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錯了 希望月亮帶給你安慰 需要陽光的寶貝
別氣我不懂 別向我示威 無論我多想是個太陽
卻只是另一株向日葵……
車子在公路上駛著，隱約聽到播放著FAYE WONG的歌。
在外國難得的中文唱片，是子栩特地拜託老闆給他們買來的。
半年前，他們終於到英國來了。他們剛來的時候，是冬天，一下飛機，就看到了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彷彿真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似地，全都白茫茫一片，顯得如此單純潔淨。
子栩放下行裡，站在雪地上伸出手，想感受雪的質感，只是雪才剛碰到皮膚就在手上融成一攤水。失落地凝視著空空如也的掌心，子栩輕輕扁起嘴，手卻突然被溫熱的大掌包著。
「你看你，這麼冷的天氣，也不戴手套，連鼻子都冷紅了，你這個笨蛋！」熒邊生氣地罵著，從隨身行裡裡找出冷帽頸巾，緊緊把子栩包了一遍又遍，只是手套怎樣也找不著。
「唉，真沒辦法。」如此說著，熒邊脫去套在右手的手套。
「這樣不行喇，你快戴回去，會冷！」見狀，子栩急急阻止。
看子栩著急的樣子，永熒不禁露出微笑，把手套戴在子栩的右手上，左手則被他緊緊地牽著，放進大衣的口裡。
「看，這樣就不冷了吧！」
在衣袋裡相握的手好暖，子栩情不自禁地笑了，鼻子因為暖和的關係，緋色漸漸淡化，倒卻染紅了臉頰。害永熒忍不住要在他耳邊說，那羞死人的情話。
「你呀，這麼可愛的樣子，會讓我想在這兒就把你吃掉。」
「別、別亂說！」子栩不好意思地說道，臉又更紅了一點。然而衣袋裡的手，偏偏又更緊握了一點。
兩人相視而笑，直至大學前來迎接的人趕到，才依依不捨地分開了手，走進溫暖的車廂。
大學原本有宿舍供永熒入住，但熒想多點陪著子栩，所以乾脆地拒絕了。
從前的儲蓄，因為老闆怎樣也不肯收回的關係，還留下不少。對著這不想再面對的過去，兩人豁出去購下了獨立洋房，坐落在比較偏郊外的地方，房屋以白色為主調，還有一個不算小的花園。
由於到外國前，老闆已派舊朋友幫忙打點好了，兩人到達後，只是四處看看，像探險一般。
走過了客廳和飯廳，還有一個設備齊全的廚房，看到了主人房間那張KING SIZE的大床，子栩搖頭苦笑。還有同樣足夠兩人使用的大浴缸，就在套房的浴室之中。
他們一直看，直至去到書房門口，永熒輕輕牽著子栩的手，打開門。
視線觸及房間的擺設，子栩倒抽一口氣，眼裡立即凝住淚水。
窗前，一張熟悉的搖椅就放在陽光照耀著的位置，旁邊還有個小書架，放了一大堆的童話書。
要說過去有什麼是捨棄不了的，就屬這段回憶。小時候，他總是抱著小小的熒，兩人坐在搖椅上，靜靜地說故事。
熒把它帶來了，子栩掩著嘴巴努力吸氣，就是不讓淚水掉下來。
「不坐坐看嗎？」永熒牽著子栩，慢慢走到椅子前，子栩先是伸出手，慢慢撫過椅子的藤材質感。雖然已不光鮮，但上面刻劃了他二十個年頭的回憶。
子栩不可置信地慢慢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終於任由淚水源臉頰滑落。
當子栩再張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到熒正跪在自己面前。
單膝屈曲著，永熒四周散髮著溫和的光芒，淡淡地照耀著。唯一反射出亮光的，是永熒手上枕在絨盒，那銀白色的戒指。
「請你永遠陪著我，可以嗎？」
托起子栩的左手，永熒輕輕把戒指套進無名指之內，而後默默握著，另一隻手則不斷撫著子栩的手腕，還是太瘦了，曾經摧毀過的，要補救並不是容易的事。
「我從前不懂事，沒有好好珍惜你。往後的日子，請你一直待在我身邊，讓我好好重新愛你……」
「還有，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熒認真地注視著子栩的雙眼，直至他點頭答允才繼續說「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好好地照顧這個我深愛著的人，好嗎？」
早已淚流滿臉的子栩，聽到這句話後更是泣不成聲，他緊緊地抱著熒的脖子，用力地嘶喊。
「我答應……我答應你……熒，對不起……對不起……我愛你……」
怎麼可能不答應，自從知道傷害自己就好比傷害他一樣，就再也舍不得再讓他心痛。
以傷害自己來懲罰別人，實在最是殘忍。
子栩抱著熒，探索著他的脣。先是脣緊貼著脣，然後深深地吸吮，深入。
不知不覺由坐在椅子，變成倒在地面，兩人擁抱打滾，衣衫漸漸盡退。
新生活的第一次，不是在睡房，也不是在浴室。
他們在由始至終最多回憶的地方，留下了甜蜜的印記。
盡情地纏綿之後，子栩找到跌在一旁的絨盒，抽出另一隻成雙的對戒，戴在永熒手上。他抓著熒的手，在戒指和每個指尖上，落下一吻，一吻。
「我愛你，愛你，愛你……」
2
轉眼就過了半年，生活安定得像做夢一樣。
早上，通常是熒先起來，他說怕子栩『太．累．了』。他總是做好早餐後，穿著圍裙進房間去吻醒子栩：首先是如鳥啄般輕輕吻著，落在眉上眼皮還有臉頰，接著再慢慢深入口腔，頑皮地逗弄子栩的舌，直至子栩羞紅著臉推開他，熒才一把抱起子栩，往餐桌走去。
熒最愛抱著子栩，讓他坐在腿上，再一口口把早餐分著吃了，但子栩卻總不依他，以免吃完早餐後，自己變成他的食物。
在門口目送永熒後，子栩開始一天的生活。就是洗洗衣服，打掃一下，原本熒不怕他辛苦，說要請個女傭，但子栩搖搖頭，
──我不想我們的家，有第三個人存在。
閒時子栩愛弄些小點心，他總是一邊弄，一邊想著，熒看到餅乾時的反應。搓麵粉的時候，會想到熒正在撫弄他的肌膚，那種溫柔而小心翼翼的表情；還有撒下糖粉時，像吻落下時般細細碎碎的甜。
傍晚永熒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到廚房抱著正在做晚飯的子栩。他抱著子栩細細的腰，邊偷吃已煮好的飯菜。直至子栩忍不了地拍掉他的手，命令他去洗手，才一副楚楚可憐地扁著嘴作勢走開，因為子栩總是會心軟，主動給他一個回來的吻。
吃過晚飯，熒在書房看資料，而子栩則看書或是寫些文章，自從到英國後，子栩開始用電腦寫些故事，熒曾打趣說把他們的生活記下來如何，子栩卻搖搖頭輕聲說，我才不要，被人知道我有這麼好的情人，會增加情敵。
熒立即高興地抱著他又吻又親，其實他才害怕子栩被人搶走。
最後，他們累了，總會相擁而眠。熒用身體把子栩整個包著，像小狗般把子栩親個滿臉，玩夠了，才依依不捨地睡去。
他們同床而不異夢。
因為他們都做著最幸福快樂的，美夢。現在這麼快樂的生活，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我錯了 希望月亮帶給你安慰
你說你 要的不是這種光輝
歌還是繼續播著，子栩隨著音樂輕輕哼著，邊望著外面的景色。已經看到海了。
好不容易等到夏天，永熒立即拉著子栩往海灘跑，這半年來他們去了不少地方，像是要補償失去了的，每一刻都不想浪費。
然而，海，始終要在炎熱的天氣才可以享受。
遠遠看過去，海天形成一線，好漂亮。
車子泊在陰暗人少的角落後，永熒急不及待地下車，他揚起手凝視著太陽，暖暖的光照遍大地。
外國的夏季不長，但太陽倒是又大又亮，讓人看了就高興。
「今天陽光很好，真適合舉行下水禮。」熒瞄著雙眼微笑，邊開始做暖身體操，過一陣子，他才發現子栩只是呆呆站在旁邊，動也沒動。
「子栩？」他伸手在子栩面前揮了揮，看到子栩望向自己時才繼續說「你怎麼呆著不動，你不換……」
話沒說完，就發現了什麼似地停住，他看到子栩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子栩默默垂下頭，低聲說「我不游了……你玩得高興點。」說完，又抬起頭，裝作不在意地微笑。
熒倏地用力把子栩抱進懷裡，該死，他怎麼偏要說些多餘的話。他輕輕搖著子栩的肩「到沙灘也不一定要游泳，我們逛沙灘，手牽手在沙灘漫步，多浪漫！」
兩個男人白天在手牽手逛沙灘……光是想像就忍不住發笑，子栩笑著把臉埋在熒的胸前，搖頭「不用了，你去玩吧，你不是很期待嗎？」
熒把他抱得更緊「我不要。我只想留在你身邊……」
聞言，子栩心頭暖暖的，暖意直衝至鼻頭。吸一口氣，子栩拈起了腳尖，雙手攀上熒的脖子，他仰起臉，閉著眼吻在熒的脣上。才一下就急急分開，他害羞地轉頭，指尖沙灘上一塊空地。
「我在那邊看你游泳，聽說這兒的貝殼很漂亮，你看到給我拾一點。」
抱著腿，子栩以膝托著下巴，呆呆望著海面。
熒已潛進水裡暢泳，其實這個位置，根本就什麼也看不到，子栩百無了賴地伸手執起一把沙。
舉起手，沙緩緩從指間流下，子栩突然甩開手，把沙撒回地面。
他很討厭，有什麼正從手中流逝的感覺……
咬著脣，改成以指尖慢慢在沙上劃著。
──火、火……好無聊，早知道就帶本書來看。
──火、火……剛剛的歌怎麼唱，他怎麼忘了了。
子栩在沙上寫著，一直到他無意識地望了一眼，才發現自己在沙地上，寫滿了熒的名字。
他掩著小小的驚呼聲，紅著臉別開了頭，慌張地伸手抹亂沙上的字。
真是的，他在幹什麼。
重新把視線調回海面，看到熒已經從水裡起來。
他正在跟旁邊的金髮女生說話。太遠了，子栩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他只看到熒的臉上掛著很燦爛的笑容。就像天上的太陽般，耀眼得教人睜不開眼。
子栩眨眨眼，一種乾乾澀澀的感覺在眼裡漫延。是沙吹進眼裡了嗎？
怎麼他突然，看不清熒的臉孔……
3
永熒站在水裡，看到子栩朝自己的方向望著，他高興得舉高手用力揮動。
但子栩卻低下頭不斷用手在揉著什麼。
心頭涌上奇怪的感覺，他向旁邊的女生招呼道「抱歉，我先走了。」
他慢慢往沙灘的方向走去，終於看清楚子栩的身影，他看到子栩整個人縮成一團，一直垂著頭用手背抹臉。穿著襯衣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就連熒走近了，陰影籠罩著自己，子栩也沒有發現。
突然，一道力度溫柔地拉開了自己的手，子栩被嚇倒似的望著前方，看到熒不知什麼時候，蹲在自己面前，正溫柔地望著他。
子栩彷如做壞事被發現的孩子一樣，急急別過頭，雙手用力掙扎。
「放開我、你放開我吧，別人在看了。」
通紅的雙眼和亂哄哄的反應映入眼中，熒不高興地皺起眉。
「笨蛋，一邊說不要緊，又獨自躲在這邊掉眼淚。」
「是呀，我就是笨──反正──」子栩終於掙脫了熒的手，他急急站起來，委屈地咬著脣「反正──我不能跟你一起游泳，連水都不能下，我也──沒有女人這麼好……」
最後一句說得很細，但熒還是聽到了。子栩說完，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搖著頭連連往後退。
他轉過身，逃離了熒的視線。
完了，好醜惡，他竟然在妒忌！
自己不是一直希望熒交個女朋友，過些『正常』的生活嗎，怎麼他只是跟女孩子說個話，自己就急得像發瘋一樣……他、他……
「栩──」他聽到熒的聲音追來，子栩跑得更急，他不要熒討厭自己……
「哎──」不習慣跑在軟軟的沙上，子栩一個不穩，整個人摔進沙堆裡面。他才一倒下，熒就緊張地衝上來，用力地把他抱起。
「熒、熒……」羞得滿臉通紅，子栩胡亂地揮動雙手，邊推著熒的身體「快放我下來……」
「不準動！」熒帶著怒氣吼了這一句，子栩立即停下，他默默地低著頭，熒，果然是生氣了……
兩人一直走著，什麼都沒再說，直至感覺被放下了，子栩才怯生生地抬起視線。
這是家木屋，只有幾張桌子，鋪著大格子的桌布，放著一大罐的牛奶還有新鮮麵包。
熒輕輕跪到子栩面前，柔柔按摩他的腳踝，嘴上卻這麼說「我呀，約了剛剛的女生到這兒，準備介紹給『堂哥』你認識……」
「那、那很好呀……」子栩這麼說著，但熒卻看到一滴滴水珠打在褲子上，再急速化開。
熒嘆口氣，用力地抓緊子栩的手，把他冰冷的手包在自己掌中。
「你呀，就是這麼不老實！既然會傷心，就別老是要把我推給別人──」熒鬆開手，在地上探索了一下子，再把什麼貼在子栩的耳邊。
一陣海風呼嘯的響起在耳邊回盪，子栩驚訝地抬起頭。
「我剛剛找到這個，旁邊的女生在恭喜我罷了！」熒沒好氣地說道，看著子栩終於靦腆地露出笑容。
他忍不住把子栩抱進懷裡，手揉著他的發「真是的，你一哭，我就亂了方寸……」
默默倚在熒的懷裡，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放開這雙手，也許他應該再成熟一點、堅強一點才對……
「老闆娘，麻煩你。我們要一個蘋果枇，還有兩杯熱牛奶。」
兩人都好好就座之後，熒向著廚房的方向大叫。
子栩這才記得自己在別人的店裡，不禁又紅了臉。
直至看到臉帶笑容的老闆娘走出來，才松一口氣，看來她沒有聽到。
誰知老闆娘一開口，就是誇獎熒「小夥子，做得好呀！」
熒也咧著大大的笑容回應「謝喇！」
子栩見狀，也抬起頭，帶著害羞的微笑，輕輕朝老闆娘點了點頭。
沒錯……他不應該一直逃避，要好好正視他們的關係。
即使同為男人，即使有血緣關係，但他們也只是相愛罷了。他們好不容易經歷了這麼多，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地說，他們在相愛。
子栩伸出手，輕輕重疊上熒放在桌面上的手。
微笑地望了熒一眼，子栩用力地緊握雙手，他決定，怎樣都不放開。
蘋果批送來後，熒切了一塊，送到子栩嘴邊。
子栩邊吃，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輕笑著說「你記得嗎？小時候，有次我們到沙灘，你一直吵著要吃蘋果批，但是店裡卻沒在賣。」
「嗯，結果你什麼都沒點，帶我回家，親自弄給我吃了。」熒邊為子栩抹去嘴去的餅碎，邊回道。
「你小時候真的很任性……」假裝受不了地搖搖頭，更多的卻是甜蜜。
「所以……現在你可以儘管任性。」熒說完，拿起一旁的熱牛奶喝，子栩看到他的臉上竟有著淡淡的紅暈。
子栩笑得眼都眯起來了。
正當兩人情意綿綿之際，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大剎風景。
「──救命、救命──」
外面突然傳來騷動，兩人往窗口望出去，看到水裡有人拼命求救。
4
「──救命、救命──」
外面突然傳來騷動，兩人往窗口望出去，看到水裡有人拼命求救。那人的位置剛好在石崖下，離救生員有一段距離，在小屋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人遇溺了！」子栩率先站起來，往海的方向急急奔去。
以出乎意料的速度跑著，子栩一下子就把熒遠遠拋在身後。
追在子栩身後，永熒看著子栩逐漸迫近海水，然後一步步地往水裡走，水淹沒了他的腳踝、小腿、膝蓋……
海水慢慢把子栩吞噬，熒彷彿聽見自己的心臟呯－呯地急速跳動著。
「栩──回來，快回來──」熒在快跑到岸邊時徒然地大叫，子栩卻彷如未聞地奮力往海中步去。
噗──地跳進水中，熒急切地游到子栩身邊，用力環抱住他的腰，兩人雙雙撲進水裡。
嗆了兩口水，子栩重新站起來，用力地掙脫熒的擁抱。
「熒、放開我！你沒看到有人在求救嗎？你快放手──」
「收聲！」熒突然大喝一聲，子栩終於平靜下來，手還呆呆地舉在半空「你又不懂游泳，救什麼人！你立即給我回岸上，我去救──」
說完，熒重新潛回水裡，水面立即冒出一大串水花。
子栩呆呆地望著熒的身影變成一小點，並慢慢接近遇溺者，才松一口氣，渾身乏力地跌坐在已及腰的海水中。
也對……自己又不懂游泳，心一慌就什麼都忘記了……
就一直泡在水裡，看著熒由遠至近，直至快要回到岸邊，子栩才站起來，跟熒一道回到岸上。
熒拖著遇溺的人先回到岸上，子栩還慢慢在水中走著，不習慣水的阻止，子栩走得很慢，步步為營，還是被浪打得摔進水裡。
狼狽地在水裡掙扎著站起來，眼睛也因滲了海水而睜不大，一陣慌亂躍上心頭，子栩張開口，卻只能灌進海水。
突然一陣力道把他拉回水面，懷抱重重地包圍住子栩。好不容易掙開眼，子栩看到熒擔心的臉孔，他緊緊地抱住自己──
熒什麼都沒說，只是用力抱著他，緊緊的，像是要把他揉進體內。
默默拖著子栩的手上岸，熒什麼也沒說，直往車子走去。
他丟給子栩一條大毛巾，自己套上衣服，一言不發地坐上駕駛座。子栩偷偷望他一眼，看到熒沉下臉，他的心也往下沉。
子栩用力捏住毛巾，任由發及衣服的手一直滴，卻不想伸手抹掉。
他待在熒身邊，就只帶能給他麻煩嗎……
我錯了 希望月亮帶給你安慰
你說你 要的不是這種光輝
