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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翔鳳掠情》BY 織雲

《翔鳳掠情》BY 織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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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鳳掠情》BY 織雲
兄弟篇:雲錦《翱龍戀雪》

大明皇朝昭帝年間,朝廷對外鞏固北方城防,安撫西方外族;對內澄清吏治,修築水陸棧道,威及四海,後世敬稱其為武帝。
昭武二十八年秋,昭帝崩,享年五十有九;遺詔帝位交予次子鳳翾,年二十一登位為旭帝,人稱「鳳帝」。
昭帝崩後,餘下九子四女。四女中三人賜婚予文武功臣,唯四公主尚未及笄,待字閨中;九子中行四、行六留京輔政,長子封南郡,三子、五子掌西北防,餘者尚未成年,不發給職。
鳳帝繼,改前政之嚴謹為懷柔,開放外族及民間之水陸通運;在各地皇子地整頓配合下,僅數年,民間由前朝打下的基礎逐漸繁榮發展,亦出現各色幫派商會。
而江湖上廣為人知的,除了數百年名門的五嶽各派外,便以寰宇宮、烏犀幫為先;兩者各佔雲南之地,藉各運河水路之便利而發展成幫派。
非正規幫會組織,則以含笑堂、天星堂居首。兩者明暗相對,而數年前天星堂覆滅,便以含笑堂居大。
至於商會,則首推「北五行,南三織」。
「五行」位於太原,名為五行商行。不同於太原的「薛家莊」以官馬御茶為主營生,而是以經營民間銀號、草藥、茶葉、礦鹽、商驛為主,以五人為首,稱五行。
「三織」位於蘇州,由嚴、張、柳姓三家織布行號共稱主事。紡、織、染、繡,獨佔鰲頭;南方百姓稱三織為「土皇帝」,意即此三家權勢足以與朝廷抗衡。
官、幫、商、民,層層連結,推動皇朝繁榮。





大明皇朝 昭武十六年
松,靜靜地佇立在園中一角,鐘聲迴盪在清涼的山風中,增添古剎的空寂。
「阿彌陀佛,施主請留步。」一名中年女尼擋住了山門前一大一小的兩人,雙掌合十。「此為內院,男客勿入。」
「請師太通允,這孩子是來看他娘親的。」年約四十的男子輕輕一推幼童的細肩,誠懇地道。
女尼看著一身華貴衣飾的兩人,男子威嚴卻不失誠懇的態度以及孩童一臉的渴盼,半晌終於點了頭。
「請告知貧尼法號,讓貧尼通傳一聲。」
「她法號空靜。」男子喜出望外地眼牟一亮。「有勞師太。」
「貧尼知曉了,請兩位到亭子稍候。」那女尼一說完,便雙掌合十稱了聲佛號,向內走去。
依言走去亭子,男子不斷地輕拍男孩的小小身軀,但兩人都有些喜悅與焦急難耐,直盯著那院門。
終於,一抹灰色身影出現在門邊,停頓了一下便直直向涼亭而來。
「寧兒!」男子喜悅地上前,「我帶孩子……」
「貧尼已是世外人,法號既為空靜,即空淨一切愛慾。」女尼眼眸平靜地截斷男子的話,情緒絲毫無波地說完後合掌淡道:「施主請回,本寺不便男客久留。」
無視於那一臉震驚錯愕的男子,與那扁嘴欲哭的男孩,她翩然轉身離開。
「娘!」見她轉身,男孩終於忍不住地喊道,扯開男子的手追了上去,哭著、追著不斷呼喊:「娘!是鳳兒……鳳兒來找你……娘……」
隨著腳下一絆,聲音攸地消沒,但哽咽的哭聲仍斷斷續續傳來,即使如此,女尼仍似衣不沾塵地向院門走去。
終於,越過門的那一瞬,她轉回了眸,目光淡淡地與地上的男孩對望。
那眼神,彷彿斬斷了一切情感、空淨渺遠而淡然。
她的眼中沒有情、沒有愛,沒有眼前幾乎主宰了她半生的男子,更沒有那抹稚弱身形的存在。
男孩被徹徹底底地拋下,在他剛滿九歲這一天。
那抹眼神,成了他記憶中最難以抹去的深刻劃痕。




第一章
大明皇朝 承天四年五月
「哎呀,賀喜賀喜,衛老爺大喜啦!」
一批批的賀客湧入衛府,喧天鑼鼓聲響、川流人潮,將整個衛府的廣大前庭擠得水洩不通。
原因就是因為衛家的二公子衛無攸在殿試過後,被當今聖上欽點為新科狀元朗。對於世代從商的衛家而言,能有這麼一個光耀門楣的兒子,那可真是再風光不過。
衛家的親戚們早已笑得合不攏嘴,更別提衛老爺跟衛夫人了,兩人臉上的笑早已經紅撲了臉,還是不停穿梭在人潮中對每個來賀喜的人致謝,連衛家長子衛無華跟么兒無方都無法置身事外,被捉出來接待客人。
「怎麼不見二公子呢?」人群中不知誰這麼喊著。
「是啊是啊,狀元朗怎麼不出來見見大家呢?讓咱們沾點喜氣嘛!」其他人跟著起哄,讓衛家二老有些尷尬。
並不是他們不讓他出來,而是他們這次子生來愛靜,即使是這麼值得慶賀的日子,他仍逕自待在自己的院落中,彷彿外面的一切喧鬧都跟自己不相關。
「方兒!快去找你二哥。」不得已的,衛老爺對么子說道,邊眨著眼要他無論如何都得把人捉出來。
「啊?我?」衛無方一臉的無辜。
他哪有辦法說動二哥啊?每回看到二哥那副清靜無求的模樣,便是有什麼要求都說不出來了。
「我去吧!」衛無華知道么弟對大弟沒有辦法,自己也想乘機擺脫這些人潮,便自行領命去了。





衛家的後院,只見一片鳥語花香、靜林幽湖,間或蟲鳴,怎麼樣都跟吵鬧的前院無法聯想。
跨進了門,衛無華果然看見大弟衛無攸手捧書卷坐在窗邊;果不其然,他根本是在發楞。
雖然捧著書,但溫文的臉龐上一雙細長鳳眼卻是看著窗外的景致,一點兒也沒注意著書卷。
「前院的人都忙死了,你倒是清閒哪,狀元朗。」衛無華帶著笑開口。
「大哥。」聽見聲音,衛無攸連忙回頭放下書本站起來,等衛無華擺擺手要他坐下後才回坐,略微羞赧地微笑道:「你也知道我不習慣這種場合,更何況那些人我都不識得,怎麼說話呢?」
「怎麼說你也是今天的主角,怎麼好一個人躲在這兒?」他爽朗地笑著,「爹娘可被那些人給逼問了,說狀元朗怎麼遲遲不出現哪!」
「大哥!」衛無攸歎了口氣,「可否別再叫狀元朗了?」
「不習慣嗎?」
「很怪。」他苦笑道:「感覺像有頂大帽子罩在頭上,沉得很。」
「還是得習慣。」衛無華拍拍大弟的肩膀,「你想想,等明日恩榮宴過後,聖上就會頒旨給職,到時候在官場上,這些場面話可還少得了嗎?」
「我明白。」衛無攸越想越沉重,更有些許無奈。
只因為剛出生的時候家裡請來相命先生為他卜算,說他年少便可功名有成、官運亨通,爹娘便聽從相命先生的話,自幼聘了先生教他,一心一意要他考取功名,而不像大哥跟弟弟他們行商。
自小只知讀書,也因此養成了他好靜亦不善交遊的個性,這樣要如何在朝中任職呢?他也不冀望得什麼高位,只盼當今聖上能是讓他任職於外,不要介入宮廷得是是非非中。
「對了,你該是見過當今聖上吧?」衛無華忽然興致勃勃地問:「據聞鳳帝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可就沒人跟我說過他長什麼樣,你倒是說來聽聽。」
從昨日報喜過後就忙成一團,害他都沒時間問這些問題。
年方二十一就繼任的鳳帝向來是坊間傳言的主要話題,除了傳言他俊美無儔,連後宮美人都相形失色外,鳳帝的出身也是一個話題。
據說,他的娘親並非但今太后,而是一名尋常的民間女子,因為身份關係而過繼給太后成為先帝次子;先帝對他寵愛萬分,甚至排除眾議立他為太子。
「大哥,談論當今聖上的容貌有失禮數。」衛無攸不贊同地蹙起了眉,「更何況,殿試的時候因為聖上聖體違和,所以一直坐在卷廉之後,只聞其聲而不見其人,我要怎麼跟你描述?」
唉!一點都不知變通,果然唸書念成書獃子一個了。
衛無華搖了搖頭,也罷也罷,反正呀,他這個弟弟也只能當文官,最好是派他各翰林院職缺,成日鎖在書庫就得了!
「走吧,要是你不出去,我可沒辦法交代。」他站起身,向外一擺手比了個請的手勢。
「大哥,我……」衛無攸依然一臉為難。
「要不你就出去露個臉,等會兒我保證你馬上脫身總成了吧?」衛無華歎氣,哀怨地道:「你想想,我都為你在外面站了一天啦,還得為你讓爹娘叨念,那我不是既累又淒慘了嗎?」
聽見大哥這麼說,衛無攸立刻感到心軟愧疚,不好再堅持。他只得放下書本跟隨兄長去前院,從頭到尾都沒注意到兄長眼中閃過的狡獪神色。
呵呵,單純的人就是這麼好騙。沒想到他們衛家世代從商,竟出這樣一個不懂世事俗務的兒子;可偏就是他,得投入官場那個複雜的染缸。
此去如何?半喜,半憂。





深宮內苑,幾個侍衛與太監宮女奔來走去,呼叫聲此起彼落,全然沒了平日的寧靜。
「皇上!」一個十七、八歲的太監跺著腳,嘖了幾聲,邊嘟囔邊著急叫喚,「你們快找,要是皇上有什麼差池,你們就等著人頭落地!」
「公公,這兒沒有呀!」侍衛搜尋之後,快步來稟報。
「那容妃跟玉妃那兒呢?找過嗎?」最近就這兩位娘娘最受寵了,說不定皇上會在那兒。
「稟公公,兩位娘娘說皇上好些時日沒去了。」旁邊的宮女立刻回答。
也沒有? 他立刻苦著一張臉思索。
這也是,兩位娘娘前陣子為了爭寵在「莞玉閣」吵了起來,以皇上的個性而言沒當場讓人拉下去就算不錯了,哪兒還會去。
可書房沒有,後宮沒有,這兒也沒有,那到底去哪兒了呀?怪了,剛剛明明就見到皇上在亭子裡,怎麼一會兒就不見人影了呢?該不會……是落了水吧?
可皇上懂得水性的呀!
「唉,你們幾個,快找人來打撈水池!」不管了,有找總比沒找好,再找不著人,他可不知道該往哪兒去找了。
才剛一開口,水池中嘩啦一聲,一個人從水池中央探出頭來,在所有人驚異的眼神中悠然游到岸邊,一撥濕發,赤裸著身子踩上地面。
沾滿水珠的頎長健碩身形,肌理勻稱沿著手臂胸腹而下;細削的瘦長臉龐上鼻樑直挺,劍眉薄挑、星目灼燦,唇瓣優雅而美麗的薄彎,肌膚更是泛著細緻的柔暈色澤。
「皇上!您怎麼在這池子裡呢?」太監春茗大吃一驚,急急地道:「這池子不乾淨呀!」
哎呀,他們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稱的鳳帝,怎麼可以在這養著魚的池子內泅水呢?這不是天大的不適合嗎!
「泅水也不成嗎?」
任由水珠從頭上臉上滑落,鳳翾細挺的劍眉動也不動,眼神冷漠,「朕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
「奴才不敢!」他身子立刻發顫,急忙開口:「奴才……奴才怎麼敢管皇上的事呢?奴才是……」
「好了,有什麼事?」厭煩他開口閉口奴才,鳳翾不理會他戰戰兢兢的模樣,接過衣服披上邊走邊問。
「奴才只是提醒皇上,恩榮宴就要開始,是時候準備接見新科的進士們,您得著衣了。」他微訥地補上一句,「六王爺還要奴才提醒您,上次殿試他已經幫過您一回,要皇上這次別再缺席了。」
「要你來說,就不怕你丟了這項上人頭嗎?」鳳翾似真似假地冷笑,在嚇得春茗發抖後才續道:」朕知道了,現在就回寢宮。」
「是!」鬆了口氣,春茗急忙的跟上這喜怒難分的主子。
與同科的進士們候在殿門外,衛無攸只覺得心頭沉悶不已。
讀書多年,終於能達成父母的期望,得到許\多人苦讀數十載都未必能有的成果,他是該感到愉快而喜悅才對;但是一走進宮廷,高大的圍牆,沉重的宮殿柱樑,華麗精緻的雕刻,還有旁人羨妒的目光……每一樣都讓他感到不自在而沉重,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是否根本不該來蹚官場的渾水。
前次來殿試的時候並沒有這樣的感覺,也許\是那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會被欽點為狀元的原因吧?一旦冠上狀元之名,落在自己身上的眼光也就多了。
「新科狀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嗎?」背後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大家都在說你都不肯說話,該不會是看不起咱們這些輸給你的人吧?」
衛無攸愣了愣一回頭,看見是之前在會場見過面的方之禹;跟他雖說不是熟識,起碼也談過話,比起其它人來自是多了分熟悉。
「原來是方兄。」他鬆了口氣,才露出微笑道:」我沒有這種意思,但是……喧擾跟交談不是被禁止的嗎?」
他記得,若是在宮中任意交談會被認為結黨營私,所以是有著這條禁例的。
「聽說皇上還沒到,要也等見到了皇上再守這些規矩吧?」方之禹搖搖頭,」我說你別太嚴肅了,就是這樣才容易惹人議論,說你太高傲。」
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沒幾個人會想要特別跟他親近,畢竟他與生俱來的氣質已經讓多數人只敢遠觀。
「高傲?」衛無攸怔了下,才真正的看向自己週遭的人,發現他們確實有不少人都看著自己,只是剛剛一直都在思索,沒注意到週遭的事情,看來確實是自己太忽視了別人。
「對不住。」他輕聲而誠懇地對那些人道歉,跟著看見那些人眼中閃過訝異。
「我就說吧,無攸不是這種人。」方之禹笑了開來,拉出人群中的兩人推到衛無攸面前,」我跟你們介紹一下。這兩個呢,就是被你打敗的新科榜眼跟探花,高品逸跟莫綮瑛,我認識多年的朋友。」
「喂喂,說什麼打敗,我可是不承認的喲。」高品逸馬上搥打了下方之禹,」被擠下去的是你吧?二甲進士。」
莫綮瑛文雅地笑笑,不理會那兩人逕自跟衛無攸說起話來。
「他們倆打慣了,就當文風鼎盛之下的異象就成。」拐著彎罵人有辱斯文後,莫綮瑛才拱手揖道:」我是莫綮瑛,幸會了。」
「我是衛無攸,幸會。」
相互拱手過後,莫綮瑛凝目注視他半晌,跟著微笑,」之禹說得沒錯,你有雙漂亮的眼睛。」
或許臉孔平凡而很少人注意到吧?但衛無攸那雙眼睛真的漂亮,眼型雖是男子身上不該有的媚,卻因為眼中的淨雅而沒有給人任何怪異之感。
若是只憑這雙眼,倒是足以睥睨天下所有美人了。
「眼睛?」衛無攸疑惑地摸摸自己的眼角。
他知道自己有雙鳳眼,但是從沒人說過漂亮之類的話,他也很清楚自己生得平凡,比起自己的兄弟更稱不上好看,只能算普通。
「啊,你們兩個熱絡起來就不理人了?」方之禹湊了過來,打斷兩人的談話,」無攸,你別被他那種溫和的笑容給騙了,綮瑛這傢伙每次都置身事外,無情得很。」
「之禹。」莫綮瑛很溫和地笑,」我記得你這個月還沒寫家書,要不要我幫你寫?」
呃……寫家書?那他一定會把自己的一切惡行毫不保留卻文雅地告訴自己的老爹,很可能會讓他殺來京城宰了自己。
「我說……綮瑛呀……」方之禹的聲音立刻諂媚至極,」輸給你們幾個已經很可憐了,你就饒了我吧!」
「你們這幾個還不噤聲!大殿之外,豈容你們這樣喧鬧!」殿外的司禮監尖聲地斥責,打斷他們的對話。
「是!」幾個人立刻站回自己原先的位置,依禮垂手站著。
一陣悄然中,衛無攸忍不住回頭,卻看見他們三人猛對自己眨眼微笑。
他忍不住笑了,原先的沉重感覺也減輕了一半。或許\宮廷的生活,不會像他想像中那麼糟糕吧!
「皇上駕到!」
隨著通報聲,站在殿外的所有人迅速垂下頭去。
鳳翾踩著輕緩的腳步,眼角餘光似乎在眾人垂下頭去時發現了什麼,可在微一停留而沒有發現什麼後直接進了殿中,坐上龍椅讓官員跪拜。
「終於來了。」身為六王爺的毓翔鬆了口氣低聲道。方纔他還真怕這位皇兄又來個臨時缺席,他就得上陣再頂一次了。
鳳翾慵懶地睨他一眼。這毓翔抱怨得也太大聲了吧?當真以為他聽不見?
「宣。」懶得與他計較,鳳翾只想盡早解決地擺\了下手。
「宣──新科三甲二十二名,賜同進士出身。」一旁的司禮監陸續報出姓名,等鳳翾一一賜予文房四寶後退至一邊。
「宣──新科二甲十二名,賜進士出身。」
「皇上,您也認真點吧。」見鳳翾一臉意興闌珊,毓翔忍不住悄聲提醒,」只要謁見完畢,恩榮宴您可以早點休息。」
鳳翾慵懶眼眸驟冷,毓翔立刻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知趣地退下了一步不敢再開口。朝內唯一能跟鳳翾對話的四哥睿翌去了北方察訪,今兒個他可沒人可靠,得小心點兒自求多福。
「宣──新科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
看著領先踏進殿的人,本來有些不悅的鳳翾美眸忽然一燦,不動聲色地等著司禮監報完姓名身家後才起身踏下御階,彷彿只是對三位一甲進士的禮遇。
一字排開的三人,高品逸與莫綮瑛均是平穩卻不失恭謹地抬眼看向這位帝王,只有衛無攸未曾將眼抬起,連一絲想看的好奇都沒有。
「新科狀元衛無攸?」鳳翾清冷問道。這位新科狀元該不會是因為害怕所以才不敢抬頭的吧?
「草民正是。」雖有壓迫感,但衛無攸的聲音尚算平穩。
「衛卿稱臣即可。」沒有聽見任何的顫抖,鳳翾滿意地手掌輕抬示意,」抬起頭給朕瞧瞧新科狀元的模樣,衛卿。」
方纔那一面似乎讓他看見了某個引他注意的特點,而現在他更想看個清楚。
「臣遵旨。」遲疑了一會兒,衛無攸才抬起頭來,一瞬間屏息地看著眼前的人。
這就是鳳帝?他怔愣地看著眼前身著蟠龍衣衫的男子。俊雅倜儻,卻又有種陰柔的美,但不是女子那種柔艷美感,而是……奪人心魄的邪冷幽魅。
他生平從未見過這麼帶著尊貴英氣卻又將美麗冷邪集於一身的人。也讓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男子可以用美麗來形容。
漂亮的眼瞳黑白分明,帶著特殊意味的銳利目光,讓衛無攸莫名地感到臉孔發熱,他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上回殿試的時候,他並沒有感受到這樣的目光呀!
看著他慌張似的垂頭,鳳翾滿意於自己看見的東西。
俊秀但不甚特出的白皙臉龐上,唯有一雙微勾鳳眼引人注意,些許\媚意與純淨揉合,加上原有的斯文拘謹,成了種特殊的氣質。
這雙眸子,比他見過的任何美人都美,而且像極……
鳳翾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勾出一抹笑意,衣袖一揮,一邊的太監便高聲唱諾。
「賜──新科狀元衛無攸,緋羅圓領,白絹中單,錦綬,蔽膝,紗帽,槐木笏,光銀帶,藥玉珮,朝靴,氈襪各一,欽此謝恩!」
「謝皇上恩賜。」衛無攸一撂衣襬跪下,一旁持物的宮人將物品捧出殿外,派人送回衛府。
「卿家起身。」
讓眾臣訝異的,鳳帝竟然自己往前走了幾步,扶起了這位新科狀元。
瞬間眾位臣子已經有了個譜,明白以後該如何逢迎這位新科狀元了。但沒人看見的是,在鳳翾扶起他時,細長的手指順勢撫摸了下他的手掌。
曖昧的觸感,讓衛無攸呆了一下,莫名地臉孔發熱。
手心雖軟,但是指間卻有著筆繭,果真是讀書人哪。鳳翾一笑,在衛無攸臉龐微紅之際抽回了手,繼續頒賜予高品逸跟莫綮瑛,也說了些話。
「賜宴。」等到所有賞賜頒完,鳳翾平聲命令開宴,眼光卻還是灼灼盯著垂下頭去的衛無攸。
「皇上有旨,擺\宴御林苑。」
「謝皇上賜宴!」
官員們跪謝後,才隨著引領的宮人們撤離大殿。
終於能離開那樣的打量目光,衛無攸鬆了口氣,卻再也不敢抬頭,就垂手轉身離去。
「毓翔。」看著所有臣子離開,鳳翾忽然輕喚。
「是,皇上有何吩咐?」毓翔跨前了一步。
「你給朕點的這位狀元……」他優美的薄唇微彎,輕柔地道:」朕很滿意。」
他說完,即刻轉身向擺\宴的御林苑走去,侍從也跟著撤離;而毓翔怔怔的拱手立在當場,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這皇兄……莫非看上了這位新科狀元郎吧?
雖然大臣們都不知道,但是他卻很清楚在皇兄的後宮中有著傳言,說鳳翾男女皆容;這本沒什麼,反正朝中大臣養有伶人孌童者不在少數。
可是,那可是狀元啊!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皇兄怎麼可以……若是平民或是後宮的侍人那他還不擔心,但是臣子受寵而弄權,這種例子在歷史上可是屢見不鮮呀!
毓翔苦笑,擔心卻也明白自己是制止不了鳳翾的。
送到眼前的美食,豈有不吃之理啊!
酒過三巡,衛無攸已然有些醉意。
不知道如何推拒,他也只好接過一杯杯的敬酒喝下;而方之禹三人由於座位與他有段距離,所以也救不了他。
「衛卿,已然有些醉了?」鳳翾帶笑溫和地問。
從筵席一開始,他就將衛無攸的座位安置在自己身側,更對眾臣擺\明他對這位新臣子的重視。
恐怕只有毓翔才知道,他是在細細欣賞即將到手的獵物。
「謝皇上關心,我……臣本就不善飲酒。」衛無攸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回話。
一整晚這位俊美帝王對自己的關注,已經多到讓他覺得受寵若驚,甚至不知道手腳該如何動作才好。
「來,將朕這杯茶賜給衛卿。」鳳翾手中折扇隨意一指,要春茗將自己桌上的瓷碗遞給衛無攸,眼神還是不離獵物。
「謝皇上。」衛無攸急忙想站起謝恩。
「坐著說話便可。」鳳翾制止地笑,」還有,筵席中不需這麼拘謹,抬頭看著朕。」
從開始到現在他總是垂著頭,只有很少的時間會抬一下頭,令他欣賞不到那雙眼。
「是。」他答著抬頭,卻在看見眼前那尊貴雍容的容貌跟銳利眸光後,又不自在地微垂首。
雖然只有短短時間,但那早已經泛紅的白皙臉龐,跟有了醉意而流露著矇矓之意的細緻眸子已經落入鳳翾眼中。
鳳翾眼中閃過噬人的火光,卻迅速地將它隱藏。
一杯茶似乎解不了衛無攸的酒意。在繼續喝了兩杯酒後,他微覺暈眩地撐著額,雖皺起眉努力想凝聚自己的意識,卻終究徒勞無功\地閉上眼趴在桌上睡去。
「衛卿已不勝酒力醉了,諸位愛卿就暫且停下敬酒,各自作樂吧!日後同僚,還有的是機會。」鳳翾從容地將聲音平穩送出,」來人,將衛卿送到曲昜殿暫歇。」
這句話一出口,幾位內侍眼神中都閃過詫異,卻仍是遵從命令地將衛無攸攙扶起;不知內情的眾臣則竊竊私語了起來,打算著要如何拉攏新同僚。
「無攸……應該沒事吧?」眼睜睜看著衛無攸被攙扶離開,方之禹心中不知為何泛起些許\不安,只好悄聲問著莫綮瑛。
「除了宿醉外,會有什麼問題嗎?」高品逸不解地問。
「那可未必。」莫綮瑛蹙起秀眉,仍是淡淡地說。
鳳帝的眼神太不尋常,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是仍讓他察覺這位帝王的眼光總直追著衛無攸。
那種眼光絕對不是欣賞。但若是那樣的意思……那麼對無攸而言會是件多麼不堪的事啊!
「綮瑛,你也覺得不對勁?」方之禹不安的感覺更是濃重。
莫綮瑛點了點頭,卻又歎口氣輕搖了下頭,之後便不再開口說話。
說什麼又有何用?知道了更沒有任何幫助,畢竟在他們眼前的是一位操掌生死大權的帝王呵。
若是讓他們知道,或許\只會讓衛無攸的不堪更甚,不說為妙。
一切事情,等衛無攸平安回來再說吧!




