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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玉(四大名捕--冷追) by 羽俊臣

佩玉(四大名捕--冷追) by 羽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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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玉(冷追)
作者:羽俊臣

翩翩「偽」君子

第一章——
北宋末年,北方的強國遼和女真族建立起來的金時有征戰,幾乎關心時局的人都清楚,金滅遼後,必然將矛頭直指北宋的統治。江山安穩之說,一時間不攻自破。
為了化解這尷尬的局勢,宋徽宗接受商部官員的建議,允許每年春天,在遼、金、宋接壤的邊城召開商會,到了這個時候,三國的商戶都雲集邊城,洽談貿易,買賣貨物,進行民間商業交流。
今年春天,正是第四個年頭。
諸葛正我自下了朝就一直站在書房巨大的地圖前,眉頭緊鎖。
「世叔。」輪椅上的年輕人終於發了話,他已經默默在諸葛正我身後停了許久。
「朝中有事?」
年長的神侯回過頭來時,眉頭已經鬆了,看了看年輕人帶著憂心神色的清秀面龐,又望了望門口。
「你們,都進來吧。」不禁笑了,「藏著,難道是生我晚發了俸祿的氣?」
話音剛落,門口又走進三個年輕人。
領頭的表情謙和,一身黑衣,緊接著進來的卻不一樣,身段輕靈,因為面有憂色嘴角才難得的沒有上翹,最後進來的那個,雙手抱臂,佩一柄無鞘長劍,面無表情。
無情,鐵手,追命,冷血。
四個年輕人排成一排,拱手。
「世叔!」
「嫌俸祿發晚了?一起來討公道?」
「是嫌這個,」追命搶話,「不過,更嫌世叔你眉頭緊鎖也不告訴我們出什麼事。」
諸葛正我聽了頓了頓,回頭望向巨大的地圖,開口。
「我多發你們些銀子好不好,十倍的俸祿。」
「世叔你要打發我們走?!」
「當然不是,公款,以後要換回來的,」他呵呵笑了起來,「現在開始,你們不是神捕司的捕快,全部都是生意人,沒有本錢,怎麼去邊城談生意?」
一個時辰前,蔡京在皇上面前給凌落石要了一塊通關商戶的令牌,說是要他這個武林盟主去監管邊城商會的治安,以免再出現沙匪劫財的惡□件。說起原因來合情合理,既是民間商會,自然民間來管,蔡京瞥了瞥想要自薦的諸葛正我,當機立斷說要是神捕司出面這個事情就官方了,於大遼、金國會產生不必要的誤會和摩擦。他口中所謂的權宜之策,就是讓凌落石辦成商人暗中維護大宋商戶安全。
來不及阻止,木已成舟,只能靜觀其變。
「肯定有陰謀!」追命憤憤,聽了神侯的解釋,他就開始念叨。
「我們要扮成什麼商人,」不去理會身旁的人的呃抱怨,無情開口,「據我所知,邊城商會乃巨型的商業巨頭集會,來的商戶都有頭有臉,是經過了各國商部審核的商家,我們隨便扮成什麼,沒有通關令牌,也混不進去。」
「當然不是叫你們隨便扮成什麼。」諸葛正我開始踱步。
「我有兩位世交,都是有名的商戶,他們都收到了邀請函,」他轉過頭,目光炯炯,「只是我通知了他們,我的手下要去,所以,你們要和他們的人換身份。」
「不知世叔口中所言的商戶,是哪兩家?」鐵手發問。
「這兩家麼,來頭都不小。一戶是南陽獨山玉王,做玉石生意,一戶是蘇州綢緞莊主,產頂級綢緞。」
「這大好的商機,他們肯放?」冷血靠著柱子,少有地開口。
「我這兩位故人,早覺得朝廷昏庸,已經不問世事,況且錢已經多的,呵呵,」諸葛正我笑了,「根本不在乎這區區商會。」
主意已經定下,師徒五個開始在書房中商議細節。
只是沒有多久,房中便傳來兩個人的爭執聲。
「我不同意追命扮南陽公子楚鍾靈,會穿幫。」無情頭也沒抬。
「你就是針對我,我為什麼不能,這個傢伙雖然有名,但是沒人見過真面目,不過是獨山玉王的小兒子,為什麼我不能扮?」一雙桃花眼張得溜圓。
「神棍樣子,整天晃啊晃,哪裡有玉王公子的風範。」
「喂,你這分明是在糟踐我來誇你自己!」追命快要上桌子了,冷血沒說話,繼續倚著柱子冷眼相望,鐵手已經開始準備打圓場,伸手去拉追命。
「我扮不得公子,你去扮綢緞莊的少主修毓就合格,你這不是擺明了不待見我麼。」
「其實……」鐵手終於忍不住勸,「世叔還沒說完呢。」
「我也想過這件事,追命,你得承認無情說得在理,你不服氣可以,來說說四大名玉都是什麼。」諸葛正我帶著笑容望向追命。
「呃……」追命一時語塞,無法答話,臉有點發紅。
「無情,我知道你不放心,怕追命出亂子。」諸葛正我又轉向坐著的年輕人,「你必須去扮修毓,因為他也行動不便,至於楚鍾靈,追命是他們三個中,最像的一個。」
猶豫片刻,無情垂了眉眼,當是默許。
於是,追命就這樣接了他從沒有扮演過的山莊公子角色。他其實心裡多少也是有點心虛的,混混、商販、老叟、搬運工那是手到擒來,都不用過腦子,再難一點,女人他也不是沒有扮過,只是這南陽獨山玉王的小公子……唉,他望著懷裡一打的背景材料玉石知識,怨念了。
不像那個野人啊,去,長的一副打手保鏢相,台詞都不用編,姿勢也不用擺,只要往哪一站,就像花錢雇的。我怎麼就沒長成那樣,呸呸,誰要像他,我寧可多幹活。
話雖這樣說,十日時間,就要出發北上,這麼多材料,得全記下來,我又不是無情那個書癡……他開始有點後剛剛和無情爭執,早知道讓給鐵手了,自己還挺喜歡他那個賬房的角色。
想著想著,到了他在神捕司的房間,「嘩啦」一下把書扔到桌子上,猛然瞥見桌腳放了一瓶酒。有酒?誰這麼好,放在這兒啊……呵呵,眉眼笑得彎起來,趕緊拿起。
聞了聞,石化了……
女……女兒紅!!
至今追命對女兒紅還很怨念,鬼知道那天怎就喝多了腦□從了他。
誰放的?!真想大叫,已經很煩了,還逼他想起臉紅心跳的慘痛經歷。正鬱悶,一股清冽氣息傳過來,追命當下整個人僵在那裡。這個人習慣了走路不出聲,但是自己太熟悉他身上的氣息了,那味道在鼻前一繞,鑽進心裡。
「幹嘛。」頭也沒回。
「送酒。」
「是你?」聲調高起來。
「無情說的,楚鍾靈在所有酒裡最喜歡女兒紅,而且是加了桂花這種,你得記住這個味道。」
味道,味道,怎麼又是味道。
有點生氣地轉過身,冷血狹長而凌厲的眼眉衝進視線,萬年不變的沒表情。只是,追命早已經學會在這張五官深邃的臉上,尋找這個男人的情緒,高興的、憤怒的、失落的,甚至是……無助的,他都看到過,也識得出。
現在這種情況是……
「喂,你什麼都別說啊!」警告一次。
「我沒什麼想說的。」
繼續互瞪。追命一個激靈。
「喂,喂,你……什麼都別做啊!」慌張地警告二次。
可以已經晚了,當下被面前的人緊緊箍住吻了個七葷八素,喘著氣互相鬆開時,追命沒好氣的用手背抹了抹嘴,「野蠻……」,目光望向別處,「出了關,就是有任務,別再如此。」
「知道,你現在還是追命,十日後,」冷血逼近,眼神灼熱,「便是楚鍾靈。」

長衫佩玉

第二章——
清晨。
書房。
「獨山玉是四大名玉之一,與新疆和田玉,遼寧的岫巖玉和湖北的綠松石並稱,久負盛名。」追命轉過身,面向諸葛正我,接著說,「礦區地處南陽市北郊的「獨山」,因此又稱南陽玉。」
看見神侯肯定的點點頭,他嘴角上翹,眼神一挑,背過手去,在書房裡踱起步來。
「這獨山之玉呢,質地細膩純淨,具有油脂或玻璃光澤,拋光性能好。」
「有何品種?」無情問道。
眼睛瞇起,最後彎成月牙狀, 「分白、翠、紫、黃、芙蓉紅、墨,天下聞名。」
「不錯啊,三師弟!」鐵手鼓鼓掌。
「你有什麼血親?」諸葛神侯抬手打斷,直直望向追命眼睛。
「家父楚勁,名號南陽獨山玉王,家母陳氏,育有三子,兩男一女,我大哥名叫楚墨勤,年三十,已娶妻,嫂子是湖北同做寶石生意的薛家二小姐,他們有一子,名叫琢硯。我二姐年方二十有四,尚未出閣,容顏絕美,號稱豫州第一美人,名叫楚絳。」
眨眨眼睛,追命對自己的回答很滿意,一臉戲謔地望向他大師兄。
「嘿,該你啦。」
眼刀立刻甩過來,速度堪比柳葉飛鏢。
無情自是不會在身家背景的複述上出半點差錯,寥寥幾句,幾乎說出了整個江南綢緞織造的大況,對修家近幾年的生意更是瞭如指掌,最後差點把家譜都背出來。
「你確定你不是他們傢俬生子……」輕輕低估了一聲,雖然話很刁,追命也不得不敬佩。
這樣一來,似乎很完美。
修公子和兩個書僮,帶一個賬房先生,主要和遼人談生意,帶金絲錦緞樣品百匹。
楚公子和保鏢一名,帶十色玉石五箱,主和金人交易。
所有其他捕快隱蔽成小廝,運送貨物。
可是,神侯並沒有馬上作評論,良久才望向四人,「你們現在還不能出關,欠火候。」
「世叔,還有什麼不妥?」
「不像。」言簡意賅。
「為何如此說?」無情也急著追問。
「修家少爺我有過一面之緣,」神侯望著無情有些焦急的神色,按了按他的肩,從他身旁走過。「你可知纖纖君子,溫潤如玉一說?」
「他雖然不能行走,長期在江南府中,但這溫潤的個性,還是小有名氣的。」諸葛正我轉過身,「雖說修家和楚家這次只派了小輩處事,兩人都是第一次出關,但是,他們的買家已經和兩府接觸了三年,你們於情於理,必得和傳言中的個性相和。」
「無情啊,你得練習怎麼笑,笑得越溫和越好。」
這話一出,鐵手先怔住了,望了望表情有點僵硬的無情。
溫潤的……無情?
追命望天,冷血也垂下眉眼,實在無法想像。
「此外,追命也不甚合格。」
「我怎麼啦?」追命一下從座位上彈起來,「不會吧……世叔,別告訴我姓楚的那個小子和冷血一般德行,不會笑,不說話,沒有血性。」
不讓他說話他會血瘀的……顧不上冷血有點發寒的目光,追命望向諸葛神侯。
「那倒不是,只是傳言說三公子氣質超群,鍾靈毓秀,所以你在人前不能有挑眉,咧嘴,戲謔的表情,或者,」諸葛正我轉過身,搖搖頭,「或者任何上躥下跳的動作,你得練習穩重。」
冷血抬起頭,望向瞬間眉頭鎖住一臉絕望的追命。
穩重的……追命?
這怕是入神捕司以來最棘手的案子了。
看了看陷入沉默的四個人,神侯問道,「這次任務非同小可,為什麼一定要掩藏你們的身份,明白麼?」
「明白,凌落石的目標肯定不是沙匪,他八成是代替蔡京通敵賣國。」
「對,我派你們去是探遼金動向,因此,不能被他們的任何人看出異端,」他繼續說,「雖說是通敵賣國,卻也需要誠意,據我所知,金國似乎並不很相信蔡京,所以,我料定此番凌落石是去接頭。你們要時刻留意打探,他們想要和誰來往,對方何種反映,必要時見機行事,必不能讓凌落石得逞。」
「既然金人不信蔡京,而且這麼出名的兩大商戶,他們也不敢妄動,即使到時候和凌落石當庭對證我們也可以一口咬定自己是生意人。」鐵手單手握拳,神采回到臉上。
「甚至我們還可以挑撥他們的關係,反咬一口。」追命接話道。
「如果凌落石真是為和金人結盟而去,你們必須挑撥,」神侯鬆開緊縮的眉頭,「這一切的前提是,你們夠像,不自己露了馬腳。」
「是!」
三日後,他們按約定時間啟程,不是往北,卻是往南,京城老闆姓互相傳言,南方出了大案,神捕司四大名捕以及諸葛神侯都去徹查了,這陣仗,真壯觀。
而事實上,他們在城南隱蔽處便分成了三隊,一隊繼續南行,有神侯壓陣。剩下的兩隊人分別化作楚家和修家的商隊,按照定好的北上路線行進。
追命整理了一下腰間鑲有上好白玉的腰帶,撫平了外衣的褶皺,又緊了緊袖口,上下檢查了好幾次,才長出了一口氣。
好吧,從現在開始,我是楚鍾靈。
不是追命……崔略商。
這樣想著,眉頭便鬆了開來,淺淺的微笑漾在臉上,一甩長衫前擺,英挺的身段露在巨石前的陽光中。
早已經變裝完畢的冷血一側頭,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場景。
是追命,又不是追命。
少年一襲月白長衫,腰間佩玉,那張平日裡表情豐富的臉沒了戲謔笑容,一切只是淡淡淺淺,叫人想近前又沒自信,覺得不好靠近如此美好之人,怕碰髒了,只能罷手遠觀。那一張俊俏的臉,似笑非笑,讓冷血看得幾近癡了。可這明明就是那個小子,那個朝他大喊大叫、狠狠咬了他一口、扯住他又哭又笑的追命。
冷血移不開眼睛,因為捨不得。
「喂,我說,」眼前的人突然笑了,「不是你看癡了吧,看來果然是人靠衣裝,啊,這玉真好,不知道任務結束能不能私拿了去。」摸了摸腰帶,眼睛瞇起來。
瞬間又回來了,那個崔略商。
咬了咬牙,所謂眼不見心靜,確是真理。
「走吧,」冷血頭也不回,「趕路,少主。」
追命一愣,哦,對,少主。他這麼叫還真是……不大習慣。想想,假公濟私便可以對這個野人呼來喚去了,感覺一定不錯。反正沒人看見,追命很珍惜還能撇撇嘴的機會,嘴角上翹笑了笑,跟上了冷血的腳步。

邊城相會

第三章——
歌姬起舞,薄紗幾乎迷了所有男子的雙目,異國女子的風情讓來自他國的商戶們花了眼睛,眼神輕佻,素手拂過臉頰,這裡沒有國事,只有生意金錢,歌舞不休。
邊城。
通商要地。
完顏站在熙月樓的陽台,遠遠望向南方,水土豐沛的南方。那裡的子民,不知是不是不用受風雪之苦?
他年輕的臉上出現高傲的笑容,政治相爭,愛恨尊卑,你說誰對誰錯呢?樓台下面是川流的商戶,大家,果然都喜歡安穩太平,真的也好,假的,其實也罷。呵呵,現在,還有什麼是真的?
熙月樓下,一個馬童正在牽馬,看樣子是和主人走失了,滿臉的焦急。
另一頭,晃來一個白衣少年,煞是俊俏,白衣襯得氣質超群,身後跟了個冷面年輕人,雖然面若冰霜,卻也俊朗無比。
馬童和白衣少年本應擦肩而過,可馬擋了視線。
小童只看見閃過一抹白,但還是喊了出來,「少主人!!」。
就在這個時候,前面店鋪點的炮竹「噼裡啪啦」響了起來。馬驚了,一下甩開了小童,眼看就要踏在他上。
一個白影嗖地飛過來,攬了孩子的腰,放給身旁持劍的少年,輕輕一點便躍上了馬,手覆上馬匹的長頸,俯□來安慰它,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
馬兒居然就停止了嘶鳴掙扎。
年輕人抬起頭來,不經意往上瞥,正好和完顏的目光相接,彎下眉眼,笑了。
完顏愣住,還是第一次見到笑得如此謙和溫潤的男子,特別是,面貌如此俊朗的男子。
中土人。
大宋子民。
好。
完顏笑了,算做回答。
把韁繩遞給小童,追命拍拍他的頭,「你認錯了。」隨即轉向冷血,「我們走吧。」
面無表情的年輕人點了下頭,一同轉身。
熙月樓上,完顏瞇起眼睛,一直盯著那片月白色消失在街角。
茶莊駐站。
凌小骨已經到了邊城半日,把情況摸了個大概。自己假裝是做茶葉生意,帶了十箱子好茶,具體什麼茶,他才不清楚。他只知道要聯繫小侯爺,把相爺的「貨」交給他,告知金國,貨如假包換,甚至可以用來換幾座城池,是相爺的大禮。
可是,他沒有見過小侯爺,也知道,金人其實不信他。金人其實不信任何大宋子民。
大宋?
哼,還有多少年國號都不清楚。
凌小骨在自己的駐站踱來踱去,完顏小侯爺,這個時間,應該是在熙月樓。
「來人啊,配車。」
街頭人流攢動,各色人等混雜,異域奇服儘是。
追命的腰疼,為了模仿那個什麼什麼南陽公子,他得板著身體走路,話也不能多說,見誰都得笑。追命突然覺得,宜春院的姑娘們其實真不容易,逢人便笑,這也是門功夫啊……不,簡直是絕世神功。
冷血在他們趕路的時日裡話更少了,幾乎都不怎麼看他。可追命不管這些,但逢沒人的時候就和他絮叨。什麼不知道大師兄到哪啦,那個瘸子肯定走不快比我們晚到到啦,真羨慕鐵手啊,溫情版本的無情簡直是限量發行的絕版啊,飯不好吃啊,酒真難喝啊,想雪姨啦,腰疼啊,悶死了之類。
雖然多半不說話,但冷血竟然也沒躲開他。
而且,他說腰疼的時候會問隨從拿藥酒。
哪兒用藥酒啊,又不是內傷,我的天,真是直線思維——疼就是得用藥醫……我那是渾身僵硬弄得,又不是扭了,切,我用不著。
「你留著自己擦臉吧」,追命現在想起來還對自己的回答很滿意。
「前面是茶莊驛站。」冷血的話拉回了追命的思緒。
追命沒有說話,心裡犯嘀咕,剛剛跟著的那人莫非要去茶莊?
突然眼前閃過剛剛穿紅褲的那個人,他混進了一群人裡,看起來是沒什麼問題,衣服各式各樣,只是……哪裡很奇怪。
「你不覺得哪有問題麼?」小聲靠近冷血,「他們。」
「我跟去看看,你去熙月樓,金國的人在裡面。」言罷,冷血已經邁開步子。
「喂……你看著點,」追命拂袖轉過身,聽見冷血的腳步走遠。
唉,真不省心。
可是幹什麼擔心他,有什麼好擔心的,野狼一匹,見誰砍誰……我有時候還真是……多餘……
發了一會愣,追命有點走神,剛想轉過身往熙月樓,才突然覺得有人盯著自己。
他定下腳步,挺直了身體,微笑著轉身。
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映入眼簾。
這是……
追命第一次遇到這樣俊朗的年輕人,雖然他一直覺得自己不錯,覺得無情風雅,覺得鐵手剛健,覺得冷血……也……挺好,但是如此長相,他發誓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目若朗星,眉入髮鬢,五官像是工匠花心思刻出來的,更別說身形矯健,腰背挺拔得像棵黃楊。一身白玉長衫,一件淺翠罩衣,活脫脫一塊青玉!
這傢伙不是青玉成精變的吧……
追命有點楞,直盯著幾步遠的人看,清冷的氣息有點熟悉,像那個沒血性的傢伙,可像又不是。這人……是誰?
一愣神的功夫,來人已經行至眼前,淺淺一笑。
呃……追命頓覺吃驚,人家都到跟前了,自己的視線還沒收回來,太唐突。
「公子,」白衣人拱手,「可知熙月樓何處走?」
「啊,熙月樓啊,過街便是。」追命退開兩步,瞇起眼睛,旋即友好地笑了,這傢伙輕功甚好,絕非平庸之輩。
「敢問這位公子,」他也拱手,「去熙月樓,可是來參加商會的同僚?」
白衫男子沒有說話,微笑頷首。
追命有點想翻白眼望天吐氣,欺負我大師兄不在這裡是吧,切,我大師兄要是能站起來,換你這麼一身衣服,脾氣……呃……脾氣再好點,也能這麼笑的話,必然能比你下去!無奈啊,要裝成獨山玉王公子的自覺提醒了他,他心裡默念著「謙謙君子」,「謙謙君子」,一邊抬起臉來,也展出一個笑容。
「那實在是太巧了,我也是啊,我來帶路好了。」一雙桃花眼變成月牙形。
「有勞。」
笑容浮上臉頰。
遠處,熙月樓中,人頭攢動。
抽風PS1:
——冷血啊,追命腰疼。
冷:不是我弄的。
——我知道,我沒讓你弄,你哪有機會。其實……是我弄的……
(劍甩過來)
冷:那你什麼時候讓我弄?
——你給我發個mail,註明一下時間,我去安排……
抽風PS2:
追:怎麼一下子冒出這麼多新角色,都幹嘛的?
——第三者第四者唄∼
冷、追:啥?
——你們別想歪啊,你看你們想歪了不是,不學好。就是第三主角和第四主角的意思,我很學術的。
正經PS:林俊傑《醉赤壁》很好聽∼沙寶亮《絕唱》很好聽……
好了,我不囉嗦了……

