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媽媽還在就好了。」
王永平看著飯桌上的「不明物體」--炒糊的青菜感慨地說。
雖然10年前妻子拋下他和9歲的兒子和情夫私奔後，所有的家事都是他來做。但是不知道是天生笨拙還是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做飯一直是他的弱項。哪怕他完全照著食譜做，或是向公司的女同事打聽了各種做菜的訣竅，10年來，他的廚藝完全沒有進步。費盡心思做的菜即使勉強也說不上美味，這讓他多少感到內疚。
青春期的兒子吃不到美味豐盛的料理，這對他的成長是不利的。所以一開始他請家政公司的人幫忙。家政公司派來的或許是四川人吧？無論做什麼總喜歡撒一大把辣椒，兒子吃了上火，還因爲臉上層出不窮的青春痘拒絕再吃飯。也由於兒子的學費增加，讓他微薄的薪水無法負擔，他決定自己親自下廚。
還好兒子不挑食。即使只吃父親做的平凡料理也沒有營養不良，相反上了國中後就迅速成長。今年大學二年級的他身高有182公分，體格也因爲常年鍛煉顯得十分健壯，完全不像父親的單薄瘦小。妻子--前妻也只有158公分。爲什麼兒子會長這麼高呢？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歹竹出好筍」吧？王永平想。
可是，如果有母親的關心，兒子一定可以長得更高更壯吧？
「你媽媽還在就好了。」 王永平忍不住又說了一句。
聽見父親的嘮叨，王亦帆瞟了他一眼，用筷子撥拉了一點菜到自己碗裏，就起身離開飯桌，去客廳一個人吃飯。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電視裏播報的新聞讓他覺得無聊，換個頻道，是更無聊的綜藝節目。主持人自以爲是地說著下流的笑話，參加節目的嘉賓配合著笑得很尷尬。不過這樣也比父親的嘮叨好。他討厭父親的絮絮叨叨，就像他討厭父親這個人一樣。
是什麼時候開始討厭父親的呢？王亦帆一邊吃飯--其實除了青菜炒糊了一點，肉絲炒鹹了一點，冬瓜湯煮淡了一點，也沒什麼，並不是男人自以爲是的難以下嚥--一邊想。
小時侯--那個女人還在的時候，他的家也如同天底下所有平凡而幸福的家庭一樣。
疼愛他的父母，省吃簡用，寧願自己穿得樸素也要給他買高級童裝；從爲數不多的收入裏擠出錢供他參加才藝培訓班--雖然無論是鋼琴繪畫還是書法，他都只有三分鐘的熱情。休息的日子父母也會帶他去附近的公園或是海邊玩。那時候他真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至少和那些父母經常打架的小朋友相比是幸福的。
可是好景不長，他進了小學以後父母就經常吵架。不，那不能叫吵架。因爲每次都是母親單方面生氣，指著父親破口大駡，完全沒有平日賢良淑德的優雅樣子。而父親只是縮著肩，靜靜地坐在角落聽著，既不生氣也不回嘴，默默忍受妻子的怒氣。幼小的孩子自然不明白母親的怒氣從何而來，但是叉著腰罵得口沫橫飛的母親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噩夢，軟弱的父親則成了他同情的物件。
王亦帆記得他在朋友家玩的時候親眼看見朋友的父親喝醉酒用皮帶抽打無辜的妻子。弱小的女人被打得渾身是傷，披頭散髮逃出家門。男人咆哮著追上去，手中的皮帶舞得「忽忽」作響。周圍的鄰居只是一邊做自己的事一邊偷看，沒人想去幫助那個可憐的女人，連朋友都對家裏發生的一切熟視無睹--原因是他早就看到麻木！
兇神惡煞的母親和朋友粗暴的父親重疊，他害怕有一天母親的怒氣會轉移到自己身上。而懦弱的父親與被鞭打的女人重疊，他們都是受虐的弱者，需要別人的保護。王亦帆小時候經常幻想自己已經長大，力大無窮，站著父親前面保護他，不讓母親傷害他。
但是沒有等到他長大這一切就結束了。因爲母親帶著家裏所有的積蓄和情夫私奔了。他記得那天晚上父親拿著母親留下的紙條，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父親像沒事人一樣默默承擔了妻子遺留的一切--從未做過的家事，還要照顧兒子的衣食住行。即使這樣他也沒有一句怨言。兩年後，不負責任的女人才寄回一張已經簽名的離婚協議書。知道妻子已經不可能回到自己身邊的男人平靜地簽上自己的名字，結束了這段不幸的婚姻。
被母親拋棄的悲哀讓王亦帆對母親更加怨恨,幾乎每天他都會在心底用小孩子所知道的最惡毒的語言咒駡那個無恥的女人,而且他對同樣被母親拋棄的父親更寄於深切的同情.
失去妻子的男人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唯一的兒子身上,他可以爲兒子做任何事情.與兒子相依爲命的男人還因爲害怕再婚會傷害兒子幼小的心靈,拒絕了所有願意幫他介紹的媒人.父親對他的好,王亦帆完全能感受到,所以他一直認真讀書,成績永遠是全班最好的.他明白只要自己表現好,父親就會高興--平日總是抿起的嘴角會微微上翹，白晰的肌膚上蒙上淡淡的紅暈，眼角也會浮現一絲笑紋。當然，第一名還可以得到父親的獎品。
總覺得父親是可憐的弱者，他的身影看起來永遠是落寞的。不想讓父親孤單，也害怕有一天父親會突然消失不見，就像母親一樣扔下自己，王亦帆在母親離開的第三天晚上就抱著自己的枕頭，來到父親的臥室，一語不發鑽進他的被窩，和父親一起睡覺。
父親的棉被裏熱乎乎的，和自己冰冷的被窩完全不同，而且棉被上還有父親的味道，聞起來很親切--這一切都讓他喜歡，也更不明白爲什麼母親會離開。
男人蜷曲的身子無聲地述說在寂寞--不想讓父親覺得是孤單的王亦帆用自己小小的手臂環上父親的肩。他努力靠向父親，希望能用這樣的方式安慰他。
最初的三年時間，無論是寒冷的冬天還是酷熱的夏天，他都緊緊擁抱父親，和他擠在一張床上。哪怕熱到渾身是汗，王亦帆也不願意放手。一向寵溺兒子的男人也沒有表示任何不滿。
然而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不再和父親同床，甚至開始討厭父親--是自己的身高終於超過父親的那一天，還是從鄰居的閒言碎語中知道母親離家出走原因的那一天呢？
小時候看起來像巨人一樣的父親，在自己的身形慢慢追上後，王亦帆才知道其實他比一般男人還要矮小；之所以休息日都在家，不是因爲父親愛家，而是因爲他根本沒有去外面玩的理由。內向--甚至可以說是輕微自閉的父親沒有朋友，他的生活圈子只有公司和家。同時他也沒有足夠的金錢可以遊玩--這也是爲什麼他只會帶兒子去公園、海邊這樣不用花錢的地方，而不去遊樂園、動物園這樣需要買門票的地方。
現在的社會，即使是小孩子也懂得炫耀，王亦帆的朋友就經常在他面前吹噓城中的名流或某個演藝圈的明星是爸爸的朋友；週末，假日不是乘遊艇出海就是在山中的別墅度過。雖然知道這些不完全是真實的，但王亦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連吹噓的本錢都沒有--他的父親，只是一間小公司的小職員，靠著微薄的薪水生活、被老婆拋棄的可悲的男人，根本沒有絢麗多彩的生活。
爲什麼父親不是有錢人而只是社會最低層的普通勞動者呢？王亦帆開始怨恨父親。
以前認爲從不打罵自己的父親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現在也不這樣想了。無論是小說漫畫，或是電視電影，還是現實中的其他人的父親，都是威嚴的一家之主，雖然暴力，專橫，卻有真正讓人折服的魄力。只有自己的父親，膽小，懦弱，優柔寡斷，永遠只是對人唯唯諾諾，甚至連母親惡毒的責駡也不敢反駁……這樣的懦夫根本不能算是父親！
有了這樣的認識，王亦帆故意學壞。偷東西，打架，蹺課，吸煙，喝酒……他希望父親會發怒，像其他真正的父親一樣罵他，或是打他--即使被打他也高興--然而，父親只是埋著頭向對方道歉。開頭一句「真的是很對不起」，最後一句「因爲這孩子沒有母親」--連道歉都成了套話，對方往往因爲父親誠懇的道歉以及他可憐的身世而原諒他，可是父親卑曲的背影只讓王亦帆覺得恥辱。更不要說之後父親還會喋喋不休「如果你媽媽還在就好了，你也不會這樣了」，這讓王亦帆無比生氣。
那個女人是死是活都和我無關！我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爲你！
不只一次王亦帆想對父親咆哮，但是想到之後一定會被父親追問原因就讓他泄氣--再怎麼討厭父親他也說不出「我變壞都是因爲你太懦弱」的話。愚蠢的父親也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真正的煩惱是什麼。在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力氣以後，王亦帆又變回乖小孩--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看著父親欣慰的微笑，他真想不顧一切破口大駡。
對父親的厭惡升級到極致的原因是王亦帆在無意中聽到鄰居說到母親離開父親的原因。
貧窮是原因之一，父親的懦弱也是原因之一，然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父親甚至不能滿足母親「性」的需求。