第二章




清涼的水流進乾渴的嘴中,讓衛無攸無意識地吞嚥那潤澤,發出舒適歎息。
鳳翾喂盡了杯中水,跟著俯下頭輕吮去醉酒人兒唇邊流下的水漬;他輕嗅著衛無攸的發,更滿意於他身上經過洗滌的清新氣味。
就跟他的眼神一樣乾淨啊。
他不喜歡女子身上過重的胭脂香氣,所以後宮嬪妃雖勤於妝點,卻也清楚不可讓自己身上的氣味太過香濃,因為她們的君王會露出冰冷神情斥退她們。
多數時候他仍喜於女子肌膚的柔膩,但有時他也會厭倦那樣經過裝扮的美麗,轉而擁抱那些乾淨、不會有脂粉氣味的纖瘦少年。
但那些人,多數是後宮淨身的太監,抑或是具有姿色的伶人;在衛無攸之前,他從沒有對朝中臣子動手的慾念,也知道最好不可。
若不是這雙眼睛……鳳翾的手指劃過那閉起的眼線,輕啄了下,引來眼瞼顫動。
記憶中棄他而去的娘親似乎就有著這樣一雙眼;而他就像在搜集玩物一般,在他後宮受寵的妃嬪多數有著一雙美麗鳳眼,或是有某樣勾起他記憶的形貌。
算算時間,酒力也該退了。鳳翾美眸凝睇著衛無攸,看見他唇動了動,眉間蹙起,似乎仍是乾渴得想喝水。
笑了笑,他示意春茗將杯子斟滿,再度將水餵入他唇間。然而這一次,他不再只晉戀唇邊,而是直接將舌尖探入,熱烈地吻住意識模糊的人兒。
清涼的感覺轉為火熱,衛無攸不由得哼了聲,眼簾顫了下朦朧地張開眼睛;他尚未意識到現在的情況,迷惑地看著床頂,帶了茫然的瞳眸更添上幾分魅惑。
「醒了?」鳳翾笑看著他。
「皇……上?」衛無攸呆愣地喚,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半偎在君王的懷中;他立刻驚醒想起身,卻發現自己全身虛軟,眼眸不由得泛上些許著急。
「衛卿只是不勝酒力醉倒了。」他保持笑容,「不用急著起身。」
「我……臣給皇上添麻煩了。」衛無攸有些慚愧地道。生平第一次喝醉,沒想到醒來竟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不用介意。」他的誠懇道歉讓鳳翾眼中有些訝異。
太沒有戒心了呀,這樣的情況,竟然連些許的懷疑都沒有。
看見那雙眼中真實的羞赧之意,他瞬時將唇吻了上去;衛無攸旋即愣住,張大眼驚訝地看著貼近的臉龐。
這感覺是……難道他剛才半睡半醒間感覺到的就是這個?這位君王……吻了他這個貨真價實的男子!?
「春茗。」看著呆掉的衛無攸,鳳翾立刻下了決定揮手道:「將東西放著,你們全都退下。」





無論衛無攸有多麼不解,會有多少反抗,今晚他要走了這人!
呆看著服侍的太監們退下後,衛無攸終於警覺到了情況不對,立刻掙扎著起身退縮至一角,帶著些微惶懼看著邪美的帝王。
鳳翾即使除去黃袍,卸下頭冠,他逼人的貴氣依然不減;而這一個人,正坐在床沿,寸寸向他逼近,眼中帶著要將他吞噬的熱潮。
該怎麼做……怎麼做才好?衛無攸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無暇臉龐,雙拳緊握全身緊繃,忽然瞥見自己的衣袖。
他的衣服?他驚喘一聲,現在他只穿著一件輕軟的絲綢罩衣,而身上有種洗滌過的清潔感覺,這是為什麼?
「你的衣服,朕讓人替你換過了。」看出他的疑惑,鳳翾薄唇彎起輕吻上他,手指輕撩入發間。
衛無攸鬧中轟然一響。再怎麼不懂世事,他也立刻明白這一切早已經是計劃好的,卻只有他還愚蠢得什麼都不明白!
一股被侮辱的羞憤立刻湧上,他用盡全身氣力地推開身上的人想逃開,卻因為雙足酸軟而跌破於床上。
鳳翾迅速且毫不費力地將人勾起放上床,憐惜似地撫摸受到撞擊的膝蓋。衛無攸使力想推開,卻被他強壓在床褥之上。揉捏著的手順膝而上,輕輕從腰間探了進去,微笑握住尚未有反應的慾望。
「放開我……啊!」衛無攸猛然戰慄。
男人的手圈住了他的下半身,身軀再怎麼想掙離,卻離不開那手掌,反而讓他更容易解下自己的衣褲。
「住手!唔——」下身的赤裸讓他眼中泛出了羞怒淚光,卻仍是不放棄掙扎,「不要!」
鳳翾的唇強硬地吻了上來,趁著衛無攸發出陣陣咿唔時撬開齒間,無視他掙扎地勾住舌吮動;大手輕易的完全包握住衛無攸的男性,摩挲愛撫。
「唔嗯……」感覺到下半身不由自主地硬挺,衛無攸怨怒的淚水滾下。
他不是以色事人的臣子,不是他的嬪妃,更不是那些脂粉優伶!他不能這麼對待自己……他不能……這麼……
他寧願死,也不讓一個男人侮辱自己,就算是君王也一樣!
嘴唇才張開,鳳翾立刻眼捷手快地扣住他下頷,卻仍不免被他咬傷了下唇。
他迅速將解下的衣物撕成布條,趁衛無攸來不及反抗時縛住他的嘴,並將他的雙手捆起;手指輕刷過自己被咬傷的部位,看見指上沾染了血跡後臉色陰沉。
「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要反抗了。」他眼中閃過冷怒,嘴角幻出冷魅笑意,起身至桌邊拿取木盒,又折回床沿。
木盒打開,裡頭僅裝著兩個瓷瓶。
「這東西,朕原不想讓你用。」鳳翾撥開其中一個瓶塞,輕輕對床上以眼神怒視自己的人兒笑了,「只是,你太不聽話。」
見到若有所圖的笑容,衛無攸退縮的身軀立刻又被抓了回來,鳳翾拉開他嘴上的布條,扣住下頷迅速將瓶中的藥丸放入他嘴中,「吃下這個。」
看見他努力想搖頭,鳳翾眼眸微瞇了起來,彎下身硬是吻住他,並用舌將藥丸頂進喉頭,強讓他吞下後又立刻將他的嘴縛住。
不能反抗地吞下不知名的藥物,衛無攸憤怒得呼吸急促,不屈地瞪視著他。
「乖乖地等著,衛卿。」鳳翾輕柔笑著,像是安撫的撫摸他的髮絲輕哄,「只要一下子就好了。」
手指挑開衣襟,他輕柔地撫摸白皙胸膛;衛無攸依舊盡力掙動閃躲,卻在他拈上自己胸前的突起時全身痙攣了下。
他剛剛才平靜下來的下半身突然有感覺!衛無攸身軀一陣僵直,立刻感到燒灼的熱度迅速從胸腹燃了起來。
好熱……他的呼吸因為熱度而微快,全身肌膚泛超薄汗,熱得連在臉邊吹吐著的氣息都能讓他敏感戰慄,陣陣輕顫。
難道剛才那藥是……
他羞慚地想盡辦法要蜷起身軀,壓抑住那股熱燙,卻沒想到碰到上身衣料的微昂受到摩擦,敏感地更加挺直,喉中立刻發出模糊的呻吟。
不行……他不可以……不可以……啊!尖銳的麻痛鑽進腦中,頭皮陣陣發麻,也漸漸麻痺了思考能力。
鳳翾微笑地看著他開始渙散的眼神,修長手指制止想要合攏卻無力的雙腳,在敏感內側撫摸著,聽見呼吸越來越急促,伸手圈鎖住他半吊的慾望撫弄。
唇吻著發熱的胸前肌膚,一點一點地吮咬烙下吻痕,每一次吮咬撫摸,都讓衛無攸全身酥麻地顫抖,身體越來越燙,也越來越敏感。
不……不要……不可以……喉嚨好幹,身體繃得好疼。他努力蜷著身軀不斷挪移,綢布擦過的陣陣微涼絲毫減不去熱意,他只覺得熱,熱得全身都要著火了。
「唔嗯……」他布巾下的唇不由自主發出模糊呻吟,隨著下半身的興奮,發熱的眼角也溢出淚水。
一陣顫動,慾望迅速染上鳳翾的手掌,但他並未鬆手地繼續挑弄,立刻讓手中些微消退的慾望又挺直起來,很快地第二次解放。
連著兩次解放帶來的空白思緒,僅記得慾望的赤裸下身不安蠕動,卻每每在受到些微摩擦後更加脹痛難耐,都讓衛無攸幾乎要哭求著再度解放。
腦中漸漸空白,繃脹到極點的身軀跟慾望讓他發出模糊嗚咽,終於受不了地哭泣了起來。該怎麼才能舒服些?他什麼主意都沒有,只知道要是再不做些什麼,那股火熱就要崩裂他的肌膚了。
好難受、好難受……救我……誰來……
看著那原本帶著羞辱淚水的眸子泛起一種情慾的水光後,鳳翾解開了束縛衛無攸的布巾,深深地吻上了他。
挑動的舌尖極盡所能地撥過他口中的每一個部位,手陸陸續續地卸去阻隔的衣物。在灼熱喘息間,衛無攸感覺到不足而難受地蹙起眉,焦急的手無意識地舉起,抓著身軀上方的健碩手臂,似求援地將赤裸軀體拉近。
赤裸肌膚緊貼上的那一瞬間,他從喉中發出輕而媚的歎息。
「好美……」看著完全被藥性激放出的媚態,鳳翾喃喃地讚美,情難自己地不斷吻著那雙眉眼。
滲著汗水的肌膚一點都不黏膩,還是有一種潔淨的感覺,並散發出乾淨的氣味,讓他不斷地吮吻,探遍每一寸軀體。
完全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衛無攸只是不斷地隨著烙下的吻痕跟撫摸戰慄輕喘,緊攀住身上的人生澀而主動地要求更多。
被吻遍的肌膚滲出汗水,濕透了身軀。他毫無知覺自己的腿被高高抬起彎著,鳳翾正在他身上放肆……
「呃啊……嗯……」不明的痛楚讓衛無攸起了一陣痛楚,戰慄著想逃,發燙的身軀卻仍不由自主地屈從於鳳翾覆上來的甜美熱吻。
鳳翾探索著衛無攸從沒被碰觸過的禁地,不斷地動作,潤滑乾澀緊繃的身子,進而益加放肆。
「唔……不……」疼痛讓衛無攸想掙扎,但發燙而被情慾佔滿的軀體卻無力作任何抵抗,反而是在鳳翾的觸摸之下,漸漸從鼻間發出輕柔的甜膩喘息。
撩人的媚吟讓鳳翾已然亢奮的身體更加緊繃,他止住手上的動作,使力將自己的慾望一一釋放。
「啊!」身軀猛然相結合,瞬間的激痛讓衛無攸不由自主地想要推拒他的擁抱,卻被強制地鉗制住。
鳳翾抬高他修長的腿,忍著想在他體內馳騁的衝動,慢慢的侵襲著衛無攸火燙緊窒的敏感。
「唔!呃……嗚……」衛無攸喘息嗚咽著,伸手想抓住東西以減輕痛楚。慌亂的手觸摸到腰上的手臂,指尖便緊緊抓上去掐入他的手臂。
鳳翾緩慢的動了起來,漸漸轉為高漲的情慾刺激;而衛無攸擺動的姿態越來越狂野,撫著他下身的手益加放肆。
「啊啊、啊……唔嗯……啊……」衛無攸咬著下唇,眼眸半閉,純粹只有慾望的高昂喘息,隨著漸漸激越到頂點的快感嘶喊出聲。
眼前燃起白色火光,是在無邊欲色中唯一潔淨的色彩。





頭好暈……衛無攸半張開眼瞼,旋即因為眩暈又閉上。
身軀好沉重,一點都動不了,手指要彎曲也覺得倦懶;混沌的腦中似脹似昏,什麼都無法想,也什麼都不想去想。
他好累好累,為什麼會這麼的累?
「皇上駕到——」
似從遠處傳來模糊不清的聲音,讓衛無攸攸地張開眼,眨動了幾下酸澀的眼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錦繡床簾。
這裡是哪裡?他蹙起眉,發脹的腦袋仍是暈眩得無法思考,身軀也依然無法動彈。
「還沒醒?」
聽見門推開的聲音,床簾之外,有些熟悉的嗓音這麼問道。
「稟皇上,衛大人一直都沒動過,奴才也不敢吵醒他。」
「把早膳撤下,重做一份來。」那個聲音淡雅地命令著,「記得做清淡些的粥品,點心就免了。」
「是。」
一陣窸窣的腳步聲之後,門關上了。
皇……上?衛無攸攸地身軀一僵,背脊冒起了冷汗。
昨日……昨日到底是……
一些紊亂的情景閃入昏脹腦中,他努力思索,但思緒卻更加混亂。
隨著踏近的步伐,他不由自主地向床內縮了下身軀,眼睛卻還是直直地看著微微挪動的床簾。
床簾揭開,俊美無儔的臉龐瞬間顯現,他像是被重擊般地雪白了臉色;驚喘從緊空的胸口發出,只因為想起了昨夜的一切。
那張臉,在模糊的記憶中佈滿著汗水與濃濃情慾,赤裸的身軀壓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喘息著在他的身下,就像個女人似地被——
衛無攸胃部一陣翻攪,想吐而無法動作的作嘔的感覺讓他冷汗涔涔而下,只能緊咬著唇忍住不適。
「衛卿原來醒了。」薄唇彎出優美的弧度,鳳翾手一揮,示意宮人將床簾挽上後在床沿坐了下來,「怎麼,還無法起身嗎?也難怪,昨夜朕可是沒讓你入睡地要了你一夜,可累著你了。」
一夜……衛無攸聞言重喘一聲,想起了自己一夜近乎淫蕩地在他身下呻吟嘶喊,更數度主動央求——
不!他不想承認,那不是自己,不是!
或許是怒意壓下了作嘔的感覺,衛無攸終於鬆開牙慍怒地想斥罵,但發疼的喉中卻發不出聲音地哽著。
「不記得嗎?」鳳翾的手從半敞的衣襟中探進去,發現留有餘韻的肌膚立刻因為觸摸而微微戰慄,笑容更深,「瞧,你的身體可還記得清楚呢。」
「別……別碰我!」他終於發出沙啞破碎的聲音,胸口憤怒地劇烈起伏,全身更是不斷顫抖。
「真是不聽話呵。」鳳翾笑容沒變,只是眼神變得不悅地俯身逼近他,四目相望地道:「朕還以為過了一晚,你該是會聽話點才對呀,衛卿。」
「沒必要。」他聲音略啞仍慍怒地說。
為什麼他得聽從這個侮辱了自己的人?生平第一次,他對一個兒憎惡至此,而這人卻是一個君主,高高在上的君王!
「是嗎?」將他的恨意收在眼底,鳳翾冷笑一聲,修長的手往下探,按撫著衛無攸昨日數度達到高潮的男性象徵,懲罰地輕輕一捏。
「嗯!」衛無攸立刻發出痛楚,卻是帶了些情慾味道的聲音。在嘗過一夜激烈的性愛後,他的身體感覺已經不復從前,即使百般不願,但那種滋味已然深刻入骨。
「乖乖聽話,衛卿。」鳳翾輕易就壓住那無力的身軀,柔柔吻上無可閃避的唇,輕緩愛撫他的身軀,「只要你聽朕的,朕只會好好疼惜你。」
「唔……」下身漸漸發熱,身體的反應讓衛無攸驚恐地掙扎,「不要……不……」
見他仍是掙動不停,鳳翾終於使力扣住他雙腕,冷怒地威嚇道:「你莫要忘記,反抗朕會有什麼後果。」
衛無攸瞬間停止掙動,一雙略腫的眼眸泛著驚怒。
他的意思……他難道是說……
「你明白我的意思,衛卿。」嘴角的笑容斂去,鳳翾僅剩下凍人的冷意,「也最好牢牢記住了,清楚嗎?」
全身因為他的話而憤怒地顫抖起來,衛無攸胸口起伏不定,終於緊咬了下牙,絕望地點了點頭。
「很好。」鳳翾讚許似地輕吻他的肩間,柔聲地說:「現在閉上眼睛再歇息一下,晚點朕會讓人送你回去。」
他順從地閉上眼睛,合上的眼皮顫動了下,在眼睫上溢出似真似幻的水光。





下了轎,衛無攸踩著虛浮的步伐,身形搖晃地穿過前庭,走過廳堂,回到自己的院落。
一路上,他就像個幽魂似的飄忽,眼中看不見任何東西;忘了先向爹娘請安,也沒有理會跟自己打招呼的弟妹,只覺得頭脹痛得厲害。
進了自己的院落,他茫茫然地立在書房中,看著架上自己讀過一遍遍的經史子集,走了過去撫摸著自己甚為愛惜的書冊。
讀聖賢書,所為何事?所為何事啊!只是踏上仕途,求取功名以裨益天下,為什麼他會遇上這種事情?為什麼……
什麼狀元?什麼功名有成?什麼經世之道?
哈!簡直荒謬可笑之至!
衛無攸眼神轉為憤恨地瞪視著書架上的書冊,攸地伸出手丟下書本。一本、兩本……到最後,他索性抓住整個書架,用力地向前拉扯,推倒在地。
架上的飾物跟書本盡數落地,一連串的乒乓巨響嚇壞了經過的傭人。看見他們向來斯文的二少爺一臉從未有過的蒼白憤恨神色跟暴怒,傭人們更是大吃一驚,慌忙跑去稟報衛家的老爺夫人。
「攸兒,你怎麼了?」匆忙趕來的衛老爺也嚇到了,慌忙安撫,「有話好好說,別拿你的書發脾氣呀!那不是你的寶貝嗎?」
突然的耗力讓衛無攸喘息著,但對爹親的制止恍若未聞,又伸手去拉其他的書架,彷彿要將這一切破壞殆盡才甘心。
「無攸!」衛無華聽到消息也趕了過來,踏入幾乎要被破壞光的書房厲聲制止:「馬上住手!」
震動了下,衛無攸終於停手緩緩轉過頭,看著兄長,「大哥……」
「無攸,你這是在做什麼?」看他的臉色極差,衛無華不忍心斥責地放鬆了語氣,「再怎麼說,你也不該拿東西發脾氣呀,你可嚇壞爹娘了。」
「我……可是……」他茫茫然地看著兄長眼中的關心,「我覺得很不舒服。」
身體好熱,胸口的怒氣脹著幾乎要裂開,頭也痛得厲害。他知道不該拿書本出氣,但要是不做些什麼的話,他會崩潰的!
「到底是怎麼了?」看著大弟毫無血色的臉,衛無華踏前一步關心問道:「昨日的恩榮宴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是說他醉了,皇上留他在宮中住一宿嗎?這可是極大的恩寵呀!為什麼無攸會……
「沒有!」衛無攸一陣戰慄,驚慌反駁,「什麼都……什麼都沒有!」
「那你是——」發現他氣息不穩,衛無華趕緊撫著他搖搖欲墜的身軀,卻發現衣服下發著高熱,立刻伸手探他的額,「你在發燒!」
他在發燒嗎?難怪他一直昏昏沉沉……
「我好難受……」衛無攸閉上眼睛。虛軟地倚入兄長的胸膛喃喃自語,旋即如斷線人偶軟倒,失去意識。
「無攸!」衛無華大吃一驚地抱住下滑的身軀,回頭急喚:「來人,快去請大夫!」
他說著抱起昏倒的大弟往寢房走去,將他安置在床榻;衛家老爺及其夫人也進來了,既是不明白卻也焦急,頻頻問著長子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也弄不清楚呀!」衛無華無奈的聳肩。
他伸手想解開衛無攸緊縛的衣領好讓他舒緩,卻忽然一愣地停手將衣襟拉攏,跟著轉頭對父母說:「爹、娘,我看你們先離開吧,事情等無攸醒了再問清楚。」
「可大夫還沒來,萬一攸兒是有什麼病……」衛夫人憂愁地皺眉,想要趨前看看兒子。
「我想該是受了風寒跟宿醉而已,沒大礙的。」他微笑起身,幾乎是半推著把父母推離開房間。
將下人差使去打水,衛無華才又在床沿坐下,吸了口氣輕手拉開衛無攸的衣襟,雙眸直直地盯著那些紫紅痕跡,有些不敢相信。
為什麼他身上會有這些痕跡?這種痕跡明明就是……
難道昨夜皇上賜了宮女給無攸?無攸向來潔身自愛,對任何女子都以禮相待,就算是皇上的賞賜,他也該會婉轉拒絕。
也許是拒絕不了吧,但,即使是女子,也不可能會在無攸身上留下這些痕跡呀!這樣多的痕跡,合該是……承歡的女子才會有。
思索中,有人敲了門。
「進來。」他將衛無攸的衣襟拉攏,站起了身。
「大少爺,有人來找二少爺。」
「我不是說過,送來的禮直接收下就好了嗎?」此時他根本無心應付訪客,只想弄清楚大弟身上發生的事情跟他失常的原因,「告訴他們二少爺身體不適,請來人留下柬子,改日同訪。」
「可他們說是二少爺的朋友,是擔心二少爺才來探訪。」
「朋友?」衛無華沉吟了一下,跟著吩咐:「那我去見他們,要是大夫來了,囑他看完診後跟我說一聲。」
雖然他不記得無攸有什麼朋友,但對方既然說是擔心無攸而並非是為道賀而來,那麼也許他們會知道昨日發生了什麼事。




第三章




「好大……」看著廣闊的廳堂與庭院,高品逸驚歎著喃喃自語。
南方的庭園多數是小而精緻,不似北方的壯闊,加上衛家又官田甲一方,擺設華美自是不在話下,也難怪他看得目不轉睛。
沒想到生長在這樣富奢的家庭中,衛無攸仍是保持一派清靜無慾的書生模樣,一點都沒有奢華子弟的氣息。
「喂,你少丟臉了好吧?」方之禹輕嗤了一聲,「一進來就東張西望,人家見了還以為你是來偷東西的呢!」
莫綮瑛優雅地坐著喝茶,一如以往看戲般地看著兩人鬥嘴,直到有人揭簾而入才禮貌地站起身。
「在下衛無華,是衛無攸的長兄。」他略略一拱手,眼眸打量著三人,「請問三位是?」
「幸會,我是莫綮瑛,他們兩個人是高品逸跟方之禹。」為三人介紹後,莫綮瑛才補充道:「我們三人與令弟是同期進士,因為擔心無攸醉酒後的狀況才前來探望,不知道他回來了嗎?」
「原來如此。」衛無華這才笑了,他還想向來不出門的無攸怎麼會有這樣的朋友呢,「舍弟是回來了,只不過因為身體不適,所以無法前來迎接。」
「是宿醉嗎?」方之禹關心地問。
「這……」他遲疑了下,本來想問昨日的事情,卻因為跟對方不熟捻而問不出口,「或許吧,等大夫診治後就知道了。」
高品逸跟方之禹聽了一愣。宿醉有必要請大夫嗎?那還真是受寵啊!
而莫綮瑛眼神閃動了下,踏前一步在衛無華的耳邊問:「可否借一步說話。」
衛無華點了點頭,跟他一起步到大廳的另一側,垂首聽他想說什麼。
「無攸回來後,可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他從容地問,卻讓衛無華愣住了,「你——」
「應該有吧。」
「確實很不尋常。」他歎了口氣苦笑,「他回來後什麼都沒說,卻幾乎把自己的書房給砸毀了,我從沒見過他這麼發脾氣,竟然連他平日最寶貝的書籍都不放過。」
莫綮瑛聽得一愣。雖然他推算衛無攸該是會有情緒上的反應,卻沒想到會如此激烈,原來那樣溫雅無慾的面容下,有著這麼強烈的情緒。
「現在人呢?」他跟著問。
「方纔暈了過去,現在正發著高燒躺在房裡。」聽出了些端倪,衛無華緊跟著問:「莫兄弟可是知道什麼嗎?」
「我想等見過無攸再來談吧。」莫綮瑛說著退一步拱手,朗聲說:「既然無攸今日不方便,那麼我們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拜訪。」
他回頭以眼神對其他兩人示意,三人便一起往外走去。
「請留步!」衛無華急忙喚住了三人,等他們回頭方開口:「若是方便,可否請三位在府中暫住幾日。既然三位是舍弟的朋友,就請讓衛府盡地主之誼,招待三位吧!」他繼續補充道:「無攸一定也會希望你們留下。」
雖這麼說著,他卻直盯向莫綮瑛俊秀的面容,希望他能留下來。若是他們留下,一等無攸醒了就可以知道究竟發生何事了。
三人互看了下,依然是習慣地將主導權交由莫綮瑛。
莫綮瑛沉吟了下,微笑道:「既然如此,就不客氣叨擾了。」
衛無華眼中泛出感激的光芒,即刻將三人領入後院。





