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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清攸童話~山裡的醜小鴨 by 黎孅

清攸童話~山裡的醜小鴨 by 黎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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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姑娘算什么?她的歹命指數直逼孟姜女!
她家豪華得像城堡,她念的是專收散財童子的貴族學校,
但她實際上是媽媽帶來的伴手禮,俗稱拖油瓶,
連仆人都可以對她“特別照顧”的丑小鴨,
所幸她還有一個純真得像天使的弟弟陪伴,
為了解救弟弟脫離水深火熱的童年生活,
她決意找“哥哥”理論,嗯,是討論弟弟的未來,
不料漠視她半年的哥哥對她的回應是──
“滾。”乘2加“你叫什么名字?”……
時光流逝,十五年后,有些事改變了,
“滾。”乘2加“你叫什么名字?”等于“我愛你”的N次方,
這條媲美神仙教母的方程式改變了丑小鴨的身分,
讓她過著恍若公主的生活,但也只是恍若,
在幸福的鐘聲敲響前,“灰姑娘的姊姊”出現了……

楔子
梳妝鏡反映出一張充滿古典味的臉龐,單眼皮、秀氣鼻梁、紅艷嘴唇、白皙皮膚,穿著合身白旗袍,微微偏頭,梳理一頭黑亮的及腰長發。

  梳妝完成,她自梳妝鏡前起身,回頭,看見房中大床上,那趴臥裸睡的男子。

  沒有起床的跡象,精壯的背肌隨著呼吸起伏,

  輕柔的嘆息泄出唇瓣,一臉的莫可奈何。

  “起床了。”側身坐在床沿,她開口輕喚,纖纖十指輕推男子的裸背。“嶲司,別睡了,快起來。”

  其實她起床后,軒嶲司就醒了,他一雙黑眸看著她在房間里移動,換衣、打扮自己。他最愛看她坐在梳妝鏡前偏頭梳發的模樣,這么多年了,他仍看不膩。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她不禁疑惑,他這人……一向很淺眠的。

  伸手撥開覆住他臉的發,才發現他醒了,正微瞇著眼偷覷她,她沒好氣地嘆道:“起床了,嗯?”

  軒嶲司掀被起身,昂藏高壯的身軀赤裸無遮蔽,但他傲慢的姿態像是身上穿著華服,并不是未著吋縷。

  她登時紅了臉,故作鎮靜地輕咳兩聲。“我先出去了。”

  一股強勁但不失溫柔的力量將她拉回,讓她的臉蛋貼在他強健的胸膛,感受他皮膚散發出來的熱氣,以及強而有力的心跳。

  她緊張得不知所措,都這么多年了,兩人的關系跟夫妻沒什么兩樣,但在他面前,這么親密的姿態,她仍會緊張害羞。

  閉上眼,感覺到他新生胡渣的下巴在她頸間厮磨啃噬,最后才慵懶的,用那剛睡醒的迷人嗓音,在她耳邊輕聲道:“戀,早安。”

  “早……”她雙頰泛紅,語焉不詳地回應。

  軒嶲司嘴角微微上揚,霸氣邪肆的臉龐浮上一抹寵溺,不再逗弄她,旋身進浴室梳洗。

  她頓時松了一口氣。“呼……”稍稍整理被他孟浪舉止弄亂的長發,走出房門。

  “戀小姐,早。”一出房門,年近四十的女仆即在門邊,恭謹地低頭問安。

  “早。”戀筑不禁慶幸未與嶲司一同出房門,要是被其他人看見了,那多尷尬啊?

  “早點已經備妥,但淨司少爺未出房門。”女仆恭敬地對戀筑報告。“戀小姐,麻煩你……”她一臉為難的開口請求幫忙。

  軒家兩位少爺未出房門前,向來是不准仆佣打擾的,唯眼前這位戀筑小姐,能旁若無人的進入兩位少爺的房間里不被責備。

  戀筑與軒家的關系尷尬,但在這里,她受盡兩位少爺的重視,在仆佣們眼中,早將她當成女主人了。

  “我知道了。”戀筑點點頭,轉身走過長廊,到房子另一頭喚親愛的弟弟起床。

  房門并未上鎖,她輕而易舉的走進房里,映入眼帘的是干淨整潔的起居室,房間很大,約有三十坪,其中有一扇虛掩的門,那——正是軒淨司的房間。

  她推門走進。“淨司,起床了。”溫婉柔和的語氣,像極了誘哄貪睡孩子別再賴床的母親。“都什么時候了?還睡”

  說完她走向窗邊,拉開窗帘,陽光立刻照亮陰暗的房間,金色的陽光映照在四柱古董床上的——兩個裸身趴臥安睡的男子。

  一白一黑的兩個人,分別趴臥在床的兩邊,只有一條絲薄的米色床單,蓋住兩人的下半身。

  戀筑站在床沿,擰眉叉腰,一臉不滿意的看著這兩個人——

  “淨司、蒲獍,你們兩個!都這么大的人了還會踢被,要是感冒了怎么辦?真是的……”她一邊碎碎念的同時,一邊走到床尾拿起薄毯,動作輕柔的為兩個男孩蓋上。

  被單覆在身上的那一刻,軒淨司立刻醒過來,睜眼,正好看見他異父姊姊一臉擔憂的神情,正在為他蓋被,怕他著涼。

  在這么不恰當的時機,他笑了。“姊,早。”他笑著坐起身來,結果他起身的動作,也擾醒了身旁熟睡的人。

  蒲獍翻了個身,靠坐在床頭,劍眉微微攏起,無言的看著身上多了一件薄被,這時候,他——該說什么?

  “不早了,都几點了?”戀筑沒好氣地嘆道。“不准再賴床了,快點下樓來。”

  “好。”

  見他們沒有再倒回去睡回籠覺的征狀,她滿意的點了點頭,走出弟弟的房間。

  一早就在弟弟的房里看見一個裸著上身的男人,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可疑。

  “獍,趁我姊回來之前,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張床。”軒淨司一派的優雅冷靜,向身旁那位皺眉一臉疑惑的“同伴”道。

  同時掀被起身的兩人,都是一絲不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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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在餐廳里喝著咖啡吃早餐的軒嶲司,只套了一件黑色緞面晨褸,隨意在腰間打了個結,一頭狂放不羈的黑發隨意披在肩頭,很能一心二用的看著桌面上的報紙。

  直到高跟鞋輕觸地面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他抬眸,看見占據他心中最重要位置的女人迎面走來,心頭登時浮上一股熱潮。

  “比我先下樓的你,怎么沒在餐廳里等我?”他貪戀的眼神專注的看著她。

  “我去喊淨司起床。”戀筑在他右手邊的位子坐下,讓佣人端上新鮮的早餐。

  “嗯。”軒嶲司意會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也只有戀筑這小女人,不把軒家男人看在眼底,把他們兩人當成需要照顧的小孩。

  他垂眸啜飲熱咖啡,可那一同出現在他眼前的兩個男孩,讓他差點岔了氣。

  “姊,早安。”軒淨司如沐春風的微笑,穿著合身BOSS西服的他,一身的菁英氣質,他走至姊姊身旁,握著她肩膀,傾身在她頰邊印下一吻。

  “小戀姊,早。”同樣穿戴整齊的蒲獍,態度有點疏離,但這已是他最熱絡的態度了。

  兩人同時落坐在軒嶲司左手邊的位子,極有默契的在吐司上抹上對方愛吃的果醬,然后交換。

  “你們倆感情真好。”戀筑笑咪咪的看著這兩個男孩,他們等于是她看著長大的。

  頓時,軒嶲司覺得頭大。

  “戀,你該不會……是去叫這兩人起床吧?”她眼睛沒有看見什么不該看的東西嗎?怎么這么冷靜?!

  “是啊,有問題嗎?”戀筑眨了眨眼,疑惑地問。

  “噗。”軒淨司忍俊不住笑出聲。

  覺得她很天兵的軒嶲司,著實無力。“沒……沒問題……”

  這是一如以往,“悠閑”、“輕松”的軒家早晨。

第一章
“路上小心點。”軒嶲司親自替她開車門,見她在后座安置后,示意她降下車窗。

  高壯的身軀倚在車窗旁,看著她露出來的白淨面容,他低聲交代,“別又超過時間還待在工作室里。”他不喜歡她總是為了別人忙過頭,說他小心眼、愛嫉妒、占有欲旺盛……隨便!

  總之,他不喜歡她太操勞,他要她心里只想著他一人。

  “好。”戀筑淺淺一笑,回應他的緊迫盯人。

  軒嶲司向司機點頭示意,黑頭房車發動引擎,駛離軒家主屋,那扇雕花大門,緩緩開啟。

  目送車子離開視線,軒嶲司臉上的溫暖倏地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狂狷的霸氣和生人勿近的氣息。

  眼眸半瞇,他站在陽光底下,微敞的晨褸露出精壯的胸膛,他的神態,狂妄傲慢,俊美的五官令人屏息,身后的黑發平添他的野性。

  他不喜人接近,也不愿靠近別人,雖然在無形中畫下了界限,卻讓人有股渴望——渴望被他疼惜。

  軒嶲司昂首闊步地走進屋子里,目不斜視,就仿佛全天下人都入不了他眼里。

  他的深情溫柔,只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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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纖白的手掌覆在玻璃窗上,看著身后那以深情眼神目送她離開家門的男人,每天他總是親自送她出門,用那雙炙熱深情的眼神。

  “嶲司……”雕花大門在眼前緩緩闔上,一股幸福到極致,近乎恐慌的感受襲上戀筑心坎。

  從什么時候起,這個目中無人的大少爺眼中有了她,只看她一人?

  “戀小姐?”司機透過后視鏡,看到她的微攏秀眉,擔心之情溢于言表。“您還好嗎?”

  在軒家工作的人都明白,戀小姐是淨司少爺捍衛的寶貝姊姊,更是嶲司少爺的心頭肉,不能出半分差錯的。

  “我沒事。”她輕笑搖頭。“不需回去,送我去工作室吧。”

  司機的驚慌令她啞然失笑,每回她都會覺得這些人小題大作,把她看得太脆弱了。

  她是在山里長大的野丫頭,不是城堡里嬌養的公主,可——她在軒家所過的生活,跟個公主沒兩樣了吧?

  一切,都是他對她的憐惜……

  垂眸,瞥見自己整齊清潔,修整完美的十指,指甲粉嫩剔透,掌心柔嫩,一點也不像個造型師會有的手——沒有洗燙染發化學藥劑造成的皮膚傷害。

  全都是因為他不允許。

  思及軒嶲司,那個霸道又狂妄的男人,戀筑的心登時柔軟,唇角揚起一抹溫婉的笑。

  抬眸,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以及櫛比鱗次的高樓,她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接著竟看得痴了。

  她忽然想起了十五歲的自己,初初從山里被接來都市,坐在大禮車里,傻傻的看著和自己生長環境全然不同的繁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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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戀……”套著昂貴絲綢手套的柔荑,覆上一雙黝黑的小手,慈愛的緊緊握著。

  頭發剪至齊耳,像頂了個西瓜皮的少女,緩緩轉過頭,迎向母親慈愛的眼光。

  “從今天起,媽媽會好好補償你。”打扮尊貴、氣質出眾的婦人,五官是令人一眼難忘的美貌。

  “叔叔沒有女兒,會把你當親生女兒疼惜。”坐在她母親身旁的,是個白淨斯文,一身藝朮氣息的中年男子。

  戀筑怯怯地朝男人點了點頭,稚嫩的臉上沒有笑容,她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謝謝……”

  “自家人說什么謝謝。”男人好笑地道。

  自她有記憶起,她就跟奶奶在南投深山里的一個小村子里生活,村子很小,只有一所小學,要上國中得步行到山腳的小中學。

  就她印象所及,她沒有見過爸媽,從小她就被同年齡的孩子嘲笑是爸媽不要的孩子,媽媽不要她,下山到都市跟男人跑了之類的。

  嚴厲的奶奶從不提起她早逝的父親和再嫁的母親,直到奶奶一病不起——

  “戀筑,是你爸爸沒福分,沒能看見你出生……你媽……是個苦命的女人,挺著一個肚子處理丈夫的后事,生完孩子又下山工作養活我這個老太婆……有個男人會疼她、愛她,我怎么可能反對你別聽那些村人胡說……”

  這是第一次,奶奶主動提起她的母親,對她解釋村里流傳的謠言。

  “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怎么在夫家立足?別怨我,戀筑,不是你媽不要你,是我……一切都是我這個老婆子,強把你留在身邊……十几年來你媽一直想見你,是我不肯……別恨她……我不想破壞……你媽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

  奶奶咽氣前,一對出色的中年男女出現在奶奶入住的醫院,她那不復記憶的母親跪在奶奶病榻前泣不成聲。

  奶奶安祥的走了,戀筑覺得這一切不是真的,是假的!是虛幻的!

  她唯一的依靠,她的天……就這么垮了,她能去哪里?她慌了,她失控的痛哭出聲,哭喊著要奶奶帶她一起走。

  “小戀,媽媽在這里,媽媽在這里!”母親顫抖著,將失控的她緊緊擁住。“媽媽在這里,你不要這樣,讓奶奶安心的走……”

  這是分別多年的母女兩人,第一次的相見,第一次的擁抱,因多年未見而產生的隔閡,在這一刻消失了。

  母女兩人一同處理奶奶的后事,一場庄嚴簡單的法會后,戀筑捧著奶奶的骨灰入塔安置,而母親則以媳婦的身分處理這些大小事。

  那個男人……她的繼父,沒有因為她母親這么做而動怒,反而在她們需要協助時適時伸出手。

  她的媽媽,遇到了一個好人……

  然后,她隨著他們離開了小村子,一同回去她的“新家”。

  一路上她惶惶不安的神情,全落進繼父的眼底。

  軒尚人投以慈愛的笑容道:“小戀,我不奢求你喊我一聲爸爸,但是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她失焦的眼神有了焦聚,她真的能……依靠他們嗎?她無法回答,只能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時之間要她接受新的家人、新的生活,她怎么能……

  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她所熟悉的山村所能見到的,包括他們現在坐的這輛轎車,皮沙發柔軟舒適,前座還有司機呢!

  她覺得不真實……

  后來車子開進一座雕花大門,映入眼帘的建筑物和景象,真叫她嘆為觀止,她以為來到童話故事中的城堡,可她很明白,她不會是故事里的公主。

  車子在屋子大門前停下,軒尚人連同妻子下了車,再親自將戀筑牽出來。

  “小戀,我們到了。”沈麗芬握著女兒瘦弱的肩膀,給予鼓勵的力量。

  戀筑傻傻的看著訓練有素的仆人排成兩列迎接他們的歸來,踩上大理石階梯時,她好怕會不小心踩壞了,她賠不起。

  就在她瞪大了雙眼,想看清楚這屋子里的擺設時,一道矗立在客廳的昂藏身影,讓她止住了步伐。

  “嶲司,你回來了?”軒尚人見到大兒子,熱絡地笑道。“這是你的小妹妹,她叫戀筑,黃戀筑。”

  一身筆挺黑西裝的軒嶲司,頂著一頭狂狷的黑鬈發,一手插進褲袋里,下巴微揚,黑眸低垂,朝那三人看過去的神情沒有溫度。

  戀筑不禁瑟縮的倒退一步,因為她怕他散發出來的那股冷硬氣息,她怕這個…人……

  察覺到女兒的不安加劇,沈麗芬這才驚覺她和丈夫決定將戀筑接來軒家,是不是太過倉促了?

  想和女兒相處、想補償女兒的念頭逼瘋了她,令她全然忘了——軒家當家做主的人不是她的藝朮家丈夫軒尚人,而是軒尚人的長子軒嶲司。

  她這個繼子,她從來沒有摸清過他的心思。

  “是我們過于莽撞,未先知會一聲,抱歉……不會影響到你的,你、你父親接受了巴黎大學的聘書,沒多久我們便會動身前往赴任——”

  “無妨。”軒嶲司阻止了繼母的客套,他黑眸掃過那瑟瑟發抖的女孩一眼,沒將她的樣貌刻在心版上。“不差多個人吃飯。”

  這個女孩之于他,就像多個下人一樣吧!

  夫妻倆松了口氣,起碼軒嶲司未大發脾氣,要他們將人送走,表示他今天心情還不錯吧?

  “叫淨司下來。”軒嶲司朝管家下令,姿態高傲得有如一國之君。

  “是。”

  不多久,跟著管家下樓的,是一名年約十歲,容貌清秀白淨的漂亮男孩。

  “爸、媽,你們回來了。”小男生笑起來的模樣討喜,令人忍不住想親近他。“哥,找我有事?”但他的禮儀完美無缺,實在不像個十歲的孩子。

  軒嶲司往戀筑的方位隨意掃了一眼,“她是你姊姊。”

  “真的?!”軒淨司臉上漾出一抹微笑。

  軒嶲司對她無心,自然沒看見她躲在母親的身后,瘦弱的她只露出一雙有著單眼皮的黑瞳,眼神中布滿了害怕不安。

  “几歲了?”軒嶲司看著身高到自己胸口的弟弟問,他這問的自然是那女孩的年紀。

  “十五,剛好國中畢業。”沈麗芬立刻回答。

  “既然是淨司的異母姊姊,就讓她念清悠吧。”軒嶲司下了決定,沒有問當事人同不同意。

  他這么個決定,代表他同意戀筑這個跟軒家沒有任何關系的孤女,可以就此住下,受軒家的保護。

  “小戀,快點謝謝大哥。”軒尚人熱絡地道。

  “謝謝……”戀筑被動的開口,豈料話說到一半,就被軒嶲司霸道的打斷。

  “她是淨司的姊姊,不是我妹妹。”他排拒人的意味十分清楚。

  她又被嚇得不敢動,連頭也不敢抬。

  軒嶲司伸手在弟弟頭上輕拍兩下后,便轉過身,不理會眾人逕自上樓。

  他一走,凝結的空氣才突然被釋放,連軒尚人也不禁松了口氣。

  “爸,媽。”軒淨司微微笑,走至父母面前,一副有禮的小紳士模樣。“這是我的姊姊嗎?”好奇的淺色眼眸,不停的張望著躲在母親身后的害羞女孩。

  她好黑——他神情未變,可愛的笑容依舊挂在臉上。

  “小戀,不要躲了,來,這是你弟弟。”沈麗芬拉過戀筑,笑中帶淚。“他叫淨司,小你五歲。”

  “我的弟弟?”壓根沒想過自己還會有親人,一個弟弟他長得好漂亮、好清秀,好像媽媽,她跟弟弟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姊姊,我是淨司,你好。”軒淨司朝姊姊一笑,然后低下頭來。

  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軒淨司的反應實在太過異常,他就這么輕易的接受了,沒有任何的反抗,連一絲不悅都沒有出現在他臉上。

  “淨司……”

  戀筑黝黑的小手,輕觸異母弟弟那張粉嫩的臉,他沒有抗拒,只是害羞的微笑著。

  弟弟,她的弟弟耶……這世上她還有一個能照顧、疼寵的人……

  “姊姊,歡迎你來。”嘴里這么說,表情也是甜到不行,但事實上,軒淨司心中閃過的念頭卻是——好粗的掌心,他這個姊姊是做什么的?到底能不能信任?

  聽弟弟喊她一聲姊姊,讓她的心有了依歸,卻也在踏進軒家大門的同時,認清了自己與這里格格不入的事實。

  站在登對的繼父和母親中間,見到了與她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弟弟,她自殘形穢的發現,自己不若他們美麗耀眼,而方才那不可一世的軒家大哥,也擁有出色的外貌。

  她覺得自己又黑、又土、又俗、毫不起眼,不說家世背景,就連氣質都沒得比,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覺得,他們是天邊的星星,她是從山里來的丑小鴨……

第二章
戀筑會館,座落于東區延吉街的巷弄內,沒有太醒目的招牌,僅在門口挂上木制的門牌,上頭蒼勁有力的刻著“戀筑”兩字。

  和一般造型發廊整片的玻璃帷幕不同,戀筑沒有大片落地透明玻璃,讓人看見里頭的人來人往,更不是那種人人都能推門進入的發廊。

  大門口的陳設做得很細致,在不到一坪大的空間里,做出了古朴的小水池,里頭養了几條小魚,悠游自在的游來游去,地上鋪了白色鵝卵石,一路延伸到會館門口。

  緊閉的大門讓人清楚的知道,要進去一探究竟——得先按門鈴。

  按下門鈴,透過對講機和監視系統,確定來賓的身分之后,便會有接待人員親自開門迎接。

  這里一天只接待兩位預約客人,晚上七點就打烊關門。

  生意做得這么大牌,收費還嚇死人的貴,但還是讓許多人捧著大把鈔票上門,讓戀筑會館聲名遠播。

  收費昂貴的戀筑會館,提供的服務自然是一流的,不論是洗頭小妹、修指甲的美容師,還是迎接貴客進門的服務員,全都有出眾的美貌和氣質——

  “就是說啊!笑死我了!”

  “哇哈哈哈哈——”

  室內傳來一陣堂大笑。

  “你們閉嘴啦,很煩耶!”

  下午四點,送走了今天的客人后,七個年紀二十到三十不等的女孩癱坐在員工休息室的米白色沙發上,還有人撩高淺灰制服的短裙,大刺刺的調整絲襪,丑態畢露。

  “真想打人,老娘餓斃了!”負責全身按摩的女孩甩著兩手,火氣很大的走到牆角,從隱藏式的柜子里拿出零食,大口塞進嘴里。

  沒了客人后,這些女孩完全將氣質拋在腦后,ㄍㄧㄥ了一天又笑了一天,伺侯那些眼睛在頭頂上的客人,實在是很痛苦,所以她們總是在下班前來胡鬧放松一下。

  “嘖嘖嘖,洋芋片耶!熱量這么高的垃圾食物,小心會肥哦!”

  “才不會咧,其實大家都錯了。”抱著洋芋片猛啃的女孩一臉正經的說:“我朋友告訴我,洋芋片的做法是高溫油炸沒錯,但卻是在一瞬間濃縮了美味和營養,因為澱粉會阻隔多余的油份,所以說,吃洋芋片根本就不會發胖!”擺明了亂講。

  可這樣亂講,并沒有得到同事的噓聲,反而讓大家開始胡說八道——

  一些網路上夸大不實的流言,全部都被拿出來說,比如其實賣鹽酥雞的,每天都用活蟑螂下去炸,讓回鍋油變得清澈無比——如此夸張而且沒有根據的說法,讓大家討論得情緒高昂,笑得花枝亂顫。

  這種討論的話題在公眾場合被路人聽見了,應該會被人嘲笑或嗤之以鼻,絕對不會有人相信這一群瘋女人說的是真的。

  但是……

  “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嗎”剛剛才把工作室做完最后整理的戀筑,來到員工休息室時,正好聽見手下員工們正熱烈的說著她從來沒聽說過的常識,她不禁瞠目,一臉的驚訝和不敢相信。

  頓時,笑聲暫歇,女孩們轉過頭看著她們敬重的老板娘,五秒后不約而同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老板娘都快三十歲了,怎么會認為她們說的是真的呢?她們每回總會被戀筑那認真又疑惑的表情搞得大笑不止。

  “不要一直笑呀,你們說的是真的嗎?上回青青也說她要征男友,還在西卡紙上寫了征友布告要張貼在電線杆上面。”戀筑眉頭皺緊,想起前几天被手下小妹驚人的發言嚇得目瞪口呆的事。

  結果她一提到那件事,讓大家笑得更是上氣不接下氣。

  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

  “當然是假的,姊,你不要傻傻的被騙了。”軒淨司倚在門旁微笑,目光淡掃過笑得夸張的眾女。“你們不要欺負我姊姊了。”

  見軒家二少爺露面,還笑得這么帥氣,坐沒坐相的一干女人,立刻亡羊補牢的坐正身體,朝軒淨司展露職業性的甜美笑容。

  早就認清這些女人真面目的軒淨司,很給面子的沒有拆穿她們的偽裝。

  “我們怎么會欺負老板娘?”立刻有人上前為自己辯解。“我們在開玩笑。”只是老板娘很容易當真。

  搞懂自己鬧了笑話的戀筑,小臉酡紅,又好氣又好笑的橫了員工們一眼,接著沒什么脾氣的她轉向弟弟,驚訝地問:“淨司,怎么有空來?”