父母是高中同學，初嘗禁果就有了他，所以畢業後馬上奉子成婚。開始母親還覺得自己的老公是溫柔的好人，但是長時間的相處讓她終於明白男人的軟弱。她嫌棄老公不能給她優越的生活，她必須承擔所有的家事--而她的朋友，外貌還不如她的朋友，因爲嫁了個好老公所以安心在家做少奶奶，一切雜事都是傭人來做，她只需要帶上老公的信用卡瘋狂Shopping就可以了，每年還可以去東京巴黎採購。只要是女人都會有虛榮心，母親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了一個英俊的中年男子。男人是個旅行家，他有著王永平所沒有的氣質和金錢。他愛上母親，並且開始瘋狂追求她，鮮花，寶石，高級服飾……這些雖然誘惑她，但從小接受的傳統家庭教育還是讓她及時拉回理智，只是精神上出軌。所有的壓抑和鬱悶無法忍受的時候就只有向老公發泄。
不過這一切都是導火線，讓她毅然決定拋夫棄子與情夫私奔的原因還是老公無法滿足她，而她終於在和情夫偷歡的時候嘗到身爲女人能品嘗的最高愉悅。
無能的老公什麼都不能給她，甚至連性也不能滿足她。不甘心跟著這樣軟弱的男人一輩子，白白浪費自己的青春……呂怡君最終離開了這個束縛她的家，和情夫雙宿雙飛去了。
小孩子對性總是感到神秘、好奇、和害怕。直到國三那年，王亦帆和高中的學姐發生了關係。
學姐年紀比他大，在性方面也是身經百戰。這讓第一次面對女性的王亦帆擔心，害怕自己無法滿足對方--就像父親一樣。然而在學姐的帶領下，一切都順理成章，他的第一次非常成功。在女性體內體驗到從未有過的高潮--這是自己打手槍遠不能比擬的快感。不過最讓他得意的是學姐在他的衝刺下興奮地高聲浪叫，事後還一臉回味無窮地稱讚王亦帆是她有過的男朋友中技巧最好的。
讓女人滿足簡直是易如反掌，可這麼簡單的事父親卻做不到！在王亦帆心中，父親的地位降到前所未有的低。那個男人不再是兒子心中什麼都會的萬能父親，而是一個無能的人！那個膽怯的只會把自己藏在殼裏的父親簡直是社會的渣滓！
上高中後王亦帆就儘量不和父親說話。父親說什麼他都裝作沒聽見，如果對父親的嘮叨感到厭煩，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他乖乖閉嘴。父子的聯繫只剩下錢。
儘管男人薪水不高，但是幾乎是完全滿足兒子在金錢上的需求。凡是王亦帆想要的東西，他都盡力滿足，哪怕是犧牲自己。偶爾王亦帆主動和他說了一句話，他就高興地好象中了統一發票。
真是白癡！王亦帆看著吃完飯收拾好廚房就坐到自己身邊看電視的父親在心裏暗罵。
只要回到家就馬上換下廉價的上班專用的西裝，男人的家居服是夜市上100元三件的T-Shirt和兒子不穿的牛仔褲。因爲腿短，褲腳卷了好幾次，看上去滑稽可笑。可男人居然就穿著這樣的衣服去超市買東西！王亦帆對他的神經大條感到無可奈何。就算不打算再婚，至少也要穿得讓人看得順眼吧？有這樣不修邊幅的父親，王亦帆根本不敢把女朋友帶到自己家，怕女朋友會嘲笑這樣沒有品位的父親。
男人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無聊的搞笑節目也能讓他哈哈大笑，身體還不由自主地前後晃動，就像個孩子--或者說像個弱智？在樓下理髮店隨意修剪的西裝頭--只是粗糙地剪短，根本不適合他的老氣西裝頭。五官也沒有醒目的特徵，即使盯著他的臉目不轉睛看個10分鐘，也會在轉身後馬上忘記的類型。身體也是像女人一樣的纖弱，讓人懷疑這樣文弱的男人居然能抱女人，還能讓她懷孕生下自己！
父親身體唯一算得上優點的是對男人來說完全無用的白晰肌膚。總之，他是一個完全沒有存在感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即使努力也不會讓女人幸福的，所以母親離開他也是理所當然。王亦帆現在已經不那麼恨母親了，他覺得女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看著父親因爲前傾露出的白晰後頸，王亦帆想到小時侯有一次無意中看到父母的床第之歡--父親跪在床上，自卑地低著頭，腿間萎縮的纖細短小的性器始終無法勃起。得不到滿足的母親毫不留情的侮辱漫駡--那時的他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是現在，他對於陽痿的父親打從心地地看不起。
「兒子還真是帥啊！」偷看了兒子一眼，王永平高興地在心裏讚歎。長相出色，五官醒目，還有強壯的身體和結實的胸腰--面對這樣的兒子，他甚至有壓迫感。究竟這孩子長得像誰呢？王永平歪著頭想。既不像自己又不像妻子，但他又確實是自己的孩子。搜索所有的記憶，一個模糊不清的男人的影子浮現心頭--他的父親。
那個男人身材魁梧，印象中也有堅毅的五官--王永平對父親這個概念相當模糊，因爲他的母親只是父親衆多情婦中的一個。由於母親性格怪異，身爲兒子的他又是一副女人的文弱樣，不討父親歡心，所以父親很少來，只是每個月按時把錢彙給這對母子，直到王永平滿18歲。王永平只知道父親是某個大家族的上門女婿，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去找父親認祖歸宗，甚至母親去世也沒有通知他。亦帆的外表可能是隔代遺傳到那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祖父吧？
因爲是私生子，王永平從小就被同學欺負。母親有輕微的精神分裂，記憶中從未有過被她疼愛的經歷。他天生就是個弱者，這註定他失敗的一生。
憑著努力，他考上了重點高中，認識了後來成爲他妻子的呂怡君。高中時的呂怡君有齊肩的黑髮，漂亮的臉，乖巧可愛的模樣。明明有更優秀的追求者，她卻選擇了最平凡的自己。高中畢業前兩個不懂事的孩子偷嘗禁果，因爲不知道避孕，所以第一次就不幸「中獎」。王永平不忍心讓呂怡君做人流手術，也不想扼殺自己的孩子，畢業後兩人就馬上結婚。妻兒的牽絆斷絕了王永平繼續念書的希望，他選擇了早點工作養家糊口。
但是一個小小的高中畢業生能掙多少錢？他在一家小公司當文員，同時接了一些兼職。可是懷孕的妻子需要更多的營養，加上將來生小孩時的住院費、小孩出生後要添置的東西，這些負擔雖然甜蜜但是又確實沉重，他再努力工作也熬不下去，只好厚著臉皮去找父親幫忙。
在那個金碧輝煌的屋子他沒有見到父親，接待他的是父親的正室--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雖然保養得當讓她看起來至少年輕10歲，但是尖銳的目光說明她是一個強悍的女人--她不是不知道丈夫在外面的風流，可是不能生育的她只能放縱男人在外包養情婦。
女人冷著臉聽完他的敍述就冷嘲熱諷地說既然有能力生就要有能力養，生孩子不是好玩的事情。最後女人還是給了他一筆超過他預期的大額支票，不過這也代表他和父親徹底斷絕關係，今後不能再來找他，將來也沒有繼承權。王永平同意了。
孩子出生了，是個白白胖胖的兒子。捧著軟乎乎的兒子，王永平終於感受到爲人父的喜悅。他發誓，要給兒子最好的生活！
雖然一家三口擠在小小的租來的房子，雖然爲了微薄的薪水累得幾乎沒命，但是想到妻子和兒子，王永平就從心底湧起身爲男人的自豪感。無論多麼辛苦，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只要回到家，看到妻子爲他做的飯菜，抱起兒子圓滾滾的身體，所有的負面情緒就頓時煙消雲散。兒子上小學前的日子是他這輩子從未有過的幸福時刻。對這個懦弱膽怯的男人來說，家就是他的唯一。
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就改變了呢？
參加了朋友家宴會的妻子回來後就喋喋不休地說著那豪華氣派的洋房，富麗堂皇的擺設，名牌轎車，還有朋友價值不菲的首飾以及山一樣多的高檔衣服。她的朋友和有錢人結婚，住別墅開名車，每年還可以去國外採購，而她，連買一件新衣服都要等過季打折。
明白妻子也是女人，多少都有虛榮心--他也知道妻子天生麗姿，所以他儘量滿足妻子的需求。可是妻子想要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高級，他的薪水幾乎不能滿足，兒子馬上就要上小學，學費開支什麼的無疑是給貧窮的小家庭雪上加霜。
無法滿足購買欲的妻子開始罵他窩囊，不中用，連老婆孩子都養不起，簡直是無能！面對難聽的辱駡他也只是縮在一旁，不開口，不反駁。他以爲妻子只要發泄怒氣就好，可是妻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到他父親是那個大家族的上門女婿，便要他去找父親要錢。
男人的自尊心和當日的承諾讓他做不到再去要錢滿足妻子的虛榮心。他無聲的拒絕讓妻子暴跳如雷，而他一如既往地默默承受。
妻子的衣櫃裏漸漸多了一些名牌衣服，首飾盒裏也有了工薪族無法承擔的珠寶。他不笨，他知道這代表什麼，妻子也沒有可以隱瞞，反而故意讓他知道她有個瘋狂的追求者。但是他愛她，也愛這個家，只要妻子還願意留在他身邊，還願意照顧兒子，即使戴綠帽子也無所謂。
但是這些帶給他的精神壓力不言而喻。懦弱的他在面對妻子時只有深深的恐懼--在床上也是這樣。他一直對自己沒有發育成熟的器官感到自卑，總是害怕無法讓妻子滿意。尤其是知道妻子有情夫以後他就害怕妻子拿他和情人比較。所以雖然開始他還能勉強應付，但是後來在妻子的責駡聲中他甚至無法勃起--這樣沒用的自己，掙不到錢還陽痿的男人，連自己都瞧不起。
妻子和情夫私奔的打擊仿佛是被整個世界背叛。他拿著那張寫滿絕情話的紙條在客廳了傻坐了一晚。他不是沒想過自殺--自殺很簡單，只要從窗子跳出去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可是，想到在屋裏的兒子可愛的睡臉，他又退縮了。