彷彿在水與火間冗長的浮沉,衛無攸終於退下熱度清醒過來。
稍作休息半天,他疲累酸痛的病體也恢復了氣力,只是整個人益發沉默,少去常有的靦腆笑容,向來素淨的眸子也暗沉了下來。
「燒退了就好。」衛無華將湯藥遞給坐在窗邊的衛無攸,等他接過後才調侃似的笑說:「下回身體不舒服就直說,別那樣驚天動地的嚇壞了人。」
「就是呀,第一回聽說二哥發脾氣,可把我嚇壞了。」衛無方接口,跟著將一件外衣披在他肩上,「無夷聽說你病了急得想趕回來,可你知道她有孕在身,夫家忌諱她奔波,所以托人稍了信問候你。」
「我沒事的。」衛無攸勉強扯出一抹笑,將肩上的衣服稍稍拉攏。捧著湯藥的雙手放在腿上,一雙眼卻又怔愣地看著窗外,神思恍惚起來。
衛無華擔心地看了他一眼,向來俊朗的眉間微蹙。他手一擺將傭僕斥退,用眼神示意小弟,衛無方便頷首離開。
「無攸。」他一撂衣擺,在發怔的人身側坐了下來,「先把藥吃了吧,你向來少病少痛,這回一病就是兩天,可得好好養息。」
衛無攸輕輕應了聲,眼眸依然看著窗外地捧起碗湊到唇邊就要飲下,卻因為忘了先吹拂而燙了唇才驚回神。
「小心燙!」制止不及,衛無華立刻將他手中的碗奪過,抽出綢帕讓他擦拭燙傷的唇瓣,歎氣道:「你失神得厲害,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他身軀頓了下,淡淡地答後放下綢帕,接回碗小心地將藥吹涼後才開始飲藥。
「是沒有還是不願意說?」
捧著碗的手僵了下,又繼續無言地邊吹氣邊飲,直到一小碗湯藥盡數喝完,衛無攸才又開口:「我真的沒事。」他說著將碗放到一邊的几上,眼神淡然地看著兄長,「只是一時不適應宮廷的應酬跟禮節,太累了而已,大夫不也這麼說嗎?」
「胡說!你明明是在撒謊!」看不出絲毫情緒反而讓人覺得更不對勁,更遑論衛無華知道他絕對不是為此失常。
衛無攸一震,眼中的平穩立刻搖搖欲墜,不由得別開臉去。似哭非哭的脆弱神色,讓衛無華也心生不忍,放緩了口氣。
「你若是受了什麼委屈也只管跟大哥說。」他緩和地柔聲道:「萬事有的商量,別苦了自己。」
商量?當你面對的是一位操縱生死的君王時,又豈有商量的餘地?
「沒有……」他搖了搖頭,嘴角微微地彎起,帶了些自嘲,「真的,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無攸!」衛無華不滿且帶著怒氣地沉著聲,「以往只要撒個小小的謊你就會不知所措,為什麼才幾天,你就可以面不改色的說謊?」
「那就別問了,別讓我有機會撒謊,大哥。」
「你——」沒想到就這樣被堵住所有想說的話,他有些驚異地瞠大眼看著眼前一臉冷漠的人。
這會是無攸?不,無攸不會這樣說話,他雖然不通人情,時常拘泥於禮教。但從不會這樣冷,這樣強硬,更遑論是對親人。
「無攸……」他出幽歎了口氣。為什麼……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的性格一下子變了這麼多?
衛無攸依然不說話地看著窗外,直到敲門聲打斷了兩人間的無語沉默,衛無華才站起身,歎了口氣後開口:「你回來那天有人來探望你,因為你病著,所以我留他們住下了。」既然不肯跟他說,那麼就換個人試試看吧。
探望?衛無攸的疑惑直到看見走進來的人才恍然大悟,對他的出現心下也有些許驚訝。





「你們自個兒說話去,我晚點兒再來看你。」
衛無華說著與莫綮瑛交換了眼神,看見他的無奈神色,莫綮瑛也大約明白他沒什麼收穫。
「恩榮宴那日看你醉了,所以第二天就跟他們想來看看你,沒想到你又病了。」等衛無華離開後,莫綮瑛才微笑開口:「現在可好了嗎?」
「無攸沒什麼大礙,有勞費心。」抓著身上的外衣,衛無攸也禮貌地給了個淡淡笑容,「請坐。怎麼不見高兄跟方兄?」
「直呼名諱便成。」他說著坐下,「昨日聖旨已下,品逸跟我被賜職翰林院編修,之禹則是待詔,所以他們都去探訪老師謝恩了。」
衛無攸點了點頭,才問:「莫兄怎地不跟著去?」
「叫我綮瑛吧,彆拗口了。」莫綮瑛薄唇微彎,帶了些探索意味,「我聽說你醒了,所以想先來看看你。」
而且考慮到那兩個人在不好開口,才會想辦法將他們支開。
「只是一時不注意染上風寒,倒是讓大家擔了許多心。」他淡淡地答:「現下是真的無礙了。」
「可確實是讓人擔心。」莫綮瑛接口道:「你大哥頻頻詢問,到底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你回來後那麼失常。」
衛無攸擺在膝上的手指一僵,跟著緊緊抓住肩上的外衣,感覺胸口緊窒到他難以呼吸的地步。
「我沒事,只是有些累而已。」他語氣變得有些虛軟。
「或許你真不想談,但是事情沒解決不是嗎?」其實他大可以順從他的意思裝作沒有事情發生,畢竟自己雖來到這裡,也還是有些纏心的事情揮不去,但有些事一旦入了眼入了心,是很難不去管的。
「對不住,我有些累了……」衛無攸喃喃地說著,並站起身,想要逃避掉這個話題。
他一直想要當作沒發生就好了,就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但是為什麼他們都不鬆口,為什麼非得詢問他發生什麼事不可?
莫綮瑛擋住了他的去路,平靜地看著他。
「讓你生病的,是宮廷還是鳳帝?」
銳利的詢問讓衛無攸猛然一震,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攸地失去所有色彩,幽魅瞳孔中的神色既是錯愕也是茫然。
見他搖搖欲墜,有些被驚住的莫綮瑛連忙伸手扶住他坐回椅榻上,窗外似有陣騷動,但他無暇分神去管。
「不……」閉上眼睛,作嘔的感覺隨著記憶再度浮上,衛無攸捂著唇欲嘔不出,額上卻早已是冷汗涔涔,只得反手抓著扶著自己的手臂,不斷喘息。
莫綮瑛眼中滿是擔憂。本以為他該是平靜些了,但沒想到反應仍是如此劇烈,看來事情沒這麼容易解決。
「好些了嗎?」等到他喘息甫定,莫綮瑛才開口:「我倒杯水給你吧。」
衛無攸搖搖頭,卻又點了下頭地鬆手,但仍是臉色蒼白地閉著眼睛,將身軀軟倚在椅背上,直到莫綮瑛將水遞到唇邊讓他飲下,神色才稍微鬆緩。
「為什麼?」緊閉的眼簾終於張開,衛無攸微顫著聲問。
「我只是猜測,沒想到竟成了真。」莫綮瑛輕吐了口氣,誠摯地道:「無法幫你什麼,真對不住。」
「不。」衛無攸搖頭,語氣中已有認了命的意思,「誰都一樣無法做什麼。」
他們都是人民,也是人臣,誰有此能力?
「只是無攸,以後我也無法幫你。」莫綮瑛收下了笑容,「只有你能幫助你自己。」
「以後?」他怔怔地反問。
「若鳳帝仍是對你有意,你該明白是逃不過的。」事實即是事實,說再多好聽的話也隱瞞不了會發生的事情,倒不如一次說出,讓他有所準備。
衛無攸一陣窒息。那樣的情況,還會再發生在自己身上嗎?
他閉上眼咬緊唇強忍著顫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印下血痕的嘴唇終於張開,卻是什麼樣的堅決話語都說不出口,有的只是茫然,「我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逃不了,就順從吧。」莫綮瑛打斷他的沉默,毅然地說。
這是最好的方法,能減低傷害;要不等到鳳帝真的不擇手段,傷害已重,被逼到盡頭的衛無攸,或許會全然失去自我。
稍作妥協,或者才是最理性的法子。
「不!」衛無攸立刻激烈反駁。
要他去順從那個男人,在那個男人身下承歡?不!那種無恥的事情——他做不到!
「不接受,你要逃嗎?逃得了嗎?」很銳利很無情,卻不得不點醒他。
衛無攸受到打擊地呼吸一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到哪裡?怎麼逃?逃了,他的家人該怎麼辦呢?他越想越覺得胸口緊窒,幾乎要無法呼吸。
生長在富庶人家,從小到大,所有要的事物都能得到,從沒人強迫他做過什麼;他雖無啥要求,卻也明白自己的生活確實不虞匱乏,比之尋常人家好上太多。
他已是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而今,他才碰到了一個真正的天之驕子——擁有權勢與財勢,而且能掌控他人生死的天子。
沉默間,急促的腳步聲從廊外奔來,跟著是急急的敲門聲。
「什麼事?」衛無攸打破沉默地問著門外的人。
「二少爺,聖旨到了,請即刻更衣接旨!」婢女走進來欠了欠身,垂臉等著幫忙更衣。
屋內兩人一怔,雙眼對望,都沒想到聖旨會在此刻到達。
「我……」這道聖旨,明知道不可不理會,但衛無攸仍猶豫著接或是不接。
「去吧,你知道……沒有其他方法。」遲疑間,莫綮瑛輕聲開口靳斷他的猶豫,頓了一頓又道:「但是別認輸了,無攸。一旦認輸,便什麼都沒了。」
衛無攸震動了下,旋即明白他的意思。
妥協不代表認輸,暫時的妥協能讓他有逃離的餘地,仍能保有自己的意志。
「更衣。」他吸了口氣,轉身向屏風後走去。
做了決定,卻是如此沉重。
踏出房門的瞬間,衛無攸再度領悟到,一切早已回不到從前,更不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早在照面的那一瞬間,命運已定。
莫綮瑛隨著他走出房間,目送著他離開後轉身向長廊的另一頭走去,一如所料地看見一個人神色深沉地站在一角。
「你最好別跟無攸提這件事情。」他正色但溫和地對那人道:「也什麼都別對無攸說,這件事情,他想說就會告訴你,現在只有他自己有辦法面對。」
衛無華看了他一眼不承諾也不否定,向來含笑的嘴角現已平直緊繃,不發一語地握緊了拳越過他離開。





「皇上,去衛府傳旨的人回來了,要見嗎?」
「傳。」礁砂筆隨意一揮,鳳翾繼續在奏折上寫下數行字,批閱完畢後才放下筆抬頭看著被領進來的太監。
「奴才叩見皇上。」
「傳旨之時,衛大人可有說些什麼,或是有不尋常的動作嗎?」也沒叫起,他就直接地問。
「稟皇上,衛大人除了臉色蒼白些,並沒有多說什麼。」
「臉色蒼白?」鳳翾怔了一下,站起身離開桌邊命令道:「說詳細。」
「據衛老爺說,衛大人在回府之後就病了,直到今天才好些。」低著頭,那名太監細聲回復。
「是嗎?」他一雙劍眉微蹙,立刻轉頭吩咐,「春茗,即刻著人將庫中進貢的雪參與玉膽丸送到衛府,賜予衛卿。」
「是。」春茗拱手答著,示意那名太監退下後小心翼翼地說:「皇上,六王爺在外求見,等了一會兒了,要召嗎?」
「宣。」鳳翾轉身回坐,手中握起筆卻有些許煩躁地無心批閱,只得將筆又擱下,等著毓翔進來。
「皇上。」行禮之後,毓翔立刻急匆匆地開口:「聽說您賜封衛無攸為侍讀學士?」
「有何不可?」鳳翾意興闌珊地靠上了金龍椅背,修長的手指揉著微蹙眉間。
衛無攸病了?一病就是三日,莫非他原本就體弱,還是當天太過辛苦了他?沒碰過這樣生澀的身軀,他不太明白……為什麼衛無攸會生病?
只是那生澀的反應襯上因情慾而益發妖媚的鳳眸,卻是挑起情慾的極致春藥;清爽潔淨的氣息,更是讓他戀戀不捨,直到現在還能記得那樣的膚觸。
鳳翾嘴角泛出微笑,突然興起想要好好抱著衛無攸的念頭,只可惜他是病著,也不能這樣無由地傳喚他進宮。
「新科狀元官賜從六品便已太高,怎麼賜了正六品官呢?」毓翔理直氣壯地反問,沒注意到鳳翾的心不在焉,「更何況衛無攸只是新科狀元,豈能立刻就擔當侍讀的職務?」
侍講與侍讀就是隨時要讓君王備查經史子集,並且陪同王儲讀書,向來都是由學德兼備且具聲譽的臣子擔任,衛無攸這般年少便擔任這職位,開國以來還未見過。
雖說目前沒有王儲,但這職位若鳳翾想的話,他們見面的機會頗大;他人或許只會看見他對衛無攸的重視,卻不會想到這根本是私心呀!
「你在質問朕?」鳳翾回神懶懶地問,腦中卻想著衛無攸要五天後才會進宮任職,但他已經很期望再見到他了。
「臣弟不敢。」從他話中聽不出責備或不悅,毓翔大著膽子注視坐上的人,卻也看不出絲毫不快,「只是皇上這道敕封,似乎過於……」
「律例上可有新科狀元不得賜正六品以上官位的條例?」打斷他的話,鳳翾難得好心情地不與他計較。
「這……沒有。」毓翔登時無話可說。
「那不就得了?」鳳翾直起身子,再度拿起筆來開始批閱,「對了,睿翌從北方回京後記得傳他見朕,朕有些事要問他。」
「是。」
「就快用晚膳了,先坐會兒,等下陪朕一起用膳。」
毓翔受寵若驚地呆了一會兒,唯唯諾諾應聲後在一邊坐下。
這……皇兄今天是怎麼了?不但沒計較他的僭越詢問,還留他一起用膳?還是說,他是打算等用完膳,就把他給「解決」掉?
哈哈!應該……大概……呃——不會吧?
惶惶不安的毓翔,一直到平安出宮,還想著這個問題。




第四章




隨著官職的發配,送到衛府的賀禮與賀喜的人益發的多,累壞了全家人。
這些人一方面是因為恭賀衛無攸而來,另一力面,新科的榜眼與探花也在衛府暫時住了下來,加上一個二甲進士方之禹,一個衛府裡住了四位新科進士,旁人豈不多加逢迎?
而衛無攸一反常態地與他人多加接觸,學習如何應對接待,對於鳳帝的特別賜藥,也沒拒絕地謝恩收下,只是收而不用。
總算,上任的日子到了。
天色未明,衛府就已經熱鬧了起來。
相對於衛老爺、衛夫人一早就興奮地張羅一切,衛無攸倒是沉默地不說一句話,臉色如擔了千萬斤般沉重。
見狀,早在兩天前赴任的莫綮瑛拍了拍他。
「會緊張嗎?」他笑著說,輕湊向衛無攸耳邊,」你這模樣別人會起疑的,尤其是你那大哥。」
衛無攸立刻回眸,果真看見衛無華一臉凝重地看著他,便立刻迴避地回頭,閉了閉眼後再度張眼,努力地讓神情轉為尋常些。
「別擔心,今兒個一日你該是都會待在館閣裡。」明白他為了什麼而心情沉重,莫綮瑛頓了頓,」前提是,鳳帝對於你的執著沒那麼大的話。」
是的,如果。
只是兩人都知道,這可能性不大。
若是沒有任何執著要求,何必賜如此的職位?又何必聽聞衛無攸病了,便差人送來珍貴的藥物?
衛無攸只盼延遲一日是一日,卻也知道不可能!
自己這雙腳即將踩入牢固不可摧破的牢籠,因無可逃避,只能說服、強迫自己……壓下自尊順從。
順從的成為君王的禁臠,直到他厭倦的一天為止。
他嘴角彎起一抹笑,苦澀盈滿心緒。
「你們兩個在磨蹭什麼?」一樣已經赴任的方之禹扯了下他們兩人的衣袖,」走吧,別遲了,咱們可還只是侍生而已呢。」
真不明白這兩個人怎麼感情突然好了起來,明明他認識無攸比綮瑛久,認識綮瑛更是比無攸久呀!
莫綮瑛溫和一笑,拉著衛無攸出門,而衛無華終究沒有開口說什麼,只是沉默地目送他們離開。





出乎預料之外的,毓翔先找上了衛無攸。名為關心新進的科舉進士們,實際上是為了查探他對鳳翾的想法而來。
在他的想法中,衛無攸若是順應向上攀的人,那麼他就有必要在鳳翾有所執著迷戀前竭力阻止,只要有一點可能都不允許發生。
「下官參見六王爺。」
來到毓翔面前的衛無攸,臉色雖有些蒼白但仍維持冷靜。
「衛大人請坐。」毓翔笑容滿面,觀察著眼前人,」初次上任,還算適應吧?」
「一切尚好。」才剛上任半日,哪來的適不適應呢?他心下看得通透,毓翔也不過是來試探,掂掂自己的斤兩。
很不可思議的,在那日接下聖旨之後,他對這些事忽然明白了起來,漸漸看清那些人情世故。
「衛大人病了幾天,現在舒泰了嗎?」毓翔試探地問。
「略染風寒罷了,謝王爺關心。」他不卑不亢,眼神冷靜依舊。
「喔?」沒看到任何情緒反應,讓毓翔有些棘手地續問:」聽聞衛府世代經商,衛大人怎會想到考取功名?」
「是家父的意思。」衛無攸簡短地答,沒打算多說,但也不失禮數。
「衛大人本身對官場無野心嗎?」毓翔依然保持微微地笑,但沒放過衛無攸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可有意中之職位?」
跟他所想的不太相同,他沒在眼前的人身上看見任何有意趨附的意味,反而是……
「與其親君,不若親民。」
若可以,他只想離鳳翾遠遠的,永世不相見。
「衛大人原是屬意地方哪。」毓翔略感放心地笑了,」可有婚配?衛大人應該已屆婚齡,怕是有不少人願配良煤吧!」
「功名未成,下官不曾想過婚配之事。」他避重就輕,似因禮數而垂下的眼眸中,卻洩露出苦悶。
提親的人自是多得幾乎快踏破門檻,尤其是放榜以來。
本來,他是抱著讓父母決定便好的心理,本想如果由父母決定,他或許可以藉此逃脫鳳翾……但是爹的意思卻是要他自己選擇。
自己決定?
他連自己的事都無法處理,又怎麼去談婚配?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勇氣下定犧牲一切的決心。
「那麼,現下想也不遲,男子成家立業本是當然。」毓翔話中隱帶了些急迫,」或者,由本王為你作媒吧!」
「這……」
「從何時起,你對作媒如此有興致了?」
一道清朗而帶有威嚴的聲音,從容地插入。
倏然回眸對上冷然不悅的星目,毓翔一驚,立刻起身下跪;而衛無攸全身一震,才僵直地跟著跪下。
「參見皇上!」
「臣參見皇上。」
「起身。」鳳翾頎長的身形跨入門檻,凝睇了一會兒衛無攸垂首的發頂,才又轉頭對毓翔道:」或者我該讓他管管諸位大臣們的婚配,不是嗎?六弟。」
「臣弟只是……關心衛大人罷了。」毓翔背脊冒汗地答。
「那麼,你還真是對他另眼相待。」鳳翾冷冷一哼,」這時候找官員閒話家常,莫非公事已了?」
「不,臣弟尚有事務處理。」畢竟是與鳳翾最親近的兄弟,毓翔當下機伶地說:」臣弟先行告退。」
退離的瞬間,他耳邊聽見了鳳翾冰冷的聲音--
「你明白我的脾氣,毓翔。」話聲雖輕也未明說,但是威脅意味卻不曾稍減地傳達到了。
「臣弟知道……」他囁嚅地應道,彎身退下。心知自己最好再也別插手管衛無攸與鳳翾之間的事情。
衛無攸看著毓翔離開,全身倏地僵硬,連嘴唇都微微發顫。方才與六王爺毓翔對話的冷靜,早在知道要跟鳳翾獨處時,消失無蹤。
看見他蒼白的臉色,鳳翾抬起手想摸他的臉。
但一看見黃艷的絲綢衣袍略動,衛無攸就不自覺的退了一步躲避,馬上引來他眼神不悅地凝視。
「跟朕來。」他淡淡的道,出乎意料地轉身離開。
衛無攸張口,卻連一句」臣遵旨」都說不出,只能移動遲滯的步伐跟在鳳翾身後。





站在曲昜殿中。衛無攸一雙眼竭力避開那載有一夜不堪記憶的床榻,強忍著想逃出的衝動不發一語。
站著讓春茗等近侍解去累贅的外袍換上寬鬆舒適的薄絲外衣,鳳翾的眼仍是犀利不離衛無攸地盯著,」抬頭看朕,衛卿。」
衛無攸背脊一凜,吸口氣抬頭,對上鳳翾的目光,努力摒除一切雜念。
「都退下吧。」鳳翾漂亮的薄唇彎起笑容,手一擺,斥退了侍臣才向前,」毓翔不提,朕倒是忘了你該有婚配了。可有中意的對象?」
以往寵幸的伶人都不需要掛慮到這些,所以他倒是真的忽略了這人兒該當是娶妻的年紀了。
看見衛無攸僵硬地搖頭,他就又一笑,但語氣中卻沒有絲毫柔軟笑意,」衛卿可是眼界太高,尋常女子看不上眼?」
「臣沒有這種想法……」他艱澀地答。
「沒有是最好。」不客氣地打斷他,鳳翾迅速扣起他尖削的下巴拉近,四目相望冰冷地道:」沒有朕的允許,你一生都不可娶妻,甚至納妾都不許,知道了嗎?衛卿。」
任何人都不得擁有這個人。除了自己,他不允許任何人觸碰那肌膚、那身軀,佔有那雙美麗的眼瞳!
「明白。」眼睛一張一合後,他已然認了命地答。
他們之間並不是君與臣,只不過是強與弱的上下關係。
「你的眼睛真美……」鳳翾喃喃地,溫柔輕吻那雙眼,」明明是個男子……眼睛怎會這麼漂亮?」
澄澈無慾美麗的乾淨眼瞳,讓他每次注視都渾然忘我,更進而升起慾望。
「這些天,朕一直都記掛著你。」望著不答話的人,他輕手摟近僵直的腰身,手伸向腰際,」若非不可以隨意出宮,朕便去看你了。」
這算是寵幸嗎?若他是鳳翾後宮的嬪妃,或許該為他這句話感激涕零了,可他並不是!
衛無攸木然想著,沒有答話也沒作反應,只足安安靜靜地讓他扯去
束腰玉帶,解開朝服,直到鳳翾修長的手指劃過赤裸肌膚,他才戰慄了下,身軀繃緊。
那一夜,只有被藥性催動的狂放昏亂,就事實上而言他並非清醒;
而現在,他要清醒地讓這個人……擁抱自己嗎?
只是想像,血就像一下子從全身抽走,讓他感到暈眩。
「衛卿?」感覺他的顫抖,鳳翾停下動作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忽爾蹙起劍眉,」去躺下。」
衛無攸愣愣地聽著,明知要順從,但因恐懼而僵硬的身軀卻無法動作。
「朕讓你躺下!」一手摟住他的腰,鳳翾踢開所有解下的衣物抱起衣襟半敞的人兒走向床榻,」你若是病還沒好,就別來當值。」
身體平躺上床榻,衛無攸這才驚醒聽進了話,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俊美的臉孔。
「你休息吧,朕不想讓他病上加病。」他彎下身,輕柔拉攏衛無攸半敞的衣襟,帶著邪魅的笑容,」這事等你完全康復,朕會與你追討。」
原來……他不是放過他,只是暫時繞過他。衛無攸閉上眼晴,自嘲著。
就算避得過今天,但明天、後天呢?該來的總是得來,也總是得習慣,或許早一天來臨,解脫也就更早一天。
他在心中復誦,一遍遍地讓自己接受事實。
「不必了。」他睜開澄靜的瞳眸,平靜地看著上方的臉龐道,」臣早已經病癒。」
「病癒?」指尖劃過他的臉頰唇角,鳳翾的眼神凌厲起來,」原來你是怕朕,所以發抖?」
不能讓他發怒。衛無攸背脊一凜,瞬間想著。
「臣只是……一時無法適應。」他壓下胸口奔竄的情緒,半撐起身軀與他對視,」臣……沒有任何的……經驗……」
他努力讓自己說得婉轉,卻在出口後對自己有濃濃的厭惡。
這樣子,簡直就像是在對鳳翾邀寵一般。他不想順從,卻不得不順從。心中的那般怨懟,怎麼都不能表現出來,即使那怨恨正激烈地撞擊著胸口。
未來他都得這麼過嗎?都得這樣地去順承……衛無攸可以感覺自己心中自小養成的道德禮教觀念,跟現在必須做到的溫從順服背道而馳,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撕裂成兩半。
「不適應是嗎?」鳳翾將手伸到他頸後,一把撤下束髮網巾,挑起一縷烏絲輕笑,」讓朕試試看你是否在騙朕,衛卿。」
語畢,他扣住手中的頸背,與溫柔語氣完全相反地強硬地落下吻探入衛無攸的唇,撬開齒關糾纏住生澀的芳甜。
衛無攸一僵,跟著壓抑地閉上眼睛不去看眼前,不去想任何事情,麻木自己讓他肆虐。
漸漸地,作嘔的感覺退下,跟著浮升的是似陌生又熟悉的酥麻,從他慢慢軟化的背脊一點點爬上。
「唔嗯……」
不自覺地,喘息的唇瓣發出呻吟,他立刻驚愧地張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帶著邪佞笑容的男人。
「看來,你還是有印象的。」鳳翾舌尖舔舐過他的下唇,」尤其是你的身體。」
說完,他再度吻上,卻發現衛無攸根本全身僵硬,眉峰旋即一凜,」放鬆,或者,你需要用上次的藥?」
「不!」衛無攸立刻驚喘拒絕。雖然恐懼自己的有所反應,但他更不想受那種藥物控制。
「那麼就放鬆點。」鳳翾眉頭微鬆,憐愛地吻著他的眉眼,跟著再度烙吻於唇,」什麼都別想……不會有事的。」
不思考言語,不思考身份;沒有禮教禁忌,沒有矜持倫理,只要順從身體的慾望就好。
霸氣的舌勾動順從的舌,糾結柔軟,紊亂呼吸,吻得身軀都發起高熱,散出汗水;衛無攸只覺得無法呼吸,連腦袋都暈沉昏亂。
不能再滿足只是吮吻,鳳翾的手有些急躁地扯開衛無攸所有的衣物,口仍是不斷的深深淺淺地吻著被潤紅的唇瓣,手掌摩挲著衛無攸每一寸肌膚,游移著直落到他敏感的雙腿內側。
「呃……」他身軀戰慄地一弓一縮,旋即摩擦到身上與自己一般火熱的肌膚,引發更多的撫觸。
鳳翾發出重歎,不斷地撫摸那泛著汗水的肌膚;聽見那急促的呼吸跟壓抑在齒問的輕吟,更感到自身慾望勃發。
「你的身體很敏感哪。」他聲音泛著濃重的情慾,呼吸有些急促,吹著濕熱的氣息,吮吻他的頸項跟單薄的胸膛,指尖劃過肌膚上漸退的痕跡,」看,朕留的痕跡還很清楚的在你身上。」
從沒有人讓他花費這麼多心思去愛撫,也甚少需要誘哄自己的嬪妃跟床伴,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幾乎要用盡耐心了。
掌下肌膚是不常見日的白皙,與優渥環境養出的柔膩。
無法再按捺慾望,鳳翾仲手抓起床邊早已備好的玉瓶,用牙齒咬開瓶口倒出裡面的液體,無視撒了一床的芳香。立刻用沾滿液體的手探向衛無收的下身,稍微愛撫後探入衛無攸。
「唔!」
經過愛撫鬆弛的身軀倏然緊繃,緊縮著身子極力想推拒那不適感,但鳳翾的強硬,枉衛無攸悶痛地呼聲時繼續放肆。
濕滑的不適感讓衛無攸悶痛欲嘔,他掙扎著想逃開,卻因為被壓制住而逃不開;身軀唯有不斷地左右閃躲,卻加速情慾燃火。
「啊……」清楚地感覺到鳳翾愛撫過他的身子,驚人的戰慄感覺讓他無法再掙扎地全身軟麻無力,咬著牙忍耐著莫名的酸麻,」啊……嗯唔……」
「你會讓朕瘋狂的……衛卿。」鳳翾喃喃地暗啞著嗓音,再度吻上他的同時,他情難自己地深深與他相貼合。
「呃!」強力的壓迫,讓衛無攸瞬間停住了呼吸,額上汗水滴下;
兩人緊密相合之處充滿脹痛的緊緊結合,讓他在昏茫之餘清楚地感覺到那般充滿侵略的跳動。
瞬間,鳳翾後退了一下,引起他的驚喘後迅速地向前。跟著猛烈地動作了起來,所有的感覺隨著深入緩緩凝聚,逐漸揉合,形成一種莫名的戰慄感。
「啊……嗯啊……」
強烈的侵襲下,衛無收的意識越來越渙散,手緊抓住床簾,高昂著頸項發出陌生的甜膩鼻息輕吟著。
每一次的侵略,就多粉碎了一些衛無攸堅信的理智,釋放出更多陌生的感受,讓那甜膩的喘息源源不絕逸出。
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這樣,為什麼他會有這極反應……
為什麼明明是不願,身軀的反應卻--自己的身體中,竟還存在著一個放蕩淫亂的自己!
「不……不要……」感覺到意識即將完全模糊之際,衛無攸不由得感覺到恐懼不斷泣喊:」不……」
好可怕……好可怕的感覺……好像一切都會被毀壞,一切都會蕩然無存,所有的一切,都會毀在眼前男子的侵略之中。
所有的不安跟恐懼融合了令人激昂暈眩的快感,全都沒入兩人迴盪在房中的高亢喘息及呻吟之中。