  他清俊的臉龐浮上一抹淺笑,看著矮自己半個頭的姊姊回答,“在附近跟客戶開完會,便順道來看看你,姊,晚上沒有約會吧?一起吃飯好嗎?我請客。”

  五官清秀,舉止充滿優雅的軒淨司,是很多女孩子心目中的王子,讓人忍不住想親近他,當然這么養眼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戀筑會館眾女性工作人員莫不展現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可惜王子向來不把她們放在眼底。

  “好啊。”戀筑輕快地答應。

  “還有什么事沒做嗎?要不要我等你?”軒淨司笑容可掬地詢問姊姊。“或者,我來幫忙吧。”

  一聽要幫忙,那些努力營造形象的女人們,立刻在他面前表現自己的乖巧努力。

  “剩下的事情沒什么,交給我就可以了,老板娘,慢走。”年紀最大的女員工立刻跳出來表現,想給白馬王子一個好印像。

  “對呀,難得今天這么早休息,老板娘快點回去吧,你也累了一天。”

  “可是……王夫人托我設計的衣服今天到貨,還要整理分類,好多呢……”戀筑為難地皺眉。

  “我正好聯絡王夫人來試穿,做最后的修正,沒關系的,老板娘。”負責服裝的女孩也自告奮勇。

  雖說她們平常也很認真的在工作,戀筑不在也沒關系,但總會跟心軟又善良的老板娘撒嬌一下。

  戀筑的溫婉具有母性,在她面前會覺得自己就像個孩子,不論怎么撒嬌耍賴,她總是笑得溫柔又莫可奈何,一副拿自己沒轍的神情。

  “可是……”她輕攏秀眉,一臉的猶豫。

  “姊。”軒淨司攬著姊姊肩頭,如沐春風的笑著。“既然你疼愛的手下大將們愿意為你分憂解勞,你就別拒絕她們的好意,我們走吧。”不由分說,攬著姊姊離開工作室。

  不難理解為什么哥會要求姊姊最晚得在七點前離開工作室,因為她心軟的個性,絕對會把事情都往身上攬。

  姊姊太單純了,寵壞了手下員工,但也正是因為她這種性格,才讓他自覺必須保護她。

  “姊,我今天開車來,讓司機回去吧,我開車載你上陽明山吃野菜,好不好?”軒淨司溫柔的地詢問,尊重她的喜好。

  “你不會太累的話都好。”她溫婉的微笑,在弟弟的服務下坐進副駕駛座。

  “偶爾也要放松一下——”

  軒淨司話說到一半,戀筑的手機在此刻響了起來。

  素雅的白色繡花手提包內,僅有一個小巧的白色手機,知道號碼的人一只手就數得出來。

  不是在巴黎的父母,更不是在戀筑面前的軒淨司,那么,就只有最后一個人了。

  軒淨司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在她按下通話鍵之前出聲阻止。

  “啊……一定是哥。”

  略顯哀怨的語氣,配上那落寞的笑,讓疼愛弟弟的戀筑心一揪。

  “他一定會要我馬上送你回家,姊,我們好久沒有聊天了。”

  “嗯……真的是嶲司。”她突然不知道這通電話該接?還是不該接?

  接了,霸道的嶲司絕對會要他們立刻回家,吃什么野菜?但不接嘛,下場會很慘。

  可是弟弟看起來好可憐,她好不忍心……

  “別管他,我們走吧。”心一橫,她拒絕接聽軒嶲司的來電,把手機關機后塞進手提包里。

  不管軒嶲司會有多憤怒,她現在只想陪陪她的寶貝弟弟。

  “真的”計謀得逞的軒淨司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姊,你……不接哥的電話好嗎?他會生氣。”他很清楚,能擺平他那難纏老哥的人,只有他姊。“如果哥知道我沒經他同意就載你出去,他會殺了我。”

  當然啦,疼愛他的姊姊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沒關系,我們走。”其實她也有點怕,但為了不讓弟弟擔心,她安撫道。

  不知道回去又要用什么方法擺平那頭霸王龍,戀筑暗暗頭大。

  “那……我開車嘍。”他立刻展露燦爛的大男孩笑靨,一臉的開心當然是要給姊姊看的。

  被軒嶲司刻意栽培的軒淨司,怎會沒看出姊姊的掙扎?她的心思全部都寫在臉上,好懂得很。

  照理說,跟軒家兄弟生活近十五年,沒被這對奸險的兄弟同化成心機份子還能安然活到現在,實在難能可貴,可戀筑之所以這么單純,全是因為她身邊有兩個男人守護,才讓她的世界單純無憂。

  而吸引這對兄弟的,正是她那份單純,個性中的擇善固執,對家人的無條件包容。

  出門在外舉止合宜的軒淨司,唯有在姊姊面前會耍賴,像個孩子一樣想盡辦法吸引她的注意,和兄長爭寵。

  姊姊和母親,是他這世上在乎的兩個女人。

  自從得知姊姊是個單純少根筋,對人沒有防心的笨蛋之后,他就立誓——一輩子,守護他的異父姊姊。

  *************************************************************************************
  “喂,你今天的工作沒有做完就想逃啊?在這里要工作才有飯吃,你不會以為什么都沒做就有東西吃吧?”

  難得提早下樓吃早餐的軒淨司,正要踏進餐廳,就聽見廚房的女仆在說這句話。

  他挑了挑眉,心想著,我怎么不知道有這條規矩仗著身材嬌小的優勢,他隱身在柜子旁,探頭看向餐廳里的動靜。

  只見他那被母親接回來的姊姊,穿著清悠學園高中部的水藍色制服,怯怯的站在餐廳里,手上提著書包,一臉的尷尬難堪。

  “我……我來不及,我回來再做好不好?我怕會來不及上學。”戀筑右手捏著裙擺,一臉緊張。

  軒淨司眨了眨眼,清悠高中部第一堂課的時間不是八點半嗎?現在才七點,她趕著出門會不會太早了點?

  讓司機接送,只要半個小時的車程。

  “拜托,你不會以為你真的是千金小姐吧?不只過是個拖油瓶罷了!”

  几個年輕女佣對著戀筑苛刻的評論,全然不把她放在眼底。

  她來到軒家三個多月了,日子過得誠惶誠恐,生怕自己哪里做錯,繼父因為必須到巴黎赴任,母親自然跟著去照顧生活白痴的軒尚人,原本夫妻兩人打算將初來乍到的戀筑一同帶去,但軒嶲司否絕了。

  “一句法文都不懂,去了也是個累贅,我已經跟清悠理事長打過招呼,下周就讓她進高中部就讀,出國得打好基礎,免得笑掉人大牙。”

  軒嶲司難得為個不相干的人安排,軒尚人與妻子商量過,覺得兒子說的話有理,便將戀筑留了下來。

  而軒尚人和沈麗芬不在軒家后,戀筑就成了模糊的存在。

  下人們紛紛猜想該如何對待這位平空出現的小姐、她不是軒家人,軒家發號司令的人更沒有對下人們表示她的身分,于是,大家開始試探。

  一次又一次的刁難欺負,戀筑都隱忍不說,看見的管家也沒有怪罪下來,因此她們紛紛將工作上的委屈發泄在她身上。

  “就是說啊,不要臉,還念什么貴族學校!”

  先是打掃她房間的人偷懶,她的衣服沒人清洗,這都沒關系,她可以自己來,又不是沒做過家事。

  可慢慢的,她連生活都有了困難,她常常沒東西吃,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就連必須送洗衣店干洗的制服,她都得克難的親手洗。

  但戀筑也不覺得這有什么,反正她本來就不認為自己是這里的一份子,把她當成下人,這也沒關系,她能接受的。

  可是后來就連接送她上下學的司機,也沒有盡到義務,她得一人步行離開軒家,走上二十分鐘的路才會看到公車站牌,再搭公車上學,回程相同。

  “我……真的會遲到……”戀筑抱著書包,用乞求的眼神看向擋住她去路的三個人。“拜托你們,我回來會做,真的,再晚出門我會趕不上公車……”

  越聽越覺得荒唐的軒淨司,實在忍無可忍了!

  他的“姊姊”竟然低聲下氣的向人求情,就為了這几個狐假虎威的下人

  是因為他對異母姊姊的防心嗎?兩人在家里遇見時,他會微笑,但每回她正要開口跟他說話時,他便借口有作業要做跑掉了。

  是因為他的疏離,讓這些下人們犯到頭上了還讓她坐公車上下學!難道沒人想到,就算她跟軒家沒有直接關系,但大哥做主讓她進清悠,她就跟軒家關系密切——下人對姊姊的羞辱,也是對大哥的羞辱。

  “我餓了,今天有什么吃的……咦姊姊,你好早哦,你要去哪里?”想了想后,軒淨司突然冒出來,害羞的笑著,讓仆佣們一陣心虛。“上學嗎?還很早耶。”

  “淨司”戀筑看見弟弟,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握著他小手。“你怎么這么早?天氣好冷,怎么不多穿一點”連忙脫下身上的制服外套,披在弟弟瘦小的肩膀。

  “今天要早起背詩給大哥聽,我先來找吃的,有沒有吃的東西?”

  聽到小主人要找吃的,驚慌失措的仆佣們立刻進廚房,將美味營養的早餐擺滿了一桌。

  “姊姊,你吃過了嗎?一起吃啊,快過來。”他拉著姊姊的手,坐在餐桌前。

  這一握卻發現,怎么姊姊的掌心比剛來的時候更粗?再仔細一看,披在他肩上的制服明顯縮水,一看就知道洗壞了。

  從外表來看,她的皮膚白了一些,不像剛來時黑得像木炭,西瓜皮的發型留長到能碰到領子,整個人看起來順眼了一些,可她是不是瘦了?怎么感覺比爸媽出國前要瘦?

  “不行,淨司,我不能吃。”她搖頭。

  “為什么?”

  “要工作才能吃飯啊。”戀筑沒發現她身后的仆佣們全變了臉色,很認真的說著。“我負責撿院子里的枯葉,今天我睡晚了,來不及,所以……”

  眼眸閃過一抹怒意,軒淨司故作震驚地喊著,“真的嗎?我怎么不知道!原來要工作才能吃飯,那我要做什么?姊姊,我跟你一起做。”

  笑死人了,為什么這種鬼話她會信她沒道理做這些事被下人刁難,她為什么不說

  “淨司,你跟我不一樣。”她溫婉地制止,用哄小孩的語氣安撫道:“乖,不要管這種小事,你快點吃飯,嗯?”

  語氣沒有任何的不滿和控訴,就這樣……默默的認了

  自有記憶起,他便被哥哥刻意教導成一個內斂自制的人,并被告誡要小心接近他身邊的人,他姓軒,身為軒家人,必須小心謹慎,除了自己,絕對不可以把信任全投注在一個人身上,就蓮自己的親人也不例外。

  但這一刻,眼前這個人,與他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姊姊,竟然顛覆了他這個想法,一個從來都沒有過的念頭打進他腦子里——守護她!

  她甚至以為他是單純天真的十歲男孩,用這種哄小孩的語氣哄他,也不把委屈說出口……

  “啊,姊姊,你的衣服臟掉了。”他一個“不小心”,把牛奶灑到她裙子上。

  戀筑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替換的制服未干,沒有制服,她怎么上學啊?

  “慘了。”她掏出手帕,擦拭裙子上的牛奶漬。

  “姊,你快回去換衣服呀,會有人送新的制服給你的,快點去。”軒淨司催促著她快回房換下臟制服。

  “我會趕不上公車……”她咬著下唇。

  要是讓她穿著這一身制服上學,她在學校的地位恐怕……

  軒淨司很明白清悠是一個什么樣的學校,他絕對不會讓姊姊陷入那種窘境。

  “姊!你快點回房間換衣服啦!”他任性的耍起脾氣。

  “好好,我回房間就是了。”戀筑敵不過弟弟的堅持,只好認輸回房。

  如果會遲到,那就算……算了吧!

  “我會去檢查哦,姊——不要騙我!”軒淨司對著姊姊的背影喊道。

  接著他回過頭來,輕松自在的撕著牛角面包沾牛奶,眼瞥一旁故作鎮定的女仆們。

  他露出微笑,那笑容,就像個宣判人生死的判官。

  “我得跟哥提一下,要換批更適合的幫佣才行。”

  知道犯下大錯的女仆們,紛紛變了臉色。

*******************************************************************************************************************

  電話響了十聲還沒接,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

  眉頭緊皺,一手插在褲袋里,腳打著板子,黑眸緊盯著窗外的高樓景致,心情隨著電話聲響得越久而越壞。

  最后電話被拒接!軒雋司的眼危險的瞇了起來,唇抿緊,再度按下快速鍵一。

  此刻卻是傳來對方未開機的制式答鈴,他臉色陰沉三分,夕陽映照在英俊的臉龐形成陰影,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在挑戰我的極限?有意思。”嘴角勾起一抹惡魔般的壞笑,他找出通訊欄中的司機電話,按下通話鈕。“你在哪?”咄咄逼人的語氣。

  “大少爺,淨司少爺讓我先回來,他帶戀小姐出去了。”

  得到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軒嶲司精眸一閃,草草挂上電話,旋身離開落地窗,坐至辦公桌前,垂眸深思。

  竟然在他例行的查勤電話之下,發現弟弟壞他好事!

  半響,他嘴角微揚,感到有趣地沉吟著,“跟我作對啊……這小子。”

  想也不用想,一定是他那親愛的弟弟搞的鬼,爭寵是吧?一定又用苦肉計讓戀筑心軟,淨司那小鬼。

  “若你不是我弟弟,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軒淨司。”除了他之外,他不允許任何人占據她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他要她心里只想著他一個人。

  戀筑是他一個人的!

  “這回,該用什么方法讓你補償我呢?親愛的小戀……”邪氣的笑眼瞥向窗外,仿佛她的影像就出現在自己眼前。

  門口傳來輕敲門的聲音,阻斷了他腦中的思緒,軒嶲司略微不悅的拾起桌面的皮繩,隨意將一頭微亂的鬈發束在腦后。

  “進來。”

  “總座,我們搶先其他銀行團接到藤崎先生了。”

  “做得好。”軒雋司點了點頭,修長的十指在黑檀木桌上輕敲著。

  男部屬感到壓迫感十足,略略拉扯頸間的領帶,額上的汗眼見就要滑下來——

  這沉悶的氣氛讓他感到惶恐害怕,不知道軒家的帝王、主宰者,會做出什么驚人的決策,沒有人敢招惹軒家人,這理由不難理解,因為光是待在軒嶲司身旁做事,就得戰戰競競,那股壓迫感几乎要奪去人的呼吸。

  “派人送藤崎到飯店,盯著他,在開標之前,絕對不能讓其他銀行團趁虛而入,聽見了?”銳利無溫度的黑眸一掃。

  “是!”

[ 本帖最後由 iamlynn 於 2009-2-17 12:17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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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與弟弟享用了一頓美味的野菜晚餐,在山頭一邊看夜景一邊享用美食,還喝了一點酒,戀筑白皙的臉蛋飛上兩抹紅,微醺的她摸黑走進房里,動作極可能的小心翼翼,就怕聲音太大,引起某人的注意,那就大事不妙了。

  一整晚都沒開機,晚歸更沒向軒嶲司報備,他那人呀,一定會抓狂生氣,安撫他得花掉她很多心力,有事明天再說,今天——暫且不想應付他。

  “嗝——噢噢,喝太多了。”她掩著唇,為自己打了個酒嗝而發笑,摸黑在牆面上搜索,按下床頭的小燈按鈕。

  “呼,還好不在這里——”她松了口氣。

  還以為軒嶲司會板著一張恐怖的臉,坐在她房里等她回來呢,所以她才在門邊摸呀摸的,想著如果一看到他在她房里,她好馬上逃出去不被逮到。

  彎腰脫下腳上的高跟鞋,她一手拎著鞋,一手甩著手提包,赤腳走向房中的大床,將手上的東西隨手一丟,扭開旗袍的盤扣,一邊走一邊脫衣,走到浴室門前,她已全身赤裸。

  踏進浴室站在蓮蓬頭下淋浴的她,沒聽見已然上鎖的房門被人扭開,穿著黑色絲質睡袍的軒嶲司持著鑰匙無聲進入后,反手落鎖。

  幽暗的眼掃過床上的手提包和地上的高跟鞋,以及一路脫到浴室門口的旗袍與貼身衣物,他面無表情,赤腳踩在長毛地毯上,走到浴室門口。

  毛玻璃上略微映出她的剪影,纖瘦的身軀,細致的頸項,他嘴角揚起一抹淡笑,褪去身上的睡袍,裸身走進浴室。

  在一片白色霧氣中,他看見最令他迷戀的女人,纖細的身子,仿佛一碰就碎,但這外表纖細的女人,卻有顆堅毅的心。

  一個外柔內剛的女人。

  見她仰頭閉眼承接水花打在臉上,他走了過去,從她身后猛地將她扯進懷里。

  “你回來了。”炙熱占有的唇,霸道的覆上她肩頸輕噬,明白這是她的敏感帶。

  “啊——”戀筑嚇壞的喊出聲來,回頭看到是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生氣。“你嚇到我了,你怎么進來的?我不是鎖了門嗎?”他又溜進她房里了,怎么這樣

  “你我之間,豈是那道小小的鎖能阻擋的?”他正忙著在她美背上印下專屬印記。

  “啊……嗯,別這樣……放開我……”她情難自禁的呻吟,她的推拒聽起來沒什么說服力。“嶲司,你……啊,輕一點。”

  柔弱的她無力阻止他肆虐的雙手,只能被動的在他懷里嬌喘,咬著下唇不讓難耐的呻吟泄出。

  “不准你不看我,回頭。”軒嶲司語氣強勢霸道,但也泄露了他孩子氣的一面。

  她被迫轉身面對他,將他看進眼底,這個霸道的人呀……

  “唔……”甫一轉身,唇便被他吻住,她拚了命的呼吸,但吸進肺腔中的全是他的氣息。

  她暈眩了——

  盯著懷里全身虛軟、雙頰酡紅的女人,軒嶲司內心漲滿了滿足,抱著濕淋淋的她走出淋浴間,伸手取來干淨的大毛巾,覆在她身上再將她抱起,走出浴室。

  戀筑氣息不穩,被他撩撥得嬌喘吁吁,被動的讓他將自己輕放在床沿,擦拭她一頭濕發。

  低著頭臉紅,不知道眼睛該往哪里看,他根本沒自覺自己身無吋縷,就這么大刺刺的半跪在她面前,表情凝重得像是在生氣,但他手上的動作好溫柔……

  “你……這么晚了還沒睡……”覺得這氣氛尷尬,她怯怯地打破沉默。

  “你也知道晚?”取來吹風機坐在床沿,拉她坐在自己腿上,幫她吹頭發。

  他們之間,就只隔著戀筑身上那件半濕的浴巾了。

  在嗡嗡作響的吹風機聲音之下,她再也不敢吭聲。

  “還喝了酒,嗯?”將她的頭發吹得八分干,他便將吹風機隨手一丟,雙手占有的自她背后抱住她,然后拖上床。

  “你——嶲司,你——”她驚慌失措的環住他的頸子。

  軒嶲司強健的身軀覆在她身上,眼危險的瞇了起來。

  “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為什么不接我電話?”秋后總算帳。

  “我……”

  “你要跟淨司出去,我可會阻止你?不准你再犯!”

  才怪,就是你會阻止才不接你電話的嘛!

  “知道了。”她柔柔的應聲,沒有回嘴,知道若回嘴了,她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下周陪我去日本。”他的語氣不容反駁,陪他出國,這,就是他向她需索的補償。“一個星期。”讓他等了一個晚上,拿一周的時間來賠,很合理。

  戀筑瞠目搖頭。“不行,會館的工作排到了下個月,我不能陪你出國這么多天,嶲司……”她柔聲乞求。

  “就這么說定。”他會與她討價還價,他就不叫軒嶲司。

  “嶲司,不行……”

  “戀,看我。”他捧著她的小臉。“我要你眼中只有我一人,把我擺在第一位。”

  戀筑眨了眨眼,搞懂他今晚這么難擺平的原因,原來是不開心她跟淨司出去,把他撇在一旁,

  這個小器的男人,連弟弟的醋也吃!

  “嶲司——”心登時化了,她也捧著他的臉,柔柔的獻上香吻,含住他抿緊的唇瓣。

  纖指畫過他的眉,從他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從何時起,這個擁有無盡權勢財富的男人,眼里有了她?

  多年來給她庇護,捧在掌心當成世上唯一的珍寶疼寵,唯有她。

  熱情一發不可收拾,她的主動引起軒嶲司的欲望,太晚了,原本想放了她一馬,否則他早在浴室里要了她。

  “啊……”她倒吸口氣。

  感覺他進入自己的身體,熾熱而猛烈,她拱起背脊,無法抑制的嚶嚀。

  “戀,看著我——看我。”他氣息不穩,仍堅持在結合的那一瞬間,她眼看著他。

  軒嶲司開始移動身軀,她能感受到他的需索,她止不住的顫抖,緊緊抱住他的頭。

  任憑他掠奪她的身體,如強盜般住進她心里,無力阻止,淪陷、再淪陷。

  從他將她的容貌刻在心上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她逃不出他撒下的情網……

  ***   ***  ***

  “我……有話要跟你說,方、方便嗎?”

  軒嶲司甫自學校歸來,正要回房里休息,便被人擋住去路。

  “滾。”他傲慢地吐出這個字,然后閉上嘴,抿緊唇,聰明人就該在他發火前立刻滾離他的視線。

  “是、是很重要的事,我說完就走,真的!”

  可惜,這個膽敢擋他路的女孩不怎么聰明——女孩?家里怎么會有個女孩擋住他的路?

  分神一看,首先映入他眼中的,是她身上清悠學園高中部的制服,這才想起了,這不正是他繼母接回來的女兒,淨司的姊姊。

  “不要讓我說第三次——滾!”看在弟弟的份上,他就再開尊口叫她滾遠點,少來打擾他。

  軒家占地極廣,就主宅的部分,大廳便占了百坪,除了有個室內泳池、健身房之外,還有數個書房和臥室,更有軒尚人的個人畫室和收藏空間,現在偌大的房子里只住了三個人,但卻有近二十名幫佣打理這座豪宅。

  軒嶲司忙碌于大學課業以及家族企業的承接,軒淨司雖然仍是個小學生,但在軒嶲司的刻意栽培下,每天都有家教來幫他上課,所以這三個人雖然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卻很難碰上面。

  戀筑是刻意等他的,守株待兔這么多天,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回來,一看見他,她怕得想拔腿就跑,心里不自覺害怕這個人。

  “不——”可她仍是搖頭,堅決不肯走,她一定要跟他談,為了淨司,她不能害怕。

  “不?”軒嶲司危險的重復她所說的話,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不,抗拒他的命令,她好大的膽子!“很好。”她激怒他了。“你要說的話最好重要到可以浪費我的時間,記住你剛才對我的反抗。”他暴躁地道。

  “是……是跟淨司有關系。”在他恐怖的瞪視下,戀筑戰戰競競的說明來意。“我知道你為他安排了很多課程,可他才十歲,你能不能不要排這么多家教給他?讓他有點時間做自己的事?讓他休息一下,喘口氣……”

  她是因為心疼弟弟,想保護弟弟,才會主動找上軒嶲司,要他不要把那么重的期待,強壓在弟弟小小的肩膀上。

  每回陪在淨司身邊一起念書,她都覺得淨司好辛苦,她從來沒看過淨司吵著要出去玩,只是乖巧的伏在書桌前,學習大哥要他學的東西。

  “喘口氣?”軒嶲司想不到她特地攔住他,就是要跟他討論弟弟的學習。“淨司向你告狀?”他當然知道不可能,他那弟弟前些天還笑笑的說,他丟出的課題很有趣,比學校的課還要好玩。

  “淨司沒說……”可每每見淨司做完功課,撒嬌的把頭枕在她膝上,大叫好累的時候,她就好心疼。

  她還搞不懂,他們的弟弟,不是一般的十歲小孩。

  “這是身為軒家人的必經之路,沒你插手的余地。”軒嶲司冷言道。

  弟弟的教養會由他接手,是有原因的。

  他那父親是個生性浪漫的藝朮家,是個好情人、好丈夫,卻不是個好父親。

  軒尚人從不會看情況,時常興致一來就吵著要出門,不管妻子是不是在哺育母乳,不管妻子是不是正在哄號啕大哭的嬰兒,當他心之所至,就要妻子放下手邊的一切,把他擺在第一位。

  覺得繼母一次帶兩個孩子的他,實在看不過去,便讓爺爺出面把淨司接過來照顧,直到淨司五歲時,他便以爺爺教育他的方式教導唯一的弟弟,期望他日后能當自己的左右手,將來入主家族企業后,能成為自己的助力,那小鬼倒也爭氣,他從沒對弟弟的表現失望過。

  而這個女人——搞不清楚狀況。

  “滾——”同一句話要講三次,他已經在爆發邊緣。

  “不。”

  她惹毛他了!沒有溫度的眼轉向她,看著她的雙眼殘忍不帶任何感情。

  “你憑什么插手?”語氣充滿了輕蔑。

  戀筑瑟縮的退了一步,被他的態度刺傷。“他是我弟弟。”她很清楚自己待在這里的原因,若不是因為自己是淨司同母異父的姊姊,他不會費心把她送進清悠那所貴族高中。“我希望他笑容多一點。”淨司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手足,奶奶過世后,淨司是她最在意的人。

  與繼父遠赴歐洲的母親雖然有心補償她,對她付出了滿滿的母愛,就算遠在國外,沒隔几天仍會與她聯絡,或寄禮物給她,但這比不上身邊有個人的踏實感——淨司,她的弟弟,就在她身邊。

  她想為弟弟做些什么,而她最想做的,就是想辦法讓他快樂無憂。

  “正因為淨司是你弟弟,所以呢?”軒嶲司嗤笑了一聲。“你倒是個好姊姊啊。”誰都聽得出來,這是譏諷。

  雖是姊姊,但被照顧的人是誰?

