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看得到的幸福,有時不過是輕薄的假像,大風一吹便跑了。
“大家都辛苦了!”
負責統籌的公關經理這句話,宣告了米蘭新秀設計師的春季服裝秀,在歷經一小時半成功、圓滿的演出後,正式落幕。後臺數十位工作人員間泛起陣陣鼓掌聲,作為給自己的鼓勵。
眾多西方面孔中,僅有一名擁有黑髮、黑眼,戴著銀邊眼鏡的東方男子。他跟著大夥兒輕拍著雙手,享受這片刻盈滿成就感的興奮與歡欣。
“謝謝你了,仁。”一一向著工作人員道謝的公關經理,來到他的面前,揚起一手說:“雖然和你是第一次合作,但你表現得太棒了,遠遠超乎我所期望的。我現在能理解為什么芮妮會向我指名,非要由你來負責她的部分不可了。你讓我們見識到了亞洲美容師的超凡實力,希望未來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
東方男子謙虛一笑,點著頭,握住對方的手說:“這將會是我的榮幸。”
“好,那我們以後要常常保持聯絡,我會再給你電話的。”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後,男經理如飛舞于花叢間的蝴蝶般,朝其它工作人員寒暄去了。
單獨留在化妝間內的張仁善,總算可以卸下笑容,流露出真實的表情。他先是大大地吐出一口疲倦的氣息,接著摘下銀邊眼鏡,輕揉著酸麻的眉心,優美薄唇如釋重負地微微下垂。
能被向來眼高於頂的歐洲時尚圈認可自己的技術,固然有不虛此行的成就與滿足感,可是仁善現在最高興的是工作終於結束,自己可以回家了!
待在米蘭不過一個禮拜,他已經歸心似箭地懷念著宛如二十四小時都不打烊,永遠吵雜喧鬧的臺北街頭、不管到深夜幾點都能找到小吃店的方便鬧區,以及……因為彼此的工作都忙碌,將近一個月沒有好好相聚的戀人。
已經同住將近兩年的同性戀人,工作是國際航線的飛機副駕駛,這份工作造成他們兩人聚少離多、常常處於兩地相思的狀態。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這一回待在異鄉的人是我,而非穀洋。
人心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當自己待在臺北,而穀洋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時,仁善一點兒也不覺得兩人之間的“離別”,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頂多就是“噢,你要走了?”及“啊,你回來了啊?”,這樣淺淺淡淡的感傷與驚喜。
想不到角色一對換,心境也截然不同了。
每天都想聽到他的聲音,每天都想看到他的人,每天都在想著“穀洋現在在做什么?”、“穀洋有沒有在想著我呢?”,分秒堆積的寂寞在他結束每天工作,累得像條狗,努力爬上旅館冰冷的單人床之際,就會排山倒海地來襲。
或許身在異鄉,四周充斥著的是洋文、金髮碧眼的洋人,加速催化了內心的孤寂也不一定。
仁善有點後悔,若知道穀洋在國外時,都得忍受這種心境折磨,那么當他返家時,自己該多點體貼、該多點熱烈、該多點溫柔地迎接他回家才是。
不可否認,相處久了,再火熱的關係都會停滯,有時仁善會因為自己工作繁忙,就連歡迎他回家的親吻、親熱,都不免偷工減料地虛應了事。穀洋不只一次抱怨過他有越來越“隨便應付”的傾向,但他都沒將它放在心上,草草地道歉打發。
回去後,我可得好好懺悔自己過去的態度,跟穀洋賠不是了。“忙”不是藉口,有心、無心才是最重要的。
古人說“小別勝新婚”,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仁善恨不得能生雙翅膀,現在就飛回到臺灣,回到兩人愛的小窩,竟夜與戀人纏綿、一解多日的相思苦。
俐落地收拾著自己的專業化妝箱與各式美髮道具,仁善決定蹺掉等會兒的慶功宴,直接回旅館退房,到機場去等最快一班回臺灣的飛機,候補機位。
“仁!”
就在仁善剛收拾好東西,替手提道具箱上鎖的同時,公關經理又回到化妝間,用義大利人特有的誇張手勢與表情說道:“謝天謝地,你還沒走!我差點都忘了,有個人我非得介紹你認識一下不可!來,跟我來!”
“謝謝你的好意,卡諾先生,不過我想──”
“不見見他,你會後悔的!多少人想認識‘公爵’,都不得其門而入,難得是他主動提起想見你一面。不是這樣,我還不敢隨便向他引見你呢!”
“公爵?”為什么一位公爵會對自己這種小美容師有興趣?仁善最納悶的是,義大利現在還有“公爵”這種貴族存在嗎?
“哎,跟我來就是了,別耽誤時間了。”
盛情難卻地,仁善隨著公關經理的腳步,兩人來到展覽會場的前方舞臺。服裝秀結束後,前來觀賞的賓客陸續離開,空蕩蕩的會場裡,唯獨某處地方還聚著一小撮人群,被眾人圍在中心的是一名和仁善一樣有著黑髮黑眼的東方男子。仁善還在意外,想不到會有同樣來自亞洲的人在會場時,耳邊就聽到公關經理熱情地向那名男子喊著:“公爵,他來了!那位元來自臺灣的美容造型師!”
男子稍稍轉頭,一看即知出自名家之手打點過的俐落髮型,搭配著俊挺搶眼的工整五官,相當具有熟男的魅力。與仁善四目相接後,年約四十出頭的男子,性感豐唇漾出親切的笑容,他暫離身邊的人群,走向他們。
“這位就是你口中的那位了嗎?卡諾。”
“沒錯。”公關經理拍拍仁善的肩膀。“他是來自臺灣的仁。仁,你眼前的是讓‘維多葛雅’起死回生的天才,公爵.維多葛雅。你不會沒有聽過吧?”
鏡片後的雙瞳倏地張大,仁善驚訝地不知該說什么。
“卡諾,你說得太誇張了,什么天才!”男子笑笑地,轉用國語向仁善招呼說:“‘度克.維多葛雅’是我現在的名字,不過在我跟隨再婚的母親搬到義大利,改名換姓之前,我都是以道地的華人自居,也有個中文名字,叫做杜克勤。因為聽說有位元華人造型師參與這次的秀,這在米蘭是很稀奇的事,所以我忍不住好奇地要卡諾幫我介紹一下,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太冒昧。”
“不、不會、不會!”驚訝過後是難以壓抑住的興奮,仁善白哲的雙頰渲出薄紅。“能見到你是我的榮幸,我個人非常喜歡‘維多葛雅’前年推出的‘純淨’系列,也向我的顧客們推薦這系列的保養品。每個人用過後,對它改善膚質的效果都讚不絕口呢!”
這絕非溢美之詞。大部分的歐系品牌保養品,因為氣候、環境的關係,多半不適合東方人細緻的肌理膚質,尤其是位居亞熱帶的臺灣,油性與中性肌膚比例遠高於歐洲。因此,仁善寧願選擇較有口碑的本地品牌替客人做保養,也不會用價格昂貴又過度營養、飽含潤滑油的舶來品。
可是“維多葛雅”的“純淨”系列,徹底改變了仁善腦海中對歐系品牌的刻板印象。捨棄奢華的外觀,嚴選天然原料,只講究效果,不為了刻意討好消費者而在其中添加不必要香精料的“純淨”系列,是各國多家知名品牌紛紛推出的醫療等級保養品裡頭,最令仁善滿意與愛用的。
這個義大利最老字型大小,向來以高不可攀、百年名家形象為豪的高級品牌,由於採取姿態過高的保守經營態勢,一度在世界化潮流下有被遺忘的傾向,特別是在亞洲地區和其它爭相競逐於新興市場的同等級歐系名牌相較,知名度遠遠不及,而這也影響了該品牌的營收、獲利能力,露出衰微跡象。
然而,近五、六年來在新任執行長大刀闊斧的改革下,“維多葛雅”以驚人的氣勢起死回生。除了保養品的變革,化妝品方面則網羅日籍設計師,主導前衛大膽的“詫紫”系列,搭配自家的名牌皮革一起推出,上市之初同樣引發討論、搶購熱潮。據稱,那款炙手可熱的紫蝴蝶包,現在想要購買的名媛淑女們,還得登記排隊等上大半年才能買到手。
創造出這樣奇跡的男人,現在就站在自己面前,怎么能教仁善不吃驚、意外?況且他早有耳聞“維多葛雅”的新執行長擁有華人血統,是一名能以東方品味搭配西方眼光的天才。
昵稱為“公爵”的他,是因為本名“度克”的諧音與“公爵”近似,凡是時尚圈內熟悉“維多葛雅”品牌的人,沒有不知道“公爵”這號人物的。先前仁善竟沒聯想到原來公關經理要為自己引見的會是他。
榮幸還不足以形容仁善此刻內心的激動,他雖然做不出什么尖叫、暈倒的瘋狂行徑,但和那些見了心中偶像,忍不住要心花怒放的迷哥迷姊一樣,他現在也克制不住暗暗顫抖的雙手。
“即便這是你的客套話,我聽了也很高興。剛剛我在台下也拜見了你的大作,你使用珍珠光眼影在芮妮雙頰上營造出的效果,真是神來一筆,更凸顯了她健康小麥色的臉龐,讓她的五官更加立體生動。我沒說錯的話,那應該是我們‘維多葛雅’剛上市不久的‘亮橘’系列,NO.226的眼影霜吧?”
“是的。”想不到堂堂執行長,在百忙之餘對自家的彩妝依舊了若指掌,仁善佩服得五體投地,說:“這么遠的距離,您也能辨識出來,實在好眼力。”
溫和笑笑,一眨眼。“千萬別告訴他人喔!我不是‘看’出來的,是剛剛和芮妮聊天時,投機取巧地問過她了。這樣算作弊嗎?”
一楞,對這不知是“幽默”還是“頑皮”的答案,仁善一時無法做出回應。
“哈哈哈,抱歉、抱歉!”杜克勤對不知所措的仁善伸出援手說:“別在意,我這人的壞毛病就是容易忘形,忘記我們認識不久還不熟,就跟你開起玩笑了。你知道的,在米蘭要遇到家鄉來的人不容易,即使我們說不到五分鐘的話,可是同樣黃皮膚、黑眼睛又講國語,我就沒將你當陌生人看,反而覺得我們好象認識很久了。”
“不,是我慢半拍了。”仁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常有人罵我遲鈍、反應慢,結果讓您見笑了。”
杜克勤的黑瞳裡閃爍過揶揄的色澤。“是女朋友嗎?”
仁善臉一紅。“不、不是的。”
男人識趣地挑挑眉,沒再繼續糗他,轉移話題說:“那么,仁,現在你的工作都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待在米蘭的時間想做什么呢?要四處觀光,或是想到哪裡血拼嗎?你訂幾號的機票回臺灣呢?”
“這……我……”仁善馬上發覺他又自掘墳墓了。“我……是想等會兒到機場等候補機位。”
“這么急呀?難得到米蘭一趟,之前光忙著工作應該沒多少時間觀光,難道你不想好好地玩玩嗎?是臺灣有工作在等著你嗎?”仁善不擅掩飾的誠實表情,使男人恍然大悟地說:“喔,是有‘人’在臺灣等你吧!”
仁善這回不再否認,微笑著點點頭。
“這樣啊,那就不好意思再留住你了。本來我想再和你多認識認識呢!呃……那句話是什么來著?有朋自遠方來,不樂乎?”
“不亦樂乎。”仁善補充著,笑說:“杜先生是個大忙人,我怎好耽誤您寶貴的時間。今天能和您認識,我已經感到非常榮幸了。以後您若有機會到臺灣,不嫌棄的話,到時候就由我作東,招待您四處逛逛吧!”
“真的嗎?那我真的會不客氣喔!最近剛好有計劃要到亞洲各地繞繞,如果我到了臺灣,你不會爽約吧?”真摯的雙瞳,鎖住年輕的造型師。
這令人招架不住的熱情攻勢,可能是受到長期居住在義大利的影響,仁善覺得杜克勤百分之百習得當地人的真傳,短短三分鐘就能從陌生人變知交。
“絕對不會。”仁善掏出名片,遞給他說:“這是我的聯絡方式,我很期待能在臺灣和您見面,杜先生。”
接過名片的同時,杜克勤出乎仁善意料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下一瞬間,他被攬入了對方的懷抱裡。
“很高興認識你,仁。我有預感,我們會很合得來,讓我們成為好友吧!”
“……呃……是……”
短暫、象徵友好的意外擁抱結束後,杜克勤一放開手,便有一名高挑的義大利女子上前,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瞬間,溫和笑容的男人換上嚴肅的面孔。
“有些事急需我去處理,很遺憾要先告辭。再見了,仁。”
“再見,杜先生。”
直到杜克勤消失在眼界裡,仁善才摸摸自己發燙的臉頰,喘口氣,並在心中對穀洋道歉──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要出軌的,阿洋。事發突然,我才會冷不防地動了心,我發誓那只是一秒鐘的意外,請原諒我吧!
仁善默念了一百遍的對不起,旋即將這件事拋諸腦後,趕著搭飛機回臺灣了。
篇I、滾出去!(1)
印象中,曾有一名老師在他的成績單評語欄上,寫著“需注意性格偏差”這句話。這評語其實挺中肯、一針見血的。
穀洋承認,他是性格不好、脾氣不好、缺乏耐性的人。凡事若不能順著他的心意去進行,他就會大發雷霆,可是這只局限在被他列為“自己人”的範圍內……倘若是他在心中歸類為“無關緊要”的那類路人,他高興就給對方一個笑臉,不爽就擺個臭臉給人看,絕不會讓外人看到他“真正”的一面。
總之,他向來都是活得隨心所欲,從不把他人的看法放在眼中的。
聰明人會自動離他遠一點兒,但狡猾的他總是能找到供自己差遣使喚的“僕人”。一個班級或團體裡,少不了有意志軟弱、交不到朋友,以及畏縮內向的這種人。只要稍微給他們一點好臉色、甜頭,佯裝一點“大家是朋友”、“我們很麻吉”的味道,他們就會什么都幫忙他做。跑腿啦、代筆啦,煩人的瑣事都丟給他們就好。
這樣子利用別人,會不會愧疚?當然不會!
在他眼中,大家只是互換利益、各取所需而已。這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和他在一起,那些萬年交不到朋友的傢伙,就能狐假虎威地威風起來,多少也可藉由他的管道,分得些許女孩們的注意力等等。假如是對女孩沒有興趣的人,也會因為有穀洋這個“朋友”在,而在其它人面前多了點人氣,逃過被眾人排擠在外的命運。
所以說,朋友這種東西,何必講什么掏心掏肺、剖心剖腹?只要在他有需要的時候,能供他“使用”即可。至於用完了,是要丟掉或冷落在一邊,全看他當下心情決定。
自己這種“前後判若兩人”或叫“翻臉無情”的作風,不可能不製造出麻煩。
他不是沒碰過一些事後看清他的真面目,卻沒膽子與他面對面嗆聲,浮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些壞話來出出氣的人。他都隨他們去說,反正他不曾標榜過他是天生的“大好人”,也沒自認為是個後天努力修養的“大好人”,更不希罕做個吃虧當成是在吃補的“大好人”。
沒種在他面前抱怨的小“俗辣”,替他們可悲之余,他根本懶得費神與他們計較。
縱使在這個圈子吃不開了,憑他善於交際應酬的手腕,與“有心的話”和誰都能做朋友的天分,多得是能打進去、混熟、左右逢源的圈子。天底下有五、六十億的人口,難道還怕找不到人做“朋友”嗎?笑話!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便是谷洋跨越學生時期到就業後的數年間,貫徹始終的處世態度,直到……
“嘖!”
搖晃著酒杯,平日極端講究穿著的穀洋,今日卻略帶邋遢地坐在某間他和戀人不時會造訪的小酒吧內。
俊美的臉龐陰鬱著濃濃的怨懟。一雙炯亮黝黑的瞳,因為酒精催化與數日未睡好的關係而渾濁、布著紅絲。冒出頭的胡渣點點散佈在下顎,換成別的男人看起來會顯得髒、狼狽的模樣,但感謝雙親賜給他的好本錢──挺拔身形、深刻輪廓的相貌,使得狼狽成了性感,髒成了男人味。
“咋什么舌呀?人家調的酒在夜店裡可是‘頂港有名聲,矮港人人贊’的,你卻一臉喝得超不爽的表情,是想來砸我招牌不成?”講話的魁梧男子蓄著小山羊胡,豎起小指頭擦著酒杯,嘟了嘟嘴。
穀洋冷淡地瞟他一眼。“閉嘴。”
“厚!我是這兒的店長耶,居然叫我閉嘴?”