第五章





「翰林院侍讀衛無攸,即日任詹事府少詹事,欽此!」
暮春三月,一道敕封的聖旨再度說明現任君主對衛無攸的重視。
進官場不到一年,這位新科狀元已然由正六品侍讀擢升為正三品少詹事,官位爬升之迅速怕是無人能及。
所有人熱鬧慶賀之際,只有衛無攸這當事人依然如置身事外,漠然不語。
他大多在自己的書房度過每一日,不慍不火地應對上門拜訪逢迎恭賀的官員,所有一切看來與往日沒有不同。旁人讚他受寵卻不驕不縱,生富貴之家而不長奢華之氣。
這些榮寵的背後,有多麼令人不齒的真實存在,只有幾個人知道——鳳翾、六王爺毓翔,莫綮瑛跟自己。
這日,在往館閣的途中,他被人趕上了腳步,拉往一邊說話。
「無攸,許多日不見,正巧我有事問你。」
朝中,會喚他「無攸」的人只有三人,那就是莫綮瑛、高品逸跟方之禹。而現在拉住他的人則是任職禮部、尋常較不容易碰面的方之禹。
「許久不見了,有事找我?」認識近一年,衛無攸在這三人面前已經沒有以前的拘謹多禮,但仍不經意地址回被拉住的手。
以往他不跟人接鐲,是因為拘謹;現在避開與人接觸,卻是因為心底對於自己的無法接受與鄙夷——每一回被擁抱,他都不堪地察覺到自己身體裡存有的那般情慾,真實卻令他無法接受那是自己。
聽他問了,方之禹似乎感到為難地停頓了下,然後問道:「詹事府……還適應嗎?一切可好?」
「沒有什麼不適應的。」衛無攸帶著淡淡的笑答。
詹事府少詹事名為輔佐太子的職位,但在尚未立太子的皇朝中,也不過是高三品的閒職,除了整閱一些政事紀錄與以往奏章,他做的事情與在翰林院並沒有太大差別。
他現在的生活,跟當初他所想的,相差了何止千里遠,只怕該說是天與地的差別了。
「喔……」應了聲,方之禹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地躊躇著。
「有什麼事情不方便說的嗎?」
向來有話直說的人,今天怎地怪了起來?
「不、只是……」他摸了摸鼻頭,「聽說,皇上常常召見你。」
聽見他的問題,衛無攸停頓了一下才點頭,:「嗯。」
「呃……而且,每回都到了近黃昏,你才會離開。」
「所以?」他聽著神色一變,握緊身側的手。
為什麼他來問自己這個?難道……他看出了自己跟——
「很多人說……你跟鳳帝……」方之禹難以啟齒地頓了下,「是因為鳳歡喜……」
「你什麼時候學人嚼起舌根來了?」清朗的聲音插入,打斷了方之禹的問話,迎向兩人,「你們兩個怎麼碰在一塊?」
「綮瑛。」看見來人,兩人同時地喚道。
「你不好好做自己的事,對這些流言倒是挺注意的。」莫綮瑛朝方之禹綻開悠然笑意,然後轉頭對衛無攸說道:「無攸,晚些我去拜訪你可好?」
早在九個月前,莫綮瑛等一行人就搬離了衛府。
高品逸是覓了門親事,成家後在城西街角買了宅子;方之禹則是跟著莫綮瑛住到了他人府上。那位他人,其實是莫綮瑛的親人,驥威將軍賀鵬遠。
據說,莫綮瑛是他的表親兄弟,但他本身並不知道他上京赴考的事情,一直到九個月前回京城才赫然發現,氣急地上衛府找人。
說找人,還不如說討人。
要是莫綮瑛不說,衛府一家怕是要把賀鵬遠當成了強盜土匪,只因他那時的神情萬分嚇人,而誰想得到那一臉塵土狼狽、又鬍鬚滿臉的人會跟優雅俊秀的莫綮瑛有親戚關係?
而在那之前,誰也沒料到看來布衣出身的莫綮瑛,會有個顯赫的親人。
「當然可以。」衛無攸暗地裡鬆了口氣,卸下緊繃地遞給莫綮瑛一抹感謝的微笑。
「那我也去。」方之禹立刻說道。
「你別煩我了,我天天見你還不夠嗎?」
「你跟賀大哥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吧!」他不甘示弱地回答。
綮瑛每天都跟賀大哥在一起,害得他得跟那個冷臉的木頭乾瞪眼。
不,說木頭還好點,他八成是石頭轉世,才會打死也擠不出個字兒來,悶死他也!
「反正都在同個屋簷下。」他看似不以為意地回答,口氣卻是不容置疑的,「我跟無攸有事情談,你別攪和。」
「什麼事情我不能聽的?」方之禹更加不服。
見他兩人爭執了起來,衛無攸索性讓莫綮瑛替自己纏住方之禹,向他點頭示意後轉過身離開長廊繼續往館閣而去,卻在拐了兩彎之後被攔了下來。
「衛大人,皇上請您過去。」在他眼前,春茗恭謹地打著揖,「請隨奴才來。」
他身軀微微一繃,明白地點了點頭,半垂眼吐了口氣。
看來今日,是得讓綮瑛等自己了。





衛無攸與鳳翾之間沒有多餘的語言,只是赤裸著身軀肢體相纏,令人心神蕩漾的喘息呻吟不斷重複逸出,然後恢復寧靜。
衛無攸幽幽醒來後,透過紗簾,看見窗外昏黃的色彩,幽暗了一室;他動了一動,輕輕掙脫了腰上的束縛,撐起微微酸疼的身軀撿起落在床沿的罩衣披在自己身上,裸足下床榻。
推開隔間的門,他看見丈許寬的池中一如以往地備了讓他淨身的熱水,在白煙裊裊中除了衣物踏入水池,洗淨一身歡愛的殘跡。
自從他拒絕鳳翾派人為自己淨身後,他便命人在此地建了個小池,在他來時隨時備好熱水,以供他在歇息後能自行沐浴;沐浴過後或再跟鳳翾用些膳食,然後回家去。
這一年來被召喚的日子,他就是如此的過。
一年哪……時如白駒過隙,一晃眼就過了快一年,如此之快,快得他幾乎感覺不到,更甚者是早已經麻木了自己忘記時間。
一個男子,對一個男子的執著可以多久?
衛無攸無法知道這一切的期限,只能讓自己順從,但是身軀裡的某一部分卻慢慢地沉陷,挖掘出令自己感到恐懼的、真實的一面。
那隱蔽而污穢的一部分,讓他越來越厭惡去看銅鏡中的自己,只因在鏡子的映照下,自己看起來是如此的不堪,再也恢復不了以往的雲淡風輕。
「這麼快就醒了?」
衛無攸抬頭,在看見赤裸著身軀的鳳翾後,仍舊感到不自在地垂下頭丟,輕聲回答:「時辰差不多了。」
「留下來用膳。」鳳翾踩進池中,摟近他輕輕啄吻,沒有費心去問他同不同意。
他是君王,他所說的話就是絕對的命令,沒有轉圜或反對的餘地。
「朕,當真捨不得讓你回去。」他俯首吻著細膩的頸子跟耳垂,兩人半濕的黑髮纏在一塊,有情慾的曖昧,「在皇城西賜你座別府,讓你獨居吧。」
每次見他總是在日落時分使得讓他離去,這點總是讓自己覺得不滿。
「臣沒有遷離家中的理由。」衛無攸避重就輕地拒絕。
有家室的人才能這麼做。但他不會去提醒鳳翾這件事情,因為他仍記得當時他的威脅,與每次有人提起自己親事的冰冷怒氣。
「你從沒跟朕要過什麼。」鳳翾明亮的星眸注視著那一臉淡然的人兒,「當真沒有想要的東西?」
後宮的嬪妃,自己不外乎賜給她們綾羅珠寶,或異邦貢品;懷中第一次百般寵憐的男子,卻是賜給什麼都不對。
他能給他高官厚祿,華衣美服……但是溫順服從的衛無攸卻從未要過任何東西,有時甚至會拒絕自己的賞賜。
「臣不缺什麼,也不需要。」除了自由。
「官爵?」鳳翾試探地問。
「臣在詹事府已然適應。」他順從回答,卻淡然依舊。
「你是不缺,還是不想要朕的賜與?」他眼神微冷,想起一個多月前敕封時,他也是一臉不冷不熱,彷彿發生的一切與自己無關的模樣安靜謝恩。
他曾經以為自己會永遠滿足於他的順從無慾,但近來卻漸漸發現,無論他擁抱了他多少次,征服這具軀體多少次,聽過多少回黏膩甜美的喘息呻吟……白蓮依舊是白蓮,他的潔淨沒有絲毫改變,沒有染上別的色彩,包括他給予的。
他明明讓自己擁抱,任何事情都不反駁反抗,卻反而更難以掌握。
自幼受寵,而先帝在他娘親離開後對他更是加倍寵愛,所有的事物只要他想要使唾手可得,也早已習慣了別人的順從;但現在,他卻對衛無攸的順從感到不滿了起來。
直到不久前,他下了詔令擢升他的職位,他才開始注意到這不尋常的地方。
他的順從,跟其它人對自己的順從比較,似相同而不同,鳳翾仍分辨不出兩者的差別究竟在哪裡,只是隱隱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臣當真不缺這一切。」衛無攸嘴角輕輕動了下,露出似有若無的笑後,「臣家中已算富裕,堪可滿足。」
他從來就不缺這些身外之物,也滿足於生活的富足,賜再多東西,不過都是放在一邊的俗物,沒有實質用處。
有理又溫和的語氣,加上那抹瞬間即逝的笑容,讓鳳翾在劍眉梢蹙後,失卻了追究的心情,只想捕捉回那笑意。
「讓朕看看你的笑容,衛卿。」他輕手扶起懷裡人兒的下頷,專注看著他的表情命令道。
不是第一次被這樣要求,衛無攸依言順從地彎起嘴角。那抹笑容很淺很淡,也很飄忽邈然,但襯著那雙隱隱透著一股清艷的鳳眼,幽幽媚意就如水滲出,奪人心魄。
「衛卿……」鳳翾迷戀似地輕喚,吻住那抹笑容。
衛無攸閉上眼晴,將心緒一點點抽離,任由撫摸的手燃起高熱,焚燒這具只有慾望的身軀。
他,也不過是君王身下的「女人」
在一個君王的面前,除了順從,不需要有其它的東西;甚至是身為人的情緒,或者一切思考。
他是臣子,也是姬妾。





記著與莫綮瑛有約,西時趕回家中的衛無攸先行向父母請安後,就急忙穿過庭園回到自己的小屋,卻在中途發現了坐在庭中談話的三人。
衛無華、衛無方跟莫綮瑛三人,就著初升的月光坐在院中的石桌邊喝茶,桌上落散著些茶點,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二哥,你回來啦?」衛無方首先看見衛無攸招呼著,「等你好久。」
衛無攸正想跟莫綮瑛道歉,卻瞧見他不在意地對自己搖了下頭,才改而問道:「你們怎麼這麼有興致?」
他問著,眼神卻是帶著疑問看向身邊的朋友。
「我想等也是等,就拉他來這兒喝茶說話,順道等你。」衛無華彈指示意傭人送上新的茶碗,關心的問:「今日忙嗎?」
衛無攸坐下,輕搖了下頭,「還算可以。」
「我還問綮瑛怎麼沒把之禹也帶來,結果,他說是臨時有事想找你談談,所以沒想那麼多。」衛無方無心機地笑著,一連串清楚交代,「倒是二哥,今日怎麼這麼晚回來?咱們都喝了兩、三盞茶去了。」
臨時?原來綮瑛是這樣幫自己交代過去的啊。
衛無攸才方恍然,還沒回話,莫綮瑛就帶笑開了口:「怎麼想,也知道無攸定是又看那些史略看癡了。」他調侃似地,卻是在替衛無攸解圍,「你二哥這書癡個性,怕是難改囉,只怕哪天還會畫夜不分地看下去了……」
「這倒是,二哥往常就是這樣了,一看書啊,整個人就像癡迷了一樣,做了官這性子還是不變。」衛無方倒是輕易地就被轉移了注意,卻又疑惑似地問:「不過這一年來,二哥待在宮裡的時間比待在家還多呢,翰林院跟詹事府真有這麼忙嗎?我瞧綮瑛他們都還好啊。」
衛無攸扯出抹笑,輕啜著幽香茶水,感覺膝上適時地被輕按了下,便略略減去心中的緊張。
這一年來都是這樣,明裡暗裡,綮瑛總是給予自己支持與幫助。
「有些必要的東西得快點記著,以備以後使用。」他搬出慣用的回答,「早些記起來,以後便不用擔心了。」
「我看這根本是個性問題。」莫綮瑛挑了下眉,揶揄著:「像之禹,能偷懶便偷懶,根不不會像無攸這樣;不過遇到閒事,他可又愛管得緊。」
所有人都發出同意的哄笑聲。
方之禹的個性眾所周知,愛極熱鬧、愛偷懶又好鬥嘴的個性,總是讓人莞爾。而由於他們在衛府住了數個月,衛家上下都對他不陌生。
「對了,無攸,綮瑛等了你好久,你們還是先進去吧。」衛無華在一片笑意中沉穩開口,轉向莫綮瑛問道:「今晚留在這兒?」
「不,我跟鵬遠說了會回去。」雖是表親兄弟,但莫綮瑛一次都未曾以兄長稱呼賀鵬遠,反倒是如平輩般直呼名諱。
「那好吧,你們有事談就去吧。」
「那麼,我們先離開了。」
眼見兩人遠去,衛無華才露出蘊藏在眼中的沉鬱。





「綮瑛。」一直到進入自己的書房坐了下來,衛無攸才歉然地微笑,「真是對不住,讓他久等了。」
「不要緊。」莫綮瑛關心地開口問道:「今日怎麼比尋常來得晚?
是鳳帝嗎?」
「嗯。」衛無攸眼神倏地降溫,別開眼眸冷漠淡然地答:「他留我用膳。」
他,只是個代稱。只有在莫綮瑛面前他會這麼稱呼鳳翾,一個逼得自己非得服從服侍的男人;也只有在唯一知情的莫綮瑛面前,他才會將那負面的情緒表現出來。
「是嗎……」除了這句話,莫綮瑛也無法說些什麼的輕歎。
當初要無攸接受鳳帝、順從鳳帝的人是自己……但都過了一年,鳳帝還沒對無攸放手,甚至對他的寵幸比對他的妃子來得多。只不過,他仍看不出鳳帝對無攸是抱著怎樣的心思,是純粹如對妃子的寵,或多了份其它情愫?
因為這一年內鳳翾多添了一位皇子,這也表示他仍有寵幸其它繽妃,並非獨寵衛無攸一人。
這樣下去對任何人都不好,但主要關鍵的兩人卻都不作改變。一個霸氣狂佞無視於他人,更別提去察覺別人的思慮;一個謹守著心中的底限不放,只是表面順從而已。
雖說過了一年,其實也不過是停留原地不曾稍前一些。
「我是來告訴你一聲,這個月十五,我要跟著鵬遠上冀北。」雖然知道在此時離開不是良機,但他仍直接說出來意。
「這麼快?」衛無攸一愣,旋即問:「你請調嗎?」
離十五隻剩下十來日啊!半年來,他們無話不談,能為他解憂的人,也只有莫綮瑛,而從自己調任詹事府後,兩人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現在他要離開了嗎?想到他要遠行,衛無攸心中隱感失落。
「不,我打算辭官。」他微微一笑,跟著低聲地道:「還有半年的時間,我想賭上一睹。」
賭?衛無攸有些無法理解地看著他,等他告訴自己緣由。
「我本來就無意官場,只是怎麼都不甘心被那個人遺忘了八年才來到這裡。」莫綮瑛頓了一頓,秀麗的眼瞳中閃著決然,「他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他想逃避,我偏不讓他稱心如意!」
他只是為了找人,為了跟那個人站在同樣的地方才追尋而來。那麼那個人要走,他也得跟著走,不論他是否願意讓自己跟著。
「你說的他……是賀將軍?」
「是那傻子。」他直言不諱。
「你跟他……」衛無攸微抽口氣。雖然早有感覺他們之間不是單純的兄弟之情那麼簡單,但他仍是有些無法接受。
「十幾年了,我眼中只有他一個人。」莫綮瑛眼神坦蕩,握緊了袖下的拳。「可,他怯懦地在發覺之後逃離家鄉,八年未返。如果他確實於我無情,我 可以死心,但他卻是……明明就有情,卻遲遲不敢跨過的懦夫!」
可是,他偏偏就愛著這個懦夫……
「綮瑛……」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充滿情緒的怨怒神色,衛無攸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來綮瑛也是有著自己的煩心事,但依然如此的幫忙自己。他很想為他做些什麼,但是,卻不知該怎麼下手或說什麼。
「我給自己定下了期限,無攸。」過了一陣靜默,莫綮瑛忽然平靜地開口:「我只給他十五年,若不行,我會徹底離開他……再七個月,我跟他就認識了十五年。」
衛無攸沒說話,遲疑了一下後,靜悄悄悄地伸出手,接住他放在几上的手,傳達自己的關心;綮瑛口中的徹底離開,讓他有不祥的感覺。
「我今年二十四,然而這一段情卻十五年,夠了。」他平靜的眼瞳,眼底卻仍可看見沉沉哀傷,「我負擔不起這許多。」
「我想,賀將軍他……該是在乎你的。」不是安慰,而是他真的這麼認為。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兩人間的眼神流轉,那種曖昧不清的感覺原來就是情。
綮瑛每一回提到賀鵬遠,眼神總閃爍著些不同的燦亮;而賀鵬遠……雖然自己與他接觸並不多,但是他對綮瑛有種超乎尋常的在乎。
「我知道他在乎,或者該說,他也愛著我。」莫綮瑛起身,順了順衣裳,也似在整理心緒淡冷地道:「但是他的愛,不夠給他勇氣跨越。」
他可以追他一輩子,但是,在他的次次逃離下卻開始覺得累了。
「你,會回來嗎?」送他到門口,衛無攸有些不安地問。
「我不知道。」他搖了搖頭,似歉疚地,「之禹跟品逸仍然會在京,若有事,或可請他們幫忙……半年後若有機緣,我們再見。」
「我會去送行。」衛無攸緊握他的手,「走之前,再聚聚吧。」
「好的。」莫綮瑛微微一笑,忽然又凝重了起來,「有句話我一直想告訴你。」
等待衛無攸專注看著自己,他才又開口:「你太過擇善固執,這是你的缺點。」執手相握,莫綮瑛誠懇的說:「不要覺得自己污穢,也不要太過苛求自己,我知道你表面一如往常,裝得不在乎,但是你在心中對自己的鞭苔比任何人的眼光更來得嚴厲,這樣下去,你會把自己逼得無法喘息。」
看見衛無攸一震,緊抿下唇,身軀也有些僵直了,但他仍是繼續道:「這些話,原本我是不該說,因為我知道你不喜別人道出你的心底事,只是我就要走了,以後你的事情,我再也沒辦法幫你什麼。」
他頓了頓,溫柔地笑,「無攸,保重你自己。」