有朋自遠方來

第四章——
得福在商道旁的小鎮開茶館好幾年了,儘管他也沒多大年紀。
他挺不喜歡這平淡無奇的生活,沒勁。迎來送往,大多是商人,表情冷漠,匆匆形色,一個商隊一個商隊地趕向邊城——距離小鎮三百里的通商要地。
正在晃神兒,被一陣輕微的咳嗽聲打斷,一回頭,看見一個穿著湖藍色綢緞的少年在一架輪椅上咳得微微聳起了肩。
雖然單薄,背影倒是很挺拔,得福心裡低估,可惜是個瘸子。
他搭了手巾在肩膀上,朝輪椅上的人走過去,「客官您沒事兒吧,要不要喝碗熱水?」
少年就在這個時候轉了頭,皮膚白皙,眼神清澈,聲音沉穩,「不勞煩了。」
得福當場傻掉,他從來沒有見過這般俊俏的男子,也太……太好看了,別是什麼下凡吧,隱約想起教書先生的一句話「纖纖君子,溫潤如玉」,要命的是跟前的人還衝自己笑了,那笑容村子裡最俊的姑娘看了都得哭。
得福傻在哪裡好長時間心裡突然覺得開這個茶館其實也不錯。
「大……」一個聲音傳過來,藍衣少年回過頭。
得福沒看見,他還愣著,顧不上。但轉過頭的少年美好的表情瞬間隱了去,向著剛剛出聲音的黑衣男子一擊眼刀,凌厲的眼神甩過來,殺傷力大的嚇人。
鐵手聽見自己嚥口水的聲音,「大師兄」三個字差點就脫口了,平時不是叫習慣了麼,見他咳嗽一著急就忘了改稱呼。
「大概您是昨晚著涼了,公子。」唔,趕緊換回來。
「吃些藥吧,」鐵手開始翻包袱,來的時候自己去開了不少治療喘鳴的藥。
「麻煩你了,夏總管。」笑容又露出來。
茶館裡一時陷入一種幾近美好的氣氛,坐著喝茶歇息的商戶們開始咬耳朵。
「這誰家公子啊,怎麼生得這麼俊,嘖嘖,氣質脫俗。」
「唉∼可憐是個瘸子。」
「莫非是修家那個?」
「修家哪個啊」
「江南有名的綢莊的一位少東家,修毓。」
「大老遠的怎麼讓身體這麼單薄的人來……」
「人家俊你就心疼啦,哈哈哈」
「你怎麼說話呢……」
商人們咬耳朵的聲音都飄進鐵手耳朵裡,也高興,也……不高興。
他自己也不大清楚為什麼,師兄做得這麼好,但凡什麼人也瞞過去了。
只是,自己覺得他那樣的溫和,太過陌生。是無情,又不是無情……卻還是喜歡看他笑,單純地覺得……好。
突然感覺幾個商販說得有理,大老遠的,而且越往北越冷,雖說開春了,可還是……
「夏總管,夏總管,」這呆子想什麼呢,叫他也不應。
「啊?啊……公子您有吩咐?」鐵手這才回過神來。
「回房吧。」
不一會兒,一隻白色的信鴿飛出了這小小的茶館。
遙遙三百里之外。
熙月樓。
金國的完顏小侯爺捧著一塊上好的玉石在把玩。
完顏愛玉。但必須是好玉,有瑕疵的,或是成色不夠,在他看來就和土石無別。就像他留在身邊的人一樣,要夠忠心,還要有能力夠機靈,不然便當不成心腹。
他知道,好玉不多,想要得到話,除了財力物力,還要的是世間難得的相玉的慧眼。
追命剛上了二樓就看到了坐在窗邊上賓席的完顏。
心裡琢磨著,看打扮,應該就是這小子,金國的皇親國戚,世叔告訴過,叫完顏啥啥啥來著,算了……實在想不起來。這傢伙居然也做玉石生意,岫巖玉的大東家,你說人怎麼這麼奇怪啊,能幹什麼偏不幹什麼,放著好好的小侯爺不做,跑來做生意,哼,不是腦筋有問題就是心術不正。
這段時間追命的表達能力都進化成了心理活動能力,沒辦法,不能亂講話,他憤憤地想,要是完成了這次任務,得好好去世叔那裡吼一通,把心裡的牢騷統統嚷嚷一遍,順便把他老人家私藏的酒給套出來……
想到酒,有動力了。
哼,會會你這小侯爺。
剛從廊柱後面轉過身,他那身月白色就已經落到完顏眼裡。
看著來人直接向著自己走過來,完顏抬起了頭。
「打擾,請問可是完顏侯爺?」追命望向面前那張北方民族特有的輪廓深邃的臉。
「公子認錯人了吧。」完顏起了身,撫了撫衣袖。
「不會,」追命笑起來,「一看您手裡這上好的岫巖玉,就知道肯定是小侯爺,大哥讓我問您好。」
「閣下是……」完顏眼睛亮了亮,開始從上到下打量眼前的年輕人,早上見過一回,已然覺得氣質不俗,現在湊近了看,呵呵,用漢人的話,大概叫鍾靈毓秀吧……
鍾靈?
小侯爺突然就哈哈笑起來,「你大哥大嫂可好?」
唔,終於承認了……嚇我一跳……
「兄嫂都很好,只是家裡生意實在太忙,嫂嫂下月又要臨盆了,大哥忙不過來,當弟弟的,自然要為兄分憂。」
話說到這裡,完顏的眼神瞥了瞥,四周隱在暗處的保鏢,才都退了去。
追命主意到這個輕微的動作,心裡不禁揣測,這小子還挺謹慎,不瞭解情況的還以為他挨這兒往樓底下看姑娘呢,城府這麼深,不知道在等什麼。
完顏爽朗地笑聲傳過來,「想不到楚公子果然如傳言一般鍾靈毓秀啊,你兄長總是和我提及你,對了,琢硯怎麼樣?」
還在試我,你以為我怕你……追命淺淺地笑著,不過心裡活動波濤洶湧。
「長得可快了,又皮得很,嫂嫂老是抱怨他不好管。」
「看來還和以前一樣麼,男孩子,皮一點絕無壞處。」完顏伸手,示意追命坐下,「來啊,上茶!」
另一邊。
冷血在牆後隱了身影,餘光裡的一群人正在往茶莊的後門運茶葉,每人扛起一個大麻袋,瞬間換了陣型,原來散散亂亂,現下各自找到位置,在後門敲了兩短兩長以後,嘀咕了什麼,門就開了,由於隊形整齊,他們只用了幾秒中就都閃進了院子。整個過程甚是迅速,令人驚歎。
冷血狹長的眼睛瞇起來,這太不正常了,剛想近前看個究竟,門又「嘩啦」一聲打開,只是這次不一樣,開得很大,裡面傳出一陣低低壓住的命令聲,而後出來一個人。
凌小骨。
臭名昭著的凌大公子皺著眉頭確認門口沒有人後,上了門口停著的馬車,車輪轉動,向冷血這個方向駛過來。
略上房簷,一眼便看清楚了馬車走的方向,遠遠的,就是熱鬧的集市與店舖,再望,便可以望見建築群中那惹眼的亭台樓閣——熙月樓。
冷血開始在屋簷樓宇間疾馳,緊接著隨著馬車進了熙月樓的後院,想要提醒追命躲一躲,卻又不能讓凌小骨離了視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出乎意料,凌大公子撇開了隨從,一個人上了樓。一轉角,便望見了相談甚歡的白衣少年和完顏。完顏笑得豪放,彷彿是遇到舊友,氣氛美好的不像話。
擇日不如撞日,早下手,以免多生枝節,凌大公子眼珠一轉,上前搭話。
「小侯爺,」恭恭敬敬地拱起手。
完顏和追命都轉過頭。
凌小骨的眉頭一下子皺緊,晃了一下頭,眼前的人還是越發清晰起來,如假包換,攪了他無數次局的追命神捕。不禁憤憤,好你個諸葛正我,居然把人派到這裡來了,還搶了先……
這邊也好不到哪裡去。
凌小骨?!
追命瞬間怨念,怎麼這個吃裡爬外的突然出現在這兒,情況太XX不好弄了,臉不禁一僵。好在一聲突然的「少主人」,引了完顏的注意力,他沒有看到追命錯愕的表情。
冷血出現凌小骨的身後,聲音低沉,「您讓我取的玉,我拿來了。」
隨即,繞過了根本來不及反應的凌大少爺,貼緊了椅子站到追命身後,遞上一塊成色絕佳的芙蓉玉。
完顏的目光,立即被玉引了去,沒有抬眼看凌小骨,只是問,「閣下是哪一位。」
「在下,凌小骨,做茶的生意,想要送給小侯爺些上等好茶。」他抬眼狠狠望向追命和冷血。
「這玉不錯啊,」完顏沒有馬上回答凌小骨,而是轉向那塊通體晶瑩潤滑的芙蓉玉。
「完顏兄要是喜歡,楚某就送給你了。」追命的眼睛彎起來,展出一個慷慨的笑容,凌小骨你個大混蛋,賣茶?虧你編的出。
「那怎麼好意思……」完顏也笑起來,伸手拿過追命遞來的玉,嗯,果然是塊好玉,觸感冰滑之極,不可多得。
上下仔細地品了玉好久,才答了凌小骨的話。
「哦,對了,凌公子,我不喜歡中土茶,好意領了。」他看都沒看身前弓著腰的人,把玩起了手裡的玉石,「那,楚賢弟,我拿我這塊上好的岫巖玉和你換好不好,別下次見著墨勤他和我抱怨說我佔他弟弟的便宜。」
「您多關照我的生意不就什麼都有了麼∼這塊岫巖玉這麼好,小侯爺是愛玉之人,自己留著吧。」追命說罷擺擺手,哼,要不是因為出任務,如此好的玉,我就拿回家供著,不要白不要。
這是什麼情況啊,凌小骨有點蒙,楚賢弟?小侯爺不是在等人碰頭麼?
「……侯爺,真的是上等好茶,能否借一步說話。」
「我說了我不要。」不耐煩地瞥了身前的人一眼,完顏旋即轉向追命,「那就不客氣了,對了,要不要去我駐地轉轉,生意這種事情不是要互相照顧麼,給你看看我帶來的玉石。」
呦,請我去你那,冷血冷血你聽見沒有,想什麼來什麼,哈哈哈。
追命其實高興得想跳起來,我巴不得呢我。
「那真是太好了,正好藉機會一飽眼福。」
說罷,兩個人就真起了身。

當庭對峙

第五章——
「不能帶他去您商戶駐地!」凌小骨一下攔住追命,不,楚鍾靈。
「凌公子又不是做玉石生意,難道怕我去小侯爺駐地搶了你的生意不成?」追命極力控制著想掀桌子的衝動,笑著問。
「好,既然必須扯破臉。」狠毒的神色爬上凌小骨的眉間,「小侯爺,他根本不是什什麼楚公子!」
一聲吼,滿堂皆驚。
這隻狗終於還是咬人了,追命從一開始就在做心理建設,醞釀情緒。
一片安靜裡,追命搖搖頭,挺起了胸膛轉過身,先給了完顏一個淺笑,才慢慢轉向凌小骨。「那,公子說,我不是楚鍾靈,我是誰啊?」
冷血依然面無表情,不能出狀況,他悄然換到最容易護到追命的位置上。
出乎意料的,追命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這個反應讓凌大公子有點錯愕,不禁結巴了,「你,你,你是神捕司追命崔略商。」
「你說他是大宋官府的人?」
守在追命身旁,雖然沒有移動身體,冷血的餘光瞥向說話的完顏,小侯爺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眼神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冷。
冷血抓緊了手裡的劍。
追命在這個時候笑起來,聲音清亮,「神捕司?公子說的可是諸葛神侯的神捕司?在下倒是十分敬仰名捕追命,不知我和他哪里長的相像?」,笑容收住,「還是公子您,相中了我這玉石,想要薄小侯爺的面子啊?」
「你還狡辯!」凌小骨一氣之下越前一步,被冷血一劍攔下,「再對我家少主不敬,我就不客氣了。」
「冷凌棄!」咬牙切齒,「看你們裝到什麼時候。」
他轉向完顏,急切的想要解釋,「侯爺,您真的得信我,平白無故,我為什麼要誣陷他。」
然而完顏並沒有說話,這幾個中原人的表情,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他有貼,是我大金商會的客人。不過,你說楚兄身份不實,可是以前和他做過生意?」
「倒是……倒是沒有,不過,我與追命打過交道,他真的就是。」
完顏望向楚鍾靈,這位少年一點也沒有急,俊秀的臉上仍是微笑淺淺,一副完全不明白狀況的表情,「看來您這生意做得真大……怎麼賣東西要天天和名捕打交道?」
追命心裡低估,我看你怎麼收場,咬我,我就不會咬你麼?編吶,你繼續編吶,要麼你就當下說出找完顏這隻小老虎幹什麼,你主子到底拿了什麼來賄賂他,要麼你就別想下台。
凌小骨急得真快咬人了,不能讓追命冷血入侯爺商會,一旦進入,他倆必然找機會把所有地形摸出來,到時候,「貨」想要安穩送進駐地,再運走,那是休想。
不攔住他們,怎麼和小侯爺說「貨」的事情,本來說了就不一定信,再有他們在其中從中作梗,蔡相爺的誠意就全毀了。
於是,他急了,所謂急中生智也不是沒有道理。
「神捕司的茶是我供的。」
追命早在心裡罵了凌小骨好長時間,滾開滾開滾開,好不容易套到完顏我容易麼我,天天陪笑,現在還得衝你笑,等我把這件事了了,小爺我非收拾死你這吃裡爬外的東西。一聽他這番話,更是花了好大勁才維持住表情,差點內傷,對,你要真給我們供茶,二斤茶葉還不得摻一斤鶴頂紅。
正想著,卻望見凌小骨,突然換了表情。
「好,楚公子這般善解人意,果然鍾靈毓秀名不虛傳,」他轉過身,「我聽說月前追命神捕由於一件案子傷了右肩,應當落下一道刀疤,既然楚公子清白,當然不介意現在給小侯爺看看您的肩膀吧。」凌小骨一挑眉,邪邪笑道。
然而笑容僵在臉上,冷血為了掩飾換了有劍鞘的長劍,但拔劍並不影響他出劍的速度,一劍架在了凌大公子的頸項間。這一切迅雷不及掩耳。
「你說話大不敬,我家少主人與你素未謀面,為何四處刁難,說,你有何居心!」殺氣盡現。
一時間,完顏的家丁全部抽出了刀劍,將他們圍了起來。
「少俠,有話好說,都是為生意而來,」完顏上前一步,竟攔了冷血。
追命心裡一緊,糟了,他起疑了,刀疤就在肩上,該如何是好……完顏明顯在靜觀局勢啊,這關要是撐不下來……凌小骨你這個……□……居然想出這麼下三爛的招兒。
「喲,怎麼劍拔弩張的。」一群人正緊張著,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引了眾人目光。
白玉長衫,青翠外衣。
俊俏的少年突然進門,「有什麼事情,各位同僚,稍安勿躁。」
「哎……這不是,真巧啊!」 他望著追命,聲音頗有幾分欣喜,「敢問可是南陽獨山三公子楚鍾靈楚賢弟?」
白衫少年一臉的驚喜。
「正是在下,閣下是……」心裡一驚,但追命還是供了手。
「你不記得我三年前去你家做客的事情了?早上見到的時候我就看你面熟,我是雲霄啊,那時候咱們還去你爹的酒庫偷了酒喝,我不知道被爹訓得多慘。」俊朗的男子自顧自笑起來。
「雲霄兄!」追命立刻迎上,好吧,給台階我就下,是福是禍以後再說,臉上換上恍然大悟後的驚喜表情。
「幾年不見,你長高這許多,又變俊了,莫不是要迷死天下的姑娘?」叫雲霄的年輕人開始寒暄。
兩個人都爽朗地笑起來。
「我來給你介紹,」追命順水推舟,拉過雲霄,「這是金國小侯爺,完顏。」
「小侯爺好,在下雲霄,做木材生意的,剛不清楚狀況,冒犯小侯爺了。」年輕人輕輕一笑,拱手上前。
完顏愣了,拋開敵友之說,中土少年莫非都是玉做的,今天怎麼一下子碰見兩個。
「公子哪裡話,楚公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眼色甩過來,隨從散了大半,全數退到身後。
瞬間,廳內一團和氣。
「我們,邊走邊談?」完顏抬手。
一大群人有說有笑,彷彿剛剛拔劍相向,只是錯覺。
「小,小侯爺……」
「我不想聽,從剛才我就不清楚你到底想說什麼,莫說他就是楚兄,就算他不是,我向來支持兩國修好,難道貴國覺得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事情……」完顏一瞪眼,身上散發出幾近恐怖的氣息,目光的冰冷根本不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
「哼!」
這下,所有人都應聲離了舉賢廳,就只剩下了完全呆掉了的凌小骨。
這傢伙是哪裡冒出來的?