撇撇不耐煩的唇角,冷一瞪。
平白無故被“青”了一眼的店長,彈著舌根搖頭歎息。“真是,阿仁沒跟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就像個不定時炸彈一樣,說炸就炸。我可沒惹到你呢!”
“叫你閉嘴,還囉嗦什么!我不能安安靜靜地喝杯酒嗎?”聽他提起情人的名字,讓穀洋更不爽。咚地放下杯子,推回去。“再給我一杯!”
店長收過杯子,邊轉身從玻璃櫃中取出威士卡,邊說:“阿仁到底出差幾天啊?快回來了沒?等他回來了,我一定要跟他抱怨,叫他下次別把家裡的野獸隨便放生,得好好地套上鐵鍊關在家裡,免得誤傷無辜路人。”
一杯重新添滿的冰山威士卡送到面前,穀洋端起杯子,哼地說:“他一輩子不回來最好!”
店長張大眼,噗地一笑。“怎么會有你這么嘴硬的傢伙呀?我真同情阿仁!他那么好脾氣的人,平常在家一定都被你欺負夠本。你知道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簡直像個左等、右等,等不到親親老公回家吃晚飯,結果跟老公賭氣、發拗的小妻子嗎?哈哈哈,做人還是老實點,洋洋寶貝!想念阿仁就說嘛!若是晚上一個人寂寞得睡不著,我還可以代替阿仁去哄你入睡啊!”
穀洋馬上嗤之以鼻道:“靠!萬一我被你的老屁股壓死,你賠得起?”
聞言,店長甩下手上擦杯子的軟布,雙手插腰地說:“你這個人真的很差勁耶!老實說,我還是不懂阿仁究竟是看上你哪一點?分明瞎了才會和你在一塊兒!你最好不要太囂張,小心仁善哪天看透了,把你給甩了,到時候我非放鞭炮慶祝不可!”
一口氣喝乾杯中的烈酒,穀洋搖搖晃晃地起身,冷笑地說:“聽你放屁!仁善迷戀我迷戀得不得了,他根本離不開我!留著你的鞭炮,自己爽吧!”掏出兩張千元大鈔丟在吧臺上,掉頭離開。
店長在他身後豎起中指一比。
站在一旁,剛來打工不久的小弟好奇地問:“那人是店長的老朋友嗎?真難得看到店長在店裡和人起口角呢!”
“誰那么倒楣交這種爛人當朋友!要不是他的另一半是店裡的常客,和我是多年老交情,我才沒當場把他趕出去,否則光是他講的那句放肆話,就夠我將他列為永久拒絕往來戶了!”借著用力擦拭吧台出氣的店長,回道。
“喔,是這樣啊!”
打工小弟點點頭說:“我還在納悶保羅店長的‘朋友’裡,好象很少出現那么酷的型男說。”
“啊?喂,臭小子!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店長揪住小弟的兩隻耳朵,齜牙咧嘴地說:“我家達令、我家哈妮們,是哪裡比不上那種爛人?不要以貌取人!就算他們長得沒穀洋正,但他們的心地可是比他好上千萬倍不止!”
“長相本來就沒啥搞頭了,個性再耍機車的話,是存心討打啊?”一吐舌。
“還講,死小鬼!”輕槌他腦門一下,店長無法苟同現在年輕人的“想法”。“等你長大就會知道,性格比長相重要多了!看外表喜歡上一個人,和買水果只看漂亮表皮一樣,剝開來酸死你、苦死你!”
“說是這樣說,可是大部分的人還不是都只重外表。剛剛有好幾個人都跟我打聽那位型男的事呢!”打工小弟抬起下顎,一揚。“看,連到了門口,還有人不怕死地前去搭訕。”
店長抬頭一望,看到穀洋被人攔下的場景,無奈地抿抿嘴。
重視外貌、崇尚俊男美女的世界潮流一天沒變,就會慣壞了更多像穀洋這樣條件出眾的男女。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可一概而論,可在他眼前的穀洋,就是最好的例子。本性絕非無可救藥的壞,但缺乏體諒他人的溫柔、無法為他人設身處地著想的自私,從小到大佔據長相與聰明的優勢,造就他無往不利、予取予求的偏頗性格。
要是能讓穀洋狠狠地跌一跤,嘗到些許挫折感,他才可能有所長進吧?但,這點就不是保羅能左右的了。
不知道和這樣一號天生能招蜂引蝶的“愛人同志”交往,阿仁私下受了多少活罪煎熬?起初對穀洋這號人物不熟,還沒特別感受,如今保羅最感大惑不解的,就是他們兩人怎么能交往到現在?不是他故意要唱衰他們兩個的戀情,但……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仁善與谷洋根本就是完全成反比的類型。
一邊是體貼、善良、性格好到沒話說的仁善。
反觀這廂則是利己主義、唯我獨尊、性格惡劣到無與倫比的穀洋。
確實,有一種情侶是互補型的,特別熱情的和特別內斂的湊在一塊兒,抑或是急驚風與慢郎中的配對。做這一行,保羅也看過不少極端反差的情人能配合得天衣無縫,知道性格差異絕對不是戀愛的阻礙,反而是種調味料。可他們這一對實在歪斜得太離譜了,一邊是拼命讓步,一邊是得寸進尺,這樣下去遲早會破局,會整個傾倒的!
看著穀洋甩掉惱人蒼蠅,走出店門口,保羅也將這些困惑放下。這些問號,終究只有當事人才找得到答案,他們這些旁人只有霧裡看花的分,不是嗎?
那該死的店長!
穀洋在進入夜店前,心情已經夠糟了,離開夜店時,更是“杜蘭”到最高點。
好死不死,竟被戳中自己最近一直在煩惱的問題核心!他除了把這股無處宣洩的怒火轉移到店長身上外,還能拿什么出氣?
嘴巴上逞強地說,他一點兒都不擔心仁善會變心,但另一個自己可沒有這么大的自信。人家說夜路走多了,會撞見不該撞見的東西,現在的他儼然是虧心事做太多的壞蛋,成天擔心老天爺會不會決定一次算總帳,報應他過去作惡多端的行徑,讓仁善對他的愛意“一夕消失”,決定與自己分道揚鑣。
不然,為什么自己要求仁善不要到米蘭出差,仁善卻置若罔聞,說什么也要接下這份工作?
前兩個月,暑假的旺季來臨,穀洋忙著駕駛加班飛機,在世界各地轉來繞去,他們之前已經將近三個禮拜沒有好好聚首了。好不容易等到旺季一結束,自己獲得難得的十天長假,想好好補償一下這段期間被自己冷落的仁善,在家陪陪他,還以為仁善會欣喜若狂的,然而……
淡淡的一句:“對不起。接下來我有工作得去米蘭,可能要放你一個人在家裡。”幾乎讓穀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大吵了一架……不,嚴格說起來,是穀洋單方面的大吵。
仁善從不與他爭論,舉凡穀洋無理耍性子、發脾氣的情況,多半都是仁善先讓步、道歉了事。
可是這回,穀洋搬出“工作與我哪個重要?”、“放我一個人唱空城計,我就把屋頂掀了!”、“你跟工作私奔,我就跟別人外遇!”等等的話,也說不動仁善。
仿佛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情人,意外固執地笑著說:“你不會外遇的,我相信你。”給穀洋套上這個緊箍咒後,便拎著行李箱上飛機去了。
混帳!既然你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就外遇給你看,張仁善!
第一天被獨留在家中,對著寂寥四壁,不脫幼稚孩子氣的穀洋,差點衝動地實踐這念頭。
都已經換上最“IN”的行頭,車鑰匙在手,臨出家門之際,他竟稀罕地踟躕著。
自己不是仁善的第一個男人,在他之前,仁善有個交往多年的物件。那個爛傢伙和仁善分手的主因之一,便是他成天到晚在外拈花惹草,腳踏兩條船,令仁善心灰意冷地離開他。
前車之鑒不遠,他可不想步上那個叫飛島的日本人的後塵。再說,他是想讓仁善稍作反省一下,可不是想讓仁善傷心難過,痛苦絕望。
那傢伙哭泣的臉是梃吸引人沒錯,但做得太過火,導致我永遠失去他的話,那不是因小失大,虧本虧大了?
最後,穀洋打消念頭,踅回客廳,看了一整夜的老電影來排遣難以消化的孤單。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成天窩在家裡也無聊,因此他索性到夜店轉換心情。可是四周喧鬧的氣氛,和他這守身如玉的“孤家寡人”又格格不入,越坐越悶的他,這幾天可真是度日如年!
嘖,我也越來越窩囊了!
以前的他,哪會顧忌到他人?他連一秒鐘都不曾思考過,這么做會不會踐踏到他人的心,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傷害他人也無所謂。和那時候的自己相較,穀洋真怕自己已經被仁善給感染了“好人病毒”,開始過起“美麗人生”,變成以“犧牲奉獻”為人生使命的“正人君子”了。
將這些擔憂告訴情人的話,他說不定會張大那雙躲在鏡片後頭、黝黑深邃的瞳,溫柔的唇角上揚,笑道:“安心吧!我敢跟你打賭,再過一百年,這種神跡也不可能降臨在你身上的,你是杞人憂天了。”
哼、哼!要是仁善真敢說出這么囂張的回答,自己就有藉口可以懲罰他的不馴,讓他在床上哭著賠不是了。
可惡!
他真他X的想死那傢伙了!蠢仁善、死仁善,現在還不快點滾回來!再這樣放他一個人在外遊蕩,他若真被寂寞拐去外遇的話,看會輪到誰哭!
煩躁地走到夜店門口時,一道影子擋住了穀洋的去路。
“嗨,你心情好象不太好,要不要人作伴啊?”看得出對自己相當有“自信”的年輕男子,正朝他拋著媚眼道。
哪兒冒出來這根蔥?算他倒楣,穀洋這會兒正愁沒地方吐悶氣,就有人自願送上來當沙包。輕蔑地眯起眼,冷笑道:“我像是饑不擇食的人嗎?頂著一張醜臉,少來跟我搭訕,搞得我噁心想吐!閃一邊去!”
“你!你屁啊!笑死人,我是看你一個人怪可憐的,同情你才跟你講兩句話!既然不是出來玩的,幹么來夜店?雪特!無聊不會去跳淡水河啊!我呸!”惱羞成怒的男子,氣得七竅生煙。
谷洋懶得理會,逕自往門外走去。本以為事情這樣就結束了,沒想到對方在他走到停車場時,撂了一幫狐群狗黨,一夥人不懷好意地將他攔下。
“喂,你不會以為剛剛那樣羞辱我的事,可以就這樣算了吧?”多了兩、三個朋友在旁邊助長聲勢,男子大聲念道。
傲慢地掀起一道眉,穀洋直接跳過“你想怎樣?”這種初級問題,動手脫下外套丟到車前蓋上,淡淡地說:“我真感到抱歉。”
男子咧開嘴。“你是該道歉!給你臉還不要臉,社會大學沒教過你什么叫做禮貌是不──”
“我錯得太離譜了,原來你不光是人醜,還很愚蠢。”插進對方的話尾,穀洋扳著喀喀作響的指關節,氣死人不償命地笑了笑。“連單挑一個人幹架的勇氣都沒有,還想耍酷?像你們這種連打個架都學姊姊妹妹們手牽手上廁所、呼朋引伴的娘兒們,我沒放在眼裡。要打,就來啊!”
火上加油的挑釁,迅速點燃戰端。一句“兄弟們,上!”,幾個男人包圍住谷洋,拳頭由四面八方揮了過去。
穀洋真是感激他們,悶了幾天,沸騰在血液裡的、高嚷著要解放的、那些雄性與生俱來的作亂因數,終於可以獲得紓解。他左閃開一拳、右踹出一腿,同時還轉身補上一記右勾拳,送給陰險埋伏在背後的傢伙。那人應變不及,被打個正著,下顎登時發出“喀”的碎裂聲,哀嚎地向後跌。
同夥的人見狀,臉色頓時大變,曉得穀洋不是省油的燈,讓他們出手間多了絲猶豫。
“怎么樣了?不要太沒‘凍頭’,我才剛暖完身而已!”穀洋惡意調侃地,咧開一口白牙狠笑說。
幾人互換一眼,或許還覺得自己這邊人多勢眾沒問題,因此再次沖了過去。
前面小試身手,知道對方不怎么樣後,穀洋變得更遊刃有餘……甚至還耍著那幾個小癟腳玩。這幕假如被穀洋的武術教練看到,肯定會槌胸頓足地說:“武術是用來防身,不是用來打架鬧事、耀武揚威的!”雖然這兩者間有何差別,大多數人分也分不清。
過了五、六分鐘,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累累“活”屍,嘴中不住地呻吟著,有的抱著腳、有的抱著頭,滿地打滾。
穀洋揉揉發紅的手指關節,拿起外套,掏出幾張鈔票丟給那些人說:“這點醫藥費拿去看醫生。以後要找人打架,先摸清對手的等級再說。”
留下這句侮辱人的臺詞後,穀洋步履不穩地走到自己車邊。糟糕,頭好象有點昏,是自己喝太多了嗎?他邊狐疑,邊掏出鑰匙。
“他X的,你欺人太甚!”劃破夜空的這句話,跟隨著呼嘯至耳邊的淩厲風聲而來。
穀洋警覺地往旁邊一移,木棒擦過他的額頭,咚地打破車窗。第一下沒打到,第二下接踵而至,穀洋腳步踉蹌地閃避,棒棒意圖索命的男子,毫不遲疑地揮動著手上的棍子。偏在這要命的時候,穀洋身體失去平衡地向後倒,高高舉起的棒子,眼看著就要當頭擊下,刻不容緩間,一句:“員警來了!”拯救了他。
男人丟下木棒,掉頭拉起同夥,落荒而逃。
真沒面子。穀洋狼狽地躺在地上,仰望著高掛在夜幕上的一輪明月,忽然醒悟到自己的愚蠢。萬一方才沒有人出面阻止,說不定現在他已經腦漿四溢……天底下有比這更白癡的死法嗎?為一場沒價值的打架,為一些沒意義的口角,為發洩自己無處可去的沮喪、煩惱,而死在停車場的水泥地上。
荒謬的自己、愚昧的自己,令穀洋吃吃傻笑起來。
傳到仁善耳中,他會說什么呢?
“喂,你不要緊吧?”一張由上而下俯瞰著穀洋的臉孔,闖入他的視野。“啊,怎么會是你啊?穀副駕,好久不見!”
誰呀?正欲開口反問,穀洋的眼前卻一黑──發酵的酒精,加上短短時間內旺盛分泌的腎上腺激素,耗光他所有的體力,逼他墜入無意識的空間內,不省人事。
“喂!喂──”
別罵我,仁善。我只是好想見你,馬上……
到家了。
仁善在家門前放下行李的瞬間,長途飛行的疲憊、連日工作的辛勞,轉眼消失。他迫不及待地按著門鈴,等不及要給朝思暮想的情人一個驚喜、一個闊別已久的擁抱,和一個積極、熱情纏綿、窒息的長吻。可是門內並未傳來任何腳步聲,仁善訝異地看了眼手錶。
早上九點。穀洋跑哪裡去了?
仁善無奈地自己打開大門,推著行李箱入內。巡目四望後,他挑高兩道秀氣細眉。雖然已經預見他不在家中的日子,穀洋八成會製造出一片混亂,可是眼前的“壯觀”景象,依然令人深感佩服。
怎么有人能在短短數日內,就把甜蜜小窩改造成垃圾小屋,這是何等驚人的破壞力?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泡面免洗碗,希望谷洋不是全靠這些沒營養的食物,撐過自己不在家的這段日子。
繞過地上東一攤、西一跎的小垃圾山,仁善打開他們共用的寢室,裡頭空蕩蕩的。攤在床上的幾件長褲、襯衫,與衣櫃拉門未關的狀態,他大致可以想像出穀洋挑選著行頭,準備出門徹夜狂歡的模樣。
“笨蛋!為什么不在家呢?”提早兩天回來,不是沒有半點意義了?
