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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沖喜玩伴》(小夫妻之二)作者:蜜果子

《沖喜玩伴》(小夫妻之二)作者:蜜果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leungmon 您是第1730個瀏覽者
【內容簡介】
媽媽說,十年前胡家收留她們母女倆,對她們的恩情大如天,
她們這輩子該做牛做馬的報答胡家!
有啊!她有盡心盡力的照顧胡少爺啊!
從小到大,少爺永遠擺第一,他沒法上學,她負責回家教會他,
不管少爺有任何要求,她一定為他排除萬難,統統搞定,
甚至最近少爺想嘗試接吻的滋味,
她二話不說,立刻獻上自己的初吻、第二個吻、第三個吻……
甚至他想要更親密,即使她臉紅心跳,都沒膽向他說不,
最後因為少爺脆弱的心臟承受不了太大的刺激而不得不作罷,
這樣還不夠嗎?
這會兒少爺病危,胡家長輩要她嫁給少爺沖喜,
為了他,她想都不想,點頭就嫁他,
少爺的病情果然一天一天的好轉,
為什麼媽媽的表情卻那麼複雜?難道,這次她做錯了嗎?

楔子

  深冬,今天家家戶戶都亮著燈,準備一桌子豐盛的菜餚,就為了一年一度的團聚;多少人盼著遊子歸鄉、多少人期待孫兒返家,這是個到處充滿溫暖的除夕夜。

  日暮西沉,天黑得快,外頭刮起了冷風,據氣象報導,這幾天平均溫度只有十一度,最適合窩在家裡過年。

  有別於加快腳步回家過年的遊子們,一雙單薄的身影,絕望的呆站在某個斷垣殘壁的荒地外頭。

  「怎麼會……」一頭亂髮的女人,再次確認手中的地址。

  她腳邊站了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女孩子,兩頰全都凍紅了,即使再冷,依舊乖巧的縮著脖子依在母親腳邊。

  直到前方有個移動的身影,吸引她的注意。

  「不可能啊,地址明明是這裡沒錯,怎麼會……」女人慌亂的喃喃自語,左顧右盼,只見兩棟大宅子的中間,就夾雜著這一塊堆滿雜物、焦黑一片的空地。

  左邊的屋子是十五號、右邊十九號……中間這裡應該是十七號沒錯啊!舅媽去年給她的賀年卡,寫的就是這個地址,怎麼會就這樣不見了?就算搬了家,也不該連個地上物都沒有吧?

  年輕不懂事的她,嫁給了一個嗜酒如命的丈夫,成天不工作,只會跟她要錢買酒,喝醉之後又經常動手打她。前些日子玫兒護著她不讓丈夫揍她,結果丈夫竟然連玫兒都打。

  她心裡清楚得很,不能再待在那個家了!再待下去,她跟玫兒可能會被活活的打死!

  所以趁著丈夫爛醉如泥,她提著早收好的簡單行囊,帶著玫兒投靠世上唯一的親人——舅媽,卻只找到了一片空地。

  女人正陷入恐慌。連唯一能投靠的地方也沒了,她們母女倆今後該何去何從?

  身邊的小女孩雙眼骨碌碌的看著空地旁的身影,終於忍不住的往前走去。這附近的屋子都很大,而在這片空地邊有道已經頹圮的圍牆。

  「嗨!」小小的身子彎過矮松,她瞧見了站在裡頭的小男孩。

  男孩穿著一身像棉襖般的厚衣,漂亮的深海藍襯著白裡透紅的肌膚,男孩比她矮了一個頭,一看就知道年紀比她小,跟以前巷子口的阿毛一樣,是弟弟。

  「妳是誰?」男孩歪著頭,用稚嫩的童音問。

  「我叫杜玫兒。」小女孩也帶著點口齒不清的可愛童音。

  「妳來跟我玩的嗎?」男孩不停呼著白氣問。

  「一起玩嗎?好哇!」這個弟弟長得好可愛喔!