  淨司先前為了她要求換一批幫佣,原因是那些人欺負他單純天真的姊姊——究竟是誰被保護,誰在照顧誰?

  淨司更向他提出要求,他有的生活品質他姊姊也得有,絕不能厚此薄彼,要他這個當哥哥的大方點,也只有那小鬼敢跟他討價還價,要求這、要求那,不把他的冷臉放在眼底。

  他自然不在乎那點小錢,也就隨著弟弟的意思,讓他極盡能事的寵姊姊。

  戀筑聽不懂他話中的譏誚之意,只是覺得……似乎哪里不對?

  “淨司的教育連你母親都沒有插嘴的余地,我不想再聽見你為了這種事情浪費我的時間。”軒嶲司微微皺眉。

  他竟然為這種事停下來聽她廢話可惡,頭更痛了。

  就是因為感到不適,他才提早回來,否則這時間他應該還待在學校或公司。不想與她繼續討論這無意義的話題,他腳步一旋,往自己臥室走去。

  邁開腳步時他身形微微一晃,幅度小得几乎沒有。

  但戀筑發現了,還看見他額上冒出的點點冷汗,她想也沒有想,伸手握住他臂膀。

  “等一等!”

  她碰他?好大的膽子。

  “誰准你碰我?放手!”猶如來自地獄的聲音,冰冷、無情。

  “你不舒服。”她鼓起勇氣,迎上他冷酷的眼神,原以為自己的勇氣夠了,但接觸到他那壓迫人的疏離,仍害怕的發抖。

  她想拔腿就跑,很想就這樣放著他不管,可是她辦不到,因為她看見軒嶲司在冒冷汗,臉色蒼白,嘴唇的血色也淡得看不清。

  “你似乎非常喜歡挑戰我的極限,離我遠一點。”她的頑固讓他火冒三丈,一發火他頭就越暈,身體的肌肉在向他抗議。

  抿緊唇不回答,戀筑半拖半扯的,將他扯到大廳的沙發,逼迫他一定要坐在沙發休息。

  “你搞什么”軒嶲司是真的動怒了,他不喜人近身,討厭的程度像是種病,他會讓頭發留得這么長,也是因為不愿讓人碰他。“沒人告訴你不准碰我?你給我聽清楚,滾!”身體的不適讓他咆哮。

  軒家男人是無敵的,絕對不能在人前示弱,必須頑強、難以捉摸,絕不能有弱點。

  所以盡管他難受得快吐了,也不愿在這個煩死人的女人面前表現出來。

  “你、你就跟我奶奶一樣。”戀筑很害怕,他很憤怒,如果他會憤怒得伸手掐住她脖子,把她甩到牆角,她一點也不意外。

  但是看到他這逞強的樣子,就想到過世的奶奶……

  “每次奶奶病了都不承認,就跟你一樣逞強。”她閉上眼睛,假裝沒看見他凶狠欲殺人的眼神,高跪在沙發上,面向他捧住他的頭,輕輕的,在他的太陽穴周圍按壓。

  “該死的你——”他應該推開她,然后喊人把她丟出大門,再對她撂話不想再看見她。

  但她按摩的力道適中,舒緩了不適,他雖不愿、不甘,仍屈服在她高超的按摩技巧下,緩緩的……閉上眼睛。

  “奶奶常不聽我的勸,到山里采荀子、野菜,她年紀大了,身體禁不起折騰,可我越阻止她越愛去,有次還摔下山谷斷了腿,那時候,我跟一個復健師學過舒緩肌肉酸痛的方法,每當奶奶在菜園里種完菜回來,我都會替她按按手腳……”她邊按邊說,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耳朵里,可是她如果不說些話,她怕自己會逃走。

  她怕他,但又放不下他。

  十指穿過他的長發按壓頭皮,他沒有抗拒喊著要她滾,接著手指來到肩膀輕按,驚覺他肩膀的肌肉僵硬。

  “你……很累了吧?”

  她聲音輕輕柔柔的,音量很小,几近自言自語,卻清晰的傳進軒嶲司耳中。

  軒家男人是商場上的強者,他們就像噬血的野獸,看中的獵物絕不放過,連同競爭的對手也一并吞噬。

  從來沒有人問他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他病了、累了,也不能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不能倒,從小他所受的教育便是如此,爺爺放棄無心家族事業的父親,將希望放在他身上,教育他必須強悍,必須擁有讓人懼怕的力量。

  軒嶲司沒讓爺爺失望,他夠強悍、夠有迫力,沒人敢接近他,就算他病得乎几要倒下,在他的沉聲喝斥之下,想幫他的人也會懾于他的怒氣和排拒,不敢近身。

  “大……”戀筑原本想跟弟弟一樣喊他大哥,但想起來到軒家的第一天,他無情的當她的面說,她不是他妹妹,到口的話便又吞回肚子里。“大少爺,你是不是感冒了?”不知該如何喊,喊他名字嗎?依他的脾性來看,恐怕又會大發脾氣,還是跟下人一樣,喊他少爺吧。“額頭有些燙,剛才下了小雨,你淋雨了?我去弄點熱的給你。”

  她是第一個,不管他喝斥咆哮、冷言冷語,堅持待在他身邊的人,她怕得要命,全身都在發抖,但還是堅持為他舒緩身體不適。

  這個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想不起來她的名,因為他向來只記得兩種人——可以利用的人和敵人,無關緊要的人他記不住,也不會費心去詢問。

  戀筑怔楞了下,怯怯的回應,“戀筑,黃戀筑。”她心酸酸的想,自己都住進來半年了,他卻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就這么……不重要嗎?

  “過來。”他傲慢的下令,姿態仿佛君臨天下的帝王。

  戀筑原本要離開去弄點熱的給他,但他一下令,她便被動的走到他面前,小手在身后不停的顫抖,因為他那強烈的存在感和壓迫。

  從來沒有過的念頭冒了出來,軒嶲司感到興味的伸指挑起她的下巴,頭一回,將她的五官樣貌看個仔細。

  依稀記得半年前被帶回來的,是個頂著西瓜皮的干瘦丫頭,現在面前的女孩皮膚白皙,鵝蛋臉上有對迷人的單眼皮,挺俏漂亮的鼻,小巧紅潤的菱嘴,頭發留到了肩膀,頗有女人味。

  看起來——滿順眼的。

  “原來你長這個樣子。”軒嶲司將她的容貌映入腦海中,牢牢記住。

  他被當成沒有弱點的惡魔,是軒家龐大事業最出色的繼承人,二十年來他學到的是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因此他的生活也是爾虞我詐,非得跟人斗個你死我活不可。

  沒人想招惹軒家人,更不愿與他軒嶲司為敵,全天下人都以為他沒有弱點、打不倒,忘了他也是個普通人,也需要愛。

  冷漠疏離只是表相,那些表面上親近關心他,但只消他一個“滾”字便懼于他的怒氣退縮的人,他看了就倒胃口。

  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黃戀筑,怕得全身發抖,還堅持在他身邊不走,這個女人……他看上眼了。

  “我知道我長得不漂亮。”戀筑自卑的閃躲。

  對于她的自卑,他僅只是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

  “我手臂酸,幫我按兩下。”他狂妄的發號施令。

  “還有哪里不舒服?”一聽到這話,她立刻忘掉自己的不愉快,關心地問。

  先是將她扯到身旁坐下,然后默默的伸出手臂,戀筑沒有多問,十指在他臂膀上輕按,他是病人。

  看著她低頭替他按摩,軒嶲司嘴角揚起了一抹淡得几不可見的笑痕。

  讓他記住一個人的長相是很危險的呵,若不是被他歸類為仇敵,就會是他欲得手的人。

  閉上眼,他滿足的享受她溫柔的撫觸。

  “你怕我,是不?”

  突如其來的出聲,讓戀筑嚇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緊閉著雙眼,沒用那雙會看穿人的眼盯著她,她松了口氣。

  “嗯。”

  居然沒有否認?還嗯?

  軒嶲司眼皮顫動,感興趣地問:“既然怕我,為什么執意待我在身邊?”

  “你病了,”這一說,她才想起原本要讓人送點熱的給他。“對,姜茶,我去請人煮給你喝。”

  “坐過來,換手。”拍拍沙發的另一邊,要她換邊坐繼續按摩他酸痛的手臂。

  “可是姜茶——”

  “不必,過來。”他才不喝那鬼東西。

  戀筑見他冷汗不冒了,臉色稍有起色,便乖巧的坐到另一邊,按摩他另一只手臂。

  “僅僅是因為我病了?你無法放下一個病人?”他有脆弱到這種地步?

  “你是……淨司的哥哥。”停下按壓的動作,她抬眸看向他英俊得過分的臉龐,咬著下唇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把我當成妹妹,但我……卻把你當成家人,跟淨司一樣,當你是哥哥……”

  “哥哥?”軒嶲司倏地睜開眼,鎖住她的目光。“我可不想把你當妹妹。”

  她的小臉布滿受傷。“對不起,你一定覺得我厚臉皮……我不會再犯了,大少爺。”

  什么大少爺?那是什么鬼

  “叫我的名。”

  “這……”戀筑小臉一亮。“我可以嗎?這樣會不會太不尊重?”這表示她被接受了?“嶲、嶲司……”馬上試喊,可一喊他的名字卻又立刻臉紅。“是不是……你愿意把我當成家人?”

  就只是讓她喊他的名,就讓她眼中布滿感動和喜悅?這女人會不會太好取悅?真是有夠單純。

  “你這么勇敢找我談淨司的教育,就因為淨司是你弟弟,你才為他出頭?”她的心思不難聯想。

  “淨司是我弟弟啊!”戀筑為自己辯白,她很想解釋,但又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不太會說話,只能漲紅著一張臉坐在他身邊。

  軒嶲司難得的縱聲大笑。“戀筑,我記住你了。”你注定是我軒嶲司的女人。

  從這一天起,戀筑在軒家的地位大改變,她成了軒家男人最重視的人,心中唯一的公主。

第四章
有人正意圖擾亂她的好眠,不時摸她的臉、碰她的鼻子,輕輕柔柔的,她覺得很煩,好几次伸手揮開那擾人清夢的東西,眼皮無法睜開,她翻身將臉埋進被窩里,繼續睡。

  軒嶲司見她仍未清醒,孩子氣的賴床,嘴角浮上一抹寵溺的笑,不再撩發逗她,直接將她從被窩里挖出來。

  “戀,醒醒。”他聲音低沉充滿溫柔。

  “嗯……”戀筑發出痛苦的呻吟,前一晚喝了酒,回來后又為了安撫軒嶲司而被折騰到半夜,今早就覺得很痛苦,她爬不起來。

  如果可以,他是很想讓她繼續睡,好好休息,昨晚她累壞了。

  但知道她醒來后發現他沒喚醒她,她會難過得心事重重好几天,覺得對不起預約的客人,他為此內傷數次。

  “你要遲到了,小懶虫。”捧起她的小臉,他俯首給予一記炙熱的早安吻。

  戀筑瞬間轉醒,睜開眼睛。

  難得比她早下床的軒嶲司,早已穿上正式的手工西裝,一臉笑意的站在床沿看著她。

  她楞住了,立刻梭巡床頭的時鐘,一看之后立刻驚跳!

  “我快遲到了!”她馬上掀被下床,冷空氣席卷全身,令她打了個冷顫,才發現自己身上又沒穿衣服。

  軒嶲司則站在她身旁,用欣賞的目光將她全身上下看個仔仔細細。

  她臉一紅,忍不住埋怨,“都是你害的。”接著卷起床單罩住全身,逃進浴室。

  看看腕表,他盤算會兒后有了決定,沒有留在房里等她出來,怕自己會忍不住逗她,拖延到他開會的時間。

  “今天我開車,你下午再到會館去接戀小姐回來。”軒島司吩咐為戀筑特地請來的司機,再讓管家打包一份早點。

  當她梳理好下樓時,軒嶲司已在樓梯下等她。

  “你怎么還在這里?”她疑惑地問。

  不管是不是有人看著,他神色自若的摟著她的腰走出大門。

  “我送你。”攬著她走向停在屋子門口的積架,親自為她打開車門。

  “你不會遲到嗎?”戀筑坐進車子里,擔心地問。

  他坐進駕駛座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你不要一路問問問,我就不會遲到了,把這個吃掉。”他將早餐塞進她手里,命令道。

  “你真是……”她無可奈何的吃起早餐。“一餐不吃又不會怎樣。”她都快遲到了,他還在意填飽肚子這種小事。

  “不會怎樣?”軒嶲司語調微揚。“是誰低血糖在工作室里昏倒的?嗯?”

  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就記恨到現在!

  戀筑很想回嘴,但依她對軒嶲司的了解,她若這么回答他,他會馬上把車子調頭送她回家,然后結束她的工作室,所以她還是乖乖的吃完早餐吧。

  他這么堅持要求她一定得要在晚上七點前離開工作室,都是為了她的身體著想,他呀,把她想得太嬌貴了。

  車子平穩的在林蔭大道上行駛,早晨的陽光透過枝啞縫隙灑在柏油路上。

  圍繞在兩人四周的氛很寧靜、很溫馨,就像一對感情極好的夫妻,對話很普通,但能感受到幸福。

  “嶲,你的頭發又長長了。”她伸手撫摸他的發。

  軒嶲司沒有閃躲,任憑她上下其手。

  “我幫你修短,好嗎?”她曾經向他提過,把頭發剪了,別留了,可他不肯。

  不是他這樣不好看,而是他本身就是個氣勢狂放的人,他的發質有些自然卷,就顯得太狂、太野了,實在不符合他金控集團執行長的身分。

  銀行家應該要穩重些,他比較像食物煉頂端的掠食動物,看到獵物就殺殺殺!侵略性太強了。

  “休想。”他簡單賞她兩個字。

  蓄長發是因為他不喜人接近,不愿讓人碰,也就順其自然的讓頭發留長,直到她的出現,他讓她近身,全天下他只讓一人碰他,就是戀筑。

  這些年來他才有人幫他整理頭發,他喜歡她十指在他發間穿梭的感覺,但習慣長發的他不愿剪短,盡管大多數人都不認同他的形象。

  可那又如何?他還不是讓那些人啞口無言。

  “真是——”她沒轍的嘆息。

  “昨天晚上是淨司的主意,是不?”軒嶲司握著方向盤,想起昨天晚上還沒有跟她算完的帳。

  “才不是,是我的意思。”戀筑反駁。

  “哼!”他冷哼一聲,擺明了不信。

  “說到淨司,我想跟你談談。”想起了昨晚和弟弟吃飯聊天時,弟弟臉上的疲憊,她不禁感到心疼。“你對淨司的要求太多了,他才剛畢業沒多久,連適應的緩沖期都沒有,你為什么都不讓他休假?”

  “休假?!”軒嶲司掀唇冷笑。“他是這么跟你說的?”那小子,竟然敢陰他。

  “我知道你是為他好,所以才把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可他還這么年輕,緩一緩,好不好?”她好聲請求。

  軒嶲司突然覺得頭好痛,也只有戀筑會以為她那寶貝弟弟很單純,應付不來他交咐的工作。

  他刻意讓淨司在企業中扮演白臉,當然,淨司那能安撫人心的笑容,讓他在工作上得心應手,一些搶不到的案于都讓他得手了。

  軒嶲司想著該不該告訴她,三個月前,淨司才扮豬吃老虎,并吞了一間中小型企業,整頓后再轉手賣出。淨司總是笑臉迎人,所以他玩的手段都會讓人錯愕。

  想了想——還是讓她以為淨司是個愛撒嬌的小弟弟吧,有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他懶懶回答。“淨司的事情就別談了。”因為越談他會越火大!

  淨司那小鬼老是在戀筑面前裝乖,然后暗暗捅他一刀。

  要休假是嗎?很好,他會讓那小鬼知道什么叫做昏天暗地。

  “嶲司!你怎么可以這樣?!淨司才几歲?你對他太嚴苛了,不能老是用鞭子,偶爾也要贊美他給他獎賞……”

  “他的獎賞還不夠?!”軒嶲司真覺得,淨司簡直仗著戀筑有恃無恐!

  “嶲司——”

  戀筑喋喋不休的在他耳邊叨念,讓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是第几次了?他們兩人為了弟弟的事情“溝通”?

  很少反抗他的戀筑,只有為了淨司的事情才會跟他爭論得臉紅脖子粗,然后挑起事端的淨司,只會在一旁漾著無辜的笑。

  不難想象若往后他們有了孩子,她也會因為他對孩子的嚴厲而與他爭執吧?

  這個想法突然打進他腦中,軒嶲司胸口一熱。他和戀筑的孩子……

  多年來他小心翼翼,不讓她意外受孕,怕她纖弱的身子承受不住懷孕之苦,也不愿在婚前有了孩子,讓她遭人指指點點。

  雖說他們已經跟夫妻沒什么兩樣,但那對他來說是不夠的,他要完完全全的擁有她。

  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下,軒嶲司趁機轉頭對她說:“戀,我想有孩子了。”

  “啊?”還在叨念他對弟弟的嚴苛,被這突然的一句話搶白,讓她傻眼怔楞。“怎、怎么突然提到這……”

  “戀,你說我們在一起多少年了?一他伸手輕撫她的臉,拇指滑過頰邊的兩抹紅。“我快三十五歲了,當初答應你,在你工作上軌道之前不談結婚,我耐性的等了你六年,現在,你是不是能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真可悲,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他,在重要的女人面前得不斷的爭寵,跟弟弟爭、跟她的工作爭,什么時候她才能把他放在心中第一位?

  她老怪他霸道難溝通,殊不知,對她,他已經用盡了耐性。

  近十五年的漫長時間,他守護她、支持她,全是因為他愛她。

  “我……”戀筑內心充滿感動,全身的細胞呼喊著答應他,但她……說不出口。

  “你還想拿出身背景大作文章?”這回他可不接受拒絕的答案。

  六年前她學成要回台灣時,他親自到巴黎接她回來,還特地包下頭等艙,安排了求婚該准備的一切。

  鮮花、鑽石、香檳,在她面前單膝點地,求她嫁給他。

  但是她卻以剛回國事業未成為由拒絕他,在她身上嘗到挫折不是第一次,所以他忍。

  “好吧,我也不逼你,下周陪我去日本一周,回台灣后,我要聽見你的答復。”都等了十五年,不差多等几天。“戀,我的耐性并不是無極限。”意思就是他不接受拒絕。

  戀筑看著他那傲慢的神態,不禁搖頭失笑。

  她怎會不明白他多年來為她做的?她之所以有今天,有不錯的事業和對自己的一點點自信,都是他替她建立的啊。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但——他實在太霸道了,就讓他再多等几天吧。

  “陪你去日本做什么?”

  軒嶲司瞄了她一眼,笑道:“掃我母親的墓。”

  他這回答,讓她的心一動,看著他的眼神盈滿感動的淚花。

  “嗯……”答案只有一個,不是嗎?

  ***    ***  ***

  軒淨司甫拜訪客戶回公司,還沒坐下來休息,助理祕書后腳就眼了進來。

  “特助,執行長請你回來后立刻去見他。”

  他朝助理祕書微微一笑。“謝謝,我立刻過去。”

  但助理祕書前腳才踏出辦公室,他就馬上把門關上,替自己煮了一杯香濃的咖啡,放在沙發旁的矮几,舒服的坐在沙發上后,打開一只精致的紙盒,慢條斯理的挑了一片手工餅干,逕自吃了起來。

  “馨如學妹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他滿足的吃著大學學妹上貢的下午茶點心,不愧是他最疼愛的寶貝學妹。

  就算他老哥會大發雷霆,他也要先吃飽喝足。

  十分鐘后,辦公桌上的內線響了起來,他走過去按下擴音鍵,還未出聲,軒嶲司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再給你五分鐘。”聲音平板冷淡,沒絲毫起伏。

  然后喀一聲,聲音歇止。

  軒淨司清秀的臉龐漾著輕笑,清楚他的任性只能到此為止。

  未再坐回沙發繼續他未享用完的咖啡和手工餅干,他腳步一旋,走出專屬辦公室,然后輕敲隔壁的門。

  “哥,是我。”

  “滾進來。”

  軒淨司停頓了一下,立刻推門而入。

  哥今天的脾氣不怎么好,他得小心應付才行。

  “找我有事?”他臉上挂著如沭春風的笑,站在哥哥面前抬頭挺胸,一點也不像其他人看見軒嶲司時的誠惶誠恐。

  軒嶲司看著手中的文件,沒有抬頭看弟弟一眼,也沒有開口說話。

  軒淨司笑容更深,直覺告訴他得小心提防。

  該不會是……為了昨晚他沒說一聲,帶著姊姊上陽明山吃野菜,還玩到深夜才回來,對姊姊占有欲旺盛的哥哥,為此懷恨在心吧?

  為了戀筑兄弟倆反目互相陷害,這是常有的事。

  像是在比誰按捺得久,兄弟倆沒人先開口說話,軒嶲司垂首看著文件,軒淨司笑容未變的站在兄長面前。

  就這樣過了十分鐘。

  “沉得住氣,很好。”一絲不苟的看完文件后大筆一揮,在上頭簽名。“我不在公司的這一周,你必須像今天一樣按兵不動,在我回來之前暫代我的職務。”

  軒淨司笑容微微一僵。“等等,哥,你說什么?”

  “我不接受拒絕。”軒嶲司態度強硬,而且沒有解釋的意愿。

  怎么會這樣?軒淨司沒有流露出錯亂的神情,但兄長的反應著實出乎他意料之外,每一回都是如此。

  還以為這回哥會先沉不住氣,大發雷霆醋意橫生,想不到竟如此的冷靜淡漠。

  一周……要他暫代職務一周?!不是別人而是他——軒淨司,他的弟弟。

  “姑且不論你要我暫代職務的原由是什么,光是你冒險讓我暫代你的位置,可能就會引起一些老人家的反對呢。”

  軒嶲司抬眸掃了弟弟一眼。“你可以。”淨司足以取代他,這一點無庸置疑。

  身為匯慶金控執行長,能動用的資金上千億,掌管重要的經濟命脈,軒家大權大握數十年,不少股東早盤算著扯下他奪得大位。

  坐在這個位置,并不輕松。

  “在我赴日的這一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讓那些老頭閉嘴,并在我回來前斬了姓劉的。”軒嶲司下令。

  “要去日本呀。”軒淨司心念一動,想起每年這段時間,兄長都會抽空飛到日本掃墓,所以這回他去日本的目的也就只有那么一個,但停留一周……他懷疑兄長有足夠的耐性在那里待上七天,盡管兄長是半個日本人。

  “我正在想,你什么時候會失去耐性呢。”軒淨司笑得如沐春風,完全沒有嗜血的味道。

  在董事會上履履挑釁的劉董,是兄長近來心頭上的一根刺,為了權力鏟除對己不利的人,本來就是商場上的常態。

  但這回哥把這件事交給他做,與平時他扮演的白臉形象不符,這么一來,是要他玩陰的了。

  無妨,他被教導成今日的模樣,本就是要他扮豬吃老虎,暗扯敵手后腿的。

  “我暫代你職務一周對我無礙。”才怪。“只不過,姊姊會心疼每日為公司操勞、日夜加班的我,這——該怎么辦才好呢,你說?”擺明了威脅要向姊姊告狀,除非哥給點好處。

  這小子真是學不乖呀!軒嶲司嘴角揚起一抹淡笑。

  “你放心,她不會知道的。”

  軒淨司笑容又僵了,因為軒雋司臉上那抹笑,他哥真心的笑容只會給一個人,通常他那不真心的笑容挂浮上嘴角時,就是有人要遭殃的時候了。

  這人——不會是他吧?