喜歡上穀洋這件事,仁善沒有後悔。
即使兩年前他們認識彼此的“開端”有些詭異,認識彼此的“過程”有些風風雨雨,甚至經歷過被傷害、不被原諒,幾乎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的“階段”,可是他們無法逃避,不能抗拒這股像月引潮汐的神秘力量般,將他們拉向彼此的吸引力。
戀愛經驗並不豐富的仁善,第一次體會到世上有一種激情,是可以不管當事人的腦子怎么想,它直接主宰你的身體,使人盲目地聽從原始本能,讓你做出一些明知不可為卻為之的蠢事。當他望進穀洋那雙帶點壞、帶點傲的率性黑眼中時,他矛盾地既想逃,又想留下。想逃,是心知肚明自己會陷下去;想留,是渴望一輩子能有一次也好,被烈焰般的激情焚身。
經過一番內心掙扎後,他選擇了再冒險一次,再賭注一次。賭穀洋眼中的“情”不是虛偽的,口中的“愛”不是空泛的諾言。他賭自己的心,還存有再次追求愛的勇氣,再次粉身碎骨也不悔的覺悟。
兩年來,他們有過快樂的,也有過相互生氣、叫駡的日子。和許多情侶一樣,他們都在跌跌撞撞中,探索著相處之道。
跟隨著對穀洋的瞭解越深,仁善越覺得他是個被寵壞的“大男孩”。或許這也是穀洋的魅力之一,看著他不為世俗所拘的灑脫生活方式,很容易讓人被他牽著鼻子走。仁善不討厭自己的個性,可是偶爾也想學穀洋那樣,活得更“自在”、“自由”,愛得更“豪邁奔放”點。
可惜我太有自知之明。
沒那個屁股,少學人家吃瀉藥。任性不是穀洋的專利,但在這屋簷底下,無疑是他的“獨佔”事業。
仁善學也學不來他恣意霸道的行徑。“你跟工作私奔,我就外過”的話言猶在耳,回到家迎接自己的又是一座空城,這教仁善怎能不開始懷疑穀洋是不是真的跑去“外遇”了?畢竟,他很清楚穀洋有多孩子氣,為了氣自己把工作排在他之前,他不無可能會實現這句賭氣話。
“告訴我你不是,穀洋,你沒有去找別的男男女女,否則我……”仁善抿緊了唇,不願再繼續往下思考這個可能性。
沒後悔喜歡上穀洋,但仁善卻沒把握說他“未來”也不會後悔。
這是穀洋自從十八歲打架鬧事被送進急診室以來,第二次被人用救護車送到醫院。可是和上次貨真價實的“受傷”相較,這回卻糗大了。醫生斷定他除了喝多了、有些營養失調(?!)之外,別無大礙,並將他趕出急診室。那時候,跟著救護車,陪他到醫院的女同事,一臉吃驚、竊笑的模樣,教谷洋永生難忘。
在停車場出聲救了他一條小命的,是恰巧與朋友到附近逛街的女同事──一名平常就對他頗有好感,之前也約過他幾次,但每次都被穀洋藉口有事而拒絕了的空姐。
可能是這個原因,女同事非常親切地全程陪著他。
甚至在他們步出急診室外,穀洋本想直接開車回家的,女同事卻說他酒未醒、身子“虛弱”,提議要他在她家中留宿一夜。谷洋當然馬上婉謝了對方的好意,但女同事堅持,說自己家很近,一點兒也沒有“不便”,穀洋可以與她租屋同住的弟弟睡一房。還說,她希望穀洋別逞強,若酒駕被捉到,反而會影響到工作評價等等。
受酒精影響而腦筋遲鈍的穀洋,向來不會管什么“妥當不妥當”,只管“方便不方便”,於是沒花時間多細想,就作了“應該沒什么關係”的判斷,真的跟女同事返家,在她的家中叨擾一夜。
睡到將近中午醒來,女同事還特地為他做了頓早餐。
“不好意思,我很少下廚,要是煮得不好吃,你要多多包涵喔!”
看著燒焦的吐司,與煎得邊緣都焦黃的荷包蛋,穀洋推說:“我有點宿醉,沒什么胃口,喝杯咖啡就好。”
女同事有些失望地垂下肩膀。“我的手藝還是不敵你的同居人嗎?”
“咦?”
女同事掩不住嫉妒的口吻,笑笑地說:“你忘了?昨天在醫院,醫生說你營養失調的時候,你自己說的。因為負責掌廚的同居人這幾天不在家,所以你最近都吃得很隨便。我想你的同居人一定廚藝精湛,燒得一手好菜吧?”
“是啊!”這么說有點殘忍,可穀洋不想給對方“多餘”的期待。“他養刁了我的胃口,我愛死他為我煮的菜了。”
“……回去了。”女同事低下了頭,絞著手,問聲說。
“對不起,你說了什么嗎?”沒聽清楚,穀洋喝著咖啡,反問。
“你喝完咖啡,也該回去了!回去那個煮得一手好菜的同居人身邊!”倏地抬起頭,女同事的姣好臉蛋,因瘋狂的妒火而失去溫柔的樣貌。
谷洋挑高一眉,一語不發地放下咖啡杯,翩然起身說:“謝謝你一晚的收留,還讓你照顧我。改天我請你吃飯,當作道謝。再見。”
他走到門邊之際,女同事又追過來,一臉後悔地說:“等一下!我、我不是故意要說得那么沖的,我太沒禮貌了!穀副駕,你不會放在心上吧?”
但笑不答的,穀洋朝她點個頭,離開。女人就是這樣,喜怒無常的。他現在有了仁善,才更醒悟到過去的自己有多愚蠢,竟然能忍受那么久雌性動物捉摸不定的脾氣與說風是雨的天性。還是老實又好脾氣的仁善可愛,他絕不反復的這點,讓穀洋總能吃定他,相處起來更是輕鬆多了。
不曾反省過一分鐘的穀洋,旋即將此事丟進垃圾桶,搭計程車回停車場,再開車回家。
從西區返回東區住所後,穀洋將車子停放好,搭乘電梯回到位在十九樓的住所,他一將鑰匙插進門鎖,馬上就察覺了──門沒上鎖!這也就代表……
仁善回來了!
拉開大門,沖進去。連鞋子都隨便一脫,高聲喊著:“仁善!”
沒回音,可是裡面淩亂不堪的客廳已經被整頓得一塵不染。除非上天派出精靈偷偷幫他整理,否則答案當然是他所想的那一個!
谷洋邊脫外套,邊往寢室走去,不到三秒便看到了累得倒臥在床鋪中的睡美男。少了鏡片遮擋,沉沉的睡臉可人而略微憔悴,但白晰雙頰映照著薄紅微張的唇,看在他饑渴已久的眼中是那么樣的具有吸引力,因此忍不住自私地湊上前去,一吻喚醒。
“唔……嗯……”半夢半醒的戀人,無力地在他的雙唇下掙扎地說著:“什……你……也幫幫……我好困耶!”
扣住他的後腦勺,穀洋雙眼閃爍著興奮的神采。“不是說後天的飛機嗎?你為了我提早結束工作了?”
唉地歎口氣,已經放棄入睡的奢望,稍微推開穀洋,仁善揉著惺忪的眼睛說:“我是蹺掉了後頭的慶功宴,以及休息一天的行程安排,搭最快的飛機回來的。可是你跑哪裡去了?去夜店狂歡了嗎?”
“誰教你丟下我不管!”
“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回過神,仁善想起剛剛打掃時,自己下定的決心。繃起臉,一改慵懶而嚴肅地說:“你昨晚沒回來,是睡在哪裡?你該不是……真的和誰在一起過夜吧?”
“你這是在吃醋嗎?”知道自己在仁善心中的分量依舊,穀洋開始調侃道。
“你真的!”仁善一咬牙,奮力掙開他。“你找死!放開我!”
戲耍到此為止,穀洋沒笨得破壞此刻“重逢”的喜悅,趕緊安撫說:“我跟你開玩笑的,我是在外頭過了一夜沒錯,不過我沒出軌。我不過是因為喝多了,無法開車回來,所以窩在朋友家睡一覺、醒醒酒。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你放心!”
聞言,仁善停頓下與他拔河的手臂,慍怒的臉色稍緩。“真的嗎?”
“真的、真的!我幾時跟你說過謊了?”穀洋啾、啾地親吻著他臉頰。“你不是說你相信我不會搞外遇?既然這樣,就相信我到底啊!我們一開始交往時,我就說了,我不會做出像你前任情人那樣不斷背叛你、傷害你的事。”
“……下回不許再拿這種事說笑,這一點兒也不有趣。”看在他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諾言”份上,仁善決定信他這次。
“你明白我跟你的‘工作’吃醋時,是什么心情了吧?”穀洋不滿地抱怨著:“扔我一個人在家裡,知不知道我昨天還被醫生說營養失調?你沒負起喂飽我的責任,我都還沒跟你算帳呢!”
“醫生說?!”仁善愕然地瞠大眼,他立刻摸著穀洋的手臂,上下確認著。
“喂,我拜託你,你在搞什么鬼呀?都已經幾歲了,我不在你身邊,你不會到外頭去吃飯嗎?居然有人住在滿街都是餐廳的臺北,還營養失調,這絕對是你自己的問題!”
被這番“上下其手”,穀洋早等不及“想入非非”地動手解著仁善的襯衫扣子。
慢半拍的仁善發現到他在幹什么時,已經被扒掉了上衣與褲腰帶。仁善馬上就拍掉他不安分的手。
“你不是病得去看醫生了,還胡來?”
對“不識情趣”的戀人,谷洋義不容辭地負起“教育責任”,說:“你要是不讓我快點補充營養,我說不定又會進醫院去喔!”
仁善當真,推開他,站起來說:“你要吃什么?我馬上弄!”
這個傻瓜!谷洋將他重新拉回床上。“我要吃張仁善!我得了張仁善缺乏症,快點把你的養分獻出來,我要吸幹你的精力,現在、馬上、立刻就要!”
仁善張大眼睛,一秒鐘過去、兩秒鐘過去……紅暈從脖子蔓延到他的雙頰,宛如酸堿試紙般,一下子就脹紅了。
“我好想你,好想要你,仁善。不行嗎?”推波助瀾著,唇畔邪笑,性感地勾引。
仁善招架不住地豎起白旗,環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唇邊遞上一吻。“別做得太過火了,我剛下飛機不久,又整理完客廳,現在都快累死了。”
“不要!”
霸道的情人,果然還是照樣霸道的予取予求。
(2)
“喂,我好餓喔!”
啊啊?將近兩小時的“戰鬥”,自己的精力都被男人吃幹抹淨了,還喊餓?!真要叫他精盡人亡嗎?仁善搖晃了下肩膀,企圖把賴在身上的男人甩開,無奈力不從心,僅能榨出一丁點兒力量的他,這點不痛不癢的“抗爭”,註定敵不過男人的蠻纏。
“呐、呐,我真的好餓!”
男人變本加厲地將全身的重量都加諸在仁善的身上。“聽到了沒有?我餓死了、快餓死了啦!”
唉唉,有夠任性的了。仁善舉白旗說:“你總要給我十分鐘喘口氣再說吧!”
“我要吃你的特製炒飯!”幾乎是同時間,穀洋開口道。
嗯?仁善狐疑地挑起眉。“炒飯?你是說真的炒飯,還是“那個”炒飯?”
穀洋呵呵地笑說:“好色鬼,怎么你三不五時都在想那檔事啊?我說的當然是真的炒飯啊!我已經好幾天沒吃過像樣的一餐了,今天早上還只喝了一杯咖啡而已。我可是耗盡全部的力量,努力地滿足你淫亂的身體了,原來你還嫌不夠啊?好、好,沒問題,等我補充過食物後,會再加把勁的!”
知道自己完全會錯意,仁善真想挖個洞跳下去。紅著臉,抬起手臂推著穀洋的肩,掩藏糗態地說:“你這樣壓住我,我怎么下床煮飯?快滾開!”
促狹笑意蕩漾在他剔透的黑瞳底,故意慢吞吞地移開,邊說:“好凶的老‘婆’大人!老婆欲求不滿是做丈夫的責任沒錯,但我又沒說不負起責任。讓我中場休息一下補充點油,不然親熱到一半,肚子咕嚕嚕叫,做起來多沒情趣?”
仁善從他身體下抽起枕頭,往他那張嘻皮笑臉砸去。
“誰是你老‘婆’,我不記得我有動過變性手術。姓穀名洋的,你最好再繼續亂說話,這樣正好給我理由,在你的特製炒飯裡加料,永遠封住你油腔滑調的大嘴巴!”
哈哈笑著,穀洋接住枕頭,往旁邊一扔,撲上前去抱住他的裸腰,親親他的臉頰說:“看誰在嘴硬,我知道你根本捨不得的。呐,仁仁,快去幫我弄吃的,我真的餓到前胸貼後背了。”
這個專門耍心機、故意裝可愛的傢伙喔……洩氣的仁善有時想想,真不知自己前輩子欠了他多少債,怎么就是無法對他說“不”?這兩年他歸納出一個結論,在這世上有些事,是無法套用邏輯去解釋的。
有些人,你怎么看怎么討厭,連他張口呼吸的動作,都能引起你的反感。
有些人,雖然眾人都異口同聲地說他壞、說他糟糕,甚至自己也有同感,偏偏就是戒不掉他。上一秒鐘被他幾句話氣得半死,下一秒鐘聽到他可憐兮兮的央求,便心軟地饒恕了他。
谷洋啊穀洋……碰上你,是我張仁善此生最大的失算!
仁善無可奈何地隨便套上件軟呢睡褲,站起來說:“我看你這幾天都沒有買菜吧?冰箱裡面除了啤酒和一些吃剩的下酒菜以外,什么都沒有。我只能就現成的東西隨便煮煮,味道我可不掛保證--對了,乾脆叫外送披薩吧,省事多了。”
“不行。”
谷洋支起一肘撐著腦袋,活像個古裝戲裡的大老爺般,頤指氣使地說:“這幾天我可是一個人乖乖在家等你,我忍耐了這么久,你好意思偷工減料嗎?不管你端什么東西出來都行,我早餓得分不出好壞,一定會全部吃光光的,你別擔心。”
明明是最無理取鬧的人,還說得一副很偉大的樣子。仁善啼笑皆非地應道:
“是、是,大老爺,就請你稍等一下,小的即刻照辦。”
“這才像話。”
還給我玩真的咧!仁善假踹他一腿,警告他別太得寸進尺,跟著他揚起笑聲,走向廚房。
“飯……冷凍庫應該還有吧?OK!有這些東西,勉強能湊合出炒飯。”
找出緊急存糧的肉醬罐、冰箱中被冷藏一周而有點萎靡的胡蘿蔔與萵苣,加上兩、三顆雞蛋和冷飯。備妥這些食材後,仁善俐落地在廚房中做著下鍋前的準備工作,客廳的電話鈴聲突然漫天響起。
自己現在手邊沒空,正想叫穀洋幫忙接個電話時,仁善便瞧見他僅穿了一條四角內褲,自動自發地晃出來。嘻,改天得好好地糗糗他,現在是越來越有歐吉桑的架勢了,仗著兩人認識久了,常以一副邋裡邋遢的模樣在客廳混上一天也滿不在乎。那些愛慕英挺帥氣的“穀副駕”的人,看到他現在這副德行,不打退堂鼓才怪。
“喂,你找誰?”
站在開放式廚房裡,仁善刀法精湛地切著胡蘿蔔丁,看著穀洋在另一頭講電話。
“……他還沒回來。”驀地,穀洋臉色一沉,道。
仁善停住手。“是誰打來的,穀洋?”
撇撇唇,將話筒拿離耳邊,他遠遠朝著話機吼道:“哈,我就是小氣、我就是不成熟,那也不幹你屁事!”
接著他沒好氣地把電話拋給仁善說:“是你的前妻,宋陵。叫她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在那邊囉哩八嗦,耽誤我們吃飯的時間!”
接住無線子機,苦笑著,向電話裡的人說:“我是仁善,剛剛不好意思了,阿陵。”
‘拜託,幹么由你來道歉?那種野蠻人,我勸你還是快點跟他分手算了!’彼端的清麗女聲忿忿地說:‘我不過是開玩笑地說了句“你打算纏著仁善到什么時候?”,他就抓狂了。這人平常自己說話過分都無所謂,就不能容忍別人調侃一句啊?三歲小孩的修養都比他好!’
仁善都還沒回答,埋伏在旁邊的穀洋就搶先朝話筒嚷著:“詛咒他人戀情還當成是笑話的八婆,該檢討自己的神經有沒有問題!要不,我也祝福你和芙渠早日分手好了,你這個愛搶人老婆的蕾絲邊惡婆娘!!”
‘仁善,幫我撕爛他的嘴,痛揍他一頓!’宋陵氣呼呼地說:‘最好打死他,我樂意到法官面前認罪,只要能為民除害,我高興被捉去關一輩子!’