如果他死了，兒子怎麼辦？他還那麼小，失去了母親，又沒了父親，九歲的孩子該如何生存？
爲了兒子，他不能死，爲了兒子，無論生活有多麼艱辛，他也要支撐下去。
早熟的兒子知道父母不和。母親突然消失後他沒有哭鬧，沒有問爲什麼，反而懂事地自己照顧自己。他甚至在兒子眼中看到了同情和憐憫。對男人來說，被兒子同情簡直就是恥辱，但是對王永平來說，這代表兒子是愛他的！
他需要別人的愛，從小就是！可是精神有問題的母親不愛他，她只會打他，罵他，沖著他尖叫；對他完全沒有父子感情的父親也不愛他，他只是把他當做累贅，少量的金錢就是他作父親的責任；和情夫私奔的妻子，自然也不愛他，也許當初她愛過他，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是她愛的人了--只有兒子，只有他的兒子愛他！這讓他感覺自己的確是被需要的。他迅速拋下自責，現在的他 ，要爲兒子而活！
妻子離開的第三天晚上，兒子抱著枕頭跑到他的房間。兒子沒有說話就鑽進他的被窩。男人笑著摸摸兒子的頭--爲什麼來呢？是寂寞還是害怕？雖然王永平不明白兒子與他同床的原因，但是他相當高興。少了一個人的雙人床，是那麼寬大，空出的床位仿佛在嘲笑他的失敗和寂寞。他需要有人來填補空虛！這個時候，兒子來了。兒子身上散發的熱氣和小孩子特有的味道讓他安心--他不是孤獨一人的。半夜，兒子從背後抱住他，小小的手臂努力地環過他的肩，單薄的胸膛緊貼在他的後背，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在兒子的懷抱裏，他終於睡著了，而且是兩年多來第一次的舒適睡眠。之後他也和兒子睡在一起，每晚都在兒子的小小的懷抱裏安心入睡。
他的生命只剩下兒子。接到妻子寄來的離婚協議書後，他再次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他把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愛傾注到兒子身上。看到兒子逐漸成長以及不用怎麼努力就能取得的好成績，他感到無比喜悅。
什麼時候開始兒子不再來他的房間了呢？空出的床位，如同當初一樣嘲笑他再次被拋棄的悲哀。他在空蕩蕩的雙人床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因爲兒子已經長大了，他告訴自己，12歲的兒子和父親同床，雖然不是違背綱常，但也很奇怪。他足足花了兩個月才習慣一個人睡覺。
然後，兒子長高了，對自己的態度也變了。
當初那個在自己身後追逐的小小身影已經超過他了。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朋友--也許還有女朋友吧！他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也經常不回家吃飯。剛上國中的時候，兒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偷東西，打架，蹺課……他沒有生氣，反而反省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法有問題。
如果妻子還在，兒子就不會變成這樣吧？他想。
兒子上了高中以後，就幾乎不和他說話了。這也許是因爲兒子的叛逆期到了吧？沒有母親，又有這樣一個平凡無趣的父親，孩子多少會有反抗吧？男人完全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太過軟弱。
即使兒子不理他，他還是無私地奉獻自己的父愛--用金錢的方式來表示。他以爲兒子慢慢就會理解他，事情就會有改觀。可是兒子已經大學二年級了，父子之間還是幾乎沒有交談。
「請幫我倒杯咖啡，不加糖，奶多一點，謝謝。」
「啊，主管，我也要！兩顆糖，不加奶，謝謝！」
王永平剛走進辦公室就圍過來幾個女職員。在這家公司工作了20年，雖然沒有什麼貢獻，但是好歹年資夠長，所以王永平也混了個不大不小沒有實權的主管。可惜他天性軟弱，任何人都可以欺負他。像端茶倒水的工作，本應該是新進職員的義務，但在那些職員知道主管是個無論如何也不會生氣的爛好人以後，大小雜事都推給他去做了。只要笑著說一聲「謝謝」，沒有重要事做的男人就會毫無怨言幫她們，甚至是列印、複印這樣的工作。雖然如此欺負他，可那些女孩並不領情，她們知道王永平和老婆離婚後，和兒子一起生活了10年，10年中拒絕了所有的相親。他的善良好心在那群女人看來是別有用心，紛紛在背後議論他是有賊心沒賊膽的悶騷色狼。
好不容易忙完上午的工作，辦公室只剩下他一個人。別的員工早就把必須在上午處理的工作全部推給他去吃午飯了。離午休結束只有半小時，現在去吃飯也來不及了。看來今天的中午又只有餓肚子了。正想著，眼前突然出現一份便當。
「咦？美玲，你回來了？」
「對啊。我看她們又把工作推給你做，知道你一定又沒時間吃午飯了，所以幫你買了便當。」
「謝謝。」王永平感激地接過便當。黃美玲是公司裏唯一和他聊得來的同事。今年41歲的她是個獨立自主的女性，不甘心在家做家庭主婦所以出來工作。由於年齡相近，他們關係很好，加上兩人的小孩年紀也差不多，同樣是在青春叛逆期，所以兩人經常湊在一起聊「媽媽經」「爸爸經」。還因爲這樣被那些無聊職員說他們之間關係曖昧。
「我說你啊，不要老是當爛好人啊！什麼事都幫別人做，你還是要爲自己考慮啊！」
「這個，反正我也有時間，幫幫忙也沒什麼不好。」
「像打字複印這樣的工作本來就該她們做。現在你全做了，那公司請她們回來做什麼？」
王永平聽了，訕訕地笑了。
「對了，最近你和你兒子怎麼樣了？」
聽到這個問題，王永平頓時覺得香噴噴的雞腿飯也沒有味道了。
「還不是和以前一樣，連話也不和我說。只會找我要錢。」他苦笑著回答。
「你就是太寵他了！唉，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對了，你兒子也快20了，已經算是成年人了，你對自己的將來到底有什麼打算？」
「將來？要什麼打算？」
「兒子長大了會結婚，到時候有了妻子，心裏哪兒還會有你這個老子？你難道不爲自己打算打算？」
現在他心裏就已經沒有我這個父親了……王永平想。「我沒什麼打算。」他老實地說。
「難道你沒想過再婚？」
「呃？沒，沒想過……」
「天啊！你到底還要爲你的寶貝兒子犧牲到什麼程度？你當初不肯再婚是怕繼母會對他不好。現在他已經這麼大了，過不了幾年就會成家立業，離開你。難不成你到那時候才打算再婚？」
「我……」王永平突然想到兒子帥氣的臉。兒子不可能沒有女朋友吧？而且，應該會有很多女生喜歡他吧？這樣的兒子，遲早會離自己而去……想到這裏，王永平心裏浮起一陣難言的空虛。兒子現在雖然不怎麼理他，但好歹還住家裏，幾乎每天都能見面。如果有一天，他離開了，自己偶爾才能見他一次，一定會覺得孤單吧？
「你在想什麼啊？回答我啊！」
「呃？什麼？」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啊。」黃美玲無奈地說，「我想介紹個女朋友給你，你願意嗎？」
「啊？我……？」妻子離開後王永平就沒想過再婚。一方面是擔心兒子，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沒有信心。連當初山盟海誓的妻子都扔下他和別的男人私奔，他已經不相信女人了。
「考慮一下吧！」
「可是……」如果有人在兒子離開後陪伴自己，自己就不會孤單了……但是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呢？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女人多半是再婚，應該也有小孩。他的薪水怎麼夠四個人生活--而且對方還有可能不止一個孩子。而年紀比自己小的女人又怎麼會看上這樣無能的他？
「你放心吧！我朋友沒有小孩--她有不孕症，所以才和前夫離婚的。她有自己的工作，你不必擔心經濟方面。她雖然算不上什麼美女，但也還算中等吧。而且性格不錯，和你很相配呢！」仿佛看出他在擔心什麼，黃美玲連忙推薦自己的好朋友。
「那……我想……我們還是可以見個面吧……她也不一定會看上我啊！」
「那你就是答應了？太好了！我看，這個周日中午一點，陽光酒店大廳見，OK？」
「好的。」王永平笑著點頭。聽了黃美玲的介紹，說沒有動心是假話。這麼多年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撫養兒子，他也希望有人支援、陪伴。聽黃美玲的介紹對方是個不錯的人，如果真的能成功就太好了。
此時王亦帆正在和女朋友約會。
吳佩羽是全校最出色的女孩。她天生的容貌雖然不算特別漂亮，但是加上適當的化妝讓她看起來分外妖嬈。合身的衣服剛好掩飾她自身的某些缺點，所以說她的美是六分天然四分打扮。不過她的確比不少明星還耀眼，據說有不少星探找過她，可她都以學業爲由拒絕了。這樣的女朋友，看起來賞心悅目，帶在身邊也是一種炫耀。
其實王亦帆剛進大學就看上吳佩羽了，吳佩羽也同樣對他有好感。只是兩個人都是衆人的焦點，誰也不願意先低頭追求對方。直到最近才在朋友的撮合下開始交往。
「亦帆，我今天看到一個包包，很可愛哦！而且價錢也不太貴。」王亦帆聽了只是笑笑。吳佩羽口中「不太貴」的價錢也許相當於父親半個月的薪水。交往一個月，王亦帆就知道吳佩羽是個什麼樣的女孩了。她雖然不是太愛買東西，但是看中的都是價格不便宜的名牌。就因爲她平時的需求很少，如果不能滿足她偶爾的需要，不用她說什麼，自己都會覺得不好意思。
