的語調開口。
燮王轉頭,果然在附近的草叢邊看見了白狐,原本純白的毛上面已經染滿了鮮血,看樣子傷得十分嚴重。
「我知道……它快要死了,所以不想讓我看見它死的樣子,也不讓我靠近……」蘭堇喃喃自語,心頭只覺得一片空蕩蕩的,為什麼?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啊!為什麼還要奪走他的雪兒!?
「堇……」燮王伸手,不想見到他這種孤苦無依的淒涼表情,直覺地想將他纖細的身子擁人懷中。
「不要碰我!」蘭堇突然變得十分激動,以一種控訴的目光瞪視著燮王,說道,「我好恨你……如果不是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奪取我的自由、我的身體!現在連我的白狐你也要奪走!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我到底哪裡得罪了你這位燮王!為什麼我要遭受到這種對待呢!?」
「蘭堇……」燮王一時詞窮,卻依舊緊緊地握住蘭堇的手,深怕他在激動之下讓傷口又滲血了。
「下令將我賜死吧!我和雪兒是同生共命,如果它死了、那麼我也不需要活下去了。」蘭堇的目光移回白狐的方向、緩露出一抹淒艷的笑,語氣絕決。
燮王凝望著蘭堇許久,最後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他舉手朝蘭堇的頸項輕擊,將情緒激動的他給擊暈了。
跟著燮王將蘭堇攔腰抱起、步出草叢,對涼亭內的東陵王和皇翌嵐喊道:「立刻傳太醫!蘭堇受傷了。」
一睜開眼,蘭堇看到的是再熟悉不過的擺設,他側頭。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人帶回了樣雲閣的寢宮。
舉起手、傷處也已經上了藥,細心的裹上了紗巾。
「蘭堇,你已經醒了嗎?」一聽到聲響,始終守候在寢宮的皇翌嵐高興地跑上前,關心地開口詢問,「剛剛太醫已經幫你換了藥,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感到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蘭堇表情平淡,今日在涼亭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在腦海中重演了一遍;瑛皇后的興師問罪、侍衛軍的抓拿、還有雪兒……
皇翌嵐像是明白蘭堇表情苦澀的原因,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像是孩子般神秘地說道:「蘭堇,你躺著別動,我有一份驚喜送給你!」
「不用了,我什麼都不需要!」蘭堇疲倦地閉上眼,語氣闌珊地開口。
「別動喔!我一會兒就回來!」皇翌嵐不以為意,像一陣旋風似地跑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閉著眼睛的蘭堇聽到皇翌嵐回返的聲音,但是他只覺得很累,根本不想睜開眼睛。就在這個時候,一種濕熱的東西突然舔上蘭堇的臉頰,他嚇了一跳,驚訝地睜開眼睛,卻看到了他最意想不到的白狐--
「雪兒!?」蘭堇又驚又喜!他的白狐!雪兒沒事了!真的在這裡!?
蘭堇立刻從床上坐起,將白狐細心地抱在懷中,而白狐也撒嬌地在他懷中嗚嗚嗚叫。蘭堇這時候才發現,白狐的身上同樣也裹滿了紗巾,同時還有一股濃濃的藥香從它身上散發出來。
「這……雪兒身上的傷?」蘭堇不可思議的歎道。從來不肯親近其它人的雪兒,為什麼願意被弄出草叢,甚至讓人為它療傷呢?
「是皇兄。」皇翌嵐以一種驕傲的神情說道,「說實話,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皇兄不知道和這個小傢伙周旋了多久,最後還是把它弄出草叢,當太醫為小傢伙裹傷的時候,皇兄也是緊緊地抱住它、怎麼也不肯放手。現下這小傢伙的命是保住了,不過皇兄的手也被它咬得鮮血淋漓,比你的還要慘上好幾倍!」
「是陛下?」蘭堇驚愕地抬眼,幾乎不敢相信皇翌嵐所說出的話。他……堂堂的一國之君,居然為了他的白狐,不惜傷了自己一雙手!
「當然是皇兄。」皇翌嵐笑道。「不過現在你們都沒事了,真是太好了。」
「謝謝。」蘭堇誠心道謝,緊緊地抱住了懷中的白狐。心中充滿千頭萬緒,他除了道謝之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蘭堇,你們身上都還有傷,一起休息吧!」皇翌嵐揮揮手,正打算離開的時候,卻又突然回頭,以一種十分為難的表情說道,「蘭堇……有件事我……我想向你坦承……」
「有什麼事你說吧!」因為失而復得的白狐,讓蘭堇恢復了平日的溫和,他抬頭,以十分平靜的語氣響應。
「恩……前些日子都是我的錯,我不是故意要避開你。是……那日在景鴛宮……我……」皇翌嵐坦白認錯道,「總之,我不該把你獨自扔在祥雲閣,讓皇后那個女人有機可乘。蘭堇,你願意原諒我嗎?」
「這件事與你無關,五殿下不必自責。」蘭堇不以為意
「當然和我有關。四哥說得對,我不應該像小孩子一樣事情一旦不如自己所想的,就像鴕鳥一樣逃開,但事實就是事實,就算逃避也無法改變的!」皇翌嵐以難得一見的認真氣說道,「蘭堇,我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自從你進宮我是真的把你當成我的保博、我的朋友,就算……就算皇兄他把你當成……恩,當成他最寵愛的人.但這些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