車子一路駛著，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同一首歌流播著。
子栩望向窗外，太陽已下山了，整個海落幕在夜色之中。
熒突然急急剎停車子，他一把搶過子栩的毛巾，把它蓋著子栩的頭用力亂揉，子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呆呆地眨著眼睛。
他感到熒的動作停下，熒隔著毛巾把他抱入懷，輕輕吻在毛巾下嘴脣的位置。
「栩──剛才我從店裡出來後，看不到你的身影，你知道我有多怕嗎──」
「栩──你答應過我的，永遠不準離開──」
即使隔著毛巾，他還是感受到，熒的身體在顫抖。抱著他的手正在顫抖，脣也是……
子栩輕輕扯掉毛巾，雙手摸索著熒的臉，他伸出舌像貓咪般舔著熒的脣，邊吸吮親吻熒的脣瓣，小心翼翼、又挑逗地吻著。
熒低吼一下，更用力抱著子栩，舌頭一下子滑進子栩的口裡，以齒虜獲了子栩，像是懲罰似地，輕嚼著他的舌尖。
子栩狂亂地回應著，兩人吻過透不過氣，才好不容易地分開。
「熒、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離開你的──」子栩喘息著，雙眼帶著濃濃的水氣，由臉至身體都漾著石榴色，子栩再一次吻上熒的脣，再分開「我是你的，永遠──」
熒倏地放開子栩，急躁地拉上車子的窗簾，車廂裡回響著沉重的呼吸聲……
「栩，我要你──現在就要。」
5
一切就像被點燃的火舌般，一發不可收拾。
熒壓在身上，舌一下子就長驅直進，子栩可以感受到舌尖深入喉嚨，那種將要窒息的感覺，這是個霸道而充滿占有欲的吻。
衣服的下擺被撩起，熒溫熱的掌心貼在還淌著水的冰冷肌膚上，冷熱交融的感覺滲透全身，顫抖的快感從腰際慢慢開始漫延。子栩舉起雙手，方便熒把他的上衣脫掉，熒像猛獸般撲上哽咬著他的鎖骨脖子，像要把他吞咽下肚。
儘管熒的動作不夠溫柔，儘管車廂裡漆黑得看不清樣貌，但安心的感覺反而浮現，他清楚知道壓在身上的人到底是誰，他感受到熒還是用熟悉的動作撫弄著自己……
右手主動繞上了熒的脖子，而另一隻手，則滑落至敏感部份，像不經意的輕輕磨擦，卻已令那地方急促繃緊。
車廂裡傳來熒清晰的抽氣聲──
「栩──！」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沙啞聲音，熒帶著警告意味地低喃著，可子栩卻不聽勸吁，變本加厲地把褲子用力扯落。
一柱早已擎天。
熒突然把子栩整個抱起，讓他誇坐於自己之上，他輕輕地以齒拉扯著子栩胸前微紅的突起，喘息的角色立即倒掉了。
「現在就讓你為自己的惡作劇付出代價吧──」
邊把褲子從子栩腰間褪落，熒壞壞地笑了。
「啊、嗯──」劇烈的快感讓子栩忍不住想要高聲呼喊，但想到還在戶外就只好拼命忍住，毫無辦法之下只好咬住自己的手指，以免呻吟聲泄出。
他寧願熒直接進入，總好過現在這般玩弄自己……
熒讓子栩跪在椅子上，他自己半躺在椅上，仔細親吻舐舔著某個地方。半頂立的那個地方，正可憐地顫抖著，熒以舌尖細細品嚐著，刻意以緩慢的節奏行進。
拖延的行為讓子栩急燥地扭動身體，他不忿地用指尖輕劃熒的頸背，熒輕笑一聲，突然把整個一把含住──
「嗚！」子栩像拉緊的弓般曲起身體，控制不了地發出悲嗚，只好更深地把牙齒陷進手背之中。
熒終於放過子栩，他心痛地拉下子栩的手，放在嘴邊親吻。
「笨子栩，要咬的話，就咬我的肩。」
然後，終於把手伸向等待已久的後方。熒細心地松弛著將要容納自己的地方，邊安撫地親吻著子栩的小腹。
又甜蜜又燥熱的感覺在體內橫衝直撞，子栩狂亂地甩著頭，帶著濃濃的哭音哀求，
「……夠了，熒──我要你──我要你──」
單手按著熒的肩膀支撐身體，雙腳盡可能地大大躺開，子栩可以感受到熒挺立的部份，正輕輕抵著自己已準備充足的地方。
子栩紅著臉，把手伸到後方，輕輕撐開鬆軟的入口，緩緩地向下坐。熒的火熱慢慢沒入體內，充實的感覺一下子涌上，子栩喜悅地嗚咽著，緊緊抱著熒的頸項，把臉埋了進去。
「熒、……可以，動了……」說完，子栩主動晃動一下腰部，這一下，像是把開關啟動似地，熒托著子栩的腰，開始急速地律動。
「呀、嗄──」太過熟悉彼此的身體，也由於體位的關係，一下子就去到最深處。
熒每一下都頂進子栩的敏感位置，快感流竄全身，子栩只能用力緊抓著熒的肩，以免自己虛脫滑落。
「栩、舒服嗎──」熒緊抱著子栩的腰，另一隻手撫著他的背，子栩含淚點點頭，以濕潤的舌舔上熒的脖子，又吸又吮地吻著。
摸索到子栩的火熱，熒輕輕捏住上下套弄，肌肉被刺激急速收縮，突然子栩弓起背，發出像野獸般的嗚叫──
一陣白濁撒在熒的腹上，
同一時間，暖流也充滿了子栩體內。
靜靜伏在熒的胸膛上，子栩大口大口地喘息，身體還緊緊連在一合，合而為一的感覺。
熒輕輕拂起子栩額前的發，溫柔地在額角落下一吻，又一吻，他邊親邊呢喃──
「栩，痛嗎，不怕，親親就不痛了……」
彷彿熒才是父親，子栩是孩子般的逗弄。有種涌涌的被愛感覺包圍著。
子栩仰起頭，淺淺地吻上熒的脣，兩個人像孩子般不斷親吻著。
直至子栩甜甜地笑了，累極伏在熒的身上睡著，熒才小心翼翼地抱起他，拿出手帕輕柔地為他清理，穿好衣服。
熒一直溫柔地望著睡得安詳的子栩，偶爾以指尖撥開散落在臉頰的發。直至陽光從簾縫之間透進，才依依不捨地移開目光，重新把車子開回路上。
栩，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6
叮噹──叮噹──
「嗯……」翻過身，子栩緩緩張開雙眼，突然不知身在何處，怎麼自己在睡在家裡，他昨天不是到海灘去了嗎？
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牽動了酸軟的背，腰部酥麻的感覺讓記憶立即浮現。
想到自己在車廂裡跟熒翻雲覆雨，臉瞬間紅得發燙，子栩輕輕拉開身上的T-SHIRT往下俯視，上身果然布滿了紅點。
「栩……醒了？」身邊熒帶著剛起床獨有的沙啞聲音問道，但才說了一半就止住了。
熒怎樣也沒想到，自己睜大眼後看到的，竟會是子栩的撩人姿態。
被熒的聲音嚇了一跳，子栩立即放下手，還扯起被單擋在胸前，紅著臉往後退。
「你、你醒了呀……我去做早餐──」
子栩說完就想下床，熒卻一把往前撲，用力抱住子栩「不用了，早餐就在這兒，我會好好品嚐的──」
即使隔著衣服和被子，子栩還是感覺到熒的精神亦亦。
雖然不好意思，但卻不捨得就此推開，子栩閉上眼仰著頭，等待將要落下的吻。
叮噹──叮噹──
剎風景的聲音再度響起，熒僵硬地止住動作，瞬間沉下臉。
子栩好笑地看著他，終於捧著他的臉，在脣上大大地印個響吻。
「乖吧，我先去開門，等會再繼續。」
聽到子栩的承諾，熒才緩和了臉色，他拉住準備起來的子栩，自己站起來。
「你休息一下，我去開。」
大步往大門走去，熒粗魯地打開門，看也不看就朝外面大吼。
「牛奶放外面就行，報紙我們不訂，沒事的話就再見──」
話方落下，熒就大力地甩上門。外面傳來呯的一聲，明顯地撞上什麼。
無奈地再次打開門，看到一個孩子掩著臉跌坐在地上，熒才放軟聲線。
「喂，怎麼了……？沒事吧……」嘖，原來不是送貨的啊，不會早說。
孩子慢慢抬起頭，他單手掩著鼻子，雙眼濕潤地望著熒，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他舉起手上的盒子，怯生生的說「我、我是隔壁新搬來的，過來打招呼……」
看著孩子楚楚可憐的樣子，熒心裡升起一陣愧意，他蹲下去伸出手，柔柔地笑了。
「抱歉，我太粗暴了，來，歡迎你。」
孩子坐在地上沒有動，只是定定地看著熒，眼也不眨。
倏地他彈起來，重重撲進熒的懷裡。
沒想到，他丁永熒竟然有被小男孩推倒的一天。
抱著熒的腰，孩子仰起小臉興奮地說，「昨天救我的人就是你！對不對？」
由於太過突然的關係，熒一直任由他抱著，未能作出反應。
熒當然也不知道他們的姿態有多曖昧。
直至背後傳來一陣碰撞聲，熒才清醒過來。
他看到自己的胸前趴了個孩子，而這個男孩正雙腿大開地跨坐於自己之上。
熒嚇得整個人站起來，而趴在他身上的孩子，剛毫無預警地再次被摔落於地。
男孩含淚嘟起嘴巴，揉了揉自己被連摔兩次的小屁股，他張開口正準備抱怨，卻發現人早已不知所縱。
遲疑了一下，男孩終於拈起腳，慢慢往客廳走去。他伏在墻壁上，偷偷觀看裡面的情境。
他看到剛剛那個凶巴巴的人，現在正小心翼翼地扶起一個單薄的男子。他的臉上，竟漾著意想不到的溫柔。
「笨蛋！這麼不小心……沒摔著吧？」
熒嘴巴罵著，語氣卻是濃濃的心痛，他看到坐在樓梯上的子栩時，根本是緊張得用衝的過去。
握著熒的手，撒嬌地微笑說「我看你去這麼久，就打算下來看看，誰知一動腰就軟了……」
子栩羞澀地低下頭，越說越細聲。
熒輕輕拂起子栩的發，撫慰地在額角落下一吻。
「都是我不好，對不起，我太不知節制了。」
「才不會！」不知道家裡還有外人在，子栩主動攀上熒的脖子。
他用力地搖頭，頭髮因為他的動作，不斷甩在臉頰。
「我，我也很想跟你……」害羞地把臉貼近熒，子栩幾乎是吻著熒耳際地細細說道「只要是熒，就算會受傷都不要緊。」
聽到子栩這麼說，熒再也忍不住，抱起子栩，急急往房間走去。
他是完完全全遺忘了，家中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等一下！！」
陌生的吼叫聲響起，幾乎是同時地，熒跟子栩帶著驚愕的表情，轉向聲音的來源。
他們看到一個孩子，正叉著腰，氣呼呼地望著他們。
7
「等一下！！」
陌生的吼叫聲響起，幾乎是同時地，熒跟子栩帶著驚愕的表情，轉向聲音的來源。
他們看到一個孩子，正叉著腰，氣呼呼地望著他們。
疑惑地眨著眼睛，子栩完全不能消化眼前的情況──嗯……有個陌生的孩子出現在他們家裡，而他剛剛很親蜜地向熒撒嬌，現在他被熒整個抱著打算回房間──思及此，子栩手忙腳亂地按著熒的肩膀，掙扎著想要回到地面，他輕輕咬著下脣，一張臉紅得快要燒著。
但熒卻不如他願，反而更用力地收緊手臂，可憐子栩動彈不得。
「熒──快放我下來──」不忿地握拳輕打熒的肩膀，羞得不敢抬起頭。子栩緊扯著熒的衣袖，不如乾脆把臉埋進去算了……
子栩可愛的舉動，令熒變本加厲，他忍不住低下頭輕啄著脣，一下一下吻得不亦樂乎。
熒心情愉快地說著「不要緊、不要緊，子栩你好可愛──」
「咳咳──」一直被遺忘的孩子裝作輕咳一聲，他瞪著面前的兩個人，臉頰氣得鼓鼓的。
好過份的兩個人，竟然把他丟在一旁，自己你儂我儂。
「好了喇，你到底有什麼事，沒人教過你打擾別人恩愛會遭天遣嗎？」
熒轉向孩子，不耐煩地問道，他的忍耐將至極限。
「丁永熒──！！」
以手指緊緊捏向熒的臉頰，子栩像在教訓不聽話的小孩，並要脅地低吼熒的全名。
「好、好，別生氣……」聽出戀人的不滿意，熒連忙低聲安撫，他看到子栩扁著嘴，不再理會自己。
子栩友善地凝視著陌生的入侵者，柔柔地微笑。
「抱歉，小熒他太沒禮貌了，你沒嚇著吧？」
孩子靜靜地站著沒有回應，直至子栩疑惑地『嗯？』了一聲，他才像受驚嚇地指著子栩。
「你、你、你……你叫他做『小熒』？！」
誇張地從頭到腳打量了熒一次，孩子捧腹笑得淚都飆出來了，子栩呆呆地不知問題所在，倒是熒瞬間就沉下臉。
察覺到危機感，孩子倏地止了笑，一本正經地站直身體。
「你好，正式跟你們打招呼，我是剛搬過來的呂煌──嗯，不阻止你們親熱了，我先走羅……」曖昧地留下一句『以後多多指教』，呂煌又像一陣風似地離開。
兩人對視一下，直至剛剛聽到呂煌的名字，他們才發現……
所有的對話，他們都以中文進行，這位新搬來的鄰居，顯然也是中國人。
「啊啊──看來今後會很有趣。」
話雖如此，熒的眉卻皺得打結，今後他們的平靜甜蜜愛情生活──啊──
快樂地回家後，呂煌急急的衝上樓。他停在一道門面前，才停下腳步，大口大口地回過氣才，悄悄地打開門。
他走到床邊伏下，像只溫馴的小貓。
「吶吶，我跟你說呀，剛剛我到隔壁去打招呼了，對方也是中國人呢！他們好有趣的，一個像暴龍的傢伙，另一個是溫柔的大美人，兩個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幅畫似的──啊啊、尤其是美人哥哥，他笑起來，我都看呆了──不過太羞，我沒告訴他。」
呂煌一邊形容，邊指手劃腳地說著，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我好喜歡他們啊，一個柔一個剛，卻是凶的那個被吃得死死的。看上去好甜，一定是感情很好的情侶。不過感情再好，也及不上我們吧，你說對不對？」
說完，呂煌停住說話，他緊張地瞄向大門，確定沒人會突然闖進來，才敢把臉靠近枕邊，在男子的嘴脣落下吻。
他像小貓般舔著男子的脣，讓它充滿水份後才輕輕咬住，慢慢地吸吮。他邊吻還是沒有停止舐舔，直至脣瓣染上了鮮艷的顏色才不捨地放開。
他伸出手撫上紅腫了少許的脣，指尖描繪著脣的形狀。
接著，他又軟軟地趴回床邊，柔柔地注視男子的臉。
男子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溫柔地微笑，柔柔的，暖暖的，像陽光一樣的笑容。
呂煌望著他，舍不得移開視線。
每天每天，陪著男子的時候，是呂煌最覺得幸福的時間。
窗外來一陣風，把簾子吹起了。
陽光照耀著床上的男子。
除了那頭黑髮以外，看上去，他跟子栩竟有七分似。
8
「栩哥哥──栩哥哥──」
開朗的聲音隨腳步聲傳來，子栩放下看到一半的書，掛起柔柔的笑容。
剛抬起頭，就看到呂煌小小的身影正一奔一跳地往自己跑來，後面還跟著沉著臉的熒。
呂煌一看到子栩，就更加快腳步，三步並兩步地走著，子栩也張開手，把撲過來的煌抱個滿懷。
依在子栩懷裡，撒嬌似的在胸前磨蹭，一雙手緊緊抱著細細的腰。
「栩哥哥，人家好想你喔！」煌抬起臉，笑得眯起雙眼。
子栩輕輕地撫著呂煌柔軟的黑髮，看得身後的熒滿不是味兒，他酸溜溜的說道，
「嘖、有什麼好想的……明明昨天才來過……」
音量不大卻沒逃過耳尖的煌，他伸出粉舌，輕捏雙頰，對著熒裝鬼臉「愛吃醋的暴龍，你沒聽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
「你──」熒氣得卷起衣袖，扯著煌的衣服，作勢要把他丟出去，呂煌連忙把頭埋進子栩胸前，雙手抱得更緊──
「嗚──好凶好凶，哥斯拉欺負人──」
「吼！可惡的小鬼，看我殺不殺了你──」
自從那天開始，呂煌差不多每天都到丁家報道。
通常都是早上來一小時，放學後又待一會兒，直至要吃晚飯了才離開。
子栩很歡迎這小客人，除了因為大家都是中國人外，主要是因為他……太寂寞了。
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但平時熒到大學去後，就只有他一個人留在家裡，連個可以說話的人也沒有。偶爾，無助的孤寂感會重重包圍著他，好像又回到毫無依靠的那個時候。
不過，子栩總會安慰自己，他不是一個人的。
他有一個好愛好愛自己的人。
熒可能也發現這一點，因此雖然嘴上埋怨，心裡也高興呂煌的出現。
他為這個家帶來了生氣。
呂煌喜歡黏著子栩，更喜歡惹熒生氣。兩人一唱一和地吵架，活像孩子似的。
看到這個情境，總讓子栩忍不住微笑。
他覺得這樣子的熒，實在很可愛，彷彿在經歷遲來的童年。
子栩有點落寞地微笑，他自責。
是他不好，從來沒有給予過熒，一般孩子的回憶。
「栩哥哥、栩哥哥──救命哩──」
再回過神來，發現呂煌不知什麼時候，被熒追著滿廳跑。
熒舉起雙手，張牙咧齒一副恐怖般的樣子，他呯－呯－呯－地走著，真的像怪獸一樣。
「嘿嘿嘿，壞孩子，讓我抓到你，就把你吃進肚子裡──」
此話一出，呂煌的肚皮竟很合作地發出咕咕聲，動作瞬間定格。呂煌很可愛地羞紅了臉。
熒叉著腰哈哈大笑「小鬼，餓了吧！哼哼，叫聲熒哥哥，我考慮做個美味的早餐給你吃。」
「我才不要！」又再做個鬼臉，呂煌黏回子栩身邊，他坐上子栩的大腿，雙手繞上白晢的脖子「你做的難吃死了，人家要吃栩哥哥……」
說著還用力地親上子栩的臉頰，留下響亮的『CHU∼』一聲。
「哎呀，殺人呀──」熒用力捏住呂煌可愛的小臉，還上下左右地揉搓，他半眯著眼要脅。
「小鬼，再亂吃子栩豆腐，我真的會殺了你！」
「真是的，痛死人了……」揉著自己紅腫的小臉，煌嘟著嘴巴抱怨，不過還是小小聲的，以免被在廚房的熒聽見。
子栩失笑搖搖頭，輕輕貼上煌的臉頰，柔柔地按摩著。
涼沁的感覺讓呂煌感到愉快，他閉起眼享受溫柔的安撫，依在子栩懷裡不願起來。
他突然以輕不可聞的聲音問到。
「栩哥哥，你這麼溫柔，為什麼會愛上這隻暴龍……真讓人想不明白。」
縱而聲音很細，還是傳進子栩的耳膜。他倏地止住動作。
察覺到子栩的僵硬，呂煌疑惑地睜開眼睛，他看到子栩咬著下脣，可憐地慘白了一張臉。
呂煌緊張地抓住子栩的手「栩哥哥？你怎麼了──」