老實說，這樣的女人不是王亦帆喜歡的，因爲那會讓他想到拋棄自己和父親的母親。如果不是吳佩羽的確漂亮，而且還算是善解人意，王亦帆早就和她分手了。再等兩個月，王亦帆對自己說，再兩個月就和她分手。不過剩下的時間他還是會儘量滿足她的要求--因爲他不想留給對方「慳吝」的印象。堅決不打工的王亦帆需要錢，自然是開口找父親要。
父親今天心情很好。這是王亦帆的第一個感覺。看他眉眼帶笑，一邊做飯還一邊哼歌就知道。有什麼好事麼？難道是加薪？如果是的話就太好了，王亦帆想。
上大學以後，由於認識的人多了，交際圈擴大，開銷也大了。最初找父親要錢，他都會想個合適的理由，例如學校要收錢或是買書。後來他發現無論要多少錢父親都毫不遲疑地掏錢給他，他只要告訴父親金額就可以了。所以他無節制的要錢，而且絕對不會內疚。
「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王亦帆一邊吃飯一邊不高興地問。
「呃？」兒子難得的問候--雖然口氣不善，還是讓王永平受寵若驚。
「沒，對了，亦帆，你覺得…………嗯，算了。」現在讓兒子知道他打算再婚，之後卻被對方拒絕，那不是很沒面子？等事情有了眉目再說吧。
「莫名其妙。」雖然討厭父親的吞吞吐吐，但是王亦帆也不會好奇地追問，「我要錢。」
「好，錢包就在櫃子上。不過你別像上次一樣全拿走，上次我連買菜的錢都沒有。」
「知道啦！囉嗦！」王亦帆不高興地打斷父親的話。
星期天早上王亦帆睡到快12點才起床。走出房間卻看到穿著西裝的父親正要出門。除了上班時間沒見過父親穿得這樣正式，這件西裝還是他很少穿的名牌貨，怎麼，他有約會嗎？轉念一想，怎麼會有女人和這樣無趣的男人約會。王亦帆自嘲地笑笑。
「亦帆，我今天有事要出門。中午你就自己去外面吃吧！錢放在老地方。」看見兒子起床，王永平有點心虛地說。
王亦帆點點頭。父親緊張的樣子讓他覺得好笑。
「這裏。」他指指自己的胸前對父親說。
「什麼？」王永平不解地反問。
「扣子，扣錯了。」
王永平低頭一看，果然，襯衣的紐扣扣錯位了。
「謝謝！」手忙腳亂地重新整理自己的衣著，王永平羞紅了臉。如果這樣邋遢的樣子被對方看見，那多沒面子啊！還好兒子發現了……
父親離開後，王亦帆想了一下，決定約吳佩羽去吃飯。
和女性約會提前到是基本禮節，所以王永平不到12點半就等在酒店大廳了。他不認爲自己太心急，這只是禮節……
快到1點的時候，黃美玲帶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來了。王永平急忙站起來。
「永平，這是陳嘉文，我的好朋友。嘉文，他就是王永平。」黃美玲笑著替他們介紹。
「你好，我是王永平。」王永平緊張地伸出手。女人溫柔地和他握手：「你好，我是陳嘉文。」
就像黃美玲說的，陳嘉文算不上美人--至少比不上前妻。她的髮型是清爽俐落的短髮，五官不算精緻，眼睛有點小，笑起來幾乎看不見，但是看上去相當可愛。偶爾不經意的小動作，透露出女性的嫵媚。她的穿著大方合體，不是什麼昂貴的名牌。身上戴的也是造型小巧，毫不誇張的鉑金首飾。經歷過一次失敗婚姻，又獨自撫養兒子10年，王永平明白自己需要的是能幫助他、支援他，和他一起支撐家庭的女人，而陳嘉文，就是他理想的伴侶。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從她大方樸素的穿著，恰到好處的化妝來看，她應該是個節儉樸實的女性。點餐的時候也沒有因爲對方付帳選昂貴的餐點，而選擇經濟實惠的套餐。
王永平感激地看向黃美玲，謝謝她幫自己介紹麼一位賢淑的女性。
可是，這樣優秀的女性，即使自己喜歡，對方也不一定會看上自己吧？連他都知道自己是個優柔寡斷，懦弱的人，銀行裏只有少得可憐的積蓄，有個19歲的兒子，長相不佳，還有那方面的隱疾……想到這裏，王永平自卑地低下頭，默默吃著牛排，不再奢望。
「王先生是個很溫柔的人。」聽到陳嘉文這樣說他吃驚地擡起頭。對方可愛的笑著：「希望下次還能見面……只有我們兩個人！」
對方明顯表示的好意反而讓王永平因爲太過興奮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到時候可不要忘記好好謝謝我這個媒人！」黃美玲很高興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喜歡王永平。
「那是當然……」王永平雖然高興，但還沒有失去理智。兩人給對方的第一印象都很好，應該可以順利交往。但是結婚是件大事，馬虎不得，而且，亦帆他會同意他再婚嗎？不過……兒子也沒有反對的理由吧？陳嘉文是個優秀的女性，可是兒子……幾年後就會離開他，拋棄他吧？他的確應該爲自己的將來考慮了。人到了老年就會特別寂寞，兒子是不可能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所以，他需要找一個能共度餘生的愛人。
「亦帆，午飯後去你家好嗎？」吳佩羽小鳥依人地挽著王亦帆的手，撒嬌地說。
「爲什麼？」
「因爲人家想去嘛……對了，聽說沒人去過你家呢！我希望我能去，這樣才證明我是亦帆你心中最特別的人啊！」
「拜託，吃完飯就直接上樓開房不好嗎？何必麻煩。」說到底，王亦帆就是不想帶別人回家。母親離開後，就沒有別的人去過他家了。他以往的女朋友幾乎都有過這樣的要求，每次他都毫不客氣統統拒絕--他不想有莫名其妙的人進那個房子。
坐在靠窗的位置，侍者送上功能表，讓他暫時拜擺脫女朋友的嘮叨。撐著下巴無聊地打量四周，無意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王亦帆半眯著眼看著和兩個中年女人同桌的父親，沒想到他真的是和女人約會呢……就他那模樣，還會有女人看上他？不過，父親是什麼時候認識那兩個女人的？他怎麼不知道？身爲兒子的他是不是應該上去打個招呼呢？
「我有事過去，你等我一下。」
王亦帆向父親走去。
微笑著和女人親切交談的男人，是從未見過的父親……從小在王亦帆心中父親都是軟弱、不擅長言語的。面對妻子的責駡也是一味逃避，連看到兒子都會害怕--
「你在這裏做什麼？」站在父親身後，王亦帆語氣冰冷地問。
聽到熟悉的聲音，王永平轉頭看見一臉不高興的兒子，頓時嚇得站起來。由於椅子和桌子之間的距離太小，他一個不穩差點跌倒，急忙用手撐在桌子上，沒想到反而在混亂中把刀叉弄掉，發出「咣鐺」的聲音，引起四周的側目。他尷尬地羞紅了臉，又驚恐萬分地看著兒子。
「亦帆，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王亦帆沒有回答父親的提問，反問：「她們是……？」
「呃，這位是黃美玲，我公司的同事……這位是陳嘉文，是……是……」怎麼也說不出對方是「相親對象」的王永平急得渾身是汗。反而是陳嘉文笑著站起來，向王亦帆伸出手,大方地說：「你就是王永平的兒子吧？我是陳嘉文，如果交往順利的話，也許會成爲你的繼母。請多指教。」
「哦？」王亦帆沒有和陳嘉文握手，反而用更加冰冷的語氣對王永平說：「爸，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呢？」
被王亦帆刻意忽略的陳嘉文沒有生氣,又說：「因爲今天我和你父親是第一次見面，所以你不知道。」
「哦……」王亦帆點點頭，「你今天穿得這麼正式就是來相親的吧？爲什麼不告訴我呢？這事，好歹和我也有點關係吧？」他又對陳嘉文說：「陳阿姨，我想初次見面的你一定不瞭解我父親吧？他只是一個懦弱、優柔寡斷的男人，連老婆也和別人跑掉的男人是不會給你幸福的。」
聽到兒子的評價，王永平臉色蒼白，卻又無法反駁。
陳嘉文臉色微變：「這樣說自己的父親不是太過分嗎？雖然我今天才認識你父親，但是我相信他是一個溫柔的男人。」
王亦帆還想說什麼，吳佩羽走過來。「亦帆，你在做什麼？我已經點好菜了……咦？他們是誰啊？」
「沒什麼……我們過去吃飯吧！」拉著頻頻回首好奇的吳佩羽，王亦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王永平坐在椅子上，手緊緊抓著褲子，一語不發。兒子在大庭廣衆下的口無遮攔讓他毫無尊嚴，而且還是在自己喜歡的女性面前……
「永平，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聽到陳嘉文的聲音他勉強擡起頭--她一定也會瞧不起自己吧？
「我想問你今天下午有空嗎？可不可以陪我去買東西？」
「呃……？」這，難道是約會嗎？「你不介意我兒子剛才說的話嗎？」
陳嘉文笑了一下：「我才不會和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計較呢！在我看來他不過是個有戀父情結的小毛頭。」
「可惡！」王亦帆覺得今天什麼事都不順心。
內向的父親居然跑來玩什麼相親遊戲，還和那兩個醜女人談笑風生--這麼重要的事情也不告訴自己--不過自己要是早知道一定會冷嘲熱諷，也不會同意他來吧？
那種男人，就適合永遠待在家裏，和女人結婚只會害了對方的！有了母親這個前車之鑒他還不明白嗎？
還有那個叫陳嘉文的女人，她不過今天才認識父親，怎麼一副很瞭解他的樣子？她認識他才半天。可自己認識他20年！那副「我知道他是好人」的模樣虛僞得讓他想吐！
不過她的確很聰明。這樣一來父親那個笨蛋一定會喜歡上他吧？該死！那個愚蠢懦弱的男人是屬於自己的！無論是母親還是這個女人，都別想從他身邊搶走！那個男人，從母親離去後就把自己當作生活的重心，自己也習慣他讓人厭煩的關心--只有我可以拋棄他，他絕對不能背叛我！