  男孩伸出了小手,上頭還帶著精緻的手套,杜玫兒開心的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套溫暖了她冰冷的小手。

  杜玫兒拉著男孩,一步步走回母親身邊。她發現男孩走路有點慢,而且感覺越來越喘,跟跑完步一樣耶!

  「媽咪!」她拉了拉母親的褲管,「我可以跟他一起去玩嗎?」

  「玫兒,媽咪……」女人終於低下頭,這才瞧見女兒身邊多了個孩子,不禁一怔。「這個小男生是哪裡來的?」

  「那邊!」杜玫兒指向破爛的圍牆邊。

  女人有些著急。怎麼會有小男孩一個人在路上走失呢?皺著眉,她蹲下身來看著男孩。高級的衣料、羊毛手套,這附近的住戶全是佔地百坪的有錢人家,這孩子一定是不小心走失的!

  「你叫什麼名字?」女人盡可能慈祥的詢問。

  「我才不要告訴妳!」男孩害怕的退後了幾步,小手緊扣著杜玫兒,「我們去……去玩……」

  好冷喔!男孩一邊說話,一邊張口喘著氣,小臉蛋越來越紅。

  女人定神一瞧,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那男孩……是氣喘嗎?

  二話不說,她立即抱起了男孩。「你家住哪裡?」

  好難受,他忘記帶小白出來了!應該要帶出來的,只要用力吸一口,就不會那麼難過了……他顫抖著手,指向左邊的灰色大屋。

  「媽咪?」杜玫兒瞧出母親的慌張,害怕的拉她的褲管。

  「玫兒,這弟弟生病了,他們家就是旁邊那間,我們快點把他送回去!」女人好聲好氣的邊跟女兒解釋,一邊邁開步伐往前走。

  一聽見男孩生病了,杜玫兒先是圓睜雙眼,接著,她的動作比母親還快,舞動著一雙小腳,飛也似的跑到了隔壁庭院,無視於吠叫不止的狗兒,她吃力的爬上四階木頭階梯,然後拚命的敲打著木門。

  待傭人前來開門,瞧見她正感到疑惑,抬頭瞧見了一個陌生女人跟在後頭,手裡還抱著她家少爺。

  「天哪,少爺!」傭人花容失色的大喊,「夫人!少爺跑出去了!」

  門戶突然大開,一陣兵荒馬亂,就見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白著臉衝了出來,急忙接過男孩,並且遞上一隻白色的呼吸器。

  一瞬間,一堆人全擠到玄關處,杜玫兒聽見有人很生氣的在問誰讓什麼少爺跑出去的?然後又有人問怎麼了?還有人說要叫醫生來……

  才疑惑著,忽而自她身後傳來砰的一聲。

  她不解的回身一看,發現自己的母親竟然倒在門口,不省人事。

  接著,又是另一陣兵荒馬亂,她瞧著母親被人抬進了那溫暖的屋子裡,有人給她一張溫暖的毛毯跟超好喝的熱巧克力喝,她開心的望著那大大的屋子,突然希望可以在這邊待久一點點。

  只是小女孩沒想到,這一待,竟待了十年。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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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凌晨五點,鬧鐘還沒響,一隻手已經把鬧鈴給按掉。

  床上的女孩吃力的坐起身子,一頭亂髮跟刺蝟一樣。為了不讓自己賴床,她立刻跳下來,做起地板運動。

  做好運動,折好被子,她動作迅速的梳洗完畢,然後換上制服,輕快地踏出房門。

  這間屋子很大,她跟母親及其它傭人的房間都在一樓,二樓則是主人們的房間,不過她有小小的特權,可以自由進出。

  十年前的除夕夜,她們意外的救助了這戶人家的獨生子,而心地善良的他們,也幫助了飢寒交迫而暈厥的母親;胡爺爺甚至好心的讓母親待到痊癒,接著,還因為她有過幫傭的經驗,直接聘請她當管家。