唉,隔著電話線也能吵起來。仁善不懂為何前妻與谷洋會這么“不對盤”?或許是因為他們兩人都屬於“強勢”性格的人,一樣好勝、不服輸,也都是喜歡主動出擊勝過被動防禦的人種。不過每次、每次被卡在他們之間做夾心餅乾,上演同一齣戲碼,扮和事佬,仁善也很傷腦筋。
‘也不想想,沒有我和芙渠的事在先,今日他去哪裡撿到你這個度量這么大、這么溫柔體貼、好脾氣的情人包容他?他沒包份媒人大禮感謝我們就算了,還想裝出被害人的樣子?哼,笑掉人家大牙!那個笨蛋!’
餘怒未消的,宋陵道:‘怨我拐跑他老婆,怎么不檢討自己當年對芙渠有多惡劣、冷淡!讓老婆跑了,該怪誰?他自己!’
不曉得有沒有什么好法子,能讓這兩個人……不敢奢求他們變成換帖至交,起碼也要能和平共處吧?
“阿陵,請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介意他說了什么。你今天不是為了和穀洋吵架,才打來的吧?”
和芙渠商量看看好了,她應該也和自己一樣,不想繼續當這兩人之間的緩衝泡綿吧?
‘被那傢伙一攪局,差點忘了。我是來恭喜你的,我都從芮妮那邊聽說了,你在米蘭獲得對方很高的評價對不對?真不容易耶,亞洲造型師能成功打入他們圈子的沒幾個。你終於能登上名美容造型師的行列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沒問題的!’
她興奮高亢的音調,使仁善不禁露出溫柔的微笑。能有一個真心為自己喜悅的朋友在,比任何人的“評價”都令人高興。
“謝謝你,阿陵。沒有你介紹芮妮給我,我也沒有這次出國見識的機會。這次的經驗讓我獲益良多,這都是托你的福。”
‘……傻瓜,仁善,跟我客氣什么?我們之間的交情就和兄妹差不多,我不幫你要幫誰?況且真正幫助你的,是你自己。沒有實力,外界再多的幫助,也是扶不起的阿斗。一個人自身的實力勝過任何讚美、雄辯,我以你為傲,仁善。’
“好了、好了,別再捧我。你要害我臉紅了,阿陵。”
‘人家說近朱者赤,怎么你和穀洋交往這么久,還沒學會他的厚臉皮啊?真沒出息耶!這年頭要懂得“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在社會上才不會吃虧,知道嗎?以你的本事,照理講,早該在美容界揚名立萬、執牛耳于一方了。’
“現在的生活,我很心滿意足。一名單打獨鬥的造型師,能擁有固定的好顧客群,有張三個月內都排滿的預約表,既不愁吃穿,還可小有積蓄,最重要的是能做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有時間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講到這兒,仁善瞥了穀洋一眼,幸福地笑說:“夫複何求?”
宋陵沉默片刻後,說:‘……說得也是。最近我也在思考著,該不該減少模特兒的工作量,轉向我以前一直很有興趣的服裝設計。你也知道的,模特兒的工作生命都是有限的,即使現在忙得不可開交,不代表日後也可以。早晚我都得放棄靠“臉”過日子的方式。那么,先一步為將來作準備,也沒不好。而且,我一直都想找更多時間陪陪芙渠。你覺得呢,阿仁?這么做會不會太冒險了?她會贊成嗎?’
“我想,無論你作出什么決定,芙渠都會站在你身邊的。你就安心、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他語調柔和地安撫宋陵的不安。
縱使對外的性格強悍,骨子裡宋陵還是有著想依賴誰的脆弱。這時,仁善就搖身一變為可靠的大哥,不分時地,隨招隨到地給她所需的支柱。
‘呵呵,有你在真好。阿仁,未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可別拋棄我,一定要罩我,好不好?’
細心的仁善注意到她語氣中微妙的變化,恍悟今天這通電話並不單純是為了“道賀”而來的。這么缺乏“信心”的口吻,在宋陵身上很罕見。
“你有什么其它的煩惱嗎?阿陵。要不要說出來?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真是什么事都瞞不了你耶……’有氣無力地笑笑。
仁善耐心地等她自己開口。
但宋陵卻說:‘現在還不到向你求助的時候,要是真有這需要,到時就麻煩你嘍,阿仁。不多說了,掰掰!’
“咦?喂,阿陵……”
嗡嗡聲飄蕩在耳邊,望著斷線的話筒,仁善憂心仲仲地蹙起眉頭。
“喂,電話都講完了,還發什么呆呀!”穀洋戳戳他,問道:“那女人到底說了些什么?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抬起臉,仁善若有所思地盯著穀洋。“你不會剛好從芙渠那邊聽到什么消息吧?”
“啊?你嘛幫幫忙,明知道我最討厭藕斷絲連的關係了。和她離婚後,我們根本沒有再聯絡的必要。我們兩個又不像你和宋陵,婚前就已經是老交情的朋友。”穀洋拱起眉,理所當然地說:“誰有那么多美國時間,去管離了婚的老婆的閒事啊!”
我想也是。仁善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順口“問問”而已。因為他真的滿擔心宋陵最後表現出的“不尋常”態度。如果不是什么大問題就好,怕就怕……
“噯,你怎么又呆住了?你不會忘記我在等飯吃吧?”
仁善搖搖頭,一歎。
“就算天現在要塌下來,你一定會叫我不許跑,先把飯煮好再說吧?”
“我哪有那么自私!”咧嘴,壞壞一笑。“只要將鍋子、食材帶著,等我們逃到安全的地方後,再煮給我吃就好啦!”
噗哧,那畫面滑稽到讓仁善忍俊不禁。“真被你打敗!我馬上動手煮,餓死鬼投胎的大胃王!這樣可以嗎?”
“快一點!”先填飽肚子要緊,等會兒有的是時間能讓仁善知道,他出言不遜的下場是什么。
宋陵匆忙放下電話,強顏歡笑的姣好容貌,頓時籠上一層煩惱薄紗。
不是故意要讓仁善為自己擔心,她萬萬沒想到仁善會這么快就識破自己的偽裝。她以為自己演技夠高超,不會讓他發現自己極力想掩飾的六神無主狀態……
“喀啦”,大門被打開的聲音,使宋陵警覺地擦擦眼角的淚光,重新振作好面對返家的人兒。
“阿芙,你回來了,家裡還好嗎?”清清喑啞的喉嚨,換上微笑。
拎著一個大包包,蕭芙渠滿臉疲憊地走進來,回道:“爸爸的狀況暫時穩定下來了,所以我才能回來一趟。咦,你今天怎么在家裡?沒有工作嗎?”
“等會兒我就要出門了。”宋陵走上前,自動幫她提起包包說:“午餐吃過了沒?我們一塊兒到樓下的簡餐店吃點什么吧!”
“我在家裡陪媽媽吃了一點,現在還不餓呢。”抱歉地笑笑。“陵,你不用在意我,自己去吃吧!好久沒住在家裡頭,我都睡不慣家裡的那張床了,現在我只想快點洗個澡,好好地補充一下睡眠。晚上我可能又得回去,自從我爸爸生病後,整個人都變了,像個小孩子一樣,我沒在身旁他就不肯吃藥呢!”
“這樣啊……”壓抑住內心想留住芙渠的自私心聲,宋陵逼自己裝出成熟穩重的面孔,明理地點頭微笑。“你是家裡的獨生女,父親生病,做女兒的當然要陪在他身邊盡孝心啊!借這次機會,你們父女倆能重修舊好,真是太好了。我一個人在家沒什么問題,你就儘量多陪陪他吧!”
將包包放在臥室的五斗櫃上,宋陵轉頭對跟進來的她說:“倒是你,看起來有點憔悴,瘦了點,你不會忙到忘記照顧好自己吧?照顧病人很累人,我知道,你可別忽略了自己的健康,要是跟著倒下就糟了。”
“嗯,我會注意的。”一笑。秀氣小巧的雞蛋臉,仍是那樣地惹人憐愛。
仿佛被無形的線牽引,宋陵情不自禁地靠了過去。可是芙渠卻很湊巧地閃過身,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地躲開她的接近,語氣相反地開朗到可疑,說道:“哇!你是不是換過窗簾了?我好喜歡這花樣,真漂亮!”
身在眼睛看得見的範圍內,卻是雙手碰觸不到的距離……宋陵暗暗咬住下唇。為什么會變成今天這局面?
她們之間走錯了哪一步?哪個環節出了什么差錯?本來,一切都很順遂的。
即便在世俗目光下,她們的相戀是一段違反常態的同性之愛,可她們克服了這道心理障礙,努力經營彼此的情感與這個小而溫馨的家,過得很平凡、很快樂。
但,芙渠的父親因輕微的心臟病發作倒下,無疑是萬里無雲的晴空中,驀地飄來一大片的烏雲,在她們恬靜的生活裡投下揮之不去的暗影。宋陵好怕,這烏雲將轉為一場更大的風暴,狂吹猛掃。過去兩年辛苦維繫的東西,轉眼會被消滅殆盡。
老天爺絕對是個壞心腸的後母,見不得人過好日子。
如果不是,那怎會在她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後,又加諸新的試煉在她身上?
兩年前,辛辛苦苦地從不知珍惜芙渠的穀洋身邊搶回心上人。鼓起勇氣,抱著心碎的覺悟,向芙渠告白。還記得芙渠害羞地說:“我也喜歡你”的刹那,她胸口中的感動,也終於結束單相思十幾年的苦戀,修得正果。
圓滿與心上人結合為一對戀人後,老天竟殘酷地製造出這場無預警的風波。
芙渠的父親,是個極為典型的、傳統、保守、具紳士風範的大男人,很疼愛獨生女,相信“嚴格管教”是讓孩子走上正軌的不二法門。
當初婚前被父親保護周全的芙渠,連結婚對象都經過父親審核再三,不許什么三教九流、來路不明的野男人拐騙女兒。因此,別說是要他接納自己的女兒和另一個女人相愛、相戀,芙渠光是要和穀洋離婚,都經過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家庭革命。
當芙渠說出“我愛宋陵,想和她在一起”這句話時,大動肝火的蕭父旋即與她斷絕了父女關係,沒半點商量的餘地。
宋陵一直對此事懷有罪惡感,總覺得好象是她破壞了蕭家的父女親情以及和樂融融的家庭。所以,得知蕭父倒下的第一時間,出於一股“難辭其咎”的責任感,她拼命催促芙渠快點回家探望父親,還說:“就算會被關在門外,或被他們用掃把打出來,你也得回去!難道你想要後悔一輩子嗎?芙渠!”
聽了她的話,芙渠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門前,勇敢面對一度拒她於門外的雙親。
之後蕭父有沒有原諒她?有沒有接納這女兒的意思?這種種的發展,因為芙渠成天都待在蕭家,宋陵沒多少時間能詳問,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一股日益壯大的不安與擔憂。
她現在最恐懼的,便是不知道芙渠有無屈服于父親的病情,退讓地犧牲她們的愛,決定與她分手,好換得父親諒解,好使父親能早日恢復健康。假使芙渠以這個理由,要與自己分手,她能有什么正當理由說“不”呢?
鎮日一個人胡思亂想,想得深,心不慌也難。可是要她直接問芙渠……儼然成了只鴕鳥的她,沒那膽量開口。
“陵?”
一回神,對上芙渠,宋陵連忙道:“你不喜歡這花樣嗎?那下次我們一起去挑好了。”
“……”芙渠眉頭微皺。
又怎么了?宋陵被她無端端的沉默弄得心神不寧,眼看氣氛越來越尷尬,她越心急著要找點別的話題來彌補,腦子卻越是一片空白。
“啊,對了,仁善回到臺灣了,我們剛剛有通過電話。聽說他在海外很成功地打響名號了呢!你有空也打個電話給他嘛!”總算找到一個安全話題。
“嗯,好啊!我可能暫時得跟仁善請假幾天,媽媽一個人照顧爸爸,太辛苦了。”
“就是說呀。”
芙渠點頭,沒再說什么。
話題再度中斷。宋陵顧左右而言他,說:“那么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出門工作了,有事就打手機跟我聯絡。”
宋陵落荒而逃,跨出寢室,闔上房門的瞬間,豆大的淚滴落了下來。
我什么都不能做。
為了芙渠好,倘使芙渠真的要提分手,宋陵已痛下決心,她會成全芙渠的心意,讓她離開自己,離開這個家。
我只好眼睜睜地失去你了……
盤子上連一顆飯粒都不留,短短十五分鐘就將整盤炒飯吃得乾乾淨淨的穀洋,坐在餐桌前發出飽嗝與饜足的歎息。
“你說你餓壞了還真是一點兒都不假,我差點以為你會連盤子都啃下去呢!”看得目瞪口呆的仁善,對於他的好胃口,佩服得五體投地。
拍拍肚皮,穀洋笑嘻嘻地說:“我還留了點肚子可以放甜點喔!”
“哪來的甜點?”仁善可不記得在冰箱中有看到蛋糕、點心類的東西。
穀洋摸著下顎的胡渣,挑高一眉,神秘兮兮地說:“現在還不行,得再等等。時候到了,你就知道了。”
難不成他還替自己準備了什么驚喜?舀起一口飯送入嘴巴,仁善倒要看他葫蘆裡賣的是什么藥!嚼嚼嚼,吞下。喝口水,送飯,嚼嚼嚼。停下,翻翻白眼。
“喂!你這樣盯著我吃,實在教人無法下嚥,你就不能去別的地方嗎?”不想連吃個飯,都被他貓盯老鼠般的雙眼看得意亂情迷、渾身發燙。
“我無聊嘛!”趴在餐桌上,下巴擱在交迭的手臂上,喜歡強人所難的惡棍,綻開性感迷人的笑靨。“你吃快點,我等不及要吃甜點了。”
困惑地歪頭。“你想吃就先吃,我又沒攔你。”
“噢,不,我堅持我們要一起享用。”
“你毛病真多。”總覺得那抹笑很可疑。
“別光顧著說話,快點把飯放進嘴巴裡,嚼嚼嚼三下,吞進去。好,再一口!”
“閉嘴,穀洋!”什么爛指揮,害他險些將飯放進鼻孔裡。
千辛萬苦(?)地吃完一盤炒飯後,仁善覺得比工作了一整天還累,這是單單就“精神”方面而言。將髒盤子放到洗碗槽,順手清洗起來,仁善問著踱到身後的穀洋道:“噯,可以揭開謎底了沒?甜點在哪裡啊?”
“有蜂蜜和鮮奶油兩種口味,看在炒飯是你煮的分上,我讓你先選。說吧,你喜歡哪種口味?”
呵,還挺像有那么回事的!莫非上天發生異變,還是谷洋被雷劈到了?這個平常“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居然會有“幫忙”準備甜點的一天?仁善不禁想沖出家門去買張樂透彩券,測試一下自己是不是“改運”了。
且慢,“男人運”和“財運”好象沒有關聯喔?
“我選蜂蜜。”在米蘭吃了太多Carbonara(奶油培根義大利面),裝了滿肚子的奶油,迄今尚未消化光呢!
“好,那我的就是鮮奶油。”穀洋翻箱倒櫃地找出蜂蜜罐與冰藏的鮮奶油罐。
“你要在哪裡吃?這裡、客廳還是房間裡?”
“我都可,隨便你。”仁善甩掉盤子上的水珠,放進烘碗機裡,心不在焉地回他。
“那就到客廳吃,走吧!”
穀洋大手一拉,就把滿臉錯愕的仁善扯離廚房。
走?!“喂、喂,那個蛋糕在哪裡?我怎么沒看到?”
“誰說要吃蛋糕來著?”
“那是布丁嗎?”
穀洋咧嘴笑了笑,直接推仁善躺到長沙發椅上,遞給他蜂蜜罐,並搖晃著自己手中的奶油罐,然後按下瓶口噴嘴。
“哇,你幹什么?幹么把奶油弄到我身上啊!”幸好上半身打赤膊。
“開動了!”穀洋低下頭。
雙眼圓睜。“開什……啊……嗯……好癢喔……你、你耍詐……點、心在哪……”邊推開仿效貓咪般舔起自己身上奶油的男人,邊笑,真忙得不可開交。
“你就是我的點心啊!”吸掉白瓷色胸肌上的奶油球,穀洋故意發出嘖嘖的吮聲,含笑地說:“YAMI、YAMI!好吃極了,再讓我多吃一點。”
YA個頭啦!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被戲弄了嗎?虧他還感動了一下,以為穀洋改頭換面、重新做人了咧!咦,不對喔……
“史打僕!”
“我連START都還沒有,就要我STOP什么?”
揪住穀洋繼續在自己身上猛噴鮮奶油的手,仁善豎起兩道眉,鏡片後的眼神無比認真地說:“你不是說點心也有我的分嗎?你吃我,那我咧?總不能吃我自己吧!”