被握住的手顫抖了一下，子栩艱難地開口，他輕輕的，一字一字地說。
「小煌，你難道不覺得……兩個男人相戀……有點奇怪？」
子栩緊張得，覺得世界只餘下心跳聲。他垂下視線，甚至不敢聽答案。
他還是害怕。害怕這段關係是天理不容的。
「有什麼關係？栩哥哥還是栩哥哥呀，我最喜歡你了！」然而煌的回答，卻是那麼堅定。
幾乎是毫不猶豫。
子栩驚愕地抬起頭，他看到呂煌望著自己微笑，單純得像個天使。
溫熱的感覺，從鼻尖開始漫延，視線好像有點模糊……
自己跟熒是有資格受到祝福的。
他可以，這麼想嗎？
9
「噯！可以吃了。」
捧著兩份早餐從廚房出來，熒把它們放在桌面，怎知抬起卻看到子栩雙眼濕濕。
皺起眉，熒二話不說就舉起拳頭，往呂煌頭頂敲下去「喂，臭小鬼，你做了什麼！」
捧著碟子吃得津津有味的煌，因為熒的動作差點跟碟子接吻，他按著頭頂嘟起嘴抗議。
「痛死人了！你這野蠻的暴龍，我才不要告訴你──這是人家跟栩哥哥的秘密──是．秘．密。」
熒沉下臉正想發火，子栩卻邊抹淚，邊掛起笑容，跟煌同一陣線。
「對、對……這是我跟小煌的秘密喔，跟熒沒有關係。」
「耶！」呂煌發出歡呼聲「就說栩哥哥最好了！來，我的雞蛋也給你，當作獎勵──」
邊說，邊把自己碟子的蛋撥到子栩的碟上，結果被熒再敲一記。
「死小孩，不能因為討厭就不吃，難怪你長不高！」
「什麼嘛！明明是你煮得太難吃了，要是栩哥哥煮的話，多多我也吃光！」
口裡雖然罵著，但吃的速度可沒停下來，甚至還搶熒碟裡的香腸。
看著食物把嘴巴塞得滿滿，還是能抽出空檔反抗的呂煌，子栩苦笑著抽出面紙，幫他抹去嘴角的污漬。
「好了，快點吃，沒時間羅。」
聽到子栩的話，煌望一下鐘，差點整個彈起「糟糕，我真的遲到了！」
急急把餘下的食物爬進嘴裡，邊胡亂嘴嚼，一手抓起袋子往大門衝去。
呂煌朝兩人揮揮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木門之後。
「真是活潑的孩子。」看著呂煌的背影，子栩好笑地說。
「是胡鬧的孩子才對吧。」熒一邊拿起快涼掉的早餐，叉了一塊雞蛋送到子栩嘴邊，待子栩乖乖接過後才繼續說。
「你也一樣胡鬧，東西都涼了也不吃──」
察覺到悶悶不樂的語氣，子栩抬起視線，竟看到熒像個孩子般扁起嘴。
子栩伸出手輕拉熒的衣角，熒先是裝作不知道，不肯回應，子栩乾脆整個人抱著他，才不得不低下頭。
「熒……生氣了？」依在熒的懷裡，子栩無辜地咬著脣。
不捨地分開子栩的貝齒，臉色緩和下來，搖搖頭。
「騙人，你明明就在生氣……」手臂更用力地抱著熒，指尖輕劃他的背部。
熒倏地傳來一聲微乎其微的嘆息。
然後，就是一發不可收拾。
熒捧住子栩的臉頰，擄獲了他的脣，在齒間嘗到了蛋液的味道，像是要細細品嚐似的，舌尖更深入地舐舔，逗弄著子栩的舌。
被觸碰的瞬間，子栩先是害怕地向後退，熒毫不放鬆地追上來，兩人在嘴裡大玩追逐戰。
直至子栩玩心起了，反回舔熒，兩人才一邊接吻一邊以舌尖玩著，一下下互相舐舔。
正陶醉在遊戲當中，熒卻突然咬住他的舌尖，子栩吃驚地睜開雙眼，從眼簾下窺望。
他看到熒竟苦澀地緊閉著眼晴。
子栩放鬆身體，任由熒哽咬他的脣，再變換成深深的吻。
那是個綿長的吻，他感到熒抱著他的手越收越緊，直至兩人都要透不過氣，才默默分開。
熒擁住了喘息的子栩，他把臉貼近子栩的發頂，細細地說。
「一直以來跟你最親的人，都是我……」
「但是，你剛剛卻說，跟我沒有關係……」
「我好害怕，有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把你搶走……」
子栩感覺到，抱著自己那雙手，很緊、很緊。想抬頭，熒卻抱得他動彈不得。
「別看我……現在別看我。」
即使不看，從那劇烈的心跳，也知道熒現在一定羞紅了臉。這個愛吃醋的男人。
臉貼著熒的胸腔，子栩突然輕吻著熒左邊的胸口。
「我哪裡都不會去的。」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吻，子栩微微笑了。
「你聽，我就活在這兒，離開你我也就活不成了。」
抱著自己的手放鬆了，子栩坐直身體，終於看到滿臉通紅的熒。
子栩望著他微笑，笑得好燦爛。
需要陽光寶貝 我的向日葵
只在陽光下燦爛 善於激情中優美
車子駛向大學途中，子栩才想起CD還留在車子裡，順手就按起播放鍵。
胡鬧一頓後，熒終於也不能避免遲到的命運。
在熒趕著出門的時候，子栩也以到書店為由，坐便車一起走了。
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子栩像是突然想到什麼。
「熒，你有留字條告訴小煌我們外出嗎？」
「嘖，他找不到人自然會回家了。」熒語氣不是很好地說，顯然還在生氣。
「你老是對他這麼凶，小煌太可憐了……枉費他這麼喜歡你。」
11
「熒，你有留字條告訴小煌我們外出嗎？」
「嘖，他找不到人自然會回家了。」熒語氣不是很好地說，顯然還在生氣。
「你別這樣說嘛，小煌太可憐了……枉費他這麼喜歡你。」
軋──尖銳的剎車聲在公路上響起。
熒望著前方喘息，臉色發白卻是被子栩的話嚇所出來。
那小子會喜歡他──除非今天是愚人節！
「熒……這樣子開車很危險的……」子栩揉著被撞痛的後腦，邊搖頭想甩掉暈眩的感覺。
心軟地把子栩拉進懷裡，熒輕輕揉著他的傷處，樂得讓熒服務，子栩乖乖地依在熒的懷裡。
「誰叫你突然亂說話……」熒小聲地抱怨，子栩無辜地揚起頭，認真地望著熒。
「我才沒有亂說，你沒聽過小孩子最愛欺負喜歡的人……啊──」
話沒說完，就被熒惡作劇地吻住脖子。熒狡猾地笑著，一直往子栩的肩膀磨蹭。
「這麼說的話，我可要好好欺負你才行，因為我好愛我愛你嘛……」
「別鬧！遲到、要遲到了……」
子栩羞紅著臉進入書店，所有人的眼光立即有意無意地往他身上飄，嚇得他立即用手掩著脖子，臉燒得快著了火。
熒那個傢伙，該不會留下痕跡吧……
想到這個可能性，子栩皺著眉把衣領的兩顆鈕子扣上，確定頸項都被蓋起來後，才松一口氣開始在書店閒逛。
非假期的關係人不多，店裡播著悠閒的英文情歌，除了翻頁聲和店員偶爾傳來的『WELLCOME！』外，店裡就沒有其他聲音。
讓人不知不覺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光是在新刊區就逛了快一小時，這家書店在城裡算是最大的，除了英文書刊外，也有外語部，例如中國語、日語等的書籍及雜誌。
在新刊區找到想要的原文書及雜誌後，子栩信步到中國語區，找尋自己最喜歡的文學作品。
拿著最新一期的《當代文學》隨意地翻著，倏地他發現一個眼熟的名字，子栩立即紅了臉，像要掩飾什麼地蓋上雜誌，並把它置於臂間的書堆。
裡面刊出了子栩最新一篇散文。
自從子栩開始寫作，並學懂在網路上發表之後，開始聚集了一群讀者，平日足不出戶的子栩，一直靠著網路才能跟人有些交流，因此很珍惜這段時間。
慢慢子栩的作品開始被出版社留意，有幾家都來邀約，本來只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把作品寄出，沒想到這麼快就刊登了。
他寫的，都是他跟熒的事情。
雖然他不能夠站在大街上，高呼『我愛你』，但在淡淡的字行之間，愛卻早已表露無遺。
他用自己的方法，向全世界訴說著──他們的愛。
輕輕撫著書面，好像更加被認同了。熒，總有一天我能夠勇敢面對自己的。
離開書店後，時間才三時多，距離跟熒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
子栩四處張望，看到對面的咖啡店，瞬間決定了去向。
咖啡店的裝潢簡約卻優雅，一推開門，濃濃的咖啡香撲面而來。但最驚訝的，卻是店裡竟然播著中文歌，就是最近子栩一直在聽的，FAYE WONG的《將愛》。
在子栩喝完第二杯巧克力咖啡之後，才發現他已經坐了一個半小時，滿足地嘆口氣，慢慢把自己從書本裡抽回來，子栩招來待應結帳，邊收拾。
店裡還是播著同一隻唱片。
我說陽光會不見 你說你不後悔
陽光像往常一樣消失 你像我想像般憔悴
相較店裡柔和的燈光，外面的陽光一下子刺得眼睛睜不開。
子栩把頭偏向一邊，逃避太刺眼的光茫，卻倏地看到轉角處有家小小卻精緻的店，櫥窗陳列著不同造型的陶瓷及木製裝飾。
反正還有時間嘛……
叮鈴鈴──
隨著子栩推門，木門上掛著在大鈴鐺響起了清響的響聲。
店裡漫延著淡淡的檀木香，散髮自擺放商品用的木架，上面還鋪了絨布。
架子放了各式各樣的手製品：穿著紅裙的金髮布制洋娃娃、上了發條就會響起音樂的木盒子、還有微笑著的陶瓷公仔……
子栩的視線站在一個雪白的陶瓷天使上，這是個小男孩，穿著晚禮服，背後卻長著一雙大大的翅膀。
小天使手放在背後，身體微微向前傾，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看到的瞬間，立即就想起家裡那小小的天使，尤其是那個笑容，簡直十足十相似。
子栩伸出手輕輕撫著他的笑臉，自己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麻煩你，幫我包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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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的瞬間，立即就想起家裡那小小的天使，尤其是那個笑容，簡直十足十相似。
子栩伸出手輕輕撫著他的笑臉，自己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麻煩你，幫我包起它──」
店員把小天使放在鋪有絨布的小木盒之嘛，再在外面綁上漂亮的緞帶。
拿著裝有禮物的紙袋，子栩心滿意足地眯著雙眼。
熒的車已經到了。
子栩跑到車子旁邊，臉上還掛著高興的笑容，他把一大堆書堆在後座，紙袋則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
「這是什麼？」不為意地瞄一眼，熒把視線調回前面，專心開車。
沒有回答，只是把木盒拿出來，輕輕把天使捧在掌心，子栩把手舉起遞到臉旁「剛剛買的天使，可愛嗎？」
剛好趁著停車的空檔，熒轉過頭來，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子栩的笑容就像天使一樣可愛，……也許還要更可愛一些，熒瞬間有把子栩抱入懷中的衝動，卻被他的話澆了好大一盤冷水。
「你猜小煌喜不喜歡？我一看到就想起他。」
彆扭地別過臉，熒不發一言默默駕車，沉醉在天使笑容中的子栩原本沒有發現，直至車子駛入停車場中才發現異樣。
像是火上加油，子栩偏著頭問「熒？怎麼進來停車場了，不是回家跟小煌──」
「小煌小煌！你眼裡還有我嗎？」泄忿般拔掉車匙，熒的聲音在密閉的停車場中回盪著。
儘管熒直視前方，子栩還是在他的側面，看到他氣紅了眼。子栩開口，想說話，又頹然低下頭。
無力地伏在軑盤上，熒用力地扯著發絲，他把臉埋在手臂內，傳來悶悶的聲音。
「抱歉……我也不知是怎樣了……一會就好，待我冷靜下來，就……回去……」
倏地子栩的手溫柔地撫上他的發絲。然後滑下背脊，再移至胸前，他緊緊擁抱著熒的腰。
「熒，對不起，我可能有些太超過了……看到他，就想起小時候的你……那時候我沒能為你做些什麼，所以……就像是補償，忍不住要對他好……你不喜歡，我就不管他了……好不好……」
像是撒嬌似的，子栩輕輕以臉磨擦著熒的背。
但熒感到背部一遍濕熱。
嘆口氣，他抓起子栩抱著自己的手指，放在嘴邊慢慢的親吻。他吻在指尖，第二關節，手背，還有無名指上的介指。
「栩──不是你的錯──」
「你為我做的已經太多……」
是他不好，自己握不緊，就害怕會失去。
他應該相信，無論如何子栩都不會離開他的身邊，除非自己，不要他了。
結果這晚上還是沒有回家吃飯。
熒把他帶到一家高級餐廳去，跟平時去的地方不一樣，看上去華麗多了。停在門口的腳步立即遲疑，他輕輕扯著熒的衣角。
「熒，在這裡吃飯很貴的……還是不要吧……」
但熒卻只是握著他的手，微笑著搖頭「偶爾吃一次有什麼關係，而且這裡的夜景很漂亮，我早就想帶你來看看。」
侍應領著他們來到窗邊的位置，子栩坐下後望向窗外，驚喜立即取代了緊張。
整個倫敦的景色收納在眼底，萬千燈光如星光般閃耀，玻璃窗反映出自己的倒影，在光芒中別有一番韻味。
子栩回頭，看到熒對著自己微笑，燭光照耀下熒的臉竟有些陌生，俊得快要認不出來。
什麼時候開始，熒已經變為一個成熟的好男人。
看著，臉竟不爭氣的紅了。
他接過熒手中的葡萄酒，輕啜一口。但覺，只是一口酒，就已醉倒。
小心地把子栩安置在座位上，扣好安全帶後，熒準備返回駕駛座，子栩卻緊抓著他的衣擺不放。
「嗯、還要……」他緊緊攀著熒的脖子，像只無尾熊一樣，死不放手。
抱著纏在自己身上醉醺醺的子栩，熒有些哭笑不得。
他從沒見過子栩酒醉的模樣，沒想到竟是這麼孩子氣，這麼任性，這麼可愛。
早知道就該一早灌醉他。
子栩像小狗般在熒的臉上糊亂親著，留下濕漉漉的痕跡，他一邊吻著，邊扯開自己衣領的扣子，迷迷糊糊之間，子栩說的竟然是──
「陳總，你好久沒來看人家了，都不想我嗎……」
抱著子栩的臂胳瞬間僵硬，熒明知這只是子栩的酒後胡言，卻忍不住回想起那久遠的……
不堪入目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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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栩像小狗般在熒的臉上糊亂親著，留下濕漉漉的痕跡，他一邊吻著，邊扯開自己衣領的扣子，迷迷糊糊之間，子栩說的竟然是──
「陳總，你好久沒來看人家了，都不想我嗎……」
抱著子栩的臂胳瞬間僵硬，熒明知這只是子栩的酒後胡言，卻忍不住回想起那久遠的……
不堪入目的回憶。
像是累極似的，子栩倏地放開手，靠在椅子上睡著了。嘴角還含著微微的笑。
望著子栩夢囈般微啟的脣，不禁伸出手指觸碰柔軟的脣瓣。
熒慢慢把姆指滑進子栩溫熱的口腔之內。
察覺到異物入侵，先是無意識的吸吮，舌尖碰到手指冰冷的觸感，不舒服地縮回深處。
把姆指退出來，依著子栩的脣形描繪著，熒以微乎其微像嘆息般的聲音說，
「栩──你這脣，親過多少人了……有沒有用這專屬於我的嘴，跟別人說過……『我愛你』……」
「你又曾經，迎合過多少男人……就是跨坐在男人腿間，說著很想念他們嗎──！」
熒壓在子栩身上，雙手突然用力捏著他的脖子，像是發狂的野獸般紅了眼，一直施力。
直至子栩痛苦地吐出一記悶哼，才像觸電般收回手。
瞪視著自己的手，熒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他一邊喘息，由肩膀至全身都在劇烈地顫著。
他在做什麼？差一點，他就做出不可輓回的事。
熒伸出手，想撫上子栩那因呼吸不順而泛起緋紅的蒼白臉孔。
但無論他怎樣努力，也不能說服自己再次擁抱戀人。
頹然地蹲下，把頭埋進膝蓋裡面，像是贖罪似的，拉扯著自己的發絲。
車廂內，只有男人歇力壓抑的低泣聲。
明明……是自己最愛的人啊……
一覺醒來，竟是前所未有的頭痛欲裂，像是千百個錘子同時在敲打腦袋般的痛。
子栩用力甩頭，想甩掉沉昏昏的感覺，努力回想昨天的事。
他好像去了書店，晚上跟熒去吃晚飯，好像喝了些葡萄酒，然後……醉了。
得出這個結論，難為情地把臉埋在枕頭之中，希望他沒說什麼奇怪的話……該不會吐了熒一身都是吧？
咦……熒呢？子栩撫向熒的那邊，發現床鋪已變涼，奇怪地坐起身，腦袋又立即傳來抗議，子栩痛得發出微微的抽氣聲。
「栩，怎麼了？」剛好被進門的熒聽得一清二楚。
聽到熒的聲音，子栩才安心地微笑，他仰起頭半帶著撒嬌地望著熒，突然想起熒昨天燭光下的溫柔。
心裡滿滿的，都是幸福。
「沒事，可能昨夜喝多了，有點頭痛……」子栩垂著頭，不好意思地問「我，我喝醉後有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醉了後會怎樣。就是知道自己太易醉，一直不敢喝。
就是因為子栩低下頭，他沒看到熒瞬間青白的臉，子栩只聽到他輕微又遲疑的聲音。
「……沒有……你上車後就睡了……睡得很沉……」
心頭大石終於放下，子栩抬起頭，卻看到熒準備轉身而去「熒？」
聽到子栩的叫喚，熒頂著僵硬的笑容，重新別過身來。
「我，我下樓去做飯……你好了就下來吧。」