第六章





留下一句保重,莫綮瑛當真丟下了京城的一切,隨了賀鵬遠去;那份對情的決然,讓衛無攸遲遲無法釋懷。
雖然自己亦被一個男子索求身軀,但他仍是不明白這樣逆倫的情感與想法從何而來……但他仍希望綮瑛過得好,得到他所想要的。
無關接受與否,只因為他是自己的朋友,而自己希望他過得好罷了。
但,少了莫綮瑛的宮廷卻益發地難熬。他是所有官員眼中的大紅人,逢迎諂媚之徒自然不少,但要論交心,可就難上加難;更別提他三番兩次受召,與鳳翾間的關係早已成了暗地的閒言流語。
若不是那日莫綮瑛向方之禹套話並在離開前告知了自己,那麼向來不與他人多做交遊的衛無攸或許仍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他人眼中的幸佞之臣。
一想到那些在他面前奉承的人,卻在背地裡說著猥褻的話語,衛無攸雖告訴自己那本就無可避免,但卻無法讓自己不去介意,只要一覺得有人在打量自己,就會身軀緊繃起來。
連在家中,他都不由會想著這件事情會否傳到向來對官場消息靈通的父親跟兄弟耳中,以致於每當家人要與他閒話家常,他都會十分緊張。
這些事情,他無人也無處可訴,沒想到少去了一個能理解自己、安撫自己心境的朋友之後,自己的生活竟然會起了如此大的轉變;每一天的生活如坐針氈,就像是自己身處在一個完全孤立的地方。
向他移近的腳步讓衛無攸一驚回神,原本坐在靠椅中發怔的他回頭便讓鳳翾迎面落下一個輕吻,跟著被緊緊地抱住。
背部貼往結實的胸膛,已然熟悉的氣息引入鼻端,瞬間,他竟奇異地感覺到讓鬱結的心神略微鬆懈。
衛無攸不由抬起頭看了眼抱住自己的人,跟著轉回頭露出自嘲的笑容。
在這樣的情況下,竟只有在跟鳳翾獨處時,他才能感覺到些許放鬆。
造成他這種處境的人,卻是他現在唯一能感覺到安心的人,這對他而言無疑是極端的諷刺。
或許是因為他們之間向來不多談話,除了軀體外沒有其它可以介意的東西,所以不需要有任何戒備吧。
「在想什麼?」鳳翾環著他坐在他身後,勾起他半干的發湊近鼻端,聞著那洗滌後的清香,淡笑卻有些脅迫意味地問:「御園的景致,可有美得令你失神?」
難得一個閒適的晌午,看見沐浴過後身著白色單衣、坐在竹欞窗前的他那潔淨飄逸的模樣無疑是種享受;而那雙因為發怔而沒有絲毫戒備的黑瞳,更是迷濛而令人憐惜。
但是,他並不喜歡他的人在他面前想著其它事情,不論那是什麼事,或是什麼人。
「臣…什麼都沒想。」他說著,目光卻遠遠地投向庭園中的一點,他倏地想起了輕易舍下所有遠去的莫綮瑛。
已經半個月餘,他應該已經安頓下來了吧!不知道何時才會收到他的信。
「軍隊中除了將領跟士兵外,是不容許外人進入兵營的。」略帶陰柔的聲音,輕卻不容忽視地從鳳翾那薄唇道出:「賀將軍從戎八年,應該很清楚這紀律。」
衛無攸倏地一震回頭,望入鳳翾莫測高深的冷凝眼神。
「莫綮瑛,是嗎?」扣住他的下巴不許他躲避,鳳翾以寸許的距離
逼視著他,「你與他交情很好?不但是同期進士,而且他曾在你們衛家暫住數月。」
「綮瑛是……朋友。」被扣住下頷向上提,他有些困難地開口。
「啊——是朋友?」聽見他直呼莫綮瑛的名,他眼神帶了些不悅,卻輕柔地續問:「那麼你應該知道,他跟賀將軍除了是表親兄弟外,還有其它的關係吧?」
為什麼……他會知道這些?衛無攸呼吸驟停了一瞬,眼神帶著不敢置信,半張的唇也說不出話。
見他又是一楞,鳳翾輕輕地笑了,俊美的臉龐更添逼人風采,「無攸,沒想到你這麼藏不住事情。」
他第一次喚他的名字,卻是很自然地略帶股親暱意味,比稱他為卿時更多了些異樣的感覺。
「我……」心一震之餘,衛無攸竟差點忘記用臣稱呼自己,「臣只是一時……」
「臣子間的事情,朕都能知道,這得歸功於朕有些能幹的兄弟。」
截斷他的話,鳳翾終於鬆開手,意味深沉地看他,「只是朕沒想到提到莫綮瑛的名字,會讓你這麼有表情,無攸。」
他終於察覺到那般不對勁的感覺從何而來,那種不對勁,原來是來自於衛無攸的太過順從。
要他笑便笑,要擁抱便可擁抱,不須答話時便不說話,什麼都不需要也不想要……在他面前的衛無攸,不過是會呼吸的、任人擺佈的玩偶,沒有思考與意識。
哪一個受寵的臣子或嬪妃不是對他多加逢迎侍奉、極盡裝扮艷麗笑容,只盼多討得一些恩寵;而身兼兩者的他,卻是以這種態度來面對自己的寵幸嗎?
這極順從,今他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怒氣從腹中爬升。
「讓朕看看你的笑容,無攸。」他抬起他下領命令著,一如以往;但這一次,他緊盯著那張面龐的變化,試圖抓住每一絲眼神變化。
那雙眼瞳一怔之後,微微垂下眼瞼,下一瞬抬頭勾出笑容之後,原先有的情緒生氣都已然不見。
這不是衛無攸,只是一尊不知名的木偶。
「你都是這般笑的嗎?」鳳翾的聲音瞬間酷冷,「眼睛看著朕。」
依言抬眼,但眼神卻是平靜依然,沒有絲毫生為人的氣息,彷彿斬斷了一切情感、空淨渺遠而淡然。
曾因為他像而執意抓住,但現在卻因為他變得更像而怒火難抑。
「這就是你給朕的笑容?」他的手因怒氣而扣得更緊,「這一年,你都是用這樣的表情對朕!?」
手指施力加壓,疼痛讓衛無攸的表情有了些許的變化,溫順無生氣的眼神卻沒變。
「回答朕的話!」鳳翾更加咄咄逼人地問,黑燦的眼睛如火光燃現,要燒燬眼前的人。
「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看著鳳翾更加威儀的慍怒表情,衛無攸畏怯之餘,進而有了些不明白的疑惑。
他已然任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那鳳翾究竟是在為什麼而不滿?
自己也不過是他眾多的寵兒之一,他並不缺自己一個,何必要如此計較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明白?」鳳翾冷笑,把著他下巴的指腹下滑,落到頸間,「你徹底的愚弄了朕一年哪,衛卿,從沒人這麼對過朕。」
愚弄?他身軀不由自主地輕震,但表情顯得更加疑惑。
他愚弄了鳳翾?他怎麼有那種本事可以……
驀然的一壓讓衛無攸向後倒下,頸上手指驀然束緊,斷了他的疑惑卻也教他幾乎無法呼吸;四目相望,他竟在鳳翾的眼中看見了從未見過的狠戾神情,一股殺意。
「唔……」
他想殺了自己嗎?他額上冒汗,感覺到喉上的重壓鎖扣,逼迫著他無法呼吸,背脊發冷;胸口劇烈跳動,他本能地想要掙扎,卻在抬起手後的下一瞬間放棄似地閉上了眼睛。
只閉上眼睛一瞬間,頸上的手就驀然地鬆了。衛無攸努力地喘著氣張開眼睛,見到鳳翾冷冷俯瞰著他。
「殺了你也不掙扎嗎?」他輕柔地說著。
衛無攸沒有回答,只是撫著自己疼痛的喉頭,怔怔看著身上的俊美面孔,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
「你想離開朕,可朕還不打算放了你。」鳳翾說著便扯下兩人下身的衣物,在衛無攸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前即毫不溫柔地侵襲他。
「呃——嗚!痛……」沒有任何準備,撕裂般的劇痛讓衛無攸發出悲鳴,手掙扎著想推開痛楚的來源,卻反被扣住箍壓在頭頂上。
「即使這樣,朕還是要你。」鳳翾更加地放縱,在那已然痛得臉色青白的人兒耳邊訴說:「無論如何,都不會放你走!」
在次次強烈的侵略下,衛無攸腦中一片空白,身子除了近乎麻痺的痛感外,再也感覺不到任何事物。
「不……嗚……好痛……」呼吸從急促到微弱,他無意識的囈語掙扎,疼痛擴散到四肢,指尖也隨著麻痺無感。
這一日,鳳翾以著與以往溫柔動作完全不同的劇烈痛楚,狠狠撕裂了裝載著順從與反抗的身軀,第一次讓他在歡愛中因劇烈的疼痛而昏厥。

[ 本帖最後由 s021084 於 2009-4-16 19:36 編輯 ]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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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無攸病了一場。
與一年前那次不同。之前那次大病,除了第一次被擁抱的不適外,更多的是心中那份執著的道德觀念被摧毀的震撼;而這一次……全然是因為身體上的傷。
等他醒來,已然到了第二日的午後;而鳳翾並沒有讓他回衛府,只隨意編了個理由告知衛家便將他留了下來,並且宛如監禁地不許他離開曲昜殿一步。
或許是因為知道無法反抗而順從慣了,也或許是因為身體也無法動彈,衛無攸成日也只能安靜地在殿中歇著;唯一讓他擔心的是到時該如何跟家人解釋,還有……那日鳳翾所提到,莫綮瑛的事情。
他本以為賀鵬遠定是無法舍下綮瑛,但是經鳳翾一提醒,才想到賀鵬遠向來是個守紀律的人,更何況綮瑛曾說,他一直在逃避……那麼,無法進入軍營、又絕對不會回京求助的綮瑛該怎麼辦?
幽幽地歎了口氣,衛無攸氣悶地站起身,小心翼翼移動著仍有些疼痛的身軀向窗邊走去,但才走幾步就有侍人跟上,恭恭敬敬地攔住他。
「衛大人,皇上吩咐,您不可以離開這兒的。」
「我……」微微一怔,衛無攸才讓自己淡淡地開口道:「我沒要出去,只是想在窗邊坐坐而已。」
從那日起已過了五天,五日來鳳翾沒有出現,但讓這些官人隨侍著自己。美其名是侍奉,其實不過是監視罷了。
「那麼讓奴婢幫您鋪上軟氈可好?」那宮女又問。
雖是問話,但她們已經自作主張地動作了起來,在長椅上鋪了軟氈,並送上茶水後恭敬地退在一邊。
衛無攸坐了下來,感覺到胸口一陣悶重。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的自己,如何去幫助綮瑛?比起他來,自己充其量只不過是鳳翾的……籠中鳥。
這裡的所有官人近侍都知道自己跟鳳翾的關係,在他們眼中是如何看自己的?男寵、男妃,亦或只是攀附的娼妓……
雖想起莫綮瑛那天所說的話,但是他怎樣都沒法讓自己不去介懷這一切,只能硬生生地將自己分割成兩個,讓這一面的自己麻木,才能忘記。
被鳳翾掐住的那一瞬間,他真的想著,如果真那樣死了……那也就罷了,起碼不用再受這樣的折磨。
門外雜沓地一陣腳步聲傳來,衛無攸轉頭看著門扉,聽見外面紛紛跪低的聲音,及緊跟的交談聲。
「恭迎皇上、恭迎六王爺。」
「起身。」鳳翾隨意地命令著,腳步不停。
「皇兄!我話還沒說完。」毓翔急急地插話,緊跟在鳳翾身後,「您說三天?這太短了……」
「這值得你如此緊張?反正也沒什麼事要做不是嗎?」
「可是,我跟睿翌怎麼有辦法這麼快準備……」
他話還沒說完,鳳翾已經伸手推開門,頭一偏地看見了窗邊的人兒,跟著就大步地踏了過去;衛無攸站起身本要行禮,倏地被他一個箭步打橫抱起,又安置回椅上。
「以後只要在這裡,你就不需要行禮。」鳳翾彎下腰說著,打量似地輕手抬起他的下巴,露出抹笑意,「你臉色好多了,還疼嗎?」
此時的溫柔跟那時離去的冷怒,讓衛無攸有些許無法反應。他看見了毓翔呆愣的表情,有了第三者在場,他更加不知道該怎麼答話,難堪地垂下眼眸。
在別人的注視下,他做不出那種順從依順的姿態……那會讓自己感覺到羞恥,對自己身為男性卻對另一個男性順從感到羞恥。
「毋需埋他。」順著他的視線看見毓翔,鳳翾眉峰微蹙了下,將他箍進懷中,「在這個殿內你只需看著朕便成,其它人都不用去理會。」
這句宣言讓衛無攸愣了下,也讓毓翔瞠大眼睛。
他從沒有見過皇兄給予任何一個妃子如此大的權力,不但不需要行禮,連帶地是在告訴所有人,衛無攸就是曲昜殿的另一個主人;所有人在這裡都得遵從他,而在這裡他毋需聽從任何人的話,除了鳳翾。
毓翔呆盯著衛無攸,怎樣都看不出他哪來這麼大的魅力可以讓皇兄寵到如此地步。衛無攸其實稱得上清秀,有雙特出的眼眸,但是宮裡有雙媚眼鳳眸的嬪妃並不少,他究竟是哪裡抓住了皇兄?
似乎注意到毓翔盯著自己看,衛無攸抬了下眼,卻又似乎感到難堪地避了開去,躲入鳳翾霸氣的佔有身形中。他第一次在這種狀況下跟毓翔碰面,完全不曉得該怎樣面對,只好藉著在身前的鳳翾擋去那視線。
只有一瞬,但是毓翔領悟地抽了口氣。
原來是……他早該注意到皇兄對於嬌媚作態的美人總是反感,與所擁有的皇族貴氣相反,他喜歡的就是乾淨清雅。自己還曾見過他將一名濃妝艷抹的異邦美人當著使者的面賜給了其它官員,雖然帶著薄笑,眼神卻是不悅的。
衛無攸是男子,自然不需那些胭脂施抹。一雙天然而成的鳳眸卻不俗艷,且時而透著含蓄微赧,自幼養成的書卷氣息更是乾淨;而似乎他的天性就是淡薄利慾,一年來的寵幸似乎並沒有改變多少。
「看夠了嗎?」挑起懷中人的髮絲,鳳翾卻是冷凝地注視著毓翔,帶著警告地道:「沒事就離開,朕的後宮可不是任你這樣闖的;朕的人,更不是你可以隨意看的。」
「臣弟沒有那個意思!」毓翔慌忙地解釋,急急轉移話題,「皇兄,關於出遊的事情還是再延個幾天吧,否則來不及準備的。」
乘譽車馬、儀駕衛隊、侍衛宮人……甚至連御廚都得帶上,此外還有各種繁瑣的禮節跟對象是不可少的,這麼突然怎麼有可能來得及準備。
睿翌也真是的,什麼話都沒說就應下走人,害得他得在這兒跟鳳翾糾纏。
出遊?衛無攸聞言微怔,抬頭正巧迎上鳳翾注視的深沉眸光,旋而感覺心慌地避開不看。
「朕可沒說要你準備什麼。」
「咦?」
「帶兩個侍從跟一個宮女,再讓春茗跟著就成。」他指尖曖昧似地滑過懷裡人的髮鬢,引來輕輕一顫後滿意地笑了。
「啊……」毓翔大吃了一驚,「這麼少?」
「尋常人家出遊,這樣已經算尋常不是?」他睨了毓翔一眼,「朕可沒打算來個察訪民間,遊玩便是遊玩。」
他這皇弟有時鈍得挺有趣味,睿翌一聽他說三日立刻就知道意思了,偏偏毓翔腦子還轉不過來。
「可是這很危險的!」
「你不張揚就不危險。」依他看,浩浩蕩蕩地出城讓所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蹤,那才叫危險。
「呃!可……可是……」
「別可是了,要出去的是朕,朕自有打算。」鳳翾站起身,將雙手負於身後似要趕人地問:「還有其它事情嗎?」
毓翔微蹙了下眉,總覺得皇兒的決定太過突然;他突地靈光一閃,看了眼衛無攸後小心翼翼地開口問:「皇兄打算一人獨行,還是要帶哪位妃嬪伴隨?」
這樣突然的決定,加上決定後就往曲昜殿來,莫非皇兄是想……
「還沒決定。也許一人,也許……還會帶個人。」鳳翾輕描淡寫,卻睨著正置身事外的衛無攸微笑,讓衛無攸心跳立時略感不安地微快。
毓翔一時語塞,兩人都心知肚明對方的意思,但他卻不給予正面回答,讓自己無法說些什麼。
「沒事就下去吧!」
「這……是。」行了禮,毓翔不得已地退下了。





斥退了官人,鳳翾在椅榻側邊坐了下來。
氣氛瞬間變得悶重,逼得衛無攸呼吸似乎困難了起來。
感覺到那道目光燒得自己發疼,他逼不得已地回頭與那雙星眸對視一瞬,又惶然垂下頭。他的注視跟以往給他的感覺不同,多了從未有過的打量與試探,讓他一時無法淡然處之。
「你不問?」兩人中還是鳳翾先開了口。
問?衛無攸有些驚訝地抬頭,鳳翾的意思是……要他問?
不但給他在這裡的權力,另外還給他可以問的權力嗎?他向來只讓人聽從,而不許多問的呀!這下子竟讓他有了些平起平坐的感覺了。
但這樣的鳳翾,較之以往又更加難以捉摸。
「你這樣會讓朕更難以放手呀,無攸。」非常輕的聲音似幻的傳入
衛無攸耳中,在他迷惑的瞬間鳳翾又再度開口,卻是帶了完全相反的霸氣,「跟朕下江南。」
「江南?」他愣住了,看見鳳翾的唇角彎成一個極美的、令人心旌蕩漾的笑,不由得心頭微動,臉泛輕紅。
「你出生至今,該是未曾離過京城吧?」鳳翾依然自顧自的笑,語氣卻是極輕柔地誘哄:「順運河南下,沿途景致四季不同,卻是各有千秋;而著名的淮揚蘇杭四州郡、太湖十景,加上嘉興無錫名景,六月春末,翠湖碧空、繁華的江南水鄉美景,可是詩人眼中的天堂。」
他竟然在哄勸自己?衛無攸瞠著眼,愣愣地看著眼前俊美無儔的君王。皇帝出遊歷來時有所聞,可多數獨身出宮;就算要帶,也是帶著自己最寵愛的妃子。但鳳翾現在卻要帶他這個剛惹怒他的「男寵」,而且還用詢問的哄勸口氣問他……如果他是強硬命令自己要跟去,那麼他還不會像現在這樣感到惶惑。
見他依然微張著唇不說話,鳳翾復又問了句:「如何?」
「臣不明白……」衛無攸只覺得心緒微微亂了。
他真不懂鳳翾究竟要做什麼,不管那時他是為了什麼生氣,但他可不曾聽聞有任何人在惹怒他之後還可得到眷寵。
「今後在跟朕獨處時別稱臣。」得不到回答,鳳翾蹙了下劍眉,不悅且命令地道:「朕問的是你——衛無攸去不去。」
被命令了一年,現在卻要他自己作決定?
「臣……我不明白為什麼皇上要我……」
「朕就是想帶你去!」不為其它,他想看日常中的衛無攸、想看身為一般人時的衛無攸,然而在這宮闈之中卻無法做到,所以他要帶著他離開京城。
一日十二時辰,均用來仔細凝睇。
他是認真的!
衛無攸無法說出任何話,但心卻慢慢地定下來。過了半晌,他終於輕緩地開了口,無懼地看著鳳翾,「皇上的意思是,我可以自己決定嗎?」
「可以這麼說。」看見他如此的表情,鳳翾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微微地一笑,「這樣說來,要讓你答應跟朕去恐怕不太容易了,無攸。」
在這幾日,已經讓他察覺到兩人相處時太多不尋常的地方,才讓自己知道原來他並沒有征服過這個人兒,只是讓他不得已地屈從。
雖然這人兒永遠都逃不開自己,但是若能讓他以真心面對自己,那也是令人感到雀躍的一件事啊!身為君王,所有東西對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現在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想鼓起全力去捕獲一樣東西的心情。
偶爾玩玩這樣的遊戲,或許也是不錯。
「這樣吧。」鳳翾悠然地俯過身在他面前輕道:「你答允跟朕去,那麼朕就為你做一件事情如何?」
「事情?」他有些疑惑。
「跟朕去,朕就給職於莫綮瑛,讓他在賀將軍的軍帳中任職。」見他一震,鳳翾知道自己下對了藥。
於他本身無礙的事情,對這人兒卻可是絕佳的說服利器。
「綮瑛?」衛無攸屏息。他可以幫助綮瑛嗎?可……
「或許再加一件。」他用舌尖輕劃過他有些乾澀的唇瓣,略一啄吻,「左丞相一直希望朕將他女兒賜婚給賀鵬遠,只要你給朕一句話,朕可以擋下這件事。」
「只要我答應……」衛無攸一震,喃喃地抓住襟口。
只要答應跟他南下,那麼就可以幫助綮瑛了,只要他點頭答應。可是該怎麼對家人交代離家的事情?還得跟鳳翾在宮外獨處……
「這不是威脅,而是條件,無攸,你可以有所選擇。」鳳翾微微地笑著說,眼中卻是信心十足,「若願意,你只需要點頭答應,其它的事情,朕自有方法解決。」
衛無攸緊抿下唇看著他。明知這是他所設的陷阱要自己答應,但是一想起綮瑛對自己的情誼、想起他正受情愛折磨,就無法不答應。
「我去。」吸了口氣,他許下沉重的允諾。
「三日後出發,明日你回府準備。」輕將他擁入懷中,鳳翾啄吻著衛無攸的白皙頸子,跟著解去單衣,「朕的聖旨會在你回府前到達,你毋需擔憂。」
「是。」衛無攸閉上眼睛,沉落心緒,感覺自己的身軀隨著撫觸緩緩發熱。
「還有,叫朕……鳳。」
他一震,張開眼,看見美麗的眼眸認真凝視自己,眼眸中除了情慾更有些莫名柔情。
「出了宮後,就叫朕的名諱,鳳。」鳳翾不斷於他的肌膚上烙吻,也用著暗啞的嗓音誘惑,「試著喚看看,無攸。」
叫他……鳳?衛無攸心中一蕩,有些奇異的感覺升起。
「鳳……」他遲疑了一會兒,終於在他的唇貼近自己時輕喚出口;還不及分辨那股奇異的感覺,就被捲入了情慾的洪流。
對鳳翾而言,這只是一場遊戲,一時興起、一種征服慾念驅使的遊戲。
這二十日內,他會給予衛無攸後宮佳麗所渴盼的一切關注、溫柔以及憐愛,這是只限於二十日內的捕捉,捕捉這抹白潔。
究竟會被捕捉的人,是誰?
而這場遊戲背後的意義所在,卻並非他自己所想的那麼單純與容易。只是現在仍沒有人發覺——發覺那股推動的力量所為何。





第七章




回到衛府,奇異地並沒有人多問衛無攸什麼,讓他鬆了口氣。
只是雖然家人形色如常,但父親臉上卻透著一股興奮;當自己表示要遠行。爹也只是趕忙讓所有人為他準備東西。
衛無攸並沒有問鳳翾聖旨內容,所以更不明白這情況到底代表什麼,只能順應著家人的態度說話。
一直到了出發前夜,全家用完膳後,衛老爺難得有興致地將三個兒子全都招來,備上茗茶,斥退傭僕後,才一臉凝重卻難掩興奮地咳了咳開口:「們衛家,在這一代可是光耀門楣啦!」著愉快地撫鬚,「兒在這些年接手生意後,跟南三織搭起了交情,讓咱們家的生意打進了南方,多了許多生意門路,真是了不得。」三織指的是江蘇嚴、張、柳三家,這三家在相互為姻親的狀況下掌控了整個南直隸的布織生意,排外的態度也是可想而知;尋常人想在他們底下分杯羹,可又是難上加難。
「多謝爹稱讚。」衛無華笑著拱手,一臉客氣模樣,」是爹教導有方。」
「去去去,少來給你爹灌迷湯。」衛老爺擺著手,卻呵呵地笑,」
你爹自己有幾兩重清楚得很!要我說啊,方兒跟我還比較像。」
「爹,你莫要是哄我吧?」看見爹親如此好心情,衛無方也跟著一搭一唱,」我跟爹哪兒像了?」
衛無攸在一旁喝著茶傾聽。家中的生意他向來一無所知,所以也插不上話,更何況他心中正為明日的事情感到沉重。
「就這點像。方兒在做生意上跟華兒不同,華兒穩重,方兒呢就是豪氣,有你們兩個真是讓我放心。」衛老爺說著歎氣,突然指了下正前方的次子,」本來最讓我不放心的就是攸兒了,打小愛靜不多語只愛書,沒想到還真讓他考上了狀元,現在還讓皇上這麼看重。「
突然被點到名,衛無攸怔了下,只是曖昧地笑笑沒有答話。家人不知真相的讚美話語,只是讓他的心一層又一層地裹上了紗,越來越透不過氣。
如果沒有聽從父母應考,沒有那位算命師的占語,現今的自己絕不會是這種境地。原以為鳳翾總會厭倦,他竟對自己執著了一年,現在這層伽鎖沒有稍減,反而更是綿綿密密地將他束縛。
「這回隨皇上微服南下,你可得好好表現哪。」
衛老爺慈藹地吩咐著,沒想到衛無攸震動了下,脫口問道:」爹知道我跟皇上出遊?」
他瞬間有些緊張,一股害怕被知曉的恐懼緊揪若胸口。
「聖旨中說了,你前幾日留在宮中就是為這件事。也說這是私密,所以只告知咱家人。」衛無華沉穩地為爹親解釋,」當然也有旨,嚴令禁止洩露。」
原來,鳳翾直接告訴爹他們要下江南,而不是將他們的關係……
「是嗎……」他喃喃地,心中似大石沉重,沒注意到兄長略微憂心的眼神。
「這也是好機會。」衛無方向來大剌剌的,自是沒注意到暗光下的神情,」二哥總是足不出戶,這下子可以出去走走了。」
「嗯。」知道家人並不知情,衛無攸鬆口氣地點頭。
「爹,我看讓無攸早些歇了吧,明日天未明就得出城了。」衛無華說著站起身,主導一切,」無攸,我隨你回去看看東西是否備齊了,你初次出遠門,怕有些對像你不知道該準備。」
「也是也是,你好生幫你弟弟看看。」衛老爺撫鬚,點頭微笑,」你們去吧,方兒再留下來跟我說說話。」
兩人離開方亭,緩行在擔廊下,衛無華忽然開口:」這回出訪,是早就走了的嗎?」
「咦?」沒料到兄長會忽然發問,衛無攸愣了一愣,搖頭道:」不,是臨時決定的。」




「是嗎?」衛無華沉默了下,一直到走到院門牙又說:」過些天,我也打算下江南去看看生意。」
「大哥要去哪裡?」
「約莫是蘇州、嘉興一帶。」他答著,似又愉快地笑,」或者,有機會可跟你們遇得上,到時我就可見到聞名已久的鳳帝了。」
見見那個欺辱了自己親人的男人。他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旋即又掩蓋了過去。
「大哥?」衛無攸心突地一跳,萬一他們遇上了……萬一…… 「我說說罷了,江南如此之大,要遇上可是難囉。」不想讓大弟胡思亂想,衛無華先踏進了門,」更何況,我這回可是為了生意才南下。」
他說謊臉不紅氣不喘,也面不改色。與他比起來,無攸幾乎藏不住一點事情,每回都只是他生怕刺激了他而不去戳破罷了;就連那些流言,他也全充當沒聽見,並將它壓下不傳入家人耳中。
想起一年前那次,他仍心有餘悸。那回有莫綮瑛將無攸拉回來,現在莫綮瑛已不在京城,他這個做兄長的就必得盡這一切責任。
衛無華故作專注地清點行李。其實大弟要帶的東西極少,除了隨身衣物外,幾乎不需帶任何東西。
「無攸,你有想過辭官嗎?」
驀地一句話,震得衛無攸張開口說不出話。
他想過,想過百千萬次!如果可以離開,他何嘗不想!只是為什麼大哥會在這時候問他?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深受聖恩的時候。
「大哥,你為什麼這麼問?」他聲音有些不穩地問。
「不,只是我看你似乎始終不適合官場。」衛無華看似淡然無心機,卻有深意地說:」如果你想離開這裡,只要告訴大哥一聲……大哥怎麼都會為你做到。」
衛無攸心又震了下,似乎模模糊糊地捕捉到兄長話裡的意思,卻又不想懂,只好靜默。
「好了,出門在外自己當心。」衛無華主動打破曖昧不明的氣氛,滿懷關心擔憂地道:」大哥不跟你囉唆,但是最重要的是要保護好自己。」
雖然他不明白鳳帝帶著無攸單獨出遊存有什麼目的,但他所能做的是將所有的流言渲染降到最低,將對無收的傷害減到最少。
只是,鳳翾這個人,才是最大又最致命的危險呵!