邪肆地挑起一道眉,穀洋搶走他手中的蜂蜜罐,擠出金黃色的濃稠糖蜜塗在自己的唇上,湊近仁善,極具挑釁與挑逗地說:“你的點心在這兒,看你有沒有勇氣吃下去?”
哼哼,給我來這套!
眯細了眼,仁善伸出食指刮走他唇畔的糖蜜,放入自己口中吸吮著,濕潤的黑瞳一眨也不眨地望著,煽情地回味舌端的滋味。“嗯……好甜……的蜂蜜。”
“我嘴上的,保證更甜。”迸出“野獸”視線的穀洋,縮短彼此的距離。
熱熱的、逐漸急促的呼吸,密密交織在咫尺。
火燙、膠合、企圖融化對方的凝視。
下垂的視線,牢鎖在那飽滿、紅嫩、性感的唇瓣上,仁善以目光一次又一次地刷過他的唇,以眼神蹂躪他。
欲拒還迎、欲吻又止。
最後難敵誘惑的穀洋低吼一聲。“可惡,算你厲害!”
狠狠地覆蓋住仁善的雙唇,貪婪地啃噬起來。旺盛食欲轉化為爆發性欲,要不夠、嘗再嘗。一觸即發的火種,是糖漿揉入了奶油的完美結合。
帶著蜂蜜香味的吻,無比甜美。無法淺嘗即止的渴望,迫使仁善自主地伸出舌頭,探人他的口中。幸福自殷紅舌葉擴散,熱情流竄到舌根,滾燙直下肚腸,吸吮著混合男人滋味的蜜津,滑入喉嚨的瞬間成為醉人的媚藥。
“……你果然很好色,你自己知道嗎?”穀洋口中說著揶揄的話語,手指沾抹著鮮奶油,滑走在鮮豔欲滴的紅色乳果上,輕摘。
“哈啊……啊……”
拋卻羞恥,降服在快感下,腰身蠢蠢欲動,薄唇微張,吐出灼霧。
“咬我……快點……那兒好疼……”摳進胳臂的十指,切切訴說情難自抑。
穀洋舔了舔唇。大家都同樣被仁善乖乖牌的外表給騙了,眾人都以為是他穀洋拐了仁善,殊不知真正的受害者可是他。古時候傳說中,專門吸取男人精氣的狐狸精,八成就是像仁善這樣……先以禁欲、清純、老實的模樣拐人上當,接著再用這雙妖魅的眼,吸幹受害者的骨血。倒楣的受害者,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被玩弄在股掌之間。
“穀洋……”苦等不到他採取行動,緊縮秀眉,黑瞳嫵媚而怨懟地一瞪。
這個轉世狐狸精!又愛又恨地,穀洋上前親吻住他的雙唇,再逐步沿著鎖骨凹槽,向下吸吮著。
“啊嗯……”顫抖著,抱緊。
小口、小口地吃掉薔色乳頭四周沾到的滑口奶油,愛憐地舔著那早已挺立的尖頂,穀洋以舌頭來回逗弄著,惹得仁善頻頻發出戰慄喘息。
“用力一點……再更……啊啊……”
彈跳起來的腰,亢奮地摩擦著穀洋。美麗的脊線抵著沙發椅背高拱,劇烈起伏的白晰胸口渲染為淺淺粉櫻色。俐落造型的黑色短髮在皮質沙發面上輾轉,呼應著那張勾勒著情欲高漲、文質彬彬一轉為放浪形骸的臉龐。
穀洋小時候很愛吃糖果,不是為了貪圖那份甜,而是他喜歡慢慢拆開包裹住糖果的彩衣外殼。就像現在,能夠親手解放這個平日總是老實、溫文的男人,讓他搖身一變為蕩婦都望塵莫及的妖男,帶給了穀洋這份至高無上的喜悅與驚奇。
就是這點,讓他不厭其煩地拆開一包又一包的糖……現在他則愛上剝下仁善那一層層的文明偽裝。
放開被自己吸吮出一抹淫褻紅腫色澤的小乳蕾,穀洋再次搖了搖手中的罐子,讓它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響,暗鎖欲情的深邃黑瞳凝視著仁善,道:“接下來,你還想要我吃哪個部位?不用跟我客氣,罐子裡還有很多鮮奶油,可以充分塗滿你每一處的性感地帶。”
仁善撐起軟綿綿的身體,薄唇掀起一抹不願輸給他的惡作劇微笑。“怎么可以光給你吃呢?我也很想品嘗一下“我的甜點”,特別是……這裡看起來非常美味……”
修長的五指,隔著那小塊棉布四角褲,緩緩地揉搓起來。
“你可以試吃看看,我不介意。”兩簇火苗晃動在氤氳眸底。
指頭勾住褲腰,一寸寸地扯下來,早就期待著出來透透空氣的欲望分身,不知害臊,急吼吼地迸出,宛如呐喊著“看我!”、“快看我!”。仁善抿嘴微笑,不慌不忙地用一手握住他,仿佛在掂他的斤兩、掐他的分量,做著圈放的動作。
穀洋挑起一眉。“嫌它不夠看?”
“不要急,我是在想要從哪裡開始下手……”拿起蜂蜜,仁善故意做出猶豫不決的表情。“傷腦筋,每個地方似乎都不錯吃。”
“再不快點享用,會冷掉喔!”穀洋的內心話則是:你玩夠了沒?再不快點,我就反過來吞掉你!
呵呵地笑著,終於選定下手(?)處的仁善,不再吊他胃口,將濃稠金液倒在半勃起的分身上,趁著蜂蜜尚未滴到沙發椅上時,一口含住。
“嘶”地深呼吸一口氣,“哈”地吐出……
像是被柔軟、潮濕的天鵝絨溫柔地包裹住,被靈活的珊瑚小蛇纏繞著。望著自己的一部分在仁善雙唇中的畫面,已經夠刺激了,當密佈舌葉的微小味蕾做出摩擦光滑筋突表面的動作時,強烈快感更是襲擊腦門。
粗喘著,穀洋發揮每一分的克制力,與“一吐為快”的念頭對抗。
但仁善卻停下來,說:“你‘先’也沒關係喔!”
“啊?”
仁善有些羞怯地微笑著。“對不起,這陣子我是有些冷落了你,在米蘭的時候我已經作了徹底的反省。以後我不會光顧著工作不管你……所以,今天就讓我好好地為你‘殺必死’吧!”
該死的!這傢伙……穀洋一把摟過他的脖子,用鼻子抵著他的鼻子、額頭抵著他的額頭,說:“沒遇上你,我一定會變成廢物一個。可是遇上了你,我就是廢人了,你讓我對其它女人都動不了心,不是廢人是什么?”
嘻嘻笑著,仁善甜蜜地親吻他。“你以前自己說的,我是環保人士,專作資源回收,負責把你這個廢物改造成價值連城的寶貝是我的使命,你可別讓我失望,快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
“想要‘做人’?那還不容易。”穀洋再開戰場地壓倒他,賊笑地說:“我這就開始做,我會一直做到你的肚子裡有小人誕生為止!”
好氣又好笑地,仁善噙著嗔意說:“你做到死,都不可能的!”
“你是在挑戰我的雄風嗎?”穀洋耍壞地說:“士可殺不可辱,既然你說了,那我非得做到你‘有了’為止,等著瞧!”
救……救人喔!這不是開玩笑的,誰快來幫他打119!
(3)
結束長假的穀洋,回工作崗位報到的當天早晨,仁善特地起個大早,動手幫他做了一頓“營養滿分”的早餐--現榨果汁、全麥烘焙法國麵包、培根炒蛋與一碗淋上日式柚子醬的生菜沙拉,全部裝盛在藍水晶盤裡。
“穀洋,可以吃早餐了!”
沒聽到回答,仁善納悶地走出廚房。看見谷洋穿著一身英挺帥氣的機師服,像是已經可以出門的模樣,卻又不知在客廳中東翻西找什么?他好奇地踱到穀洋身旁問:“找什么找得這么急?要不要告訴我,我幫你一起找比較快。”
“手機不見了。奇怪,我放到哪裡去了?”抓亂了一頭梳理整齊的發,穀洋焦急地找遍每張椅子、桌子底下,就是不見他的PDA手機。
仁善一笑,拿起家中的電話,說:“這種時候,當然是先撥自己的號碼,看看它在不在家裡呀!”
“對喔,怎么給忘記了!”趕緊照仁善的建議做,十幾秒後,穀洋聽著電話彼端傳來──“您所撥的號碼,目前沒有回應……”的制式答錄音,咋了咋舌,掛斷。
“不行,它不是不在家裡,就是沒電了!這下慘了,我所有重要的電話號碼全存在那支機子裡,那裡頭還有很多行程紀錄。該不會……掉在外頭了……”穀洋難得愁眉苦臉,喃喃自語著。
對文明的現代人而言,沒了手機確實很不方便。不過,仁善瞧了眼掛鐘,提醒道:“你最好先吃飯吧,再拖下去,就會趕不及上班。你們今日有早會,不是嗎?”
“……”
看他還是一副放心不下的表情,仁善大發慈悲地說:“好啦,別做出這種世界末日來臨的表情,我今天會把家裡大掃除一番,順便幫你找找手機,這樣你總可以安心地吃飯、出門工作了吧?”
此言讓谷洋拱高雙眉。“你不也是原訂今日要開始營業的嗎?怎么會有美國時間做這種事?店裡不要緊嗎?”
“嗯,本來是那樣計畫的。可是芙渠打電話告訴我,因為父親生病的關係,最近她得休息幾天。聽起來,似乎不是普通的小病,身為芙渠的工作夥伴兼老闆,我不去探視一下說不過去。所以我將今天預約的客人,都移到明天了,打算早上就整理整理屋子,下午到蕭家問候他們。”
“蕭伯父病了?!”曾是“老丈人”的蕭家父親,身子看來挺硬朗的呀!“那么你順便幫我包個慰問金好了,就說我祝他早日恢復健康。”
“好,一定幫你轉達。”
為彌補先前找東西所耗損的時間,今早穀洋以十分驚奇的神速,橫掃完仁善所做的早餐。仁善還以為他根本“食不知味”,想不到當他送穀洋到門邊時,穀洋卻突然牽過他的手,順勢抱住他的腰,親吻他敏感的耳後。
“謝謝你為我做了我最愛的培根炒蛋……你若沒有逼我喝完那杯青綠色的蔬果汁,我會更感謝你。”
莞爾一笑。“你再繼續做肉食性動物,早晚血管硬化。”
英氣逼人的五官皺在一起,穀洋不情願地撇撇唇,說:“知道了,我喝就是。免得某人守活寡,爬牆出去找別的男人。”
仁善瞪他一記,補上一肘。“快去上班吧!”
穀洋的呵呵笑聲消失在仁善的雙唇裡。本以為他不過是輕輕吻別而已,仁善也就隨他去,哪知道穀洋會在家門前使出“看家本領”,上演全“吻”行!
“唔……嗯……嗯……”
軟舌撬開齒縫,長驅直入地舔洗著仁善的頰內,翻攪著他的意識。仁善不禁被他挑起情欲,鼻腔發出甜甜嚶嚀,忘我地在穀洋的雙臂裡享受眩目快感,酥酥麻麻的“什么”在下腹騷動著。
就在仁善快被他吻到雙膝發軟的時候,穀洋緩緩地抽離了。他依戀不舍地舔舔仁善紅腫的唇,頑皮笑道:“這是防止你被別人拐跑用的。要是有奇怪的男人跟你搭訕,想想這一吻,叫那傢伙滾蛋,乖乖耐心地等我回來,知道嗎?”
佯裝動怒,仁善隔著鏡片斜眼瞪他。“原來在你眼中,我是個很輕浮、只要是男人都好,誰都可以上我的傢伙?”
“我不是這意思!”穀洋被他這一反擊,嚇得趕緊澄清。
“既然這樣,動不動便暗示我會跟人跑掉,是哪門子的道理?”仰高下顎,仁善學他耍酷,道。
“是……是因為……”皺起眉頭絞盡腦汁。
總是蠻橫霸道、辯才無礙的男人,露出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么的結巴窘狀,真是令人意外地覺得他可愛極了。這讓仁善不慎破功,笑了出來。
“哈哈哈……這回你得到教訓了吧?別以為我不跟你計較,就是不同你生氣。飯可以隨便吃,話不能隨便亂說。過去的教訓讓我非常討厭不誠實的行為,腳踏兩條船更是要不得。你的擔心根本是多餘的。”
穀洋鬆口氣地垂下雙肩,沒風度地掀起兩道濃眉。“居然是假的?好啊,仁善,你越來越皮癢了!”
“嗯?”仁善眨眨無辜的眼。“有嗎?……噯,真不知道是誰帶壞我的?”
穀洋大手一拍他緊翹的小屁屁,放話說:“三天后等我回來,再跟你好好討論一下如何改善你近來的囂張行徑。”
“該不該順便檢討你從以前到現在的壞習慣呢?”黑眼火光熠熠,誰怕誰?
“少貧嘴!”穀洋輕啵了他一下。“現在沒空繼續,給我留著。掰∼∼”
仁善笑吟吟地揮揮手,看他走進電梯裡。正當他想關起門來時,隔鄰的鐵門碰巧開了,鄰居李媽媽拎著購物袋走出來。好險,差點被看到不該看的!
“早啊,張先生。呷飽某?”
“我吃過了。李媽媽要去買菜啊?”禮貌地寒暄。
“素啊!”點點頭,笑容裡有絲詭異的中年婦人,客氣地說:“泥們兩個大男人住在一起呦,都在上班,買東西一定很不方便厚,啊要不要偶順手幫你買點什么菜肥來?”
“菜肥?”仁善困惑地婉謝道:“謝謝李媽媽,可是我沒有種菜,不需要買什么肥料。”
“唉喲,偶素說……買菜……肥來……啦!”再用她的臺灣國語講一遍。
仁善恍然大悟,搖頭失笑地說:“免啦、免啦,多謝你,我會很歹勢!”
“正悉A?厚啦!”李媽媽忽然湊近他,示意要他耳朵靠過來。“還有,瓦好心尬你講,以後泥們愛等尬門關起來了後,再玩金金,哉某?偶是不會到處講啦,可素泥這樣要素給別人看去,別人A講啥米攏無宰影喔!”
金金?等李媽媽搭電梯下樓去後,仁善才想通她是在說“親親”!
天啊,這太尷尬了!都是穀洋的錯,害他臉丟大了!
滿臉通紅地回到屋子裡,仁善不知道以後自己再碰見李媽媽時,該用什么表情和她打招呼了……實在要命!
民生東路的高級住宅區內,一棟頗有年代的四樓公寓,就是芙渠的“娘家”。由於夫妻倆膝下無子,僅有芙渠這個女兒,當她結婚嫁出去後,她的雙親覺得反正屋子空著也是空著,索性重新整修一番,將底下兩層租出去,自己則貪圖幽靜地與一名外籍幫傭住在樓上的兩層樓。
仁善帶著一束花與一籃水果,約莫在三點的時候,到達蕭家大門前。應門的幫傭請他在前廳稍坐,接著便到樓上去請芙渠下來。
“阿仁!”芙渠訝異地說:“你怎么會……今天不是有客人預約嗎?”
“因為你在電話中沒說伯父的病情,我有些為你擔心,所以特地來看看你,順便也問候伯父。你在我那兒待了那么久,都還沒和你父親打過招呼呢!”將手中的花束與水果交給芙渠。“希望你父親能早日恢復健康。”
“……謝謝。”略微哽咽的,芙渠紅了紅眼眶。“不好意思,讓你破費。”
善體人意地微笑著,仁善搖搖頭表示這不算什么。
“爸爸剛好醒了,我們一起上去吧。可是……要是爸爸對你有什么不禮貌,你可別放心上。他……對於和阿陵有關的人、事、物都很排斥……連我講一個宋字,他都會發脾氣。現在他生氣就會血壓升高,我只好儘量不要提那些事。”芙渠先為他打預防針。
“我能瞭解。要不,我今天就叨擾到此,我只是來看看你、慰問一下。還是別驚動伯父!讓伯父好好休息。”
“只要你不介意就沒關係,爸爸現在能說話的人,就只有我和媽媽而已。其實他嘴巴上不講,我也能看得出他很寂寞,想要多點人陪呢。”
仁善立刻挺直腰杆拍胸脯,很可靠地說:“這就交給我吧,我可是很擅長陪人聊天的!平常在幫客人洗頭、敷臉時,也聽他們說了很多趣事,現在剛好可以派上用場。”
芙渠感激一笑。“往這邊走。”
越過樓下的起居室、餐廳,他們經由屋裡的木制樓梯,來到相當具有中國風味的氣派客廳,而在另一邊隔著玻璃磚牆的寬敞空間,就是蕭家父母的私人領域,有臥室、書房等。
推開整片桃心木制的落地滑門,芙渠先進房內,說:“爸,我現在工作的造型坊老闆,也是我的好朋友,張先生來探望您了。”
躺在高床上的蕭父,聞言略微抬起頭。這位白髮蒼蒼、五十多歲的男子,手腕上吊著點滴,一旁還有記錄著血壓、脈搏數的醫療器材,看得出重病在身。但不健康的膚色也無法掩蓋掉嚴肅端正的堂堂相貌--想必他在年輕時,一定很受女性青睞──而且五官也依稀能看出他與芙渠間的血緣關係,遺傳是騙不了人的。
“蕭伯父好,我叫張仁善,平常承蒙令千金的幫忙,我很感謝她。她真的很拼,努力學習如何做一名專業的美容師,有很多顧客都很喜歡她呢!”接著,他取出放在西裝口袋中的紅包。“這個,則是穀洋要我代轉的,他希望您能快點恢復健康。”
“你和谷洋是朋友?”蕭父聽到這名字,起初的面無表情,終於有了反應。
“是啊。”
蕭父這才讓芙渠把紅包收下,並說:“這孩子什么也沒告訴我,我還以為她現在工作的地方,也是那女人幫她找的。想不到你竟是谷洋的朋友……前陣子聽說他又回臺灣的航空公司工作了,是嗎?”