隋珠和璧,明月清風

第六章——
觥籌交錯。
在完顏的而商棧裡,三個人圍席而坐,談得很是暢快。
聊生意,聊美酒,聊女子,甚至談起楚鍾靈美艷的二姐來。
氣氛雖好,只是暗自揣測,言語真假都分不清楚。
所謂各懷心思,大概就是指現在的情形吧。
宴罷,寒暄過後的追命一行人出了完顏的駐站。
那個自稱雲霄的仍是一臉的熱情,沒有絲毫破綻,彷彿真像他說得那樣,追命是他多年不見的舊友,自從兒時便一見如故,感情好得那是一塌糊塗。
「回我的商棧敘敘舊吧,雲霄。」你究竟是何方神聖,一會兒便知。
追命和冷血一左一右,圍緊了中間的人。有所察覺的少年,呵呵笑出聲。
終於進了院,扮作小廝的捕快上前,「少爺,信來了。」
冷血示意捕快跟自己過來,看著雲霄和追命進了屋,「立即圍了茶莊,小心監視凌小骨。」
「是,四爺。」
旋即追上追命他們,合了門,皺著眉頭上前,少有的先發問。
「你是誰?」聲音深沉,似有警告。
「冷少俠,於情理,你應該先謝謝我。」男子並沒有讓目光停在冷血臉上很長時間,而是望向一旁站著的追命。
追命愣了一下,望著自己的人眼中有濃厚的笑意,一瞬間他不知怎麼就放下心來,應該……不是敵人。
「公子今天出手相救,定然知道已經知道我們是誰,追命謝過。」抬起頭,動了動酸疼的腰,嘴角翹起來,「閣下哪位?」
「呵呵,這才是你吧,」雲霄轉了一個身,拿起桌上的酒壺,打開瓶蓋聞了聞,「恩∼女兒紅,諸葛伯伯想得真周到,這也告訴你們了。」
諸葛……伯伯?
「本來,我是不放心,不知道朝廷派了個什麼人扮我,聽說平時頑劣的很,原只想著有趣,過來看看熱鬧,」他放下酒壺,一轉身,對上追命的目光,「沒想到,追命神捕竟是如此有勇有謀之人,怪不得伯伯委以重任。」抿嘴笑了。
冷血覺得額頭的血管跳了一下,這傢伙……
是真正的楚家公子?!
追命有點蒙,現在的情況……呃……當事人尋過來了,我,受到了表揚?
有勇有謀啊,這個詞我還以為它和我沒有緣分呢……您真是慧眼。
可馬上就反應過來,「呃,你……當真是……」你說是就是啊,表揚我我也不會放鬆警惕,雖然我承認你用詞不錯,很準確。
「呵呵,捕快都很多疑麼,怕我是完顏派來的?」男子笑起來,「好吧,為了能當上崔兄的朋友,我招。」
笑意漾在臉上,「給你的背景材料有一頁紙張被弄濕過,因為我寫得時候不小心撒了酒在上頭,桂花女兒紅。」
追命的記憶搜地回閃,的確,要他忘也忘不了,那疊破材料他看了足足七日整。
「楚公子!」追命脫口而出,這麼說人家真是來幫忙的,而且幫上大忙了。
看了看追命的反應,本來堵住門口的冷血,默默退開,雙手抱臂,沒有言語。
「四大名捕只見了兩位就已經讓我很驚喜,這次如果有幸見全了,呵呵,也不枉我出關一趟。」
「對了,公子將商貼給了我們,怎麼還能出關。」
「我沒說謊啊,我真的是個叫雲霄的木材商人,今天可剛接了生意。」楚鍾靈拉過椅子坐下,「這酒,能喝吧。」
三個人,圍坐了下來。楚公子沒有問任何有關任務的事情,只是聊世叔與他家淵源,以及,酒,以及,追命。
最後連追命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和這小子挺投緣。
都是愛酒如命,心裡極度沒事兒,小事情稀里糊塗的人。
於是豐富的表情回到他臉上,本尊出來了,還真意想不到是這樣一個傢伙,愛酒愛到醉了幾天的事也做得出,拋了自家那麼大的生意另起爐灶,原以為是個快要羽化登仙的主兒,原來待人有禮底下也藏著這麼一顆隨性的心。
也沒有想到,昨天救的巧了是就是他的馬童。
看著越來越興奮的開始呵呵笑起來的追命,冷血自顧自喝酒,一直沒有說話。
只是,一來二去,就眼看酒就快要喝完了。
根本就不管冷血越來越黑的臉,楚鍾靈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如果沒有記錯,崔兄本名崔略商。」
「是啊。」
「商略黃昏雨……」楚鍾靈晃了晃杯子裡最後的一點的液體,抬眼,「既然如此投緣,那,我以後私下叫兄台略商可好。」
呃……
追命一愣,這是什麼意思,也太文縐縐了吧。
桌子這邊的人則是一下捏緊了手裡的杯子,用力用的手指關節發白,酒漾了一下,差點衝出杯沿。
「感謝你救了小准,想交你這個名捕朋友啊,呵呵,唐突了崔兄的話,不要見怪。」
「救人的事小事一樁,楚公子也幫了我們大忙的。」追命趕忙擺擺手,緊張了,差一點嗆到酒。「咳咳,我自小野蠻慣了,除了把人家逼急了的時候,從沒有人喊過我本名。」他放下酒杯,「所以,聽了自己的名字,我就緊張,況且這太文縐縐,還是算了,你叫我追命吧。」
「哦?那冷少俠平時也不這麼叫你麼?」
話到這裡,冷血突然「騰」地起身,桌子震得晃了一下,楚鍾靈的酒杯被震翻,好在已經沒酒。
「喂……你幹嘛,」有點不對勁啊,這野人怎麼突然就急了……追命也跟著站了起來。
楚家公子眼睛瞇起來望向面無表情卻怒色滿目的冷血,心裡默默念道,這樣的反應,還真是有趣啊……
「好了,天已晚,兩位明天還要為公務操勞,在下告辭。」言罷起身,不過片刻又轉過頭來,「追命,回中原我定請你喝酒。」
「好!一言為定!」
眼望著楚鍾靈離開,冷血繃緊了的血管總算是暫時回了原位,他莫名地生氣,倒不是氣一喝酒就忘了自己姓什麼的三師兄……
現在在辦案,這人不是敵人,是所謂「友人」。
況且,人家也沒做什麼。
只是成長的經歷準確的告訴他,人做一切事情都有目的,善的也好,惡的也罷,總之眼睛總是跟著獵物轉。這個人對追命濃厚的興趣讓自己惱火。
見著女子會插科打諢打情罵俏,美名其曰「各取所需」,但是追命這個傢伙對待朋友確是真性情。似乎,楚鍾靈也明白這一點。
交你這個名捕的朋友……
假話。
抬頭看了看想要順手收拾酒具的追命,這點酒他不會醉,只是酒氣上了白皙的臉,有點酡紅。「我說你是怎麼回事啊,嫌他煩,還是嫌他長得比你俊啊,也不怕嚇著別人,」他念叨著,卻突然停住,一臉戲謔,「我說冷少俠,不對,小冷啊,把酒具收了,少主我要去睡覺∼」
冷血望著他那張招牌臉,突然想起,這月他都沒這麼笑過了。
好看,讓人覺得暖和。
「收了呀,還愣著,不想拿工錢了是不是?不收就幫其他人看茶莊值夜班去。」
一下子想起追命養傷時候的那個晚上來,他說但願自己別先被世叔轟了出去就好的時候,也是這個笑。
「可憋死我了,還在侯爺駐站待了那麼久,金國茶真難喝,要不是順帶看了看駐站的地形,三爺我今天就虧大了。」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身體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抬了手,卻僵在半空中,旋即放下攥成了拳頭。不能碰,一碰,就不想再放。冷血覺得自己不能再呆在這個房裡,剛才莫名的怒火和追命現在的笑激得他心口發燙。
轉過身,「無情明日到。」
「總算來了,這個瘸子,我爬也比他快。」努努嘴,表示知道。
旋即出門,身後傳來聒噪抱怨聲,「你要真是我雇的我立即辭了你,哼,哪有對少東家我這麼說話的……」
另一邊。
離了追命和冷血的商站,楚鍾靈回了自己地處偏遠略顯簡陋的駐地,他在這裡不是楚家公子,是個叫雲霄的木材商人,經營業績剛剛夠格,當然不會很受待見,貴的地方,他其實也不想租。
進了門,一眼望見小准已經倚在桌上睡熟,這孩子,跟自己一樣死脾氣,答應了什麼就死活也得做成了,現在還記得下山前他和老頭子信誓旦旦地說要照顧好自己的一切起居事物那個表情。結果呢,還不是沒跟緊兩下就在人群裡衝散了,眼見得馬驚了也不知道撒手躲開……
他把孩子抱起來,放到床上,自己卻拿了酒,晃晃地,走到窗邊。
邊城的月亮還真好。
想起了冒冒失失的小准,就想起了他。
今天遠見得馬驚了,自己還遙遙的隔著好遠,根本來不及撲過去。穿著月白長衫的少年卻突然閃進視線裡,呵呵,動作真是行雲流水一點多餘的沒有,當時就在想,這少年是誰啊,像哪裡見過,好生面熟。
想到這兒,他幾乎笑出了聲,哪是面熟啊,根本就是和自己像,更沒想到他就是此行的目的。
熱鬧沒看見,卻看到了這樣一個……難以形容的……崔略商。
楚鍾靈沒有和追命全講實話,他知道他不能講。
二十幾個年頭,做獨山玉王的小公子。他有點自嘲,什麼是小公子呢,就是一定講究謙和收禮,再講白一點就是要乖。爹讓做什麼,就做什麼,永遠不用冒什麼風險,前頭有大哥撐著呢,怕什麼。自己只用在伯伯叔叔來拜訪的時候拱手相迎就可以了。捫心自問,這個他做得真是不錯,幾乎無可挑剔,獨山玉王的小公子鍾靈毓秀,待人謙和有禮出了名。只是沒幾個人見過,為什麼?他終於自顧自笑起來,啄了一口女兒紅,因為啊,因為他根本用不著下山,他不需要活在外面那個世界就可以完成父親給的任務。人生這面巨大畫布上,他只能在一尺見方的畫框中做畫,出不得格兒。
這是命麼?
就認了?永遠當這麼一個討巧的角兒?
笑容都隱去,楚鍾靈靠著窗欄,想起和追命喝酒時候的情景。
真像啊,你和我。
心像。
我只是披了個討巧的皮囊,不像你,這般陶然自得,隨性灑脫。
扮成我,真是難為你了。
我也扮過,我明白。
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酒,楚鍾靈用袖子一抹嘴,覺得清冷的月光照在身上都是涼的,怎的突然就想起冷凌棄。
冷凌棄啊冷凌棄,要我說你什麼。
崔略商……明明是暖的,怎麼肯往你這塊冰上靠……
他垂下了眉眼,晃了晃酒壺裡的酒,看來貪暖的,可不止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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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內部問題解決完畢,結論:第三者出現……
第四者行為尚在醞釀中……

局(上)