望著熒的背影，子栩覺得奇怪，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苦笑搖搖頭，可能是自己敏感吧。
慢慢步向浴室，邊往浴池注滿水，子栩把身上的衣服脫掉，就著洗手盤開始梳洗。
再抬起頭，在鏡子的反映之下，好像隱約看到脖子上有淡淡的紅印，想望清一點時，鏡子已被熱氣急促霧化。
泡在熱水之中，子栩想裝作不以為意。
然而指尖劃過脖子的時候，卻控制不了內心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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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栩到達客廳時，熒正在看報紙。
習慣性地想走到熒身邊去，望向餐桌時卻倏然止住腳步。
平時總是平排在一起的兩份早餐，現在其中一份卻被冷落在另一頭。
一發不言地坐在熒對面的位置，子栩在桌底下把雙手交握，偷偷望著看得入神的熒。
臉孔被報紙蓋住了大半，他看不清熒的表情，只覺得空氣沉默得可怕。直至熒把最後一頁看完，終於將報紙收起來，子栩才看到他臉上的一面沉重。
熒抬起視線，像是現在才發現子栩的存在，他皺著眉一副傷腦筋的表情。
「最近研究有些麻煩……真是煩死了。」熒聽到自己這麼說著。
看到子栩松一口氣的表情時，熒心酸得又想要別開臉。
其實他心裡明白根本不是那回事。
剛才的報紙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一直想著子栩，擔心他看到早餐的時候有什麼反應，會不會發現什麼。
誰知道放下報紙後，在子栩臉上卻只看到濃濃的擔心。
內疚感差點就讓他撲到子栩身邊去擁他入懷。要是真的有這麼內疚就好了。
以前的他實在太天真。以為已經接受體諒了一切，到真正面對的時候卻只能落荒而逃。
他明知道這一切不是子栩的錯，但妒火卻不斷在心裡擴大翻騰，只要一想到他曾經在別的男人底下發出纏綿的聲音，就忍不住想要破壞一切的衝動。
天知道他多想在子栩的脖子上別把鎖，把他困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天殺的什麼陳總李總什麼呂煌老闆……全部都給他去死吧！
熒知道只要自己一句話，子栩就會只待在自己身邊，連看也不看其他人。
但他怎麼忍心再奪走子栩的任何快樂。
所以只能把醜惡得連自己也感到可怕的妒意深深收起來，卻壓抑得連擁抱都做不做。
看著熒皺頭深鎖的樣子，子栩滿是不捨，他按著桌面站起來，想走到熒身邊去，撫平他眉間的皺紋。
同一時間熒也站起來，拿起報紙及重疊疊的書「我去上課了。」
沒為意熒一閃而過的閃避眼神，子栩跟上去，帶著淡淡的羞澀。
「那我送你出門。」
子栩默默看著熒彎著腰穿鞋子的模樣，連額前垂著的瀏海也是這麼好看。
不知怎地，他今天特別覺得熒可愛，怎樣也看不夠。
一直等著熒站起來，子栩撲上來抱著他的腰，把臉深深埋進熒的胸前。他輕笑著看熒驚訝的表情。
子栩輕輕拈起腳尖，仰著頭想要送上親吻，好想好想告訴熒，自己好像又重新再愛上他一遍。
他感到熒的手貼近自己的腰，他以為熒會抱他入懷，綿綿的深吻。
但卻跟期待相反，熒輕輕地推開了他。
熒別開了臉，避過子栩的脣。
僵硬地擠出一句「我快遲到了……」，熒急急打開大門，像逃離似的離開。
只餘下子栩茫然地站在大門前。
「熒……只是趕著出門……」
子栩緩緩地坐下，喃喃自語。他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張開的掌心空空如也。
把冰冷的指尖貼上臉孔，整塊臉都埋進去，子栩慢慢彎下身，整個人縮成一團。
「沒事的……」像是呢喃般重覆著，語氣透著堅定。
只是他沒有發現，隔著雙手傳出來的話，早已夾雜了嗚咽。
叮噹──叮噹──
再回過神來，是因為聽到門鈴響了。
聲音就在頭頂上回盪，子栩被嚇一跳般彈起，他想起來，卻發現雙腿酸軟。
不知不覺坐了這麼久……
再試一次，終於站了起來，打開大門後，外面站著帶有可愛笑容的呂煌。
門一打開他立即高興地說，「栩哥哥，告訴你，昨天我的表哥從香港過來渡假呢，而且我今天放假啊，你要過來……」
本來喋喋不休的呂煌突然停了口，他睜大眼睛在子栩的臉上巡視。
子栩疑惑地撫上自己的臉，直至指尖碰到眼角，才想到自己大概紅了眼。
微微垂下頭，子栩轉身往屋內走去，邊改變話題「小煌，等一下，昨天我買了個小禮物給你，我進去拿──」
手卻被一把抓住，呂煌緊緊扯著不放。
「栩哥哥，你剛剛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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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垂下頭，子栩轉身往屋內走去，邊改變話題「小煌，等一下，昨天我買了個小禮物給你，我進去拿──」
手卻被一把抓住，呂煌緊緊扯著不放。
「栩哥哥，你剛剛哭了吧？」
心臟急促跳動的感覺，彷彿隨著手腕的脈搏跳動被窺視得一清二楚。
一切都被看透似的……
子栩撐起僵硬的笑容，緩緩搖頭，不知是想要說服自己或是呂煌。
「沒有……我沒有哭，我當然沒有哭呀！」
「還想騙我，你明明就哭了！」呂煌走前半步，雙手扯著子栩的衣擺，像是想到了什麼，
「我知道了！是不是暴龍欺負你，可惡！他在哪兒？」
說完，就留下子栩獨自往客廳走去，他卷起衣袖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找尋熒的縱影。
「小煌，真的不是喇，熒他不在家……小說！我剛剛是在看小說，可能太感動了紅了眼也不知……」
急急地追上去，拉著呂煌，牽強地扯出理由。然後快速地轉變話題，子栩拿起放在桌子的紙袋，找出木盒子。
「看，這個是買給你的，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你，可愛不？」
半信半疑地望著子栩，呂煌接過盒子，打開，注意力立即被小天使吸引。
「哇──好可愛，是天使！栩哥哥是覺得我像天使嗎？──」
微笑地看著呂煌興高采烈，心裡松一口氣。
這樣就好，不去提，不去想……根本就沒什麼嘛，不是嗎？
幸福是不會改變的，他們還要過一輩子，還有下輩子。
子栩笑得眼都眯起來，深信這一切就是幸福。
在呂煌的邀請下，子栩決定中午到他的家去作客。
都認識了一段日子，還沒拜候過呂煌的家人，子栩不禁怪責自己的大意。
呂煌的家跟他們的差不多大，感覺卻空盪蕩的，明明都是差不多的擺設，卻有種冷冰冰的感覺。
「小煌，你的家人呢？」
單是一句話，卻讓呂煌僵硬地停住腳步，他回過頭，像是在思索要怎樣回答。
兩人都沒發現逐漸接近的腳步聲，直至近得看到人影，兩人才同時回過頭。
看到子栩那瞬間，男子發出驚訝的叫聲，「呃──泉哥？！」
男子說完自己先掩著嘴，子栩看到呂煌狠狠瞪著他，眼神是不屬於孩子的凌厲。
可只是轉眼之間，呂煌又立即換回笑臉，快得讓子栩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罷了。
「栩哥哥，他就是我說的那個笨蛋表哥，張凱生。凱生，他是隔壁的鄰居栩．哥．哥。」
故意強調加重栩字的發音，男子明白地點點頭，不好意思地搔搔鼻尖後，大而化之地笑了。
「哈哈……抱歉，可能是我睡糊塗了，把你看成別人，你好你好，栩哥。」
「不要緊。」爽朗的笑容讓子栩瞬間對凱生抱有好感，他不在意地搖搖頭，跟凱生伸出來的手相握。
三個人笑著走進客廳，不過子栩聽不到，呂煌走在凱生旁邊時，輕輕地說了一句，
「不準亂說話。」
幾個人一直談論凱生在香港的趣事，他說自己是醫學院的實習生。
「我有個朋友也是醫生，可能將來你們有機會在同一家醫院工作也說不定。」子栩隨口應道。
想到沈醫生，就忍不住思念老闆，不知他們現在怎樣了。
「也有可能呢！遲些我回去就要到醫院實習了，不知會派到哪一間──」
對話突然被急躁的門鈴聲打斷，三人面面相覷，子栩才像想起什麼。
「大概是熒，我出門時有留字條告訴他。」
「嘖──原來是暴龍，難怪連門鈴也按得這麼粗暴。」
呂煌這麼說著，卻率先站起來，一跑一跳地往大門走去。
「暴龍！吵死了──」打開門就朝外面叫，沒想到竟被人用力地甩開。
驚訝還來不及取代笑容，呂煌就看到外面的人那陰郁的樣子。
熒沉著臉，眼神毫無感情地瞪著呂煌，手上的字條被他用力地捏成一團。
「栩呢？他在這兒吧！」低沉沙啞的嗓音，恐怖得不像是出自熒的口。
呂煌嚇得不能反應，直至子栩聞聲而來，看到熒的模樣，也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熒？你怎麼……啊！」一看到子栩，熒立即抓著他的手腕，用力往外扯。
「回家！跟我回家──我們回家！」
子栩不可置信地望著熒氣紅了眼，粗暴地撕扯著自己，彷彿變成一隻真正的野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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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跟我回家──我們回家！」
子栩不可置信地望著熒氣紅了眼，粗暴地撕扯著自己，彷彿變成一隻真正的野獸一樣。
栩：「QxQ（淚光。痛。）」
熒（凶瞪中）
栩：（小狗眼神）「……（熒欺負我）」
熒（……）
落敗。
抱抱。
栩：噫嘿嘿嘿∼∼∼（奸笑＋閃閃）
大團員結局＊新年快樂
（全篇完…… +＋+＋）
大團員結局很好吧？
不過……當然是沒可能的^^+
正文在此
「回家！跟我回家──我們回家！」
子栩不可置信地望著熒氣紅了眼，粗暴地撕扯著自己，彷彿變成真正的野獸一樣。
眼前的熒可怕得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但手臂傳來的痛楚卻是那麼鮮明，隨著熒的拉扯動作，扯痛的彷彿是心臟。
儘管如此，擔心卻是勝過一切，子栩走到熒的手邊去，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
「熒、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被冰冷指尖貼上臉龐的一瞬間，熒彷彿如夢初醒。
他看到子栩的表情關心裡夾雜了恐懼，連指尖都微微顫抖著……他害怕？
熒驚愕而慌亂地鬆開手，急急地退了幾步，他望著子栩心酸得想哭。他怕我。
子栩被嚇倒了……他就是怕終有這一天的來臨，就是擔心自己會摧毀一切，但無論再怎麼地抑壓，在看到他跟別人接觸，就深怕會被搶走。
你跟別人說話麼？我就奪去你的聲音；你看著別人，就要挖去你的雙眼；無論是發尖或是腳跟，你的全身都是我的！！
……
我就是……害怕會變成這樣啊……
醜惡的獨占欲，我不能讓它毀了你。
硬擠出扭曲的笑容，熒望了子栩一眼，立即低下頭。
「我、抱歉……我可能有些醉了……你，你不用理我……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了，你跟呂煌玩得高興，就留下睡一晚吧，我們……我們……」
話尾竟餘下幾不可聞的哽咽，一直重複著我們，卻不知我們今後該如何了。
愕然地看著熒慢慢退後，到真正反應過來想撲向他時，只來得及看著大門在眼前呯然關上。
子栩幾乎是瘋狂地衝上去打開大門，他才打開門，就看到熒已經登上車，絕塵而去。
在飄散著煙塵的空氣中，子栩頹然在跪倒在地，茫然地瞪著前方。
緩緩舉起手，腕間還清晰地留有紅印，他輕輕撫上，交握在同樣的位置。
上一秒還確實感到熒的溫柔，下一秒卻已離他而去。
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惹熒生氣了？
熒是不是……不要他了？
「我什麼都聽你的呀……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可能他們都需要大哭一場。眼睛卻乾澀得擠不出半滴淚。
「栩哥哥？」身邊突然響起呂煌的聲音，子栩轉過頭，看他一臉擔心。
「你沒事吧？」呂煌輕輕地問道，小心翼翼「……吵架了嗎？……」
苦笑地搖搖頭，他也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子栩站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塵，露出疲憊的微笑「抱歉，小煌，我要回家了……」
「為什麼？栩哥哥不是留在這兒陪我嗎？」呂煌緊緊扯著子栩的衣角，力道雖然很大，但卻只敢扯著小小的一角，子栩心裡泛起一陣憐惜。
他輕拍呂煌的頭「抱歉，我想去找熒……我很擔心他……」
即使找到了，但熒會高興嗎？可能他不想看到自己……
「但是……」雙手又再扯緊了一點，呂煌抑著頭，遲疑地道「但是我很擔心你啊，栩哥哥……你在難過，對不對……」
小小的手貼上子栩的臉，直至此時，酸澀的感覺才突然涌上鼻尖，子栩垂下視線，用力地眨動雙眼。
「我……」才說一個字，就被呂煌用力抱住，子栩看著呂煌小小的身體，盡全力抱著自己。
「我不想你不高興……我把精神分一些給你，好嗎？因為，我最喜歡栩哥哥了……」
聲音在腰間悶悶地傳來，很細，但子栩確定聽到了。
先是心痛地止住呼吸，接著微微地嘆息，子栩終於回抱著這孩子，輕輕地，像易碎品般珍惜。
「我明白了……我們進去吧……」
呂煌驚喜地抬起頭，望著子栩淡淡地朝自己微笑。
或者從前不能給熒的愛，現在應該送給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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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煌驚喜地抬起頭，子栩淡淡地朝他微笑。
或者從前不能給熒的愛，現在應該送給這孩子。
牽著呂煌軟軟的手，記憶中熒從前也常常這樣甜甜地對著他笑。
自己總是抱著小小的熒，坐在椅子上，念童話故事，熒總是聽了一半，就忍不住睡著了。
最後都是沒有聽到結局。然後又吵著要聽新的故事。
熒是個不會介意故事有沒有結局的人……
子栩微笑著輕撫呂煌的發，都是一頭柔柔的黑髮，好漂亮，跟自己的不同。
「你喜歡在睡前聽聽故事嗎？」當子栩發現的時候，已經把話說出口了。
呂煌一臉期待地望著他，一雙眼閃閃發亮，子栩有點失笑，值得這麼高興嗎？
所有孩子應該都是聽著故事長大的吧。
可是呂煌搖著子栩的手，推翻了他的想法。
「我要聽，我要聽！長這麼大了，都沒有人在睡前給我說故事。」像得到糖果般高興。
驚訝了一下，隨即恢復了笑容，忍不住更加緊握著呂煌的手，熒是什麼時候開始討厭自己的觸碰？
沒來由地討厭他，然後卻說愛著他，害他想要離開卻又舍不得，直至被拋棄。
自己大概一生也要被熒玩弄在掌心之中。
可是熒大概也要拋棄他了吧。
或許他發現自己配不上他了，或許他還是覺得女人比較好，或許……
再有千萬個可能性，他也不會了解熒的想法。凡人只能仰望著天才。
「這樣哦，那麼我今晚給你說故事吧。」子栩還是柔柔地笑著，只是心裡有什麼在剝落。
要是失去熒的話，我還餘下什麼？
「你是想要聽公主和王子的故事呢，還是勇者跟惡龍的大戰？」聲音明明出自他的口，卻離好遠好遠。
什麼都沒有的我，還有誰會需要嗎？
坐在客房的床上，子栩看著呂煌高興地到自己的房間去拿枕頭。
無論是誰也好，還要他的話，就拿去吧。
呂煌高興地離開房間，就立即被凱生拉到旁邊的房間去。
凱生用力按著呂煌的肩，把他壓在墻上，呂煌嬌小的身軀被困著動彈不得。
「你到底在想什麼！」刻意壓著聲音，語氣卻像怒吼，凱生幾乎是瞪著呂煌。
面前的人只是望著他笑得很燦爛，什麼天真無邪全都消失了，只餘下得逞的笑。
「你弄痛我了。」呂煌別開臉，淡淡地回應，卻問非所答。
凱生沒有放開手，卻不敢再施力，連聲線都放軟了。
「我說，你留住那個男人，是要幹什麼……」
「那我也直說。」呂煌終於抬起頭，直視著凱生，臉上掛著嘲弄的笑容「你根本就──沒資格管我──」
他說完就想撥開阻攔的手，凱生卻硬是不肯讓步。跟動作成反比，凱生的聲線輕得，像哀求。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醒醒吧，他不是泉哥──」