  一晃眼,她在這棟大宅裡住了十年了。

  胡爺爺是政壇的元老級人物,聽說早在清朝時,胡家就已世代為官,不僅是書香門第,還是名門之後;這也就能解釋這個家所有的一切。

  胡爺爺年輕時也從事政治,但很快地就展開投資,在經濟起飛的年代,創立了一些小資本的公司,讓兒孫們能夠繼續接手繼承,不一定要走政治一途。

  小資本?她住進來後才知道,每個人的價值觀有極大的差異,像她一點都不覺得十五億叫做小資本。

  「大家早安!」直奔廚房,杜玫兒元氣十足的大聲道早。

  廚房裡好幾個傭人全轉過頭來跟她打招呼,而站在爐子旁邊的女人,正忙著把鍋子裡的東西給倒進碗裡。

  「來,妳把這個端上去給少爺喝。」她一邊仔細的倒著藥,一邊交代著。

  十年的歲月在她臉上留下深刻的痕跡,一來是因為操勞,二來是她盡心盡力的為整個胡家付出,當年若不是胡家收留了她們母女倆,她真不敢想像今日她們會身在何方?

  所以她稱職的當個管家,勞心勞力的為這個家付出,跟胡家的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可惜在這個過程中,總是將女兒擺在最後的她,喪失了當一個稱職母親的資格。

  「不讓紹寧下來喝嗎?一直都不動也不好吧?」杜玫兒噘起了小嘴,「他整個寒假幾乎都賴在床上。」

  「玫兒!」仍冠夫姓的杜尹芝皺著眉頭,怒斥一聲,「跟妳說過多少次了,要叫少爺,誰准許妳沒大沒小的叫少爺名字?」

  杜玫兒委屈的咬著唇。這個家從上到下、她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叫紹寧的啊!

  「杜嫂,是我准的!」門外傳來低沉的笑聲,一個中年男子緩步的走了進來,「一大早別生氣,尤其生玫兒的氣就不好了。」

  一瞧見胡常文走進來,杜玫兒立刻深深一鞠躬,他是現在胡家的掌權者,也是胡紹寧的父親。

  「老爺,真抱歉,玫兒就是這樣——」杜尹芝趕緊開口道歉。

  「沒的事,妳也太見外了,他們兩個一起長大,怎麼說也是青梅竹馬,叫叫名字有什麼關係?」胡常文瞇著眼朝著杜玫兒拍了拍肩,「好了,妳先把藥拿去給紹寧喝吧!他如果方便的話,真的叫他下來吃早飯!」

  「是的,胡伯伯!」這也是杜玫兒專屬的稱謂,只有她能這樣叫他。

  誰教玫兒實在太可愛又太懂事了!

  打從跟著杜嫂一起留下來後,才幾歲的她就跟著母親忙裡忙外,一會兒幫忙拖地、一會兒幫忙擦東西,明明就有得是傭人可以使喚,但杜嫂堅持自己的女兒也得下去做,瞭解自己並沒有優渥的本錢。

  而玫兒什麼都沒說,不但聽話照做,甚至杜嫂沒交代的事,也會主動做到好;進退禮儀更是早熟,把胡家上下都當成主子一樣,絕不跨越界線、不隨便亂跑,簡直乖巧得讓人心疼。

  其中她對紹寧特別好,紹寧也非常黏她,兩個孩子只差一歲,幾乎形影不離;尤其紹寧體弱多病,不但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又有氣喘,每次生病時,小小的玫兒總會待在床邊,說什麼都不肯走。