第七章——
把張老闆的一打銀票揣進兜裡,追命謙和地笑了笑,頗有些承讓了的意思。別的不說,他討價還價還是很有一套的。不禁想,哼,我是功夫好以伸張正義為主要工作,要是出來做生意,你們這些楚公子、修公子、張老闆全都不用混了。
對面的張老闆則是從剛開始砍價就出了一身汗,心裡念叨著,還不像不砍呢,早知道就痛痛快快付了錢走人……這楚家公子平時話雖然不多,但,但做起生意來還真是……呃……精打細算……一毛不拔……
賣東西成了追命的餘興活動,他一身的勁,全準備等凌小骨一有動靜就使出來,既然現在凌大少爺還沒打算行動,他只好把這一腔熱血用在掙錢上面。
「這傢伙這次是怎麼著了,難道他想找的人不是完顏?」追命一邊數銀票一邊念叨,眼睛瞥見冷血在正和小捕快交代事情。
所謂交代事情,也只是隻言片語,跟著四爺辦案的公差們早練就了超強的領悟能力,即使是冷血一個詞兒一個詞兒地往外蹦,手下的也能聽個大概。
「小冷啊,是不是一二回信了?」 都好幾天了,賣出去的都是散茶,那幾個麻袋也沒有運走。
「一二說靜觀其變。」 冷血望了望追命看著錢冒光的眼睛。
「一二一二,我一開始還覺得排行這種東西是沒什麼的,這下看出好壞來了,咱這「三四」的暗語也太難聽了,切,雖然「一二」也好聽不到哪裡去。」
「野人,和我去庫房轉轉,我有事和你說。」追命有點緊張,其實這話想說想了好幾天了。
冷血的眼神劃過來。
自從進了邊城的玉石閣,追命每天都會去庫裡看世叔從獨山帶回的十色玉石,眼睛就像見了宜春院的姑娘般閃啊閃,對於這個習慣,捕快們都很無奈,因為每個人都知道,三爺又開始打公物的主意了,並且似乎大家也都覺得,他百分百是能得逞的。
小捕快隨即識相地閃人走開,也就三爺敢「野人野人」的叫,四爺才不會拿劍砍人……他實在不明白神侯的安排,三爺四爺挨一起就出狀況,怎麼還讓他倆組隊,神捕司的桌子椅子都是三爺跟四爺鬧的時候四爺出劍劈壞的,諸葛先生也不心疼……要他說,應該讓鐵二爺和三爺來,四爺去陪公子,這樣的組合辦起案子,怕是會消停得多。他怎麼就沒分到另外一隊呢?
空蕩蕩的庫房裡,追命轉過了身,清了清嗓子。
「我呢,好歹是個師兄……也沒什麼特別的大事,總得關心一下師弟的成長吧,你個野人這兩天是怎麼著了?」追命其實是有點不放心,冷血這兩天的行為神態有點像進入狩獵廝殺狀態的狼,週身散發出和平時不大一樣的氣息,出去的時候隨時會離自己很近,回來了,好像就躲了,故意離他很遠似的。他承認自己有時候大大咧咧,可是,關於這個野人的行為還比較熟悉,一熟悉,咳咳,就敏感了。
「那個楚鍾靈,」冷血竟然出乎追命意料地發了話,「你離他遠一點。」,雖然還是雷打不動雙手抱臂的姿勢。
「呃?因為他?」追命對這個原因非常費解。
「回去不要見他。」面無表情的男子決定說到底。
「為什麼?這你也管,人家又沒請你喝酒。」一聽這話,一雙桃花眼立即蹬圓了,「你就是因為這個不好好理我?我說你有沒有點人情世故的常識啊,進了人類社會這麼長時間就不知道人需要交朋友的麼?」
冷血的眼神再次劃過來的時候,追命嚥了一聲口水,這次的目光……怎麼有點不大一樣……感覺這個野人有點……發火……危險……我閃。
「你隔絕人世就算了哈,別管我。」心裡覺得彆扭,轉身想要走。
「站住。」深沉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落入追命的耳朵裡。
我才不回頭,你讓我回我就回啊,你愛怎麼著怎麼著。於是冷血的眼睛裡的人邁開步子,想要離了院子。
肩頭的布料被拽住的時候,追命有點蒙。然而到了下一秒,身子就被按在牆上了。
回過神兒的他一眨眼,對上了冷血深似湖水的眸子。
「你……你幹什麼?」 他當然知道他想幹什麼,又不是第一回,這話其實說了白說,於是趕緊補上一句,「現在是大白天,你不要命啦,再說……再……再說你出關前可答應了我的。」
自以為很有理地繼續望向近在咫尺越發深邃的目光,開始掙扎。旋即發現根本動不了,肩膀被扣住了,想伸腿踢冷血一腳,膝蓋還沒抬起來,便被對面的人一下別住了腿,怎麼感覺自己成了案板上的魚啊……
「我不是不想理你。」
「什……」
眼睜睜地看到冷血的嘴唇貼上來,追命的大腦還是不爭氣地當了機,並且又忘了閉眼睛。意識裡不斷地提醒著自己這是白天這是邊城這裡有任務,可是,冷血不愛說話,所有的感情,幾乎都用行為傳達。他這個樣子……
當冰冰涼涼的觸感從自己的唇瓣上透出,身體畢竟比頭腦誠實,即使有點不甘心,追命卻也認了,開始深深淺淺地回應。
就這樣吧,說話不算數就不算數了。反正話這種東西,說了就是用來不算的。
冷血其實早就想這麼幹,自己不善言語,半句話也懶得多說,也確是像追命所說的不懂人情世故。那又怎樣,他能從人的眼神裡嗅出親切的或者危險的氣息,這幾天的經歷讓他開始擔心這個冒失的三師兄,這個自己想要和他活著在一起死了死一塊的追命,楚鍾靈還好不是敵人,然而小侯爺意圖尚不明,一切又太過平靜,總覺得周圍飄著一種不確定的危險信號。所以他每天守著護著,不想讓任何狀況都逃過他的眼睛,至於不想離追命太近,完全是由於挨著他碰著他以後難以維持在這樣緊張環境下的冷靜心態。
吻並不是非常激烈,但是時間不短,到最後追命有點喘不過氣就開始躲,「唔,你……有完沒完……啊……」,還不放開,一會有人進來就熱鬧了,你不要臉三爺我還要皮呢。
看他憋得實在難受,身前的人鬆開了懷抱,把臉貼緊追命的,「你昨天自己溜出去查東西。」眼睛裡是他三師兄摻雜著□又有點迷糊的眼神。
「你……你給我躲遠點,大中午的,發神經……我這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麼,瘸子和二師兄也來了,沒事的……所以……」這下明白了,他原來是在擔心自己,心裡一暖,臉就泛紅。
「公子!有人要看玉石!」正在這個時候,院子外面傳來一聲喊。
可救了尷尬的追命,他瞥了瞥冷血的臉,趕緊轉過身,「來了!」,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庫房的門。
同一個時間,邊城城南翠珊樓。
這裡是布匹商販們聚首的地方,每一年,江南的綢緞,西域的薄紗,會五彩繽紛地亂了賓客們的眼睛。此時此刻,快要爬上天空正中的日頭照在樓前,映出一位異域裝扮的姑娘一臉的興奮。她耶律正華愛死江南的金絲綢緞了,去年兄長買了一匹回大遼,自己立即亮了眼睛,央求著兄長來年一定得帶她來邊城。盼吶盼,終於到了今年的商會,她恨不得把布匹全收了。曾盤算著,幾個客商的話傳進大小姐的耳朵。
「你看見修家的金絲綢沒?嘖嘖,好材質。」
「是嗎,這次不知道派誰來開商會,還是大東家?」
「聽說不是,是二少主,之前沒見過,好像叫修毓。」
正華挑起一挑眉,修家?名震江南的織造修家?「喂,勞駕問一下。」她快步上前攔了其中一個人的腳步,「你們說的金絲綢緞哪裡有賣?」
「修家呀,天字號貨鋪吧。」
「大師兄,」鐵手遞過一張信紙,「凌小骨今天沒有動作。」
坐在輪椅上的少年聽罷,習慣性地用手支起了下巴,眉輕輕蹙起來,「少見。」
「我們還不知道茶莊裡到底是什麼,追命易裝混進去查過,藏得很深,搜查的話,或許能夠搜出來,暗訪就困難了。凌小骨在完顏那碰了釘子,難道是要和遼人接觸……」
「也不是沒有可能。」
兩個人正商量著,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你就是修毓?」耶律正華抬起頭看著身前長相周正,氣質穩重的年輕人。「我要訂貨。」
「訂貨的話姑娘去商庫找雜役吧,說是修家的買主就可以了。」說著要和門,和大師兄話還沒說完呢,鐵手現在滿腦子都是案子。
「哎?你怎麼這麼做生意,我現在就要訂貨,我們漆水的耶律家可是和你們有生意往來的。」
耶律?
無情隨即打斷想要繼續辯解的鐵手,「夏總管,讓耶律姑娘進來吧。」
於是正華就看到了輪椅上的藍衫少年,這人一臉的溫和,正笑著看自己,嗯,這才是少主人吧,還真……
和許多遼國的女子不一樣,她更鍾意中原的男子,就像府裡原來教漢文的年輕人,長衫,濃眉,總覺得靠近了就有詩情畫意。當然這些女兒心思是不能告訴大哥或是小弟的,特別是從軍的兄長們,她雖是女子卻深明時局。
大遼大金大宋,在這場曠日持久的疆土爭奪中,只能有一個存留下來。
這個中午,似乎所有人手裡的事情都進行得竟然有序。
所有人,當然也包括凌小骨,他拖著傷了的左臂,正指揮著家丁在安放茶葉。
臂膀其實還在火辣辣地疼,不過他顧不上歇著,心裡面除了焦急還有慶幸,明日「貨」一出手,就可以回京了。想起自己的傷來就一身的冷汗,這個人,城府太深,惹不得,行事如此謹慎,手段這般狠辣……他抖了一下,想起那昏暗的刑室來。明天說什麼也得回京城,反正相爺給的任務已經快要完成了,他平生第一次不想湊熱鬧邀功領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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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要是FH,就得虐追……
第八章——局(下)
當庭對峙的那一天是凌小骨極其鬱悶的一日,可當時還能怎樣,侯爺不肯收,又冒出來一個叫什麼雲霄的橫生枝節,於是他打算先回茶莊另做計劃。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就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夥人。當被圍住的凌大少爺察覺到有危險,似乎已經太晚了,手刀劈過來,再睜開眼睛,已然是昏暗的刑室,幾個蒙面的黑衣人直直地看著他,目露凶光。
「說!來邊城做什麼?!」其中一個發話,腔調奇怪。
「你們幹什麼的!知不知道我是誰?!趕緊放了我!」少爺脾氣不改,到什麼場合都是這句話。
聞罷,黑衣人們互相看了一下,一個個子稍矮的,舉起了一塊燙紅了的烙鐵。
「你……你們幹什麼?想用私刑?!」凌小骨立即慌了,才注意到自己被□了上衣,這群人是誰啊,別是神捕司的人,「貨」可不能落到他們手裡。
「說你來邊城的目的,要不我們就好好招呼你。」個子最高的開口,語氣冰涼,滿是警告。
「你們是神捕司的人?!知不知道用私刑是違反大宋律例的!想知法犯法啊!」
「你說不說。」
「我……我……賣茶!」
「說實話!」拿著烙鐵的黑衣人走近了些。
「你們反了!信不信我去皇上那告你們!神捕司……追命呢!冷血呢!我要見他們!」凌小骨害怕了,這群人看上去並不像平時和他打交道的那群捕快,可,還有誰這麼關心他的目的,但是不管是誰,橫豎是……不能說。
哪知道,下一秒黑衣人就上了前,一下將烙鐵貼在他的左上臂,血肉和烙鐵一沾便發出「呲啦呲啦」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刑室裡顯得格外的刺耳。
瞬間,地下室裡迴響起凌小骨撕心裂肺的喊聲。
「說!不說你今天別想活。」為首的高個子抽出月牙形狀的彎刀。
「我說……你別過來,」嗓子幾乎喊啞了,凌小骨氣喘吁吁,「我是來……和金國的使節接頭的,蔡相爺讓我送給金國一個人做見面禮,當是歸降的誠意……」
「你和蔡相爺什麼關係。」
「我和我爹為相爺工作,我爹是中原武林盟主,凌落石。」雖有不甘,他還是和盤托出,「放了我……你們到底是誰……」
幾個黑衣人互相望了幾眼,上前鬆了凌小骨的綁……
「凌公子,多有得罪,你等候爺消息吧。」
「侯爺……侯爺?!」
其實那一天,送走了追命和楚鍾靈,一回身,完顏就注意到了隱在暗處前來報告的手下。
「怎麼樣了,沒傷得很重不能走吧。」他理了理袖口,漫不經心。
「屬下有分寸,傷的不是要害,表面與正常人無異。」
「問出什麼來了?」
「白衣的叫追命,身後站的佩劍少年叫冷血,兩個人都是大宋神捕司諸葛神侯門下的弟子,連同無情,鐵手,四人在朝中是有名的神捕。」
「哦?神捕?」完顏的嘴角掛上了笑容。
「是的,據說破了不少案,屬下細細問過,白衣的追命輕功很好,冷血快劍,鐵手鐵拳,無情暗器,各有所長。」
「我以為大宋氣數已盡不會有什麼青年才俊肯為國效力了呢,原來,還個個都是人才。後來的那個雲霄呢?」
「不是官府的人,凌公子說從沒見過。」
「居然不是捕快……」完顏的眉毛皺起來,頷首沉思,旋即搖搖頭,笑了。
「叫追命的那個原來是個什麼樣子,你有問麼,」完顏拿起追命送的那塊晶瑩通透的芙蓉玉,一下攥在掌心裡,輕輕佻眉望向暗處的人影。
「屬下問了……只是……」黑衣人有些語塞。
「但說無妨。」
「凌公子說,他原是個……神棍模樣的……市井流氓。」
一時間,完顏裝飾得精緻典雅的書房中傳來他爽朗的大笑聲,著實讓暗處的身影吃了一驚,侯爺已經有好多年都沒有如此笑過了,今天這是……還以為這個回答會使他遷怒於自己呢。
「可真是有意思啊,呵呵,」完顏眼中的笑意漸漸散了去,取而代之,一種令人看不透澈的情緒爬上了他年輕的臉。
完顏祈成,十六歲便隨父征戰,幫父親剷除異己,穩住朝中位置。熟讀兵法,驍勇善戰,二十四歲已建功,只是林淵關一戰以後,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不再領兵,身退侯爺府……
似乎沒有人確切地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也無法預計他下一步要做何事,正如現在身在暗處的這個金國侍臣,幾乎是從完顏兒時就開始為他和他的父親工作,然而到了現在,依然不敢妄加揣測大廳中央這個男子的心。
「貨呢?」
「還在茶莊,是……」黑衣人從暗處走出來,一步上前,貼近完顏的耳側。
聽到這個答案,年輕的金國侯爺眼睛睜大了些,旋即瞇起來。
「下去吧,再安排凌公子的行動。」
看來,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時間回到這個上午,追命和冷血所在的商戶裡一切如常。
所謂一切如常,就是還無消息,這讓追命快要悶死了,好在每天還有寶石看,有漂亮衣服穿,廖解心頭抑鬱,再要不,就和冷血鬧。
冷血的反應幾乎等於零,長久長久地不說不動,雙手抱臂貼牆站著,聽到追命嘮叨,也不答話。
「這麼多上等玉石,光能看不能拿,這太考驗我的人品了。」
「也不能去看胡姬跳舞……」
「也沒有好酒喝……」
「我說你能不能稍微有點反應,啊?」 追命這個時候正無聊地坐在桌前,用雙手撐著下巴,眼睛滴溜溜一轉,壞笑爬上嘴角,使出了殺手鑭開始碎碎念,「小冷啊小冷啊小冷啊小冷啊……」
冷血面無表情轉過身,看樣子要出房門。
就在這個時候,廳外傳出差役的聲音,「公子,完顏的管家來咱商棧,說侯爺請您中午過去喝酒。」
一聽這個,追命「騰」地就站來了起來,伸了伸懶腰,來了精神,「真不錯,有酒喝,人呢?」
「庭前頭候著呢。」
真是,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管他,反正有人來請了,總比閒在這裡什麼都做不成的好。
正要出門的冷血看著追命的眼睛先月牙般地彎起來,旋即又瞇起,知道他肯定是坐不住了,心裡盤算著,這個完顏似乎沒有這般簡單,那雙眼睛,滿是心機難以捉摸……
「三爺!四爺!」捕快小六子焦急地跑進玉石閣的大廳,喊聲打斷了冷血的思索,「凌,凌小骨運東西出茶莊了!!」
「什麼?」追命高聲叫道,「運到哪了?」
門口的少年則是眼睛瞇起來,細細聽著。
「方向是往南,估計是翠珊樓!」
好,狐狸終於露出尾巴了,太好了,果然是運到遼人那裡。「好生跟著,」追命急匆匆地跑出門口,就想往院子外面沖。
誒呀不行,猛然想起完顏那小子還在駐站等著他呢,真是添亂,怎麼都XX的往一起趕,又不是趕集,「冷血啊,咱兵分兩路吧。小六子,通知公子和鐵二爺!快!」