“是,他在CA航空。今天也是因為有包機到歐洲的行程,因此不克親自前來。”
擺擺手,蕭父長歎口氣。“要他別麻煩了,好好去工作吧!養出這么個丟臉的女兒,谷洋會不要她、和她離婚也是應當的。我一點兒都不怪穀洋,他那么做是逼不得已的。今天他能這么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地托你轉達這份善意給我,我還真是慚愧。自己沒教育好,讓芙渠少了這么個良夫,而我則失去一個賢婿了呢!”
仁善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整件事在第三者眼中,確實穀洋會是最“無端端被捲入風暴”的受害者──老婆跑了,跟女人私奔,顏面盡失的可憐老公。
可是知道內情的人,好比仁善自己,卻無法不在心中反駁蕭父的話。不是宋陵拐走了芙渠,而是芙渠忍受不住當時穀洋的種種行為,在無依無靠的狀態下,絕望地投奔到宋陵的懷抱裡。
這是誰的錯?其實,每個人都有錯。
無論是──不顧女兒心意,逕自為女兒挑選夫婿的父親;或是將內向、聽話的妻子當成裝飾用的花瓶,碰也不碰,也無謂關心的冷漠丈夫;還是明知不可以,卻壓抑不住長年愛慕,終究犯下不可饒恕的罪惡,帶著他人的妻子躲起來的魯莽女子。
最後,大家不都為了各自的抉擇,承擔了苦果?
父親失去女兒,丈夫失去妻子,而女子則成為眾矢之的。
錯誤已經在過去產生,該想想怎么做,方能讓錯誤轉為對未來的希望。如果像蕭父這樣一味浸淫在錯誤中而不想放手,不知不覺中,也許另一場錯誤又在醞釀了。
仁善好想告訴蕭父,請他原諒自己女兒的選擇,不要再固執地排斥現實,不肯面對。宋陵是個好女孩,不是他所想像的邪惡壞女人,她有許多優點,凡是願意親近她、認識真正的她的人,都會被她大方、熱情的直爽性格所吸引,會喜歡上她的。
可惜剛剛芙渠已經做出“別提宋陵”的要求,不然仁善一定會開口勸他。仁善抱著心中的遺憾,盡責地陪著蕭父聊著近來的時事、政治與經濟話題,排遣老人家臥病在床多日的寂寞。
大約聊了半個鐘頭,看到蕭父有些疲備心,仁善開口告辭。
“下次有機會,再來家裡坐坐。”相談甚歡的結果,蕭父已經完全把仁善視為“正直”、“可信賴”、“有深度”的好青年、自己人了。
“好,謝謝伯父。伯父再見。”
芙渠送他下樓,到家門邊時,神情已經比剛剛好很多了。她如釋重負地說:“好久沒看到爸爸這么開心了,謝謝你,阿仁。”
“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仁善站在大門旁,感慨地拍拍芙渠的肩膀。“本以為你能回來照顧伯父,代表伯父有意思原諒你與阿陵的事。現在看來,他的態度並未軟化,你最近一定很辛苦吧?”
喜悅的笑遁走,芙渠垂下頭,一語不發。
“……也別太難過了,這種事要有耐心。現在我明白上回阿陵打電話來,為何口氣有些怪怪的了。我當時就猜到應該是有什么棘手的事,但她卻瞞著不讓我知道。唉,她不願說的理由,是恐怕這檔事我也使不上勁,幫不了你們什么吧?”
芙渠虛弱地笑笑,小臉黯淡地說:“現在,我好怕回阿陵與我的家。”
“咦?”
芙渠再也無法一個人承擔這份苦澀,她揪住仁善的手臂,歇斯底里地說:“我覺得自己好卑鄙、好髒!自己根本沒資格愛阿陵,更沒資格接受阿陵的愛!我……我作為她的伴侶,卻不能保護她,得顧忌父親的心臟病發作,因而聽著父親在我面前數落阿陵的不是。我好想跳出來捍衛阿陵,可是我做不到……阿仁,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才好?”
“現在,你應該冷靜一點兒。”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心,仁善堅定地看著她。“芙渠,不要這樣逼自己,你會把自己逼出病來的。”
淚珠婆娑掉下。“我……我也曉得……這些……全部都是無可奈何的……由不得我作主。唯一我能作得了主的,就是離開阿陵,還給阿陵自由。”
“阿芙!”一叱,仁善不懂她怎會冒出這念頭。“你振作點兒!你現在想的,解決不了什么問題!”
“可以的!至少這樣可以讓父親不要再繼續臭駡阿陵!他罵她是妖孽、變態、不要臉的女人……更難聽的都有。爸爸沒有對一個人說過這么多的壞話,我不知道他這么恨阿陵……可是錯的是我,是我愛上阿陵的關係,我是心理不正常的變態同性戀,是我把阿陵拖下水的!”
這樣不行!仁善知道自己一個人無力解開她的心結。
“聽著,芙渠,你別急著想太多。你累了,日夜不分地照顧父親,是鐵打的身子都受不了,所以才會有這些悲觀的看法。好好睡一覺,醒來後,找宋陵談談,將這些事攤開來說,和宋陵商量過後,再下決心,好嗎?”
一徑地搖頭,芙渠根本聽不進去。
仁善知道馬上帶芙渠回家,要她與宋陵剖心長談,才是上上之策。但礙于蕭父還需要女兒的照顧,他也不能強硬地帶她走。
回去後,先打個電話給宋陵吧!仁善心疼地看著瀕臨崩潰的纖細女子,她這小小的肩膀,根本扛不住巨大的壓力。一定得通知宋陵這件事,太遲,也許芙渠就完了!
早上開完月會,聽過與天氣、航行路線等等的相關演示文稿後,穀洋暫時可以休息個半小時。他和幾名同機組的空姐想到員工餐廳喝杯咖啡時,櫃檯那邊卻透過內線請他移駕到大廳。
誰會跑來公司找他?脫離空姐們的團體,穀洋納悶地往大廳移動。
“穀副駕!”一看到穀洋,坐在大廳會客沙發椅上的女子,趕緊起身說:“是我拜託櫃檯聯絡你的,上次……我有點小失態了,時時惦念著要向你說聲對不起,可是因為你還在休假中,聯絡不上。請你忘掉我那時情緒性的言語,我大概是中邪了,才會說出那么奇怪的話。”
原來是她?穀洋淡淡地點頭。“你不提,我也早忘記了。王……”
“你好討厭,怎么不記得人家的名字,我叫芷芬啦!”嗲聲說。
“王芷芬小姐,你無須這么客氣。”穀洋當天有些醉意未消,腦子不夠清醒,今天在思路無礙的狀態下,他大腦的警鈴也跟著響了。
古人說“烈女怕纏郎”,是說纏久了,就是你的。對穀洋而言,恰巧相反,這種花癡糾纏法他可敬謝不敏。沒辦法,他畢竟不是烈女,“烈男”則和他不熟,很多人把他歸類為放浪、花心的惡男類。
固然他有段時期來者不拒,同時和四、五個空姐約會是家常便飯!但這可不是說他就沒有原則。原則一,絕不約會有夫之婦,免得被蓋布袋。原則二,絕不約會頂頭上司,免得影響飯碗。原則三--王姓女同事最為適用的一條,絕不約會不懂得進退的女人,免得事後哥哥纏、分手難。
不過是在她住的地方,而且還是她弟弟的房間裡,打地鋪睡了一晚,這女人就搞不清楚狀況地自以為有啥“特權”,跟他裝熟起來,還大刺刺地利用公司的“內線”,隨便叫自己出來……穀洋直覺不能再讓她抱著任何希望,因此刻意端出冷漠的架子。
“我還有許多登機前的準備工作,不陪你多聊了。”
“啊,那我再耽擱一下下就好!是這樣的,穀副駕是不是有一支銀白款,N牌的PDA手機不見了?”
穀洋疑惑地反看她。“你怎么知道?”
女同事大大地喘了口氣。“太好了,我想失主也沒別的人選了。來過我家的朋友,沒人會使用這么高性能的機子。我在弟弟房間發現那支手機時,還和他小吵了一架,因為我以為是他隨便浪費零用錢跑去買的。”
“我手機掉在你家?”穀洋輕咳著。糟糕,沒弄清楚狀況,就在心裡把這位女同事臭駡了一頓,幸好這只是他偷罵的。
“那款手機很貴吧?知道不是弟弟的,我就想到是你的了。可是我又沒有你的電話,也沒有你的住址,無法把手機送回去給你。”
“沒關係,找不到那支手機,我正發愁。今天你有幫我帶來的話就幫了我大忙了,我有很多東西都記在裡頭。這下子我又欠你一次了,謝謝。”伸出手,等著。
“糟糕,我沒有帶在身邊耶!”女同事雙手遮著臉頰。“我怕手機弄丟就不好了,想說先來問你看看,等確定是你的,我再幫你用宅急便寄回去。你是不是急著要用啊?唉,我怎么這么糊塗,沒想到這點可能呢!”
穀洋放下手,唇角抽搐地笑著。“不,沒有帶著就算了,先把它遺失在你家的人是我。我看你也不必幫我寄了,帶來,寄放在櫃檯那兒,等我結束航程返回,會自己過來領的。”
“不行、不行,你不知道現在負責櫃檯的兩個小姐,都很粗心大意耶!這么重要的東西,被搞丟就倒楣了。你不妨把地址告訴我,看是我直接送去,或是用寄的。”女同事親切地送上甜笑。
“那就麻煩你用宅急便,吩咐他們到府收款即可。我會交代家裡的人……”掏出筆,谷洋向櫃檯要了張便條紙,寫上地址。可是寫到一半,他意識到自己險些走錯一步。
將紙條一揉,穀洋轉向她,客氣地笑說:“想想,這樣還是不太方便。你還是幫我交給櫃檯保管好了,如果真的弄丟,也是我自己運氣不好。”
“可是……”臉上明顯寫著失望的女同事,極力作著垂死掙扎。“你、你確定要這么做嗎?我家附近就有便利商店,一天就可以送到你家了。”
萬一送貨人是她自己,穀洋也不會太吃驚。
穀洋能夠問心無愧地說,他和她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可世界上有許多不能預料的事會發生,他不想讓閒雜人等有造謠生事或惹是生非的機會。想要耍陰險或要手段的人,會見縫插針,無所不用其極,穀洋則不想冒任何險。
“我很確定。謝謝你了,王芷芬。”這次,穀洋沒給對方反應的空檔,隨即無情地掉頭走人。
不對她無情一點,誰曉得後續會有啥麻煩?損人不利己的事,自私的穀洋可是能免就免,畢竟人若想要保護自己的“美滿生活”,多少都得有點私心才行。
“嗯……啊……好……好舒服……啊嗯!”咬著一根彎起的指節,在鏡片後的黑瞳蒙矓,罩著薄霧,仰躺在床上的仁善,高抬起晃蕩的腰身,斷續呻吟著。
含著他的男性象徵,穀洋細細舔吻他,一手不忘在雙珠囊袋間拉扯刺激,借著牽引分身兩側的隱筋,催促出更狂亂的喘息。
數天的長途飛行一結束,他們總會以最親密的身體語言,慰勞彼此這段日子的辛勤與忍耐。
“不行不行……我不行了……穀洋……”大腿內側的肌肉緊繃,仁善酡紅著臉,半舉高頸子,往下看著卡在自己雙腿間的男人,紅灩薄唇央求著:“我要,快給我!”
雖然覺得這么沒“耐力”有點丟臉,可是仁善實在忍不住。
今天的穀洋熱情得反常,和自己早已習慣同性間相互取悅彼此的“手法”相較,普通時候總是較常採取異性間性愛招數的穀洋,並不常動“口”為仁善服務。仁善知道不是穀洋愛得不夠深,而是長年在女人堆中打滾的他,對於這樣的行為,有著小小的本能抗拒感。十次裡有七次,都是仁善幫他較多,三次則是基於互惠原則的69,至於不列為記錄的寥寥幾次,才是穀洋單方取悅他。
可是他今天不但主動說要幫他做,而且還……
天殺的!你去哪裡學來這些技巧的?
不是他想為自己的名譽辯護,但這、這實在太過分了!那十根指頭精准得仿佛調整琴音的調音師,每一處潛藏在體內的性感帶都備受“疼愛”地輪流引爆,加上他的雙唇……軟舌……谷洋儼然成為操縱仁善的主子,自己則化為他手中被擺弄的傀儡娃娃,追隨他的每一次撫觸,翩翩起舞。
“再等一下。”
今天也特別溫柔的穀洋,不像平常,興致一來就不顧仁善是否已準備好,說做就做地進入他體內,以前甚至還有過弄傷他的紀錄呢。自抽屜裡頭取出潤滑劑與愛的小套套,穀洋動作裡有著罕見的謹慎,將沾著潤滑液的套子,包裹住雙指,移往仁善的後孔。
“行嗎?”不躁進的指頭,徘徊在邊緣,試探地兜著圈圈。
可是這樣要給不給的刺激,反而更挑起仁善心癢難耐的饑渴,他邊握住自己賁張的欲望,邊不知羞地說:“快進去……更深一點……”
蠢動的括約肌也呼應著身體主人的說法,頻頻縮放地誘惑、邀請男人快些佔有這空虛到掉淚的柔軟內襞。
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地,穀洋的手指順暢地越過窄門,腸壁在他指頭底下波波痙攣著,可是這絕不是抵抗,而是喜悅得無法自拔,拚命要將他的指頭吸往更深的地方。
光是想像假使現在在裡面的不是手指,而是呐喊著要解放的欲望,穀洋就快要半途而廢地拔出手指,改以真槍實彈上場了。
可是……強忍住衝動,他緩緩按壓著、抽動著,看著仁善秀氣的臉泛著薄薄紅光,額邊冒出小小汗珠,雙眉緊縮出苦悶的淫猥表情。
“哈嗯……哈嗯……”顫抖的唇瓣流泄出細細喘吟。
穀洋絕不承認自己是因為“心中有鬼”,所以今天才這么努力地、花費比以往多出一倍的時間在前戲上。他和女同事之間,沒有不可告人之事,隱瞞住仁善,不過是仁善根本沒必要知道……我口中收容我,在她家中過了一夜的友人,是女同事,而不是男同事。
他純粹是想讓仁善充分“體會”自己有多愛他而已。
刻意在前列腺的位置來回摩擦著,穀洋的拇指也沒閑著,雙珠囊與後孔間的會陰部,分佈著無數細小的神經血管,指頭在那上面刮搔個幾回,再有克制力的男人都要舉白旗投降。
“啊啊啊……”暗啞地哭喊著,全身繃緊、抽搐,仁善轉眼就沖向了高潮,在平坦的小腹、胸膛上迸出白濁體液。
這時穀洋才抽開指頭,上前親吻著仁善汗濕、淚流的臉頰與額前。
氣喘吁吁的情人,渾身處於乏力的狀態,但仍然努力地回應著穀洋施加在唇上的吻,唇瓣相親相愛的相互碰觸。
蜻蜓戲水的吻過後,仁善大口呼吸著,問:“你……今天是怎么了?和以前有點不一樣喔!”