  “為了你姊姊的終生幸福,就算一連工作二十四小時,你也會忙得很愉快。”軒嶲司訕笑道。

  軒淨司內心警鈴作響,揣摩兄長心意。

  這么篤定姊不會知道他被壓榨工作七天,還說他會忙得很愉快?等等,七天?

  哥從不在日本待超過兩天,因為他母系那方的親人,總是纏著他要東要西,該不會……

  “哥,你母親生前老家在京都,最近不正是櫻花季嗎?姊姊溫婉的氣質穿起和眼一定很美,真想看姊穿和服的模樣,站在櫻花樹下,會像個仙子吧。”他恢復冷靜,故作隨興地說。

  軒嶲司聞言只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可微微挑動的眉頭泄露了他的心思。

  見兄長未否認喝斥,軒淨司肯定了心中所想,哥決定帶姊姊赴日掃他母親的墓,他們應該是決定定下來了吧。

  沒錯,哥說對了,為了姊姊的終生幸福,他會忙得很愉快,姊姊這一趟去日本是必須的。

  “你已經決定表明立場了,我看你可有得忙了。”由軒淨司幸災樂禍的口吻可以清楚的知道,軒嶲司母親那邊的親人,絕對會找麻煩的。

  “你可以置身事外,無妨。”軒嶲司面無表情的道。

  這是激將法,絕對是!軒淨司明明知道這是兄長設下的陷阱,但他仍傻傻的往下跳。

  “事關我親愛的姊姊,要我置身事外?”他笑容燦爛過了頭。

  戀筑不只是軒嶲司的弱點,同時也是軒淨司最在乎的人——兄弟的死穴都是同一人,這情況實在很微妙。

  “好吧,既然哥打算去日本向那些人表明立場,身為弟弟的我,自然要為姊姊盤算。”他現在是以戀筑弟弟的身分,在向軒嶲司說這些話。“為了保護我那單純、耳根子軟又自卑的姊姊,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軒嶲司聽見弟弟話中有話倒沒生氣,他將職務托付給弟弟的最大用意便是如此,好方便他在這一周間做些防備,淨司倒是聰明,一點就通。

  “你想做什么我不會過問,當然,如果你喜歡這個位置,歡迎你來搶。”軒嶲司狂妄地道,一點也不怕他不在的期間被弟弟由背后捅一刀。

  雖然信任弟弟,但在工作上他們也是競爭對手,這是無庸置疑的,軒家人天生的掠奪天性,讓他們踩著別人的頭往上爬。

  “呵,”聽哥哥這么大方的歡迎他奪權,軒淨司輕笑帶過。“敬謝不敏。”

  那個人人都想扯后腿的位置,他一點也不想搶,他安于現在的職務,旁人看他是溫文儒雅的軒家二少,做事光明磊落的軒淨司,不像狂妄自負的軒嶲司,總是用極端的手段達成目的,因而有了防備。

  人人都說他和哥哥不一樣,做事光明多了,其實——錯了。

  軒家人骨子里都一個樣,他喜歡現在的位置,覺得挺有趣的呢!

第五章
日本•京都。

  月野家從一早就不斷的忙,仆人們忙進忙出的將房子打掃得一塵不染。

  “快一點,人快到了!”穿著精致和服的女人在屋子里大呼小叫、頤指氣使的指揮下人打掃。

  這是一座口字型的日式宅第,屋子中央種了櫻花樹,在這個季節,粉色櫻花盛開隨風飄落,下起了美麗的櫻花雨。

  就在女人刻薄的刁難下人時,大門口那傳來呼喊。

  “嶲司少爺到了,大小姐!”

  女人心中暗暗一驚,轉身踩著小內八步穿過走廊,走向大門,親自迎接遠從台灣來的貴客。

  “嶲司,歡迎回來。”臉上堆滿慈祥欣喜的笑容,與方才指使下人的苛刻差了十萬八千里。

  軒嶲司一身氣勢迫人的黑西裝,連領帶都打得一絲不苟,狂野長發垂在腦后,甫下車便見到熱情接待的大姨,因為態度過分熱切,他心里不由自主的產生反感,但礙于對方是長輩不便發作轉身走人,他沒有表情、沒有回應,下了車后立刻回頭將戀筑牽出來。

  月野涼香笑臉僵在臉上,看著向來冷酷不多話的外甥,親手扶著一個女子下車,不禁大為吃驚。

  每年軒嶲司只身來京都掃他母親的墓,總會在月野家住下,雖然他與月野家關系匪淺,但事實上沒人了解他。

  只知道他不喜歡人接近,討厭人觸碰,但這次卻帶著一個女人來京都,還親自牽她的手,這景象讓月野涼香內心浮上不好的預感。

  “你好,打擾了,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戀筑以流利的日語向她打招呼。“我是戀。”沒辦法,她身旁這個人沒有開口的打算,以她對他的了解,他心情不怎么好。

  怎么會這樣呢?這不是他母親的娘家嗎?他大少爺又哪里不開心了?

  “歡迎,快請進。”月野涼香順著台階下,請兩人入屋內。

  京都月野一族所經營的老店“月の屋”,以精致的和服聞名,月野一族風光几世紀,因受皇室喜愛而聲名大噪。

  可惜沒有永遠的風光,因掌權人的投資失敗拖累,百年老店陷入困境,岌岌可危。

  月野家體弱多病的三女心音,就是在這時候為了家族利益,嫁入了欲打入日本商場的軒家。

  軒家挑媳婦的標准必須是家世清白的名門千金,在日本當地極具聲望。

  當時月野家需要軒家的金援,軒家需要月野一族的名聲,雙方一拍即合,心音便被父親“賣”給了軒家。

  那就是軒嶲司的生母。

  現今月野家的掌權者,是心音的大姊涼香,以及二哥的妻子彩乃,在名義上,他得喊她們姨母、舅母,但事實是他從來沒有喊過她們一聲。

  被安排住下的房間不是月野家最好的,在軒嶲司的堅持下,住進母親出嫁前使用的房間。

  那房間在月野家最深處的角落,景致不若屋中央那片燦爛盛開的櫻花樹林,他母親的房間,只看得見一株開著几近白色花朵的櫻花樹,跟屋前的熱鬧相比,這里顯得淒涼落寞,由此可看出心音出嫁前在月野家的地位不受重視。

  “這里好清淨。”但戀筑卻喜歡這里,她跪坐在榻榻米上,捧著熱茶輕啜,小臉因為受不住凍而微紅。

  他拉來她的手,握在掌心輕輕搓揉,為她取暖。

  “這里的春天對你來說,還是太冷了。”這世上他唯一感到挫敗的,便是她過寒的體質。“明天,我帶你去掃我母親的墓。”

  “嶲司,我想問你,”她疑惑很久了,為什么嫁入軒家的月野心音,會葬在日本呢?“為什么你母親的墓在日本,而不是在台灣?”

  “因為這是我母親的遺愿。”他回答完后加了注解。“聽說。”其實他根本對母親沒有印象,因為他出生不到一年,體弱的生母就過世了。“如果不是祭拜母親,我根本就不會踏進月野家一步。”

  戀筑一臉的疑惑。“可你每年都來呀……”在軒家待了快十五年,她很清楚每年這時候他都會消失個几天,來京都祭拜亡母。

  “我母親,像是被賣到軒家。”他撫著她的發,緩緩說起陳年往事,那些上一代的陳年往事。“她從小體弱多病,對月野家毫無貢獻,自然被發配邊疆,直到我外公投資失敗瀕臨破產,才讓我母親嫁入軒家,換取軒家的金援。”

  從此之后,不得安寧。

  她雖然病弱,不受重視,但是個看得比誰都透徹的女人,軒家老爺就是看中她這一點,原本是嫌棄她的病體恐怕無法為軒家留后,但寶貝兒子看中了她,拗不過軒尚人的要求,軒家老爺只得點頭讓她進門。

  “我母親算是幸運,我父親待她極好,甚至不愿她冒著生命危險懷孕,算起來,她與父親幸福過一段時間。”軒嶲司一下玩著她的手,一下子輕撫她的臉。“若不是月野家對她施加壓力,要她盡快為軒家生下子嗣,好鞏固軒家和月野家的關系,我母親應該可以多活几年。”

  除了家族壓力之外,她多半也想為深愛的丈夫生個孩子,便冒險懷孕,但生來身體就不健壯的她,生完孩子后便一病不起,撐不到一年就離開人世,留下的遺言是——她想在故鄉長眠。

  “我對母親并沒有太多的記憶和情感,對月野家的排斥,是我私人因素——我厭惡他們的需索無度。”從不感到羞愧的制造麻煩后,再要求他出面幫忙,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誰叫他跟月野家有關系呢?

  仗著他的名號在外頭橫行,月野家已經冒犯到他頭上數次,他厭惡替沒有感情的表兄弟姊妹擦屁股,因為那根本不關他的事。

  “但我母親在乎月野家,她死了還想回來……我父親這生沒要求過我什么,只要求看在母親的面子上,能幫月野家的,就多幫一點。”其實早在他十几歲時,他爺爺就有過河拆橋的計畫——軒家人就是這么現實,目的達到了,沒有利用價值了,就一腳踢開。

  月野家能撐到現在,應該要心存感激。

  “不想說這些事情壞了興致,戀。”把重點說完后,軒嶲司笑睇她。

  “嗯?”

  “我想見你穿和服。”他喊了女佣過來以日語吩咐道:“把我母親的和服全部都拿過來。”

  “是。”女佣慌慌張張的跑走。

  “明天,你就穿著我母親的和服,跟我一起去掃墓吧。”

  在台灣時淨司對他說的話,他可沒忘記,戀筑穿和服呀……她溫婉的氣質十分適合,又留了一頭黑長發,應該會像尊漂亮的人偶或座敷娃娃吧?

  除了想看她穿和服的樣子,軒嶲司更想親手一件件脫下……

  ***   ***   ***

  “什么?!嶲司讓那女人穿心音的和服?”聽見下人傳來這消息,讓在主廳里商議要事的月野涼香和月野彩乃臉色大變,進而找上軒嶲司興師問罪。

  “我明天要帶她去掃母親的墓,正式向母親介紹我將過門的妻子,你們,滿意了嗎?”他正式攤牌。

  “戀小姐是哪家千金?”這才是她們最關心的,女方的家世背景是否門當戶對,是不是有利用的價值?

  “她是我繼母與前夫所生的女兒。”他語氣深沉。“她是軒家人。”

  得知戀筑的身分后,兩個被權利欲望蒙蔽的女人完全不能接受,極力阻止。

  “她是那賤女人的女兒?嶲司,她卑下的血統配不上你,你得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月野涼香以長輩的姿態教訓他。

  “不要再讓我聽見從你們任何一人口中吐出羞辱她的話!”他憤怒的微瞇起眼,拂袖而去。

  軒嶲司離開后,兩個女人交頭接耳起來。

  “我真沒想到那女人就是——”月野涼香打從心底輕蔑妹婿再婚的台灣女人,聽說那女人死了丈夫,還是軒家的幫佣,這么身分卑微的人,竟然爬上軒尚人的床?!

  “她跟她母親一樣下賤!”月野涼香咬牙切齒。

  “真是太過分了,嶲司竟然為了那女人用這種口氣跟我們說話!”深覺被冒犯的月野彩乃發誓,絕不原諒他的無禮。“還沒把那女人娶進門就開始藐視我們的意見,要是讓他真娶了那女人還得了?”

  “絕不能讓嶲司做傻事,可該怎么辦?”方才軒嶲司陰沉的臉色和警告,月野涼香心有余悸,忌憚萬分。

  月野彩乃心念一動,想起自己娘家的侄女,打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主意。“我有個侄女叫小舞,今年才從青山學院畢業,人美氣質佳,在家世背景上絕對與嶲司匹配得過,不妨讓他們認識認識。”

  月野涼香心念一動,怎會不知道弟媳的打算?

  “那該怎么做?你有沒有什么好辦法?”但為了掌控軒嶲司,她雖然不滿也不得不妥協。

  “當然是對那女人下手,把話說清楚,憑她的家世背景,是配不上嶲司的。”想必是有經驗,月野彩乃說起拆散人的計畫不但老梗還很熟練。“待在嶲司身邊的目的,不就是要錢嘛。”輕蔑的口吻。

  “那——就這么辦吧。”

  兩個女人胸有成竹的討論著,完全沒料到今日的決定,會造成日后的后悔莫及。

  ***   ***  ***

  繽紛的櫻花辦如雨般,一片片自樹梢飄落,戀筑仰起臉,嘆為觀止的看著眼前美景,動容的兩手大張,站在櫻花樹下盛接柔軟的花瓣。

  穿著外挂和裙男子和服禮裝的軒嶲司,貪戀的倚著門看她。

  掃完母親的墓回到月野家后,他便換上這身正式裝扮准備會見月野家相關之人,以及軒家在日本來往的對象,此刻大群人馬正在主廳里等他,但他卻站在這里看著她,視線膠著離不開。

  他從母親為數眾多的和服中,挑了件素雅的振袖讓她穿上,當然,他自然親自協助不會穿載正式和服的她,完成這項艱巨的工程。

  一片飄落的櫻花瓣停落在她帶笑的唇間,他突然心念一動,舉步走向她,從她身后將她攬進懷中,俯首吻住她的唇。

  “嶲司——”

  柔軟的花瓣,在膠著的唇間揉碎。

  再三啄吻她的唇,在她唇間嘗到櫻花的香氣,欲罷不能,若不是極力克制,他恐怕當下就抱著她回房好好愛她,放屋內一干人鴿子。

  “淨司說的沒錯,你穿和服很美。”美得令他几乎把持不住。

  她五官古典,氣質溫婉,穿起和服極美,他就是戀上她身上那份溫柔婉約,就像一座平靜的湖,只要待在她身邊,所有的壓力和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全部都會消失無蹤,毋需在她面前裝模作樣,他任性、霸道、占有欲旺盛……種種缺點,只因她心中有他,深愛他,便無盡包容。

  而她充滿女性賢淑的裝扮之于他,更多了股誘惑。

  不讓她將頭發盤起,是不想讓她美麗細致的頸項被人看了,如此秀色可餐的一面,只有他能“享用”。

  “你、你怎么還在這里?”戀筑氣息不穩,呼吸急促,小臉酡紅。

  他身材高大挺拔,高了她一個頭,現在的他穿著正式的男子和服,白挂黑和裙使他整個人充滿威嚴氣勢,好看極了,但那頭放肆的發,讓他除了威嚴氣勢之外,還多了野性難馴。

  “大廳有很多人在等你,你還不去。”小手抵擋的淮了推他胸膛,要他快點走,別怠慢了客人。

  “站在櫻花樹下的你太誘人,我看呆了。”忍不住再度啄吻她的唇,情難自禁。“讓他們等吧。”軒嶲司狂妄地道。

  “嶲司,不可以這樣。”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輕槌他表示抗議。“快點去,別讓客人等太久。”

  “不。”他斷然拒絕,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覺得有比吻她這件事重要。

  “嶲司……”戀筑想說服他,但他的吻霸道又狂野,讓她徹底被擊潰。

  在前廳等待多時等不到人,貴客們紛紛騷動猜測,月野涼香極力安撫眾人,一方面向月野彩乃使眼色,要她來找人。

  身為“月の屋”的女主人之一,月野彩乃自然是穿著華麗又貴氣逼人的和服,一條腰帶就要價百萬日幣。

  當她來到月野家最偏遠的角落尋人時,竟撞見他們在櫻花樹下親吻的書面,登時臉一沉,眉頭緊鎖。

  不懂中文的她完全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只能從中猜測,軒嶲司正為了那女人,丟下一屋子日本政商界的名人,在這里纏著一個身分卑微的女人!

  “咳咳。”她輕咳數聲,不識相的打擾。

  軒嶲司抬頭,看著站在廊上的舅母,眼神銳利得几乎將她穿透。

  “什么事?”口氣不善的問,聽得出來他不滿月野彩乃的窺視和打擾。

  但她不將他的怒意放在心上,多年來軒嶲司對月野家的要求皆是有求必應,讓她們的心眼都被蒙蔽,以為能將他掐在掌心隨意控制。

  “一屋子的客人正在等著你,你竟然還在這里?太不庄重了。”月野彩乃一副長輩的姿態教訓軒嶲司。

  他雙眼微瞇,心想著,果然是爬到他頭上,搞不清楚自己本分的蠢女人!

  正要發脾氣好讓她知道誰才是老大,若不是有他在月野家后面幫忙擦屁股,填月野家的洞,哪輪得到她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她那不成材的兒子,是靠誰才躲過牢獄之災?!一個十八歲就做盡壞事的廢物,是誰教養出來的?

  “嶲司。”戀筑扯扯他衣擺,輕輕搖頭。“別這樣,忍著點。”她的安撫成功壓下他的怒氣,沒當場爆發出來。

  “看在你的份上,我再忍受這個垃圾一次。”他毫不留情的批判。

  “嶲司……”她輕聲嘆息,知道他正在火大中。“你……快點把事情忙完,我等你。”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地說著,為了不讓他發火,她很努力的跟他交換條件。

  軒嶲司挑眉,感到興味十足,嘴角揚起一抹壞笑。“等我?在哪等?要做什么?”

  哪有人問得這么露骨的?!

  她臉一紅。“隨、隨便你!”

  這個回答讓他胸口的怒氣消失得一干二淨,在一起都快十五年了,可害羞的她從來不曾主動過,更不可能說這種類似挑情引誘的情話。

  “乖乖等我回來。”他得快點打發掉那些想從他身上撈好處的人,好回到她身邊。

  軒嶲司離開時,與舅母擦身而過,冷酷的眼神掃過高貴的她一眼,隨即昂首跨步,氣勢萬千的離去。

  諒她沒那個膽在戀筑耳邊胡說,他便放心去見客。

  但是他放心得太早了。

  “戀小姐,方便嗎?”月野彩乃以眼白示人,擺出眼高于頂的高傲姿態。“我有話要跟你說,你過來。”

  戀筑不想跟長輩起沖突,加上眼前這女人是嶲司的舅母,因此就算對方口氣再差,她也不在意,全盤接受。

  “是。”她小心地拉著裙擺走到她面前。

  “聽說你要跟嶲司結婚,這是真的嗎?”她直接開門見山的質問。

  戀筑嚇了一跳,想不到長輩竟然用這么咄咄逼人的態度質問她,她有點嚇到,怯怯的點了點頭。

  月野彩乃不情不愿的上下打量她,不認為身材纖細,長相沒什么特別之處的戀筑,有哪一點配得上軒嶲司。

  “你不是在軒家住了很多年嗎?竟然不知道軒家有多重視門當戶對。聽說你是個在深山長大的孤女,大學也沒念,跑去學什么手藝,憑你這種身家背景,軒家老爺是不可能讓你進門的。”

  “我已為島司物色門當戶對、氣質出眾的小姐,是我侄女,才剛從青山學院畢業,青山學院你知道吧?聽說軒家人必須畢業于台灣的清悠學園,青山跟清悠一樣,都是幼稚園到大學的一貫式貴族學校,我們調查過你,你只在清悠念了三年就跑到巴黎,連大學文憑都沒有。”

  她每說一句,便刺痛戀筑的心一下。

  她是頭一次后悔當初學了日文,為什么聽得懂這些傷人的話?一針見血地指出她所在意之處,無力反駁。

  戀筑的乖順不反抗,讓她滿意又得意,完全不在乎自己說的話有多傷人,當作沒看見她難過的咬著下唇,眼眶泛著屈辱的淚光,逕自說道:“你如果為嶲司著想,就別礙著他,嶲司要的女人是能在工作上幫助他的人,你只會拖累他。好了,我話盡于此,就算你沒念完大學,但至少也聽得懂人話吧?”

  說完最后一句話,月野彩乃掃了她一眼后,高傲的扭頭離去。“還以為軒家收留了你,你就真是個千金小姐了,笑死人!”

  戀筑難受得心口悶疼,直到月野彩乃轉頭離去,她才不再隱忍,跌坐在地上搗著隱隱作疼的胸口,屈辱悲憤的淚水滑下面頰。

  “我能做什么?我能……幫你什么?”沒有伸手撫去滑下面頰的淚珠,她喃喃自問,悲哀的意識到,她什么也不能為他做,她幫不了他。

  原本她已經准備答應了,心想順了他的意就這么定下來吧,但遭人點出的事實,也正是她逃避的。

  “爺爺……不可能讓我進門當孫媳婦……”

  她想到繼父軒尚人,就算被父親放棄,不逼他舍藝朮從商,但也逃不了被安排婚事一途,娶進了有助益的月野家三小姐,有了繼承人后便允他再婚,不需再讓人擺布。

  這是軒家人逃不了的宿命,而她唯一能做的選擇,除了放棄之外,似乎沒有別的了。

  “童話故事最后都會說,王子跟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她笑著,但淚水卻不斷的浮出眼眶。“但我……從來不是公主……”

  心酸自卑的眼淚,止不住了……

第六章
她該怎么做,才能回報他多年來的疼惜守護?

  她無法改變的身家背景,不能給他任何助益,是否——就到此畫下句點?

  陪軒嶲司赴日掃墓回台灣后,戀筑開始害怕他再開口提婚事,怕自己在面對他求婚的那一刻內心煎熬,想答應他,卻又因為在日本聽見的那一番話,自卑感作祟。

  即使她外表改變了,但骨子里還是跟當初一樣,格格不入的山間野丫頭。

  “老板娘、老板娘……”

  員工的呼喊喚回了她的思緒,她竟然兀自失神,忘了還有客人在另一個房間等她。

  “又失神了啊?老板娘,怎么從日本回來后老是發呆?在想老板呴?”年輕小女生曖昧的朝戀筑使眼色。

  “別胡說了。”她沒好氣地掃了小女生一眼,問道:“劉夫人泡完澡了?”

  “是,正在幫她修剪指甲,等著你過去呢。”

  “我馬上過去。”戀筑點了點頭,下了一些指示,打發員工走了。

  自己則再調適心情,不愿為私情影響工作,拍拍自己的臉,深吸口氣,將那些煩惱拋在腦后,提起精神走向客人所在的房間。

  一個穿著白色浴袍的婦人就躺在美容椅上,舒服的閉上眼,讓一干美容師幫她修剪手腳的指甲、做臉。

  戀筑會館所提供的服務不只是造型,還包括了從里到外的保養,提供顧客放松、解除壓力的服務。

  全套服務包含精油泡澡、做臉、指甲修剪、無痛除毛、背頸放松、腳底按摩、洗發、護發、染燙吹剪等,待全身上下的保養服務完成后,就是臉部彩妝以及服飾的挑選,只要人踏進來,全部都有戀筑會館為您服務,保証離開會館時,會搖身一變成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大美女。

  因為服務多樣,所以一天只能接待一到兩位客人,完全視顧客的需求量身訂作服務。

  這里顧客多是家境富裕的太太、千金小姐,或者是演藝圈的大牌藝人,完全采預約制。

  “劉夫人,好久沒見你來了。”溫婉的笑容浮上戀筑的嘴角,她聲音輕柔,讓聞者心情自然平靜。

  戀筑坐到她身旁,小心翼翼的將她臉上的面膜剝下,柔嫩的十指在臉上輕輕按壓穴道,讓保養品的養分快速吸收。

  在她完成顧客做臉的工作時,員工們已將劉夫人的手、腳指甲修好了,還涂上了指甲油。

  輕踩腳邊的控制器,平躺的美容椅背緩緩升起,戀筑伸手將包覆著顧客濕發的毛巾取下。

  “我幫您的頭發修點層次,瀏海我剪跟上回一樣,行嗎?”她對著鏡中的婦人微笑詢問意見。

  “我沒意見。”劉夫人隨意回答,今日的態度有些意興闌珊。

  助手推來她的工具車后,全都出去准備后續的工作,留下她們兩人。

  戀筑拿出剪發圍巾替她圍上,結束時在她肩膀按壓兩下——這個習慣性動作,讓她意識到客人近來壓力極大。

  “劉夫人,您似乎很累的樣子呢。”她體貼的以適當的力道按壓劉夫人僵硬的肩膀,這是額外的服務。“我再替你放松一下,閉上眼,一會兒就行了。”

  原本心情煩惱的劉夫人,突然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看了許久許久。

  劉夫人身為匯慶金控的董事夫人,心高氣傲,在一竿子臭味相投的富太太中,氣焰高漲,但也因此心里悶也說不出口。

  她不管男人在外頭工作的事,可最近丈夫在事業上的斗爭犯下了嚴重的錯誤——他針對軒家人,而被軒家人盯上,沒有因應之道的他即將在董事會中失勢垮台,沒有辦法的他,聽聞妻子與黃戀筑感情交好——這女孩是軒淨司的異父姊姊,卻受盡軒家兩位掌權人的重視疼惜,便希望妻子透過這女孩的關系,幫自己美言几句。

  但心高氣傲的劉夫人,怎么可能低聲下氣的請求別人幫忙?