說話就要轉身,又突然想起什麼來的似的停下,一回身拉住冷血拿劍的手的袖子,「別見誰砍誰,遼人那裡情況大師兄他們還沒摸清楚呢。」
冷血的目光在那張難得認真的臉上停了一會兒,點了頭。
一群人旋即分成三隊,兩路往南,一路往西。
第九章——酒宴
「小侯爺,今天怎麼這麼好興致,邀我來喝酒?」追命笑著進門。
見追命進來,完顏眼中流露出濃厚的笑意,「還以為你忙生意,沒空來呢。」
「哪敢駁您的面子啊……呵呵。」他表面上笑得好,可心裡全惦記著跟蹤凌小骨的冷血,野人啊野人,你可得小心點,別中了什麼遼人的埋伏,但願早點和大師兄二師兄見面,圍了凌小骨,這該死的任務就算結束了。
「都出去吧,給我和楚公子上壺好酒。」完顏起了身,一揮手,「楚公子,坐。」年輕的金國侯爺背起手,身姿挺拔,面帶笑容,親切而友好。
「那不客氣了。」追命坐到桌旁,好啊,既然這件事和你沒什麼相關了,讓我佔占公家便宜也不錯。
家丁上前,端來一精緻玉石酒壺,以及兩個深翠色的酒杯。「侯爺,酒。」安放妥當便謙卑地退下。
追命望了望酒杯,雕琢得好生精緻,週身顏色墨翠,散出別具一格的光澤來,不禁歎道,「這杯子好材質啊。」
「所謂葡萄美酒夜光杯麼,呵呵,這西域的葡萄酒當然要好杯子才配的起,人,也是一樣的。」
葡萄美酒?!西域才有的葡萄酒?!
追命的酒癮從娘胎裡帶出來大概會帶到棺材裡去,眼睛立即亮了亮,哼,任務啊任務,要是沒有你,要是不是對著完顏這隻小老虎,要不是現在這種假扮名門公子的造作情形,我得喝得多暢快啊我……
玫瑰色的酒水滿了酒杯,顏色極其誘人,波光閃閃。
「來,我與楚公子也算得他鄉遇故知,完顏先乾為敬。」一仰頭,盡數喝了下去。
追命笑起來,他鄉遇故知?誰和你是故知,我火大去了我,要不是今天你攪局,我非得追上凌小骨揍他一頓,讓他爹都認不出來他。只不過,看在這酒的面子上小爺今天陪一陪你,又得笑,可憐我這一張俊臉,肌肉都笑得抽搐了。
「楚公子只忙生意,不問朝政?不知大宋國情可好,民眾可安?」完顏放下酒杯,看著追命一口吞下杯子裡的液體。
「大宋國情」這四個字觸著了追命的神經,大宋,國情要是好我也不用來這裡追那個老賊的贓物,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麼,只是幫幫家中兄嫂,朝廷的事情不懂。」追命頷首,真是好酒,濃而甘,清且洌。
完顏呵呵笑起來,眉眼中笑意濃厚,「好啊好啊,討得半生清閒,倒也隨性,再來一杯。」
「侯爺呢,為什麼放著皇親國戚不做,要來做玉石生意。」其實這也是追命一直想要問的問題,既然來了,就用楚鍾靈的身份問出來也罷。
「明爭暗鬥的事情我見的太多,膩了,躲起來清閒。」完顏的眼睛裡有光芒閃了閃,彷彿沒有料到追命會問起他的家事。
追命沒有主意到這個細節,他的心早飛到南城翠珊樓去了,默默念叨著,這個時候,他們三個應該攔下凌小骨了吧……
此時此刻的追命不知道,凌小骨並沒有去翠珊樓,他繞過了那座遼人駐紮的商棧,直直地奔了南城門,大宋商家回京的必經之地。
望著騎在馬上為首的人帶著家丁拉著好幾個大包裹轉過了街角,看都沒看翠山樓那別具一格的大門,追在身後的冷血頓覺事情不那麼簡單,心裡隱隱擔心起來。
一出南城門,他便和聞訊過來的鐵手截住了凌家大少爺。
「搜查。」
「你們這時候怎麼又是捕快了?」
「少廢話。」
「好,好,查吧。」凌小骨下馬的時候動作顯得笨拙得很,沒辦法啊,肩膀疼,平衡不好。
冷血的神情繃緊了,從剛才看他下馬時候的傲慢神情,就覺得定是之前哪裡被漏過的細節有問題,這幾天圍繞在大家周圍的危險氣息,一下子迫近,幾乎要撲面而來了。
他快步上前一劍挑開巨大的編織袋,裡面除了茶葉,什麼都沒有。
淺淺的暈眩感傳來時,追命已然知道酒裡放了迷藥,藥勁兒竄得不慢,他想要起身的時候,完顏的身影已經晃成了兩個。
被識破了,完顏這隻小老虎埋伏了多久啊,居然設了這麼大一個局,糟了,冷血他們危險……怎麼辦,來不及通知他情況有變,怎麼辦……追命斜眼瞥見大廳內敞著的窗戶。
「侯爺,酒很是烈,我怕是要告辭了。」一雙手攥進了拳頭,腳步輕移。
「追命神捕不是愛酒麼,這點酒量未免讓完顏看笑話。」小侯爺的眼睛裡笑容隱了去,閃出懾人的光芒,他端起酒杯一拱手,「不要急著走,再來一杯。」
「這麼好的酒,侯爺自己留著吧,我消受不起!」 追命嗖地起身,一腿已經劈過來,擦著完顏胸前的布料略了過去。
酒撒了滿地。
「不許進來!」揚手喝退了就要破門而入的隨從,一抹笑意爬上完顏的臉,果然腿上功夫了得,名不虛傳,躲不及的話這一腿可夠受的。
兩個年輕人在裝飾的富麗堂皇的內廳打了起來。
「你反應還如此迅猛,大宋名捕,名不虛傳麼。」完顏側手擋下追命的飛踢,一拳朝對手胸口打去。
「侯爺這麼聰明,把我們耍的團團轉,才是名不虛傳。」追命暗自言語,不好,動作跟不上了。
「大宋不過將亡之朝,你們連相爺都反了,民眾必然水深火熱。」
一語中的,追命心緊了一下。
「我追命原本是個市井之徒,憂國憂民我沒想過,我只會憂酒憂姑娘,不過,托世叔的福,是非黑白我還是分得清楚的,你們金國,不好好在北方呆著,為何犯我大宋疆土?」
「天下大勢,盡在縱橫聯合。」完顏笑了,像在講一件平常家事,「早晚會統一的,只是看誰做主。」
追命靠著僅有的一點勁兒騰空躍起,想要一膝頂在完顏胸口上,然而畢竟身體不受控制起得慢了,被完顏側身一下拽住肩頭布料,狠狠甩了出去。
這個北方男子一身的功夫,身體高大卻異常靈活,追命多次攻擊只有幾寥寥幾次險險踢在他的身上不是要害的部位。隨著藥勁兒湧上來,一個拳頭更是變成幾個落在眼睛裡,晃得他根本什麼也看不清,漸漸無法招架。
「你襲擊我,是不是不想讓冷血他們活了?」望著氣喘吁吁的追命,完顏發話。
猛的收住褪,追命心裡一驚——天旋地轉。
此時此刻,完顏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分了幾個,似遠似近的看不清楚,只聽得一個聲音在響——冷血……冷血!
「你抓了他?!」
「還沒,不過我的人就在外面,我隨時可以,他就在我眼皮底下。」
「你!」又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衝上來,追命扶住桌子,旋即戲謔地笑了,「別得意的這麼早,你們這點功夫根本捉不到。」
真的他笑起來原來是這個模樣,有意思。
「那可不一定,」 完顏的眼睛瞇起來, 「得看我有沒有通知我南城門埋伏好的弓箭手。」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只不過想,了自己一個心願。」完顏知道追命已經清醒不了多長時間了,此時此刻他喘著氣撐著扶住桌子,咬緊了牙關,眉頭緊鎖,眸子滿是不甘與憤恨,這樣的表情,似乎在哪裡見過。
「告訴你,大概也無妨,反正那孩子現在快到我駐站了,你們所說的「貨」。」
「孩子?「貨」是個孩子……」追命已經幾乎站不住,「你們抓了誰?!」
「大宋十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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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風PS:
追:喂,我說小春姑娘,你不是想在下章毀了在下清白吧?
——我沒想好呢,再說,你清白不早沒了?
追:你怎麼能這麼不厚道呢我這麼英俊瀟灑人見人愛車見車載花見花開你就算是不給我安排個美女如雲的環境好讓我和姑娘喝酒看胡姬跳舞廖解我出關以來對宜春院姐妹的想念之情也不能想出這麼天理不容激起民憤嚴重影響社會和諧大宋治安的橋段來虐待我的□和心靈吧。
——@#¥¥%¥……
追:別啊,千萬別那麼干啊,看來我真的和你好好溝通溝通。你也不是不知道這……(以下省略萬字)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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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面埋伏

第十章——
完顏沒有想到追命還有力氣衝過來,他幾乎躲閃不及,一邊伸手攔下來人抓向自己頸項間的手,另一邊條件反射地一拳打向他的小腹。
追命根本已經什麼都看不清。拳,又下的太重。
一股鹹腥湧上喉頭,嗆出一口鮮血。冷血,你可爭氣一點,定要活著離開,你若像我這樣就著了他的道,我死都不會瞑目……我……
身體不甘地癱軟了下來。
發覺拳頭下得重了,完顏一個箭步上前,攬了白衣少年的腰,托住他向下滑倒的身子,任懷裡人嘴角的鮮血蹭花了他的錦袍。
「來啊。」
黑衣人閃出門口。
「侯爺。」
「冷血呢?」
「他跟著凌小骨,發現他出了南門就攔了車。」
「還有兩個人現身沒?」
「只看見了穿黑衣的男子從翠珊樓出來,沒有看到無情。」
「記得不要與他們發生衝突,撤了弓箭手。」
「是。」
「回來!」
「侯爺。」
「請大夫。」
目送著黑衣人消失在門口,完顏托起癱軟不動的人,穿過大廳的檀木槅門,進到裡廳睡房,將他安穩地放到了床榻上。
安放妥當之後,完顏抖了抖長袍的前擺坐到床邊,目光落下。
大宋名捕,早先是有所耳聞的,本來以為會是什麼張牙舞爪、虎背熊腰的武夫,沒想到生了這樣一張俊俏的臉。
床上的人早已經沒了意識,只是一雙拳頭還死死地攥著,不肯鬆開。
呵,還挺倔,我要是想弄死你,你早死了,怎會還有酒喝?
目光掠過追命嘴角鮮紅的液體,完顏想要抬手拭去,手剛抬起來,卻猛然望見他頸項間白花花的皮膚,碰一碰,緞子一般。這觸感讓手的主人猶豫了,然後想起什麼來似的一下扯開床上人肩頭的外衣,力道太大,中衣也開了個口子,完顏伸出手,拽住已經裂開的的衣領,往下一帶。
一道狹長的刀疤,在雪白的膀子上清晰可見。
白玉微瑕,難道是這世上真理?
生性□不羈,裝得謙和守理不過是為了討我信任,神捕追命,你幾乎討得。我當天差一點信你就是塊通體晶瑩不染塵世的白玉,微笑溫暖而心境坦蕩,原來終究,各為其主。
完顏別過頭,閉上眼睛皺起眉。
宮廷爭鬥,鉤心鬥角,多國征戰,我自幼就習以為常,是我想要的,沒有一樣得不到。十五歲的時候熬一隻鷹,性子烈得狼都怕,我被抓的整個左臂幾乎爛了,但我沒有殺了它,更沒有放它走,它得留在我身邊,一直到信我服我,眼裡只有我。這只鷹後來幾乎成了我的雙手,我所有的獵物都是它幫著逮回來的。
你明白麼?
我不稀罕順了你們蔡相爺的本意用什麼小皇子來換你大宋幾座城池,幾座城池又算得了什麼,貪官橫行,朝廷腐敗,早晚整個江山都是我大金的,沒有必要急這一時。
完顏睜開眼,表情隨即溫和下來,手撫上追命臉頰擦掉了他嘴角的血,忽然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拉過馬頭向上輕瞥的目光。
那當真是暖的,並非偽裝。
恍惚中,忽然想起那一年和宋青蓮跑到山間玩耍,自己站在山石上望著手裡抓著不知名藥草的宋青蓮,故意不出聲音,讓他著實找了好一會,終於,這個中原男子知道換個方向找找了,一抬頭望見自己,眼睛彎成月牙狀。
其實,也沒有幾分相像,宋青蓮哪有這麼俊。只是那種暖暖的感覺,那種毫無芥蒂的暖暖感覺,已經好長時間不曾見過。
我說了,你是塊好玉,不過白玉微瑕。這拖累你灑脫性格的大宋捕快身份,我會幫你除去。
宋室將亡,這是世道定局,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不信,你,也不信,與其做涸轍之鮒垂死掙扎,為什不融進滔滔江河,非要豁出性命去抗拒這必然到來的命運呢。
溫暖總是稍縱即逝,完顏心裡清楚得很,至今清楚地記得那一年林淵關戰役帥蓬前宋青蓮臨死前悲慼的眼神,捨不得,又不甘,像是惦念著什麼,就像剛剛的追命。然而,自己永遠也不會知道他行刺時的想法了,想要在這塵世間留住一抹暖意難道就這般困難?!
這一回,他不準備罷手。
邊城南城門外,凌小骨一行人揚長而去。
冷血把劍「嗖」地插進了土中,咬緊了牙關,旋即拔出他那一柄隨身多年的斷劍,隨即頭也不回調轉身體往回城的方向。
「冷血!你哪裡去!」一旁神情也很焦急的鐵手上前攔住眸子已經開始發紅的冷血。
「讓開!」他現在的腦子裡全是完顏宴會上那參不透的寒冷神情,酒宴分明就是個局!一個衝著追命來的局!
他伸手撥開擋在身前的二師兄,去牽那匹高頭大馬,卻被鐵手一下子拽住衣服。
「不能現在就去找完顏!」冷血是真的火了,這個時候放他走,保不準作出什麼事情來,完顏好歹是金國侯爺,要是這麼一鬧,傷了他惹出事端,要世叔怎麼和皇上交代!
「你冷靜點!我們回去找大師兄從長計議,追命那麼機靈說不定這個時候已經逃出來了。」鐵手也很是擔心追命,可顧全大局的道理他明白,這個四師弟認準了什麼就不要命,只要他紅了眼睛,就無法預計行事後果了。
「他在算計追命!」冷血轉過頭掙開鐵手的手,低低地吼道,此時此刻目光如炬,一隻握劍的手由於用力過大青筋暴露。
「就是因為遭了算計才不能亂了陣腳啊,你現在直衝衝跑到侯爺那裡要人,他會承認麼,難不成他不把追命還回來你也一劍劈了金國侯爺?」鐵手飛身上前拽住冷血身前的馬韁繩。
冷血也知道,這個時候完顏多半張開網等著呢,四個一起也許不好解決,一個一個送上門去正合了他的意。貨沒有接到,反而中了這個傢伙的局,這幾天壓抑著的危險一下子爆發出來,來的這般猛烈和突然,完顏到底相對追命怎麼樣。
追命,三師兄,崔略商。
腦中閃出追命嬉皮笑臉的神態,念叨著「小冷小冷小冷」的腔調,又彷彿見他那認真的神情,拉住自己的袖子細細叮囑。冷血的心臟開始沒由來地開始抽痛。
他瞥了二師兄急切的表情,飛身上馬,就要揚鞭而去。
鐵手的耳邊響起冷血毫無溫度卻堅定異常的聲音,「他不能有事。」
這個時候,遠遠地,望見一匹馬急急地向著他們的方向奔過來,小六子太過焦急幾乎是跌下了馬,「二爺三爺,公子命你們速回翠珊樓!」
冷血騎在馬上,聽到小捕快的話,握韁繩的手緊了緊,小六子一步上前,急切地補充道,「四爺,兩邊樹林裡有弓箭手,公子派的人跟著你們,還看到有一頂轎子從茶莊出來,他請您和二爺務必回去!」
另一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追命在昏昏沉沉中醒來,看著陌生的床梁他一下子坐起,發覺小腹一陣抽痛。
「啊……」他用手扶住頭,怎麼這麼暈,迷藥的藥勁兒不可能這樣大……這個混蛋沒把我扔進大牢,這是哪啊……
他極度地睏倦,掙扎摸索著起了身,視線裡是一間陌生的房間,屋子裡陳設極其簡單,這使追命一下子反應過來,完了,被軟禁了。
難道是想用我做餌……不好,冷血他們,定然也是中了小侯爺的計的,這混小子想逐個擊破,危險!
追命強打精神晃晃悠悠下了床,旋即發現自己滿是睡意、暈暈乎乎根本站不穩當,一個趔趄扶住桌子。
冷血……冷血!也不知道完顏到底傷他沒有,也不知道大師兄二師兄怎麼樣了,要快,不能在這裡等著完顏這混蛋再設什麼圈套……冷血那個破脾氣……一激肯定中計啊。
一定要逃!
他皺起眉頭在房間中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壺上,抵住強烈的睏倦感,他起身將茶壺包在床被裡,狠狠往硬處一碰,並沒有發出多大聲響,布匹裡的茶壺便碎成了幾片。
追命晃悠著拾起一片,放在掌心狠狠一捏。
雪白的瓷片兒戳進手裡,鈍痛瞬間襲來,追命咬緊了牙關忍著疼,看著血順著手縫往外竄。十指連心,這突來的疼痛使他的視線陡然清晰起來。
真□疼,他抽了一口涼氣,卻突然聽見牆壁除傳來一陣細小的嗚咽聲。