是水的聲音。
輕輕拍打、富節奏的一聲又一聲,讓船身擺盪波動。
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但衛無攸只是張著眼,看著由窗縫灑入的月光。
用的光華如冰,幽幽暗冷,加上寒意水氣,似乎連心都被熏染得微冷。
微微回眸,他看見男人毫不防備的睡臉,眉峰隱透的威儀,高貴約五官,與生俱來的俊美丰采,令人無法轉移視線。
恨這個人嗎?衛無攸霎時有些疑惑。
他該是恨這個人的。恨他的強逼、威壓,恨他折辱了自己身為一個人的尊嚴,尤其是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
如果憎恨他,現在只要拿把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入毫無防備的咽喉,就可以解決一切。但奇異地,他腦中連一瞬間都沒有過這想法。
現在這樣感覺到牠的體溫跟氣息圍繞,那已然熟悉的溫暖胸懷竟今他感覺不出絲毫恨意。
或許這一年的時光,已經將自己身為男子的尊嚴、與那份強烈的恨意給慢慢消磨去了。不是不恨,只是那份感覺在所有一切中變得淡然,不復當初的強烈。
只要沒有第三人在場提醒自己,他竟然已經可以習慣……或更可說是有些享受鳳翾如對嬪妃的愛寵、與那在床笫間的情慾。
即便再三提醒自己,但那無意間所有的一切行為感受。都令他對自己感到害怕。這是他?是那個讀盡聖賢書的衛無攸?
他明知這是不對的……是不對的呀!但是……好陌生,他的四肢、他的思想……他身上的一切都令自己感覺到陌生,彷彿那不是他;
真正的他站在另一頭冷眼看著,鄙夷對鳳翾柔順的那副軀體。
他常常感覺到有兩個自己,一個理性地鄙棄批判,一個貪婪戀著愛慾。
「你還不睡?」鳳翔不知何時張眼醒了,略帶睡意地喃喃道:」都大半夜了。」
被抓住視線,衛無攸略感尷尬地移開了眸不答話。看見這樣,鳳翾的手越過他的頸子,指尖向上滑入黑髮間將他扳過,並調整姿勢讓兩人臉龐相對。
脫離了京城的流言閒語,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東昌的運河。
由於船上事物俱備,他們也很少下船,這之間也只有在臨清過夜一日便又南下;而這幾天幾乎都是他跟鳳翾獨處,其它侍從只有在必要時才會出現,一切事務不需煩惱,自有人準備。
雖是兩人獨處,但從出了京後,鳳翾竟一次也沒向他索求親暱的床笫行為;只是常在自己看著窗外景致或者是手捧書卷之際輕輕觸摸、擁抱,關注的次數與時間甚至比起在宮中來得更加繁多,但也比在宮中多了抹窺探似的意味。
多數時候,鳳翾像都是打量般若有所思地看著衛無攸。
他似乎總在探究什麼似地,每天不論在船上、城鎮上,都彷彿眼中只有他一人,專心一意地只看著他,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衛無攸不明白這情況。鳳翾分明沒有深切的索求行為,但他卻更讓自己有種莫名心慌,在他的溫柔碰觸下不知所措。
「你還沒回答朕,為什麼不睡?」鳳翾說著,忽然頓了頓輕笑了聲,」我忘了,現在是該稱我而非朕。」
看見隨著笑而被冰涼月光投影出的輪廓,那美讓衛無攸一時無話。
太美的東西總是讓人暈眩,而即使看了一年多,他仍是被這張時常近距離逼近的臉龐弄得眩目。
出了宮的鳳翾雖是貴氣不減,但已不再予人那種時時威逼的感覺,讓衛無攸不禁有些陌生,時而會被他那種親近的姿態所迷惑,進而感到一股隱隱的不安。
他不知道為什麼,但,總覺得自己身軀內起了某種變化;而似乎就有著某種預感告訴他,鳳翾的溫柔背後,有些讓人感到畏懼的東西存在。
「無攸,你也該記得別總是用敬語,該叫我鳳。」
「是……」
「別是了,要真睡不著,那朕……我就陪你說說話。」雖然改了稱呼,但鳳翾仍未改習慣命令的語氣。
換湯不換藥,衛無攸也只能答允。
「幾日船行,習慣嗎?」沉默半晌,鳳翾如此問道。
「還算適應。」
衛無攸客氣的回答,使得鳳翾略感困擾。
他從不費心去跟自己的嬪妃對話,因為不需要;他的妃妾只需要應承、服從與取悅他,他們之間,不需要對流交談。
而跟臣子間的對話話題,就是國事政事,這些他已然習慣;但現在跟衛無攸談這個似乎也不對,一時之間,他還真有些不知道該談什麼好。
「你第一次離京……」他忽然想起,試探地問:」這一路上的景致,你可喜歡?」
這句話問出口,竟有些討好意味。鳳翾並沒注意到,這是他首次先去詢問身邊伴侶的喜惡與否,而不是讓別人來迎合。
果然,衛無攸眼神微微柔軟了下,點了下頭,」運河各城鎮雖沒有京城繁華,可都各有韻味……雖然有些不是很精緻,卻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第一次聽他談起心中的想法,鳳翾心下微覺欣喜。
初次離開家鄉,衛無攸對於事物的好奇是可想而知,即使以他內斂的個性,仍不免時時盯著窗外的景致,時而閃動對新鮮事物感到新奇的眼神。
平日素淨的眼瞳染上光彩,使這個清秀男子多了份可愛之處,也比在宮中多了許多生氣,總令自己看得心神愉悅。
「若你願意,可以讓他們在每個鄉鎮都停下暫歇,好去走走看看。
「或許在鄉鎮中,還可發現更多讓衛無攸各種不同的神情。
衛無攸愣了愣看他,思忖後仍搖頭,」若每個城鎮都停歇,那麼便趕不及在一個月內回京了。」
「這倒也是,若是再延不只毓翔囉唆,睿翌可也會發火。」鳳翾似覺可惜地道。
毓翔的囉唆他是習慣了,睿翌若加上來,可不只是囉唆那麼簡單,他可是會為他找來一堆麻煩。
雖然他不在乎也不怕,不過跟睿翌鬥個兩敗俱傷他沒好處。
見他微彎的笑容有些從未見過的淘氣,衛無攸稍稍地迷惘了下,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像他們是第一次真的談話,沒有一方威逼、一方順從的感覺,明明他幾乎算是被逼著出京,但為什麼現在卻一點都感覺不到兩人間有這種氣氛?
鳳翾,到底是把他當成了什麼?純粹男寵嗎?抑或有其它……
「在想什麼?」鳳翾淡淡地笑問:」已如此多次妳還是沒學乖呵,無攸,在我面前,切記不可分心。」
衛無攸怔了怔,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似是倦了地放緩呼吸。
有一瞬,他感到些微苦澀地笑起自己。
他怎麼會以為鳳翾有些不同呢?他仍是那個霸道的主宰,目空一切又無視於他意願的君主而已。
見他閉眼,鳳翾的聲音再度溫柔了起來,似乎帶著輕哄,」想睡了嗎?」
「嗯。」他淡淡地應聲,不再讓惶惑了幾日的溫柔再度沁人心防,也冰凍起曾因他的溫柔而有波動的思緒。
耳邊聽見的蕩蕩水聲漸漸安靜了下來,彷彿是他方才興起的迷惘思緒,再度回復到無波的狀態。





四大名郡,淮揚蘇杭;既過淮安,便是揚州。
船行至江南,景致越是秀美,鳳翾卻越感覺到莫名焦躁;此時此刻能令他有這種感覺的人,除了衛無攸不作第二人想。
在那日的東昌船舶之夜,他曾經有過十分貼近這人兒的感覺,第二日過後,卻比往日更加疏遠。
他不再提起自己的事情,即使被問起,也只是有禮地響應,進退合宜不失恭謹,連一絲脾性都沒有的順從。這該死的順從!
非是身軀間的距離,而是那在宮中曾感覺到的無法捕捉。明明人就在眼前,他碰得到,感覺得到胸膛起伏與生命溫度,可就是無法牢牢掌握著,彷彿他隨時可以離開自己。
他不放,說什麼都不放!就算衛無攸在自己身邊只是這樣無心的姿態,他也不會就順他的意思讓他離開。
他不允許別人離開自己,只有他掌控一切,沒有人可以違背他的意思!
他凝視著窗邊的人,等著他注意到自己的視線而回眸。兩人目光相接了一瞬,鳳翾便看見衛無攸眼中似乎露出些許無措,於是起身從容地走了過去。
「你怕我嗎?」輕抬起他的尖瘦下巴,鳳翾俯視著他問。
怕?衛無攸怔了下,輕緩搖頭。
他並不怕他……或者該說,他怕的是鳳翾加諸於外、那份屬於君王的權勢威儀,但並不怕鳳翾這個人,甚至,是有些厭憎。
然而,他憎惡鳳翾對自己的強勢與強迫,卻厭惡不了他給予的溫存……他清楚的知道,卻不願承認這一點。
「那為何不說話?」他嘴角雖有微勾的笑,但眼神卻彷彿要看穿他般地凌厲。
總要他開口問,總是順從拘謹的回答!
他究竟是有什麼不滿?自己摒除任何事物,不選擇任何嬪妃而是帶地出遊;紆尊降貴地殷殷垂詢,賜予他許多恩寵,牠仍是淡薄的模樣,彷彿一切與他無關。
「無攸並沒有不說話。」衛無攸不明白地答。好怪異的質問,他向來有問有答,何曹不言不語。
這樣類似的問答這幾天屢見不鮮,鳳翾總在不斷問他問題,每每又在聽見他順從的回答後滿是不悅。
「那麼為何我不開口,你便不開口?」
「無攸並不擅長與人交談。」半晌,衛無做才不卑不亢地開口,給了除心中不滿外也算真話的回答。
他們之間從沒有什麼好談的,而且每個人在這男人面前都得等著他的垂詢才可開口。現在的鳳翾雖與自己平起平坐似地談話,但即使他在口頭上給了自己多少的垂詢愛寵,他仍是個不容許人抗拒的君主。
這點,他早已經被鳳翾反覆地提醒過了,絕不會逾越。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想要他的寵愛,所以他給予自己的一切權力,全數與他無關。
他並沒有將心中的話坦白說出。只因知道若是這麼開口了,那定是會惹怒鳳翾,然而那卻是自己最不願見到的事情。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鳳翾斷然拒絕他的答案,話中盛滿越來越濃烈的不悅,」無攸,別再這樣欺蒙。」
對他這樣的逼壓,衛無攸感到胸口突地一窒,抿了下唇,卻依然平穩的回答:」無攸不敢。」
這樣也不行嗎?他真不曉得鳳翾究竟要做什麼,他要的……不就是順從嗎?身軀、言語、行動……
他的一切已然不自由地被他完全掌控,連身為男子的尊嚴都已然被他摧毀殆盡,難道這樣,還是不能讓他滿足嗎?
他還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呢?除了思想跟情感,他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再是自己的了。
然而,這兩樣他絕不願給予,因為那是唯一能讓自己支撐下去的東西,無論如何不能給,一給便全盤皆輸。
「你早已經做了,何來不敢?」鳳翾冷冷一哼,一族火光由他眼裡竄出,」你越來越敢違逆我了。這是在試探我對你的容忍度嗎?」





「皇上言重了。」他依然是不慍不火的態度。「別再用這種稱呼!」鳳翾立刻大怒,衣袖一拂,遷怒地掀去几上的茶碗。
夠了!他為何要容忍衛無攸到這種地步?為什麼他依然掌握不住這個人?他是君王,要怎樣的人沒有,偏要為這男子費盡心思!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用那樣不著痕跡的話來應對自己,然而給得再多,至今得到的依然全是虛假。
茶水飛濺,瓷碗砰的碎了一地。突如其來的發怒,讓衛無攸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下身軀,卻又立刻被鳳翾扣住手腕、毫不留情地用力扯過。
「爺!」聽見東西碎裂的聲響,門外立刻奔來四人,焦急地同聲呼喚問道:」爺,沒事吧?」
這次南行,鳳翾除了春茗外只帶了名叫采悅的宮女,以及兩名侍衛;這四人對於兩人的關係,自也是心知肚明,看見眼前的景況,也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准進來!」
鳳翾一聲大喝,手掌扣鎖得更用力。那幾乎要折了手腕的疼痛,讓衛無攸悶哼一聲地白了臉,額上微沁出汗水。
「都退下!」
然而沒人退下,卻也沒人敢開口。照理說,該是沒人會反抗鳳翾的命令,但也沒有人希望他傷了衛無攸。
「可爺……」推擠半晌,春茗終於大著膽子戰戰兢兢地開口:」船就快到揚州城外了,您是要留在船上用膳,或是要到城裡?」
衛大人怎麼又惹怒了皇上呢?他暗暗歎氣。服侍皇上十餘年,連著那日,他已經是第二次看見皇上如此發脾氣,而且都是因衛無攸而起。
他真不懂主子在想什麼!既然不高興衛大人,就別帶他出遊不就好了,也省得三天兩頭地讓他看臉色,大歎奴才難為。
鳳翾倏地轉頭看著門邊四人,那帶著森冷怒意的目光幾乎讓人頭皮發麻,卻逃也不能逃地僵直在當地,微微哆嗦。
四人同時咕嚕地吞了口口水。正以為這位君王會對他們發怒之時,卻聽見他冷而威儀地開口:」準備下船。」
說畢,他甩開握住衛無收的手,頭也不回地向船外走去。
行經四人身邊掃起的微風,冷得人根本不敢開口說什麼。而被甩開的衛無攸,只是白著一張臉,蹙著眉軟倒在靠椅上,虛弱地喘著氣。
畢竟服侍鳳翾久了,春茗首先使了個眼色要采悅進去看看衛無攸,然後連同兩位侍衛離去,隨侍在鳳翾身邊。
「衛大人……不,公子,」采悅小心翼翼地喚著眼眸緊閉的衛無攸,有些不忍地看著他手腕上深色的青瘀,」您還好嗎?」
再怎麼說衛大人也是個男子,不像女子脆弱;然而皇上竟用力到留下深黑青瘀,可見他有多憤怒。
「嗯。」衛無攸深深吸了口氣,張開了眼,垂眸看著自己手腕上那一環的紅腫,自嘲似的笑了。
劇烈的痛楚已經轉成刺麻腫痛,漸漸無覺起來,看這樣子手腕定會青瘀,一時間也許沒辦法動了。
他真的很用力呵,若他是女子只怕早已折了腕骨。然而他明明身為一個男子,卻偏得任由一個男子這樣對待自己,真是……可笑亦可悲!
鳳翾說他對自己好,但他怎麼都想不出他究竟哪裡對自己好了?隨意就侵犯他的身軀,不顧他意願掌控著他的一切,這樣叫作好嗎?





生長富庶之家,從沒人敢這麼對自己。天生的沉靜性格,也沒人會與他起爭端,然而鳳翾……可真是他命中唯一的煞星。
「公子?」不明白他為何還笑得出來,采悅輕輕地喚道。
他可是惹怒了皇上呀!任何人隨時都怕惹怒皇上,只怕性命不保;但由她看來,衛大人對皇上一點都沒有逢迎之心,雖然順從,卻也是冷冷淡淡。
也許,就是這樣才惹怒了皇上吧?
「沒什麼。」他對她搖搖頭,斂下笑容。
「那麼,讓奴婢幫您更衣吧。」
「麻煩妳了。」衛無攸暗歎了聲,用另一隻手撐著站了起來,仍感到全身因為劇痛殘留的虛軟。
跟那日晌午一樣,他依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惹怒了他。他明明已極力避免與鳳翾之間的衝突,為何他仍再度對自己發怒?
他不懂……或許也是故意不想懂這男人的想法,只想逃得越遠越好連一絲一毫的深入都不想要。
他已淪陷得夠多,不能把不該的東西都淪陷進去。
絕對,不能給……不能給!





第八章





隨著運河開挖,「揚一溢二」這句話流傳開來,顯示出揚州的繁華盛景,奠定了它重要的地位。




隨處可見不分時節熱絡的販子,川流般的人潮。人們忙碌的穿梭其間,一位形色特出的人物,身邊伴著一個一臉心不在焉的男子;兩人身前身後,一臉戒慎的兩名護衛緊緊跟隨,並排開擁擠的人群。





眾人入城用膳後稍事歇息,礙於人多引人注目,春茗與采悅便留在客棧打理一些雜務,留下那兩名侍衛隨侍在鳳翾及衛無攸身邊。
原先行程,已定了要在揚州停留三、四日才繼續南行;即使鳳翾再怎樣氣怒,仍知道冷落對這人兒是遂心所願,所以更是堅持要帶他入城。
從他拂袖而去到現在入了城,鳳翾依然是慍怒地繃直著一張臉;他不說話,當然其它人一點也不敢出聲,更別提惹得他發怒、卻仍不知道他在氣什麼的衛無攸。
饒是這樣不言不笑,鳳翾所到之處,翩翩俊美丰采與尋常人少有的貴氣仍是引起路人注目讚歎;然而他卻將一切注目視若無物,那凌厲的目光只是專注在身邊的人身上。
衛無攸被他看得全身緊繃刺疼,極不適應地不斷迴避。
他不習慣被注視。在受人矚目的鳳翾身邊讓人注視已經讓他感到不知所措,鳳翾灼燙的目光更是讓他倍感煎熬。
不敢與鳳翾視線相接,他不自然也心不在焉地走著看著,熱絡的繁華街景、琳琅滿目的各色貨品,都已然入不了他的眼。
「你在緊張。」
驀地,一股熱氣吹襲到他耳邊,讓他驚慌地向後一退,幾乎撞倒了路邊攤販。
「小心!」
鳳翾及時伸手一撈,將他勾進自己懷裡;本還是怒意緊繃的唇角,在看見他的慌張後一彎,露出了笑容。
這人兒呀,總是惹得他氣惱,卻也容易令自己欣悅。就是發覺了他在被注意的狀況下會越加慌亂,他才故意將視線毫不保留地放在他身上。
而,顯而易見的非常有用哪!或許他該多多這麼做才是。
「多謝。」衛無攸發覺自己引起更多注目,立刻狼狽地低聲道謝。




他輕輕用右手稍稍一拉,示意他放開自己,但箍住他腰際的人卻像不知情似地繼續擁著。
「你在慌什麼?」鳳翾並沒有鬆手,而是低聲親暱地在他耳邊輕問;調情般的姿態,頓時引來眾多的抽氣聲。
衛無攸背脊僵直,頭抬也不敢抬地渾身發汗。
「放開我。」他低聲地說,聲調中帶了些因羞愧而來的怒意。
為什麼他要這麼對自己?難道他不明白這會引人非議?鳳翾或許可以不在乎,但他卻覺得眾人的視線如芒刺在背,難受至極!
「你可以大聲點兒說。」他帶著些許報復心態地冷冷一笑。生氣嗎?這倒好,他挺想看這常惹怒自己的人兒生起氣來會是怎生模樣。
「你——」衛無攸倏地抬眸,身軀因壓抑怒意而顫抖,卻仍是不敢大聲地咬牙低怒道:「放開!」
鳳翾究竟要做到何種地步才肯善罷甘休?他不要這樣讓人看著,不要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侮辱!
兩名侍衛面面相覷,既覺得他們的主子真是行徑駭人而太過放肆,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出言勸止,只好紛紛咳嗽示意。
也罷,不差這一時,也沒必要予眾人看。
本待再多說些話的鳳翾哼笑,如其它人所願地鬆手,牽起衛無攸左手便行,「站穩了那就走吧。」
腕傷被扯動,衛無攸雖沒喊疼,卻也在痙攣了下後冒出了冷汗,輕哼了聲。
「怎麼?」人潮擾嚷中,鳳翾仍是清晰地聽見了他一聲悶哼,旋而蹙起眉迅速抓起他手腕,翻起衣袖冷道:「這是什麼?」
難道要他說,這就是你之前所造成的責瘀嗎?鳳翾該不會不記得吧?
衛無攸怔了怔,一下子不知怎麼回答,也感覺到週遭的目光現在又投射了過來,霎時只能低頭不作響應。
「爺……」眼看又引起注意,一名侍衛忍不住開口提醒了聲。
「這是什麼?」理也不理其它人,鳳翾以凍人的口氣問,「為什麼會這樣?」都黑成一圈也微腫了起來,然而竟然沒人告訴他,也沒替他做包紮或醫治!
「爺,要不尋一處地方坐下吧。」另一名侍衛也開口,小心翼翼地道:「咱們尋一處坐下歇歇,再看看公子的傷可好?」
鳳翾相應不理,只是將一雙利眼投在眼前人身上,等著他開口回答。
「公子……」眼看主子不理會他們,兩名侍衛迫不得已,只好以眼神懇請衛無攸開口勸說。
衛無攸暗歎了聲,雖不想開口央求卻更不想留在這裡讓人注視,只好抬頭低聲說:「鳳,可以……找個地方歇下嗎?」
聽他喚了聲,鳳翾總算臉色稍霽,轉頭吩咐兩名侍衛:「先找間茶館坐下,然後去打聽城裡最好的大夫在哪裡。」
「是。」
兩名侍衛鬆了口氣,立刻排開人群領著兩人離開鬧市;尋了間幽靜的茶館讓兩人歇息後,其中一人便去打聽醫館位置。





終於不用再接受眾人注目,衛無攸也鬆了口氣;只不過鳳翾依然目光不離的看著他,他只得憑欄向外看去以躲避。
堤邊一片綠柳映水,與方才街上的擾嚷形成對比,優美別緻。
「很疼嗎?」
聽見輕柔問話,衛無攸微愕回眸立刻對上鳳翾似有憐惜的凝注目光,心中再度感到迷惑,不由得低垂著眼眸思索。
「不動的話……就不會很疼。」半晌,他輕輕地回答,卻不由自主地躲避著鳳翾的目光。
他越來越不懂自己跟鳳翾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不就是這樣的關係嗎?他要求順從及軀體,而自己則是無反抗能力地給予。
原該就是這麼簡單而已!但是現在,他越來越不明白鳳翾的重重地逼迫、溫柔、氣怒、憐惜……反反覆覆,堆砌成一種莫名的感覺,緩緩蕩漾。
「還能動?」
如此的回答讓鳳翾眼神一凝,不悅似地沉聲道:「是動不了嗎?」
帶了敷衍的答案,他不愛聽,這人兒卻偏愛如此說。
為什麼他不像那些受寵的人一般,在他的垂問下順勢要求垂憐疼愛,要求他多點關注賞賜?偏偏是一副什麼都不想要,無慾無求的模樣!
若是他人,鳳翾或會認為這是一種博取寵愛的手段;但衛無攸卻是徹底地不逢迎,不求歡,推翻了他一切的設想。
或許這樣是好的,他不用煩惱他會成為毓翔口中的佞臣,但越是見他如此,自己就越感到煩怒。
就算是動不了又如何呢?衛無攸實在不甚明白自己承認了會有什麼不同,但仍順著鳳翾的意輕輕點頭,依然不多說句話。
他不想惹怒他,因為那好累好累,他不想去承擔那令人疲憊的巨大怒氣。
「你始終面無表情,無攸。」鳳翾的聲音,既輕又冷地飄了過來,竄入他耳中,「你究竟有什麼不滿足?」
什麼話都不說,令他根本無從著手;在衛無攸面前,他一個君王卻總是有無力回天之感。
多可笑,他明明是個天子,卻拿眼前這臣服自己身下的人兒一點辦法都沒有!
「沒有。」衛無攸搖頭,眼神卻是飄忽地。
他沒有不滿足,反倒想要捨棄一些東西……例如,鳳翾自以為是的寵愛,那令他沉重又迷惑的寵愛。
「為什麼你不發脾氣?」他寧可看他像剛才在市集上一般慍怒的神色,也不想看他這樣淡薄無慾的表情。
聽他這麼說,衛無攸愕愣地微頓。好怪異的要求……要他發脾氣?
可是,他明明限制了自己決定一切的權力呀!怎麼現在又——他的君王,果然是難以捉摸的人。
難以回答這個問題,衛無攸一時靜默地看著外頭,卻被幽靜的河岸對面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吸引住目光,看著她們諠嘩歡笑。
胸豐腰纖,削垂美人細肩;芙蓉面龐,笑若鶯燕啼唱。
雖然不近女色,但衛無攸卻十分清楚女子絕對比男子來得嬌美柔嫩;而後宮各色美人不少,鳳翾為什麼還是不放了他?
打聽的侍衛走了回來,他收回離散的思緒,卻對上鳳翾閃爍著危險光芒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愣。
「爺,屬下已經打聽到……」
「走!」鳳翾倏地打斷那侍衛的話站起,用與方才毫不相同的力道抓起衛無攸的右手往外走,交由跟隨的人結了帳。
「爺,醫館在……」跟上來的侍衛急急地要帶路。
「不去醫館。」他冷冷截斷,頭也不回。
「咦?」不只侍衛一愣,連被扯著走的人都愣了下,「那麼,是要回客棧?」
「不。」鳳翻眼如盯著獵物般鎖住身邊的人兒,修長的手指一指,指向了楊柳堤邊微笑道:「去那裡。」
他嘴角雖掛著笑容,卻冰冷地直凍入人心,讓衛無攸背部微微戰慄。