完全沒有想到父親照顧他十多年，也需要有人陪伴，也沒有察覺自己的行爲早就傷害父親。王亦帆把所有的怨恨都歸結于父親「莫名其妙」的相親上。
「你怎麼了？心情這麼差……不過沒關係啦！等一下我會好好『安慰』你的。」吳佩羽意有所指地說，「對了，剛才那幾個人是誰啊？」
「關你什麼事？」傷人的話脫口而出。看到女朋友受傷的表情，王亦帆馬上道歉。但是想到父親和那兩個女人離開，心裏怎麼也不舒服。他走到一旁打電話給父親--這還是他第一次打電話給父親，還好當初買了手機父親就把他的電話號碼輸進自己的手機，要不他還真不知道怎麼和父親聯繫。
電話接通後是父親擔心的聲音。
「亦帆嗎？有什麼事嗎？」
他果然是關心自己的。王亦帆得意的想。「你在哪兒？」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聲音，難道他還沒回家？
「我在街上……陳嘉文要我陪她買東西……有事嗎？」
聽到父親和那個討厭的女人在一起，王亦帆馬上變了臉色，沒有說話就直接掛斷電話。
「怎麼了？」看到王永平對著電話發呆，陳嘉文擔心地問。
「啊？啊！沒什麼……我打個電話。」害怕兒子有急事，也怕兒子不高興的男人馬上打電話給兒子。可王亦帆看到是父親打來的電話根本不接，最後很乾脆地關機。
王永平一遍又一遍撥打兒子的電話，可耳機傳來的是「對方已關機」的冰冷機械女聲。
「沒接通嗎？」
「啊，是……」
「好了，別想了！陪我去那邊看看。」陳嘉文自然地挽著王永平，讓王永平不自覺地臉紅，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想回家。
「誰的電話啊？你怎麼不接呢？」吳佩羽好奇地問。
「沒什麼。」王亦帆把手機扔進口袋。
「不會是你的前女朋友吧？」
「怎麼可能……對了。」王亦帆突然想到一個點子，「你不是說想去我家嗎？我們現在去吧！」
「咦？真的？太好了！」吳佩羽高興地說。她是王亦帆的女朋友中唯一能去他家的人，這不就代表自己是他「最特別」的人嗎？
「你家就是這個樣子啊？」吳佩羽有點失望地說。她一直以爲王亦帆家很有錢，但是現在看來，他的家境也不過是中等，和自己想像的出入太大。
「怎麼？不喜歡？」王亦帆冰冷地說。自己的家雖然小，雖然平凡，但也是那個男人辛辛苦苦工作掙來的，除了自己他不允許任何人說男人的壞話。
「沒有啦！」見王亦帆生氣，吳佩羽馬上靠過去，「人家又沒說不好。雖然小，但是也很溫馨啊！你媽媽一定很用心吧？」不知道自己踩到地雷的吳佩羽討好地說。
「我沒有媽媽。她早死了。」王亦帆咬牙切齒地說，「要喝可樂嗎？」
「呃……好……」吳佩羽尷尬地說。
王亦帆摟著吳佩羽看電視，心裏想的卻是父親和那個女人……他們現在在做什麼？逛街？只是逛街嗎？那個女人一定會勾引父親的……他們會做愛嗎？想到這裏，他低頭咬了吳佩羽的耳垂一下。「幹什麼啦！呀……好癢哦……不要啦……」那個男人不是不舉嗎？他能和她做嗎？王亦帆想著，手潛進吳佩羽的裙子。
「不要嗎？不是應該是很想要才對吧！剛才是誰說要好好安慰我的？」
「可是……」吳佩羽也是欲拒還迎，「去你房間吧！我怕你爸爸會回來……」
「怕什麼？我爸爸去相親了，哪兒有這麼快回來的？」
「哦，剛才那個就是伯父啊？你怎麼不告訴我呢……哎喲！」被王亦帆咬了一口的吳佩羽委屈地看著男朋友，「你幹什麼呀？」
「誰叫你想別的男人？這只是小小的懲罰。」王亦帆吻上她的唇，堵住她的話。吳佩羽嚶嚀一聲就癱在沙發上，和王亦帆在小小的沙發上翻雲覆雨……
因爲擔心兒子，王永平拒絕了陳嘉文共進晚餐的邀請，但還是和她約定下周有空再見。新女朋友還是比不上兒子，對兒子的關心可以讓他放棄一切……王永平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玄關處放著兒子的鞋和一雙女式鞋，是兒子帶女朋友回來了吧？心裏是莫名其妙的失落。今天和兒子在一起的女孩很漂亮，兒子對她很好，她就是兒子的女朋友吧？應該是的……能陪伴帥氣兒子的正是那樣美麗的女孩啊……雖然早知道兒子有女朋友，但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王永平在心底偷偷嫉妒那個女孩……王亦帆一定很愛她吧？一定很疼她吧？……心中的失落，可能是所有父母發現孩子終於長大的時候都會有吧？
客廳裏傳來奇怪的聲音，好象是痛苦的呻吟，又夾雜了歡愉……一向反應遲鈍的男人完全沒想到客廳裏正在上演激烈的春宮戲。
王亦帆赤裸著上身俯在女孩身上，女孩白嫩的小腿搭在他肩上，高高地翹起，隨著兒子的進攻顫動。呻吟聲就是她發出的。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她現在一定在享受兒子帶給她的極度歡樂吧！
王永平呆呆看著交纏的兩具身體，然後突然醒悟沖回自己的房間，把門「嘭」地一聲重重關上。
「討厭，都是你啦！叫你進房間你不聽！這下好了！被你爸爸看見了！他一定會覺得我是個淫蕩的壞女人，以後一定不會喜歡我這個兒媳婦的……」
我又不會娶你呢！王亦帆想。但他還是沒有停止動作，反而更猛烈的衝刺。
「哎呀！輕一點啦！這麼快，想弄死我啊？」
王亦帆壞笑著說：「難道你不是很爽？誰叫你和我做愛還看別的男人啊？」
「死人！那個是你爸爸……呀……亦帆，亦帆……」吳佩羽克制不住越叫越大聲，完全不在乎躲回自己房間的男人是否會聽見。
即使關上門也能聽見客廳傳來高高低低的呻吟。王永平撲倒在床上,用枕頭壓著自己的頭，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女孩叫著「好……還要」的聲音還是鑽進他的耳朵。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的也是兒子和女孩激烈作愛的場景。雖然只看了短短幾秒，可那活色生香的畫面仿佛刻在腦子裏，揮之不去。
最讓他難堪的還是一股熱流向下彙集，久違的膨脹頓時讓他無所適從……即使是當初面對妻子無法勃起而被嘲笑的時候，他也沒有感到如此難堪……本來他就是一個清心寡于的男人，和前妻的第一次也是在對方的強烈要求下完成，自身的衝動遠遠比不上好奇。婚後和妻子的性生活他都是抱著完成任務的心態去做，所以妻子離去後他反而有松了一口氣的輕鬆感。這麼多年來，他連身爲男人的正常生理反應都少得可憐，就算有需要也只是沖個冷水澡或是隨便摸幾下就能解決……可是現在，他居然在看到兒子和別人作愛而有了反應！
連自慰都有罪惡感的男人，怎麼能忍受自己因爲兒子湧起的情欲？
他咬牙忍受，如果聽著門外兒子作愛的呻吟聲自慰，那他一輩子都在兒子面前擡不起頭的。
可是下腹的炙熱無法忽略。他用大腿夾著微微擡頭的性器，可這對於體內翻江倒海的情欲沒有任何幫助。隨著門外一聲高亢的尖叫，王永平的忍耐也達到極限。他再也無法抑制，鑽進被子，心急地拉下拉練，用顫抖的手握上火熱的器官，半眯著眼，緊咬著唇活動手指。
看到兒子作愛勃起，聽到別人作愛的呻吟自慰……這讓王永平覺得自己既肮髒又可悲，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你還不做飯在幹什麼？難道你已經在外面吃過了？」忘記反鎖的門「咣」的一聲被推開，隔著被子聽見兒子不耐煩的聲音，受到驚嚇的王永平大氣也不敢出，原本興奮的器官也疲軟了。
「你還在幹什麼啊？」王亦帆是故意讓父親看到他和吳佩羽作愛的。因爲他想看到父親難堪的樣子--誰叫他竟然扔下自己跑去相親呢？
聽到父親跑回房間，他一邊故意用力讓吳佩羽叫得更大聲，一邊想像父親會有的表情偷笑。目的達到了，他就迅速解決欲望，送走吳佩羽，然後迫不及待想看父親尷尬的表情--他會很難堪吧？會不會生氣地罵自己呢？還是羞紅了臉說教？想到這裏王亦帆的嘴角微微上揚。
可是父親躲在被窩裏一動不動。搞什麼！？這樣怎麼能看到他的表情呢？王亦帆不耐煩地掀起被子。「快做飯啦！」
「不！」被子被揭開的一瞬間，王永平發出前所未有的悲慘叫聲。
王亦帆皺著眉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蜷曲著身子，雙腿緊緊夾著。父親用手遮著下身，閉著眼睛小聲說著「不要不要……」。詭異的場景讓王亦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到底這是怎麼回事。但是聰明的他馬上醒悟……他知道父親看到那樣的場面會感到難堪，也好奇父親究竟會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這件事。他想過很多，但是根本不曾料到會看到這樣有趣的一幕……不舉的父親竟然因爲看到他和吳佩羽作愛而自慰，真是太有意思了！
雖然閉著眼睛還是感到兒子的目光在自己下身遊弋，王永平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悲慘了。自慰已經夠讓他內疚了，而且是在聽著外面作愛的呻吟聲，更別說現在還被兒子逮個正著！
兒子本來就覺得他膽小懦弱，現在，一定還會加上「變態」的評語……想到會被自己當作生存意義的兒子罵「變態」，王永平就悲哀得想自殺。他閉著眼睛，根本不敢看兒子--兒子會用怎樣的目光看他呢？鄙視？唾棄？嘲笑？
「你在自慰？」王亦帆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太幸災樂禍。男人還是蜷縮著身子，緊緊合著的雙腿輕微顫抖。深深知道父親性格的王亦帆看著這樣脆弱的男人，就忍不住想捉弄他。
王亦帆輕輕坐在床邊，把父親拉過來。沉浸在自責和悲哀中的男人沒有抵抗任由兒子從後面抱著他。
不只是腿，父親全身都在抖。
「其實，這沒什麼的……只要是男人，都會這樣。」王亦帆在男人耳邊用從未有過的溫柔嗓音說。