  杜玫兒只手撐著托盤,即使上面裝了幾碗湯仍顯得輕鬆自如,她另一隻空著的手輕易的轉開門把。「紹寧,我進去嘍!」

  只見裡頭站著一個男生,他正扣上制服的最後一顆扣子。

  站在窗邊的胡紹寧,任晨曦灑落一身,顯得有些透明,彷彿隨時會消失似的。

  她每次看到這樣的他,總會有種不安的感覺。

  「又要喝藥啊?」他嫌惡的皺了皺眉。

  「不喝藥你連站起來都不可能!」她把托盤放上書桌,「快點喝吧,喝完我們一起下去吃早餐。」

  胡紹寧歎口氣,緩步走近。杜玫兒悄悄揚睫,偷瞄著眼前的他。

  奇怪,這個寒假紹寧不是都躺在床上嗎?為什麼這樣也會長高?他最近突然長高好多,以前明明矮她超級多的,現在眼看著快要追上來了!

  她有一六七耶,這傢伙之前才快一百六,為什麼像灌氣球一樣,一下就能灌到那麼高?

  當然,還是矮她一點點啦!她悄悄咬了咬唇。

  胡紹寧這會兒正端起湯藥來喝,她最喜歡看這時候的他。

  濃密的眉毛配上長長的睫毛,紹寧的皮膚好得沒話說,而且長得斯文白淨,是學校每個女生夢中的氣質貴公子!

  忽然,胡紹寧張開了一雙眼皮,抓住了她的注視。

  「干、幹麼,你嚇到我了!」杜玫兒尷尬的後退。他怎麼突然睜開眼睛啦!

  「妳偷看我?」放下湯碗,他挑起一抹笑說。

  「我、我是在看你有沒有把藥喝完。」她尷尬的抽過托盤,「快點,不然等一下又遲到!」落下話,她轉身就走出臥室。

  「妳明明就在偷看我。」他跟在她後頭,悻悻然的說。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無緣無故偷看你幹麼?」被他一激,她昂起頭面對他,一臉不在乎的模樣,「而且看了你十年了,你有什麼好看的?」

  「說的也是。」胡紹寧點了點頭。雖然學校裡倒追他的人很多,但是他大概很難吸引十年來都膩在一起的玫兒。

  只是,他為什麼希望吸引到她?

  兩人走到餐桌旁。

  「紹寧你可以下床嗎?」風姿綽約的胡夫人一臉驚訝的看著自己兒子,「這樣妥當嗎?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媽!我沒事,休息了整個寒假,夠了。」事實上他都快長瘡了。「我想去學校,又不做劇烈運動,沒事的。」

  「胡伯母,妳放心好了,我會看著他的!」杜玫兒自然的為他拉開椅子,再為他夾取他愛吃的菜。

  「是啊,有玫兒在,妳別瞎操心。」連胡常文都開口了。為了方便玫兒就近照顧紹寧,他特意安排他們兩個在同一班。

  「拜託!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不同班啊?」胡紹寧很不甘願的抱怨道,「從小學到高中都同校同班,這孽緣會不會太深了點?」

  「我都沒開口了,你抱怨什麼?」杜玫兒說得眉開眼笑的,「你要喝牛奶還是酸奶?」

  「酸奶。」他懶洋洋的開口,杜玫兒立刻起身為他去冰箱取酸奶。

  說歸說,其實他們兩個都很習慣在一起,這是胡氏夫婦都看在眼裡的事實,尤其正值青春期,這兩人不但沒有刻意保持距離,而且好像……還更加親密的樣子。

  他們不是冥頑不靈的老古板,當初讓玫兒跟紹寧一起生活時就有想到,要不就是這兩個人從青梅竹馬成了情感融洽的姊弟,要不就算他們真的來電,他們也樂見其成。

  誰教玫兒是那麼乖巧又懂事的女孩,可以說是世界上最能包容紹寧、照顧他的女孩。

  「紹寧,既然喜歡到學校去,就要好好唸書。」胡常文難得抓到共餐的機會,「上學期你的成績依然一塌糊塗!你看看玫兒,她全校前十名耶!」

  胡紹寧聞言,竟然是轉過頭白了杜玫兒一眼。

  幹麼,用功讀書有錯嗎?她噘著嘴為他倒好一杯酸奶,感覺桌下有人用腳在踢她。

  哎呀!又不是她的問題,為什麼她要幫他說話啦?