「公子,請用點酒菜吧。」身穿紅紗水袖服裝的姑娘,嬌嬌媚媚地柔細著嗓音纖指握杯,「來,讓奴家敬您一杯。」
她嬌笑說著,身軀妖嬈地貼了過去。濃艷的脂粉芳香,朱紅抹唇;水似的肌膚,半掩酥胸,無一處不嬌美,無一處不讓人怦然。
江南美人兒不只美在外表,其氣韻丰姿,更是世所稱頌。
「不……在下實在不勝酒力。」濃郁的脂粉與熏香氣味讓素來愛潔的衛無攸不適地避開了下,謙和拒絕。
早在被強迫地推入廂房前,他就已經在鳳翾那談笑卻逼壓的態度下無可推卻地喝了幾杯酒,深知自己酒力的他並不願再喝,只想盡速離開這令人如坐針氈的地方。
他真的不懂……明明那樣的逼壓著自己、不允許自己親近任何女色的鳳翾,為什麼會帶他來尋花問柳,還故意要個姑娘來陪自己?
「公子可是嫌棄奴家?」女子黛眉輕顰,端是惹人憐愛的水樣美人,「難道奴家不夠美,不能讓公子心動嗎?」
只可惜,萬般風情即使入眼,衛無攸依然無法動心;然雖無法動心,但女子泣訴般的姿態仍讓他有些愧疚。
「不!絕不是這樣……」他有些無措地解釋,歉疚地道:「姑娘確實貌美,只是在下有些……」
他住了口,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
「看樣子,公子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她柔柔地笑著放下酒杯,雖然才十七、八的模樣,卻像看盡世事地世故,「您跟方纔那位爺很不相同呢,是朋友嗎?」
另外那位鳳公子俊美無儔、氣勢不凡,對人的獻媚似乎很習以為常,也很容易取悅;但總讓人覺得他身上有種寒意,不好親近。
而這位衛公子明明該是已經娶妻的年紀了,看來雖有些淡漠卻還羞羞澀澀地,對她們也很客氣;只不過似乎總是一副坐立不安、若有所思的模樣。
說他們是朋友,似乎也不太像……他們似乎都以那位鳳公子馬首是瞻,連被兩名家僕稱為公子的這位也是一樣。
「不是朋友。」衛無攸輕輕地搖了下頭。
「公子若不願用酒,那麼就吃些菜吧。」靈敏地看出他不願多談,她輕挽起袖子露出雪色手臂,夾起菜喂到他唇邊。
衛無攸嚇了一跳,再度避開,「多謝妳,這我自己來就行了。」
他接過筷子,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鳳翾究竟什麼時候才要走?他真的無法適應這樣的地方,這樣喧擾吵鬧、充滿酒色氣息的地方。
隔著薄薄的木牆,他聽見隔壁傳來的歡笑聲;鳳翾轉移注意,他該感到輕鬆,但,卻有莫名的不適感覺。
「呵,公子真是跟尋常的客人不同呢。」那姑娘柔媚地抿唇輕笑了聲,然後為難似地輕輕歎氣,「不過侍奉客人就是咱們的本分,公子什麼都不做,那要奴家怎麼辦才好呢?」
會到這裡的男人不就是尋花問柳嗎?沒想到這位公子連餵酒菜都不成,也目不斜視地碰也不碰她一下;照這樣子,那檔子事也是絕對不會做的了。
這樣對她一點都不心動,還滿面困擾想擺脫的男人,她還是初次見到。
這可怎麼好呀?鳳公子還付了大筆銀子,要她好生侍奉;若是衛公子就這樣什麼都不做地走了,難保那位鳳公子不會大發雷霆。
「這……」他滿臉困擾,吸了口氣才道:「要不,請姑娘陪在下說說話好嗎?」反正他一人也不能夠回去,若自己這樣走了,鳳翾定又會氣怒不已。
「瞧您,一聲聲在下在下的。」她嬌笑著揮了下帕子,「奴家可受不起您這樣說呀!您一看就知道好出身,跟咱們這些下等人怎能比呢?」
真有趣呀,頭一回遇見只想說說話、而且對她萬般客氣的客人。
「姑娘何必這樣說呢?」他蹙了下眉。出身這種事情……並不是人可以自己決定的不是嗎?就像……像他跟鳳翾。
「公子不必介意,奴家可是很認命的。」她笑著將酒杯推過去,自己先行喝了一杯,「來,難得公子有興致,奴家就陪您慢慢喝酒慢慢聊。」
衛無攸逼不得已,只好將眼前的酒杯拿起喝乾,然後又被斟滿一杯透明酒液。
「今日遇見公子,奴家真是歡喜。」那姑娘甜甜笑著放下酒壺,夾了菜放到他眼前的碗裡問道:「公子跟尋常人都不同,可是家中已有妻室,所以不敢在外頭胡來?」
「不,我尚未娶妻。」
她聞言輕輕笑歎,「若有誰能嫁給公子您,想必是她百年修來的福分了。」
衛無攸一怔,垂眸輕輕搖了搖頭,「那也未必。」他這樣以身侍君的男人,連自己看了都感到污穢,怎會有人嫁予自己會是福分?
而且或許他這一生都無法娶妻。只要那人一天不放了自己就沒有可能娶妻,也早有了被囚綁一生的準備。
「公子這才是妄自菲薄呢。」
「那麼,姑娘又如何呢?」他掩下自嘲的笑,轉移話題地問。
這事情,並非妄自菲薄便可以說得清楚啊!中間摻雜了太多因素,不是容易解開的線團。
「公子說笑了,您怎能與奴家比呢?」她掩唇輕笑,「奴家這等人,怎敢奢望有什麼好姻緣哪!」
「姑娘這般出色,怎地這樣說?」衛無攸一怔,不解地問。
眼前的女子雖引不起自己心動,但那般風華極為出色;更何況雖沾染許多胭脂,卻是不低俗的。
「謝公子謬讚了。」她獻媚的笑容微微斂去,歎了口氣,「可打從賣身起,咱這些姊妹們就都認了命了。這樣的身子,若有人願意贖身為要便是大幸,哪敢要什麼好呢!不看淡不成,畢竟這就是命呀!」
「認命……」不知怎地,這兩字竟沉沉地壓止他心頭,喃喃自語道:「認命?這種東西……是命運嗎?」
無法歸咎一切,只能說是命嗎?當初那相命先生算他年少高官確是應驗,但他可有算到自己與鳳翾這一段難以解開的孽緣?
但,若他不曾有這樣一筆卜算,自己便不會應考,更不會遇見鳳翾。這樣相串牽連造成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只能歸咎於命?
他,是不是只能認命?
「公子是男兒身,自然跟咱們這些煙花女子不同。」
「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他以極低的聲音自語。同樣以色事人,他又何嘗好到哪裡去?
「公子可別不開心,要不奴家罪過可大了。」見他沉鬱,那姑娘再度揚起笑容,捧起酒杯,「這杯,算奴家謝過公子的垂憐讚賞了。」
衛無攸沒答話,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拿起酒湊到嘴邊。驀地,從薄牆另一側的細微聲音刺入耳內,他拿杯的手一僵,狼狽似地將酒喝乾。
如果可以,衛無攸十分希望現在的自己是不存在的。
一聲聲的喘息跟高聲嬌吟,就這樣毫不留情地從那一側傳來;而他十分清楚,讓這種聲音傳出的人是誰。
放在桌面下的手,握拳握得死緊;發疼的手腕,刺腫的疼痛不斷地纏繞著知覺。
但所有一切,都擋不住從薄牆另一側傳來的淫靡放浪聲音,在重重熱鬧喧嚷的聲音中,他獨獨無法將那熟悉的嗓音排除在腦海外。
那個人,那個吻過他數千數百次,侵佔他的身軀的男人,現在正在另一側,以同樣的方法抱著嬌媚的女子;撫摸他的手,正撫摸著另一個女子。
他一直知道,鳳翾身邊的女人從沒斷過;擁有他的同時,他也擁有後宮數千女子。但是……但是他從沒親身體會過這一點。
胸口好悶,悶得……幾乎要窒息;胃部在聽見陣陣交歡的喘息聲響時更是緊縮了起來,作嘔地翻攪著想吐。
那姑娘不斷地勸酒,而他只是一杯杯地接了過來,任憑酒液熱麻了思緒。漸漸地,他終於聽不見那刺耳的聲音,連帶耳邊的說話聲都漸漸遠去。
連最後,他都沒聽見幾乎是破門而入的聲響,唯獨只感受到被環抱起的熱暖環繞。












第九章




躺在床上的人兒因醉酒而臉頰熱紅,模糊地囈語著。
「爺,熱茶跟熱水拿來了,要奴才來照顧公子嗎?」春茗守禮地未踏進一步,而是站在門外問。
看著皇上抱著衛大人回客棧時,他著實嚇了一跳;不知道究竟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只能慌忙地叫醒等累了的采悅幫忙安置衛大人。
後來,他才從侍衛口中知道原來皇上拉了衛大人去妓院,不但給衛大人招了妓,自己也要了「秀水閣」裡的頭號紅牌。
說是這樣,但到了末了,皇上卻還是寒著一張臉衝入衛大人所在的廂房,一把將醉倒的人抱起帶走,根本不管旁人驚異的注目。
有時他挺弄不懂皇上,明明寵衛大人寵得入骨,就偏愛生氣賭氣;衛大人也是,老愛惹皇上發脾氣,弄得他真是幫這兒也不對、幫那兒也不對。
「不用,放桌上吧。」鳳翾頭也不抬,只是定定地看著床上的人兒,「累了的,就先歇下,有事我自會傳喚。」
「是。」春茗眼不斜視地將東西放到桌上退了出去,心中卻忖度著今晚甭睡了。
世上哪有奴才比主子早歇的呢?要真歇了,哪能及時幫主子做事?
他跟采悅還是撐著好吧!
門合上,鳳翾起身擰乾了布巾,用熱中擦著醉中眉峰緊蹙、甚至一臉畏懼不安的衛無攸的臉龐。
原想氣怒他,到頭來氣怒的卻是自己!
抱著柔媚入骨的美人,他卻有些厭煩那脂粉氣味,並深深思念起衛無攸身上的素淨氣息;就算是美人水樣的嬌媚,卻也提不起興致享受,反倒是對隔室的聲音極其在意。
就在側耳傾聽下,他發覺隔室忽然沒了聲息。
一股沒來由的怒氣頓時沖上心頭,讓他毫不憐惜地撇下懷中美人,衝入隔壁廂房;當看見衛無攸醉在桌上而非那女人懷裡時,他竟感到盤踞在心頭的那股氣完全消去,甚至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他的人兒依然是乾淨素白的模樣,不染一絲雜色。
鳳翾扔下了布巾,輕輕俯身將唇印在衛無攸的唇瓣;當那羽睫輕動了下,他的眼神瞬間動情,更顯深邃。
這才是他的無攸呀!只屬於他的……霎時,鳳翾彷彿可以聽到自己心中滿足的喟歎,跟深刻的渴望。
他拿起茶碗飲了口熱茶,跟著再度俯身將嘴中的茶水哺喂到衛無攸微張的唇裡,旋而啜吻起溢出的茶水,一點點地深深吻了上去。
「唔……不要……」緊閉著眼的衛無攸突然動了下身軀,宛如在掙扎般地無意識喃喃自語著,「走開……」
他看見鳳翾帶著笑,美麗耀眼又充滿威儀壓迫的笑容逼近他,吻上他。手,則輕輕卸去衣物,手指撫摸著他的肌膚。
指尖挑逗地劃過,那種感覺,令他全身戰慄。
不要?走開?鳳翾皺起了眉,眼神驟冷。
他是真醉抑或半醉,怎敢對他說這種話?這些話,從初回要了他後,就不曾再從他嘴中聽過了。
酒後吐真言,莫非,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他冷凝著眼,試探地再度吻上;手掌探入半敞衣襟輕輕地撩撥撫摸,卻引來更大的反應。
「不……」一陣戰慄,依然未醒的衛無攸咬牙低微地呻吟,呼吸急促起來,不斷重複囈語:「不要……別碰我……」
我不是你的妃妾,不是女人……不是!好熱、不要!別碰我……別碰我!
一個轉眼,他看見鳳翾抱著一個美貌女子,輕柔愛撫,調笑揉捏著她的身軀,吻著那柔美的朱唇;下一瞬,他卻看到鳳翾抱著的不是那個女人,而是自己。
他看見自己被吻著,被愛撫著,柔順地在他身下承受一切,發出陣陣淫靡的喘息呻吟;一聲又一聲放蕩的聲音,伴著眼前污穢淫亂的肢體交歡,逼得他無法呼吸,胸口急促起伏,喘息地翻攪了起來。
好骯髒……骯髒得令人作嘔!
「唔惡!」無法再抑制胃中的翻攪,他突然一個側身撲向床沿嘔吐起來。
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的鳳翾,即刻抓起自己一邊的外袍接下穢物,並在抱著撲向床沿嘔吐的衛無攸時大聲喚了隔壁的侍從。
話聲剛落,就看見春茗急匆匆地推門而入,當機立斷地抓過銅盆往床邊一放,並接過主子手上髒污了的衣袍丟給隨後而來的采悅囑她丟棄,又取過茶碗重新沖茶。
空氣中傳來嗆人的氣味,但鳳翾仍是抱著衛無攸的腰不放,防他跌落。想質問的怒氣早在看見他吐得臉色慘白,額際沁汗之際消去, 更是在看見他蒼白虛弱的模樣時有了擔憂憐惜。
看衛無攸停止了嘔吐閉眼不斷喘息之時,春茗擰了熱巾就要上前,卻被鳳翾擋住接過,自行幫衛無攸擦拭他嘴邊殘留的穢物跟唾液。
連這都自己動手,皇上對衛大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寵愛哪!
還真不知道後宮那些嬪妃怎就比不上一個男子?不過不管主子寵愛怎樣的人,他們這些奴才都不能說什麼的,反正主子喜歡就好。
「爺,讓公子漱個口吧。」春茗收回毛巾跟著遞過茶碗,彎腰後退一步將布巾再度擰洗了遍又遞回去。
「嗯。」鳳翾將衛無攸虛軟的身軀靠在自己肩上,將茶碗湊過去哄著似地輕柔道:「喝茶吧,喝了會舒坦些。」
「唔……」昏沉的衛無攸被動地啟了唇,半睜眼無意識地啜飲著茶水;有些茶水沿著唇角流了下來,都被鳳翾一一仔細擦去。
茶水喂盡,衛無攸漸漸沉睡過去。微醺的氣息在他額上次吐著,身上倚賴的體溫讓他心中起了些波動。
仔細一想,他們從來沒有這樣擁著。每一次都是自己攬著他,而他淡淡地任自己抱著而已,從未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地偎在自己身上;就連睡去,他也不會接近自己,非得他主動抱著不可。
而現在靠在自己身上的人,讓他隱約覺得有種初次貼近的嶄新感受,還有近乎驚艷般的心情,夾雜著淡淡的暖意盈滿身軀。
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才是他想要的東西。不只是征服衛無攸,也不單是要他由衷的順從,更不只是那眼眸那身軀,而是更……更深一點的東西。
突然間,他感覺某樣東西在心中浮現。他好似可以緊抓住那答案,卻又感覺它如此曖昧模糊,難以分辨那是什麼。
「春茗。」沉默了半晌,鳳翾突地開口喚。
「奴才在。」
「你認為,朕對他如何?」他凝視著偎在頸窩熟睡的人,淡淡地問。
春茗被問得愣了下,才恭謹地答:「奴才認為,皇上從沒對人這麼好過。」
「是嗎?」鳳翾瞥了他一眼,看不出是喜是怒地繼續問:「賞賜陞遷,朕沒一樣少了他。對他百般容忍,為什麼他還是反抗朕?」
「這……」
「但說無妨。」見他欲言又止,鳳翾揮了下手。
「奴才想……」得了允許,春茗這才唯唯諾諾地心聲答:「或許,衛大人根本不要那些身外之物。」
「不要?」鳳翾微皺了眉。
「是,衛家向來富裕,加上衛大人又不喜榮華……所以奴才斗膽猜想,或許衛大人並不需要賞賜。」
「那麼官職呢?」既然赴考,莫不會連這都不想要吧?
「奴才看……衛大人倒也不是擅長官場交際之人。」春茗邊看著主子的臉色邊答。如果衛無攸有些交際手腕,早就像那些受寵的妃子一樣搞賞攏絡宮人們了。
「這樣說來,朕給的沒一樣他想要囉?」他倏然感覺慍怒地沉道:「究竟什麼他才會『想要』?」
權勢名利是世人渴求的東西。芸芸眾生趨炎附勢,財與權,誰不想多貪點?怎麼偏他不要?除了這些,他想不出還能多給些什麼。
「呃……」春茗嚥了口氣,戰戰兢兢地開口:「皇上,可否聽奴才一言……」
「說!」
「奴才猜想,衛大人根本不要那些多餘的身外之物,所以……」他深吸了口氣,一鼓作氣地道:「所以只要皇上對衛大人好些,衛大人也會這樣對皇上。」
原先,他認為能受君王垂憐本就是一種榮幸;但這一年看下來,他卻發現事情或許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本來嘛……主子的事情並不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能插嘴;但若老要這樣纏下去,不好過的也是他們這些奴才。既然皇上有興致聽,他也就不妨說說。
「你不是說朕已經對他很好了?」鳳翾不悅地瞇起眼。
「這……奴才指的是像多說些話,或是讓衛大人做些想做的事情。
「見鳳翾不說話,春茗又誠惶誠恐地補了句:「奴才僭越了。這些只是奴才的推想,請皇上切莫見怪。」
鳳翾依然不語,只是擰眉看了下臂彎中睡著的人兒,跟著輕輕讓他躺平在床上;手指輕掠過均勻呼吸著的眼、鼻、唇,眼神深邃。
看見鳳翾專注凝視著衛無攸睡顏的神情,春茗機伶地將毛巾、水盆跟盛了穢物的銅盆都收了起來,靜悄悄地退出門外。
看來,他總算可以去睡個好覺了。





一覺醒轉,衛無攸只覺頭痛欲裂。
他試著坐起身,但稍稍一動頭便陣陣抽疼,讓他只能又倒臥回床鋪;閉眼半晌,他才漸漸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昨日他只記得自己被推入廂房,跟那姑娘說話,然後被勸酒。他記不得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那時的自己只能藉著一杯杯的酒入喉,躲避隔牆傳來的聲響——刺穿他全身知覺,讓他喘不過氣的聲音。
疼痛稍微平復,他張開眼晴看看周圍,入目淨是陌生擺設。
既不是秀水閣那佈置華艷的廂房,也不是船上,難道……這兒是客棧嗎?他什麼時候回來的?還有,鳳翾人呢?
呵,或者,他還流連在柔艷的溫柔鄉里吧!留在那鶯聲燕語、左擁右胞的美人窩享盡艷福。
胸口彷彿有千萬根針刺得發痛,衛無攸閉了閉眼,甩開腦中纏繞上來的記憶跟思緒。
那不關他的事。鳳翾要抱什麼人、要做些什麼都不關他的事,只要他別來糾纏自己就好,離得越遠……越好。
深深吸了口氣,他扶著床柱坐起身,迅速竄過的疼痛讓他微微喘起氣,額上泛出冷汗地靠著床邊,身軀疲軟地無法站起身。
看情形,他真喝了不少酒啊,頭斷斷續續地抽疼。
「醒了嗎?」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一道身形背著光,關上門後疾步走來,略帶冰涼的指尖按上額際,「頭疼是吧?你喝太多酒了。」
溫柔的嗓音讓在逆光中的衛無攸不由得瞇了瞇眼,遲疑了半晌,才用微啞的嗓音疑惑喚道:「鳳?」
「嗯。」鳳翾隨意應了聲,轉身從壺中倒出備好的醒酒湯藥,湊到他唇邊,「這是醒酒用的,已經溫了,你先喝下。」
「嗯……」一時反應不過來,衛無攸順從地依著他將湯藥喝入口。
「臉色還是不大好。」他放下碗後,略彎下腰將臉湊到他面前仔細凝睇著,跟著微微一笑,「我已經著人去請大夫,你還是再躺躺吧!」除了宿醉,主要是要讓大夫看看那青瘀的手腕。
鳳翾的手伸過來攙扶他,衛無攸怔怔地被扶入床榻半躺,一雙眼仍忍不住疑惑地晰著眼前的人。
真是他。為什麼他會在這兒?他還以為……他以為鳳翾定然是還留在那裡,沒想到他會在這兒,還用這樣的溫柔語氣……
畢竟,昨日他是一臉的慍怒,甚至好似看都不想再看他一樣地在自己眼前抱著嬌艷的美人,現在卻又這樣語氣溫柔地對自己說話。
他究竟想做什麼?這個人,根本就不會把其它人的痛苦放在眼裡、心上,又何必假意柔情以對。
想起昨夜看見鳳翾擁著美人哺餵酒液,他莫名地一陣胸悶煩怒,不由得驀然撇頭避開他撫摸的指尖。
一瞬間被甩開手,鳳翾眼神立刻凜冽森冷,當下不悅地扣住他下顎逼了過去,「為何避開我?」
他已不計較他昨日及之前的忤逆,打算溫柔對待;但,他卻仍是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未免太犯上不敬!
衛無攸閉緊唇不說話,眼也不看向鳳翾;維持著毫無表情的冰冷面容,只有胸膛微微起伏不定。
神情,竟有絲賭氣的味道。
「你還在計較昨日的事?」鳳翾嘴角彎起了笑,就像是在哄著自己的妃妾一般地調笑道:「不過逢場作戲、玩玩而已,你毋需在意。」
玩玩?對他而言,只怕所有一切都是玩玩而已,包含自己在內。衛無攸的黑色瞳眸微興波瀾卻又立刻消失,但餘波卻還在心頭翻騰。
「這是皇上的自由,您毋需對任何人解釋。」半晌,他聽見自己的嗓音冷而疏遠地回答。
他是什麼?不過是鳳翾玩過的一個玩物!反正很快地,他也會是鳳翾的「逢場作戲」跟「玩玩」而已。
鳳翾眼中火苗燃起。就在衛無攸以為他要發怒之時,他卻突地發出了清亮的笑聲,並用一種火熱的眼神注視著眼前人。
「好!你真是很懂得惹怒我,無攸。」他一雙星目明亮,看見衛無攸微怔的神情後因笑意而容顏益發煥亮。
他再度體會到這人兒是多麼的不同於其它人。他真的不要他的獨寵,不要他的賞賜封邑;也所以,他無法用對待其它人的方法對他。但,他可不能讓他再這麼牽著鼻子走了。
「告訴我,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鳳翾的指尖掠上他的耳廓,柔聲輕問著那迷惑地看著自己的人。
如意料中的,衛無攸一怔後搖了頭,卻因為頭疼而微微顰眉。
鳳翾見狀,不暇思索地便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揉挲他的頭;平復疼痛的舒適,讓衛無攸毫無防備地閉上眼睛,唇鼻間發出細微的聲息。
「再仔細想想。」慾火如一簇小火苗開始在鳳翾眼中燃燒,他開始觸摸這打從離京就未曾再擁抱的人兒,不經意卻有意地挑逗。
熱氣挑逗地吹過耳際,甚至大膽地用舌尖舔舐耳廓,引來他一陣敏感的輕顫;衛無攸身軀發熱地想閃避,卻立刻被鳳翾的一隻手臂給箍了住,只得在他懷中又搖搖頭。
「你還真是無慾無求啊。」他調笑似地呢喃著吮吻耳垂下的頸子,聽見一聲輕輕的抽氣後續問:「那麼,可有任何想做的事情嗎?」
雖然還摸不清這人兒的心思,但他已經熟知他身軀的每一處。
鳳翾的吻從細緻的耳垂滑下敞開的肩膀,隔著單衣撫摸胸膛,手落下平坦敏感的下腹。只要這樣一點一點地輕緩細吻愛撫,他就會在自己的手中發熱,發出細微且甜美的喘息;身軀雖像掙扎般扭動著,最後嘴中卻逸出陶醉般的輕軟囈語。
他知道自己身邊的人都不能理解,為什麼他會為了一雙眼就迷戀至此。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手臂中人兒那不為人知的絕俗清艷,揉合著乾淨無慾的羞澀靦腆,形成一種無形的媚香,深深蠱惑了自己。
「沒……沒有……」頸部無法隨自己意志動作,衛無攸在他蓄意的挑逗下艱難且斷續地道。
這樣的情況下,他沒辦法仔細思考。更何況他早已經習慣了回絕鳳翾賞給他的一切,也習慣不隨心所欲的奢求。
只是,他為什麼要問?他從沒這麼問過的……他怎麼會想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當真沒有?」鳳翾的手指勾開半落的白色罩衣,讓衛無攸上身全然赤裸地落入眼中後又摟近他哄問:「你再想想,總有你想做的事情。」
感覺他身上冰涼的綢緞碰到肌膚,衛無攸輕抽口氣,伸手欲推卻扯痛了手腕,不禁痛叫了一聲。
輕捧起那受傷的手腕,鳳翾做了一個令衛無攸屏息的動作——他溫柔地親吻傷處,並順著手腕吻上赤裸的手臂、肩頭。
「我不會再這麼做了。」他抬頭,柔聲地誓言道:「君,無戲言。」
身軀一震,衛無攸半張著唇,驚愕地說不出話。
「為……為什麼?」他迷惘惶惑地脫口而出,像喘不過氣來般地呼吸微微急促,「為什麼這麼做……」
為什麼說這種道歉的話語?他不是君王嗎?目空一切、視他人如無物的君王,以前傷了他多次都不曾有過改變的人,現在為什麼要對他這般小心翼翼?
這一定只是錯覺。就像那日在船上一樣,鳳翾只是突然興起地對他好而已,做不得準,不能相信……不能相信!
「因為我想這麼做。」半欺上來的俊美男人,帶著邪佞般自信的笑撫摸他赤裸的上身低柔回答。
從不能想像自己會有這樣的耐心,但他無法用對待其它人的方法對待衛無攸,只因為——他放不開手!
既然如此,那就換個方法。他可以磨,慢慢地磨,直到磨開那層防備,清清楚楚地看見真正的衛無攸為止。直到,能觸摸到那顆心。
他的眼神立刻變得深邃,手掌輕按上身下人兒的左胸,感覺那因無措而急驟的跳動;一抬眼,他望進那仍帶有迷惘的眼眸,將唇湊了過去。
說不出任何話的衛無攸縮了下,仍然順從地讓鳳翾吮吻自己的唇;呼吸越來越急,體熱也逐漸攀升。
「唔嗯……」習慣性地閉上了眼睛,情慾漸漸染上衛無攸的知覺。
迷茫喘息中,沒受傷的右手不自覺向上,抓住鳳翾肩上的衣布。
「無攸。」鬆開唇,鳳翾凝著那雙染水的羞澀眼眸柔聲喚道,雙手扣著他的腰際不讓他有所躲避,「留在我身邊……」他呢喃著,吻著那因這話,身軀有些僵直的人兒。
他終於知道自己想在這人兒身上得到什麼了,不單單是軀體,不單。是那雙眼眸,一開始他貪得的,就是……
「把你的心,給我。」