“不喜歡嗎?”躺在他身畔,也稍作中場休息的穀洋,愛憐地幫他撩開濕發。
仁善以手肘撐起身體,倒轉過來壓著他,看著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該告訴我,而沒辦法說的?”
穀洋心一顫,表面仍強自鎮定地說:“是有那么一件事。”
果然!仁善以滿是“覺悟”的表情,嚴肅地凝視著他。“不管什么事,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你直說吧!”
穀洋拉下他的頭,先啵了一吻,再說:“我想起來,今天我還沒說……我愛你,阿仁。”
一楞。“就這個?”
“我好愛、好愛你,阿仁。”像九官鳥一樣,重複著同一句臺詞,啄吻著他。
繃緊的神經頓時鬆懈。仁善雙瞳含笑,嫵媚動人地揚起唇。“呐,我還要不夠,穀洋。快把你那又粗又硬的……交出來……我想要了。”
聞言,男人眼裡閃爍著邪惡魅光。“你想自己來,還是要我服務?”
選擇後者的仁善,仰高了下顎,還給他一道躍躍欲試的挑釁目光。有著自然天生的性感撩人姿態,他緩緩轉身,以背向穀洋的方式,慢慢曲膝。
“唔……嗯……”
扶正碩大的欲望,自動吞進去。想像中是件容易的事,但做起來仍有其難度。在灼燙的前端碰觸到洞口的瞬間,宛如可聽到汗毛豎立而起的聲音。既興奮、亦害怕,這一刻的異樣感受,是言語無法形容的。
但,想“要”的欲望,仍是超越了想“退縮”的念頭。
鼓足勇氣,在前端進入後,仁善大膽地一口氣坐下去。“啊啊啊……”
男人在他身後同樣發出悶呼。
一雙手攀住了仁善的腰,熱熱的呼吸噴著耳後根,穀洋沙啞性感地抱怨著:“我要把好色鬼更正成急色鬼了。幹么這么急?我哪裡也不會去啊!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絞殺了,下次我還是自己來好了。”
“啊嗯、啊嗯……”已經聽不進任何話語,仁善努力適應著他的長度與體積的同時,細腰迫不及待地在他腿上前後搖晃,左右款擺。“好……好舒服……谷洋……穀洋你呢?”
協助仁善在腿上馳騁的穀洋,一手繞過他的脖子,讓仁善轉過頭來,恣意地親吻他的唇,之後氣息粗喘地回道:“這還用說嗎?你一直都是最棒的,仁仁。”
“嗯……”
四唇膠合,兩具身體不住拍擊、碰撞,在嘎吱嘎吱搖晃的床上,編織夜的羅曼蒂克時光。
愛愛過後,傭懶無力地賴在穀洋的臂彎裡,仁善提起了宋陵與芙渠現在面臨的困境。原先只是要報告一下自己去探望蕭父的過程,可是不知不覺地,他越說越多,最後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說了。
“那你和宋陵聯絡後,她說了什么?”穀洋對她們的問題興趣不高,不過是陪他聊聊。
“她也很擔心啊,她答應我一定會和芙渠好好談。”仁善愛困地閉起眼,打個呵欠說:“我很能體會她的壓力,有一陣子我在考慮要不要對南部的家人出櫃時,壓力也是很大。那時候我身邊還沒有人陪,都快瘋了。所以我真的很希望能為她們做點什么……我們不過是……無法愛上異性……這樣就……該……死嗎?”
發現仁善說到最後已經合眼睡著,穀洋伸長手臂關掉床邊的落地燈。他抱著仁善入懷,親吻他合上的眼瞼。
“我向你保證,阿仁。我會陪你,我們會一起面對,我不會讓你孤單承受壓力的。現在你的身邊,有我幫你守著,你可以安心地睡了。”
(4)
窩在沙發上觀賞著黑白老電影,幾罐啤酒、幾樣零嘴,悠閒的周未午後時光。
“喂,再過幾天就是我們認識兩周年的紀念日了,要不要做點什么不一樣的?”仁善用膝蓋頂頂坐在身旁的穀洋,道。
恢復正常作息的兩人,生活漸漸回到往昔工作忙碌的軌道上。可是兩人之間又與從前的“忙”,有那么丁點兒的不同。
承諾不會再為工作漠視或忽略穀洋的仁善,開始配合穀洋的飛航班表,安排隔周休一次的短短假期。或半天、或整天,總之讓兩人有一塊兒休假的私人時間。畢竟他是經營個人造型工作室,顧客多半採取預約制,要調整並不太困難,只是得增加推掉CASE的比例。
抱怨當然有,對一些習慣過去仁善高配合度的客人面言,他們紛紛抱怨這一兩個月好難排進他的預約表裡,還怪他動不動就休息,而裡面亦不乏跑掉的客人。
可是,仁善還是很慶倖自己決定這么做。
“啊?”眼睛盯在寬屏液晶螢幕上,穀洋漫不經心地說:“隨便啊,都可以。”
哼,居然敷衍了事!仁善挑挑眉。“那就決定了,那天我當壹,你做零。”
咳!咳咳!一口冰啤酒嗆在喉頭,穀洋狼狽地擦著嘴巴說:“你、你、你……”
瞧他緊張得“你”了半天,還“你”不出一句話來。仁善要是沒有捨棄一點點的工作,哪能換得親眼目睹他糗態的開心機會?
況且他很喜歡陪著穀洋一塊兒無所事事、一塊兒看場電影,甚至他們不必非得做一樣的事──就算是穀洋打著網路遊戲,他在旁研究美容新技術,仁善照樣享受那種一抬起頭,就能看見對方在做什么,恬淡、平凡的日子。
仁善調侃穀洋說:“你不是‘隨便’、‘都可以’?那還‘你’什么?就這么說定了吧!”
“我……也不是反對啦!”穀洋清清喉嚨,慎重其事地說:“可是兩周年這種大日子,不能隨便決定該怎么過呀!我們再慢慢地、好好地考慮一下,我樂意絞盡腦汁,替我們倆想個十全十美的慶祝方式。”
“麥假仙!明明之前我問你意見時,你還做出一副懶得思考的表情。”
“這攸關我的貞--”穀洋急煞車,改口說:“……‘真心’被檢驗的日子,我當然得力求表現,讓你滿意又開心啊!高空彈跳怎么樣?我們可以從世界第一高樓跳下來,保管你永生難忘。到龍洞浮潛也挺不錯的,我們可以捉幾隻螃蟹,秋天是螃蟹的季節嘛!想要大開眼界的話,我就帶你到海生館去,有白白胖胖的俄羅斯小白鯨喔!”
不可一世的穀副駕,此刻淪為“諂媚”、“阿諛”的穀奉承官了。
“除非是黑黑胖胖的小‘白鯨’,我就去開個眼界,不然這些我都沒興趣。”刁難,是想砥礪他更進步。
進步在哪一方面?呵呵,其實,狗腿穀洋的新形象也不賴啊!
“那你對什么有興趣?我們可以先從這兒開始想啊!觀光、吃飯或是看電影、跳舞?”徹底掉落陷阱的男人,緊張的吞了口唾沫。
“我喜歡的,已經說了。”
“先把那個擱在一邊,有沒有第二喜歡的?”滿懷希望。
故作高姿態。“暫時沒有。”
“暫時是多久?我們現在就去睡,睡醒之後,你便會改變心意的,對不對?”不輕易死心,也算優點。
實在是夠了。撐不下去的仁善,大發慈悲地一歎。“行了、行了,別再用那種裝可愛、裝可憐的表情說話,我輸給你了,行吧?只要你有心,我是不在乎用什么方式慶祝。”
獲得“特赦”,穀洋如釋重負地拍著胸口。“老媽、老爸,請替兒子我高興吧,我總算保住自己的小屁屁了。”
嘖,這容易得意忘形的傢伙,說這話究竟是啥意思!仁善“咚”地,拿雜誌輕敲他腦門一下。穀洋痛得予以反擊──當然不是用拳頭,而是抱住仁善,不分上下左右,隨便地亂親一通,親得他滿臉口水,癢兮兮!
“哇哈哈……你幹么……很癢好不好……住手啦!”感覺很像被大狼狗給纏上,舔得滿臉、滿身口水。
“我偏不。”親、親親、我親親親死你!
“哇哈……哈哈……死穀洋……你再……再不住手……我就……”不過威脅還沒說出口,門鈴倒是先響了起來。仁善用“腳趾開門法”,踹踹穀洋說:“別鬧了,去開門!”
趁谷洋應門的時候,稍微整頓一下服裝儀容,不然衣衫不整如何見客?
在對講機前“喂”了兩聲,聳聳肩,男人踅回來。“沒有聽到什么回答,大概是按錯門鈴的。”
“又來了?”仁善皺起眉。
“你這口氣,難道最近常常這樣?”狐疑,不解。
“對啊,這兩、三個禮拜,每隔一、兩天,就會有人亂按樓下大門的門鈴。我已經請警衛先生幫忙注意了,偏偏大樓的監視器是對著門口,不是朝著對講機,所以無法從存檔畫面找出是哪家小鬼在惡作劇。”仁善吐吐舌。“我不懂的是,為什么專門按我們家的門鈴,其它鄰居都沒有被戲弄的樣子。”
穀洋哈哈笑著。“喂,該不是你剪壞人家的頭髮,人家故意來報復出氣的?”
“你說那什么話!每位來到工作室的顧客,都很滿意我的技術!”仁善起眼一瞪。“我倒覺得是你這顧人怨的,不知惹到了誰,給我製造不必要的麻煩呢!”
還以為穀洋會反駁,不料他卻搔搔短髮,乾脆地承認了。“哈,也是有這可能!”
就是這樣,所以當年穀洋對他做出“無可原諒”的罪行後,仁善仍無法完全捨棄這段關係,不再和穀洋往來吧?天生容易激動、躁進、鬧事的性格,但卻不會對自己犯的錯視若無睹、不認帳。有孩子氣的一面,卻也像個有擔當的成年人,隨時都預備好扛起自己應負的責任。
男人與男孩的綜合體──又愛又憎的代名詞。
拍拍屁股,仁善站起身說:“時間也晚了,我要去超市買點晚餐要做的菜。你想吃些什么嗎?”
“只要是你煮的。”
“餿水你也吃?”幽他一默。
“啊,這句話很傷人!”谷洋拿起玄關櫃子上的鑰匙。“反正我沒事幹,陪你一起去好了。”
“兩個大男人一塊兒逛超市?”這畫面會不會有點……
“法律有規定不能嗎?”大刺刺地,谷洋勾起一臂,做出護花使者的模樣,說:“走,我們去讓買菜的歐巴桑們見識、見識新好男人的模樣!”
有何不可?仁善自己並不在乎被人在身後指指點點,他原本以為谷洋會在意,可是仔細想想,自己實在錯得太離譜。一個神經粗得可比電纜、完全把自己當成地球自轉軸心的男人,哪來那么纖細的心思去管別人說些什么?“我不在乎”等於“沒人在乎”,既然沒人在乎……
乾脆大搖大擺、大大方方地走出去,迎向陽光,對吧!
鄰近住家的唯一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在下午五點到七點的時段,正是人潮洶湧的高峰。許多剛下班返家的職業婦女,一手拉著放學的孩子,一手提著菜籃挑選蔬果、肉類,好喂飽一家大小的胄。男性有是有,但不見西裝筆挺的職業爸爸,多半還是些退休的老人家。
擠在這些女人當中,兩名醒目而“突出”、高大英俊的年輕男子,想不成為注目焦點都難。每個人不約而同地多瞧了他們幾眼,像在觀賞稀有動物一樣。
“被觀賞者”倒是一派旁若無人、稀鬆平常地逛著。
“今天煮糖醋排骨、冬瓜蛤蜊湯如何?再炒個你愛吃的蒜苗蝦仁……”盤算著,仁善將食材陸續放進小推車中。
“不好、不好,這個不好。”穀洋動手把三色青椒移出推車。“糖醋排骨顧名思義只要有糖、有醋、有排骨就行,根本不用加這玩意兒。加竹筍可以,紅蘿蔔、鳳梨都勉強,就是不要青椒!”
“你這個蠟筆小新!喂,要挑食,自己動手煮,否則拉倒、免談!”搶回自己愛吃的青椒,塞到推車裡。
“嘖,小氣!”
“你最好回去重修國語。這種行為不叫小氣,叫做關心。”
兩人邊鬥嘴,邊挑選著食材。舉凡是穀洋不愛吃的,他就像個死小孩一樣,偷偷把那些東西由推車裡拿出來,丟回架子上。想當然耳,仁善就像個苦口婆心、青筋突起的老媽,逐樣將那些東西再放進購物車中。
氣得仁善對自己發誓,下次絕不再帶“死小孩”穀洋出來逛超市,省得要花兩倍時閑、兩倍體力,做同樣一件事。
突然間,一股怪異的感覺與小噪音,讓仁善迅速回頭一瞧,拍拍身旁男人的肩膀道:“穀洋,你有沒有聽到一聲‘喀嚓’?”
“沒有啊!是你多心了吧?”仗著高大身材所賜給的遼闊視野,穀洋舉目四望。驀地,一抹迅速移到整排鐵架後的可疑影子,讓他蹙起濃眉。
“但我真的有聽見……”想繼續追查真相,偏偏仁善褲袋中的手機不偏不倚地挑這時間嘟嚕嚕地響起,害他不得不中止話題,先接起電話。“喂,我張仁善。”
借著仁善的注意力都在電話上,穀洋朝著那道可疑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最後在冷凍食品櫃前,他逮到了對方。
擋著對方去路,谷洋冷笑。“真是你!方才我還懷疑自己的眼睛,真沒想到會在這兒看到你,王芷芬小姐。如果要買菜,你家附近沒超市,得跑這么遠來買啊?”
女同事攏攏發梢,緊張地擠出一抹微笑。“這兒比較便宜。”
“連鎖超市的價格不都一樣?”雙手抱胸,假歎一口氣地說:“我若顯得有點兒臉上貼金,也請見諒。可是你……該不會是在跟蹤我吧?你是怎么查到我家地址的?”
她咬住下唇,不肯開口。
“也罷。怎么查到我家地址都無所謂,你要跟蹤也是你的自由。我料想得沒錯的話,連拼命按了我家門鈴就跑的,也是你。但,做這些事,總有個目的吧?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想怎樣?”
女子汪汪的大眼裡蓄積了一層水光,她抽抽鼻子,哽咽地說:“我不過想看看穀副駕的同居女友長什么樣子而已。能讓你這樣死心塌地,為了她而狠心拒絕了我的,那個廚藝奇好無比的女友。可是,我按門鈴,都是個陌生男人在回應,沒有女人來應門過。所以我就埋伏在大門前,想等看看……哪知道,今天跟你出來買菜的朋友,還是一個男的。那個女人在哪裡?那個跟你說說笑笑的男人又是誰?”
呿,自己對危險的嗅覺還真準確。穀洋本以為將手機拿回來,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我曾說過,我和女人同居嗎?”
冰死人的視線、凍死人的語氣,穀洋不再客氣地說:“想怎么作夢是你家的事,要想著我自慰也是你的自由,就是別再纏著我不放,我對你這種貨色一點兒性趣都沒有。你脫光光躺在我面前,我還會覺得很噁心。離我遠一點,否則你等著自取其辱。”
被罵得無地自容的女子,受不了震撼教育的打擊,臉一度呈現灰白、慘綠的色澤,小嘴無聲地開合了幾次,最後雙手遮著嘴,嗚咽啜泣著,掩面掉頭跑出超市大門。
不是穀洋不懂得憐香惜玉,好歹他在航空公司對每個女同事都保持著翩翩風度,也不開什么黃腔、做性騷擾的下流事(調情是另一回事)。
他是被逼得無計可施了!
要應付這種毫無“自知之明”,無論是明示或暗示,再三地強調自已對她沒有意思後,她還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追到對方家門前,更過分地埋伏跟蹤人的沒常識花癡女,不送她吃一次狠狠的閉門羹,她是不會清醒的。
希望這樣,能暫時斷絕她的糾纏了。
“穀洋,不好了!”講完電話的仁善,找到他,喊道:“阿陵說芙渠失蹤了,她怕她跑去自殺!狀況很亂,我現在要馬上趕過去找阿陵,晚餐你就在外頭隨便吃吃吧!”
“啊?”穀洋還沒回他“好”或“不好”,仁善便已經把推車移給他,匆匆地離開超市,跳上一輛計程車。
靠!今天吹的是什么怪風?當真是個多事之秋。
穀洋盯著那一車子的菜、肉、雜貨,高高地挑起一眉,有股想要棄“車”而逃的衝動。厚∼∼笨仁善!買這么多東西,他一個人兩隻手哪搬得完啊?