  正當她心煩意亂,為丈夫捅的樓子而頭大,又要裝作沒這一回事,心情不受影響——其實在家中這么混亂的時候,她實在不該來這里消費,但又為了無謂的自尊和面子,她還是來了。

  “黃小姐,這是你第一次親自幫我按摩呢。”劉夫人享受的閉上眼睛。

  這間工作室是軒嶲司出資為她開的,會請來這么多員工,自然是不希望她什么事都親自操勞。

  至于劉夫人為什么會知道?自然是其他美容師爆的料,這是除了戀筑會館提供的服務之外,最吸引人的地方了。

  可以猜想,戀筑小姐會親自伺侯的人,當然是軒家那兩個啦!

  “是啊,她們都不讓我動手,把我看得太嬌貴了。”戀筑笑容輕輕的,讓聽的人十分舒服。

  劉夫人甚至覺得感激,她沒像其他美容會館一樣,追問她的隱私什么的,只是靜靜的在一旁替她按摩,貼心的察覺她的疲憊。

  連丈夫都沒發現她的緊張和身心俱疲,卻被她發現了。

  這個女孩子……好貼心,觀察力入微,而且單純,她的眼底沒有探人隱私的意圖,純粹,就只是陪在身旁。

  為什么她身上沒有軒家人特有的氣勢?她不是在軒家住了將近十五年?竟然沒有被同化?!

  這時房間門被輕輕打開,年紀最小,負責跑腿的小女生探進頭來,原本是要問戀筑關于衣服的事,結果被她的舉動嚇得眼睛都瞪大了。

  “小戀姊,你在做什么?!”

  “噓,小朋友不要說話,快點出去。”戀筑軟聲道,標准哄小孩的語氣。“乖,不要來吵我噢。”

  “唉喲,你這樣會……可惡。”小女生看看戀筑,又看看那客人,很想象平常一樣沒大沒小的指著老板娘說——不要害我們被老板罵,乖一點!不要亂動!

  但是有客人在,雖然平時對戀筑沒大沒小,但那都是鬧著玩的,真正在客人面前,大伙都很給她面子,沒有拆穿她是個傻大姊的西洋鏡。

  “乖,把門帶上。”她朝小女生微微笑,回過頭來,開始幫劉夫人修剪頭發。

  見老板娘要專心工作,小女生只能嘟著嘴退出門外。

  劉夫人一肚子的話梗在喉頭,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光就這几個小插曲就能明白,戀筑這個女孩跟她異父弟弟完全不一樣,比起軒淨司的面善心惡,她就像張白紙,跟人打成一片不設防,是那種被人賣了還會傻傻幫人數鈔票的女孩子。

  而軒雋司更不可能跟下屬打成一片,還嘻嘻哈哈的。

  至于軒淨司表面雖然親切,看起來無害,但動起手來卻跟哥哥一樣狠。

  跟這兩個男人一起長大,為什么沒有染上他們的習性?這不表示,她被保護得很好?

  劉夫人原本真有打算請戀筑幫這個忙的,但這么一來,不就等于破壞了她原本的世界?

  破壞了那兩個恐怖男人為她維護的小小世界,他們——可還會放過她丈夫一馬?

  她雖然是個只會花錢的貴太太,但不代表她傻,所以她決定放棄丈夫的主意,男人的事情,就交給男人去處理吧。

  之后她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戀筑隨口聊天,直到自己美美的准備離開。

  “劉夫人,這個送給您。”她提來一只精致的紙袋。“我這回去日本為您挑了一件和服,很好看呢,送給你的小禮物,謝謝您這些年來的光顧,請您一定要收下我這一點小心意。”

  劉夫人心里很清楚,那紙袋里的和服價值,絕對不會是她口中的“小禮物”而已。

  眼光獨特的戀筑小姐,送出的禮物都是令人愛不釋手的精品,或者是針對一個人精挑細選的。

  劉夫人可以想象,她送出的和服會有多適合自己,而那價格應該不便宜。

  “謝謝。”接過那份厚禮,離開前她忍不住轉頭對戀筑說:“你……真的不像軒家人。”

  軒家人的體貼,不會用在這種地方。

  戀筑聞言只是笑了笑,回答,“我本來……就不是軒家人。”這一刻聽到這話,內心有著難以言喻的苦悶。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跟軒家人的差距有多大,她怎么會不知道呢?從踏進軒家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格格不入。

  “小戀姊,有你的電話,在你休息室。”

  送走劉夫人后,助手告訴她有電話,但表情卻有著明顯的興奮和欲言又止。

  “好。”她心里有疑惑,不過沒有問出口。

  這些女孩,又在要什么花樣了?

  “小戀姊,我們東西都收好了,先走了哦,再見。”兩、三個女孩子拿著包包,匆匆忙忙的准備要下班。

  “嗯,好,明天見。”笑著朝她們道別,可戀筑感覺到,不太對。

  那些女孩的表情都太興奮,似乎正在期待著什么。

  就在她從大門口走到休息室的這條路上,一下子,所有的人都走得一干二淨。

  打開休息室的門,她大吃一驚。

  “忙完了?”軒嶲司一身窄版黑西裝,正式的打起領帶,手上捧著一束花,站在點滿香精蠟燭的休息室內。

  她的心漏跳一拍,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會知道,當一個這么強勢的男人為了你,站在點滿蠟燭的房間里,捧著一束玫瑰花,還這么正式的穿起西裝,用那種全世界只有你一人的眼神看著你——除了求婚,還會有什么?

  她突然覺得好難受、好難受……不行,她不能讓他開口,心高氣傲的他,上回就向她宣告了,不接受拒絕的答案,她若讓他有開口的機會,那他——

  “嗯,剛忙完。”她僵硬的朝他微笑,自以為偽裝得天衣無縫。

  可她那藏不住心事的表情,怎么瞞得過軒嶲司的眼睛?

  “戀,我想,我們該解決一下——”他不動聲色的提起。

  “嶲司!”她打斷他的話,捏緊白旗袍裙擺,小手微顫的搶白。“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她從來不曾打斷他說話,這讓軒嶲司十分好奇。

  從日本回來后,她就變得不太一樣,他不是無所知覺,只是在想,這個心事老悶在心底的笨蛋,什么時候會來告訴他她在日本受了委屈?

  月野家那里傳來要他相親的“命令”,以他對姨母和舅母的了解,她們是不會放過她的。

  “嗯?”

  “我……我想……我想搬出去……”她困難的說出口,無法看著他的臉說出這句話。

  除了先搬離軒家,她不知道要怎么辦了,她只想逃,逃得遠遠的,因為怕待在他身邊,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一下子就淪陷了。

  聽見她說這種話,軒嶲司該生氣的,事實上他也非常生氣,甚至散發出一股肅殺之氣,但他待她卻是十足的充滿耐性和溫柔。

  “為什么?”抬起她的下巴,不讓她逃避的四日相對。

  打斷他到嘴邊的求婚,總有個理由吧?最好是能說服他的理由,不然有人要倒大楣了!

  搬出去?要讓她搬,早在她一滿十八歲就叫她搬出軒家,而不是到了現在,她都快三十了,怎么可能讓她走?

  她這輩子除了他身邊,她哪里也別想去。

  “我……”迎上他那熟悉的眼神,就是這種無聲訴說著不離不棄,承諾會一輩子陪在她身邊的溫柔,讓她的心很快的淪陷。

  要愛上他,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啊……

  “我不像你……”難堪的淚水滑落面頰。“不像淨司……我不能……我什么都不能為你們做……”

  軒嶲司知道,他精心策畫的求婚毀了。

  嘆息著將手中的花丟到一旁,攬過掉淚的她,不讓她掙扎脫逃,他知道如果這回抓不住,他會失去她。

  “戀,我不早跟你說過了?”把她的頭埋在自己胸膛,他語重心長地道:“能在我身邊的女人,只有你一人,你只要在我身邊就夠了。”

  這句話近十五年來她聽了很多次,他不斷的建立她的自信,但有何用呢?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跟軒家人不同,可當她越陷越深,越是追趕,越發現彼此的差距——她一輩子都追不到。

  ***    ***    ***

  在戀筑進入清悠高中部一年后,大學部的學生會長軒嶲司,在學期末的最后一天到高中部演講,因而發現了她在學校的種種問題——那些她極力隱藏,不讓人發現的隱私。

  排擠、歧視、適應不良,完全跟不上的課業進度,狀況很糟,糟到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她要拿什么臉去面對他?

  “我知道……你一定很看不起我……我的心愿在你眼中是微不足道的,我不是軒家人,我不可能跟你們一樣……”

  她覺得今天好漫長,也好不真實,希望今天發生的一切是一場夢,她好狼狽、好痛苦。

  他親自出面,將她從水深火熱的教室中解救出來,那時候,她正一個人躲在最角落的位置,沒有人理她,一個人落寞的看著窗外,那表情,就像是想飛出籠中的鳥兒。

  “戀,你在看什么?”英挺貴氣的軒嶲司,立刻引起眾年輕女孩的喧嘩,他走到她的位子,高大的他將她困在座位和自己之間。“為什么這么憂傷?你不開心嗎?”溫柔的指尖撫上她細致的臉,輕聲細問。

  當他走向她時,圍觀的人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尤其他伸手觸碰她時,更是聽到很多人倒抽一口涼氣。

  不知道眾人的震驚是來自于何?

  向來不喜人近身的軒嶲司,竟然主動靠近一個人,還是個女孩子?!是這比較令人震驚,還是剛才大家大聲嘲笑戀筑的音量和尖酸刻薄的話,可能都被他聽見了還讓人慌張?

  “嶲司……我想離開這里……”她痛苦難堪地道。“能不能……讓我走……”她乞求他,不要讓她待在這所學校里,她無法跟這里的人相處,也跟不上這里的步調。“我想回山里,一個人生活……”面對生活上的巨變,她壓力好大,也承受不了那些負荷。

  進入清悠之后,她從其他同學口中聽見了軒家人的特別以及傳奇。

  一連三代,軒家人皆擔任學生會長一職,所有的權力都握在手中,清悠這所學校,不是上流社會的縮影——它就是一個上流社會,站在這個金字塔頂端的,就是軒家,軒家人就是優秀的代名詞。

  她知道弟弟淨司有多聰明優秀,才念小學就有過人的領導能力,而軒嶲司,則是清悠學園多數人的“憧憬”。

  他聰明英俊,霸氣專橫,明明就是個目中無人的混蛋,但男人崇拜他在實務上的氣魄和獨到見解,女人則臣服于他的男性魅力。

  盡管他目中無人,可想得到他疼愛的人不少。

  戀筑知道自己不可能跟他們一樣,他們兩個人都是菁英中的菁英,可以預見有大好的前程,未來將會在職場上發光發熱,而她呢?

  “你的成績……怎么可以爛到這種程度?”順她的心意帶她離開學校回到軒家,手上拿著她剛出爐的成績單,軒嶲司一臉不敢苟同的神情,無法想象她的程度會爛到這種地步。

  他無心的話語刺痛了戀筑的自尊心,眼淚一滴一滴落下。

  “我很努力了,那些都是我從來沒有學過的東西,我很認真的聽、很認真的學,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坐在沙發上,她難受的落淚啜泣,覺得難堪的低下頭,小手絞著裙擺。

  尤其每個人都知道,她是透過他的關系才能插班進入高中部,否則清悠從國中到高中,是不收預定以外的學生的。

  軒嶲司透過關系安插進來的人,成績竟是這個樣子——

  是城鄉差距造成的斷層,再加上,清悠本來就是一所體制外的學校,所學的跟一般學校不同。

  看著哭得傷心斷腸的她,軒嶲司一肚子的火氣全都化了。

  “別哭了,是我的錯。”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他生硬的安慰。

  安慰人不是他的強項,他向來都是用威脅和命令,也從來不道歉。

  沒有預料到她的適應不良,是他的錯,他太過理所當然的以為,那些基本的知識不需要特別去學,他忽略了從小就受嚴格教育的軒家人,學校的課業向來都難不倒他們。

  她初來乍到,他只將她安插進清悠,沒為她請個家教,實在是說不過去。

  不需要成績優異名列前茅,起碼腦子里要有基本的學識,這是軒嶲司的看法。

  “告訴我,你想做什么。”他發揮難得的耐性和民主,不若對弟弟時的強硬和不容拒絕,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每一個人都有志愿,你呢?如果你還在山里老家,現在的你會做什么呢?”

  戀筑在他的安慰之下,心里好受多了,她抬起淚濕的雙眼回望他。

  他好認真好嚴肅的詢問她想做什么,而她真的能說嗎?她的小小心愿……

  “我的成績不好,對念書沒有興趣,我……在山上的時候有想過,就跟村子里很多女孩子一樣,去學做頭發,從洗頭妹開始做起,如果我認真一點,說不定十年后我就可以跟人合資開店,我……”她說起自己的未來規畫,可說到一半看見他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她的心又受傷了。

  “就這樣?”他不只皺眉,還一臉不贊同的神情。

  “我知道我的心愿很渺小,完全不能跟你和淨司比……我……不是軒家人……”軒家給了她庇蔭,給了她無憂的生活環境,但那不代表她就是這里的一份子,她格格不入,融不進他們的世界。

  盡管她很想很想、很想成為他們的家人。

  “從你踏進軒家大門那一刻起,你就是軒家人!”軒嶲司覺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說自己不是軒家人,聽來著實刺耳。

  想撇清?

  想起在高中部見到她時,她臉上那抹渴望離開的神情,強烈的不安全感頓時沖刷他的四肢百骸。

  想走?在他的眼中有了她之后,門都沒有!

  “你想學發藝,學一技之長——可以,戀,你想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你,不過……”他深沉的眼盯著她,就像盯著獵物的豹,卷來一繒她的秀發,放在鼻尖輕嗅。“軒家人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你想學的東西,清悠不能給你,你高中畢業后我就送你出國,可在你出國前,你得精通兩國語言,”在短短的時間內,他已經替她規畫出未來的藍圖。“學校的課業你不用費太多心思,我會為你請几個家教,在你出國前這段時間,你要做的事情不少。”

  “出、出國?!”戀筑驚詫不已,她?出國?!她連作夢都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我……我怎么能?我、我不行,我辦不到。”

  軒嶲司不喜歡聽見她說這種沒志氣的話,還沒有開始就先判定了自己不行,喋喋不休!

  捧著她的臉,低頭含住她的唇,成功的阻止她吐出氣死他的話來。

  她嘗起來的味道一如他想象中青澀,不過無妨,這表示還有調教的空間。

  “沒有能不能,只有你要不要。”他專注的黑眸直望著被方才的吻嚇到呆楞的她。“你要不要爬到頂端,讓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刮目相看?難道你不想讓淨司抬頭挺胸的向人介紹,他有個國際知名造型師姊姊?”太了解她對弟弟沒有保留的付出,軒嶲司卑鄙的拿弟弟來引誘。

  聽到“弟弟”這兩個字才讓她從驚愕中回神,“我——”眼中閃過一抹激動,她想!她也想讓弟弟感到與有榮焉,每回都是弟弟優異的表現,讓她感受到這種滿足感,可她卻不敢大聲說,軒淨司是她弟弟,最寶貝的弟弟。

  “我……我怕我辦不到。”戀筑對自己仍然不夠自信。

  “你當然辦得到,你是我軒嶲司看上的女人。”吻上了癮,他捧著她的小臉繼續啄吻,“我會把你推到世界頂端,理所當然站在我身邊,不論你遇上什么麻煩都有我陪著你。”閃著異彩的黑眸鎖住她的,態度強硬的宣告:“戀,你這一輩子都是軒家人。”

  狂妄的宣言和綿密的吻,讓戀筑心頭浮現了一個想法,難道……這些日子以來,他將她視為公主般疼愛珍寵,不是因為把她當成妹妹?!

  她竟然到現在才發現,他看著她的眼神不是對妹妹的單純憐惜,而是對女性的渴望。

  但她卻不想逃,也逃不了,忡怔的坐在他身旁,將他這個人,放在心上。

第七章
在為出國做准備的那兩年內,戀筑的日子過得很忙碌,每天有上不完的課、學不完的東西,軒嶲司為她請來的家教從基礎開始教起,配合她的程度擬定學習計划。

  有了一個目標在前方,她很努力的追趕,不想錯失這大好機會,而她努力的最大原因是——不想讓陪在她身邊的他失望。

  希望自己能夠配得上他。

  “愛上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她不只一次語重心長的對軒嶲司這么說,說著這話時的表情,不是開心歡笑,而是被制約的無奈。

  誰能抗拒軒嶲司的魅力?光他看著人的眼神就會讓人不自禁的顫抖,尤其他還刻意布下天羅地網,把所有的溫柔疼愛都給了她。

  哪一個女人能抗拒?當一個對誰都冷漠排斥,不把人放眼里的男人,卻對你情有獨鐘時?

  早就淪陷了啊,早在她二十歲生日那天,在巴黎的住處看見風塵仆仆的他,放下工作特地為她慶生,這——還有什么好說的?

  她想站在他身邊,和他在一起,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我們真的能在一起?不在乎別人,隨心所欲……嶲司,你是軒家人,軒家人的婚事,能自己作主嗎?”戀筑神情難受的道。“你爺爺……不會同意的。”

  “戀,我們在一起多久了?”聽見她抬出爺爺,軒嶲司眼中閃過一抹精明,用誘哄的語氣對她說:“我什么時候讓你為了這點小事煩惱?這么不相信我?”

  都在一起多久了,現在才想到他爺爺會反對這么重要的事,會不會太晚了點?

  他這么高調的將她當成自己的女人,早就引起爺爺的“關心”,而這件事情早在爺爺反對之前,他就做出了處置,至于他與爺爺溝通的過程——她不需知道。

  “可是,你舅母說你得和家世相當的千金小姐結婚……”

  “好吧。”軒嶲司打斷她的話。“我能理解你尚未准備好答應我的求婚,你不需拿這種借口來搪塞我,我暫時不提就是。”等到他把那些礙事的人都給解決,就非得要她答應不可了。

  “嶲司,我不是這個意思……”戀筑急急忙忙的要解釋,可卻被他三言兩語帶過。

  觔所在意的症結點在他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

  “哦?我誤會了嗎?等等,先坐下來,慢慢說。”他摟著她的腰坐到沙發上,刻意流露出疲憊。

  他精心策畫的求婚失敗了,心里的吐血和不爽指數已破表,但他沒表現給她看,他的怒意會針對那些在背后壞事的人。

  十五年,近十五年的照料守護,他絕不放手,膽敢插手破壞他與戀筑情事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對敵人他向來不手軟,剛才她情急之0說出了他舅母,很好,他知道是誰在背后搞鬼了,果然他的攤牌讓那些想掌控的他人狗急跳牆了——真是個蠢女人。

  “你不舒服嗎?”看見他臉上的疲憊,她擔心的皺眉。“胃又痛了是不是?”

  “還能忍受。”軒嶲司刻意表現出逞強的一面,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敢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嘮叨他的作息和態度傲慢,每一回他想擺平她的啐啐念和一堆可是,不是直接吻住她,就是用裝病這一招。

  屢試不爽。

  “你想說什么?我聽。”他卑鄙的使出苦肉計。“婚事暫時先不談,我聽你說心事,把你的問題都解決了,我們再來談兩個人的事,嗯?”

  她那點心思他早就摸透了,耳根子軟,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心地太善良,如果沒有他和淨司在一旁看著她,她可能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鈔票。

  “為什么不舒服還逞強?”戀筑又是生氣又是心疼,馬上忘了剛才她的話被打斷。“你老說我三餐不正常會搞壞身體,你又好到哪里去?”抱怨叼念著他的行逕。

  “啊!”他突然痛叫一聲。“偏頭痛又犯了。”哪來的偏頭痛?當然是誆她的。

  她的世界很簡單,一次只能想一件重要的事,重要的人事物在她心中有排名。

  家人是第一位。

  所以呢,只要是家里人,不論是他也好還是淨司也好,只要在她面前流露出病態、心情低落等等,都能成功轉移她的注意力,她總是為了家人把自己擺在后頭。

  很可愛,卻也令人擔心。

  “嶲司,你……”戀筑真是不知道該要怎么說他才好。“為什么不好好休息?為什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這樣讓我很受難知不知道?”可一邊碎碎念表示她的不滿,還是讓他躺在她的大腿上,為他按摩頭部。

  軒嶲司享受的閉上眼,趁著她為自己服務的同時,在腦中策畫著見不得光的手段,她那些關心的嘮叨,他當成是催眠曲。

  他枕在她膝上闔上眼睡著了,每一次都是這樣,用這種方式轉移她的注意力,她不是無從察覺,而是有時她根本就分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不舒服還是假的不舒服。

  “唉……”叨念夠了,她語重心長的嘆息,十指伸進他黑發里,輕輕柔柔的梳開。

  他一定沒在聽她說話,還發出這么平穩的呼吸聲,都這樣打發她的,偏偏她沒骨氣的吃他這一套。若沒把他放在心上,怎會他一個皺眉她就緊張萬分呢?所以她總覺得自己被制約了嘛。

  “嶲司,我幫你把頭發剪短,好不好?”她有一下,沒一下的玩弄他的長發,又一次的提起動刀把他頭發剪掉的提議。

  他只讓她碰他的頭發,也霸道的不准她碰別的男人,因此她的工作室不接男顧客,一律以女士為主。

  連她想幫淨司修個頭發什么的,他還小器的不肯,所以她和淨司每回都要偷偷摸摸的。

  “不好。”只是淺眠的他被她梳發的動作用醒,眼睛未睜開,簡短的回她兩個字,然后繼續享受的枕在她膝上,享受她的十指穿過頭發的感覺。

  戀筑沒轍的嘆息,對他的答案不意外,不太明白他對他的頭發在執著什么?

  “那,我可以把自己的頭發剪短嗎?”他的頭發不准動,她的總行吧?

  留著一頭及腰的長發是很辛苦的,就算自己是造型師,有時候也會懶得整理。

  軒嶲司睜開眼睛,微瞇著眼看她,薄薄的唇吐出兩個字,“不准。”霸道而且不容拒絕。

  “連我你都要管,小器……”戀筑軟軟的抱怨他的霸道不講理,管東管西。

  聽她又開始叨念,而且沒提起要搬出去的事,他再度闔上眼,斂去眼中的陰狠嗜血。

  事情不會空穴來風,會讓她興起這念頭,必定有人從中搞鬼,是什么人現在他心里有了底。

  既然都攤牌了,那么,他會將事情一并解決,做個了斷。

  ***    ***  ***

  “什么?!”軒淨司以為自己聽錯了,始終帶著微笑的面容閃過一抹錯愕。“失敗了?”

  他還以為這回會聽見兄姊的好消息,沒想到得到的答案卻是——姊姊又拒絕了。

  依他對姊姊的了解,哥這回帶她赴日掃母親的墓,這么慎重的事,絕對會讓姊姊的心動搖,進而答應哥的求婚,姊姊就是這么單純的女人,只要打出家人牌就一定會心軟。

  可是卻失敗了?!

  比他更錯愕的人,應當是他求婚再次被拒的兄長吧!

  瞧他一臉黑的咧——軒淨司忍不住想,有人要倒大楣了。

  軒嶲司掃了弟弟一眼,神情冷漠的盯著自己擺在桌上的手,規律的在桌面上輕敲著令人膽戰心驚的節奏。

  他苦心為她打造一個世界,處心積慮要她成為自己的人,那些壞他好事的人,知道他為了建立她的自信花費了多少心血?!