仿佛是被他難得的溫柔迷惑，或者是因爲靠在熟悉的胸膛，王永平終於停止顫動。然而兒子的反常行爲還是沒有讓他消除戒心，他緊緊捂著自己的腿間。
「其實我一直知道爸爸很辛苦的……這麼多年，爲了我都沒有再婚。我真的很感謝爸爸你的。」王亦帆的大手從後面繞過去，握著父親的手腕，一邊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一邊慢慢拉開他的手。「今天就讓我來幫你吧！算是報答爸爸你辛苦照顧我這麼多年。」
突然拉下父親的褲子，男人腿間已經頹軟的性器暴露在兩人眼前。王亦帆的目光被父親白晰瘦弱的雙腿吸引。沒有普通男子的濃厚腿毛和難看的肌肉，父親的腿就像女人一樣。
「不要……」男人低泣著想要離開，卻因爲兒子的用力無法如願。連雙手也被兒子緊緊握著，他只好交叉雙腿，擋住兒子好奇的目光。
「爸爸，你不要怕啊！我是你兒子，不會傷害你的……這種事情，男人之間也經常互相做的，這很正常啊！你不要太緊張了。」無視男人扭動的身體和「住手」的悲鳴，王亦帆一手握上父親的性器。
好小，好可愛……被包圍的性器握在手中的大小剛剛好……王亦帆從來沒想到自己會這樣誇讚一個男人的器官。瘦小的父親在要害被兒子握住的一刹那差點從床上彈起來。
王亦帆開始壞心眼地移動手指。他相信，只有過一個女人的父親在性經歷上完全不能和他比擬。儘管嘴裏拒絕，但是父親的性器已經在自己手裏變熱變硬。
「看吧！別人做是不是比自己做舒服呢？」在男人耳邊小聲地說，呵出的熱氣噴在父親耳朵上，又引起他身體的一陣小小震動。沒想到耳朵也是男人的性感區……這樣想著，王亦帆含著父親小巧的耳垂，用舌尖逗弄。果然父親的身體又是一陣顫抖。王亦帆笑著加快手上的速度，父親口中的拒絕也變成輕啜。那種明明高潮就要來臨卻又強忍的聲音聽上去比任何一個女人的嬌喘還要動聽。感覺到父親快要高潮的王亦帆用一隻手緊箍著他的根部，另一隻手撫上已經濕潤的前端，撥開頂端的皮用指甲刺激小小的出口……
「不……」無法壓抑的悲鳴讓王亦帆感到很快樂，男人握上兒子的手，催促他快點放手讓自己解放。
王亦帆當然不可能輕易滿足父親。他無賴地說：「爸爸，你想做什麼啊？想做什麼就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
「放……放手啊……」掙紮著吐出這幾個字，王永平覺得自己會因爲羞愧而死。
「放手？爲什麼啊？啊？」
「快……」理智被欲火燒光的男人終於說出「想射……」這句話。
王亦帆高興地鬆開手，看著父親呻吟著在自己懷裏射精。粘稠的白色液體濺在王亦帆手上，他舉起手看著，在心底告訴自己--我就是被這東西製造出來的。
射精後的男人癱在兒子懷裏，一臉迷茫--不應期之後，他才慢慢想起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天啊！他到底在做什麼？之前的事已經夠變態無恥了，他最後居然還在兒子的手裏高潮！他以後還要怎麼面對兒子啊？
王亦帆用父親的襯衣擦拭被弄髒的手指，然後把父親推在床上，沒事人一樣地說：「快起床做飯吧！我快餓死了。」扔下下半身依然赤裸的父親，王亦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只要想到自己竟然在兒子手中射精，王永平就羞憤地想乾脆死了算了……可是，兒子的態度是那麼大方自然，讓他忍不住想，難道男人之間真的會這樣互相幫忙，只是沒有朋友的他不知道而已。
在床上躺了十幾分鐘，他才掙紮著起床，換上乾淨的衣服走出去。
兒子在客廳玩遊戲機，好象完全不在意剛才的事，也不注意他。這讓王永平有點安心，又有點落寞。他迅速做了三菜一湯，小聲叫兒子來吃飯。
雖然味道一般，但是比起速食食品實在是好太多了。王亦帆想起吳佩羽只會做微波食品，要不就是泡面，相比之下，他寧願吃父親做的菜--味道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做菜的心意。
王永平一直埋著頭，不敢看兒子。王亦帆看著一副受驚嚇小白兔樣的父親，只覺得好笑。夾了一些菜到男人碗裏，男人才擡起頭，瞪大眼睛看著他，又是受寵若驚的樣子。他又迅速低頭高興地吃起來--完全沒有想到這是自己做的菜，也沒有發現兒子夾給他的是他最討厭吃的洋蔥。
第二天上班，黃美玲笑著和王永平打招呼。
「昨天和嘉文過得還愉快吧？」
「啊……是……謝謝你。」王永平有點靦腆地說。
「不過你兒子的性格還真是彆扭啊！這叫百聞不如一見啊。」黃美玲的話讓王永平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在兒子懷裏射精的事，頓時羞得擡不起頭。還好上班時間到了，黃美玲回自己的辦公桌，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
工作一如既往，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王永平做。女職員還是拜託他幫忙，他也沒有拒絕。眼看午飯時間快到了，其他職員已經商量著要去附近新開張的餐廳吃飯，而自己還有不少工作要做--都是不屬於他的工作--看來今天的午飯又泡湯了。王永平苦笑著想乾脆拜託黃美玲幫他買份午餐好了。
「你好！」充滿朝氣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耳熟，擡頭一看，是從來沒想到會在這裏出現的人。
「陳嘉文？你怎麼來了？」
「美玲沒告訴你嗎？我公司就在隔壁大樓，所以我想約你一起吃午飯。」
「可是，你看，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有什麼？很重要嗎？」
「這要複印，這個要列印，都是下午開會時要用的……」
「可是，列印，複印什麼的都不是你該做的事吧？你不是主管嗎？這些應該是她們做的事吧？」陳嘉文一邊大聲說，一邊斜著眼看其他人。看來陳嘉文也知道王永平被職員欺負的事。那些多少還有點自知之明的人都訕笑著走過來取走原本就屬於自己的工作。
「主管，你去約會吧……這些我們自己來就好。」
王永平和陳嘉文離開後，餘下的人就開始八卦，笨笨的主管居然找了個精明的女朋友，看來以後都不能太隨心所欲的欺負他了……
從那天開始，陳嘉文天天都來約王永平吃飯。雖然選的都是物美價廉的小食店，但是因爲付錢的都是王永平，加上最近兒子找他要了一大筆錢，所以他也漸漸覺得囊中羞澀。聰明的陳嘉文發現王永平的苦衷，所以開始親手做便當。兩人在午休時間找個沒人的地方，像是大樓天臺什麼的一起吃飯。
不愧是真正的女人，陳嘉文的料理是王永平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美味。只有自己能吃到這樣好吃的料理，兒子卻只能吃自己做的糟糕的食物--王永平覺得過意不去，感覺好象是背叛兒子……所以和陳嘉文吃飯的時候他都詳細詢問料理的製作方法和訣竅，想做給兒子吃--不過幾乎每次都是失敗。
讓王永平難堪的夜晚是一輩子抹不掉的罪惡--看到兒子男人就不由自主地低下頭，說話做事比以前還要小心翼翼，害怕惹兒子不高興。但是兒子仿佛完全不記得那天發生的事，和以往一樣對他冷淡，父子間的交談也只限於金錢。
不過，好象還是有一點改變……比如一起看電視的時候，兒子不會像以前那樣完全不管他，只憑自己的愛好換頻道，吃飯的時候也不會離開飯桌，偶爾還會替他夾菜……甚至有一次他在家裏加班到深夜，兒子突然闖進他的房間，扔了一件外套給他。雖然沒有言語，但是兒子的關心不言而喻。穿上外套，兒子的味道圍繞著他，感受到兒子的關心，男人感動地快哭了。
那晚的行爲……也許真的無關緊要吧？只是兒子幫他自慰……單純地摩擦性器而已……王永平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你最近好象總是心不在焉，有新女朋友了嗎？」吳佩羽坐在床邊，一邊穿衣服一邊對躺在床上正在抽煙的王亦帆說。
「別胡說八道了！你什麼時候看見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你把我看得這麼緊，只差沒跟我一起上廁所了，我就是想外遇也沒機會啊！」王亦帆不耐煩地說。當初和吳佩羽交往的時候完全沒想到她是這樣一個粘人的女人。
「那也只是在學校的時候啊！你回家以後做了什麼我可是完全不知道啊！找你約會你也不來，到底在忙什麼啊？老實交代，跑哪兒去了？」只穿著內衣的吳佩羽爬上床，面對王亦帆跨坐在他身上。
「不是告訴你我在家麼？」王亦帆看著吳佩羽卸妝後的臉，原本晶瑩剔透的臉現在看來是肌膚黯淡，佈滿雀斑，偶爾還會冒出青春痘……說真的，還比不上父親--鬍鬚長得特別慢的男人，一周只需要刮一、兩次鬍子，臉色是有點不健康的白晰，摸起來卻是光滑細膩……推開向他撒嬌的女人，王亦帆走進浴室。
父親好象還在和那個女人來往……王亦帆想起那天因爲和吳佩羽約會，沒有回家吃飯。他回家的時候父親居然不在。按下心頭的不快，他坐立不安地在客廳等到快10點父親才回家。
「嘉文知道你今天不回來……就約我去她家……」男人低著頭小聲地說--自從上次作弄他，讓他在自己手裏射精以後，父親就不敢擡頭看他，做什麼都埋著頭--這讓王亦帆覺得好玩，又有點氣惱--難道他就這麼害怕自己？
「怎麼這麼遲才回來？你怎麼不乾脆住她家算了！」王亦帆口氣不善地說。他完全忘記自己也經常夜不歸宿，哪兒有立場教訓父親。不過他也想到，父親是怕寂寞的人，如果自己不在家，陳嘉文正好乘虛而入……所以那天王亦帆沒有再說什麼，不過也打定主意，以後不再讓父親一個人在家。他拒絕了所有朋友的邀請--包括女朋友，放學後馬上就回家，這樣男人也就乖乖在家給他做飯。