趕至宋陵與芙渠的愛窩,仁善找到哭得一塌糊塗、兩眼都泡腫的宋陵。他知道宋陵無暇顧及明天的工作,她八成連自己該具備“超級名模”的自覺都急到忘了,所以仁善更不能放下她不管。他先到冰箱,取出冰塊做了個“救急冰袋”,遞給她。
“把眼睛哭瞎,問題便能迎刃而解了嗎?真傻。”
仁善順手泡了熱茶,端到客廳。“阿陵,剛剛在電話裡頭,你哭得亂七八糟,話也沒講清楚。你說芙渠會去自殺,是她留下了這樣的字條嗎?她失蹤前,有沒有任何跡象?你們後來都沒聯絡我,我以為沒消息就是好消息。結果……怎么會這樣?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好好談過!”
顯得六神無主的雙瞳,茫然地盯著牆壁,宋陵啞聲道:“我努力過了,我非常努力地要她和我談,但她就是躲我。逼急了,她連家也不回了,始終待在老家。這一個多月,我天天都等她自己回來,等得我白髮都長出來了,工作也因為不專心、頻頻出錯,現在被冷凍起來。”
搖著頭,她將臉埋在手掌裡,嘶喊著:“我能怎么辦?你說,阿仁,我求她、我拜託她……若是下跪她就願意跟我談的話,我便馬上跪下!但她不和我溝通,我還有什么辦法可想?我好痛苦,我好想死!”
“阿陵……”上前環住她的肩膀,仁善反省自己方才的語氣太凶了,改而柔聲勸道:“沒有人責怪你,除了你自己。你不要忘了,你還有朋友會幫你的,我不就在這邊嗎?我們一起想辦法嘛!不要這樣折磨你自己,放自己一馬。世界上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你只是需要靜下心來思考而已。聽我的話,乖,把眼淚擦擦,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仁。”如溺水者遇上浮木般,宋陵攀著他,點點頭說:“謝謝、謝謝你來陪我!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好、好,我都知道、我都瞭解。”
成功安撫下宋陵後,仁善接著便循序漸進地引導她有條理地說出芙渠失蹤前的事。由於宋陵等不到芙渠回來,只好謊稱自己受傷,大吃一驚的芙渠趕回來後,知道這是宋陵捏造的謊言,兩人大吵了一架。多日不見人影,已經夠焦急的宋陵,口不擇言地要芙渠選擇,究竟是要她,還是要雙親?
傷心的芙渠於是說了──“你們都逼我作決定,我就是無法決定,才會惹得你們都不高興。既然這樣,我一個人消失,你們便不會再爭了吧?”
留下這句話後,蕭芙渠到現在都沒消沒息的。
“起初我以為她是出去冷靜、冷靜,等她恢復理智後,會再回來和我商量。”滿臉悔意地,宋陵道:“等了幾個鐘頭後,我越想越不對勁,我怕她的‘消失’是要從這世上消失,便開始到處打電話,問每個朋友有沒有看到她,甚至連蕭家我都打去問過了……沒人有她的下落。我慌了,想找員警幫忙,他們卻說我不是芙渠的家屬,沒有報案的資格,再說她是成年人,失蹤不過半天,要我自己再等等看。”
宋陵絞著手,淚水再度湧上,她哀戚地望著仁善。“幫幫我吧,仁善,我一個人真不知還能做什么,要怎么樣才能確定阿芙平安無事!”
首先,還是得確定芙渠的失蹤是真是假。
因為一時氣話而衝動離家的人,百分之八十會先在外頭閒逛,直到冷靜下來,才會想著該去哪裡。以仁善自身的經驗,大家多半還是會回自己熟悉的地方去。芙渠經常出入的地方,除了這個家以外,就剩工作室、老家和……
“對了,還有保羅的店呀!”仁善擊掌喊道:“她會不會去保羅的夜店喝酒了?”
宋陵茫然無神的眼,一下子亮了起來。
“你聯絡過保羅沒有?”
她搖搖頭。
“我來打電話!”仁善說行動就行動。
宋陵雙手合十地祈禱著,她緊張地凝視著仁善撥電話、講電話的一舉一動。
“保羅,是我,我要跟你打聽一個人,你幫我找找看她有沒有到店裡……對、對……她在?真的?……嗯、嗯……好,那就這樣吧!你先幫我看著她,我和阿陵馬上趕過去。拜託你了,謝了。”
電話一掛上,宋陵旋即放下冰袋,跳起來說:“給我幾分鐘盥洗,阿仁。我希望和芙渠再見面時,是個乾乾淨淨、原原本本的‘宋陵’,而不是個哭哭啼啼,不像我的我。我不要讓她看到我落魄無神的樣子。”
“好,你快去吧!我等你。”
眼神恢復清明、堅定的光芒,五官不再被陰鬱籠罩,而是被冀求光明的希望取而代之。仁善很高興宋陵重新振作了,這才是他所認識的,那永遠光芒萬丈、神采飛揚,天生魅力無人能擋的宋陵。
最適合她的,還是自信、強而有力的雙眸。
灰暗、煙霧彌漫的夜店角落裡,一個人在角落獨飲的嬌小女子,圓圓小臉垂落兩行珠淚。這副不尋常的模樣,促使有些人好奇地上前搭訕,有些人則竊笑耳語。女子對這些事都不理不睬,整個人恍惚、出神,像是進入一個完全獨立的空間裡,將自己與外界隔離開來。
“店長,她不要緊吧?”打工小弟問著保羅。“她腦筋是不是有點阿達?”
“呸呸,小孩子少亂講!你是沒看過心碎、心傷的人嗎?”保羅一瞪。“等會兒就會有她的朋友過來了,在那之前你給我好好的盯著,千萬別把人看丟了!”
“啊娘喂∼∼我這下子變成了幼稚園保母嗎?”
“噓!”
走進夜店的仁善剛好聽到這句話,他對保羅苦笑了下,揮揮手,表示別放心上。
保羅以手指出芙渠坐的包廂位置,宋陵順勢望去,美豔的臉瞬間扭曲為哀愁與疼惜。
“那是……我和她私奔時,帶她來這間店內用餐,我們所坐的小包廂。她還記得,沒忘記。”哽咽地說著。
“這不是最好的答案了嗎?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她選這個地方,不正代表芙渠很渴望能和你重修舊好,可是她一個人是辦不到的。阿陵,十多年苦戀換來的愛,不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吧?證實這點給我看,你一定能辦到的,對不?”
深吸一口氣,宋陵擦擦眼角的淚,雙瞳經過二度煉,更現璀璨堅定的光華。她向仁善感激一笑,跨著大步走向小包廂。
這是場不輸給任何好萊塢浪漫喜劇,無聲卻令人感動的美好一幕。
因吵架而分開的情侶們,再次重逢的瞬間--
“她”,反射地想逃。
她,迅速地給予“她”擁抱,加上無數的懺悔、無數的愛語低訴。
“她”言詞激烈地掙扎、“她”哀哀泣訴地搖頭說不能,“她”痛苦折磨自己的淚滴,都被她用手指溫柔地拭去了。她執起了“她”的下顎,“她”不依地撇開,她不死心地再做,“她”終究無法逃避地凝視回去。
兩人情難自禁地相互擁抱,輕吻著。
不曉得是誰先鼓掌的,受到傳染般,大家都紛紛拍手給她們祝福。
仁善笑了。
問題雖然沒有消失,可是至少她們已經跨過一道障礙,希望她們能開始面對彼此,開始試著攜手面對問題。
心頭暖暖的,眼眶熱熱的。仁善決定要早點回家,因為他忽然間非常地想念穀洋的囂張與壞壞的笑容。
“……如果她們也能獲得家長的祝福就太好了。你覺得呢?”趴在穀洋的胸口上,仁善邊用手指頭頑皮地在光滑的肌膚上,玩著單人OX遊戲,邊說。
“我?”奇怪,這事和他“覺得”有關嗎?“我說,你那內有蹊蹺的笑臉,是在圖謀什么?”
“嗯……某人好象很得蕭伯父的寵,要是某人願意幫她們講兩句,幫助一定很大。”仁善知道直接命令他那么做,還不如讓穀洋“自願”那么做,不過這需要點技巧就是。
“我有什么理由要幫她們?”傲慢地揚起一眉。
“助人為快樂之本呀!”
谷洋斜勾唇角,性暗示十足地,大手摸上仁善光裸的臀,輕輕一收握。“這意思是,我可以期待接下來的‘快樂’時間,會有人積極回饋我的善心嘍?”
知道他是借機揩油,仁善也不以為意地說:“當然、當然,人家說好心有好報,你的‘好報’一定很快就會到的!”
“哼哼……宋陵的面子真大,能讓你‘這么’關心她!”仁善不假思索的應允,激起穀洋的孩子氣,他眯起眼吃醋地說。
“出外靠朋友,她也曾幫過我不少忙,關心她是應該的。”還沒發現穀洋幼稚的醋意,仁善不解地歪歪頭。“你幹么一臉吞了苦瓜的表情?晚餐吃壞肚子啦?”
“對啦,我喝醋喝到腸子打結,又怎樣!”
“……你……吃阿陵的醋喔?”愣住,呆掉。
沒好氣地回道:“成天滿口就是阿陵、阿陵的,你把我這個正牌情人放在哪裡?自己說!”
以為已經見識過他的“任性”,想不到自己還差得遠咧!仁善決定給他一點甜頭嘗嘗。胸口上的手慢慢地爬到兩人交迭的身體之間,尋找到前一刻還在大逞威風,現在則安分休息的部位,挑逗地刮搔著。
男人和緩下來的心跳,再次加溫。
含著笑,仁善舔咬著他的下顎,說:“宋陵和我情同兄妹,我想幫助她是人之常情。既然你是我的情人,就要懂是非、講道理。你會答應幫她和芙渠這個忙吧?”
“你這么做有點卑鄙,張仁善。”不情願地蹙起眉,呼吸粗喘。
輕揉慢撚地施壓,仁善笑笑地說:“好處少不了你一份。”
“我幫就是了,我幫!”
重燃起雄風的部位被人捉在手心裡,他哪有選擇的餘地。穀洋正等著仁善“繼續”給他好處,卻不料自己一答應,仁善的手便移開了。
“哈……”地打個大呵欠,翻身離開他的胸口,仁善將被子拉起來,轉過身去說:“不要忘記你答應我嘍!我好困,先睡了,晚安。”
喂!穀洋瞪大眼睛,看他合起眼睛,不到三秒就發出呼呼鼾聲,難以置信地說:“你說睡就睡,我的‘快樂’呢?我的‘回報’呢?我的‘好處’在哪裡?!張仁善,不要裝死,你給我醒來!”
可是不管穀洋怎么叫、怎么喊,說不醒就不醒的男人,逕自去作了場甜美好夢。
隔天。
“你記得,昨天你答應我,要在蕭伯父面前幫宋陵講好話的事吧?”一夜好覺,神清氣爽的仁善,在餐桌上提醒穀洋。“等你結束這趟飛行回來,我們就到蕭家去拜訪。我會先告訴芙渠一聲。”
“你還好意思提這件事!昨天不知道是誰,沒做完該做的,撇下我一個人可憐兮兮地到廁所解決!”欲望未得滿足,導致睡眠不足的黑瞳,滿是紅絲與怨火。
“我是真的累了嘛!對不起、對不起!”豎起一手擱在嘴巴前,仁善眨眨鏡片後的清澈大眼,允諾:“下回一定彌補你。”
聽到這句,穀洋的怒氣稍有減退,放下筷子,嘟嘟嘴說:“你最好不要忘記。”
因為自己有“錯”在先,仁善今天只好殷勤地替他拿公事包,宛如小妻子般送他到門邊,說:“路上小心,我等你回來,一起慶祝我們的紀念日。”
“嗯。”在仁善臉頰一吻,穀洋的心情已經好了大半。“我會順便帶一瓶法國香檳回來慶祝的,掰!”
揮手送他出門後,仁善自己也準備出發到工作室去。他換好衣服,鎖上家中的門窗,走向大門。拉開門的瞬間,他吃了一驚,門外頭竟站著一名女子。她筆直地看著仁善,但仁善很確定他不認得這位女子。
“請問……您是穀副駕的同居人嗎?”
不很確定這位女子所為何來,仁善謹慎地反問:“請問你是?”
“穀副駕和你是單純的同居關係,對吧?”女子逃避他的問話,跨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說:“你們只是住在一起的朋友,是不是?”
脾氣再溫和,被人當成“罪犯”般審問,也愉快不起來。仁善客氣地一笑。“抱歉,我不覺得我有必要回--”
“穀副駕他對我始亂終棄!我是來告訴你他的真面目,請你盡一名作朋友的責任,告訴他,他要對我負責才行!”
“轟”地聲響貫穿耳膜,仁善強迫自己冷靜。這不過是這名女子的片面之詞,自己應該相信穀洋所說的,他不會背著他亂搞,他會對他誠實,他愛的是……
“你不相信?我說的全是真的!你不信的話,我還有證據可以給你看!”女子解開皮質包包,掏出一迭照片撒在仁善的臉上,嚷著:“這是他在我家裡過夜,我趁他睡著時拍的!你看到了吧?如果不是和我上過床,我怎么會有他的裸照?我沒騙人,是他玩弄了我又拋棄我!要是我懷孕了怎么辦?你叫他要出來負責,叫他和我聯絡!你聽到了沒?”
這真是……
仁善隨手拿起黏在自己衣襟上的照片。照片裡的男子側躺在床鋪上,除了被單蓋在腰間的部位外,其餘裸露在外的肢體都是赤條精光的。散發健康光澤的皮膚,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幾點小吻痕……
不假思索的,仁善下意識地撕裂它。
“你撕再多張,我都可以再沖印的,無所謂!”女子忿忿地說:“他想否認對我做的醜事,可我不會輕易饒過他的!他不來跟我跪地求饒的話,我就用這些照片讓他身敗名裂,讓他在公司裡沒有臉再待下去!我是認真的,你們最好別把這件事當成笑話看!”
喀、喀、喀地重重踩著三寸高跟鞋,掉頭,離去。
仿佛強烈暴風狂襲一陣,女子短暫的拜訪,輕易破壞掉花了仁善兩年時間,辛苦與谷洋培養、聯繫、建立出來的信任與愛。
小心呵護在手中的,脆弱如玻璃珠的,最珍貴、最寶貝的……徹底被糟蹋在地上,來回地踐踏著。
僅僅的三分鐘裡,腳下的地裂開了。雙手淩空揮舞、雙腳不住劃動,都制止不住那下墜的力道。是的,他墜落到深淵裡,狠跌了一跤!看著地上散落的、十幾張穀洋不同睡姿的裸照,仁善哈哈笑著,靠著門緩緩蹲下。
這真是他看過最八點檔、最老套的戲碼。假如這是在連續劇裡,他會是配角還是主角?說不定除了那女子以外,還有更多的女演員在這齣戲裡,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多希望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狗血戲,這樣那女人就是戲裡搞破壞、專門製造高潮戲的三流小角色,然後等一切真相大白,那女人就會消失了。
遺憾的是……這是再真不過的現實。
拎著公事包,穀洋哼著歌,心情愉悅地登上大樓電梯。按下居住的樓層,他已經等不及要和仁善狂歡慶祝了。去年的周年紀念,他們跑到河濱公園放煙火,在夜色中親吻。今年的紀念日要到哪兒去才好呢?
叮地一聲,電梯門緩緩開啟,中斷穀洋腦海中興奮規劃的藍圖,他迫不及待地走向家門,掏出鑰匙將它打開。
“我回來了,仁--”喀!穀洋的腳在黑漆漆的玄關踢中了一樣東西。“這是什么啊?”
趕緊伸手按下電燈開關,在家中大放光明的瞬間,穀洋低頭看到的東西,讓他一顆心陡降。
這、這一箱箱的東西是什么?有誰要搬……看見踱步到自己身前的影子,他立刻問道:“仁善,這些箱子是怎么回事?!”
“這些都是你的,我幫你打包好了,穀洋。”眼眶周圍難掩青紫色黑眼圈的仁善,平板地說。
“為什么要打包我的東西?”這么問很蠢,可是除了這句,谷洋根本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
“因為我要你搬出去,穀洋。”
錯愕!晴天霹靂!莫名其妙!“仁善,你、你這是在幹什么?今天不是愚人節吧?這也不是整人電視節目吧?”
“這是我的家,我有權選擇要讓誰住。現在,我要你滾出去,穀洋。從今天起,我和你--玩完了。”語氣仍然不疾不徐,不帶一絲餘情。
張著嘴,穀洋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被掃地出門了!Why?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16 14:23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