  他不想知道那些人對她說了什么,輕而易舉的毀了她的自信,總之,他會把帳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放風聲出去。”軒嶲司下令。“我准備和你姊結婚。”他要把那些膽敢在他眼皮底下動腦筋的人,全都給挖出來。

  軒淨司微微挑眉,笑意爬上嘴角,笑問:“哥,這可是一石二鳥之計?”

  要是傳出去了,不只是會揪出一些蠢貨,更是無形的對姊姊施加壓力。

  想想每個人見了她的第一句話——

  “恭禧你,黃小姐,聽說你要結婚了?到時候別忘了給張喜帖。”

  姊姊一定會錯愕到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并疑惑哥向她求婚的事是怎么傳出去的。

  想到姊姊會有的反應,他就忍俊不住。

  “啊……可憐的姊姊。”他忍不住表示,引起軒嶲司狠狠一瞪。

  “什么意思?”冷俊的臉龐爬上一抹怒意,大有把弟弟給宰了的意圖。

  軒淨司微笑,心想能讓哥哥變臉的感覺真好。

  黃戀筑即將嫁給軒嶲司——這消息鐵定會上頭條,占據各大報版面,那些對他姊有好感的青年才俊,一個一個都得死心。

  雖說姊被他們兄弟倆保護得滴水不漏,但能鑽縫隙的人也不少,姊姊所經營的工作室,就有不少富太太把她當媳婦人選,拚命推銷自家兒子。

  而且有几個還就這樣見過姊姊,并對她非常有好感,雖然哥表面上沒什么,可事實上他氣壞了。

  現在傳出他將跟姊結婚的消息,不正好讓那些男人死心?以往哥總體貼的不忍逼迫她,看來這回是鐵了心要達到目的了。

  “去做你該做的事。”軒嶲司老大不爽的朝弟弟下令,向來沒什么表情的他,被弟弟那句“啊……可憐的姊姊。”給氣得七竅生煙。

  這小子跟他作對上了癮,很好,總有一天,他會讓這小鬼再也笑不出來!

  ***  ***   ***

  怎么……突然之間傳出她要結婚的消息呢?

  “是不是你們泄露出去的?”戀筑忍不住問工作室的員工們,懷疑她們將嶲司向她求婚的事情向媒體爆料。

  眾女孩忙不迭地搖頭,誰敢啊?而且沒人敢問那天的求婚結果,不過看消息傳出來,應該是有譜了吧?

  “那是怎么回事?”戀筑煩惱的咬著下唇,對事情的發展感到無助。

  最近這段日子,不僅有記者打電話到工作室來說要采訪她,嚇得她連電話都不敢接,工作室門口還有記者徘徊,而且每一個客人看到她都向她恭禧、討喜餅。

  她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尤其,他們將要結婚這件事情,更把遠在巴黎的母親和繼父都給引回來了。

  “媽,叔叔,你們怎么突然回來了?”

  那天整個軒家只有她一個人在,那對兄弟加班尚未回來,仆佣告訴她這件事時,她很驚嚇,立刻離開臥室下樓來。

  “家里要辦喜事了,當然要回來一趟。”軒尚人斯文的臉漾著寵溺的笑。“小戀,你一定很緊張吧?別擔心,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你就安心當你的新娘吧。”

  “我……”什么跟什么?她什么時候說過要嫁了?

  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是啊,你就安心當你的新娘,媽媽會幫你。”沈麗芬走到女兒面前,笑著握住她肩膀。

  “可是,媽,我……”見到媽媽,戀筑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我……”她欲言又止。

  沈麗芬見狀心中暗暗一驚,知道女兒有話要說,當下決定。“我們聊聊。”回頭向丈夫眨眼暗示。“你的客人,就交給你了。”

  “好。”軒尚人苦笑點頭。

  母女倆來到戀筑的臥室,撇開男人們私下談。

  “怎么了?心情還不定嗎?”沈麗芬坐在女兒身側,慈愛的撫著她柔順的黑發。

  她不是個盡責的母親,說要好好補償女兒、照顧女兒,但這些年來,戀筑是受到嶲司的照顧,無微不至,她根本沒有插手的余地。

  女兒慌亂的心情在她意料之中,跟軒家男人扯上關系,本來就會心慌意亂的。

  “媽,我……我沒有答應嶲司的求婚。”戀筑咬著下唇,小手握著母親的。“我……我真的可以?嶲司的爺爺會同意?”

  至今仍未見到位高權重的老爺爺出面,也沒聽見他表達意見,這讓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沈麗芬眼神閃爍,私心里,她不想讓單純的女兒知道軒家的內幕,再加上軒嶲司并未告知她什么,因此她決定就跳過這件事。

  有時候無知是一種幸福。

  “為什么要擔心這種事呢?嶲司那孩子雖然跟我不親,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會將事情都安排妥當,你不需要煩惱。”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什么……在他為我做了這么多之后。”

  母女倆的無話不談和熟悉,是戀筑到軒家三年后,被軒嶲司送出國的那八年。

  她被安排住在母親和繼父隔壁棟的大樓公寓,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雖然未和母親同住,但因為住得近,和母親有了交集,在沈麗芬的有心下,母女倆感情日益增加。

  而軒尚人因沒有女兒,便將她當成親生女兒疼寵,在課業或生活上給她指導,兩人的感情甚至比他和軒家那兩兄弟還要好。

  “小戀,你真傻。”沈麗芬輕笑。“待在嶲司身邊,這件事只有你能為他做,沒有人可以取代你。”

  不讓人接近的嶲司只愿讓她接近,她說的話會聽,就算她再嘮叨也不會沉聲叫她閉嘴,這么特別的待遇,誰能與之匹敵?

  “還這么沒自信啊?小戀,你這樣子可不像造型大師的得意門生——說到這,你那位老師還不死心,希望你回到他身邊幫忙呢。”

  戀筑在巴黎學做造型時,學科成績不是最好的,但在實務方面卻是最優秀的,某位大師對她的才能驚為天人,破例收她當學生,當她在巴黎時尚圈闖出名氣之后,立刻被軒嶲司帶回台灣,讓教導她的時尚大師扼腕痛心不已。

  戀筑搖搖頭。“嶲司不會同意的。”

  他不同意是一回事,主要是她不想離開他太遠,想待在有他的地方。

  她想……站在他身邊時,她能抬頭挺胸,不致令他蒙羞。

  但平凡的她真的可以?

  “既然嶲司選了你,就代表你有別人沒有的東西,不要想太多了,嗯?”沈麗芬清楚女兒的自卑,不會因為她的三言兩語就消除。

  是因為軒家人太過優秀的原故,女兒呀……一直認為自己不夠漂亮,覺得自己平凡無奇,可在他們眼中,她是寶呀!

  母女倆談話結束,相偕離開房間下樓來。

  “哦哦,中國美人!”一個金發綠眼的外國人,帶著驚艷的夸張口氣,朝戀筑直奔而來,嘴里呱啦呱啦的說著法語。

  意外在家中看見不認識的人,站在台階上的她呆住,任憑這熱情過頭的外國人執起她的小手,在上頭印下親吻。

  甫下班回來的軒淨司一進門就看見這陣仗——姊姊被吃豆腐,這可糟了,哥的車子在他之后,要是讓哥看見,這家伙可能會被灌水泥丟進大海里。

  “先生,請自重。”軒淨司露出和善的笑,出手拯救呆住的姊姊,不善法文的他以英文跟這位外國人溝通。

  可手上的力道卻不符他外表的斯文。

  “哦哦,又是一個美人。”見獵心喜的老外,贊嘆著這里的美人真多。“老師,你家里真多美人啊。”艾倫情難自禁的,伸手觸碰淨司那張清秀的臉。“真是美人。”

  現在——是他被吃豆腐了嗎?

  軒淨司臉上的笑容加深,眼中浮起一抹暴戾之氣,他掄起拳,正要展現他練拳擊多年的成果時——

  “啊啊……放我下來!”艾倫被人舉起,落地后被兩記猛拳毒打。

  “去死!”隨同軒淨司一同回來的蒲獍出手揍人,完全不手軟。

  “蒲獍,你怎么打人呢?”戀筑驚呼出聲。

  “哎呀,艾倫,我忘了提醒你。”在學生被揍完之后,軒尚人才涼涼的開口。“你要改改你那看到美人就手癢的壞習慣,我們家的人,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讓你輕薄的。”

  “唉,老師,你家人果然很有特色,都是美人,能不能讓我畫?我會手癢啊。”被打了還能嘻皮笑臉的家伙,臉皮果然很厚,完全不把自己被揍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見他被揍得很習慣了。

  “活該。”沈麗芬嘲笑丈夫的學生。“誰叫你硬要跟我們回來?早說了你會被揍。”

  “這位美人是?”艾倫的眼睛又盯在充滿中國古典味的戀筑身上,對外國人來說,她的單眼皮十分吸引人,加上她一頭黑長發、白旗袍,散發一股恬靜的氣息,讓人光看著她就很舒服。

  “我女兒,她叫戀。”沈麗芬驕傲的介紹著。“是索尼最疼愛的學生。”

  “哦?那老頭會收女學生?原來大家都是學藝朮的人,戀小姐,你愿不愿意讓我為你畫幅油畫?”艾倫想畫畫的沖動十分強烈。“只要背部全裸就可以了。”知道她懂法文,便抓著她一直講、一直講。

  “這個瘋子打哪來的?”軒嶲司的聲音插入,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一踏進家門就看見個外國人在調戲他的女人,還說什么鬼話?畫油畫?背部全裸?

  露一點點都不行!

  “我的學生。”軒尚人無奈地嘆息。“我會找地方把他送出去。”了解學生的瘋狂惹毛嶲司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百,為免發生命案,他得把艾倫送走。

  可看情況……艾倫是打算賴著不走了。

  “極品!”艾倫暗叫一聲,看著軒嶲司兩眼發亮。“完美……我心目中的戰神……”

  啥鬼?

  軒嶲司理都不想理會他,筆直走過去,將戀筑扯進懷里,宣示所有權的意味很明顯,冷眼掃了艾倫一眼,對父親以中文道:“沒有第二次。”意思就是,他的愛徒要是敢再碰戀筑一下,他就死定了!

  軒尚人雙手一攤,只能盡力而為,他那對“美人”有偏執狂的愛徒,是很難搞定的。

  艾倫才華洋溢,卻是個神經病,這一點連身為他指導老師的軒尚人也不能否認。

  “Wait!”艾倫擋住他們的去路,以痴迷的眼神看著軒嶲司,一臉被迷住的神情。“美人,”男女不拘的他,對軒嶲司著迷不已。“我叫艾倫,你呢?”他以大情聖的姿態,撩起軒嶲司一繒黑發,擺在鼻尖輕嗅。

  沒發現所有人見他的動作全都嚇傻了眼,包括被軒嶲司摟在懷里的戀筑。

  “噗哧——”在這緊張的時刻,軒淨司忍俊不住的噴笑出聲。

  沒辦法,他哥被調戲了,而且被看上了,這畫面怎么想都好笑,他不知道要說艾倫大膽,還是他哥魅力無邊?

  “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私下聊聊,你說如何?”艾倫使出男女通殺的電眼攻勢,拚命對軒嶲司放電。

  這種被當成獵物的感覺,軒嶲司是第一次感受到,還是被個男人當成女人,喊他美人?

  他本就不喜歡人接近,還碰他的頭發,挑情的擺在鼻尖輕嗅——一股惡寒自腳底爬上,直沖腦門,全身起雞皮疙瘩,他快吐了

  克制不住體內的暴力因子,他飛快掄拳,將這讓他覺得惡心的男人一拳打飛出去。

  “嶲司!”

  “艾倫!”

  眾人驚慌失措,戀筑忙著阻止殺意涌上的軒嶲司,不讓他再次揮拳打人,軒尚人和妻子則忙著把艾倫帶走,以免他再次白目引起軒嶲司的怒意。

  在眾人忙得不可開交之時,軒淨司感到有趣的雙手環胸,來來回回的看著站在台階上爆怒的兄長,以及被打到台階下的艾倫。

  那個艾倫看著哥哥的眼神,可是一見鐘情?

  “噗——”忍不住再次噴笑出聲,想維持云淡風輕的笑,實在太難了。

  站在軒淨司身旁的蒲獍皺眉,以警告的語氣對他說:“你,給我離那家伙遠一點!”

  軒淨司挑了挑眉,沒有回答,僅只是笑。

  有好戲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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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京都•月野家。

  跪坐于正廳的兩個女人神情凝重,不發一語。

  坐在首位的月野涼香,表情多了憤怒與不滿,隱忍著未發作,唯有急促的呼吸起伏泄露了她的情緒。

  “消息都傳到日本了,這叫我怎么跟我娘家交代?”月野彩乃稍嫌沉不住氣,拚了命的抱怨。“嶲司沒有對外澄清,真要娶那個女人?大姊,你一定要阻止嶲司的一意孤行。”

  “別說了。”月野涼香抬手阻止弟媳的抱怨,隨即招來管事,囑咐撥通電話與軒嶲司聯絡。

  可——

  “大小姐,嶲司少爺無法接聽電話。”管事按著話筒,必恭必敬地。“祕書要您留訊息,事后再與您聯絡。”

  月野涼香傲慢地斜瞪管事。“沒說是我找他?嶲司竟敢不接我電話?!”態度囂張。

  管事心一驚,更是惶恐。“祕書說嶲司少爺正在開會,所以……”

  “豈有此理。”她感到臉上無光,憤怒的捏緊手中折扇。

  “大姊,難道嶲司在躲我們?”月野彩乃緊張的問。“就算要結婚,嶲司不也該來向大姊您說一聲?還是嶲司他——不打算理會我們為他安排的親事?”如果真是那樣就糟了,她怎么跟娘家交代呀?侄女會怨她一輩子,成了笑柄……

  “躲?”月野涼香冷笑。“看他躲哪去,不跟我解釋清楚,我絕對不會放過他。”說著此話時的眼神,布滿了陰狠。“我們到台灣一趟。”

  “是。”月野彩乃見事情有轉機,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   ***    ***

  “把那家伙給我丟出去,我不想看見他!”

  軒嶲司下了命令,而且是几近瘋狂的,所以嘍,軒尚人只能將愛徒送往他處,免得他又再度調戲兒子,到時候恐怕阻止不了嶲司殺人的意念。

  將愛徒送到飯店后,軒尚人前往匯慶金控,站在兒子的辦公室內,對著牆上一幅巨幅油畫佇足欣賞。

  畫中所繪的,是龍卷風侵襲的畫面,氣勢磅礡,筆觸隨性豪邁。這是軒尚人的畫作,與他斯文的外貌不符,他的畫作霸道、侵略,還很寫實,震撼人心。

  “突然來公司做什么?轉性了?”甫開完會回來的軒嶲司,看見父親站在自己的畫作前佇足欣賞,沒什么表情地問。

  父子親情,其實很淡薄。

  軒尚人不以為意,聳聳肩。“剛才我替你擋了一通電話。”轉身走向兒子,與之平視,身材相當的兩人互相凝望對方。“月野家打來的。”

  聞言,軒嶲司僅只是掃了父親一眼,走到辦公桌后坐下,一臉的平靜無波。

  “看來已經有了因應之道。”軒尚人哈哈大笑,坐沒坐相的癱在沙發上,完全沒有一個長輩該有的庄重。

  軒尚人看著長子,一邊玩著指甲,一邊沒有愧疚的說:“我知道我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好兒子,是個自私的人。”

  軒嶲司抬頭瞄了他一眼,用無聲的眼神說,你知道就好。

  “不過我是個好丈夫,嶲司,我是真的愛過你母親。”

  “所以?”他覺得父親的廢話真的很多,已經知道的事情,不需要拿出來說嘴吧?

  “唉,干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只是想彌補一下父子親情。”軒尚人痞痞的雙手一攤。

  軒嶲司才不相信父親說的那一套,屁!

  他和父親所受的教育方式是一樣的,爺爺把教導父親的那一套,原封不動的套在他身上。

  軒家男人有什么親情可言?都是為了權力踩著別人往上爬的人,只不過,他父親對藝朮的熱愛高過于權力,他要畫畫、要美人,不要江山。

  所以這一切都落到了他頭上,無妨,反正他本來就很愛贏,喜歡征服。

  軒家人天生的掠奪天性,不會因為軒尚人轉向藝朮就減少,看他的畫就知道,表面的斯文都是假象。

  “我很忙。”軒嶲司知道父親無事不登三寶毆。

  “唉,真是無情,早知道就生個女兒,嘖!”軒尚人冷嗤一聲。“我今天啊,只是想跟你說兩個字。”

  軒嶲司看向父親,面無表情。

  軒尚人暗嘆,唯有小戀那丫頭能讓嶲司有點人氣,要是沒有那小妞,嶲司一定會成為惡魔,那也正是軒家老太爺的希望。

  “夠了。”

  就這么兩個字,他說完便閉上嘴,不再多說。

  軒嶲司這才把視線投到父親身上,從他臉上看見了灑脫,他明白了,父親要他不要再顧慮往生的母親,跟月野家做個了斷吧。

  他本來就有此意,既然父親要他斷得干淨點,那他就偶爾為之,當個孝順的兒子吧。

  “嗯。”

  “還是這么面無表情?真慶幸淨司不像你。”當父親的感嘆教育出了錯,不過……“但仔細想想、淨司這樣子,又好像哪里不對?”軒尚人皺眉,再度嘆息。

  他兩個兒子都詭異難懂,真是——哪里有問題啊?

  “月野那里應該很快就會有行動。”軒尚人竊笑。“你姨母看清你的真面目,一定會嚇得花容失色吧。”

  就這樣拿亡妻娘家人說笑,一點也不顧情分。

  其實軒尚人對月野家的情分,早在妻子亡故后便全數消逝。說他無情嗎?軒家男人本來就是如此,況且心音生前受盡兄姊欺凌,他能對那些垃圾有多少好感?

  心音生前要他不要牽挂,找個人來愛,他尋覓了快十年,總算找到了能再度點燃他熱情的女人,他現在只想守護這個女人到老死。

  “好啦,我跟麗芬要去喝咖啡,逛街幫小戀買些東西,你啊,好自為之吧!”在兒子面前擺爛完后,軒尚人就拍拍屁股,揮揮手走人。

  一踏出兒子的辦公室,他立刻恢復藝朮家的翩翩風度。

  軒嶲司看著父親的背影,突然發現他們父子三人實在像得離譜,他們三人,都是人前人后兩種性格。

  ***  ****************  ***  ****************  ***

  日本月野家一直讓人監視著,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有人馬上回報,當然,月野家兩個女人搭上飛往台灣的班機,這消息也很快就傳到軒家人耳中。

  “這么快?”軒淨司敲著桌面,臉上笑容不變。“果然沉不住氣了。”看了看腕表,算算時間,那兩個女人應該快到機場,想必一下飛機就會立刻殺到軒家興師問罪。

  想了想,他按下內線。“張祕書,執行長接下來的行程是?”

  “特助,執行長已經離開辦公室了。”

  “哦,謝謝你。”他笑容未變,但雙手卻握成拳。“被你搶先一步。”想也知道,哥一定是去接姊姊下班了。

  他本想帶姊姊出去玩玩,避避風頭,讓哥去面對那兩個女人,免得姊姊聽見尖酸刻薄的話心里會難過,結果大哥壞了他的計畫,由此可知——

  “派人監視月野家的,不只我一個。”推敲出來后,他轉念一想,“既然這樣,回家吧。”愉快的收拾私人物品,下班回家去。

  不過不是馬上回去,他特地繞到學妹經營的店,外帶了姊姊喜歡的蛋糕和手工餅干,才悠悠閑閑的開車回家。

  “淨司少爺。”管家恭謹的替他開門,并接過軒淨司手中的紙盒。

  “這么熱鬧?”一回到家里,他就看見他兄姊坐在大廳沙發,對面坐著一對打扮嚴謹的中年女人。

  他笑容如沐春風,笑意更深,掩飾了眼中一閃而逝的陰狠。

  “淨司,你回來了。”

  戀筑看見弟弟回來,不禁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正欲起身走向弟弟,借故離開,但她一動馬上就被月野涼香狠狠教訓。

  “坐下!沒規矩!”她高傲的態度就像個女王,發號司令一點也不覺得不妥。“我話還沒說完就想走?真沒家教。”

  瑟縮的坐回沙發,戀筑的小手緊貼著膝蓋,一臉的惶恐。

  軒嶲司冷眼掃了囂張的姨母一眼,不理會她們兩人怎么看他,他伸手握住戀筑的手,站在哪邊不用說,一眼就清楚。

  軒淨司聽見月野涼香在軒家羞辱姊姊,他笑容不變,但眼中多了股憤怒。

  “這兩位是?”他維持著表相的禮節,說著一口流利的日語,風度翩翮的詢問兩位客人的身分。

  軒嶲司沒有介紹的打算,連看也不想看那兩個女人一眼,如果不是被戀筑逼著出來,月野涼香和月野彩乃在踏進軒家大門的同時,就會被他趕出去。

  坐在對面的月野彩乃聞言則傲慢的抬頭,姿態擺得很高,以斜眼睨了軒淨司一眼,哼了一聲表示不屑之意。

  一定是軒尚人后來娶的那女人生的男孩,低賤的血統!

  沒有人要介紹,那就表示不重要嘍?

  軒淨司沒有露出不悅的神情,逕自微笑,聆聽他們的談話內容。

  “我們都聽說了,嶲司。”月野涼香口氣嚴厲。“為什么不澄清流言?讓事情演變至此,難道你真的要娶個家世不相當的女人?”說這話的同時,她還瞪了眼面前的戀筑。

  她則因為月野涼香的瞪視坐立難安、進退維谷,可軒嶲司連理都懶得理,不用說回答了,連看都懶得看,自顧自執起戀筑的手擺在唇邊親吻。

  “嶲司——”她小聲求饒,不希望他在長輩面前不知輕重。

  軒嶲司的目中無人,徹底惹火了月野家的兩個女人。

  她們遠道而來,要的就是讓軒嶲司接受她們安排的婚事,畢竟娶個門不當、戶不對,對自己沒好處的女人,有什么意義?

  “所以這是真的了?嶲司,你真是太令我們失望了,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你不要,竟要個下賤的女人!她就跟她媽媽一樣低賤,配不上你!”月野彩乃的口氣充滿了嫌惡排擠。“舅母會害你嗎?小舞不論家世背景還是外貌,都比這個女人強!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這回軒嶲司總算把注意力投到那兩人身上了,不過掃過去的眼神帶著寒意,但自以為能控制他的兩個女人,沒察覺他散發出來的恐怖訊息。

  “女士,您羞辱的人是我姊姊。”軒淨司出面捍衛姊姊,臉上的笑容未變,口氣和緩有禮。“請您放尊重點。”他已經很克制的以禮相待,若敬酒不吃吃罰酒,就不要怪他了。

  月野涼香冷哼一聲,瞧不起人地掃了他一眼道:“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余地。”

  “沒有我說話的余地?”他微笑伸出利爪。“這兒是軒家,我姓軒,怎么會沒有我說話的余地?真要說沒資格的——是你們吧?月野女士,比起我身上名正言順的軒家血統,你們兩個人又算得了什么呢?”憑什么在這里耀武揚威?

  月野涼香和月野彩乃不敢相信的看著軒淨司,想不到她們竟然被羞辱了!

  “淨司!”戀筑驚呼。“對長輩不可以這樣沒禮貌,快說對不起!”

  “長輩?”軒淨司漾著笑,故作無辜的對姊姊說:“她們是誰?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姊,跟她們有血緣關系的人是哥,有哥把她們當長輩就可以了,關我們什么事呢?”

  “淨司!”戀筑頭痛,弟弟的任性怎么在這時候冒出來?

  “太過分了!竟然用這種態度說話。”月野涼香氣得雙手發抖。

  “就跟你們的母親一樣低賤!沒家教!”月野彩乃若無旁人的批判。

  “家教?”輕笑一聲,他眼中閃著異彩。“彩乃夫人,教出個敗光家產獨子的您,有資格評判別人?”

  月野彩乃心中暗暗吃驚。“你——”

  “彩乃夫人,幫我問候令公子一真先生。”他的微笑刺眼。“感謝他低價將月野商社股份賣給我,松鶴會長開出十分令人心動的價格。”刻意提起月野家的死敵松鶴和服,目的自然是拿來當作威脅別人的利器。

  “你、你!”她臉色大變,沒想到兒子居然背著她將公司給賣了,還被轉手賣給死對頭松鶴屋,這下月野家……不就毀了?!