「亦帆，什麼時候還帶我去你家？我還沒有好好和你父親打招呼呢。」
「以後再說吧！」王亦帆突然想起父親在自己懷裏高潮的樣子--短短的頭髮搭在額頭，眼神迷亂，身體被欲望控制，理智又提醒他要克制，細碎的小聲呻吟，被阻止射精時痛苦的哀求……還有現在依然存在於自己右手的小小的性器的形狀--這是王亦帆第一次看到自己以外的男人的勃起--也許因爲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吧？他沒有任何噁心不適的感覺。可是，如果要他去撫摸別的男人的性器……他想他一定會厭惡地想吐！
男人還真是可悲，勃起和射精就是判斷是否高潮的標準，不像女人可以假裝高潮……但是這樣不是很直率嗎？那天父親應該是很滿足吧？想到面對漂亮的母親都不舉的男人，居然在自己的摩擦下射精，王亦帆就有一股難以描述的驕傲。還好他們是父子，如果是母子，或是父女，這樣的關係應該算是亂倫吧？王亦帆有點慶倖。
--不過，那個男人還真是懦弱啊，居然這樣被兒子逗弄。
想到這裏，王亦帆忍不住笑了，不管吳佩羽怎麼問，他都不告訴她自己在笑什麼--那是當然，他怎麼可能告訴女朋友，他和父親之間發生的事呢？這是屬於他自己的，好笑的小秘密。
「永平，你家都是你做飯嗎？」陳嘉文好奇地問，因爲幾乎每次見面王永平都會和她探討料理的問題。
「對啊，做飯，洗衣，打掃……我家所有的家事都是我來做的。不過我做的東西都很難吃。」王永平不好意思地說。
「哦……那，永平，我想，下午去你家好嗎？」
「呃？爲什麼？」妻子走了以後，就沒有人去過家裏了--啊，兒子的女朋友是例外--不可避免地想到丟人的一幕，王永平又埋下頭。
「永平，我們已經算是在交往了吧？幫男朋友做飯，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吧？」
「可是……」不知道害怕和擔心什麼，王永平遲遲不敢答應。
「不方便嗎？」
「也不是不方便啦……」
「那就這樣說定了！下班後我在樓下等你，不見不散哦！好了，上班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陳嘉文笑著說，離去前突然吻了王永平的臉。
「啊？啊！」被嚇到的王永平一臉白癡地看著陳嘉文離開。
這算不算是被人強吻啊？摸著發熱的臉頰，王永平想的儘是莫名其妙的事。
也許這樣的生活是最好的……王永平坐在沙發上想。
下班後和嘉文一起去菜市場買菜，回到家她就系上圍裙開始忙碌，還拒絕他的幫忙。
「男人就乖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休息……做飯還是交給女人來好了！」
看著飯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餚，王永平感動地眼角濕潤。久違的家庭溫暖--相愛的妻子，聽話懂事的兒子--這樣的生活就是他一生追求的。
可是王亦帆並不喜歡這樣。
看到出現在自己家的陳嘉文，他的臉色相當難看。父親發自內心的喜悅看起來就覺得礙眼。那個女人真的有那麼好嗎？
陳嘉文不記前嫌笑著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點點頭。
這個女人的手藝確實比父親好太多，但是王亦帆寧願吃父親親手做的並不可口的飯菜。
吃飯的時候父親和陳嘉文旁若無人地聊天，自己反而變成多餘的人。飯後，父親還是完全被女人霸佔。被忽略的王亦帆心情鬱悶，感覺是被父親拋棄了，又像是喜歡的玩具被人搶走……那個女人打破了父子見十多年來的平衡相處，如果再這樣下去，有一天父親真的會被女人搶走！
明明一直不敢正視自己的男人在陳嘉文在的情況下不但敢擡頭看著自己，還偶爾會說幾個冷笑話。坐在他身邊的女人輕靠在他肩膀上，笑著附和--即使完全不好笑她也會假裝笑笑。那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陳嘉文是真的把懦弱的父親當戀人嗎？還是當孩子……無論是哪一種，王亦帆都不能接受。十年來父子相依爲命，他對父親有了一種奇怪的獨佔欲--反正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父親的生活重心，他早就明白自己絕對不會被父親拋棄--只有他可以拋棄對方！
可是現在看來，陳嘉文在父親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會有超過自己的一天嗎？王亦帆擔心地想。這是無論如何拼命也要阻止的！
「天色不早了，陳阿姨你還是早點回家吧！」王亦帆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可是現在還不到8點啊！」陳嘉文笑嘻嘻地反駁。
厚臉皮的女人！王亦帆恨得咬牙切齒。「可是最近治安不大好，阿姨還是早點回去的好。出了什麼意外--像是搶劫啊，強暴啊--那就不好了。」
「亦帆說的對。嘉文，回去太遲我也會擔心的。」王永平突然想到鄰居前幾天在巷口被搶，也擔心地說。
「那好吧。永平，你送我下樓好嗎？」
王亦帆急忙搶在父親前面說：「陳阿姨，還是我送你好了。爸爸這麼瘦弱，遇到搶匪也沒辦法抵抗吧？」
聽到兒子的話王永平漲紅了臉--不過，兒子說的也是事實。
「嘉文，就讓亦帆送你吧！明天見！」
「陳阿姨，我真不明白，你條件這麼好，爲什麼要找我爸爸這樣的人？」王亦帆和陳嘉文站在街邊等計程車，難得有兩人獨處的機會，他開門見山地說。
「我可不這樣認爲啊，亦帆小弟弟。也許你覺得你的父親個子不高，身體瘦弱，做事優柔寡斷，又沒什麼錢……那個，我也知道這是事實……但是，人無完人，誰都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點！而我，正是被他的缺點吸引。」
「你那是喜歡嗎？你只是同情吧？」
「隨便你怎麼說好了。反正我喜歡你父親，想嫁給他，和他一起生活，希望亦帆小弟弟你不要再阻撓。」
「我不會同意的！」王亦帆氣惱地大叫。
「其實這和你沒什麼關係吧？我是想和你父親結婚，又不是和你。你這個有戀父情結的小孩子，我才不會和你計較呢！」
「可惡！你說什麼？什麼戀父情結？」
「不和你說了，車來了。再見。」陳嘉文笑著上了計程車，扔下憤怒的王亦帆揚長而去。
「莫名其妙的瘋女人！什麼戀父情結？！我看她才有戀子情結呢！變態！」回家的路上王亦帆都在心裏咒駡陳嘉文。
打開門又看到父親一副沉浸在甜蜜中的噁心表情，王亦帆克制不住自己怒氣生氣地罵：「笑什麼啊？噁心！」
父親被他的怒氣嚇到，又低下頭不敢看他。
媽的，那個瘋女人居然說他有戀父情結！撇開和父親的血緣關係以及都是同性不談，無論是父親平凡的長相還是軟弱的性格，都是自己最厭惡的！仿佛感受到兒子的憤怒，沒用的男人匆匆逃回自己的房間。
怎麼？和自己單獨相處就這麼讓他不自在？和那個女人在一起卻能笑那麼開心？！王亦帆生氣地想--只是完全沒想到父親害怕的原因都是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
王永平和陳嘉文的交往非常順利，只要有空，陳嘉文就會去他家幫忙做飯，做家事。陳嘉文的關心體貼讓王永平感動，但是兒子始終不肯接受陳嘉文的事也讓他煩惱。他不敢當著陳嘉文的面責駡兒子--怕讓兒子難堪，背著陳嘉文他也不敢--他根本沒膽子要兒子對陳嘉文好一點。
王亦帆也相當鬱悶。如果告訴父親叫他要陳嘉文別來家裏會顯得自己太孩子氣，所以他乾脆不回家，免得看到二人親密無間的卿卿我我。可他馬上又想到，他不在家不就是給那個女人製造機會嗎？如果家裏只有父親和那個狡猾的女人，難免會從眉來眼去升級到乾柴烈火。就算父親不胡思亂想，那個一直想當「王太太」的變態女人也會主動勾引他吧？
上次父親還在自己的摩擦下勃起，所以他的男性機能還是正常的--之前的不舉可能是心理因素吧？--這種情況下，假如父親一個把持不住，一不小心和那個女人生米煮成熟飯，那可真的是一切都完啦！想到這裏，王亦帆又每天準時回家監視他們，只要兩個人有什麼稍微親密的動作就馬上搗亂。
真是個厚臉皮的變態女人！！！
王亦帆坐在客廳玩電動，目光卻釘在父親和陳嘉文身上，連自己操縱的人物被對手打死，螢幕上出現血紅色的「GAME OVER」幾個大字都沒有發現。他已經很明確地向女人表示他討厭她，可是女人還是三天兩頭朝他家跑，還振振有辭地說：「我來又不是找你的！你看不慣我就走啊！沒人要你留下當菲力普！」
「亦帆來吃飯了！」王永平笑眯眯地招呼兒子。「陳阿姨今天做的糖醋排骨味道非常好哦！」
「我最討厭吃糖醋排骨！」王亦帆臉色陰沉地說。
「可是，上次買回來的你不是一個人就吃光了嗎？」
父親的無心之語讓王亦帆難堪地大叫：「要你管啊！」
陳嘉文聽了父子的對話，忍不住笑起來。
「笑屁啊？變態女人。」
陳嘉文也不生氣，她用唇語對王亦帆說話--還害怕他看不清楚似的故意放慢速度，一字一頓：
「戀--父--情--結--」
她的挑釁讓王亦帆完全失去理智，沖過去拎著她的領口舉手就想打。
「亦帆，你做什麼？」王永平嚇了一跳，馬上攔在陳嘉文面前。
看見一向懦弱怕事的父親竟然爲了那個女人阻止自己，即使身體都在發抖也不讓開。看來那個女人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王亦帆頓時覺得全身無力，他放開陳嘉文轉身離去，不想再看她和維護她的父親。
「亦帆！」看見兒子離開，王永平馬上追過去。
「你要去哪兒？」
「關你屁事啊！」
「我怎麼能不管你？你是我兒子啊！」