「住口！」說話跟巴掌同時落下，呂煌用力揮開凱生的手，臉上一片冷然「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呂煌指著凱生，下最後通碟，
「你敢再說一個字，就立即給我滾！以後都別出現在我的面前！」
凱生無可奈何地看著呂煌離開。
無力地靠在墻上，凱生仰起臉，無意識地凝視著某一點，彷彿笑了。
「為什麼……我不行呢……」
「即使你會討厭我，我也非要阻止你不可……」
下定決心，凱生慢慢往走廊盡頭的房間走去。
「栩哥哥──」
軟軟的聲音從傳來，子栩轉過頭，看見呂煌已換上睡衣，抱著枕頭迷迷糊糊地站在門口。
微笑著挪一下身體，拍拍身旁空出來的位置，呂煌立即歡呼著撲上來。
快速地爬到床上，乖巧地放好枕頭，就立即枕在上面，然後默默地望著子栩。
側躺著，為呂煌拉好被子後，手也沒移開，輕輕擁著他說，
「好了，我們現在開始說故事吧……」
子栩開始細細地說起故事，熒最喜歡的那一個。
那個故事叫青蛙王子，公主的球掉了，青蛙為她拾回來，並要求一吻作為報答。
「可是青蛙太醜陋了，公主兼他配不上自己……」好聽的嗓音突然有些哽咽。
從前熒聽到這兒，就會直點頭說那個公主做得對，青蛙始終是青蛙，永遠不會變成王子……
無論青蛙怎麼樣努力，都是得不到公主的青睞。
苦笑一下，子栩下意識望向旁邊的孩子，想知道他有什麼反應。
沒想到呂煌已經眯起了眼睛。
半夢半醒之間，還一直依向子栩的懷抱，一雙手輕輕扯著子栩的衣服。
子栩聽到一把小小的，怯生生的聲音問道「哥哥，我可以抱著你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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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栩聽到一把小小的，怯生生的聲音問道「哥哥，我可以抱著你睡嗎……」
那麼微小的願望，卻要那麼的哀求。
憐惜地拂起呂煌額前的發，輕輕在他的額角落下一吻。
子栩撐起身體關了床頭燈，滑回被窩後，主動把呂煌納入自己的懷裡，緊緊地包圍著他。
他感到呂煌的身體先是緊張得僵硬，然後終於慢慢放鬆，軟軟地依著自己。
迷迷糊糊的聲音蒙朧地傳來「哥哥，我最喜歡你了……」
一對手環上子栩的腰，用力收緊。
「哥哥，我真的真的好愛你……」
聲音漸漸轉細消失，換上了平穩的呼吸聲。
子栩以空著的另一隻手，輕輕扯起被子為呂煌覆好。
柔柔地注視了呂煌好一陣子，子栩終於閉上眼，進入夢鄉。
一陣溫熱而濕漉漉的感覺突然傳來。
好像有隻小狗，正伸出粉舌不斷舐舔著自己的臉似的。
覺得癢癢地笑著縮一下肩膀，子栩把臉別向另一邊想避開，但那濕滑的東西卻不放過他地一直纏上來，細細的啄著眼皮、鼻尖、嘴角，整塊臉龐。
甚至變本加厲地輕咬他的嘴脣。
不滿地呻吟一聲，子栩忍不住伸手去拂，邊提起雙手掩著臉，嘴裡喃喃。
「嗯……熒，別鬧……睡……」
對方終於停止騷擾，子栩調整一下身體，又準備沉沉睡去。
下一秒，卻倏地睜大眼睛。
他驚惶地發現自己現在的處境。
呂煌整個人壓在……不，應該說跨坐在他腰間再趴在他胸前。
他看到黑色的頭髮正一上一下地輕輕晃動著，而脖間則傳來濕潤而微微刺痛的感覺。
子栩慌亂地想把身上的人推開，但無論他怎樣用力，還是寸步不移。
結果他只能伸出手，輕輕搖著呂煌的肩膀，「小煌，你怎麼了，醒醒──」
呂煌抬起頭朝子栩微笑，嘴角還留著一絲唾沫，他輕輕扯開睡衣的鈕扣，牽起子栩的手貼在自己胸前。
「哥哥，愛我……小煌等好久了……」
子栩卻像觸電般瞬間抽回自己的手，還用另一隻手緊緊握著。
他害怕得想往後退，卻發現早已無路可逃。只能驚恐地望著面前如此陌生的呂煌。
子栩的反應讓呂煌臉色發白。
他一臉受傷地望著子栩，突然從喉間發出一聲悲嗚。
「為什麼逃避我？哥哥不是很愛小煌嗎？你說過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你為什麼拒絕我！你為什麼，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小煌愛你，好愛你呀……」
他先是扯著子栩的衣服奮力地嘶叫，然後聲音漸漸變少，他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只有豆大的眼淚，一顆顆的掉落。
子栩不知所措，心卻早一步軟了。手也彷彿有自主的，輕輕貼上呂煌的臉。
呂煌緊緊抓著子栩覆在自己臉上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找著浮木一樣。
「別丟下我，別丟下我……」
他側著頭，輕輕吻在子栩的掌心之間。
子栩默默無語，只以僅能活動的大姆指，緩緩撫摸著呂煌的臉龐，抹去他滿臉的淚痕。
終於他開口。
「小煌，哥哥不會丟下你，永遠陪著你……」
其實他也不是不愛呂煌的。
只不過那種愛跟熒的不同，他愛呂煌就如同愛自己的兄弟一樣。
但，他愛熒，卻是多於自己。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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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的內容是17後半章的重寫版
各位別以為看過便跳掉...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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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被啪一聲地開啟。
雙眼不能適應地半眯起來，隱約看到有個人影，好一會兒，才發現是凱生。
呂煌顯然也看到了。
自然反應地僵硬身體，呂煌整個人秘縮成一團，雙手緊緊扯著胸前散開的衣服。
他輕輕細細，夾雜著濃濃害怕的喚了一聲「哥哥……」
子栩把他更抱近自己身邊，想要告訴他不用怕，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保護他的。
到這個時候，子栩還以為呂煌的顫抖是因為凱生。
呂煌倏地掙開子栩的懷抱。
看著呂煌往門的方向跑，子栩差一點就要揭開被子追過去，然而就在一剎那，他看到了凱生身後的輪椅。
還有坐在上面的男人。
他眼睜睜地看著呂煌撲到男子面前，緊緊捏著男子的衣角，只敢扯著小小的一角，卻握得關節都發白了。
子栩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明白了什麼叫似曾相識。
男子突然抬起頭，柔柔地注視著呂煌，他們視線一對上，呂煌立即雙手掩著男子的眼晴。
「別看，現在的我好醜……哥哥，別看我……」
儘管只有一眼，男子的樣貌卻足以讓子栩看清了一切。
他不禁伸出手撫上自己的臉。
世界上，竟有如此相像的兩張臉孔。
原來啊，呂煌的『哥哥』不是他，眼底也沒有他。
原來是他自作多情。
原來……
子栩看著伏在男子膝上的呂煌，突然想發笑。
他明明有個心愛的哥哥，又何必要來招惹自己。
呂煌也覺得愚弄他很好玩嗎？
緩緩彎起了嘴角，卻忍不住心底一波又一波的心酸，只能垂下頭，藏起發紅的眼晴。
他想起呂煌燦爛地笑，牽著他的手。
他說，最喜歡栩哥哥，他曾經笑得好漂亮地說最喜歡栩哥哥。
如今，他的栩哥哥又該身處何地。
他聽到呂煌站起來的聲音，他氣憤地朝凱生大喊，
「你明知道哥哥的身體不好，你為什麼讓他下床！」
然後是輪椅轉動的聲音，還有關門聲。
子栩抬起頭，房間只餘下他跟凱生兩個人。
一切都顯得這麼可笑，就像一場鬧劇，然而他是沒拿到劇本的主角。
凱生望著他，一副欲言又止，最後終於緩緩開口。
「你真的……很像泉哥……」
「你別怪煌。他們兄弟感情很好，小煌年紀又輕……」
「而且泉哥他快……」
子栩揮揮手，打斷了凱生的話「我不怪他。」
「我只想知道……對他而言，我就真的……」淚水竟不爭氣地在眼眶打滾。
「……真的只是一個代替品嗎……」
凱生默言，而答應已經分曉。子栩站起來，緩緩走向門口。
「其實，我真的很喜歡小煌……」
「我真的把他當弟弟看……」
不是沒感情的。
沒想到第一次踏足呂煌的家，卻是如此收場。
要是告訴熒的話，他是會生氣去揍呂煌一頓，罵他臭小鬼；還是在心底慶幸少了一個情敵？
啊啊──都不對，可能熒只會無關痛癢地瞄自己一眼，然後說句哪又如何。
熒已經討厭他了呀，他怎麼會忘記了……
子栩推開門，外面還泛著濃濃的夜色，什麼都看不清。
一切都陌生得讓他害怕。
無論如何，離開這兒就好，他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地舔傷口。
下定決心後，子栩茫然地舉步，往反方向的馬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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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推開門，外面還泛著濃濃的夜色，什麼都看不清。
一切都陌生得讓他害怕。
無論如何，離開這兒就好，他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地舔傷口。
子栩站在街上，深深地吸一口氣。夜晚涼涼的空氣滲入心悱，再呼出來卻是溫熱的酸意。
用力眨著眼睛，低下頭急急地走，離開，他要離開……雙腳自主地踏步，心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終於他頹然地蹲在路上，把臉埋在雙膝之間，任由淚水放肆。
「熒、熒……」默默地讓淚滴著，沒有伸手去抹，沒有嗚咽。
卻死心不息地一直呼喊著某個名字……
彷彿感受到召喚似地，熟悉的懷抱就這樣突如其來地包圍著他，子栩望著前方，不敢置信背後真的出現了沉重心跳。
他感到乾燥的脣輕輕劃過，溫熱濕潤的空氣騷癢耳窩。
「栩，我的栩──別哭，別怕──我在這兒……」
把子栩緊緊擁在懷裡，熒但覺心痛得被扭曲成一團，快要撕裂破碎。
想用盡力氣把子栩揉進心肺，卻又小心翼翼得害怕捏碎了他。
他真是世界上最笨的人……
從他落荒而逃的那一刻開始，就開始後悔了。
當時他除了摔上大門離開之外，腦袋根本容不下別的事物，他只知道嚇怕了子栩，他要逃──所以他奪門而出，衝到車子上，他聽到背後有叫喊聲，但卻促使他更急燥地發動車子──車子緩緩開了，眼光自然落在倒後鏡上，他驚愕地看到子栩跪倒在地上，滿臉寫著被遺棄了。
子栩的身影越來越少，直至只餘下一陣塵土，熒才回夢初醒。
他剛剛，說過什麼來著。
他說，自己不回去了；他說，要子栩留在呂煌的家？
發狂般地扭動軑盤，車子軋地在路上轉了個急彎，在路上打了個轉後，再次回到呂煌的門前。
卻只來得及看著子栩牽起呂煌的手，兩人雙雙進入屋裡。
熒脫掉安全帶，想拉開車門追過去，但手放在門鎖上後，又倏地止住。
他不知道，怎樣面對子栩。
剛剛把人丟下了，轉眼又來勢洶洶的要去搶人，連他自己也覺得厚顏無恥。
狠狠地槌著車門，熒伏在軑盤上，雙手爬亂了一頭髮絲。
他想像屋裡的情景，耳邊彷彿響起了啜泣聲。
子栩那絕望的表情，深深刻在腦內，揮之不去。
熒一直待在車上，眼光沒有離開過屋子半秒。
其實心底裡他有些期待，子栩很快就會離開，即使不是到街上去找自己，至少也回家去，不要跟呂煌在一起。
只是當他真正看到子栩從房子出現，倒寧願這一晚平平靜靜地渡過，就算了。
呂煌的家門打開那剎那，熒幾乎是跳起來了，他動也不動地瞪著大門，懷疑自己是否看錯。
現在是夜半三時。
他看著子栩彷如夢遊般地緩緩步出，赤腳踩在地面。惘 然〥走了兩步，竟蹲在路上迷茫地哭泣，裹在單薄睡衣中的身軀顯得那麼無助。
毫無遲疑地，熒跳下車衝到子栩身邊去，就在兩步之距，他聽到細細的聲音不斷重覆著，
熒、熒──
頓時像被狠狠打了幾個巴掌。
熒在子栩身後跪下，緩緩地用整個人包裹著他。察覺到子栩的僵硬和顫抖，熒更用力、也更溫柔地擁抱著他的身體。
輕輕的把脣，貼上他的耳際，
「栩，我的栩──別哭，別怕──我在這兒……」
對於那個不敢擁抱子栩的自己，熒突然覺得可笑。
明明答案只有一個……
熟悉的氣味濃濃包圍著自己，好幾次想要回過頭去，卻害怕一轉身，一切就會消失得無影無縱。
縱然手臂被握得有點發痛，脣也咬得發白地確定過了，子栩還是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在身後溫柔地抱著自己的人，真的是熒嗎？
會不會又是誰開的玩笑……
最後子栩還是沒有回頭。
他只是舉起手，試探地貼近熒的臉，指尖顫抖地觸碰到熒的額角，緩緩地向下滑。
閉上眼，感受著熒的樣子。
「告訴我，你是真的嗎？不是欺騙，不是在作弄我吧……」
熒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抓住子栩的指尖，放在頰邊磨蹭，然後親吻。他伸出舌尖，輕輕舔過子栩無名指的介指。
苦澀地緊閉著的雙眼，又再滲出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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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你是真的嗎？不是欺騙，不是在作弄我吧……」
熒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抓住子栩的指尖，放在頰邊磨蹭，然後親吻。他伸出舌尖，輕輕舔過子栩無名指的介指。
苦澀地緊閉著的雙眼，又再滲出淚水。
子栩轉過身，雙臂緊緊纏著熒的脖子，所有的委屈都隨著眼淚而來……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手掌握成拳狀，輕輕地一下一下落在熒的背上。
熒心疼地抱緊他，任著他打。
「所有人都欺負我……」拳頭漸漸放鬆，改用指甲急燥地劃著。
「我好怕，好像在惡夢中迷路……怎樣喊都沒人理我……」
「為什麼，我真的好愛你，也好喜歡小煌，為什麼你們都欺負我──」
像個孩子似的，子栩在黑夜中張開口號啕大哭，心裡卻漸漸升起安心的感覺。
熒沒拋棄我，熒沒拋棄我……
真是太好了。
熒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感到子栩抱著自己的力道是那麼大，身體卻一直害怕地顫抖。
子栩一邊哭著呼喊他的名字，雙手忿忿不平地在臉上亂揉一通，又可愛，又可憐。
他輕輕分開子栩的手，不讓他再蹂躪那哭得一塔糊塗的臉。
吻細碎地落下。
先是眼眶下搖搖欲滴的淚珠，然後是冰冷的臉龐，接著吻在哭得通紅的鼻尖。
子栩搖著頭，還是止不住哭，終於熒嘆息地把他整個抱起，子栩乾脆把臉埋在熒的胸膛，還是傳著微微的嗚咽。
慢慢回步他們的家，走過了玄關、客廳，上了二樓，打開了浴室的門，將子栩安置在浴池的邊緣，任由他哭個痛快。
扭開了熱水制，水緩緩地注進浴池中，隨著水淙淙地流著，子栩的嗚咽聲漸漸轉細。
到水半滿後，熒才為子栩脫去衣服，他解開子栩睡衣的鈕扣，看到脖子上瘀紅的星星斑點。
熒的手頓了一下，什麼都沒說，默默地把衣服扯落扔到一旁，然後連褲子脫掉，再輕輕抱起子栩放進滿缸熱水之中。
熒掬起手，把熱水往子栩身上澆，待他身上濕透，才把沐浴液抹上他的身體。
沐浴液冰冷的質感讓子栩縮起脖子，熒好笑地把沾有泡沫的指尖，輕點上他的鼻尖。
細心地把沐浴液仔細抹上身體的所有地方，由肩膀滑落至手指，胸口還有小腹，然後來到脖子的部份，手著了魔地不斷撫著上面洗不去的吻痕，擦了又擦。
子栩輕輕地哆嗦了一下身體，磨擦著手臂。
熒憐惜地吻著他的眼角，在水中托起他的腿，用手掌包裹著他的腳踝。許些傷痕淺淺地劃在上面，熒心痛地撫上，然後──
把它移到脣邊，伸出舌，舔上傷口。
腳底傳來的酥麻感和羞澀，讓原本像孩子般一直任由擺布的子栩，急切地想抽回腿。
熒的舌就像火苗一樣灼燙著他的身體，熱水沒能染紅的身體突然快速地變成緋紅。
子栩喘著著扭動身體，熒卻更熱切地吻著。
「栩，我愛你，無論是怎樣的你，無論是什麼部份，我全都愛──我不是不要你，我不可能不要你啊──我向你坦誠，但你要原諒……我的愚昧……」
把子栩的腳踝貼在臉頰旁，熒呢喃。