  「胡伯伯,別這樣說。你們讓我讀這麼棒的學校,我現在沒有辦法賺錢報答你們,只能考好成績,來表達我的感激之意。」杜玫兒趕緊解釋,手上正忙著把烤吐司給盛到盤子上,眼尾瞄了胡紹寧一眼。

  他沒吭聲,只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草莓果醬。

  「哎喲∼妳別見外,讓妳上學校唸書對我們來說只是小事,妳長年幫我們照顧紹寧,我們才真的要感謝妳呢!」胡夫人溫柔的看著她。玫兒這孩子她是越看越喜歡。「倒是紹寧,你再不好好用功,以後怎麼辦?要當個笨蛋嗎?」

  一學期學費三十萬是小事?嘖嘖嘖,她在胡家生活了十年,還是沒辦法接受這種價值觀。杜玫兒暗歎。

  「別老把我當廢人,我腦子有在動!」胡紹寧竟冷冷一笑,「再說,我也沒廢到大小事都要玫兒做,幹麼每次都把我當成殘廢一樣看待?沒有她,我也可以自己來。」

  餘音未落,他竟然站起身來,連早餐都不吃了,甩頭就走。

  打小就是個藥罐子,能活動已經是幸運的事了,也就是因為如此,胡紹寧被一家大小寵溺著,個性其實是比一般富家子弟要任性得多。

  他早就意識到自己跟其它男生的差別。

  當別人可以在球場上馳騁時,他只能坐在一旁觀看;當別人可以在田徑場上奔馳時,他依然只能坐在一旁觀看。

  只是單純的沙塵暴來襲,就可以讓他躺在家裡,戴著氧氣罩生活;稍微騎個腳踏車,他的心臟就會發出警訊,不容許他再活動。

  身為男人,身為胡家的下一個繼承人,他對於自己沒用的身體,早就比誰都介意,犯不著誰來提醒他。

  「紹寧……」杜玫兒回首望著步上二樓的身影,有些氣惱。「怎麼又這樣!」

  「紹寧!」身為一家之主,胡常文也不悅了,厲聲喊他。

  胡紹寧不但不回頭,還加快腳步,不一會兒,就聽見了偌大的甩門聲傳來。

  「胡伯伯,您別喊了!」杜玫兒趕忙制止他,「紹寧的個性吃軟不吃硬,硬罵他只會更糟糕。」

  胡常文皺起眉頭。這一家子都這樣讓著紹寧,才會讓出這種個性來!

  「妳們寵!再寵下去,他遲早被妳們寵壞!」他跟著起身,這頓早餐太難下嚥了。

  「有什麼辦法?難道你要跟紹寧吵上一架才甘願嗎?」胡夫人當然知道大家寵壞了兒子。可是能怎麼樣?先天有心臟病的紹寧,禁得起責罵嗎?

  杜玫兒焦急的看向一桌子的僵硬氣氛,只得趕緊站起來,把胡紹寧的早餐全給放在托盤上頭,連同自己的早餐一起,就要端上樓去。

  臨走前還以哀求的眼神看向胡夫人。總得要他們同意,萬一胡伯伯生氣,就麻煩了!