往事如昔

第十一章——
追命背起年紀尚幼的皇子,他知道,自己一手的血,加深了這個孩子的恐懼,「別怕,我有本事把你從密室翻出來,就有本事帶你逃……」
望了望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守衛,他知道留給自己逃跑的時間不會太多,完顏的家丁,個個都是練家子,哪一個都沒有那麼好對付。想到這兒,他顧不得小腹的抽痛,隨便扯了塊布裹住受傷的手,一個箭步躍上廊廳的窗戶,直直奔了完顏駐站後面的蔥翠的森林。
雙腿灌力,追命帶著孩子在林間疾馳起來。
肩頭傳來年幼皇子的問話,這孩子也中了迷香,渾渾噩噩,「追命,我們是不是快死了……還能回家麼……」
「說什麼呢,小小年紀烏鴉嘴,抓緊我。」
絕對不能讓他們追上,要趕在完顏對大家動手之前通知冷血他們,追命咬緊了牙關,腦子裡閃出臨出發冷血上馬前望向他的那一瞥。
既然進了神捕司做捕快,把正義公道放在心上,自然是將性命置之度外,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只是,冷血,我要是有命活著回去見你,你這個野人也絕對不能有事情,如果這點小計策就讓完顏傷了你,就等著案子結束回去我和你算總賬吧。
當真想念,頭腦裡面全是他的影子,追命自己也覺得奇怪,在這個性命堪憂的時刻,想念的確是冷血刀刻出來一般的五官和那雙長年練劍磨出繭子來的寬厚手掌。
你一定不能有事,不然我會恨自己。
一直冷箭擦著肩膀狠狠地釘入了身旁的樹幹,打斷了奔跑中追命的思緒。
他驚了,一回身,眼見得數支箭掠過林子間寒冷的空氣,呼嘯著向他撲過來……
追命帶著十三皇子逃走,手下的向完顏來報的時候身子抖得像篩糠一般,「屬下明明按侯爺吩咐放了迷香在房裡,大夫也說他身體虛弱動不了的……去送水的時候卻發現櫃子後面暗室的門被弄開了……」
完顏抬手打斷跪在地上的人顫抖的聲音。
「他拿什麼弄傷看守的?」
「他使了詐,不知道怎麼把自己弄出血來……然後用茶壺碎片傷了守衛……」
「往哪裡逃了?」
「西山,屬下的已經的派人追了……不過發現時候他已經上山,我們放的箭也不知道射中沒有……」
完顏一下子把桌子上的茶杯全掄到地上,是箭,又是箭!
「我不是下過命令不准傷人!哪個混蛋讓你們射的!?不說實話全部都給我拖出去家法!」
「侯爺息怒……」一聲大吼嚇得跪著的人趴在地上,「是穆總管……」
「穆齊!!」完顏大怒,歷史重演,當真的一模一樣,這到底是為什麼!
「侯爺。」侍臣穆齊單膝跪地,「牢房裡都埋伏好了,只等冷血他們三個過來救人,便可以一網打盡。」
「你幹的不錯啊……」完顏捏緊了背在身後的手,冷冷發話,「為什麼。」
穆齊聽著前後不著邏輯的問話,頓了一下,旋即直起腰身來。
「侯爺,穆齊十歲起就跟隨您,」金國侍臣抬起頭,目光堅定,毫無懼色,「小侯爺自幼文武雙全,聰慧過人,是老侯爺命定的繼承人,穆齊一直對小侯爺敬仰之極。」
說到這裡,他垂下了眼眉,「可自從林淵關一役,侯爺望見姓宋的中原人死在帳前,就再沒有領過兵……」
「您的兄弟們雖說個個驍勇,可哪有人能夠比得上您!您棄了兵權,老侯爺還怎麼把衣缽傳給您,您還怎麼得到皇上重用?要知道您和一般的人不一樣,天生就是梟雄,已經因為一個宋人枉了兩年前途,這一次不可再如此。侯爺,這是機會!您要是借此次將宋朝四大名捕一起除掉,待我們還朝便可向皇上……」
完顏閉上眼睛,揚手打斷侍臣的話,他明白,穆齊說得句句在理,呵,真的是在理,他莫非一輩子就得按著這道理活著了……
紛繁錯亂的思緒被扯回兩年前。
那個秋天,他不知道二哥在他的馬匹上做了手腳,於是在同遼人交戰的時候,墜馬滾落了山崖。
是宋青蓮救了他。
那個只會點皮毛功夫在遼國商戶教漢文的宋青蓮。
老天知道為什麼這個年輕人隻身跑到遼國教書,也只有上天知道,為什麼完顏那麼巧遇到了他。
完顏祈成在宋青蓮死後曾經無數次地重複著做兩個夢,一個美夢,一個噩夢。
在那個美好的夢境裡,宋青蓮把藥草偎在自己受傷的左臂上,細心的包紮著,眉頭因為認真而輕輕蹙起來。他應該不大擅長這個,開始的時候頗有些手忙腳亂,約麼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才停下手裡的活擦了擦額頭的汗,而後抬起眼來,眼睛彎成半個月牙,「祈成,用不了多久就會好起來的。」
另一個夢境裡,是林淵關戰役他奉命去攻遼人的城池,半夜宋青蓮隻身來行刺,帶的是自己送給他的那把嵌玉腰刀,剛剛入營就被衝出帥帳的守衛射穿了左胸,當完顏知道有人來刺時,他的血已經淌了一地,活不了了。完顏不知是他,出帥帳時被將死的宋青蓮的眼神觸到,那便成了完顏的噩夢,一直忘不了的噩夢。男子的神情不捨不甘,似怨似淒,不勝悲涼,讓完顏祈成過目難忘,心當時就被剜去一塊兒。
為什麼,我待你如此情真意切,甚至違了軍令叫人把你所在的遼人城池圍起來不准他們攻城,你為什麼還出來刺我?難道你恨我如此……你難道不懂我是何情意?!
血都往頭上湧,一時間,除了宋青蓮死前那悲慼的目光,追命暈過去前不甘的神情也閃出來,繼而是他一雙笑眼和宋青蓮的重疊在一起,卻瞬間被一隻冷箭射碎,就像完顏兩年前的心一般,支離破碎,散了一地。
我只是想試著再讓我這自幼孤冷只見爾虞我詐的心暖和起來,宋青蓮,你是可知道一遇暖意我便再忍不得寒冷。
「侯爺!」僵持中,一個手下的來報,「宋朝的捕快上門了。」
完顏背對著門口,沒有轉頭,只是望著牆上精細的壁畫出神。
而穆齊「嗖」地起身,「可是往大牢?」
「不是……」手下頓了一下,他們要見侯爺,往大廳來了。
幾個時辰以前。
無情坐在天字號商戶的房間裡等,希望小六子能夠來得及阻止冷血,他斷定這個時候完顏的大牢裡十面埋伏。這幾天,耶律正華的大哥行蹤很是隱蔽,原以為「貨」的事情,現在看來……低估了完顏的能力。
「公子!二爺、四爺回來了!」
無情一抬頭,望見滿臉焦急的鐵手和滿目憤怒的冷血進門。
「林子裡的弓箭手當真都撤了?」
「當真!」
「你們不要急,如果我沒有猜錯,完顏不想殺追命,他不想殺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不然,」輪椅上的少年十指交叉撐起手來,「他早得手了。」
「凌小骨離開邊城,轎子上肯定就是「貨」,」他繼續說,「我們的人都在南城忙活,他做事情就沒必要再遮掩什麼,這說明「貨」是個人,還是個不能碰著傷著的人。」
輪椅上的少年抬起頭,眼睛閃了閃。
聽無情這麼一說,鐵手懸著的心,稍稍安穩下來,他看了看身旁週身散發著令人生寒氣息的四師弟,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冷血,大師兄說得在理,追命現在應無性命危險。」
冷血拿劍的手緊了緊,垂下目光。
「你們一直跟著凌小骨,他有沒有什麼反常?」
「他下馬的動作十分笨拙。」鐵手發話,「像是傷了上身什麼地方,平衡不好。」
「他傷了……」無情皺起眉頭,「定是完顏傷的,不然凌小骨不會裝出沒傷著的模樣,這樣說來,這個小侯爺不大領蔡京的情面,傷了來使……」
話音還沒落,冷血眼睛一瞇,一下拉開他們所在房間的門,手一晃,那把斷劍就架到了跌倒在房間地板上人的頸項間。
耶律正華趴在地上,滿眼的驚恐,直直地望向無情,「你……你不是修毓……」
她身後,鐵手一掌拍在門上,天字號的房門應聲合上。
「你在偷聽?」無情的臉上此時此刻完全不是正華印象中的滿面溫潤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睿智篤定又讓人覺得危險的表情。
「我只聽到你們在說完顏……你們是誰?」姑娘咬了咬嘴唇,臉上的恐懼漸漸褪去,她站起身來,視線掃向屋子裡面三個年輕人,「我不管你們想幹什麼,接近我大哥有什麼目的?」
冷血握緊了劍站到門口,堵住了這個房間唯一的出路。
無情開口,「本來接近你大哥是有目的的,現在沒有了,你大可放心,不過,你不能礙著我們做事。」
耶律正華低下頭,眼睛動了動,旋即抬起頭來,神情懇切,「你們當真不是衝著大遼來?」
「不是。」
「我不知道你們是誰,可,」她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氣,眼睛裡甚至泛起霧氣,「你們所說的完顏可是金國的小侯爺完顏祈成?」
一句問話,驚了三個年輕人,他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到正華身上。
「如果是,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鐵手站到無情身旁,望向無情,輪椅上的年輕人仰起頭看了他一眼,旋即對上耶律正華的眼睛,「姑娘說。」
耶律正華抬起手,在腰間翻出一塊竹排子,有半個巴掌大,尾部穿了紅穗子,不過已經很舊了,鮮紅漸褪,泛出一種略顯斑駁的滄桑感。
「這腰牌屬於我一位舊友,能不能幫我交給完顏。我們和大金誓不兩立,而我終年在遼國,本以為這個東西永遠也交不到他手裡……況且,」說到這裡,耶律正華垂下眼眉,一絲傷感爬上她的眉梢,「我實在不想見到他。」
「好。」無情伸手攔過那塊竹牌子,一行秀氣的小楷映入眼簾。
【蓮子清如水
祈成仁心
宋青蓮】
第十二章——賭局
「穆齊,把人都調過來,先圍了大廳。」完顏面對著壁畫良久,下了命令。
驚喜的神情躍上侍臣穆齊的臉,小侯爺終於下了決心,這回,可以擺脫那個該死的宋人多年的煩擾,兵權有機會回到侯爺手中了……
「是!屬下這就去!」
在進堂之前,無情他們三個人就已經發現了埋伏在完顏駐站大批的黑衣人,月亮已經高昇,這些行動迅速的殺手們用黑衣隱了身形,殺氣畢現。
此局全靠一賭,命懸一線的殊死一賭。
無情將輪椅停在大廳中央,鐵手和冷血站在他的兩旁。
「有失遠迎。」完顏這時候才一回身面對庭前三個年輕人。
他們年輕的面容映進完顏的眼睛裡,藍衣的篤定,黑衣的沉穩,持劍的——殺氣騰騰。
「侯爺,」無情笑了笑,「不要過謙,您的歡迎儀式已經做得很不錯了,不過我們實在不想過多的在府上打擾,只是想領了貪酒的師弟回去,順便,把凌公子落在您這裡的人也帶回中原。」
「呵呵,」完顏自顧自輕笑起來,「久聞名捕大名,今天我總算是見齊了,無情,對吧?」
「侯爺,」無情眼睛亮了亮,「我們知道侯爺為人不是蔡京所想那般,所以,在下以為我們可以一談。」
「我想不出我有什麼可以和宋朝捕快談。」完顏眼睛裡的笑意散去,靜靜地望向三個人,一時間,大廳裡寂靜無聲。
「您根本不稀罕那「貨」,」無情眼皮都沒有抬起來,「我說的沒錯吧,要是在乎,怎麼肯讓這麼金貴的人在凌小骨那裡待那麼長時間……如此理解不知可否,您想要的人是……追命?」
完顏的身體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抬了眼直直望向坐在輪椅上眉目清秀的年輕男子,這個時候,目光裡的人正十指交叉放在胸前,以一種似乎洞悉一切的神情望向自己。
「哦?」他笑起來,「神捕這麼說,是有證據在手了?」
無情的手探進自己胸前的衣袋,摸索了一會,掏出一塊發舊了的竹牌子,牌子帶了朱紅色的穗子,穗苗兒纏繞在無情雪白的指尖,煞是醒目。
「這個東西,一個朋友托我轉交給侯爺,」無情抬手,「我跑腿的費用是,追命和被當成「貨」送來給您的那個人。」
「你!」穆齊怒了,他看不慣有人這麼和他家主人說話,外面埋伏著他練出來的精兵,這些宋朝的捕快好大的膽子還敢這麼和侯爺談條件。
揚手攔住已經開始抽刀的屬下,完顏發話,「是這東西真的精貴還是無情神捕你們不明白現在的狀況,來迎這個局,只會輸,不會贏。莫說你們現在什麼也不是,只有一個宋商名分,就算是拿著大宋神捕司的腰牌,傷我,也是大罪,難道你們希望金國找到借口和大宋宣戰?」他繳下隨從手裡的長劍,走下台階,目光掃過手按在劍柄上目光如炬的冷血,眉頭輕佻,淡淡發話,「崔略商,我要定了。」
冷血眸子裡的目光一瞬間就要噴出火來,迅雷不及掩耳,斷劍就出了手,這令大廳中的人都始料未及,完顏卻似乎料到一般的用劍一擋,冷兵器相互碰撞,「呯呯」作響間閃出火花。
「冷血!」無情高聲喝住身邊殺氣騰騰的人。
與此同時,鐵手一個箭步上前抱住了他的肩,拉遠了他和完顏的距離。
「把追命還來!」持劍的少年低低嘶吼,滿目的恨意。
「看來,本意不在皇子身上的人還不止我一個啊……」完顏後退兩步,歪頭望向無情手中的物件,那個東西,似乎在哪裡見過。
雖然無情早料到轎子裡是個身份非同一般的人,卻也被侯爺的一句話驚了,沒有想到是皇子……這個蔡京,當真是想要造反。
完顏看了看無情有些吃驚的表情,轉過身手一甩,長劍應聲落入一旁隨從的劍鞘,「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既然來了,神捕大人們不要急著走,來陪在下小酌一杯如何?」
四下的殺手們應聲行動,開始圍了大廳的出路。
鐵手握緊了一雙鐵拳,冷血舉起斷劍,圍成對敵陣勢。
「侯爺,你誤會了一個人,」在這緊張的氣氛中,無情穩了穩聲音,再一次抬手,舉起那塊竹製腰牌。
「兩年前,您誤會了宋青蓮。」
目光裡,完顏聽到這個名字,猛調頭,眼睛倏地睜大,聲音幾乎顫抖,「你說誰?」
「宋青蓮。」無情拋出手中泛舊的竹牌子,小物件穩穩地落入完顏的掌心。
那行屬於宋青蓮的小楷闖進完顏的視線,完全沒有給他躲閃的機會和時間,像是伸出了觸手,一下子揪住了他心中最柔軟的一處,精準無誤。
蓮子清如水,祈成仁心,宋青蓮。
蓮子清如水——戀子情如許,字字擲地有聲,瞬間化成暖人心脾的溫度,撲面而來,幾乎讓完顏濕了眼眶。
「他當日不是去刺你,只是想勸你回頭,救漆水耶律正華一家的性命,正華的二哥四弟都在軍中,他們的軍隊被你困死在林淵關。那把嵌玉腰刀,只是翻山越嶺時帶在身上做砍斷樹枝一用。」
完顏無奈地笑起來,原來我就是再狠下心也無法忘了你,知道你並非恨我,竟然……如此開心。
不知情意的人原來是我自己,你當時那樣的神情時隔兩年才弄了清楚,原是因為捨不得我,對麼?
宋青蓮,你是老天給我的禮物和懲罰,讓我求之不得又惦念一生,只為你一句「祈成仁心」,我這輩子怕是當不成梟雄了。
完顏祈成長久長久地沒有說話。
良久,才似乎輕歎了一口氣,稍稍側過頭,望向穆齊。
「侯爺!」穆齊急急上前,「您不能……」
然而完顏沒有給他說完話時間,「穆齊,」,他頓了頓,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送客。」
「侯爺!您已經……」
「我說送客!」
忠心耿耿的金國侍臣轉過身,用怨恨的眼光,掃過大廳中央幾個年輕人的臉。
黑衣的殺手們都現了身影,漸漸往完顏的方向聚攏護住主人,完顏身處大廳中央的台階,高高在上,他輕輕側過臉露出半面神情,「原本,已經到手的好玉我是決然不會放手的……現在看來,失之我命。你們走吧,追命兩個時辰前帶了皇子逃往西山,他要是還活著,幫我轉告他,如果此生有緣再見,我還會請他喝酒。」
三個年輕人幾乎是奔出完顏大廳的。
無情由於行動不便折返回翠珊樓留守,鐵手和冷血帶著其他所有可以調動的人手,當晚便闖進西山蔥鬱的樹林。
他們兵分幾路,頂著夜色,在林間完全沒有道路可言的樹幹枝杈間,細細地尋找著可能顯示追命去向的痕跡。
峰巒如簇。
月亮早已經高高地升起來,時值深夜,如水的月光冰冰涼涼地照在皮膚上,寒意瀰漫。
冷血在山間疾馳,他撇了行動稍慢的其他捕快,躍上樹枝,在枝丫間穿梭。
然而月夜裡的樹林裡,根本辨不清道路和方向,放棄了盲目的尋找,他停在一棵大樹的粗壯樹杈上,閉了眼睛,想像著他倔強的三師兄背著小皇子衝進山林的情景。
他熟悉他的氣息。
冷血把寒冷的空氣深深地吸進肺裡,彷彿有追命的味道,亦彷彿沒有,但清楚的是不遠的叢林深處飄來空氣中,夾雜著淺淺的血腥味,他心裡一緊,旋即猛地睜開眼,發現那個方向的樹枝,有被刮斷的跡象。
顧不得許多,他懸著一顆心一路尋去,就在一里之外看見了那釘在樹枝上的十幾支冷箭,發力之大,支支沒入樹幹寸深……
冷血的瞳孔瞬間地收縮,幾乎是踉蹌地奔過去,他不敢低頭,怕低頭真見了那熟悉的身影,匍匐在樹下。
有生以來,他沒有怕過什麼,即使是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即使是崇山峻嶺孤身一人,即使是近身搏殺血肉離體……他都沒有害怕過,然而現在,他竟覺得不敢低頭。
你一定不能有事,不然我會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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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爺的部分算是寫完了,沒想把他寫成壞人,又得把追命留給小冷,so,弄死了一個宋青蓮……
不過,是真的很喜歡這句詩,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真摯又羞怯,惹人憐惜。
第十三章——重逢
「少主人!少主人!」小准邊呼喊邊跑,聲音急切,氣喘吁吁。
這孩子一大早就大呼小叫,沒個清淨,還有半日就要啟程回家了,莫非他又打破了客棧的花瓶?「小准,有事麼?」庫房裡的楚家公子探出頭來。
「我沒事,不是我,是公子,哎呀,不是不是,是救過我的公子!」
楚鍾靈心裡一驚,追命?
一個箭步上前拉住小准,「別急,慢慢說,他怎麼了?」
「咳咳,」小孩子跑得直咳嗽,「他暈在後院門外了,手裡還拉著一個小童。」
「什麼……」楚鍾靈愣了一下,立即向著後院的方向跑過去。
一拉門,便望見了急行一夜臉色慘白幾乎脫了人形的追命,領口的衣服被扯花了,膀子露出來半個,身上似乎被樹枝什麼的劃過,一件月白色的長衫斑斑駁駁。他手裡緊緊攥著的孩子與小准上下年紀,也暈過去了,面色蒼白得很。
自己的商棧地處城北邊界,背後,也就是追命來的方向,就是鬱鬱蔥蔥的樹林,這個時候別說人,連點聲音也沒有。怎麼弄成這樣,難道……難道是完顏識破了?可,他的商棧在西邊啊……莫非你……翻了一整座山到此?
楚鍾靈晃過神兒,趕緊看了看四下,抬起追命進了自己院子的後門。
細細清理過來,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不明白這個年輕的捕快為什麼傷成這個樣子,像是力氣用盡,卻眉頭緊蹙,沒有拉著孩子的一隻手死死地攥成拳頭。臂膀上有利器蹭過去的血口,濡濕了外衣滲出觸目驚心的紅。右手上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劃得血肉模糊,血蹭的那小童袖子上全是。看來他即使傷了也一直死命地拉著這孩子,不肯放手。
「小准,燒熱水。給小孩換上你的衣服。」
「好的,少主人!」
追命發燒了。
他不停地在碎碎念什麼,一額頭一額頭地往外滲冷汗,看得楚鍾靈心疼。
「冷……冷……」晃著頭,他眉頭緊鎖地掙扎著,像是陷入了某種不可名狀的恐懼中,怕是正在做惡夢。
楚鍾靈不敢妄加揣測追命有過什麼樣子的遭遇,他唯一清楚的是,看到他難過受苦,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捏了一下,跳的不規律起來。
我要怎麼做,才能幫到現在痛苦不堪的你?
「你冷是不是?」晃過神兒,楚鍾靈俯□,有點不知所措,只得把蓋在追命身上的被子拉緊了。
然而他還在呻吟,呼吸急促。
「冷……」吐字不清,含糊卻又急切。
「還冷是不是……這可……」楚鍾靈不知道怎麼才好,商棧裡面僅有的風寒藥已經在熬了,要怎麼才能讓他暖和點呢……顧不得許多,他按緊了被褥,整個上身壓到被子上,環住追命。
身子下面高燒的人粗重的呼吸就在耳邊。
這樣的距離讓楚鍾靈終於聽清了追命念了一個多時辰的兩個字,「冷……血……」。
冷血。
瞬間的錯愕涼了楚鍾靈的心,他下意識地收緊雙臂,靠近追命的耳廓。「什麼,你說什麼。」
「冷……血……不要……去……」追命繃緊了全身,突然大力地別過頭,痛苦地呻吟起來。
「……快走……不是真的……不是……真……冷血……」被褥中的身體開始抽動,讓楚鍾靈慌了神。
「好,好,我走,我走,我走掉了,沒事了沒事了。」他口不擇言急切地安撫著,加大了抱住追命的力道。
彷彿聽到了楚鍾靈的話,亦或者是這個大力的擁抱起到了安慰作用,追命開始變的安靜,轉為大口大口地呼吸。
心疼,真的疼,還是第一回覺得,這般無助而不知所措。楚鍾靈低了頭,將自己的額頭抵了追命的肩膀,臉埋進棉被的布料裡,收緊雙臂,全身的力氣像被抽走了一般的,不動了。
冷凌棄,怕是已然陷入危險。你自己幾乎只剩半條命,還在念他……
所謂生死之交,莫非就是如此?
同一個時間,冷血還在林間疾馳,一劍砍在一棵樹粗壯的樹幹上,留了記號給鐵手。
他讀懂了追命的去向,這個機靈的三師兄,憑著一身的輕功和迅速的反應躲過了那十幾支冷箭的襲擊,只有兩支箭上有血。
並且,料到可能有追兵的他拖著受傷的身體,機警地改了行進的方向。
太陽早已經初升,照亮了林間似有似無的道路,追命行動的痕跡也越發清晰起來。冷血一雙眼睛□充的發紅,他繃緊了神經,彷彿看到追命背著那個孩子,因為勞累和傷痛而腳步越發凌亂。
撐著,我就到了。
一腳踏斷落在地上的樹枝,一座地處偏僻的商棧進入冷血的視線中。
院子裡傳來小准的呼喊。
「哎,你幹什麼,你不能闖進……少主人,快來啊!」
冷血破門而入。
一瞬間心就快要停跳了,床上躺著著的,就是那個讓他失魂落魄急急地尋了一夜的三師兄。
幾乎踉蹌地奔過去,長劍在劇烈的動作下脫了手,落地時發出「呯呤」的脆響。
「追命!追命!」他伸手捏住追命追命的肩膀,撫上他的臉頰,觸到了床上人微弱的鼻息,旋即閉上眼睛,一股酸澀湧上喉頭,懸了一整天的心,轟然落地。
急行了一夜提心吊膽的疲倦感這時候才瞬間湧上來,令冷血幾乎癱坐在床邊。
「冷……血……」追命還在夢中囈語,模糊而掙扎,甚至緩緩抬起手來尋找。
冷血怔住,「追命!」,他一下子攬過他的手握緊,「我在這裡!」
「別去……不是……真……是圈套……」面容憔悴的年輕人睫毛輕輕地顫著,眉頭緊蹙。
那擔心的神情浮在他白皙的臉上,他放心不下啊,即使是暈過去了,意識還在本能地惦念著,惦念著那個身處險境的冷峻少年。
只是,這個時候的他不知道那個氣質清冷的四師弟就坐在床邊,聽到他的囈語,心臟都快要融化了……
溫暖的感覺直直地撞進冷血的心裡,彷彿盛夏的植物一般瘋狂地生長,帶出溫潤的水汽,幾乎瞬間就模糊了雙眼。
當他發現自己臉上有冰涼的液體在肆意的流淌時,並沒有去擦拭,而是伸出雙手挒住追命的衣料,不受控制一般地,緊緊地將他擁在了懷裡。
端著藥碗一直立在門口的楚鍾靈望見了這一切。
藥很燙手,可是他似乎察覺不到一般地,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當鐵手帶著小六子和一群捕快按著冷血留下的記號尋到楚鍾靈地處偏僻的商棧時,在後院的門口望見了背靠著門板望天的楚家公子,這個白衣的男子注意到黑衣捕快為首的隊伍全都氣息不穩地奔過來,沒有來得及收回臉上寂寥的神情。
「可是鐵二爺?」他起身。
「你是……」鐵手氣喘的厲害,「可曾見……」
「追命沒事,只是高燒,冷血……」說到這裡,垂下眉眼,「現在和他在一起,已經,都沒事了。」彷彿掙扎著什麼,終於還是抬起頭,禮貌地沖鐵手笑了笑。
聽了楚家公子的解釋後,鐵手急匆匆帶著人從後院的們進到院子裡,很擔心追命現在的身體狀況,他輕推開臥房的門,而後,愣住了。