子栩停止了掙扎，他呆呆地望著熒，等待下文。
深呼吸了幾次，思考著應該如何開口。
終於他決定由一開始說起……
「那天，就是我們到酒店去那晚……你不是喝醉了嗎……」
熒邊說，邊以指尖在子栩腿上劃圈圈，平時總會痕癢得笑著逃避，如今卻緊張得肌肉繃緊。
幾乎是並息著氣等熒說下去。
「我把醉了的你移上車時，你好熱情，不過……」
還是忍不住嘆息，熒停了手，露出苦笑「不過你叫的是別人的名字。」
子栩瞬間倒抽一口氣，差點滑進水裡，熒連忙抱起他，順道把他抱離已變涼的水。
拿起一塊大浴巾包著子栩，熒輕輕以雙手繞著他，臉埋在他的頸背。
「你要知道，我也是個人……想到你曾經被別人要了，心裡就好難受……妒忌和占有醜惡得連我都害怕，我不想它們傷了你──」
毛巾包裹著的身軀倏地劇烈顫抖，熒慌忙抬起頭，看到子栩又掩著臉在抽泣，一直重覆著──
「對不起，嗚、對不起……」
21
毛巾包裹著的身軀倏地劇烈顫抖，熒慌忙抬起頭，看到子栩又掩著臉在抽泣，一直重覆著──
「對不起，嗚、對不起……」
除了道歉，他想不到還有什麼可以說，難怪熒會生氣，會不理他。難怪……
他這麼髒，被這麼多人抱過……所以熒才不想再抱自己，連觸碰都不願意了。
他卻硬是要死纏爛打，一副可憐的模樣，迫得他要同情自己……
像他這樣的人，根本就配不上熒，原來他根本沒資格得到幸福。
看著泣不成聲的子栩，熒只是繞到他的面前，交握著手蹲下。
「你還不明白嗎？」他輕輕地說。
「我把這件事告訴你，是因為……我不介意了，我真的不介意了……比起你的過去，我更重視的……是你啊……我喜歡的是你，無論是什麼模樣的你，我也一樣深愛著……我不想你傷心，不想你哭，就算要哭，也只能是因為我……」
熒微微別開臉，淡淡的紅暈在臉上散開。
「栩，直至你剛剛從呂煌的家哭著出來，我才發現，我愛你的心早已勝過一切。原來我最害怕的，是你受傷害……」
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原來他是這麼深愛著栩。
愛得，寧願痛的是，他自己。
臉還是緊緊埋在掌心內，但肩膀的抽搐已經停止。子栩從指縫間看著地面，完全不能消化自己聽到的話。
連自己也看不起的過往，他竟然說……不介意？
熒，還是愛著他。而且比他想像中，還要，更愛……
他不敢相信……熒真的有說過嗎？還是這只是他的幻覺，他太害怕了，所以逃到自己的世界，連幻象都出來了……
也或者他是在做夢，其實他還躺在呂煌家裡的床上，正在做著美夢，到第二天一醒來，就什麼都會消失不見。
子栩害怕得不敢抬頭，要是面前只有空空如也的空氣，他怕，自己會崩潰。
但是溫熱的手卻偏偏一直撫弄他的發，像在鼓勵他要相信似的。
緊緊咬一下脣，讓痛楚確定不是做夢之後，終於放下手，緩緩抬起頭。
面前是熒溫柔地朝他微笑著。
皺著眉奮力吸著鼻子，子栩猛眨著眼睛，想把再次緩緩升起的酸意壓抑下去。
笨蛋，別哭，熒剛剛才說不要他再哭了……
但彷彿要跟他作對似的，眼淚偏偏滑下，子栩慌張地低下頭，手心手背胡亂地亂抹一通後，才再正視著熒。
想也沒想地，撲進了他的懷抱，雙手緊攀不放。
他感到熒有力地手臂也緊緊回抱著他。
別放開，永遠都別再放開。
要是哪天你真的不再愛我了，就乾脆殺了我吧……
抱著子栩回到睡房，為他穿好衣服，抹乾頭髮，然後用被子輕輕柔柔地包圍著他。
「先好好地睡一覺，什麼都別想，知道嗎？」
熒沒有問子栩為什麼哭著跑出來，兩個人都像遺忘了這件事一樣，絕口不提。
睡在暖暖的被窩內，伸出手緊緊抓著熒的衣角「別走。」
儘管洗了臉，眼角還是留著剛哭過的紅紅痕跡，子栩楚楚可憐的哀求，瞬間讓室內氣溫高了好幾度。
「栩──」熒緩緩傾身，把臉貼近子栩，嘴角掛起壞心的微笑「你是在……誘惑我嗎？」
頓了一下，沒想到熒會在這個時間提出要求。
但沒遲疑多久，子栩立即點頭「熒，熒想要的話，我沒問題……」
只要別把他一個人丟下就好了。
聽到他的話，熒立即滑進被窩內，大手覆上他的腰，腳也緊緊纏著。
偏偏就沒再下一步行動。
熒早摸透了子栩腦裡的想法。
「笨蛋，即使你不要，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像是懲罰似地，輕捏子栩的臉頰「我說過會永遠陪著你，不相信我嗎？」
被指尖捏出淡淡紅印的臉龐，像蘋果般可愛，熒忍不住偷親一口，一口，又一口……
直至慾火差一步就要點燃，才急急剎車，他把子栩又再抱緊一點，以粗魯的語調來掩飾沙啞的聲線。
「好了，現在快睡覺！」說完，率先閉上了眼。
好一陣子兩人都默默無語，只有不穩定的呼吸聲。
「熒……」子栩輕輕地呼喚著，身體開始不安份地扭動著。
熒沒有說話，只用更粗厚的呼吸聲來回應，雙手警告地又抱緊一些。
沒有理會地，子栩更大動作地磨擦著熒的身體，又細又急地說，
「熒，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
22
子栩更大動作地磨擦著熒的身體，又細又急地說，
「熒，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
兩具軀體緊貼得密不可分，衣料隨著子栩的動作傳出磨擦聲，更是煽情。
本應一發不可收拾……
熒卻突然拉開距離。
他把臉埋在枕頭裡，抱著子栩的臂膀悄悄分開了。
「栩，不要、不要這樣……」幾乎是痛苦地呻吟著。
「我說了，無論如何我也會陪在你身邊，你不要勉強自己……我要的，不是你的迎合……我是想你快樂啊……」
熒頹然得幾乎想要鬆開手，卻被子栩緊緊地抓住不放。
「不是的……」
背部緊貼著熒的胸膛，子栩感到兩個人也逐漸加快的心跳。
「不是的……」除了重覆這句話，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熒，明白他的心意……
貝齒輕輕地咬著下脣，無意識地咬了又放，子栩喘息著，終於緊緊地抓著熒的手，慢慢的、慢慢在身上滑行……
他帶著熒，由腰腹處，慢慢地往下磨擦，直至感到熒的手，正覆在身下微隆、正火燙著的部份。
他只想到，用這個方法，來證明。
「我、我真的，是想要跟你……」聲音帶著泫然欲泣，主動求愛的羞澀一下子涌上。
「我沒有勉強，我真的……我真的沒有啊……我想被你抱……」
儘管是越說越細，但子栩還是輕輕地，說出了告白。
「想要被誰占有的心情，只有對你，才會有……」
所有聲音都一下子終止了。
熒如狂亂的野獸般覆了下來，脣隔著衣服狠狠地吻在背上，由頸椎突起處，一直往下延伸著，留下了長長的濕漉痕跡。
手指探索到衣服底下，尋獲了敏感的兩點，熒壞心地用力擦過，子栩立即因快感而顫動身體，吐出更濃烈的喘息。
「嗄……熒、熒……」受不了地卷曲著身體，衣服明明還穿在身上，卻在拉扯之間亂成一團，衣領滑至手臂，露出了一大片肩。
輕輕舔了下脣，熒緩緩吻上了子栩的脖子，儘管看不清，還是確實記得這兒留有的吻痕。
用力輾轉反側吻在同樣的位置，熒一邊吸吮著，甚至覺得不夠地以齒輕輕磨擦。
「啊啊──」弓起的背受刺激而伸直，扯了一執床單緊緊握起，撕扯。
為著子栩的反應而高興，熒啵一聲在肩膀留個響吻，指尖逃逗地向下滑，停在子栩腰間，倏地把褲子一把扯落。
肌膚暴露在空氣中，讓子栩顫個不停，這麼可愛的子栩讓熒忍不住微笑，把指尖放到嘴邊，緩緩伸出舌頭舔濕。
熒舔著手指，眼神卻沒有離開子栩身上，像在品嚐美食般，故意發出煽情的吸吮聲。
然後拖牽著一鏤銀絲，把濕漉的手劃過光滑的臀，慢慢讓食指進入，直至沒入了兩個小節。
一切都像慢動作的令人心癢難耐。
果然子栩難受地扭動身體，還有咬著枕角微微的呻吟聲。
安撫地用另一隻手磨擦著子栩的臀，以大姆指輕輕撐開臀間後，熒加進了第二隻手指，仔細地旋轉著放鬆內部，望著一直不肯發出叫喊的子栩，熒突然壞心地以指甲搔癢他的內壁。
「唔、啊啊──」整個身體像魚般彈起，帶著哭聲的呻吟響徹房間，子栩不斷地甩著頭髮哀求「不要了、熒……不……」
重新抱住了子栩，熒吻在他的耳際，輕輕地吹氣「不要了？」
在熒的懷抱意思意思地掙扎一下，子栩哼了一聲，不甘不願地道。
「……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
略微扯下身上的褲子，熒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就這麼挺入了子栩的身體。
倏地被充滿的不適，讓子栩反射性地想逃避，熒卻重重地環抱著他，全身動彈不得。
熒輕輕地抽動一下身體，磨擦的感覺讓子栩顫了一下，但沒有再掙扎，似乎已經是適應了。
得到子栩的許可，熒一邊吻著他，邊開始急促地律動身體。
兩人開始隨節奏擺動。
除了碰撞聲和喘息聲，偶爾傳來的衣服磨擦聲音，聽在子栩耳邊竟是如此淫媚。
上身的衣服都沒有脫下，褲子也只褪了一半，明明是在自家床上交合，衣衫卻這麼完好，讓子栩升起異常的羞澀，不自覺夾緊身體。
他的動作連帶也影響了熒，留在身體的部份變得更為火熱，側躺著看不到臉的體位，讓子栩更能感受對方的變化，幾乎就要融化了……
就在子栩吐出甜美呻吟的剎那，暖流直直衝進了身體，聽到熒滿足的嘆息，在他的手撫上自己的下體前，子栩也泄出了白濁。
維持結合時的姿態，兩人都不想先一步離開對方。
子栩靜靜聽著熒的心跳聲，就在自己背後響著。
他的懷抱好舒服，好想看看，現在熒是什麼樣的表情。
於是子栩終於讓熒從體內退出，轉過身面對熒，主動緊緊地抱著他。
「吶，再來一次吧，這次我要好好地看著你的臉……」
讓我們一直擁抱，直至我的心再容不下別的人，腦袋不再記掛任何事……
熒，只要有你愛我，一切就已經足夠。
23
晨光初現。
光線略過眼簾，熒下意識伸手去擋，順便轉動一下身體。
簡單一個動作，卻令他發現纏綿半夜的軀體竟然不在身邊，熒睜大眼，立即驚醒過來。
擦地從床上坐起來，撫過旁邊空空如也的位置，浴室裡沒有聲音，那麼……
視線對上了房門。
隨意地套上散在地面的襯衣，熒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米白色披肩，往門走去。他推開門，剛到走廊去，立即發現書房半掩著。
雖然裡面沒有聲音，卻是百分百肯定戀人就在裡面。
果然門一推，就看到子栩坐在書桌前沉思。
近窗的關係，子栩身上透著薄薄的光，在這樣的一個晨早，動也不動，倒是像一樽雕像。
熒踏在地板上，腳步很輕，沒有發出聲音。
像是想要窺望子栩內心般的小心翼翼。
拉攏一下手上的披肩，熒悄悄來到子栩身後，緩緩的披在他身上，然後整個人抱住。
受驚嚇似地，子栩整個人僵住，熒看到他快速地以手背在臉上抹掉什麼，才轉身微微的笑。
「醒喇，不多睡一下？」聲線跟平常一樣溫柔，鼻音卻濃了。
熒把臉靠在子栩旁邊，也笑著說「沒抱著你，睡不著。」
罷了，他要是想掩飾悲傷，自己又何必說破。
軟軟地把脖子依向熒，子栩閉上眼親著他的下巴，早上還沒刮須子，有些刺刺的，子栩笑著縮起脖子。
「好刺。」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子栩說完，又明知故犯的再去親吻。
吻一下，又縮起，再吻，又再躲。
失笑地看著子栩孩子般的舉動，他抱著子栩的手收緊。
「很刺嗎？那我──」熒把子栩定在椅子上，故意用下巴抵著他的臉龐，輕輕磨蹭，
「刺你刺你刺你──要求饒嗎？不求，好，繼續──」
「哎，不要，嘻嘻，好癢……不要、真的不要了……」
熒的動作引得子栩直發笑，他邊縮邊躲，笑得氣都喘了，才輕輕枕在熒身上，平伏呼吸。
胸膛一起一伏地起伏著，子栩躺著，倏地緩緩舉高手，撫上了桌子上的娃娃。
純白的陶瓷天使。
小男孩還是甜甜地笑著，他拱著身子，像在等待誰的親吻。
指尖顫抖地撫摸著，才點到了他的臉，又害怕地縮回來。
子栩笑著，笑容多了分苦澀。
緊緊握拳後再放開，才真正捧起天使像，放在掌心。
「這個天使，原本是買給小煌的……」
凝視著天使公仔，像是自言自語。聲音很小，熒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沒有拿走。」
「我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私自把他當成天使，總是把幻想當成真的。我以為小煌真心親近我，我以為真的有人能夠接納我們，我以為他的笑容是給我的，我以為……我以為……我，是我把幻想當成真的嗎？他對我笑著，說什麼都沒關係，他最喜歡栩哥哥時，我真的很高興……但為什麼又要突然告訴我，這一切只是空歡喜……」
子栩用力捏著掌心的天使，娃娃的凹凸不平壓得他有點痛。
曾經放在掌心如此呵護著的，原來也可以傷他至深。
「對他來說，我的存在根本是無關痛癢的……我是代替品，我只是代替品啊！他明明有個深愛的哥哥，但卻一直拖著我的手，說好喜歡好喜歡我……到底他的『哥哥』有幾聲是對我喊的……」
「儘管如此，我還是不由自主想去關心他……熒，我是不是好笨？」
子栩嘆息著詢問，似乎並不真的需要答案，熒卻回答了他。
「有什麼關係呢？」熒在他耳邊輕輕的說，太細，子栩恐怕是自己聽錯了，不明所意地轉頭看他。
熒還是重覆，「即使是代替品，又有什麼關係呢？」
子栩驚訝地望著熒，有點不可置信自己聽到的。
24
「即使是代替品，又有什麼關係呢？」
子栩驚訝地望著熒，有點不可置信自己聽到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還是沒說出半點話。
鬆開了雙臂，熒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一開始，你不也是把呂煌當成我嗎？」
單是一句話，足以教子栩啞口無語。
是的，他是這麼說過。把自己從前沒能給熒的愛，全部送給這孩子。
無論是軟軟的擁抱，或是親膩的呼喚；微笑著接受他的任性，或是無時無刻想起他，全都只是因為把他當成小時候的熒。
所以，他跟呂煌是一樣的。所以，他活該被當做代替品。
輕輕抿脣，子栩迴避熒的視線，望向窗外的景色，陽光灑向綠蔭，葉片泛出光芒。
舔了舔乾燥的脣，他看著一滴露水從葉面滑下，才緩緩道，「我不是……」
「或者一開始我是因為想起你，才對他好。但現在，我只是單單純純地，喜歡著這個叫呂煌的孩子……」
說完，彷彿別開視線也不夠地，乾脆閉上雙眼。
他撫著手上的天使，如同撫著呂煌的發。
熒再次擁緊了他，他開口，語氣盡是松一口氣。
「嗯，你說的沒錯。」熒把臉貼在子栩的頸背，呼吸都噴在他脖子上。
「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嗎？你喜歡他，你愛他，就去吧。管他什麼代替不代替。」
子栩突然打個顫，不知是因為痕癢，或是激動。
環抱著子栩的手臂，慢慢移動，熒找到子栩的手指，讓他跟自己的纏繞在一起。
十字緊扣。
「去找他吧，把天使送給呂煌，跟他說，無論如何，他的栩哥哥，還是會愛著他。」
原本軟軟被熒握住的手，漸漸收緊。
子栩沒說話，只是不斷地，用力點頭。
儘管人已站在呂煌家門前，手卻遲遲未能按門鈴。
子栩緊張地拂弄頭髮，又不斷低頭整理衣服。
「怎樣，我看起來是不是很糟糕？」或許他忘了帶名為自信的東西。
熒苦笑著嘆口氣，把他拉到懷裡，乾脆伸手撥亂他剛整理好的頭髮。
在他抗議之前，先下手為強「那小子連你剛起床的樣子也見過了，還怕什麼？」
悻悻然望熒一眼，子栩終於把指尖放在門鈴上，手指卻僵硬地按不下去。
只是簡單一個動作，偏硬是控制不了，子栩無奈地看著不斷發顫的手，想收回來，熒卻看穿他的想法般，伸手疊在上面。
「不準逃避。」簡單的四個字，然後，重疊著的手，施力。
清脆的鈴聲就這麼響起，連門外也隱約可聞，陪伴著門鈴的，是越跳越快的心跳。
但屋內的世界卻是靜止不動。
耐性地等了一分鐘、二分鐘……甚至更久後，子栩把視線從眼前的木門移開。
他瞄向身後的熒，嘴角勉強勾起微笑，強裝做不在意。
「你說……小煌是不是不想見我？」他輕輕的問。
「別亂想。」熒撫過他的臉，再次把手伸向門鈴，就在他要按下的時候，門倏地被打開。
兩人同時轉向大門，視線觸及的，是喘著氣的張凱生。
凱生舉起手，示意他們安靜，他低著頭不斷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說「抱歉……別、別再按門鈴，他們正在搶救……需要，安靜……」
這句話像炸彈一般，在子栩心湖投下波瀾，子栩但覺視線瞬間迷濛，無論怎樣集中，世界都一直天旋地轉。
連胸口也像被石頭壓著般，悶得透不過氣。
他捏著胸前的衣服，不斷呼氣，「你，你在說些什麼……你在開玩笑吧？昨天還好好的……」
凱生只是不斷搖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子栩心一顫，突然衝上前，以連他自己也想像不到的力度，用力拉扯著凱生的臂膀，幾乎是以喉嚨撕叫著地說，