  胡夫人無奈的點頭。這時候,紹寧還真的只聽玫兒的話!就算是她這個做母親的端早餐上去,他也不見得會開門。

  一得到允許,杜玫兒飛也似的跑上樓。敲了敲胡紹寧的房門,那扇房門只遲疑一會兒,果然為她開啟。

  「唉,孩子給寵的……」胡常文見著杜玫兒隱去的身影,氣惱的說著。

  「親愛的,你覺不覺得……玫兒跟紹寧很配啊?」胡夫人若有所思,嘴角噙了抹笑。

  「他們兩個……感覺上是很合。」他語帶保留,「但是這說不準,畢竟一起長大,姊弟也會有這等默契。」

  「我覺得紹寧沒當玫兒是姊姊。」

  「是啊,他當她是妹妹加傭人吧?」使來喚去的,什麼都要玫兒做。

  「不不!我不是說那個。」胡夫人媚眼一挑,「紹寧當她是個女孩,一個異性。」

  胡常文有些咋舌,不禁驚訝的望著妻子,「妳是哪冒出來的想法?」

  「紹寧是我兒子。」她微微一笑,「這是身為母親的直覺。」

  「直覺能准的話,我談生意都用這個就好嘍!」胡常文一笑置之。這種事能拿直覺來說拍板定奪的嗎?

  「哼!我可以跟你打賭,紹寧對玫兒絕對不是普通的姊弟感情!」胡夫人竟喜孜孜的笑著,「可以的話,我想幫他們辦場婚禮。」

  「噢!親愛的,他們才十六歲!」嚴格說起來,紹寧才十五。

  「父母同意就可以了啊!呵……不過我又不是說現在。」只是有機會的話,她真的希望玫兒做他們家的媳婦。

  杜尹芝剛好經過,卻假裝沒聽見的疾步離開。

  胡氏夫妻向來是樂天派,喜歡社交活動,凡事容易過度簡單化;尤其是夫人,不但愛熱鬧,超愛起哄,常有一堆天馬行空的想法。畢竟是夫妻,老爺通常不阻止,有時候還跟著一起鬧。

  她真希望,夫人剛剛的話只是隨口說說,她的玫兒怎麼可能配得上少爺?

  胡常文面對婚事一說,也只是無奈的聳了聳肩。老婆常這樣天外飛來一筆,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習慣就好。

  通常只有陽光普照、空氣乾淨的日子,胡紹寧才有機會上學。

  因為他不只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還有嚴重的氣喘,這兩樣加在一起,能活到十五歲也稱得上是奇跡。

  他坐在白色的奔馳裡,看著司機緩緩駛進校園,身邊的杜玫兒已經背好書包,隨時準備下車的模樣。

  他們兩個念同校,而這所「菁頂名校」是從小學到大學一應俱全的菁英培養專校,一個學期的學費三十萬起跳,學生幾乎來自企業家及政要的後代。

  所以學校設置了一條長長的大道,直通豪華的教室大樓,在每一棟教室前,還不忘設計一個美輪美奐的噴水池,一來為了美觀,二來為了方便家長的座車回轉。

  不過每一輛車一進入校園,速度更慢了,許多老師嚴重認為,那一座噴水池的慢速回轉,簡直就是為了炫耀名車用的。

  胡紹寧的座車自然也不同凡響,區區高中生就搭乘它上學,算是過度奢侈,不過相較於一整校的名車,好像也不特別奢華。

  杜玫兒背起兩個書包,扳開車門。

  「把書包給我。」胡紹寧喚住了她。

  「嗯?我背就好了。」她眨了眨眼,一臉理所當然。

  「我沒有虛弱到需要妳幫我背書包好嗎?」他蹙起了眉頭。大家都把他當病癆鬼,連小事都不敢要他動手!