  見目的達到,他笑容更燦爛,“我是個沒家教的孩子,只會做沒家教的事。”

  他利用月野一真嗜賭的致命點,誘騙他欠下上億日幣賭金,然后趁他被黑道狙殺時再出面,以低價收購他擁有的股份。

  再加上先前分別向其他股東買來的股份,他現在手上握有月野家超過百分之五十的股權,而后放出欲拋售的消息,自然引起許多人的關切。

  “嶲司,你怎么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月野涼香嚴厲譴責軒嶲司。“這件事情盡快解決,絕不能把‘月の屋’拱手讓給松鶴那個混蛋!”說了就算的態度十分張狂。

  “看來,你們還搞不清楚。”軒嶲司總算開了尊口。“我‘弟弟’淨司對月野家的收購,是我的默許。”

  這不在意料中的答案,讓月野家兩位女仕瞪大了眼,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面無表情的他。

  突然發現——過往總是答應她們提出的要求的軒嶲司,其實不若她們以為的好掌控。

  “你竟然出賣月野家?!你怎么對得起你死去的母親?”月野涼香咄咄逼人地問。“心音地下有知,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如果不是看在我母親的份上,你們以為——我會讓月野家撐到現在?”軒嶲司冷笑。“月野家是仗著誰才有今天的風光?”

  月野涼香正要大發脾氣,指責他的狼心狗肺時,軒尚人以及沈麗芬這時回來了。

  意外看見這陣仗,夫妻兩人頓時沉默。

  沈麗芬看著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的女兒,一臉的自卑、痛苦、害怕,她皺起眉頭,看向女兒身旁的軒嶲司。

  正好與軒嶲司眼神交會,她頓時鼓起了勇氣,姿態比起月野家那兩位更高傲。

  “媽,你回來了。”軒淨司熱情攬著母親的肩,親密的在她臉上親吻。“我買了好吃的手工餅干和起司蛋糕,你和姊一起吃,我讓管家給你們送上樓去。”

  “嗯。”沈麗芬對兒子微微笑,然后走向女兒,慈愛地道:“小戀,媽媽和你叔叔買了東西給你,你上來看看喜不喜歡。”

  是仇人相見份外眼紅吧,月野涼香看見沈麗芬站在妹婿身旁,免不了一肚子的火。

  “尚人,你挑妻子的眼光從以前就差勁!”是嫉妒也是怨懟,月野家的人誰不挑,他偏偏挑中體弱多病的心音,就連心音死了,他眼里也沒有她,原以為他就這樣子一輩子單身了,想不到十年后他竟跟家中女佣再婚,一個女佣!還是個喪偶、有個女兒的女人!

  這叫她怎么咽得下這口氣?她哪里比不上心音?哪里比不上這女人?!

  “請叫我軒太太,女士。”沈麗芬高傲地道,跟著丈夫周游列國多年,她自然學會多國語言,雖不算精通,但基本會話都可以。

  刻意撂下這句挑釁的話后,她便帶著女兒上樓,不愿女兒受委屈。

  “媽……”戀筑心有余悸。“嶲司?”她可以走了?真的可以?!不會沒禮貌嗎?

  “上樓休息會兒,等等處理完就去找你,嗯?”軒嶲司旁若無人,親密的捧著她的頰吻了吻。

  要她避開,是因為他有心要攤牌了,一些他要對月野涼香說的話,實在不適合她聽。

  “哦……”戀筑傻傻的被母親帶上樓,繼父尾隨在后,但她仍不放心的看了留在原地的兩兄弟一眼。

  這樣……真的好嗎?

  她被帶到二樓的起居室后,仆人們立刻送上美味的蛋糕和手工餅干。

  “媽,我……好煩惱。”她皺著眉,愁容滿面。

  “嗯?煩惱什么?”沈麗芬微笑著,將蛋糕塞進女兒手中。

  “嶲司母親那方人反對我……那爺爺那邊……我真的……媽,你說,我是不是搬出去比較好?”

  “傻瓜。”沈麗芬笑罵。“嶲司不會同意的,你前腳踏出軒家大門,他后腳就會把你抓回來。”

  沈麗芬應該擔心的,但她沒,她很放心女兒跟嶲司會有好結果,因為嶲司那孩子,什么都為女兒准備好了。

  她以前以為嶲司待女兒的好是對妹妹的疼愛,從來不曾懷疑猜忌,直到戀筑到巴黎學藝后,她二十歲生日那天,嶲司丟下所有的工作千里迢迢來為戀筑慶生,她這才發現事情不對勁,后來還被丈夫嘲笑她的后知后覺都遺傳給女兒了。

  她不像軒家男人那樣豁達,原本想阻止女兒墜入情網,但嶲司為了戀筑來的那一天,她看見女兒臉上的喜悅快樂時,就知道來不及了。

  自覺不是個好母親,沒有陪伴戀筑長大,更沒有好好照顧她、陪伴她,她很痛心自己為女兒做的事情太少太少了。

  可有件事她一定得為女兒做。

  在飄著雪的冬天,她守在女兒門外,等待嶲司出門拿報紙,她凍得全身發抖,嘴唇泛紫,也一定要見到繼子,把話說明白。

  “嶲司,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軒家媳婦這個飯碗不好捧,站在母親的立場,我不希望戀筑跟你在一起,我不希望單純的她在軒家一輩子,我希望有個好男人能疼她、愛她,不需要家財萬貫,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跟你斷得干淨。”

  在她對嶲司說著這話時,他的怒意漲到頂點,瞪著她的眼神像頭猛獸,好似下一秒就會沖上去撕裂她。

  “可是我也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們軒家男人看中的,就一定會得手。”她揚唇苦笑。

  她也曾逃避過尚人的追求,但最終仍敵不過他的攻勢,節節敗退,她很清楚嶲司也是這樣的男人。

  “我的女兒這一輩子注定跟你糾纏不清了,我不是個好母親,沒有盡到身為母親的責任,這是我唯一能為戀筑做的,那就是拚了這條命,我也會保護她,嶲司,你認為……老爺會肯讓戀筑進門嗎?”嫁入軒家十五年,公公仍不承認她,只許她喊他一聲老爺。

  她太清楚那個控制欲旺盛的老人,絕對不會讓孫子娶個家世不相當的女人進門,也清楚那老人的手段,會讓戀筑陷入怎樣的境地。

  “請你高抬貴手,放了戀筑,求求你……老爺容不下她的……”她涕泗縱橫地乞求。“你對戀筑的在乎,只會害了她……”

  聞言,他當時的憤怒轉為沉思,沒有對她生氣擺臉色,僅給她一個承諾。

  “我會想辦法。”

  接著,他為了戀筑,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爭權奪位——不過,那些事情戀筑不需要知道。

  “小戀,你只要待在這里就夠了。”沈麗芬握著女兒的手,溫柔道。“媽媽希望你幸福,你一定可以的。”

  “我……”她卻沒什么自信。“我真的不能為他做什么,我……配不上他啊。”可她又想留在他身邊,并為自己這種心情矛盾不已。

  “傻孩子。”沈麗芬輕笑搖頭,女兒的自信心向來不足,她都沒發現,自己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風姿綽約,迷倒多少人呀?

  否則,嶲司怎么會急著將她訂下來?

  這個傻女孩。
第九章
吵鬧,自戀筑上樓后便開始,月野涼香和月野彩乃拚了命的表達不滿,吵得臉紅脖子粗,唯一的目的只有——控制軒嶲司,要他當個乖乖聽話的孩子。

  他聽若未聞,一手支著頸子,雙腿交疊,一邊打著哈欠聽著兩個女人的吵鬧。

  軒淨司則在計算哥哥的耐性何時用罄,微笑坐至兄長身旁,帶著有趣的神情看著那兩個吵鬧不休的女人。

  “夠了。”覺得耳朵很痛,也浪費了他寶貴的時間,軒嶲司抬起一手阻止兩個女人的叨念,冷冷的道:“你們憑什么要求我為月野家賣命?”

  兩個女人倒吸口氣,深覺他這回答大大不敬!

  “憑你身上流著月野家的血,你是月野家的子孫!”月野涼香的語氣不容人反抗。

  “哦?那這么多年來,月野家為我做了什么?對我有什么好處?”軒嶲司一針見血的點出。“制造麻煩、破壞軒家名聲……除此之外,月野家究竟給了我什么好處?嗯?”

  月野涼香和月野彩乃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你……心音、心音是你母親,你本就應該……”月野涼香站不住腳,支支吾吾的抬出過世的妹妹當擋箭牌。“本就該代替你母親為月野家盡份心力!”

  “哼。”深覺可笑,他哼了聲,嘴角揚起一抹輕蔑。“連我爺爺都控制不了我,就憑你們兩個蠢女人?”

  軒淨司挑了挑眉,看著難得發火的兄長大發神威。

  “你們以為我怎么爬上今天的位置?爺爺讓位?”軒嶲司嗤笑。“軒家男人一但手握大權,除非死,絕不可能把權力、財勢拱手讓人。”

  月野涼香聞言皺眉,仔細回想,嶲司不到三十歲便爬上集團首腦地位,不是因為軒家老爺交棒?那是……

  “當然是我搶來的。”他不可一世地道。

  繼母那番話,他聽進耳朵里了,目空一切,覺得任何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他,確實欠缺考量,沒料到爺爺那一關,所以從巴黎回台灣后,他便開始暗中策畫扯爺爺后腿,目的在扳倒大權在握的爺爺——沒權力的爺爺,自然沒法把腦筋動到他頭上來。

  爺爺作夢也沒想到,親自教導他的一切,全數報應在自己身上。

  “在我爺爺反對之前,我先奪他的權,再把他送到美國養老。”過著被監視的日子。“親情這種東西,在軒家很淡泊。”

  權力這種東西,就連父子親情都變得緊張,連兄弟都可以陷害,他爺爺便是踩著兄弟們爬上來的,后來被長孫斗倒,這——不也是常態?

  “而你們不過是個外戚,又憑什么掌控我?”他連爺爺都可以斗,只為了留下他的女人。

  “你們這些人只會向我需索,何時問過我要什么?”

  只有戀筑那個笨蛋,會把自己的事情擺在一旁,先注意到他的需要、他的不適、他的疲憊,包容他、體貼他,自己的不愉快和煩惱沒有他重要,只因他是她的家人。

  她從來不向他要求什么,傻傻的認為自己什么都不能為他做,可她不知道,她的存在意義有多大。

  “你們方才羞辱的女人,是我唯一在乎的人,我正是為了她斬斷我爺爺的后路,你們覺得今日對她的羞辱,我該如何回報?嗯?姨母?舅母?”

  她是他泯滅的良知中,唯一的光明。

  是她讓他明白,這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自私自利,還有個笨蛋只會為別人著想,自卑害羞,覺得自己不夠好。

  因為心中有了她,所以他做事不若以往狠快,會留點情面,不至于趕盡殺絕,會因為她的不忍而手下留情。

  但也因為心里有了她,他可以不惜成為惡魔、撒旦。

  他為她營造的世界,不容人破壞!

  “淨司。”

  “是,哥。”軒淨司在一旁從頭到尾不說話,靜待哥哥發泄不滿后接下指示。

  “毋需過問我的意見,月野商社全權交由你處理。”意謂死活與他無關。

  “嶲司,你不可以——”月野涼香花容失色。

  “我需要你告訴我,我可不可以?”他冷漠的眼神掃過去,語調冰冷無情。“我對月野家的最后一點情分,在你們踏進軒家門羞辱她的那一刻煙消云散,從今天起,我不想看見月野家任何人。”

  軒嶲司的翻臉無情,嚇壞了月野涼香和月野彩乃,她們作夢也想不到,他是一個這么可怕的男人。

  “嶲司,我們……好好談……”眼見大勢已去,月野彩乃不得不放低姿態。

  可軒嶲司不是那種會跟人溝通的人,尤其是被他歸類為不重要的人。

  冷冷的眼神沒有溫度,薄唇吐出絕情無義的一個字,“滾。”

  徹徹底底,恩斷義絕。

  ***  ****************  ***  ****************  ***

  那一天……月野家兩位女士到家里來,最后……怎么解決的?

  戀筑百思不得其解,可沒有人愿意告訴她事情的經過。

  “姊,沒事了,你就安心吧,哥都處理完了。”軒淨司微笑安慰姊姊,沒告訴她,月野家兩個壞事的女人,最近把矛頭轉向他,努力巴結討好,可惜,他還是想賣了月野商社,讓月野家徹底完蛋。

  那些商場上的血腥殘忍,還是不要讓姊姊知道,他很清楚,姊姊知道了一定會心軟求情,他嘛——拒絕不了姊姊。

  所以什么都別告訴她,在他維護的世界里,姊姊只需要快樂無憂,只需要心里想著他們,這就夠了。

  “你們又瞞著我做了什么?是壞事?是不是?”戀筑的追問都沒有結果。

  “姊,你那里有沒有胃藥?我忘了帶,借我吞兩顆。”軒淨司轉移姊姊注意力的方式,就跟哥哥一模一樣。

  “你又胃疼?還有哪里不舒服?不會又潰瘍了吧?”明知道他們是故意的,但她就是免不了上當。

  所以事情過了一個月,她還是什么都不知道。

  繼父和母親暫時回巴黎了,因為跟隨他們一同回來的艾倫,不時騷擾嶲司,逼得他下最后通牒,不把那家伙送走,就不要怪他不客氣。

  “哇~為什么這么好看?真是太美了!”嬌憨的娃娃音,打斷了戀筑的思緒。

  將視線調轉過去,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的紅發女孩,正對著她工作室內那一百八十度的全身鏡,贊嘆自己的美麗。

  “我也可以這么嫻靜有氣質,我穿和服怎么這么正?哼,這下狄亞旭一定會刮目相看,我一定要他把話吞回去,敢說我是一顆靜不下來的跳豆?!”女孩氣得鼓起腮幫子,漂亮的臉蛋顯得逗趣可愛。

  “千,你好丟臉好丟臉,小聲一點,噓——”另一個穿著浴袍,頭發被包起來正在護發的女孩子,深覺羞恥的噓著好友。“你不怕被小戀姊笑呀?”

  “有什么關系?”岑千意一臉無所謂。“小戀姊一定會點頭說我很漂亮!”完全的……厚臉皮。

  “好丟臉,我真后悔……”華馨如搗著臉,后悔把好友帶到小戀姊這里來。

  在一次因緣際會下,小戀姊救了她被后母、繼姊破壞得很徹底的頭發,讓她漂漂亮亮的參加畢業舞會當學長的舞伴,從此她就跟小戀姊成為不錯的朋友。

  身為美食集團“華食”的繼承人,華馨如每回來這里都會帶好吃的、好喝的來孝敬所有的員工,因為呀,每次她來這里找戀筑修頭發、做造型,戀筑都不肯收錢。

  不過,戀筑會館所有人都很歡迎她的到來,當然啦,除了她帶來的好吃點心之外,還有她那位新銳模特兒好友——岑千意,個性活潑大方,兩個人都很好相處,因此格外受歡迎。

  “時間到了,馨如,來沖個水。”戀筑溫柔的招手,將小女生安置在美容椅上,親自為她洗淨頭發。

  “好舒服……”她忍不住嘆息,閉上眼睛小小休息。

  岑千意見沒人跟她斗嘴,便小心翼翼的踩著內八步,在工作室內四下張望。

  她與經紀公司簽約后,好友馨如便帶她來這里,找小戀姊為她打理門面,讓原本外型就亮麗的她,更是出色耀眼。

  愛漂亮成癖的她,從此不愿讓別人破壞她的形象造型,推拒經紀公司安排的造型師,每隔几星期便來這里報到,因此她也意外成了戀筑會館的活招牌。

  四處打量張望,看見牆上挂著不少相片,多半是小戀姊和一些大師拍的,進入時尚圈后,她知道很多大師級人物。

  其中一張相片令她目瞪口呆,瞪著它久久不能言語。

  “頭發留長了呢。”戀筑在另一頭為華馨如洗完頭發,還“順便”護發,擦干后讓她坐在鏡子前,撫著她蓄到齊耳的發絲。“這回幫你剪得有女人味一點。”戀筑微微笑,動發修剪層次。

  “啊啊……小戀姊!”岑千意驚恐的飛奔而來,舉動粗魯得差一點被和服絆倒。

  “嗯?什么事?”戀筑專心的修剪華馨如的頭發。

  “那個索尼大師是你什么人呀?你跟他合作過?我看到你跟大師的相片耶!”岑千意呱啦呱啦的說著。

  “哦。”她輕應一聲。“索尼是我的老師。”

  “什么?!”岑千意目瞪口呆。“小戀姊,你是那怪老頭的學生哦?怎么可能?他不是不收女徒弟?”

  時尚界知名造型大師——索尼,是個才華洋溢,但個性古怪的老頭,只和看對眼的設計師合作,只幫超級模特兒做造型,而且要預約他做造型,還要看他老頭心情好不好。

  尤其他這人很怪,不收女學生,說是女學生的體力跟不上男人。

  可他卻收了女學生?!

  “嗯,是呀,我是老師班上唯一的女孩子。”戀筑不覺有什么的回答。

  岑千意的嘴張成了O字型。“如果我跟公司里其他模特兒說,我的造型是索尼大師的學生做的,她們一定會想殺了我。”

  索尼大師教授出來的學生,一定是業界盛名遠播的造型師、彩妝師,起碼是一個領域的佼佼者,而且獲獎無數。

  “小戀姊,你有沒有參加過比賽?”

  “有呀,老師要求我一定要參加,一連參加了三年,要不要看我的作品集?”見她一臉有興趣的樣子,戀筑便用內線讓人送來她參賽三年的紀錄。

  抱著相薄到一旁,岑千意目不轉睛的看著。

  “啊,對哦,小戀姊,恭禧你要結婚了!”華馨如突然想到今天來的用意,她們是聽到風聲來道賀的。“缺不缺伴娘?我和千可以哦。”

  “連你們都聽到傳聞了?”戀筑困惑的皺眉。“這樣……好嗎?”

  “咦?小戀姊,你怎么了?”

  “沒什么。”她搖搖頭,繼續幫小女生修剪頭發,待完成后拿起吹風機為她吹干濕發。“以后把頭發吹干,瀏海往左邊撥,這樣就很可愛了。”還教她怎么整理。

  華馨如為鏡中的自己感到驚艷,每次到這里換新發型,她都會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她不像好友會夸張的贊嘆自己的美貌,她是悶騷在心里的那一種。

  “真好看,謝謝小戀姊,我今天烤了蛋糕來給你吃,很好吃哦!”華馨如拉著她到一旁吃東西。

  可心細的女孩發現戀筑臉上的困惑之色。

  “小戀姊,你怎么了?為什么都沒從你臉上感覺到新嫁娘的喜悅?”

  戀筑怔楞了一下,看了心細的華馨如一眼,長長的嘆息。

  最近嶲司又開始不斷的求婚了,但她沒法點頭,因為就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証,月野家、他爺爺都不是問題,她仍然感到疑惑。

  她能嗎?她怎么配得上他?

  不論家世背景抑或學歷,她什么也不能比……

  “我不曉得為什么會有這種消息,可是我并沒有要結婚,我很肯定這件事。”

  華馨如不解的眨了眨眼。“但是我向淨司學長求証,他沒有否認耶!”當然也沒有承認,學長只是笑著摸摸她的頭,要她有空來陪陪小戀姊。

  她和千都是獨女生,非常喜歡戀筑,希望有個像她一樣溫柔又漂亮的姊姊,所以有機會就往這里跑。

  “淨司?”戀筑皺了下眉頭。“怎么……”沒有替她解釋呢?她這弟弟……唉。

  “小戀姊有煩惱?”華馨如小心地問。“怎么了?嶲司大哥欺負你?”就她印象所及,那個給人壓迫感極重的男人,十分呵護小戀姊。

  “沒有,他對我很好,我只是在想……不,懷疑……你應該知道,我跟軒家人完全不一樣,雖然我跟淨司有一半的血緣關系,可我跟他……我并沒有念大學。”

  華馨如聽懂了。“小戀姊,任何人跟淨司學長比,都會覺得自己不夠出色,說真的,能夠跟他們匹配的人,除了他們自己,沒有別人了。”

  “我知道淨司很出色,軒家人都很出色,不論做什么都是最好的,我只是覺得我什么也沒能為他做……其實我沒有朋友,也不太會說話,我不像你們兩個人,我沒什么才能……”

  戀筑的自暴自棄,引起兩個女孩的強烈不滿。

  “哪里?!小戀姊,你這叫沒才能?你看看你的得獎紀錄,我的老天!”岑千意夸張的大叫。“如果你繼續留在巴黎時尚圈,不出几年一定會超越索尼大師的!”

  “這句話我聽老師說過很多次了,他老人家老是愛開玩笑,媒體就一窩蜂亂寫。”戀筑笑著說。

  岑千意突然搞懂了。“小戀姊,你真的很沒自覺耶,”自己的老師還不了解學生嗎?索尼大師是出了名的會挑剔,從來不贊美人。“說自己沒才能,卻可以把馨如沒救了的頭發變得那么好看!”真是要氣死其他造型師。

  戀筑在歐洲的得獎紀錄,讓岑千意看得眼花撩亂,什么彩妝、發藝、眼裝搭配、彩繪……几乎從頭到腳全包了,哪一個沒才能的人能像她這樣?

  難怪她能開設這家會館,收費之高也是有原因的,因為貨真價實的整體造型,不貴也難。

  “對啊,小戀姊,你要對自己有自信一點,每個人一定會有一件事情是別人做不到的,你一定有過人之處,所以軒大哥才會對你情有獨鐘。”華馨如拚了命的說好話。

  戀筑很少被外人夸獎過,不是家人,不是老師,也不是同學,更不是她工作室里的員工,而是兩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子。

  這兩個女孩子各有所長,馨如是女繼承人,對數字的敏銳度極高,非常熱愛工作,而且成績優異。

  千意靠啦啦隊獎學金保送進入大學,外型出色亮眼的她,是近來竄紅的模特兒,深受年輕人的喜愛。

  她們都很年輕,二十出頭的年紀,有似錦的前程,出色的她們是清悠學園大學部的學生。

  那所讓她痛苦三年的學校,她們在那里過得如魚得水。

  既然她們這么說,是不是就表示她不是真的這么一無是處?

  她可以相信她們說的話吧?

  戀筑稍稍的,對自己有了一點自信。

  “你們都很漂亮,我……不太好看。”她一直一直對自己的外貌感到自卑,比起雋司和淨司,她就像個不起眼的丑小鴨。

  兩個女生又用一副見鬼的表情看著她。

  “小戀姊,你雖然不是那種會讓人驚艷的女孩子,但是你很美,很有味道,我從來沒有看過哪個人能把白旗袍穿得像你這么好看!”華馨如認真的表示。

  “沒錯,我也這么認為,如果我穿白旗袍,狄亞旭一定會指著我大笑猴子學人穿衣服,叫我快點脫下來!”

  “那是因為你不是走氣質路線的,小千。”華馨如忍不住說。

  “我、我……”岑千意無法反駁。“對啦、對啦,反正我就是靜不下來。”她看開了。“不過,有一點我很佩服小戀姊,這一點我想是沒有人能取代的。”

  “嗯?”戀筑一瞼疑惑。

  “小戀姊,你能跟那兩個男人相處這么久,我真的很佩服你耶!”光是用想的,她就忍不住發抖。

  “這就是你天生的小動物直覺?”華馨如好笑的瞪她一眼。“淨司學長哪有這么恐布?”

  “那是你沒見識過……”岑千意小聲咕噥,被軒淨司算計,幫著他陰了狄亞旭一記,還傻傻的幫軒淨司數鈔票——這種事情她哪好意思說出口?

  那人心機超深的,狄亞旭警告過她,少跟軒家人打交道,小心被賣了都不曉得!