「兒子？」王亦帆轉頭看著矮小的父親，「你還當我是你兒子啊？你不是只要那個女人嗎？如果你真當我是你兒子，就和她分手！」
「……不……」王永平艱難地說。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什麼都只替兒子考慮，只有自己受傷……他也孤單，他也寂寞，他也想有人陪伴啊！兒子有時間都去陪女朋友了，以後結婚後更是不可能還和他生活在一起，他當然也要爲自己的未來生活打算啊！
「爲什麼不？你就這麼喜歡她？」
「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我也寂寞啊！我也想要人陪啊！」
「有我陪你啊！最近我不是一放學就回家嗎？」王亦帆急忙說。
「不……」王永平苦笑著搖頭，「你還能陪我多長時間？一年還是兩年？你有女朋友，過不了多久會結婚，然後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而我呢？我想要的是能一直陪伴我的人！」
「爲什麼不能一直陪你？我會一輩子都在你身邊！大不了不結婚就是了。」
這番話沒有經過思考就脫口而出，不過王亦帆沒有後悔，他希望父親聽了以後能明白他是真的想陪伴他。
可王永平還是苦笑著說那怎麼可能……他拉著兒子的手說：「快進去吧，向陳阿姨道個歉，然後就吃飯吧！你也餓了吧？」
道歉？道什麼歉？向誰道歉？那個女人嗎？怎麼可能！
「我才不要！」王亦帆生氣地揮開父親的手，又順勢推了他一下，沒想到王永平剛好站在樓梯邊，被兒子這麼一推，一個不穩就滾了下去。
眼睜睜看著父親被自己推下樓，王亦帆楞了半晌才沖下樓去。
男人側躺在地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爸……爸……？」王亦帆叫了兩聲，可父親依然沒有反應。
強烈的不安讓王亦帆止不住渾身發抖，呆呆地看著昏迷的父親……怎麼會這樣？他沒想過要傷害父親啊！就算平日再怎麼嘲笑這個懦弱的男人，再怎麼厭惡他……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他啊！
爲什麼他閉著眼睛？爲什麼他不理我？難道他會像那個女人一樣拋棄自己？
「太太，你的丈夫因爲有輕微腦震蕩，所以現在還昏迷中，不過通過X光的檢測，沒有什麼大問題。還有，他的脛骨閉合性不完全骨折，現在通過手術重定，又上了夾板固定，所以沒什麼大礙。不過因爲要做X光檢查，所以建議留院10天……」
「謝謝醫生……」
醫生的話和陳嘉文的話感覺都離自己好遠……王亦帆靠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腦海裏不斷浮現的是剛才發生的事情--因爲驚嚇過度他呆呆地跪坐在父親身邊手足無措，是陳嘉文發現後即使撥打急救電話。看著一臉蒼白的父親被送上救護車，他才突然醒悟，然後瘋子一樣又哭又鬧，是陳嘉文的巴掌讓他清醒。
冷靜之後，無邊無際的悔恨幾乎將他淹沒。知道父親病情不嚴重，應該是松了一口氣，可是壓在心裏的負罪感還是讓他無法輕鬆。
「你還好吧？」聽到陳嘉文的聲音，王亦帆才微微擡起頭。
「你爸爸的傷並不嚴重，不要擔心了。」
王亦帆聽了也只是茫然地點點頭。
「怎麼了？嚇傻了？我就說你還只是小孩子嘛。」
陳嘉文的打趣沒讓王亦帆生氣。說實話，雖然他現在還是討厭陳嘉文，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好好感謝她。如果不是她及時出現，也許自己會一直傻坐在父親身旁吧？陳嘉文在危急時刻表現的沉著冷靜讓他佩服，同時又覺得陳嘉文說的沒錯，自己真的還只是小孩子。
「……謝謝……」啞著嗓子困難地吐出這兩個字，陳嘉文卻笑著說：「我不只是在幫你的爸爸，也是在幫我的未來老公啊！」
「未來老公」四個字終於讓王亦帆恢復生氣。陳嘉文沒有在意，徑直坐在王亦帆旁邊。
「我說亦帆你啊，難道就不能表現得率直一點嗎？老是對你爸爸大呼小叫的，拜託，他可是你父親，這麼多年辛辛苦苦都是爲了你，你就不能對他好點？」
「這是我們父子的事，用不著你這個外人插手……」
「是，是，是，我是外人……不過，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成爲你爸爸的『內人』呢……」不等王亦帆發火她又說：「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你要一起走嗎？」
「不……我想……留下陪他。」
「噢，那你記得找護士要加床哦！」
陳嘉文走後，王亦帆鼓足所有勇氣才走進父親病房。
病房裏只有父親有個病人。躺在白色病床上的男人在日光燈的照射下看上去非常虛弱。王亦帆輕輕走過去，坐在床邊，第一次仔細打量自己的父親--淡淡的眉，不高的鼻子，微薄的嘴唇--和自己完全不一樣。被子下的身體明明是瘦弱無力，卻硬是撐起一個家。王亦帆有點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覺得父親懦弱了。
一個真正懦弱的人，是逃避現實的人，如果遭遇那樣的打擊，任誰都會覺得疲憊吧？可瘦小的男人沒有躲避，而是支撐著照顧自己--陳嘉文說的沒錯，父親辛辛苦苦都是爲了他，他應該對父親好一點……
不知道是被什麼誘惑，王亦帆忍不住摸了父親的臉。手指順著眉，眼，臉，滑到鼻子下。感受到均勻的呼吸他才真正舒了一口氣。
「對不起……」他小聲地說。可是沉睡中的男人根本不可能聽見他的道歉。
睜開眼看見的是趴在床邊睡覺的兒子帥氣的睡臉，讓王永平嚇了一跳。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回憶起大概發生了什麼……被兒子不小心推下樓梯，那現在……轉動頭看看四周--應該是被送到醫院了吧？不知道傷得是不是嚴重，不過除了腳有點痛其他也沒什麼……想開口叫兒子，可發出的聲音嘶啞又難聽。
但是兒子還是醒了。
「爸，你沒事吧？」
「沒……」繼續用難聽的聲音說，「我想喝水。」
「你等等。」兒子馬上轉身端來一杯水，還小心地擡高他的身體，讓他可以順利喝水。
「現在幾點了？」有了清水的滋潤，嗓子也沒那麼難受了。
兒子低頭看看表：「現在剛好九點。」
「呀！上班遲到了！」
「我已經幫你請假了。」王亦帆把從醫生哪兒聽到的病情大致向父親解釋了，並要他安心養病。
「哦……對了，你今天沒課嗎？」
「我不去了。」
「你怎麼能不去上課呢？」
「我要照顧你！」
「可是學生應該以課業爲主啊！」
父親的關心讓王亦帆感到厭煩。「你怎麼這麼煩啊？我說不去就不去！」
被兒子嚇到的男人縮縮肩膀，看著兒子的眼睛裏流露出恐懼。
發現自己又忍不住對父親發火，王亦帆馬上又說：「學校可以請假，你受傷是我害的，我要負責。」
「呃，其實，也不能怪你啦！是我自己沒站穩才會滾下去的……」
明明就是被自己推下樓，可父親還是一個勁幫自己開脫，王亦帆真不知道該說這樣的父親是人太好還是太笨。「就算不是我的錯，我是你兒子也應該照顧你。你好好躺著，我去叫醫生。」
看著兒子的背影，王永平覺得兒子真的變了……沒有以前的冷淡，對自己的態度還可以說是「溫柔」……是因爲不小心把自己推下樓而內疚，還是他的青春叛逆期終於過了呢？……王永平衷心地希望是後者。
檢查的結果一切良好，醫生囑咐了幾句就帶著護士離開了。安靜的病房中剩下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的父子。
「啊，對了，你要吃蘋果嗎？」王亦帆拿出兩個蘋果--是昨天晚上查房的小護士給他的。
王永平點點頭--不過，從小沒做過家事的兒子會削蘋果嗎？
不出王永平所料，兒子拿出隨身攜帶的瑞士軍刀，盯了蘋果半天也不知該如何下手。
「我來吧！」
「不，你是病人！」王亦帆固執地堅持自己來做。他鼓足勇氣開始削蘋果--只是隨著蘋果皮掉下的還有大塊果肉。等他削完，可憐的蘋果也沒剩下什麼可以吃的部分了。
「算啦！還是我來吧！」
「不，你受傷了……」王亦帆有點臉紅，平時看起來相當簡單的事，可做起來卻這麼困難。
「我受傷的是腳，又不是手。」王永平接過刀和蘋果，很輕鬆就削好了，而且是一氣呵成，薄薄的蘋果皮完全沒有斷。這是第一次王亦帆有點佩服父親。
「給你。」王永平習慣性地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兒子，完全忘記自己才是病人。王亦帆也習慣性地接過蘋果咬了一大口，沒有想到蘋果應該給病床上的父親吃才對。
等香甜的蘋果汁在嘴裏擴散，王亦帆才發現給父親準備的蘋果居然是自己在吃！
「你給我幹什麼啊？應該是你吃啊！」把咬了一口的蘋果還給父親，男人笑著接下了--他已經很長時間沒看過兒子這麼可愛的表情了。
看著父親吃著自己咬過的地方，王亦帆突然心跳加速--這樣的父親，看上去比蘋果還誘人，好想咬一口……天啊！他在想什麼？！
「你怎麼又來了？！」王亦帆不滿地看著午餐時間準時出現的女人。
「我特地準備了美味的料理給你爸爸的！這是我熬的骨頭湯，對治療骨折很有幫助哦！不是說吃哪兒補哪兒嗎？」陳嘉文把湯從保溫瓶倒出來端給病床上的王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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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無緣的愛 於 2009-2-28 07:12 PM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