  他承認自己先天體質差,有該死的氣喘跟要命的心臟病,但不代表他的身子有差到連自己的書包都背不起。

  「喔,好吧!」杜玫兒有些擔心,但還是把書包遞給了他。

  下了車,秋初的太陽還是很炎熱,一早就刺眼得很。

  往校門口延伸至跟前的林蔭大道,看到許多熟面孔正迎面而來,最誇張的,就數被一群男男女女包圍著,宛若眾星拱月般前來的男生了。

  「紹寧,是梁至尊!」她指向了前方,「真是夠了,每天上學都要這樣嗎?他幹麼不讓車子開進來?」

  「呵,他喜歡這樣,享受被奉承的感覺。」站在陽光下的胡紹寧,臉色看起來益加蒼白。

  被女生包圍著的男孩長得非常顯眼,瘦長的身形,濃眉鷹眼再搭上鐫刻般的鼻樑,永遠上挑的自負薄唇,渾身散發著強烈的霸氣;但在微笑中,還帶有一點點王子的氣質。

  不過呢……杜玫兒偷偷瞄了一眼自個兒身邊的男生。她覺得,論起王子氣質,還是紹寧第一名!

  因為他既斯文又俊雅,那種溫柔的姿態,才是標準的王子!

  所以呢,紹寧的親衛隊也不遑多讓,雖然沒有梁至尊來得多,但瘋狂程度絕對不相上下。算算時間,那些人也差不多該出現了。

  「至尊!」胡紹寧難得來上學,見到好友,莫不欣喜。

  往前一看,梁至尊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沒想到真讓他遇見久未碰面的好友。

  「你怎麼來上學?身體好了嗎?」寒假時曾去看過他,那時的他臉色並不好。

  「好多了,不然怎麼能出門?」他輕輕一笑,附近一票女生幾乎為之傾倒。

  「太好了,我正嫌無聊,中午一起吃飯吧!」梁至尊大方的摟過他的肩頭,轉向杜玫兒,「倒霉鬼,我允許妳一起跟來。」

  「誰要你的允許啊,哼!」她吐了吐舌,「我叫杜玫兒,虧你身為梁家大少,居然不會念我的名字。」

  「倒霉鬼!」他刻意再叫她一次,「妳離紹寧遠一點,一定是因為妳帶塞,他才一直好不了。」

  聞言,她為之一愣。

  梁至尊只是鬧著玩,可是杜玫兒卻把這句話當真。她討厭梁至尊一直叫她倒霉鬼也是這個原因,好像她真的帶有衰運似的,致使紹寧的病時好時壞……

  「至尊,你別這樣!」胡紹寧趕緊上前,溫柔的對著她笑開俊顏,「我的身體跟妳沒關係,妳來我家之前,我還更慘呢!」

  她沒吭聲,只是用力擠出一抹很醜的笑容。

  因為這一年來,紹寧的病越來越嚴重!以前的出席次數還勉強在容許的範圍,但是這半年來,他上學的日子幾乎數得出來。

  「好了,倒霉鬼,沒時間讓妳消沉了。」梁至尊拍了拍她的頭,「我負責護送妳家少爺去教室;妳呢,負責處理那一票吧!」

  那一票?杜玫兒定神一瞧,只見一堆女孩子欣喜若狂般的朝著他衝過來。誰教紹寧不常上學,好不容易來了,她們怎麼會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呢?

  「紹寧,你身體好點了嗎?有沒有收到我送去的花?」某個女孩大喊著。

  有,有收到,但是她把花丟了。這女生不知道紹寧會過敏嗎?

  「紹寧,早知道你今天會來,我就請廚師幫你準備補品了。」另一個女生拍馬屁的說道。

  不需要,紹寧的餐點是她負責監督的。杜玫兒驕傲的鼻子向上揚。

  一群如狼似虎的女生圍了上來,不過她熟能生巧的兩手一擋,硬把她們擋了下來。真搞不懂,能進這所學校上學的也都是有錢人的子女,有必要為了攀上胡家這麼努力嗎?