  “跟他們相處有很難嗎?”戀筑一臉不解。

  兩個女孩不約而同的點頭。

  “淨司學長對我很好,很照顧我,而且在學校的時候對人都很客氣,但其實他身邊的人很少,仔細一想,他沒什么朋友,不太相信人,笑容看起來很親切,其實保持一段距離。”

  “我覺得軒淨司的笑容超陰險的。”岑千意皺眉道,她從以前就不喜歡軒淨司,現在還是不喜歡。

  “更不用說軒大哥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全身都在發抖,他……滿恐怖的。”華馨如回想起第一次在這里看見軒嶲司的時候,是男友靳翔帶她來的。

  那時候軒雋司像土匪一樣擄著小戀姊就走,走之前還瞪了她一眼,像是在怪罪她害小戀姊晚下班,害她太累。

  “而且啊,我都不知道淨司學長會乖乖讓人嘮叨,就連蒲獍學長也不會對他啰唆,就只有你!小戀姊。”第一次看見學長被嘮叨的時候,她真是嚇傻了眼,尤其她那學長還乖乖地讓小戀姊念。

  “要是別人,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岑千意打了個冷顫。“小戀姊,我真為你不值,在我眼里,軒家男人才配不上你呢,你要不要找別——”原本要出餿主意慫恿戀筑換個人來愛,結果她的聲音全都卡在喉嚨里。

  因為,站在門口那個長發披肩,身穿窄版黑西裝的男人,正用一種獵殺的眼神看著她。

  她忍不住地發抖……

  軒嶲司,這個人絕對是軒嶲司!他給人的壓迫感好強,就像狄亞旭說的,他出現的時候,她會知道那個人就是軒嶲司。

  小戀姊為什么能跟這種男人在一起這么久?她……不怕嗎?

  “我不是說了要跟你一起午餐嗎?戀。”他表情冷硬,態度明顯的不爽。

  竟然有兩個小丫頭延誤他的午餐約會,簡直找死。

  “嶲司,你來了。”戀筑這才想起和他約好了,她微笑著走向他。“馨如帶了東西給我——你,為什么又擺臭臉?看人家,看著人家!你不記得了?她是淨司的學妹,畢業舞會上的舞伴呀!”他根本就沒看向那兩個女孩,戀筑正經的捧著他的瞼,轉向她們,要他看仔細認識人家。“還有千意,你知道她吧?最近很紅哦,她——”

  被那雙沒有溫度的黑眸瞪,兩個女生嚇得想拔腿就跑。

  “小戀姊,不打擾你約會,我們改天再來找你,Bye!”

  總覺得繼續不識相的待下去會有生命危險,兩個女孩隨即相偕離去。

  “等一等,為什么跑這么快?!”戀筑離開軒嶲司身旁要去攔阻。“馨如,我有東西給你——”她為兩個可愛的妹妹各准備一套和服,當做禮物要送給她們,怎么人就這樣跑了?

  “去哪?”軒嶲司不悅的伸手一攬。“我在這里,看著我。”霸道的捧著她的頭,轉向自己。

  “嶲司……”戀筑拿他沒轍。“你怎么又來了?”吃哪門子醋呀?真是……

  電燈泡走了之后,他的心情稍微好一點,“過來。”

  不由分說,架著她走向另一個房間,把門鎖上。

  誰敢來打擾,就死定了!

第十章
“你這樣真的很沒禮貌,她們是我的朋友耶!”戀筑拿著小剪刀,一邊為軒嶲司修剪分叉,一邊叨叨絮絮的念著。“連看人一眼都不愿意,你怎么這樣?好歹也是你學妹吧……”

  她一直念一直念,但枕在她腿上的軒嶲司一如以往的閉上眼,左耳進、右耳出,把她的叨念當成催眠曲。

  就算她愛念,他也不會改變,他就是不喜歡別人占去她的時間,只要他在她面前,他要她眼里,心里只有他。

  就算是女的也一樣,他就是霸道、小器又任性,怎樣?

  “嶲司、嶲司……”小手覆上他的臉,輕聲喊著。“睡著了?”

  他又在她膝上睡著了,真是,說要一起吃午餐的人呢……

  “真是的,又累壞了吧?受不了你。”戀筑沒好氣的嘆息,放下小剪刀,小手輕撫他英俊過分的臉。

  他哪里是累得睡著了呢?只是這時候回話,她又要問東問西了,索性裝睡,她就會閉嘴,然后……

  用那雙柔細的手,輕輕捧著他的臉,緩緩按著他肩頸的穴道,舒緩他的疲憊,或者用指梳開他的發,慢慢的、柔柔的。

  他喜歡這時候的感覺,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嗯?為什么她的手突然停住了?

  “嶲,能這樣靠近你的人,只有我,是嗎?”她的聲音几近耳語,輕得几乎聽不見。

  指尖滑過他的眼睫,來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緊閉的唇間。

  仔細一想,這么多年來,確實唯有自己能夠這么接近他、叨念他,跟他討價還價,有時還跟他談條件呢,可他不會對她生氣,不會像喝斥別人那樣,叫她滾遠點。

  這個男人眼神太冷太狠,可她不怕他,她已經不怕他了,為什么?

  “我是特別的,是嗎?嶲司?”

  廢話,你這個笨女人。軒嶲司實在沒好氣,很想張嘴罵她兩句,可被她摸得很舒服,他懶得動。

  此刻的軒嶲司就像頭被馴服的野獸,慵懶舒適的趴臥在她腿上,賴著不走。

  一抹美麗的笑弧爬上戀筑的嘴角,她輕聲問:“嶲司,你愛我,很愛很愛我?”她何其有幸,得到他獨一無二的愛?

  到現在才知道?!這個女人!

  他實在受不了,正想要睜眼瞪她,大大表示他的不滿時,香軟的唇便覆在他臉上,一個接一個,從額、眉、鼻,最后落在他的唇,但這如蝴蝶般的輕吻,怎可能令他靨足?

  攬住她加深吻,一個翻身奪回主控權,置身于她雙腿間,讓她的修長玉腿不由自主的圈在他腰間,熱情一發不可收拾。

  “你裝睡?!”戀筑紅著臉推拒他一直靠過來的身軀,咬著下唇克制到了嘴邊的呻吟。

  解開她旗袍的盤扣,露出細致的鎖骨,他就像頭野獸,啃咬著裸露的肌膚。

  “不行,外頭有人,啊……”她的拒絕軟弱無力,抵擋的小手沒有半分力量,就這么被攻掠,最終僅能緊緊的攀附他,在他身下嬌喘呻吟。

  突如其來的“意外”令她不知所措,軒嶲司向來狂妄,可從來沒這么失控過,就在這里——她的工作室,她的私人休息室,在這張沙發上?!

  一場歡愛后,她虛軟無力的癱在沙發上,小臉酡紅,氣息不穩,相較于那位“出力”的人,心情愉悅的整理自己發皺的西裝,她體力明顯比較差。

  “我的天!”她覺得羞恥,因為她沒有嚴厲喝止。

  “你難得主動。”他一邊打領帶,一邊低頭吻她。“我情不自禁。”三言兩語把責任推卸得一干二淨。

  她一言不發的坐起身來,雙手顫抖的扣上旗袍盤扣,身子背過他,微紅的耳殼泄露了她的羞窘。

  都在一起這么久了,他還像二十几歲時一樣深受她吸引,一個撩撥就按捺不住,她呢,一樣羞于面對兩人親密后的氛圍,會尷尬的躲起來。

  她……一點都沒變呢。

  “戀。”軒嶲司從她身后抱住她,笑著將臉埋進她頸窩厮磨。“我愛你。”他沙啞的訴說情意。“你是我最在乎的人。”

  戀筑感到全身顫栗,因他的示愛。

  她不敢相信,這話……竟然從他嘴里吐出來?!

  “你、你不說情話的。”從來沒聽他說過這三個字,以為這輩子不可能聽他說的,他——軒嶲司耶。“為什么是我?”

  “你是戀。”就這么簡單。“我的。”就算是溫柔,霸道任性的天性還是改不了。“從我注意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墜入了,有什么辦法?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心登時化了,因為是她,所以他愛上了。

  “嶲司……”

  “戀,嫁給我吧。”他再一次求婚。“剛才——我完全沒做防護措施,你可能會懷我的孩子。”

  就說了,誰叫她要主動?擦槍走火是難免的嘛!

  “哪有人用威脅的?!”戀筑又好氣又好笑,覺得他怎么突然無賴了起來。

  “你自己看著辦。”他丟下這句話。

  戀筑忍不住回頭,正經的捧著他的臉,仔細端詳。

  “嶲司。”

  “嗯?”他僅挑了挑眉,任憑她的小手在他臉上造亂。

  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只有她,能夠這么親密的觸碰他、占有他,雖然每一次的歡愛都是他主動,他掠奪占有,可這是不是也表示了,他希望她占有他呢?

  “如果天塌下來了,要怎么辦?”她忽然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但不管問題有多奇怪,只要問的人是她,軒嶲司都覺得天經地義。“笨蛋,你煩惱什么?不是有我?”

  她在他心中,獨一無二是嗎?

  “告訴我,我到底能為你做什么?”她仍覺得自己不夠好,想為他做事,想讓他開心。

  “答應嫁給我,心里想著我,為我生下繼承人,這就是你能為我做的。”不要讓他疲于奔命,結果她還說出想搬出去這種話,根本就是要氣死他!

  既然他都說天塌下來有他頂著——其實這近十五年來的日子,不都是這么過的嗎?

  好吧,那她就別再煩惱了,她一定有什么優點是自己看不見,只有他明白的吧?

  “嫁給你,”小手摸著他披在肩膀的黑發,她皺起了眉頭。“讓我幫你剪頭發,我就答應你。”她不能忍受別人披頭散發,毛燥不整齊,所以動手替他整理,這是造型師的天性,不過她也知道他才不會同意讓她剪呢。

  奇怪的執著。

  “好。”

  想不到軒嶲司干脆的應好,反倒讓戀筑傻眼。

  “啊?!你、你說真的?”她一臉的不敢相信。

  “我讓你剪,你就嫁給我,就這么說定了。”他微瞇起眼笑答,然后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起身,走到梳妝鏡前,隨手拿起一把剪刀擺在她手心。“剪吧。”

  戀筑不敢相信。“真的假的?為什么突然肯讓我剪你的頭發?”

  他從小性格扭曲詭異,不喜歡人靠近,索性頭發也不剪了,就算后來有了她,愿意讓她碰,可對頭發的執著仍近乎偏執。

  說不剪就是不剪,任憑她好說歹說,他就是留了三十几年的長發。

  可他今天竟然為了要她答應嫁給他,同意讓她剪?!

  “嶲司,你……受什么刺激了?”除了這理由,她想不出他可能改變的原因。

  軒嶲司咬牙瞇眼,想起父親帶回來的那個叫艾倫的家伙,他向來記不得人名,會讓他記得的人只有能利用的人和敵人,艾倫被他歸類為敵人。

  一個好好的大男人,竟然用情聖的姿態向他搭訕示愛,這也就算了,還惡心的用食指卷他的頭發,放在鼻尖輕聞!

  光想就讓他感到惡心想吐,甚至有殺人的欲望!媽的,他被調戲了!

  干脆一不做、不二休,剪了,看誰還能卷他頭發喊他美人,呸!

  “少啰唆,快點剪。”愛面子的他哪可能告訴戀筑這丟人的事?只催促她快點動子。

  不知道是什么讓他改變,但她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動起他頭發的主意。

  帶他到工作室里親自為他洗發,因為她知道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會讓小妹來做。

  對著鏡子,戀筑詢問:“你想剪什么樣子呢?”

  “隨便,快一點。”他很急的催促著。

  她輕笑搖頭,不管了,既然他沒有意見,那么她就照著自己的想象替他剪嘍。

  咔嚓咔嚓,刀起刀落,一段一段鬈發落在地面,她腦中早為他想好了數個發型,只是苦無機會表現。

  戀筑噙著笑,愉快的享受變發的樂趣。

  沒一口氣將他的頭發剪得太短,長度剪到肩膀,再修點層次、瀏海,讓發型立體。

  “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她覺得哪里不對,站在他身后皺眉,第一次覺得自己造型失敗。

  以為為他修個發型,會讓他看起來柔和些,想不到銳利依舊,長發讓他看起來霸氣,短發也沒有好到哪里去,還是一樣……

  “原來頭發剪短是這種感覺。”他覺得輕松,滿意新發型,果然設計師不一樣就是有差別,這種發型要是別人剪,恐怕會把他搞得很娘。

  把他弄得很娘,他就會忍不住發火。

  “怎么會這樣……”戀筑覺得很挫敗,為什么呢?為什么他還是這么銳利?侵略性十足的樣子,而且好像比之前感覺更危險了。

  “好,頭發剪完了,現在我們該去結婚了。”他起身扯掉剪發圍巾,握著她的手道:“下午休息,我們去公証。”

  “啊?”她楞住。“你說什么?公、公公公証?”他每次都會做一些讓她意外的事,連這次也一樣。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免得你又找一堆借口,婚禮日后再說,今天先公証。”他像土匪一樣,把她攬了就往門外走,執意在今天把這件事給解決。

  “你、你怎么這么急?!”她是不怎么在乎婚禮的形式,也有點排拒婚禮過于盛大,但他這樣說結就結,會不會太火速了一點?

  軒嶲司轉過頭來,吻住她的唇。

  “雖說等了你近十五年,不差多等一段時間,可你有前科。”

  “我?!前科?我有什么前科?”戀筑一臉疑惑。

  “上車我再告訴你。”他吊人胃口。

  “嶲司,把話說清楚,你不要這樣。”她雖然無奈地呻吟,被他推著往外走,但其實她也不怎么排斥。

  他才不會告訴她,當她阻止他到嘴邊的求婚台詞,僵笑著說要搬出去時,他的心有多痛、多受傷,覺得自己被擊敗了!

  在她坐進副駕駛座后,軒嶲司反手將車門闔上,繞過車頭時掏出手機,撥給弟弟。“淨司,你跟蒲獍馬上帶証件和印章到法院等我——答對了,我要結婚。”

  挂上電話,手握著車門把,軒嶲司心想,他那總是笑容滿面的弟弟,聽到他這消息后還笑不笑得出來?

  越想越覺得有趣,他滑進駕駛座發動引擎,結婚去!

  ***  ****************  ***  ****************  ***

  “……要我帶証件和印章到法院,怎么?你要結婚了?”軒淨司微笑問著電話那頭的兄長。“要我和蒲獍當証婚人——什么?!你說真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神錯愕。

  電話被挂斷了,軒淨司臉上始終如一的春風般微笑已消逝無蹤!

  清秀臉蛋爬上一抹不解,眉頭都皺了起來。

  在他旁邊的蒲獍見他那副難得一見的神情,感到興味的挑眉。

  “認識你這么久,頭一回見你除了笑之外還有別的表情。”蒲獍向來覺得他笑得很狐狸。“原來你錯愕的神情是這個樣子,”粗糙的食指畫過軒淨司輕巧的下巴。“挺可愛的。”薄薄的唇扯出一抹笑。

  軒淨司撇過頭瞪他一眼,打掉他調戲的手。

  向來清晰的腦子被兄長這一招打得混亂,他真是被哥哥打敗了。

  “公証!真有他的,不知道哥是怎么讓姊同意的,雖然倉卒了點,不過也好,姊姊怕生,喜宴對她來說負擔過重。”他想的還是自己的姊姊,至于哥哥嘛……

  軒家男人不需要擔心,就算被打倒了,有機會仍會爬上來東山再起,就如同他遠在美國的爺爺,還不死心呢。

  嗯,不過這都不是目前該關心的重點,哥跟姊姊要結婚了呢。

  “証件、印章都帶著,我們去法院會合。”軒淨司找回冷靜,把下午的事情拋在腦后,先搞定兄姊再說。

  一生順心,少有事情能讓他變臉,他想,哥要的這一招已經夠讓他吃驚,不會再有事情可以讓他臉色大變了。

  軒淨司和蒲獍先到了法院等候,還體貼的為姊姊准備一小把捧花,遠遠的,看見兄長的積架跔車飛快駛來。

  他露出笑容,上前為姊姊開車門。

  “姊,恭禧,這個給你——呃?!”看見那坐在駕駛座的男人,他覺得有點眼熟,又有點陌生。

  困惑之色爬上清秀的臉蛋,軒淨司帶著微笑問:“請問你是?”

  軒嶲司載著墨鏡,掩去大半張臉,見弟弟認不出來,他突然興起了捉弄的念頭。

  拿下墨鏡,他掀唇譏諷,“連你親哥哥都認不出來?蠢蛋。”

  軒淨司這一輩子頭一次被罵蠢,還是被自己的哥哥,他表情放空,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老哥下車,繞過車頭把他姊姊搶走。

  然后,他犯下了致命性的笨點——

  “哥,你的頭發呢?!”

  “當然是剪掉了,笨蛋。”軒嶲司難得扯出大笑,壞心的傾身靠近弟弟,對著他的臉噴氣。“你這副表情,絕!”

  “你干么欺負淨司?”戀筑捏他的手臂,為弟弟報仇。

  “處變不驚,不是你的座右銘嗎?”軒嶲司調侃道。“以后別再犯了。”丟下這一句,他攬著戀筑結婚去。

  呆在原地的軒淨司,還是不能回復——

  哥中邪了?他把頭發剪了,這怎么回事?!他、他是誰?

  蒲獍略感同情的拍拍他肩膀,“同一天見你變臉兩次,我這一生沒遺憾了。”

  被踩中痛腳的軒淨司回頭,危險瞇眼的神韻和他哥有七分像,突然掄拳朝他臉揮過去,并威脅道:“今天的事情若傳出去,我會殺了你!”

  蒲獍反手握住他的拳頭,掀唇道:“你討不了好處,我會拖著你一起。”

尾聲
生理時鐘讓她在早上七點起床,戀筑睜開眼,看見一副裸露的胸膛將她圈抱在懷里。

  她輕輕挪開腰間的大手,小心翼翼的,不想吵醒了睡夢中的他,可就算她動作再輕,還是擾醒了淺眠的男人。

  軒嶲司眼皮微掀,雙手箍得更緊。

  “再睡一會兒。”她傾身在他眼皮上親吻。“等等再喊你。”

  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放開雙手讓她下床梳洗,閉上眼睛繼續睡。

  戀筑輕巧的下床,拿起擺在一旁的晨褸套上,走進浴室。

  結大的浴室里有個像小型溫泉的浴缸和淋浴間,以及干濕分離的衛浴設備。

  這不是她的房間,這是軒嶲司的臥室,他們倆公証后,她就順理成章的搬到他房間,雖然說在這之前他們已經跟一般夫妻沒兩樣,他每晚一定會睡在她身旁,不肯與她分房睡。

  梳洗完后,她換上了旗袍,纖細的身材看不出懷孕四個月了,小寶寶是個男孩,軒嶲司得知自己即將當父親后,神情十分復雜。

  “這就是說,又有個男人會來跟我爭奪你的注意力了?”得知孩子性別的那一剎那,他的神情有絲后悔。

  “跟自己兒子吃什么醋?!”戀筑覺得他實在很幼稚。

  帶著愛戀的眼神,凝望熟睡的他,她心中漲滿了幸福,這個男人在外頭呼風喚雨,高傲自大、目空一切,可在她面前,就只是一個任性的大男孩。

  “噗——”她忍不住想笑,一個三十六歲的“男孩”,可見他內心有多幼稚。

  “嶲司,起床了。”她坐在床沿,伸手輕觸他裸露的背。“快點起床吃早餐,不要賴床了。”

  他仍沒有起床的意思,戀筑沒轍的嘆息,微微傾身,在他耳邊輕聲說:“嶲司,我愛你,快點起床啦!”

  下一秒,軒嶲司的眼立刻睜開,臉上有著得逞的笑,捧著她的小臉在她臉上重重一吻。“早,戀。”很快的掀被下床,進入浴室梳洗。

  每天都這樣,不說那三個字他絕不起床。

  “幼稚。”她忍不住噴笑,搖頭走出房門。

  女仆在她出房門后來到面前,恭謹地道:“夫人,麻煩您……淨司少爺他……”

  “我知道了,我去喊他起床。”戀筑沒有架子的微笑回答。

  “夫人,快點下來喝補藥,涼了就不好了。”女佣離開前回頭叮嚀。

  “好。”一天不喝都不行,真是。

  他們沒有公開宴客,公証完后只發布了新聞稿,沒把兩人的終生大事搞成世紀婚禮。

  之后僅有几個親友聚在一起吃飯,宣布兩人的婚事。

  戀筑踩著平底鞋——懷孕后,她就乖乖的將高跟鞋收起,換上舒適的平底鞋。

  繞過長廊,走到弟弟房門,直接扭開門把,穿過起居室走進房間,先拉開窗帘讓陽光透進來,然后微笑轉身,正欲喚弟弟起床。

  一切都很順,因為她做了很多年,一切都跟以往沒什么兩樣,可是今天不對。

  大大的不對!

  “咦?”笑容僵在嘴角,她神情疑惑的看著床上裸身相擁的兩個——男人?!

  她寶貝弟弟,竟然枕在蒲獍肩膀睡得安穩,西線無戰事,明明是這么突兀的畫面,可她竟然覺得——不奇怪!

  “男生跟男生……會有這么契合?”就像……情人一樣?!“啊!”她突然驚呼出聲,想通了。

  臉頰突然爆紅,覺得自己怎么這么笨?!竟然到現在才發現弟弟和蒲獍……

  “天哪!”她捧著臉,飛快沖出弟弟房門。

  在房門被關上的剎那,床上的兩個人醒了。

  “哈——”軒淨司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他掀開眼皮的時候有看見戀筑的旗袍一角。“是姊姊。”完全沒有被抓奸在床的心虛。“總算發現了啊。”

  “嘖!”蒲獍啐了聲,翻身下床。

  匆匆忙忙逃離弟弟房間,她氣喘吁吁的下樓,走進餐廳。

  正在看報的軒嶲司緊張的叮嚀,“你在急什么?慢——”怎么了?

  她臉蛋爆紅,一臉的倉皇未定,是發生了什么事?

  戀筑看著丈夫,一臉的欲言又止。“我……剛剛喊淨司起床,可他……不是一個人……”

  “哦?”他覺得有趣的挑眉。“他跟誰在一起?”

  “蒲獍……”她一臉的“為什么”、“怎么會這樣”。

  “你現在才知道啊?”軒嶲司無奈的搖頭,她都沒自覺,弟弟都几歲了,還進他房間喊他起床,完全忘了淨司是個成年人了。

  “你知道?你不反對?”她大感意外,他似乎早就知道了。

  “攔得住他嗎?”軒嶲司聳聳肩。“就讓他去吧,爸媽都不反對了。”父母那邊倒是沒有瞞太久,只有她——遲頓。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她埋怨道,要是他早點告訴她,她也不會這么尷尬了。

  軒嶲司有苦難言,他暗示過多少回了?她哪一次聽得懂?

  咽下咖啡,他決定還是算了,不要跟孕婦計較。

  “姊,早安。”軒淨司臉上挂著笑容,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如以往的在姊姊臉上印下親吻道早安。

  “早。”蒲獍也沒有任何尷尬之色,坐在習慣的位子上。

  兩人同時伸手取來一片吐司,在上頭抹上對方愛吃的果醬,然后再遞給對方。

  蒲獍為軒淨司倒果汁,軒淨司把餐盤中的培根全部扭到蒲獍盤子里。

  “我怎么這么遲頓……”戀筑覺得丟臉,她到今天才發現這兩個男孩的默契超乎她想象,而且早越過了好友的階段。

  就跟她和嶲司一樣,就像……老夫老妻。

  “姊,你很介意嗎?”軒淨司臉上漾著笑,問著總算發現的姊姊。“你對我失望了?”

  “說什么話,你是我弟弟耶。”她沒好氣地道。“不管怎樣,姊姊都支持你。”

  聞言,他松了一口氣。“姊,謝謝你。”

  “以后不要什么事情都瞞著我,真是的!”戀筑忍不住又開始關心的碎碎念。“我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說的……”

  三個男人同時低頭喝咖啡,很有默契的閉嘴,讓她念個愉快。

  孕婦,她是孕婦,大家都要讓著她,別讓她為了小事心煩,她只需像這樣在這里,當他們累了、倦了,他們便會回到停泊的港口,整頓再出發。

  在別人家會引起軒然大波的問題,在軒家簡單的就被化解了,又回復到以往那樣,“悠閑”、“輕松”的軒家早晨。

  窗外陽光暖暖,鳥語花香,屋內叨念聲滔滔不絕……


  【全書完】


  *欲知靳翔和華馨如的浪漫情事,請參閱新月甜檸檬系026《雜草灰姑娘》

  *欲知狄亞旭和岑千意的笑鬧戀情,請參閱新月甜檸檬系列035《小紅帽攻擊大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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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羽風收取租客本月房租現金19Ds幣.


好好看喔~
女主角真的是很遲鈍阿,最後才發現
不過這樣呆呆的也很可愛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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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呆的女主角= =
我能感覺到你的心痛,你有你說不出的無奈...但是你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越是這樣我就越難受...如果,不幸福,如果,不快樂,那就放手吧;如果,捨不得、放不下,那就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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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單純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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