第十章




把你的心,給我。
那一日的震撼過後,衛無攸每每想到這句話就直想笑。但那笑,絕非是因為喜悅,而是一種嘲諷。
呵!要他的心?
要他的心何用?鳳翾有的還不夠多嗎?後宮佳麗千許芳心繫於他一人,還要一個男人的心做什麼?
更何況,他們之間,何來的交心之說?
就算話說得再好聽,如何的細語溫存,鳳翾也不過是想要他的肉體罷了。
看著翠綠湖水,衛無攸嘴角彎了彎。自嘲笑容的深處,有種直陳人心的冰冷……沉重得令人無力掙扎的悲哀與晦澀。
「會冷?」
鳳翾不知何時來了,走至長石椅的另一側落座。
突然的說話聲讓衛無攸陡地一震,才發現自己的手臂好似怕冷地環住了身軀。他默然無語地鬆開手,仍是看也不看鳳翾一眼。
離開揚州,鳳翾並沒有繼續南行,而是讓眾人改換車馬直往應天府去,打算一探四年多不見的龍翱。
見到他突然來訪,而且身邊還帶了人,龍翱也僅僅是皺了下眉,便讓人整理他們的住所。
向來兩人交情就稱不上好壞,只不過龍翱依然欠著鳳翾一份情,所以除了問鳳翾要待多久時日外,其餘事情,也沒興趣多問。
眼看衛無攸依然不言不語,鳳翾便伸出手將他攬入自己的懷裡。一陣溫軟襲來,衛無攸表情雖鬆動了一瞬,但神情仍是異常冷漠;就連鳳翾俯身去吻他,他也只是掙扎了下便靜靜地承受。
懷裡人僵硬的響應令鳳翾鬆了唇,擰了劍眉,仍是捺著性子問:「你要賭氣到什麼時候?無攸。」
幾日來他就是這麼著,幾乎不言不語;較之往常,神態間更有種明顯的冰冷,就像在用全身的氣力抗拒他的存在。
鳳翾貴為九五之尊,何時受過這種對待?
若非不願讓他離開自己身邊,又著實不想讓兩人間再有更多隔閡,自個兒又何必一忍再忍?
賭氣?他不是賭氣……衛無攸從他緊縛的臂彎裡往外望,仍是沒有開口。
他越待自己溫柔,自己便越覺得無法呼吸地想掙扎脫離。為什麼鳳翾就是不能放了他?怎樣他才會知足收手放了自己?
掌握了身軀及行動不夠、磨去他的尊嚴不夠,連他僅剩的思想跟情感,他都要一併掠奪去了才會甘心嗎?
他對自己再怎麼好,也抹殺不了當初他曾對自己做的事情——他徹底地踐踏自己的一切,毀去他原該有的人生;難道現在他施恩般地對自己好,自己就該感謝萬分,乖乖捧上他要的一切嗎?
摟著那腰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因怒氣緊箍,鳳翾帶了懲罰意味地用力吮吻他的唇瓣,終於讓衛無攸出現疼痛的不滿神色,並發出掙扎的細語。
一聲驚呼,讓鳳翾驟地終止了懲罰的行為,他與衛無攸同時抬頭看著那個突然闖入的少年。
少年身形纖瘦,呆立在原地,臉上病態似的蒼白因不知所措而浮現微紅,一雙黑墨般的眼像是不知道要看向哪裡地閃避開。
「你是何人?」
懷裡用力地箍著想離開的衛無攸,鳳翾一雙星目凌厲似地打量眼前的少年,語氣並沒有因那惹人憐惜的瘦弱而有溫柔。
因為龍翱的府邸守衛森嚴,所以他才會在兩人獨處之時撤下護衛,但卻還是闖進來了一個少年……難不成這少年便是——「懷雪?」
「翱!」
那少年登時鬆了口氣,轉身看著及時出現的龍翱。
龍翱大步踏入三人的僵持中,先是不贊同地看了庭中的兩人一眼,才轉頭問身邊的少年,「你怎麼會在這裡?翠娘呢?」
「去拿藥……」少年答得更小聲。
「你偷溜了?」龍翱一雙濃眉蹙得更緊。
「因為我在房裡待了好幾天了,所以……」看著皺眉卻語氣溫柔的龍翱,他又急忙追加了句,「我只是看天氣不錯,想出來走走而已,不是不想吃藥。」
龍翱鬆開眉,沉默半晌後無奈似地歎口氣,跟著解下外掛溫柔地替少年披上,「要出來的話,記得加件外衣。」
「我下次會記得。」聽出他話裡的妥協,少年放心地露出笑容,蒼白臉上有著光亮的甜美神采。「翱,他們是……」
「客人。」龍翱簡短地回答後,毫不避諱地抱起少年往另一頭的涼亭而去,根本不理會也不打算介紹他們認識。
衛無攸看著眼前的情狀,一時無法回神。
這少年,難不成會是龍翱的……難怪他會直到而立之年還不娶妻,原來是因為他已經有了意中人。
「原來就是他。」鳳翾突地一聲笑,直到衛無攸回頭才又續道:「約五年前,龍翱為了救他,曾欠下我人情。」
約五年前,那麼約莫就是鳳翾登基前了?他一直記得傳言身為長子卻非嫡出的龍翱與嫡出的次子鳳翾水火不容,互爭帝位,所以鳳翾繼位後才會將他派到南方鎮守……但看這樣,好像並非這麼回事。
「龍翱要求鎮守南方就是為了要守著他,而非謠傳的我倆不合。」
眼看衛無攸終於正視自己,鳳翾旋即泛出了笑容,「看他這麼瘦弱的模樣,沒想到有那個本事迷得龍翱為了救他甘願屈膝於我,連帝位都不想爭。」
「是嗎……」衛無攸怔愣當場,心緒複雜且疑惑。
可以為對方做這麼大的捨棄、犧牲的,是怎樣的情感?他依然不能懂這種悖德的感情怎麼會到這種地步?
他不懂綮瑛的決然深情,不懂龍翱的義無反顧。但他也很清楚,今天若是鳳翾,絕不可能做出那樣的決定。如此自私的勵翾,是不可能為了其它人做出這樣的犧牲。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轉過頭看著不遠處涼亭相偎的一對,胸中升起一種苦悶的莫名感覺。
那樣的情感……自己怕是一生都沒辦法得到了。
「我並非太后的親子。」
突地一句話傳來,震得發怔中的衛無攸迅速回神。
「我的親娘雖然生長豪門,卻只是商人之女。」鳳翾深深地看他,語氣卻是淡然地敘述:「她不願進宮所以遁入空門,而太后只是因為膝下無子,怕龍翱登了帝位,才接納我。」
衛無攸屏氣凝神,且瞠大了眼看向抱著自己訴說的男人,腦中想起的,是那市井中口耳相傳的流言。
鳳帝並非皇太后的親生子……原來那竟是真的!這種天大的秘密,為什麼他會對自己說?
「而你,你有一雙跟她相似的眼。」鳳翾柔聲地道,輕吻了下他的眼瞼,「最初吸引我的,就是你這雙眼;朕的所有嬪妃都有這樣的眼眸,但全都比不上你,無攸。」
他的輕柔表白,卻讓衛無攸已經受到震撼的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微張著唇,聲音像是便在喉中發不出來。
原來只是這雙眼睛,不過是這雙眼晴,鳳翾只不過是在自己身上尋找他所懷念的眼睛而已,就這樣恣意妄為地將他納為……他怎能如此自私!
鳳翾,只不過是在所有選擇中,選擇了最相似的而已。他令人迷惘的溫柔不是對他,只是為了這雙眼!
分不清楚心中那般感覺是苦是怨,只知道自己既想笑卻又想哭。
「怎麼了?」發覺他的異狀,鳳翾緊睇著那雙失神眼眸。
「放手。」衛無攸顫著聲,迅速別開了與他相對的眼,但強抑心緒的身軀竟也不自主地顫抖,「放開我……」
可笑!他還為了他的溫柔迷惘,還為了他的話而慌亂……不不,他沒有心慌,沒有心動,他絕不讓鳳翾得到那些東西,也絕不會原諒他對自己的折辱。
對!他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他,永遠不可能!
「你在想什麼?」鳳翾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是不悅地擰起了眉。
他將自己最私密的事情都告訴了他,難道他一點都不高興嗎?
咬著牙,衛無攸閉上眼倔強地將唇緊抿,就是不說一句話。
「無攸!」他明顯的抗拒讓鳳翾發怒地伸出手掌欲抓他的手逼迫,卻驟然看見那仍有淡色青瘀的手腕,忍耐地握緊了拳命令:「張開眼睛。」
眼前人兒胸口急驟起伏,但仍是動也不動;垂著的手,拳頭亦呈壓抑地緊握。
「我要你張開眼睛!看我!」他的聲音無法壓抑多日以來的怒氣倏地高揚,驚動了涼亭的兩人往這裡看來。
衛無攸的身軀微微震動,張開眼卻仍是拒絕看他。
「很好!這竟是你的態度?」鳳翾怒極反笑,氣得忘記了要改稱謂,「朕就不信拿你沒辦法!」
他倏地一把攬過衛無攸,不容他掙扎地將他扛離庭院。





一腳踢開了房門,鳳翾甚至沒有理會與斥退一直在等著伺候的春茗及采悅,就這樣將手上的人兒擲入床鋪,直接帶著怒火欺了上去。
衛無攸從震愕中回神,不暇思索地就反抗起來;他知道鳳翾要做什,但是一年來從沒反抗過的他卻直覺地抗拒了。
用力的掙扎欲推開他,讓鳳翾氣得幾乎失去理性,用全身的力量壓止,雙腿制住他的掙扎後,即刻將手伸同被扯亂的衣領。
站在門邊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直到聽見衣帛撕裂聲才回過神來,慌忙地垂下頭轉身欲退出。
「不許離開!都給我站著!」鳳翾倏地喝住兩人離開的腳步。
被叫住的兩人一臉錯愕地呆站,看了眼那跟自己一樣被這命令嚇住了的衛無攸;那幾乎赤裸的上身跟等下會發生的事情令他們視線不知道要落到哪裡去才好,卻也是戰戰兢兢地不敢不照做,只好低著頭。
「你總是這樣是嗎?朕對你百般萬般好,你就是不領情,不將我放在眼底!既然如此,朕何必處處遷就掛慮於你?」
鳳翾俯視著衛無攸,用極度冰冷的聲音敘述後,便不留情地迅速扣住他的雙手,用扯下的衣帶捆縛。
衛無攸一雙眼看著鳳翾的動作,說不出話來,驚恐地猛力掙動;即使額際冒出汗珠,但被壓制住的下半身根本動不了分毫,無法逃脫地被牢牢縛住雙手。
捆縛的雙手,讓他幾乎又清晰地想起初次的那一晚,那種種令人發冷的記憶!
不要……不,放開!放開我!他心中不斷地喊著並極力想解開雙手,但是那深刻記憶烙下的恐懼卻讓喉嚨完全發不出聲音。
「反正,朕要的也不過是你的身體。」看著他依然試圖掙扎,鳳翾眼中露出要將眼前人撕裂般的殘忍光芒,輕柔道:「啊——朕倒是忘了,你也是很享受的不是嗎?」
一句話止住了衛無攸掙扎的動作,他幾乎無法呼吸地屏住氣。
半晌,那微張的唇終於輕喘了聲,彷彿看見了什麼怪物般地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鳳翾,全身因憤怒而顫抖。
「怎麼?朕說得不對?」彷彿傷人的話說得還不夠,鳳翾的手探入了他的腰際,扣住那尚未有反應的地方,感覺手中一陣輕顫後冷笑,「你瞧,這不是有感覺了嗎?」
既然對他怎麼好他都不領惰,他又何必忍氣吞聲地試圖討好他!
鳳翾被怒氣主宰了的心只想著要如何傷害這一再踐踏自己好意的人兒……不擇手段地,只要能傷害眼前的人就好!
「你要朕怎麼做?先用手服侍你,還是直接來?」說話間,他壓低了身子,幾乎貼著衛無攸的臉,「只要你開口,朕一定滿足你;畢竟你的身體太讓朕滿意了,怎樣都要不厭呢。」
「住口!」衛無攸終於大喊,高舉被綁縛的手努力想捂著耳朵隔絕他的聲音,卻怎麼都徒勞無功地持續大喊:「住口、住口、住口!」
閉嘴……閉嘴!他不想聽,不想聽!
「朕只是想讓你知道,你有多令朕著迷呀,衛卿。」鳳翾露出殘忍
的笑容,扣住他下頷柔道:「你那時可是極放蕩的呀,嘴裡嚷著不要,但你的身體貼著朕央求,喘息跟呻吟甜美得……」
一句又一句放蕩露骨的話如利箭般刺得衛無攸幾乎撫招架之力,連掙扎的氣力也沒有,只能搖著頭重重喘息。
「不……」他語氣變得軟弱無力,虛弱也失神地不斷反駁,「我沒有……」
不是,那不是他……
不是,他沒有……沒有……
「沒有?」鳳翾冷冷哼了聲,狠戾地輕咬牙,「沒人比朕瞭解你在床上的模樣,你若不信朕說的,就讓他們看著吧!」
他說著,竟就在兩名宮人的面前將衛無攸下身的衣物給撕扯下,在幾聲驚喘中發狠地吻上去,並伸手在他的下半身粗暴地撫摸。
「唔……不……」
衛無攸掙扎閃避,不斷意識到他人驚異的目光。
旁邊有人在看,有人在看呀!他怎麼可以這般的不知羞恥,這般的……侮辱他!
心中一陣委屈,眼看淚水即將奪眶而出,但他用力地閉上眼晴,忍著不哭出來身子卻顫抖得知風中落葉。
衛無攸的不斷顫抖並沒有讓鳳翾停手,而是在吻得他喘息如啜泣之時將手探向他……
「不……不要!」一陣戰慄,過往與現在雙重的記憶瞬間交迭,令衛無攸倏地崩潰似地失聲大喊:「不要!住手!住手!」
不尋常的破碎嘶喊聲讓鳳翾頓時住了手,帶了些怔愕地撐起身看著不斷失神喊著的人兒;見他從眼中滑下的淚水一滴滴地落在床褥,印染出朵朵破碎的小花,震得他無法再有任何動作。
終於看見他像自己一樣的失控了,但是……他一點都無法高興,反而升起了近似懊悔的心情。
有生以來,他初次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後悔。
「我不要……住手……」沒察覺他終止了動作,衛無攸只是再也受不了這一切地蜷縮起身子哭了起來。
他受夠了!受夠了!為什麼他得承受這一些?為什麼要讓鳳翾這麼侮辱自己?為什麼他不能反抗?
明明是那麼的恨他,為什麼身體會有反應?為什麼……為什麼他反抗不了鳳翾的溫存?
「無攸?」鳳翾試探性地輕喚了聲,卻見他仍是不斷哭泣,根本聽不進自己的聲音。
沉默了下,他閉了閉眼,再張開時已經是退去怒意的冷靜;他伸手一揮,春茗跟采悅立刻鬆口氣退了下去。





「無攸。」他再度傾身過去,輕輕解開捆縛他雙手的衣帶,輕撫著柔聲呼喚,「無攸,沒事了。」
「不要……不要……」彷彿沒聽見他的話,衛無攸只是不斷地低聲哭泣著,神智昏茫得連鳳翾斥退了宮人都沒發現。
鳳翾發出似有若無的輕歎,抓起外衣蓋上哭泣的赤裸身軀,就著衛無攸側身蜷縮的姿態將他抱入自己懷中。
「沒事了,沒事了。」他抱著那蜷縮著、哭得身軀顫抖的人兒,有些笨拙地柔聲輕拍輕哄;心底因為濃濃的疼惜而犯疼,怒氣早就在他放聲哭吼的瞬間消失殆盡。
一開始他只想傷害他,想看見他受傷甚至哭泣,想折磨得他體無完膚……只是,一旦看見他哭成這樣,自己才發現這樣被氣昏頭做出的行為是多麼愚蠢。
也罷,他認了,認栽了!一而再地敗給了這個人,做不到完全的狠絕,也無法拋下他不理不睬,不認了又能怎樣?
「我不要這樣……」衛無攸用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如失神呢喃般地啜泣述:「我不要……你不能這樣……」
如果他的溫柔是真,那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
鳳翾始終是唯我獨尊且自私的,他根本只是把自己當成了卑賤的男寵。他的話,根本不是真心,不是真心……只是把他當成了替代物。
「是我氣昏了頭,以後不會再這樣了。」鳳翾低聲哄著,手不斷安撫地撫摸著他顫抖的肩頭。半晌才輕道:「是我的不對。」
他的道歉似乎起了作用,懷中背對著自己的人不再嗚咽,但委屈的淚水卻像是止不住般,撲簌簌地不斷滑落,染濕鳳翾的衣襟。
「我恨你。」抽泣的唇,在哭泣暫歇後虛軟地說出這句話。
他從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恨他的強逼壓迫,恨他的折辱,恨他的種種掠奪……讓自己的人生完全摧毀,讓他失去了一個男子該有的一切。
最恨他的假意溫存,但更恨自己竟然有過折服與渴求的軟弱念頭。
鳳翾似震動了下,拍撫的手停了停,低聲回道:「我知道。」
早在初次要了他的隔日早晨,他就曾在他眼中讀出恨意……只是,他從不認為那有什麼,也不認為需要介意。
未即位前的他在宮裡向來是許多人的眼中釘,恨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數,然而,那些人仍是在他登基後順順從從、逢迎拍馬;所以他一直認為,那並沒有什麼值得特別掛心的。
現在,他卻為了他一句恨他而……揪了心。
「我一點都不想要你的恩寵跟賞賜。」衛無攸彷彿沒聽見他的回答,依然自顧自的茫然地看著前方喃喃自語。
寵愛為名的賞賜給的越多,他越覺得屈辱。他不要覺得自己像是用身體換取榮華富貴的人,因為他根本不要榮華富貴,也不要他的寵愛。
「我知道。」鳳翾伸手擦去他的淚水,順手撥去他臉上紊亂的髮絲,神色有些複雜。
他抬起上身,俯首欲如以往般吻他的眼,卻被衛無攸掙扎著避了開去。
「別碰我……」他聲音微哽地低道,側過頭疲倦似地閉上眼睛,「已經夠了……我不是你的東西,不是你的玩物。」
已經夠了……夠了,就算會意怒他也不想管了,鳳翾想怎樣就怎樣吧!他不想再忍受這一切,大不了,就是賠上這條命罷了。
他是個人,不是可以隨意被踐踏的草芥!
「朕……」鳳翾為他話中的濃厚自傷而一凜,抱著他的手臂緊箍低聲說:「我不是把你當玩物。」
他確實曾經有過以他為獵物的念頭,也曾僅僅將他當成了自己眾多的妃妾之一;但他若只是將衛無攸當成玩物,他又怎會為他花費這麼多心思?怎會一而再地妥協退讓?
「那麼,就只是個男寵罷了。」聽他這麼說,衛無攸心冷而自嘲地笑了。
放下了所有的一切,他已經可以自殘似地坦而言之——他是個男寵,一個隨時可以被取代丟棄的東西。
「無攸!」難耐的焦躁從胸口爬升,鳳翾忍不住一把翻過他的身子,壓在自己身下捺著性子地問:「你究竟想要什麼?」
是!他是將他當成了自己的男寵,但那又如何?只要他順從地在自己身邊,他就能給他世間所有東西,這樣還不好嗎?不夠嗎?
「我?」聽他這麼問,衛無攸輕笑了聲;語氣像是埋怨,又更帶了些放棄一切的意味閉上眼睛幽幽地開口:「我不要……什麼都不要。官位、賜封……全都還給你,請你……放了我。」
終於說出口了……他閉上了眼睛,心中直感到無力卻輕快的鬆了口氣。
是不是代表,這一切都總算該有個結束了?他不用再忍了,不用再隨時想著鳳翾想做什麼,不用再強逼著自己去做個順從、無意志的木娃娃,讓人任意擺弄玩耍。
終於,可以結束了吧?
鳳翾身軀一震,手忍耐似地握成拳又放開,「不。」
「你只不過是想找一雙眼罷了。」聽見他的回答,衛無攸沒有半點驚訝,以早知道他會這麼回答般地漠然看著他,「以你的權勢能力,還可以找到更像的,未必一定要將就我這樣的男子,不是嗎?」
如此冷然決然的態度,讓鳳翾驀地胸口一窒。
不是,不是這樣!衛無攸是不同的,他不同於他的妃妾,不同於他以往任何寵幸之人,他不是……不是那樣可以輕易被取代的!
「我只要你!」鳳翾雖有些焦躁,卻仍是霸氣地道。
「只要?」衛無攸冷冷嘲笑,眼眸依然是冰冷的,「皇上言重了,無攸怎比得上後宮數千佳麗?」
反正這些話鳳翾對任何人都能這麼說,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不過是他眾多寵愛之一,何來「只要」的說法?
「你不一樣!」他急躁而迅速地反駁,卻只能重複地道:「你跟她們……不一樣。」
不一樣?呵,又是因為這雙眼晴……衛無攸在心中嘲笑了聲,一點都不為所動地開口:「真這麼想要,就剜去我這雙眼吧。」
「你——」鳳翾驀地震動了下,驚愕地望進眼前那雙直視著自己的眼眸,卻只看見了一片靜水,無風無波,波瀾不興。
「或著,就直接將我賜死,那麼一切就是你的了。」無視於他的頭震,衛無攸依然是冷酷地直視著他。
這句話令鳳翾忽然生出了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情緒,只能失了主張地看著身下的人,想找出那雙眼裡是否染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但,那雙眼看著他,卻沒有他!彷彿就像是當年,娘親那雙空然無視於他的眼眸一樣,捨棄了一切,放棄所有,無愛無慾……
不!他不能再忍受一次,不能!
鳳翾胸口起伏不定,撐在衛無攸身側的雙手握緊成拳壓抑地陷入床褥,緊盯著那雙鳳眸不放。
他明明擁有天下,怎麼可能會有得不到的東西?為什麼他擁有一切,卻抓不住這在自己身下的人兒?為什麼得不到他的心?
「除了恨我,你當真沒有其它的想法?」半晌,鳳翾終於從翻騰的思緒中找出話來,冀求般地問:「我,真的對你沒有半點的好嗎?無攸。」
身下的人兒微微地震了下,眼眸中一絲的微弱柔光乍現;彷彿烏雲初開,鳳翾緊抓住了那抹感覺,收入眼底心底。
「有的,對嗎?」他情難自己地撫摸那張臉龐,心底的慌亂瞬間消去,留下的只有那抹強烈的篤定,「你恨我,但不討厭我對嗎?」
衛無攸眼眸微瞠地震了下,抿唇默不吭聲地別開眼去;臉上的表情卻掩飾不住被說中的心慌與苦澀。
如果他不曾對自己好,那麼,自己又何來的迷惘?但他不該有迷惘,不該有任何感覺,只能緊抓著自己不斷訴說——他是恨著鳳翾,只有恨,沒有其它。
如果承認留戀那份悸動,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會變得如何。
「無攸……」看見他的表情,鳳翾輕吻他的發頂,柔聲開口:「我不殺你,但也絕不放你。」
不殺他,但也不放他。因為他狂熱地想要這個人兒,傾盡一切所有,都想得到他的心——傾盡所有,只要能留下他!
「留下來。」鳳翾低聲說著吻上他的髮鬢,柔聲細語喃喃地不斷訴說:「留下來……別離開。」
對他的柔聲請求,衛無攸只是一徑沉默著,連鳳翾再度將他抱入懷中都沒有反抗;耳邊熟悉的心跳與環抱的體溫,令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你明知道我恨著你不是嗎……」他低聲地問,語氣有些無力似的縹緲,「為什麼還要留著我?」
他又不是什麼獨一無二的珍寶,鳳翾隨時可以找到替代的人不是嗎?
「無所謂!」鳳翾的手臂束緊,低聲執著地道:「我不在乎,就算你恨我也罷,我要你一輩子都留在我身邊。」
就算恨也不在乎?聽見他這句自私的話,衛無攸無話可答。
他本就是這樣啊。他自己怎能要求一個唯我獨尊慣了的男人不自私?他心底只會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根本不會管其它的……
鳳翾,就是這樣一個自私殘忍,卻又能溫柔得令人銷魂的男人。
該說的已經說盡,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了。他沉默著,安安靜靜地蜷在男人有力的臂彎中疲憊地閉上眼。
好累……為什麼都到了這種地步,他還是掙脫不開這個男人的懷抱?他是不是只能這樣被捆縛?
「留在我身邊吧。」鳳翾在他耳邊呢喃,一聲聲柔語如絲線般層層包圍、纏繞住他,「你是我的人……從第一眼見面開始,你已經注定會是我的,沒人可帶走!」
他有時間……只要將這個人兒鎖在身邊,總有一天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衛無攸一震,無言,跟著很輕地歎了口氣,心底揚起抹苦笑。
或者真的像他所說,從第一眼見面,就注定了他會跟這個人糾纏一生。但在這男人的懷裡,他完全看不見自己的將來究竟會如何,更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何種模樣;唯一能知道的,只有——或許他一生,都逃不開這雙手的掌握。




全文完




※※※※※※
燈影槳聲裡,天猶寒,水猶寒。夢中絲竹輕唱,樓外樓,山外山,樓山之外人未還。人未還,雁子回首,早過忘川,撫琴之人淚滿杉,揚花蕭蕭落滿肩。落滿肩,笛聲寒,窗影殘,煙波槳聲裡,何處是江南。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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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分享
很好看,但不夠看
不知道還有沒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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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翔愛他就說嘛
有點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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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ually quite sad..... cr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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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大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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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悲哀的文呢~

這種結尾方式可以讓大家自由想樣以後的發展~
也不錯~
可是我還是不太習慣這種結尾呢~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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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也十分好看的(當然我家也有這本書^^)
但鳳翾的負出愛就得不到回應.....
鳳翾好可憐呢T^T
我愛夜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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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分享好文
又是一篇(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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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結局不是想像中的那樣,但還是很好看.希望有後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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