此時此刻,他平日冷峻無比寡言少語的四師弟正坐在床邊,一隻手緊緊挽著面色蒼白的追命的手,另一支手撫□上發高燒的人的額頭,眼神裡是難以形容的情緒,鐵手識得那是怎樣的情感。只是,他恍惚,覺得如此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自己從前認識的這個男子臉上,因為那樣的神情太過溫柔又充滿憐愛,人們稱其為——疼惜。
來不及想什麼,單純地覺得不能打擾,他不受控制地就合上了門。
「二爺,沒事吧……」小六子焦急地上前。
鐵手望向遠處的崇山峻嶺,緩緩搖了搖頭。
時至初春,滿山遍野的樹木開始抽枝張葉,滋長生息,漾出令人溫暖的綠色。
看來春天,是徹徹底底地到來了。
第十四章——酒友
完顏在追命歸隊的當天就離開了邊城,走時,還是商戶模樣,引了不少討好商家出來相送。
這之後,邊城似乎回到了開始那平和而安然的狀態。
捕快們沒有多做停留,帶著金貴的宋朝皇子也啟程了,他們飛鴿傳書將這件事的始末通知了朝廷,皇帝大怒,淑妃大哭,兩個人原來都以為皇子還在距離都城不遠的山莊書院修身讀書。刑部陷入一片混亂,只是凡事都講究證據,小皇子恰恰就是最重要的人證。一方面需要徹查,一方面愛子心切,於是宋徽宗派兵部胡將軍在離邊城三百里的小鎮與名捕們接應,提前用快馬加大批護衛帶皇子回來。
追命的傷好了大半,還包著個手就閒不住了,非要出去溜躂,鐵手勸著冷血攔著,他還是閒不住要往外跑。
十三皇子現在天天粘著追命,別人不跟。這大家都能理解,畢竟,追命讓這個未經世事的孩子虎口脫險,撿回一條命。只是這位皇子小小年紀為人卻頗為傲慢,對待對自己畢恭畢敬的人,小臉色一下子就上來了,這神捕司派出的精幹部隊裡,照說個個都不差,可他只買三個人的帳。
追命小十三小十三,句句不離口,誰讓人家是患難之交,還可以天天帶他小皇子玩兒,自小長在宮中,他連小攤都沒有見過,何況是酒鋪,何況是賭坊。他覺得追命這個人真是傳奇極了,不但功夫好,夠聰明,而且,還知道的這般多有趣的東西……
無情雖然行動不便,但是說話冷腔冷調,小皇子有點害怕他,自從這孩子看到他眼神一瞄,抬手就用飛鏢釘住了要盜用公款的追命的衣角,就對這個坐在輪椅上文弱書生模樣的年輕人言聽計從了……
至於冷血,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靠近半步,並且,由於冷血的原因十三皇子越發地佩服追命,這麼一個冷酷的人,追命還敢和他吵嘴,真……不是蓋的。
不要問這個名單中為什麼沒有鐵二爺,十三皇子在和他接觸了一天以後就已經開始不好好答他的話,並且這種情況似乎延續到這個孩子要回京的前一天。
「小皇子,吃飯了。」
「追命呢?」
「呃,看大夫去了……」總不能說沒看住又偷跑去喝酒了吧……
「他不回來答應帶我出去玩我就不吃。」小孩的聲調不怎麼友好。,
「小皇子,現在是長身體的時期,不能不按時吃飯,你這樣我們怎麼向皇上和淑妃娘娘交代?我知道這裡比不上宮中的飲食,胡大人明天到關口,我們就送你到……」
「停停停!……我要見追命,我以大宋皇子的身份命令你,找他回來見我!快去!」十三皇子皺起眉,做出一臉恐嚇的表情。明天就要被抓回去了,今天他說什麼也要再出去玩一次。
鐵手的臉抽搐了一下,無奈地放下飯,帶上了門。
這個時候,追命在酒樓正喝得歡快,他手上的傷還沒有好全,捏瓷片捏的太狠,又抓著小十三整整一晚,傷口撕裂,不好痊癒。不過他不是很在乎,總會好的麼,別疼就行啊。
溜溜躂達,找了個靠窗的位置,他用左手拎起酒葫蘆,灌了一口到嘴裡,望向窗外。
窗外的景像一片祥和,叫賣的叫賣,過路的過路,當然不及京城熱鬧,卻也透出邊境小鎮獨特的風格。
看著看著,追命的思緒就飄回了他們現在駐紮的客棧,回到那個人身上。
關於醒了以後第一眼就望見了床邊的冷血這件事,他真的很想謝謝老天爺,即使他一直發燒燒了兩天整才張開眼。
並且,想起冷血給他換藥的時候就想偷著樂,他那一雙手,那麼大,劍舞起來靈巧得不像話,天下第一快劍麼。可是這包紮……就不怎麼靈光了,弄來弄去,無論如何也包的不像原來楚鍾靈包的整齊,雖然,追命能看出來他已經十分用心。
忍不住想要調侃他,「你這包的什麼啊,跟饅頭似的……」眼睛彎起來。
冷血明顯地咬了咬牙,稍微一用勁兒。
「哎呀,疼!你……你玩兒陰的是吧,小肚雞腸……我不就嫌你包的不好看麼,我警告你啊,我現在是病人!」抬起左手照著身前人的胸口擂了一拳。
手被他一下攥住,扯到眼前。
冷血抬起眼,望向追命的眸子,「知道疼就別再溜出去喝酒。」
「噗嗤」想到這,追命自顧自笑起來,這個傢伙,野人一個,認死理。
「追命?」一個聲音傳過來,追命收回思緒,這聲音他識得,楚家公子。
「楚公子!」望見上樓來的楚鍾靈,他挺開心,綻開了一個笑,「真是巧了啊,你也來喝酒?」
「是啊,這小鎮只有這家酒樓的花彫不錯,可惜女兒紅差了一點。」楚鍾靈已經習慣在追命面前說謊了,他不能說實話。
自從他們一起離開邊城進了這小鎮,看見追命跑來這喝過一次酒後,他便天天來這裡。
「一起喝吧,我正無聊呢,」追命彎了一雙桃花眼,騰出沒傷的那隻手,拍了拍桌子。
「好啊,小二的,加兩壺花彫!」
兩個人開始你一壺我一壺的喝酒,用壺,不用杯。
好久都沒有喝得如此暢快過了,追命的臉開始出現沾酒後固有的酡紅。
「我請啊,我可是難得請別人的……」他比比劃劃,「楚公子你救了我兩次,我還沒好好謝你呢。」
「那哪裡算救啊,我剛好在而已,要說起來,就是巧!」楚鍾靈晃了晃酒壺,又沒了,「小二!沒酒了!」呼來喝去中,他抬眼望向追命微微發紅的臉,那因酒漾起的紅色顯在白皙俊俏的面龐上,真……好看。
我想一直這麼看著你,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追命,」楚鍾靈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再抬頭,換上淺淺的笑,「我送你一個東西。」
「啥?」追命正忙著灌自己,一聽楚鍾靈的話,抬起頭來。
「送你一個好東西,」他開始在胸前的衣袋裡摸來摸去,「你也知道我家產玉的吧,」邊說,手就伸了過來,攤開掌心,是一塊成色絕佳的羊脂佩玉,「這比你那十色玉石不差,怎麼樣?」
追命從沒見過這麼通透玲瓏的玉珮,眼睛有些發亮,卻沒有馬上說話。
「上次喝酒時你不是說世伯管的很嚴,十色玉石都不准碰的麼,呵呵,這可不算公物啊。」
「這麼好的玉,當真給我?」追命喜歡玉石,倒也不單純因為玉石是貴重東西。
「你忙了快一個月,又扮成堂堂玉王小公子,不留個什麼紀念?再說,這也不是很精貴,我還有。」又……又撒謊了,這塊佩玉自從自己十五歲起就沒有離過身,陪了自己多年,當真是塊寶貝。
「你還有?那……」追命望向那塊閃著有人光澤的玉石,天色已經漸暗,天邊湧起一簇簇火燒雲,夕陽的光透過窗欞照在那佩玉上,煞是好看。
有點恍惚,彷彿第一次看到冷血那塊青玉時,也是這般溫潤的光澤。
「那恭敬不如從命嘍。」他一抿嘴,伸了手,攬下那潤滑之極的玉石,指尖一片冰涼。
終於收下了……楚鍾靈想要長出了一口氣,又怕追命看出什麼,只能邊呵呵笑著,邊換話題。
「你們要在這裡停多久?」他發問,說完仰頭灌下一口酒。
「也就這兩天吧,其實我們沒事,關鍵是那小子,明天就送他走,他一走我們就不著急了。」
「我不走!」正說著,耳邊傳來一個孩子的尖叫。「追命!你撇了我自己跑出來玩兒!」聲音還透著委屈。
這一聲大喊讓追三爺差點沒嗆了酒,「小十三?!你怎麼跑這裡來了?鐵手怎麼看得人……」
「我趁著他被無情喊走的時候溜出來的……就知道你在這,帶我去玩!」小皇子現在一身布衣,和鄰家小童無異,他顛顛跑過來,一把扯住追命的袖子。
「天……」追命覺得快暈過去了,這小子瘋起來怎麼和自己小時候似的,爹啊娘啊,你們真不容易,我追命以後一定好好孝敬你們。
「我是病人!自己都不能亂跑,怎麼能帶你玩啊?」追命說服自己要好脾氣一點,孩子和女人,都要哄。
「你是病人,你不能亂跑,那你說,你現在在哪?你怎麼沒在床上好生歇著?!」孩子瞪起一雙眼睛,咄咄逼人。
「我……我還有客人!」追命無語了,轉向楚鍾靈,使勁地眨眼睛,楚兄,趕緊想辦法,我好不容才跑出來的喝酒的,不能讓這小子毀了。
「追命……」孩子還在扯他的袖子,「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小……皇……不,小十三,」楚鍾靈起身,扳過孩子的肩,「我們帶你去玩,現在就走,行不行?」
「哦?」小皇子的眼睛馬上就亮了,「真的?那走!」
「楚……」追命眉毛快擰成麻花了,完了,今天晚上毀了。
哪知道楚鍾靈對著他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眼神一瞥出了窗外。
追命轉過頭,趁著起身的時間順著他的目光向窗外一看,旋即樂了,小六子正挨地下沒頭沒腦焦急地晃來晃去,找人呢。
於是,剛下樓,小皇子就被塞到了小六子一群人手裡,年輕的捕快們看到皇子找到了,都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孩子知道自己被騙,張牙舞爪地叫喊起來,被小六子一下摀住嘴,「小祖宗,別嚷嚷了,你的身份喊出來多危險……」
「六子啊,你趕緊回去把小十三交給鐵手,告訴他看好了,明天胡大人來,交不出他,我們全得掉腦袋。」追命一邊說一邊往前走。
「哦,好!」小六子也說話就要帶著人轉身,可旋即一拍腦袋返回來,哎呀不對!「三爺,你也得和我一起回去!公子說了……」
「停!我這麼大了你還管,有沒有點上下級觀念了啊?我有客人很忙,晚些回。」追命拉起身邊的楚鍾靈,開始逃跑,邊跑邊開心地笑起來,「小十三,一路順風啊!」
追著追命的腳步,看著他拉著自己的胳膊,朝自己一回臉,臉上是彎成月牙的眼睛和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
楚鍾靈是當真想要一直這麼跑下去,永遠也不停。
第十五章——玉珮【大結局】(加長章節part one)
直到冷血握著劍進門,小皇子才被噎住了一般地停止了哭鬧,改為小聲地嘟囔,「什麼一路順風,撇了我,自己和楚家公子跑出去玩兒……還不是收了人家的東西……見錢眼開。」
本來只是打算穿過大廳回房的,無意中聽到了這句嘟囔,冷血停下了腳步。
近乎寒冷的眼神劃過來,他對誰都是這幅表情,沒表情的表情,不論是皇帝□,老弱婦孺,一視同仁。看了看一邊快被皇子煩的撓牆的小六子和臉在抽搐的鐵手,他發問,「見到追命了?」
小六子答話,「是,四爺,是三爺把皇子交給我們的。」
「他現在人呢?」
「和楚家公子在一起,說晚點回。」話一出口,小六子覺得屋子裡的溫度陡然下跌,他不由的吞了一口口水。
然而冷血還沒有離開,他轉向嘟嘟囔囔的皇子,「他收了他什麼東西。」
小孩子一個激靈,抬頭望了一眼冷血,趕緊害怕地低下,天啊,這個沒有血性的傢伙和我說話了……
「收,收……收了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禁不住地有點磕巴。
冷血的眉頭瞬間皺在了一起。
「冷血,」鐵手覺得四師弟有點不大對勁,雖然他不知道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不過料想,是因為擔心追命還沒痊癒的事情,畢竟親眼目睹過冷血對他那個橫衝直撞的三師弟有多上心。於是上了前,「追命的傷沒什麼了,楚公子也是自己人,不會影響任務什麼的……」
冷血不說話,也沒有看鐵手,握緊了劍回身進了裡廳,頭都沒有回。
夜已經深了,追命晃晃悠悠地和楚鍾靈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開著玩笑,呵呵樂著。
他倆換了一家酒館,喝到現在這個時辰,都已經記不清楚究到底有多少壺酒下肚。
「我明天就要回南陽了,你以後可以來獨山找我啊,隨時歡迎。」楚鍾靈腳步開始變的不大穩當,雖然他自知自意識清醒得很。
「以後我要是路過,一定順道去拜訪。」追命晃悠著提起酒葫蘆,嘻嘻地言語,「不過我游手好閒慣了,你家必定好東西不少,要是被我看上什麼……」自顧自笑起來,「不過說實話,好玉那麼多,我又沒錢買,豈不是很難受?」
聽了這話,楚鍾靈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淺淺的失望磨的喉嚨發酸,路過……只是路過麼……他腳步凌亂,突然被鋪的不是十分平整的石頭路絆了一下,身體直直地向前撲去,然而,此時此刻的他卻一點也不想發力直起身,儘管他根本沒有醉。
「小心!」一個箭步上前,一旁的年輕人一邊驚呼一邊接住了他向前撲倒的身體,於是,下巴抵在身前人的肩膀,楚鍾靈發覺自己正撲在了追命身上,瞬間,身體裡所有的酒氣都散了去。
「你看你喝多了是不是,唉,我果然找不到一個和我一樣能喝不醉的,行了行了,天也晚了,我送你回客棧吧。」追命還在嘻嘻笑著,他往上提了提懷裡的身子,想要扶正了楚鍾靈。
然而卻突然發覺,身前的人緊緊抓住了他背後肩胛處的衣料,一個用力,就抱住了自己。
「追命,追命,」楚家公子低低的喊著追命的名字,聲音慌亂地顫抖,「你別動,聽我說,一句話就行,就一句話……」
追命怔住了。
街道上空空的,什麼聲音也沒有,只剩一個少年的低語。
「擔心你的……不只有冷血一個……」
擔心你的,不只冷血一個。
少年的話太過出乎追命意料,他在回駐站的整個途中幾乎都沒有回過神兒,他明白,也不明白……怎麼就……
這導致低頭塔拉腦袋地一下推開臥房的門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冷血就坐在裡頭。
「小……小冷?」追命抬了眼,望見那狹長而有神的眼睛此時正有點發怒地望向自己,一時間弄不清狀況,「你怎麼在我房間裡……」
「你去哪裡了?」現在的冷血坐在追命房間的桌旁,一手搭在圓桌上,抬起眉眼,面有慍色。
居然語塞,剛剛的經歷讓追命不知道如何回答眼前為自己擔心的冷血,「喝酒啊……我沒事了已經。」他開始陪笑臉,希望這樣討好的情緒可以讓冷血不那麼生氣自己溜出去的事情,只是,他隱約覺得,冷血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守在這裡。
「拿來。」眼神劃向別處,冷血的聲音透著一股怒意,向著他有點尷尬的三師兄伸出手來。
「啊?」追命不禁愣了,怎麼前後的對話這麼不搭調啊,「拿什麼?」
「白玉,」望著眼前人茫然的神情,冷血皺著眉頭補充了一句,「楚鍾靈給的那一塊。」
然而,他居然發現追命在聽到楚鍾靈這個名字的時候出現了瞬間的錯愕,神色似有似無地黯淡了一下。
在冷血幾近灼灼的目光裡,追命終於晃過神來了,聲音帶了焦躁地詢問,「你怎麼知道的?你跟著我?」
「沒有,」咬了咬牙,冷血桌上的手一下鑽成了拳頭,「他和你說什麼了,是不是?」
「他……」話到嘴邊上,追命卻怎麼也說不出了,但凡如何措辭,也說不清楚剛剛楚鍾靈那個對他過於突兀和意外的擁抱。原本以為這位投緣的公子只把自己當酒友的,一個三番五次幫過自己的酒友,然而現在……
追命的腦子亂的和漿糊似的,這樣的道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理不清楚。
所以,他決定什麼也不說,有點慌亂的想要掩飾自己的手足無措,「沒,沒說什麼。」
一切都看在冷血眼裡,血往頭上湧,他繼續發問,「玉在哪兒。」
追命開始覺得腦子嗡嗡作響,由著冷血的脾氣,大概會砸了這塊玉石也不一定……現在他能明白,楚鍾靈送他的這塊玉應當不一般,不能讓冷血一衝動就砸了,砸了還怎麼還?
「不就是塊兒石頭麼,和你那挺像,白的,這麼大,挺涼,」他嘻嘻哈哈地比劃起來。
冷血的眉頭越皺越緊,低了頭彷彿在忍著什麼,旋即起身一下伸出手挒了追命的衣衫,「你為何要維護他。」
「誰維護他了,我還想問你為什麼一定要看那塊玉呢!」發覺衣服被揪住,一雙桃花瞪起來。
冷血不再說話,狹長的眼睛瞇起來手往旁邊一帶追命的外衣領就歪了,他根本沒有打算停下,另一隻手一下扯掉了追命系的整齊無比的腰帶。
「你這個野人想幹什麼!」突然覺得莫名的惱火,追命反手扯住冷血的袖口。
兩個人拳肘相抵,貼身過起招來,冷血一個發力,追命被按在房間的門板上,接著一抬手,他三師兄的一支袖子就被他褪到了手肘。追命的右手還傷著,根本不敢過度用力,還沒有過完三招,他的外衣就快要被扒掉了。
冷血的手還沒停,他打算自己去摸那塊玉石,手向著已經露出來的的外衣襯裡衣袋滑去。
「你放開!」追命的手已經幾乎脫了力氣,他是真的不能讓那塊玉出問題。
就在這推拉正掙扎間,那塊玲瓏的玉石在劇烈的動作下滑出了追命的衣袋,眼見了漾著溫潤光澤的白色直直地向地面墜去,追命根本沒時間思考,他一隻胳膊猛地抵住冷血的胸口,俯了身伸出離得最近的那支受傷的手去抓它,終於在在這個小物件墜地前將它攥住。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攥住。
這一攥不要緊,傷口掙裂了,白色的裹布上瞬間開出一朵血花。
「啊……」疼啊,追命不禁低呼了一聲。
白色的玉石停在掌心的紅色上,在冷血眼裡變的無比地刺眼,他應聲停了手,望向身前的人。衣冠不整的追命因為扯動傷口,姣好的五官都擠到一起去了……
瞬間覺得血氣往上湧,不受控制。
放開了追命,冷血抓了桌上的劍,顧不得身後「喂!你去哪!」的叫喊生,「呯」一聲帶上了追命的房門。
無人敢攔,神捕司的四爺在這天半夜衝出了捕快們駐紮的驛站,徹夜未歸。
只是大家不知道,是夜,追三爺也一宿都沒有合眼。
第十五章——玉珮【大結局】(加長章節part two)
追命在第二天的清晨追上了提前踏上歸程的楚鍾靈。
少年已經褪下了月白長衫,換上平日衣裳,他跑得太急,停下來時還頗有些氣喘噓噓。
「楚兄留步。」調勻了氣息,追命抬起眼來,單手舉起那塊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路順風,還有……這玉珮,還你吧,太貴重,追命受不起。」
楚鍾靈望向身前人認真的臉,第一次,彷彿以前從沒有這樣一般的,長長歎了口氣。
「商略黃昏雨……」他攬過玉珮,有意無意碰了追命的指頭。
冰冰涼涼的觸感傳來,像是有玉石拂過。
目光切切,追命躲了。
笑意在這個時候回到他的眼裡,「真是句好詩。」
言罷,他將玉珮放回腰間,自顧自整理起腰帶來,並沒有抬眼望著追命,突然地發問,「你見過冷少俠哭麼?」。
「哭?」一時間錯愕起來,追命不清楚楚鍾靈為什麼要現在說起這個,「他……是個沒有血性的,我……」聲音不知怎麼地,自己小了下去。
「這次真是沒有白來,我可是見識過,本來……是不打算告訴你的,」終於,手指撫平腰間上好的綢緞腰帶,楚鍾靈抬起眼褪下平日謙和有禮的笑,望向追命有些迷糊的神情, 「我見他哭了,在找到你的那一天。」
說完,並沒有等待追命做出任何反應他就轉了身,嗓音一改往常的清亮,似乎有些沙啞,「追命,就此別過吧。」
「楚……」
耳邊卻傳來駿馬上的鈴鐺「叮鈴鈴」的清脆聲響,似有留戀,漸遠漸弱。
心裡湧起一陣酸澀,耳邊還迴響著楚公子的話,追命在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趕。
氣喘吁吁地進了驛站,猛地推□門,房間還是空的,他人沒有回來。
於是衝進院子翻過院牆闖進了驛站後的樹林,「冷血!」,林子裡很靜,回聲陣陣。
「冷血!」追命開始在樹林裡面急急地尋找起來,腳一蹬地輕巧略上樹幹,於已開始抽枝張葉的林間穿梭,希望能看到那個影子。
那個曾經孤獨得讓人心疼的影子。
我把玉石還他了,我不稀罕什麼玉石,生死都一起過來的人,誰還會在乎什麼物件?
你鐵一般冰冷的外殼下跳著著的是怎樣的一顆心,我比誰都清楚。不會在乎其他什麼人了,這輩子都不會如此在乎其他什麼人了,你個野人到底明不明白。好歹讓我把話說清楚,到時候大不了你揍我一頓,我也是絕對不會還手的。
樹林子,是空的。
空落落的樹影讓追命緊了心,一拳擂在樹幹上,手足無措。
幾乎是失魂落魄的往回走,推開後院的門,抬眼便見馬廄裡一個人餵馬的修長背影,過長的劉海擋了他半個側臉,這個時候,年輕人的手正細細地摸著駿馬脖頸的鬃毛,雖然沒有任何表情,神態卻是那樣的溫和。
追命咬住嘴唇,霎時間收住腳步。
「你跑哪去了?!」高聲質問。
然而冷血並沒有轉頭。
引得門口的人急急地走過來,一下拉過他面向自己。
眼睛裡,藏了太多的東西,追命一時讀不清楚。情緒重重疊疊,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有點急躁地皺起眉,「你聽我……」
但冷血伸出手打斷了追命的話。掌心是那塊伴了他多年的青玉,那塊他視若珍寶的青玉,週身翠綠,潤滑至極,穿了紅色的穗子,紅的翠的,漾出一種讓人安穩的溫度。此時此刻,這塊玉珮正閃著和以前一模一樣的溫潤光澤,彷彿從來沒有變過,並且也會一直一直地如此下去,永世不更。
冷血沒有直接對上追命的眸子,只是一直舉著這隻手,垂下眉眼,「你把他給你的玉珮,還了他吧。」
「給我的?」詢問的目光掠過身前人深邃的五官。
沒說話。
他的氣息又鑽進鼻子裡,像酒,暖了心肺,引得胸口一片溫熱。追命突然覺得,玉,真是個奇怪的物件,冷的,溫的,都是它。管不了那麼多了,溫熱沿著頸項向上爬,這個時間,大概已經暖紅了臉。
「我早還了……」撇開目光,望向那匹正在飲水的馬,攤開那只沒有受傷的左手,「拿來吧。」
沒說話。
「拿來啊!反悔我就弄死你。」咬牙切齒,顧不得臉紅,瞪圓了眼睛,伸手就挒住眼前人的衣襟。
「好。反悔你就弄死我。」
這天,追命一直攥著這塊玉,沒有鬆開過一次。即使用另一隻受傷的手根本抓不緊衝動的冷血,即使吻得太大力磕破了嘴唇,即使越來越劇烈的律動讓他快要嗚咽著脫了意識。
整個人貼了柴房地面的枯草,但是皮膚已經顧不得感受草梗的粗糙,所有的感覺都湧到相互碰觸的地方。
身子相接之處燙得發疼,粗重的氣息喘出,冷血腰間的動作引得身下的人一次一次弓起身體,羞恥卻又難耐地悶悶哼著。他貼緊了那白皙的背,頭埋進追命的頸項間,將自己溫柔卻又激情的吻印在追命脖子上。還覺得不夠,還想再近一點,耳邊的喘息聲刺激得冷血頭皮發麻,真想攬緊了這個人按到自己身體裡,再也不要分開,他伸手覆上追命攥著玉的那隻手,緊緊握住。
不喜歡說話,所以只在心裡,一遍一遍的喊。
追命,三師兄,崔略商。
我希望我這一輩子,都不要和你分開。
吵鬧的街上,已經歸隊的鐵手推著無情,「冷血沒事?我送走了皇子,剛回來聽小六子說見他回驛站了,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不回,我把剩下的布匹在這個鎮上的集市都定出去了,現在去收錢。」無情已經褪下了修毓的藍色綢杉,換上平日的白衣。
「可是,大師兄……」
「你沒看見麼?」無情示意鐵手停下,在路旁的攤子上拿起一塊白玉,「追命一早就出去了,所以冷血沒事。」
「這才是問題啊,明顯不是還在慪氣麼,我想回去看看他們。」鐵手是真的很著急,任務都已經完成,冷血又那麼關心追命……傷了和氣是多麼的不值。
「不能回,」無情歎了口氣,呆子。
「大師兄……」
「我說了不能回!」聲調挑上去。
「怎麼能放著他們不管呢……」
算了,不再解釋,解釋不通。
轉過頭,修毓上身般對鐵手一笑,「陪我去收錢」,隨即回過臉,美好的表情瞬間沒了。
鐵手根本來不及過腦子,話已經出口,「好,大師兄。」
無情終於能夠明白修毓為什麼足不出戶名傳千里。
這也是絕學。
《佩玉》全文完