「那你說──小煌他發生什麼事？你說啊！」
捏著凱生手臂的指尖是這麼用力，差點就要深入血肉之中。
像是抓住浮木而死命抱緊的人，想要得到一線生機。
凱生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子栩就被熒帶入懷裡，安撫的聲音緩緩在子栩耳邊說著「栩，你抓痛他了……」
被指甲抓出的幾道清晰紅印這才映入眼簾。
把整個身體都靠在熒身上，子栩閉起雙眼，試圖冷靜下來「你，你說吧，發生什麼事了……我想，我可以接受的……」
幸好現在有熒在身邊，支持自己。要是只有他一個的話，絕對是撐不下去的……
緊緊握著熒的手，子栩望著凱生，準備承受接下來的打擊。
但凱生卻苦澀地微笑，搖搖頭。
「你誤會了……」微乎其微，近乎嘆息般的話音幽幽傳來。
子栩疑惑地跟熒對望一下，然後聽到凱生接下來的話。
「正在搶救的人，不是煌……而是，你昨晚看見的人……」
儘管很齷齪，知道呂煌沒事，心竟就這樣定下來了。
他知道這樣很自私，但無論任誰，都不希望受苦的是自己心愛的人。
沒想到，是他高興得太早。
他怎麼竟然忘了，凱生口中所謂的『那個人』，是呂煌最最心愛的哥哥。
25
身後的門突然開了，呂煌的身影隨腳步聲慢慢清晰起來。
想也沒想的，子栩第一時間就是往前衝。
天知道他剛剛多擔心。
現在他只想把呂煌抱入懷，好好地，看看他是否真的安好。
誰知才跨出腳，巨大的力道卻拉回他，子栩微怒地回眸，才張開嘴，就被伸手輕輕掩著，熒皺著眉搖搖頭，示意他看清楚。
再回頭，終於看到呂煌的模樣，亂成一團的衣服和頭髮，或紅通通的雙眼和鼻子，都不是重點。
呂煌越過他們身邊，走向凱生，他明明脆弱得走路都搖搖晃晃，但臉上卻竟是一片冷然。
子栩想到，好像有哪次，凱生提到煌的哥哥時，這表情也曾在他臉上一閃而逝。
他突然明白了，儘管呂煌讓他痛得心都捏成一團，但這卻是他沒資格介入的地方。
看著呂煌來到面前，凱生沒有上前，也沒有退後，他只是細細的，近乎哀求地，喚了一聲「煌……」
嗓音心酸得連旁人聽了也動容，但呂煌卻彷如未聞。
他舉起手，毫不留情地，用力往凱生臉上甩去，啪地清脆利落。
「……把哥哥還給我……」
僅是說了一句話，卻教呂煌倏地紅了眼，表情沒有改變，淚珠卻迅速凝聚，一顆顆的在臉上滾落。
他沒有伸手去抹，只是默默的望著凱生，然後突然笑了。
「你知道，我每天都是抱著什麼心情醒來嗎？」
呂煌的笑容，讓子栩震了一下，他本想甩開熒的手，卻被抓得更緊，甚至有點隱隱作痛。
但他沒留意，熒的手竟也在發顫。
「每次都是第一時間跑到哥哥房間去，但我總是在門外停滯不前，我好怕，我怕我走進去，撫摸到的是冷冰冰的身體……沒錯，哥哥醒著的時間越來越少，即使醒著，也沒氣力抱抱我，親親我……但至少他活著呀！我總是好小心好小心地照顧他，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把他帶離那個房間……」
一直瞪著凱生的他，突然搖搖頭垂下眼簾。
「要是沒有讓你來我家，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我跟哥哥會永遠快樂的活著，我愛他，我只有他啊……失去他，我就什麼都沒有了……你明白嗎……」
子栩還是掙脫了熒的手，在熒阻止之前，把呂煌擁入懷裡，緊緊的抱住了他。
只是因為……呂煌別開視線前，眼裡那一閃而過的絕望，令他害怕。
所以不顧一切，都想要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的。他的栩哥哥，會一直在他身邊，陪著他，保護他。
他摟著呂煌，輕輕的說「你不是一個人的……我會陪著你……」
他是真心這麼想。不論是高興或是難過，他也願意陪著呂煌走下去，看著他長大成人。
一開始呂煌沒說話，甚至沒任何反應，只是低著頭，沉默了良久。
倏地他的身體劇烈顫動，他抬起頭，臉上竟是濃濃的笑意──冰冷而嘲諷。
「別笑死人了！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哥哥在我心目中獨一無二，你覺得自己可以代替他？陪在我身邊，你配嗎？」
哥哥曾經也說要一輩子陪在他身邊，現在呢？
他寧願昏迷不醒，也不願意張開眼看看自己，他不知道他的小煌，在床邊哭得好凄厲，好傷心嗎？
呂煌笑得抱住身體，眼裡卻燃起瘋狂的火，為什麼只有他要承受失去的痛苦？
悲傷讓雙眼被蒙閉，只想到要狠狠傷害，他想要個人陪他一起難受，至少這一刻如此。
「不是的……不是的……」呂煌的反常讓子栩不知所措，他只能一直搖頭重覆，他沒有想要取代任何人呀。
「我只是想你快樂，真的，我只是想看你笑……」
子栩的話卻偏像火上加油，呂煌開始掙扎，他用力扭動身體，想要掙開懷抱，但子栩卻也不從，兩人漸漸越走越遠。
「放開我，你快放開我──」像野獸般嘶叫著，呂煌張大喉嚨喊叫。
「你冷靜點，不要這樣……」子栩輕聲細語地安撫著，試圖讓他找回一點理智。
但呂煌接下來的話，卻令他，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別假惺惺，你根本也是幫凶！你是想害死我哥，好取代他的位置對不對？你以為我叫你兩聲哥哥，就能代表什麼嗎？我告訴你，別做夢，你別做夢──」
呂煌歇斯底裡地尖叫著，即將失去愛人的難受，快要把他淹沒了──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們──我恨死你們了──」
就在熒終於看不下去，想要上前分開他們的時候，呂煌掙開了子栩的懷抱。
聽到呂煌的話而無力地鬆開手的同時，被他為了抽回身體的用力一推，子栩因衝擊力而倒向後方。
茫然地睜著雙眼，感到身體急促向後傾，然而他卻連穩定身體這樣微小的動作也無力去做。
只是在看到天使娃娃被甩出來時，他竟下意識地想去伸手去抓。
這是給小煌的娃娃，不可以摔破的……
一切就像慢動作似的，看著娃娃由半空，急速墜向地面，小天使前一刻還在微笑，然後啪一聲地在面前摔落，然後粉碎。
而最後的意識，是痛楚，劇烈的，不知是由心臟或是身體所傳來的痛。
以及，熒凄厲的、混雜著哭音的叫喚。
26
一切就像慢動作似的，看著娃娃由半空，急速墜向地面，小天使前一刻還在微笑，然後啪一聲地在面前摔落，然後粉碎。
而最後的意識，是痛楚，劇烈的，不知是由心臟或是身體所傳來的痛。
以及，熒凄厲的、混雜著哭音的叫喚。
「栩──栩──────！！！！！！！」
伴隨著剎車聲的，是從喉間深處撕心般的吼叫。
熒跪倒在地上，手直直地往前伸，他想要抓住什麼，卻偏偏從指間溜走。
自己明明就在旁邊，明明已經第一時間飛身撲過去，竟只滑過他的衣角，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埋沒在車輛之下……
他怎麼能相信，那個躺著再也不動的人，就是他的子栩？
昨晚他們才盡情地纏綿，早上還撒嬌地親吻，直至剛剛他們還手牽著手……
才轉眼之間，卻一切都變了樣，鮮紅慢慢從子栩身下滲出，在陽光反映下，竟是這麼刺眼。
熒抹去臉上不知是汗或是淚的水珠，跪爬著來到子栩身邊，試探性地抱著他。
「栩，聽到嗎……醒來，別睡了……」
撐著扭曲的微笑，熒撫著子栩的五官，像逗孩子般說道。
子栩只是軟軟地把頭倚在熒懷裡，熒輕輕抱著他，還想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假象，子栩只是在惡作劇罷了。
直至撫到發下那濕漉黏稠的感覺，再也控制不了地，高聲痛哭。
「栩，栩！你要我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你不是說這輩子都要跟我在一起嗎？
我們經歷了這麼多，怎可以這樣子丟下我。
「栩──栩──────！！！！！！！」
除了聲嘶力竭悲嗚著愛人的名字，他再找不到別的詞彙。
要是可以換回子栩，他可以放棄一切。
他們只有一個簡單的願望，就是手牽著手，走完這輩子。
「先生，冷靜點，請放開傷者……」
身後響起聲音，終於為熒找回一點理智，他迷茫地重覆著「傷者……？」
傷……傷者的意思是……
他倏地抬起頭，像是看到曙光似地，抓住在面前晃動的白胞，緊緊不放。
「是的……子栩只是受傷，他沒死……你們一定要救他，你們會救他的，對吧……」
彷彿想要說服自己的問道，雙手還是顫個不停，但心裡卻涌起希望。
身邊的醫者安撫地拍拍他的肩，示意要把子栩送到救護車上。
上了車，小心地把子栩放在救護床上，熒伏到他身上，在他耳邊細說，
「沒錯，會沒事的，栩，會沒事的……我不會放棄，你也不要放棄，知道嗎……」
只有還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會讓子栩離開他。
當年他是這樣撐過來了，今次也一樣，一切都沒問題的。
就在車門要關上的時候，突然一個身影撲上來，
「等一下，讓我……看看栩哥哥……」
聽到這把聲音，內心立即涌起翻騰的怒火，他還有臉，叫他的『栩哥哥』？
只是一開口，卻是連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心酸。
熒緊閉雙眼，臉都皺成一團，他幾經困難，才能讓自己說出話來。
「你心愛你的哥哥，你怎麼不想想，你的栩哥哥，也有人深愛著他……」
他想到，子栩被逼迫得啞口無言的樣子；那不斷搖著頭，解釋著：不是的，不是的，那個模樣。
「我明白，那種每天都害怕失去的感覺……」因為，曾經他也犯過錯「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嘗試過痛嗎？現在躺在你面前的這個人，曾經昏睡了整整一年，你又知道，我是用什麼心情看著他的嗎！」
熒看到呂煌驚惶的表情，也聽到自己震顫的聲音。
痛苦地把臉埋在掌心，灼燙的淚，緩緩從指縫間滲透出來。
「他好不容易醒了，我們終於在一起。我也是，我也是只有他啊……」
「要是他有什麼事的話，我不會原諒你，也不會原諒自己……」
不是不明白呂煌的痛，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孩子可以承受的。
但他實在再說服不了自己，要好好接受這個孩子。
「抱歉，你走吧……我不知你再待著，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熒揮揮手，沒有看呂煌是什麼表情，直至聽到車門關上的聲音，才再次抬起頭。
他輕輕握著子栩的手，指尖已漸漸發涼。
「抱歉，趕走了你心愛的小煌……等你好起來，我們再一起去找他，我會乖乖跟他道歉的……」
掌心掌背不斷重覆吻著，熒用力揉著子栩的手，不願它變冷……
27
醫院裡永遠充斥著慌亂。
護士和醫生不斷在身邊經過，熒雙眼只是一直留在子栩臉上，他順著醫護人員的步伐走，床到哪了，他就跟著到哪。
床一直滑動著，直至來到手術室前面才停下。
他們把床推進去，卻把熒攔在門外「先生，我們要動手術了，請在外面等候。」
微張著嘴，『不』字一直哽在喉間，卻只能看著門漸漸關上，把他隔絕門外，隨著手術中的紅燈亮起，開始了漫長而坐立不安的等待。
由交握著手坐在椅子上，變成漫無目的地渡步，鞋子踏在地上的聲音讓人更加煩燥，察覺到這一點後，熒終於停下腳步，改成倚著墻壁。
雙眼由始至於都沒有離開過發亮的燈管。
刺眼的紅光還未熄滅，門卻倏地開了，穿著白袍的醫者疲憊地緩緩步出。
同一時間，熒衝上前抓緊他的臂膀「病人怎麼了！」
醫生搖搖頭，欲言又止，熒卻從半掩的門聽到一聲尖銳連綿，由機器發出的，
嗶────────
那代表絕望的聲音。
不……不會的……
熒想笑著說服自己這只是錯覺，卻驚駭地發現指尖正顫個不停。
下一秒，他不顧一切地擋開了所有人的阻止，粗暴地踢開了手術室的門。
他失控地衝到手術床前，握著那已沒生命反應的手，幾乎是哀求地，貼到臉上磨擦。
「栩……你記得嗎，我問你願不願意一輩子跟我在一起時，你說，一輩子這麼長，要是老了該怎麼辦……」
他一邊輕輕磨擦，邊像閒談般說著。
「那時我說，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手牽著手，一起到公園去做日光浴呀……我們可以盡情在草地上接吻，反正兩個老頭子，也沒人要看吧……」
不斷揉著的手，還是僵硬而毫無反應。
熒維持著平靜的語調，彷彿子栩只是在搖椅上睡著了。
然而眼淚，卻不受控地滴落……
「還有啊，上年的聖誕大餐，我才做一半你就趕我出去了，你不是說今年要讓我一雪前恥嗎？我有努力啊，現在的早飯很好吃了吧，我真的，我真的有努力啊……」
「所以，所以你也要努力，我什麼都不求了，只要你好起來，只要你活著，我什麼都不需要了，真的……」
「栩，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啊……」
說到最後，已經是泣不成聲。
「求求你，活著，好不好……求你活下去啊……」
活下去，求求你……
這是耳邊最後響起的聲音。
吵鬧的聲音一直響過不停。
好吵，他想揮手叫他們別吵，卻發現使不上力。
全身都無法彈動。
那瞬間他忘了自己身處何方，只覺得意識浮浮沉沉。
他聽到很多人在討論的聲音，感到身體被翻弄，恐懼讓他想張口，想喊熒的名字，卻發現聲音出不來。痛楚的感覺漸漸由頭頂開始漫延至全身，他掙扎著想要離開，
然後，突然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
他在醫院。
那個他心愛的孩子，討厭他了，說他害死了他的哥哥，然後把他推到馬路上。
──你是想害死我哥，好取代他的位置對不對？──
沒有，我沒有……不是的……
──你以為我叫你兩聲哥哥，就能代表什麼嗎──
但，我，我真的把你當成弟弟般……
──我告訴你，別做夢，你別做夢──
他好累。
彷彿墜入無盡的黑暗，找不到出路，要是可以這樣沉沉睡去，不再醒來，該多好。
但在意識將要消失的時候，一把熟悉的聲音卻硬是把他喚回來。
『栩，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啊……』
熒的嗚咽在耳邊響起，一聲聲的，哭得他，心都揪起來了。
記憶中，他也是曾經哭得這麼壓抑，卻痛徹心悱。
別哭，別哭……傻孩子，沒有他，也能夠活得很好的。
『活下去，求求你……我什麼都不求了，什麼都不需要，只要你活著……』
他想要為熒抹掉眼淚，告訴他，一切都會沒事的……
熒，我愛你，我愛你……
被熒抵在臉上的手，奇跡地，輕輕顫了一下。
原本已停止的心跳，再次緩緩跳動。
28
完全的黑暗，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能夠感受自己的存在，卻看不見任何東西。
他聽到孩子的笑聲，忽遠忽近地不斷擦身而過。
孩子？是誰。
是熒嗎，他最心愛的堂弟，他總是看著的那抹小小身影，看他歡笑，看他生氣，看他長大……
對啊，熒已經變成一個成熟男人，甚至比他還要高了，還怎可能是孩子。
那，還會是誰？
腦袋突然躍進一個身影，軟軟的手扯著他的衣角，笑得像個天使，總是不斷栩哥哥、栩哥哥的叫。
孩子的笑聲又響起了，他想追上去，但四周漆黑得分不清方向，聲音像從很遠傳來，又像在身邊，不斷旋轉、旋轉、旋轉……
他伸手想抓住什麼，迎來的卻是強烈的痛楚和昏眩，混和著巨大的一聲，呯──────
「不要！」
子栩抑起頭大聲喊叫，倏地驚醒。
緩緩支撐起身體，胸膛還因為喘息而不斷起伏著，他舉起手，撫過被汗沾濕的額角。
夢……幸好是夢……
正當他這樣慶幸的時候，卻記起天使娃娃在面前粉碎的，那個畫面。
心臟傳來一陣被扭捏般的痛楚，子栩用力地閉緊雙眼，慢慢吞吐空氣，告訴自己，不要緊的……嘴角漸漸泛起一個笑容。
平靜下來再睜開眼，才忽然發現，眼前還是漆黑一片。
疑惑地把手伸到面前，但無論怎樣集中精神，甚至把手貼到臉上，還是看不到任何一點東西。
直至指尖劃過臉頰，感受到不同於肌膚的質感，才發現厚厚的繃帶，在眼睛的位置繞了一圈又一圈。
難怪會看不見……子栩禁不住嘲笑自己的傻氣。
這時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子栩抬起頭，轉往聲音的方向，他察覺到有人在床邊坐下，然後一隻手溫柔地撫上他的發。
熟悉的感覺讓子栩安心，他微笑著，像貓一樣接受別人的愛撫。
「熒，我告訴你，我好笨啊……剛剛一醒來，發現看不見，嚇了一跳……」