公務(冷追《佩玉》番外)
作者:羽俊臣

公務

《佩玉》番外
所謂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然也。
追命此時此刻正在賭坊和一群人吵吵鬧鬧,呼來喝去,盡興得很。本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神捕司的人早已經非常習慣三爺的行為模式外加個人愛好。只是這一次稍微有那麼一點點不大一樣,這小子把上個月進神捕司的新丁全帶進了賭坊來。
追命神捕賭博是一回事,公差聚眾賭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公差聚眾賭博是一回事,教壞新來的小捕快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六子一個踉蹌跌進賭坊的門。
「三……三爺……」 目光裡的人腰裡胡亂塞著剛贏來的銀票,一隻腳踏在賭桌旁邊的凳子上,正張牙舞爪地叫囂著「買大買小?買定離手啊!」
「三爺!」
「呃?」
「公……」
「停,」聽小捕快開腔追命眉毛一挑,揚手示意他住口,「公子說了,我要是再聚眾賭博就罰我抄大宋刑律,對吧?」
「不是,公……」
「停!」追命從凳子上放下腿,看了看旁邊的新丁們讓他們稍安勿躁,踱到小六子跟前,「公子說了,我要是再聚眾賭博就讓世叔把我轟出神捕司,是吧?」
小六子快哭了,神侯讓他速速把追命三爺找回來,說越快越好不得有誤,他挨這兒浪費了多少句話了他。
「三爺,你聽我說,是公……」
「停!」追命揚起眉毛,白皙的臉上出現費解的神情,他用拇指和食指撐起下巴,「今天很不尋常啊,難道是公子知道我帶新丁出來……要封了酒庫?!」
那可不行!
「爺……」小六子覺得自己再在神捕司呆下去會早早地磨折了心靈,蒼老了容顏,「是公務!」
另外一邊的神捕司,早就炸鍋了,其實不光是神捕司,自從楚絳的轎子一落地,她抬腳出轎容顏露出來那一剎那,整條街道就炸鍋了。
街坊們傳言,有一名絕色美人進了神捕司。
於是,男人們開始胡亂找些借口湧到那條街上去湊熱鬧,女人們對此嗤之以鼻卻也想去看個究竟。
這導致追命遙遙望見神捕司的大門口人流攢動的熱鬧景象時以為有人來踢館……
果然是要緊的公務啊,怎麼偏趕上我不當班的時候,假期又廢了,唉,小爺我不計較這個,就當為了正義。
和外面吵鬧的情況不一樣,神捕司內清靜得很,而且,似乎有點清淨過頭。
「人都哪去了……」追命趕緊急走兩步奔進大廳,望見背著手的神侯正在踱來踱去,他喊出來,「世叔!」
「哦?追命,你可回來了,」諸葛正我一見來人,長出了一口氣。
「有什麼不得了的大案發生了是不是?」一頭霧水的追命瞥見旁邊到齊了的師兄弟們。
無情一隻手放在輪椅把手上撐著下巴,另一隻手在把玩一支十字飛鏢,滿臉的狀況外,嘿,這瘸子有大案不可能是這個反應吧。
再看鐵手,臉上還是那人畜無害的忠厚表情,怎麼只是覺得他……有點臉紅?
這讓追命更加摸不著頭腦了,連今天當班的冷血也被叫了回來,此時此刻他冷峻的四師弟正雙手抱臂靠在大廳柱子上,狹長的眼睛看了看他,旋即瞥向別處。
「到底怎麼了?世叔?」
「你回來就好了,」神侯瞬間滿面春風,「絳兒啊,出來挑吧,挑上哪個今天都可以陪你去。」
一個婀娜的身影出現在裡廳到大廳拐角的過道上,步移梅花,儀態芊芊。
絳色的羅裙稱了美好的身段,裙擺輕晃,她行至大廳中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輕輕別過頭,女子對神侯嫣然一笑,朱唇輕啟,笑容傾城,「真是麻煩諸葛伯伯了。」
「絳兒要出閣了麼,去靈巖寺祈福可是大事,應該有個人護著。」諸葛正我笑得眼睛都快要瞇成一條縫了,「其實不用專程來探望我,最近山中多匪患,只一個女兒家,總歸不方便……」
世叔的話幾乎沒怎麼過耳朵,追命的目光立即就被吸引了去,嘖嘖,這是誰家閨女啊!長的和仙女似的,宜春院的姐姐妹妹看了還不得哭死,我怎麼就沒早回來一會兒呢,看吧,把本來能和美人相處的大好時間浪費在賭坊那群菜鳥身上了,造化弄人吶。
如絲眉眼,呵氣成蘭,楚絳輕笑了一聲,望向站在旁邊的四個年輕人。
白衣的,俊秀至極,此時此刻他頗有些不屑地抬了眼皮,對上楚絳的眼神。呵,楚絳在心裡笑道,那秀氣的臉上可以讀出一行字——別找我,我沒興趣。
再望向他身旁站著的黑衣男子,不禁感慨,濃眉朗目,此人必定忠厚善良,那正直的表情裡也可以讀出一句話,一切都是公務。
「路我熟啊!」,隨著聲音,一個皮膚白皙的少年的臉闖入視線,呦,應該就是這個小子,一雙桃花眼,一開心就彎成了月牙,果然挺可愛的,只是這表情,怎麼覺得頗有些……不知廉恥。
其實一進大廳就注意到了,這個傢伙眼神盯在自己身上就沒離開過,並且忙著推銷自己,聽聽。
「我腳程很快的,而且,這方圓幾十里的山路我都很熟,山匪要是見了我啊……那還不嚇的……」,他叉著腰,眉飛色舞。
引得楚絳不禁動了動嘴角,三弟,你得眼光,姐姐這次不恭維。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背靠著柱子面無表情的年輕人身上,這人似乎還在勤務中,穿著官服更顯身姿英挺,通體散發著一種清冷決絕的氣息,讓人生懼,不敢上前。此時此刻,他目光並沒有望向自己,而是盯在身旁滔滔不絕的少年身上,眉頭稍稍蹙了起來。莫非……楚絳開始細細打量——雙目狹長,五官深邃,皮膚黝黑,嗯,冷少俠。
女子回過頭,望向諸葛神侯沉浸在幸福中的臉,又綻開了一個微笑,「絳兒太唐突了,還沒有和各位神捕介紹自己。」隨即轉向四個年輕人,「民女姓楚,單名一個絳字,父親是獨山做玉石生意的楚老闆。」
追命的眼睛瞬間瞪圓了,嘴巴因為過度驚訝張大了根本忘了合上,他身子僵住只動脖子望向冷血,發現他四師弟的眉頭也是緊緊一皺。
姓楚,名絳。
楚絳。
豫州第一美人……楚鍾靈的二姐!
幾天前。
獨山玉王府。
「姐,你要下山?」
「嗯,去祈福啊,還有幾個月不就嫁了麼」一隻手拂過臉頰,楚絳把碎發攏到耳後,看了看拎著酒壺進門的楚鍾靈。
「不是已經和娘去過了?」青衣少年拉過椅子坐在了桌邊。
「這次去開封,爾雅公主知道我要嫁了讓我進宮敘舊,順便看看諸葛伯伯。」
「噗,」楚鍾靈差點沒把嘴裡的酒一口全吐出來,「姐,你……你要去開封?」
「對啊,路過神捕司。」美艷的女子抬了眉眼,目光中有些戲謔,卻並不影響她唇邊好看的弧度,「弟弟給人拒了,我始料未及加痛心疾首,」用手把玩起一支嵌玉珠釵,她接著說,「我倒要看看這追命冷血是何方神聖。」
「姐!可不行,」少年慌張的起了身一下奔到女子的梳妝台旁,手撐住桌面,「我信得過你才和你講的,娘都沒告訴……」楚鍾靈突然想起去年那個因為糾纏不休被姐姐用計弄得大病一場的王公子。
「停停,我又沒說我要做什麼,只是想去看一看而已,」楚絳伸手撫上弟弟焦急的面龐,目光柔和下來,「那小子什麼眼光,這麼好的公子,送上門竟然不要……」
眼前的少年沒有言語,低下頭,「你是沒見過冷少俠,他倆是是生死之交的,緣分這種事,大概是一物降一物吧……」
楚絳的嘴角又牽出好看的弧度,一物降一物,這小子長大了啊,那麼倔強的性子居然就委屈著回來了……只是說起這冷少俠,還真是好奇,這次,正好有機會看看是不是名不虛傳。
望著楚絳的笑顏,追命吞了一口口水,這一家子怎麼這麼會生孩子啊……雖說很想陪美人上山,可一瞬間楚鍾靈本已開始有點模糊的的五官卻突然清晰起來……
去呢,難免會說起楚兄,就算不說起也會想起……這個實在很糾結啊,不去吧……伴豫州第一美人出行的機會又實在太難得……追命擰著眉毛陷入了「去,還是不去」的強烈掙扎之間。
「麻煩各位了,本來路過神捕司只想來看看伯伯,哪知道山中多匪患……」說道這裡,大廳中央的妙齡女子眉頭輕輕蹙起來,迷人的美目中閃過一絲似有似無的恐懼,但凡哪個男人看到豫州第一美人這般神情,估計也不會坐視不管。
追命一瞬間做了決定,就當把欠楚兄的情意還了清,送這位美人姐姐上山便是。
「我去送楚姑娘好了,正好不當班。」他向世叔拱了拱手。
看了看他經過一系列表情變化最後突然認真起來的神情,楚絳不禁莞爾,總算是心腸還不錯,也沒有小小氣氣,多少能明白三弟為什麼看著你滿心歡喜。
另一邊,無情「撲哧」一下應聲笑了,「你怎麼知道人家願不願意選你啊?」抬了眼皮,望了望神情認真的追命,又似有似無地看了看沉著眉頭盯著地板的冷血。
「聽說追命神捕開春的案子受了傷的,不好勞駕,」楚絳垂下眼眉,旋即抬起望向不遠處的冷血,「久聞冷少俠天下第一快劍,能否勞煩?」
一語既出,驚了滿堂人。
追命第一個呆掉,不會吧不會吧,我沒聽錯吧,姐姐,你難道沒看見我在這裡?就算沒看見我在這裡,鐵手也在這裡吧,就算不喜歡鐵手的木訥表情,瘸子也還風雅吧……
諸葛正我也愣了一下,「絳兒啊,你有所不知,冷血他……他……他……他尚在勤務中啊。」這是什麼理由……唉。
「很為難麼……」楚絳又露出失落的表情,「只是家弟說,追命神捕真的傷的不輕,叮囑了我好長時間要看看他是不是已經無恙。」
追命胡亂地擺起手,「真沒事,真,真沒事了……」,他恨自己竟然磕巴起來。
然而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他,始料未及,靠著柱子抱臂的少年挺直了身體,頭也沒有抬,「我去。」
楚絳的嘴角彎起來。
冷血真跟著楚絳出門了,無情轉動輪椅有意無意瞥了追命一眼,旋即回了書房,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長。
鐵手則是當下就和神侯講,他去替冷血巡邏好了。
諸葛正我腦子有點亂,但他懶得想,還沉浸在楚絳甜甜的那句「有勞伯伯」中,既然有人管了,那……問題算是解決了,他也轉過身,進了裡廳。
於是,好像瞬間,大廳就剩了追命一個人。
他又驚訝又失落,而且,莫名其妙的是失落更多些,有種不可名狀的酸脹感覺湧上胸口,讓平時大大咧咧慣了的他有點不知所措。
老天爺,這個姐姐什麼意思啊,但凡挑誰也不可能挑小冷吧,是個女人看到我們四個最先挑誰也不可能挑這個沒有表情的傢伙吧。
啊啊啊,可她就是個女人啊,還是個美女啊!
他實在沒心情去賭坊了,轉過了街角到了酒鋪,腦子裡閃出四個大字,一醉方休。
呸,為什麼我要一醉方休啊?
「三爺!歡迎光臨!」小二看見追命的身影就扯開了喉嚨。
小小的酒莊有個顯眼的招牌,上面寫著一首打油詩,挺惹眼:尖莊茅台五糧液,,古越龍山竹葉青; 西鳳古井女兒紅,,瀘洲老窖劍南春。
又見這熟悉的酒店招牌,追命心情多少好了一點。
「小二!一壺竹葉青!」高聲叫嚷。
「爺……」店家有點膽怯地踱過來,「小鋪,今兒就剩女兒紅了,」他對缺貨感到十分的愧疚,不過瞬間換上笑臉,「可也是上好的陳釀!」
「就剩啥!?」快吐血了,追命單手撐住桌子。
「陳釀女兒紅啊,爺。」
女兒紅!!!
好吧,喝就喝……
幾乎快要脫了力,低頭達拉腦袋,追命伸出一根手指,「來……一壺……」
回了神捕司,他覺得在哪裡喝酒都不舒服,找誰呢?鐵手執勤去了,瘸子在看書,小冷……呸,誰要提他。自覺無趣,他一點地躍上了院子角落那個銀杏樹。
然而,這世間的事情總是這樣,你追著它,它躲著你走;你不想理了,它又偏偏衝著你來。
這不是,邊走邊聊,兩個小捕快晃蕩進了院子,他們在討論今天上午的所見。
小捕快一:「四爺可真運氣,能和那麼美的女子呆上一整天……」
小捕快二:「別長吁短歎的了,人家是天下第一快劍,你是啥?」
小捕快一:「我不是說這個,那個楚家小姐眼光也夠奇怪的,雖說四爺英挺,可性子那麼冷,一般的女子就是對視一會我估計都得嚇哭嘍,難道是快入夏,所以越冷酷感覺越好?」
小捕快二:「我也是這麼覺得,本來還以為會挑二爺的……可總覺得除了這個還有哪裡讓人摸不著頭腦……」
小捕快一拍腦袋:「哎呀,我知道哪裡最奇怪了,」他左右望了望,確定四下無人,聲音卻沒有逃過樹上追命的耳朵,「四爺居然答應去了,嘖嘖。」
「哪個英雄不愛美人啊∼」兩個人異口同聲。
樹上的追命聽到這個幾乎有把酒壺扔下去砸人的衝動,小兔崽子們,背後嚼人舌根子是吧,看以後有樂子三爺還帶你們不帶。然而那句話讓他捏緊了酒壺,卻失去了整蠱小捕快們的心情,原來如此,哪個英雄不愛美人啊……
喉頭的酸脹又泛上來,眼睜睜看著兩個嚼舌根子的小子出了院兒,追民顛了顛酒,唉,還有多半壺呢,原以為眼不見心不煩,沒想到耳根子也不清淨,小爺我回房總行了吧。
時值初夏,綠暗紅稀,神捕司的草木應了時節的召喚,蒼蒼翠翠地搖曳起來,在午後的陽光中展現出一片生意。長長的門廊裡,追命背著手溜躂著,酒壺拎在手中,晃啊晃地在身後劃出曲線。這個壺的主人路過了冷血的房間,腳步似乎漫不經心地踱過去,然後停住了,緊接著又倒著走了回來。
還是保持目光直視,追命抬起一隻胳膊,單手推門。
沒推動,鎖了。
他緊接著又後退兩步,依然保持著直視的目光,單手推窗。
這一次,窗子很給面子地應聲開了,窗邊少年的眼睛彎起來,一個翻身就越了進去。
進了冷血的房間,四周像是陡然下降了溫度一般的清冷。房間陳設及其簡單,床,桌子,櫃子各一,追命往凳子上一坐,酒壺撂在桌子上,長舒一口氣。
還真沒有仔細看過他的房間幾回,掃視了一圈,旋即撇撇嘴,還是那德行,連張帶靠背的椅子都沒有。但不知怎麼的,追命卻覺得自己想要留在這個房間裡,哪裡也不想去。
算了,留就留,權當午休!
這個時間,野人應該和漂亮姐姐到了山頂了吧……
時間走得像爬的一樣,追命換了無數種坐姿,趴桌子,拿桌沿當靠背,翹二郎腿,擺金剛坐姿,就差趴到地上了,可鐘點兒像是特別留戀這個下午,拉拉扯扯、牽牽絆絆也才過去不到一個時辰。
臉貼在桌面上,手自然下垂,追命腦子裡有些空白,由於不知道想些什麼合適,所以其他感官就格外敏感起來。雖然快要入夏,桌面畢竟還是有些涼意的,這個溫度刺激了追命的皮膚,寒冷的感覺沿著面龐往上爬,片刻就快要遊走到脖頸之上。
這種軌跡帶回了追命的記憶,當初他送玉給自己時,那種溫熱的氣息也是按著這個路線下竄的……
玉?
追命閉上眼睛,抬起一隻手探進衣領開始摸索起來,片刻,他停住了,卻並沒有把手抽出來,而是留在自己的中衣內,緊緊地握住了那塊掛在脖子上的玉。通透的青玉一直貼著追命的身體,由於不曾離身所以帶了淺淺的暖意,在手心裡也顯得潤滑之極。他突然能明白冷血那天在房間等他時候的心情了,並不複雜,只是一點點擔心加上十分單純地心慌。
這個時間,野人應該陪著美女姐姐在山上祈福了吧……
很無聊,以追命的性子,在一個不是餐館、不是酒鋪、不是宜春院、不是賭場的房間待一個下午的的幾率是零,但是現在,他依然覺得去哪兒也不一定多有意思。看了看窗外,傍晚了,再等等,說不定野人就回來,然後可以作弄他,開他和漂亮姐姐的玩笑,哈哈哈,說不定逼急了他還有好戲看呢,只是可能麻煩游冬又來修桌修椅。
追命覺得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心安理得等下去的絕佳理由,心情瞬間好起來。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一個梃子竄起,身子立正站好。這大好的時間怎麼不練功啊,練功是多麼有意義的活動。
沾衣十八跌,追命開始一個人在房間裡比劃運功,他甩起胳膊,在空氣中舞出太極圓形,想像著眼前是那個平時陪著他練武時面無表情的冷血。一邊走招式套路,追命一邊想,話說回來,除了耍滑頭使詐,好像沒有一次贏過他的,這個男人的劍就像連著胳膊長在手上,又靈巧又迅猛,舞起來寒氣逼人,招招致命。
天下第一快劍。
冷血,四師弟,冷凌棄。
腦海裡閃出冷血狹長的眼睛和炯炯的目光,追命心頭一震。想他了,自己,果真是……想他了。這才一天啊,□才一天啊……他隨即陷入懊惱裡,加大了動作幅度。
夕陽的光輝像金子一般,透過冷血房間的窗縫撒進屋裡,落在停了動作喘息的追命身上。一連串的武功招式走過,追命身上出了薄薄一層汗,就像在料峭的寒冷中喝了一罈酒,身體暖和起來。
還沒有回來。
還沒有。
這個時間早該下山了吧……
門外突然傳來小六子的喊聲,「三爺!雪姨說開飯了!」小捕快不知道冷四爺房裡有人,走到門口時還念叨,「跑哪裡去了,賭坊也沒有,平時吃飯的點兒早晃出來嚷嚷著餓啊餓的……」
聽著這嘮叨,追命往床上一坐,靠□稜,鞋都沒脫一隻腳就踏□沿。你以為三爺我不想吃飯啊,是真的不餓!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追命有點怨念地望向天花板。
漂亮姐姐請他吃飯了?
哪個英雄不愛美人啊……
呸呸呸,怎麼還想這句話,不就是美人姐姐的品味有問題麼,吃不吃管我屁事。
追命放棄了吃飯還是不吃飯的思想鬥爭,長出一口氣,把身子一放,在冷血的床上躺成大字型。他四師弟的床板沒有鋪什麼很厚的被褥,硬邦邦的,咯得追命肩胛疼。這使得追命突然想到,在冷血成長的這二十年中,可能最近才有「床」這個概念,那麼多酷暑寒冬,他都是睡在山洞裡更為堅硬的石頭上,他的肩胛,不知是不是早就習慣了這樣堅硬帶來的疼痛。
冷血和自己不一樣,自己在街頭巷尾被壞小子追著滿處跑的時候,他身後可能跟著的是猛獸。這個倔強又堅忍的少年,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有那樣毫無溫度的眼神呢?
幾乎是瞬間就想起冷血的眼神來。
寒冷的眼神,有笑意的眼神,憤怒的眼神,和……充滿慾望的眼神……想到這裡,追命一下子緊張了,畢竟自己是「躺」在床上的麼,咳咳。他別過頭,一個挺身做起來,挒了栵領口。
走了,不等了,關小爺我什麼事,回房!
起了身,他拽起酒壺往頭也不抬就往門口走,始料未及的是,門「砰」一下自己開了!
追命本來就低頭耷拉腦袋,再加上腦子裡亂,根本沒反應過來,腳步當然也就沒停,結結實實撞在抬腳進屋人的身上。
「哎……」
「呦」字都噎在喉嚨裡沒來得及發出,追命立刻反應過來來人正是公務歸來的四師弟,太近了,滿眼只見得身前的人微蹙來的眉頭和突然睜大了的眼睛中那深似湖水的瞳仁,他於是驚慌失措地往後退,腳一別,身體向後倒去。
見狀,身前的人伸手一下按住追命肩頭,手上的力氣不大,但是是向回攬的。
多虧了此舉,兩個人維持平衡,保持著極近的距離,定住了。
追命完全怔住,幾乎停了呼吸,片刻才回過神兒「啊」的一聲掙開冷血的手,退開幾步遠,白皙的臉上憋得有些紅暈爬上來,「閃開,我要出去。」
「你在這裡幹嘛?」冷血依然站在門口,絲毫沒有打算讓開的意思,眼睛裡有不易察覺的笑意,引得他嘴角微微動了動。
「幹嘛……」追命愣著跟著念叨了一聲,旋即反應過來「看你回來沒有啊……不對,看漂亮姐姐回來沒!」
「楚絳進宮去見公主了。」回身帶上門,冷血沒有向著追命的方向,而是拉過凳子坐了下來。
「啊?就走了啊?」雖然完全清楚自己的問題是【冷血你為什麼才回來】,可想到再見那位國色天香的姐姐不知道何年何月,這句話追命還是脫口而出。
冷血放在桌子上的手一緊,「你在我房裡多長時間?」
「呃,也沒……多久」死活不能說等了一下午!原來覺得自己都是理來著,不是還想開冷血玩笑的麼,怎麼就等了一個下午……等等,那可是一下午啊!追命立即理直氣壯起來,「平時說我喜歡討姑娘歡心不著調,自己一臉冷酷理都不理,今天怎麼去那麼長時間?和著是嫌以前在眼前晃的那些姑娘不夠俊吶?」挑起眉毛,解恨了這回,看你怎麼解釋。
「歸途遇上山匪了,剛送牢房畫完押。」終於抬起眼來,冷血瞥向一邊站著的追命。
「山匪……呃?」 原來是遇到案子……聽了這個,纏了自己一下午那喉嚨中的酸澀瞬間蒸發殆盡,追命居然覺得清爽起來。不過怎麼屋裡面溫度開始下降了呢,寒一個,糟糕,這下玩笑沒辦法開了要怎麼找台階兒下啊……
像是失掉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追命開始輕移腳步向門口挪動,「四師弟,你公務辦得好!師兄明早和世叔誇你幾句哈,休息吧休息吧。」
「六子說一天沒見你,」冷血還盯著追命的臉,目光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
「我是他上級,我去哪他當然不知道……」糟了,這個野人站起來了,「哎,哎,小冷,今天和漂亮姐姐上山好玩兒吧,她沒請你吃飯也對你笑了吧……嘖嘖,多漂亮……」趕緊轉移話題開溜!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追命剛剛拉開門,門縫還沒有一根手指頭寬,一隻手從身後伸過來一下子就將門拍上了。
「三師兄。」冷血的臉佔了追命的全部視線。
完了……追命的腦子現在亂成一團漿糊,這個眼神太危險了,腦子裡閃出「就地正法」四個大字。
「好了好了,小冷,我其實知道你不會不顧職業操守和姑娘去吃飯聊天……」
沒說話,繼續互瞪。
「小冷,酒你喝不喝,師兄送你了。」嬉皮笑臉地遞過酒壺,呃,怎麼空了……
「三師兄。」已經近的不能再近了。
「我……明天執勤!」追命猛地單手推開身前的冷血,倏地就轉身拉門……
是夜,冷血房間的門只是震了一下,根本就沒有開。不一會兒,神捕司的上方就迴響起追命三爺幾乎撕心裂肺的喊聲——我還沒吃晚飯!!!


--------------------《佩玉》番外完————謝謝各位觀賞……----------------------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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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看得出冷血很緊張追命的說呢
最後番外的部份
追命吃醋的樣子也很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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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特別的文呢~〈心
先回覆
謝謝分享~
小兔子超可愛!
我老婆超可愛!
你有什麼疑問嗎?!!
我准你答沒有或者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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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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