聲音帶著連他自己也不覺的興奮，子栩熱烈的說著「還把手貼在眼前，撫到繃帶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說完自己就先笑了，子栩嘻嘻地笑，熒卻不發一言。
「明明包著繃帶，卻還在奇怪自己怎會看不見，我是不是好傻啊……」
熒突然用力地把子栩抱進懷裡，把他的頭壓在胸前，低吼「夠了！」
「你不用勉強自己的……不要勉強自己笑，不要勉強自己高興……我在你身邊，你可以倚在我的懷裡，盡情的哭泣……你可以哭的，栩，你可以哭的……」
呆呆地倚在熒懷裡的子栩，臉上毫無表情。然後，繃帶漸漸滲出水跡。
把臉埋在熒的胸膛，子栩扯著他的衣服，張大喉嚨痛快地哭著。
「我沒害死他的哥哥，我沒有，我沒有啊……我並不想得到什麼，也沒想要取代誰……我只是好喜歡他，把他當成弟弟……」
「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熒，你告訴我啊，熒，熒……」
抱著近乎崩潰地呢喃著自己名字的子栩，熒輕輕地撫著他的背，心痛地泛紅了眼。
「栩，你沒做錯，你什麼都沒做錯……」
沒錯，你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什麼，老天要一次又一次愚弄你……
栩，我的栩，可以的話，我寧願代你承受這種痛。
29
哭累的子栩，倒在熒的懷中，睡著了。
把子栩小心翼翼地枕回床上，熒為他蓋好被子，雙手顫抖地，撫摸他臉上的繃帶。
那低下是一雙漂亮的眼瞳，每次對上自己時，總是載了滿滿的笑意，眼神流轉，彷彿有光在裡面閃動。
總是深深地把熒刻在眼底的，那雙眼睛。
其實剛才在門邊，他早就把一切都看在眼內。
在子栩瞬間崩潰，又勉強自己振作，強顏歡笑的那個時候；
在子栩發現自己看不到，在臉上迷惑地摸索；還有撫到繃帶後，那松一口氣的模樣。
全都被站在門外的熒，心酸地看得清清楚楚。
他怎麼能告訴子栩，事實的真相……
他怎麼可以相信，他的栩，能夠再一次承受打擊……
熒把臉深深埋在子栩被子之中，想把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強忍回去。
就是在這種時候，他才要更加堅強。他必需支撐子栩繼續下去，連同他的份努力下去。
能保護他，照顧他的人，就只有自己啊……
呼吸著帶有子栩氣味的空氣，熒在心裡勉勵著自己，然後平靜地抬起頭，不再讓自己有半絲動搖。
儘管他的心，已經痛得揪成一團。
熒抬起頭，看到醫生就在門外朝自己招手。點點頭，示意自己看到了，熒在子栩額上落下一吻，又再拉緊被子後，才緩緩離開床邊。
醫生在門外默默看著，突然想到病人被送來醫院，男人被問及跟傷者的關係，毫不猶豫說是『戀人』時的表情。
把門半掩後，兩人走到旁邊的長椅上坐著，熒交握著雙手放在膝上，一臉冷靜地直視前方，但指尖卻微微顫動。
閉上眼深呼氣一口氣，再呼出，熒緩緩地開口「請說吧，我已做好心理準備……」
無論結果如何，他只求，子栩願意讓他陪著，一起走過、一起面對……
「就像我上次說的，病人的視網膜已經完全受損……」停頓著，似乎在考慮那種說法比較婉轉，但最後還是決定最直接的方法。
「……要康復是沒可能的事，唯一的希望是找到捐贈者……」
聽到捐贈者這幾個字，熒的心情像是瞬間從地獄回到人間，他著急地想說什麼，病房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一回頭，看到子栩就跌坐在房門前的地板上，他臉色發白地微張著口，好半晌才擠出僵硬的笑容，像要解釋什麼地說著。
「我，我發現你不在身邊，我怕，所以才……」
臉龐在瞬間失去血色，熒蒼白地站起來，衝到子栩身邊。
熒擁抱著子栩，想要扶起他，子栩卻動也不動，還是帶著扭曲的微笑，緊緊抓住熒的手臂，握得指尖都發白了。
「我……我看不見了……是不是？……我瞎了……是不是？我……這樣就一輩子了……」
比較起詢問，還更像是自言自語，熒焦急地抱著子栩，一直在他耳邊呢喃著『沒事的、會沒事的』……
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受苦的，請你相信這一點。
子栩卻掙扎著想要離開熒的懷抱，他瘋狂地扭動著身體，哭喊著，
「是我！是我害死了呂煌的哥哥，所以老天要懲罰我！原來小煌說得沒錯，我才是原凶！要不是我，小煌就不會傷心，他哥哥也不會死，是我，是我──」
「不是的，不是的──」除了更用力地擁緊子栩，熒再也思考不了其他東西。
他感覺到子栩的力度是如此大，彷彿自己一放手，他就會去一個，自己再找不到的地方……
子栩還是用力掙扎著，他的腦袋已經亂成一片，不斷嘶叫。
「你說謊，你說謊！根本所有人都討厭我，小煌討厭我，連你，你從前不是也很討厭我的嗎？巴不得我去死……早知那個時候就應該死了，我早應該死了──」
即使手臂不斷被子栩以指甲刮損，熒都沒想過要放手。但就是這句話，差點令他頹然鬆開手。
「那你就去死呀……」熒輕聲卻清晰地說著，他把子栩的頭壓在胸前，緊緊不放。
「你聽到嗎？這是心愛著你的男人的心跳聲，你死了，這個心臟也會隨之而停頓，你要死的話，我陪你──」
30
「你說謊，你說謊！根本所有人都討厭我，小煌討厭我，連你，你從前不是也很討厭我的嗎？巴不得我去死……早知那個時候就應該死了，我早應該死了──」
即使手臂不斷被子栩以指甲刮損，熒都沒想過要放手。但就是這句話，差點令他頹然鬆開手。
短短一句話，壓在心頭，卻是千斤重。
『過去』最可怕的地方，是它可以被遺忘，卻是不能抹殺的存在。
熒低下頭，在子栩耳邊輕細卻清晰地說著「死吧……」
子栩倏地停止了所有掙扎，只是靜靜地任熒抱著。麻木的臉上找不到一絲表情，讓人分不清是驚訝抑或不可置信。
「那就去死吧。」脣磨擦著髮際，嘆息地說著。
空氣只有沉重得透不過氣的靜默。
微微拉開距離，熒牽起子栩的手，觸摸自己的心跳。熒看到右手不斷顫著，他想舉起左手按著讓它停止抖震，卻發現也同樣顫得利害。
「你說過，你就活在這裡面……你離開了，不就是把我的心也帶走了嗎……」
熒突然用力拉過子栩的手，緊緊抱著他的腰，子栩的頭被熒壓在胸前，動彈不得。
心凌亂地跳動，響亮卻毫無節奏，跟冷靜的語調成反比。
「你聽到嗎？這是心愛著你的男人的心跳聲，你死了，這個心臟也會隨之而停頓，你要死的話，我陪你──」
最後的平靜面具也即將脫落。熒想鬆開擁抱，但才剛放鬆，又忍不住再收緊，一次次地重覆……
失去子栩的畫面，光是想像就讓他受不了。要是失去了唯一心愛的人，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那麼就一起死吧……要這是愛人的願望，那就一起死吧……
他們明明深愛著對方，卻非要彼此傷害。
忽然之間，熒感到腰部，被實實在在地環繞著。
子栩反抱著熒，軟軟的，卻是擁抱著了。
「對不起。」拈起腳尖靠近熒的耳邊，耳語般的呢喃。
他其實並不知自己在做些什麼，突然而來的打擊讓他失了方寸。然而在聽到熒的心跳聲時，卻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是傷害到熒了，真真切切的。
「對不起……」子栩把臉更深地埋在熒的懷抱，聆聽著帶有喘息的呼吸。
熒一定很難受，一定很痛，所以才會說這樣的話。
明知道以自己的生命去傷害對方，是多麼殘忍的事。偏偏他們都做了……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一直重覆道歉，子栩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想到這心跳會因為自己而停止，就難受得想吐。
熒什麼都沒說，只是更用力地抱緊子栩。像要確定他還在似的，用力得想揉進體內。
然後慢慢扶著子栩回到房間，把他安置在床上。
「好好休息，什麼都別想，總有辦法的……」他輕輕拍著被子，不知在跟他說，還是對自己說。
子栩點點頭，沒有再說話，慢慢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就在熒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子栩卻抓住他，手指間緊扣著，子栩把臉轉向他的方向。
「熒，我想離開。」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輕描淡寫地說。
熒只是撫著他的頭髮，一下下的順著。
「熒，我想離開……」子栩又再重覆，這次多了點無助。
熒終於移開手，他凝視了子栩良久，才回答。
「我明白了……我一會就去準備，你先好好睡一下，待你醒來，我們就回家……」
要是太沉重的話，就逃吧。
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31
上一個冬天，他們離開，逃到異國去了。
沒想到一年後的今天，竟會再次逃回熟悉的城市，充滿回憶的這個地方。
雖然離開這麼久，附近的境物還是這麼熟悉，毫無改變，彷彿他們只是外出去打了個轉，再回來什麼都一樣。
但他們卻已經不同。
隨著門鎖轉動的咔一聲，熒打開封塵已久的家門，灰塵在光線中飄散。
不得不慶幸，當年子栩以不捨得熒的父母為由，怎樣也不肯賣掉故居。
「到了嗎？」旁邊的子栩緊抓著熒的手，問道。
「嗯，我們到家了。」扶著子栩走進屋內，看到布滿塵埃的傢具不禁皺眉，空氣還有散著灰塵的味道。
熒牽著子栩到椅子旁，以紙巾抹掉椅子的塵埃，把他安置在上面。
「你在這裡坐一下，我先打掃一下，都是塵。」熒如此交待道，子栩點點頭，察覺熒離開他的身邊，但不一會又再折返回來，拿出隨身聽及小型喇叭，帶點寂寞的女聲從喇叭流瀉。
靠過來在子栩臉上偷了一吻，熒輕快地說「你無聊想播別的唱片，再叫我。」
這次腳步聲是真正飄遠了。
我錯了 希望月亮帶給你安慰 你說你 要的不是這種光輝
我錯了 希望月亮帶給你安慰 需要陽光的寶貝啊
屋內就只有熒不斷響起的腳步聲，還有隨身聽的歌聲。
熒在外國已聯絡過老闆，拜託他幫忙為舊居接回水電和網絡，另外也大置也他們的情況說了一遍。
其實熒今次回來的最大目的，是沈醫生。他相信這個獨特的醫生，一定願意幫他們安排手術。
然而老闆沉默地聽完一切之後，只是說了一聲會轉告沈醫生，就再沒下文。
把客廳簡單清理一遍後，熒走向睡房把窗戶都打開，讓新鮮空氣流進來。熒一邊把窗簾拆下來，邊忍住想打噴嚏的慾望，把所有窗簾、床單、被子都丟進洗衣機後，才發現沒有洗衣粉了。
反正也要買日用品，熒回到客廳，邊脫下圍裙邊走到子栩身旁，他先輕輕觸摸子栩，讓他知道有人在身邊再開口。
「栩，我要去買點日用品，你要一起去，順道吃飯嗎？」
子栩抬起頭時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期待，但隨即又搖搖頭「不用了，我不餓……」
把他帶在身邊很麻煩，在機場時儘管他已經跟緊了熒，卻還是不斷出亂子，他不想再惹麻煩了。
剛好被圍裙蓋著視線的熒，看不到子栩的表情，所以他只是點點頭。
「那好吧，我買好了就立即回來，乾脆買外送吧，想吃什麼？」
「……我沒意見，你決定吧。」僵硬地掛起笑容，熒果然也覺得把我帶在身邊是麻煩的事……
「嗯，那你有什麼事打手機找我。」從行裡中找出兩部行動電話，把其中一個塞進子栩手中「我把號碼設在快速鍵了，你按1字，就是貼了星星那兒，就可以了。」
熒抓住子栩的手，讓他摸到星星的位置，子栩點頭示意明白後，才不太放心地出門。
「記得不要亂走。」
聽到門上鎖的聲音好半晌後，確定熒真的離開了，子栩才緩緩摸索面前的東西。
他撫到冰冷平滑的質感，知道餐桌就在面前，於是壓著桌面站起來，跟著記憶想到書房去。
儘管他知道自己已經用不著裡面的藏書……
怎料一離開了餐桌，走了幾步還是沒找到可以倚靠的其他物品，無論怎樣揮手都只摸到空氣。
他慌張地想折回原處，卻發現自己已分不清方向，第一次他發現客廳竟是如此空盪盪，就像在危機四伏的荒原裡，他不知自己應該向前或是退後，只能無助地在原地打轉。
強大的恐懼感讓他發顫，但子栩在心裡說服自己，不用害怕，怎麼說這兒也是他的家，大不了摔一兩次，沒事的。
這樣安慰自己後，子栩再次小心翼翼地跨出腳步，邊伸直手想撫到任何可以給他指示的東西。
他知道旁人看起來他的動作大概很滑稽，但對他來說，卻是最基本的生存方法。即使悲哀，也不得不繼續下去。
子栩一直慢慢走著，還是沒碰上任何東西，他想返回原本的椅子，不然熒回來可能會不高興他亂走……
就這樣想著，竟然真的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子栩著急地大步踏著，冷不防腳下被跘了一下，身體快速地整個向前傾，慌亂間子栩伸手想抓住什麼穩定身體，卻抓住了一樣冷冰冰，滑溜溜的東西……
32
呯！在熒開門的同時，屋內傳來巨響，熒猛力推門時發出第二聲呯──，終於看到摔在玻璃碎片中動彈不得的子栩。
剛剛子栩抓到的，是放在櫃子旁的花瓶。
用丟的拋下手中的物品，熒衝到子栩面前，小心翼翼地把他從滿地碎片中抱起，子栩自知理虧，只好溫順地靠在熒的懷裡。
熒走到沙發旁，輕輕地把他放下，卻聽到一聲微乎其微的抽氣聲，一抬頭看到子栩臉色發白，才發現他的褲子竟被鮮血染了一大片，殷紅一直從大腿的位置滲出。
熒立即心痛地吼叫「真是的！不是叫你別亂走嗎！我才離開多久，就弄來一身傷！」
子栩張開口想解釋，熒卻留下一句『我去拿醫藥箱』就走開了。
默默垂下頭，放在腳邊的手握了又放，褲子被捏得皺成一團。
他聽到熒回來的腳步聲，還是沒有抬頭，只是用力眨眼睛。
拿著剪刀，把褲子由下至上的剪開，雖然熒已用最輕柔的力道扯開布料，但子栩還是痛得縮起肩膀。
一條約四寸長的傷口不深不淺地劃在肌膚上。
熒輕輕地撫過旁邊沒受傷的地方，臉孔扭曲成一團「你以後要拿什麼，要去什麼地方，都要叫我，知道嗎？」
可惜子栩看不到熒的模樣，只被冷冷的語調震住，他緊握著拳頭，指甲刺到掌心中，無言地點點頭。
他不知道，自己低著頭深呼吸的模樣，那隨呼吸起伏的瘦削背脊，看上去有多可憐。
看到這樣的子栩，熒的心瞬間軟了。舉起夾著沾有藥水的綿花，儘管心中微慍，手卻是輕得不能再輕地抹下去。
藥水觸到傷口的一瞬間，子栩劇烈地打了個顫，熒安撫地拍拍他「很痛嗎？」
子栩搖搖頭，顫震沒有停止，肩膀微微抽搐著。
熒再次把綿花印在傷口上，突然看到一滴水打在褲子上。
抬起頭，從他的角度看上去，可以清楚看到子栩正咬著脣，強忍著不讓嗚咽泄出口，淚水爬了滿臉。
不知是否雙目毫無神彩的關係，熒竟覺得，子栩臉上刻滿了絕望。
熒伸出手，以指腹抹去他臉上的淚。
因為他的動作，子栩震得更利害，雙脣因抑壓的關係，已被哽咬得瘀紅。緩緩地用中指磨擦著脣瓣，子栩被他突然的動作嚇得鬆開口，熒的手指順勢滑進口腔裡，溢出一絲哭音。
「痛的話，咬我吧。」聽到熒溫柔又無奈的聲音，子栩哭著猛搖頭，輕輕推開他的手，把臉埋進掌心。
不是的，他並不是因為腿傷而哭泣。他是痛，但他痛的，是心。
「要是你覺得麻煩的話，可以丟下我的……」子栩哭得不清不楚地說，天知道他說這些話，就好比死一樣難受。
但比較起終有一天被嫌棄，不如自己先離開吧。
「我也很討厭這樣的我，我明白你的感受……真的明白的……」所以你不用再忍受我的任性，即使你離開了，我也不會再半句怨言。
沒有任何優點，不再年輕，現在還瞎了一雙眼，連照顧自己也做不到。
這樣的他，連自己也想不到，憑什麼再把熒留在他的身邊。
「把你丟下……」熒重覆這句話，聲音裡完全沒有高低起伏，子栩分不清這是肯定句或是疑問。
自己是說出他的心底話了，還是給了他一個好的建議？
反正那一邊，都是代表他被拋棄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餘，一把強大的力道把他帶進懷裡。
熒單手托著他的頭，近乎粗暴地吻著他，舌頭胡亂地在口腔裡攪動，跟往日的細膩品嚐不同，一下子滑進喉嚨深處。
即使被吻得透不過氣，子栩還是不願意推開他，也許以後再沒有人會像這樣親吻他了。
他沒有被愛的自信，無論他怎樣努力，到最後都是徒然，他越是深愛一個人，到最後跌得越痛。
熒真的還愛他嗎？這份愛又會持續多久，他當初花了十八年把熒養育成人，卻彷彿當了十八年的狗。
現在熒對他好也根本是沒理由的，到他看清楚，一切又會改變了。
但這一年真的好高興，就好像做夢一樣。
在他感到熒把他壓倒在沙發上，開始解他衣服的鈕扣時，更確信夢是要醒了。
也許熒把他留在身邊，只是為了有個方便的泄欲對象，就好像呂煌叫他哥哥，也只是當他代替品。
這樣想著，子栩反而掛起了微笑。
他突然發現，原來一直為了一個人而活著，是很累的事。
他已經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