  梁至尊那邊更誇張,因為他是「奇梁財團」的獨生子加上命定繼承人,連男生都拚命的巴結他,所以他的親衛隊是包含男女的龐大集團。

  相較於體弱多病的胡紹寧,許多女生想要成為他的女朋友,想巴結他的男生就少得多,因為他們總覺得依照他的身體狀況,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個問題。

  「妳們不要靠近紹寧!妳身上噴那麼多香水,他會過敏!」杜玫兒不客氣的指著某個女生,「而且我說過很多次了,紹寧對妳們沒興趣。」

  「奇怪,我們都沒跟他好好聊聊,妳怎麼知道他對我們沒興趣?」眾千金們老早看她不順眼了,明明只是一個下人,卻總是跟在胡紹寧身邊。「妳別以為我們不知道妳惡質的心思。」

  「就是!一個傭人念我們這種學校已經很誇張了,竟然還一天到晚黏著紹寧不放!」另一個女生嫌惡般的瞪著她,「我一想到跟妳這種下人同校,就渾身都不舒服!」

  杜玫兒早聽慣了這些惡毒言語。

  是,她是個被收留的傭人,只不過是管家的女兒有什麼了不起,憑什麼能念這種一學期三十萬的菁英學校,更別說這是所為了培育未來接班人所設立的學校,像她這種只要學打掃跟煮飯就好的下人,來念這種學校,簡直是瞧不起他們這些「肩負重任」的人。

  聽是聽膩了,但不代表她不在意她們說的每一字每一句。

  但是,她還是得佯裝無所謂。

  「那妳可以轉學啊。」杜玫兒瞇眼對著那女生燦爛一笑。

  那女生的就甩她一巴掌。

  那耳刮子來得又狠又急,她完全來不及反應,就感到一陣灼痛自臉頰傳來,響亮的巴掌聲刺耳的迴盪在耳邊。

  「小慈……」其它的女孩也嚇了一跳。

  「妳膽敢這樣跟我說話?」李晏慈簡直忍無可忍。一個下人敢這樣造次?「妳才是該滾的人,妳敢叫我轉學?」

  生氣的杜玫兒才正眼瞧她,另一邊的臉頰又挨了一巴掌。

  「好耶!再打!小慈,打死她!」

  「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什麼身份的人,憑什麼出現在這裡?」

  「對啊,讓她幫紹寧洗腳端茶還勉強可以接受,竟然穿著菁頂的制服來上學,哼!真不知道胡家的人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要做慈善事業可以對外做,還可以掙點好名聲;對自家的傭人做,只怕人家沒大沒小,忘記自己是誰!」

  兩旁全是加油聲,女生們圍著,每個人都希望她被教訓。

  好痛!杜玫兒兩邊臉頰都好麻,摀住臉頰,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千金們。她不能還手,她們說的對,就算穿著菁頂的制服,她依舊只是一個管家的女兒,只是個傭人,不管是對紹寧或對她們,論身份她永遠都不可以還手。

  「給我道歉!」李晏慈厲聲尖叫,「給我跪下來道歉!」

  再揚起手,她非得把這張漂亮的臉給打爛不可!

  「夠了吧?」

  有個嗓音柔軟但語調冷硬的男生聲音,從人群裡傳來。

  女生們紛紛回頭,看見是胡紹寧,立刻讓開一條路。

  李晏慈的手差兩公分就要賞給杜玫兒第三下,見著胡紹寧,也停了下來。

  他沒再吭聲,逕自走到杜玫兒身邊,迅速的檢視她發紅的雙頰,然後才看向李晏慈。

  「我在幫你教訓這個不知分寸的下人。」不知大難臨頭的她,還驕傲的抬高下巴。

  「妳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幫我做什麼?」胡紹寧意外地說出重話,但聲音還是那樣輕柔,冷冷的眼神盯著她說:「對付杜玫兒,就是對付我。」

  「什麼!?」李晏慈一時氣結,扭曲著美麗的容顏為自己辯駁,她不覺得自己有錯。「紹寧,你這樣寵她,她會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她只是個傭人,還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她——」

  「誰說她是傭人的?」胡紹寧打斷她自以為是的話語。

  然後當眾執起了杜玫兒的手,緊緊扣住。

  「杜玫兒對我而言是最重要的女性,以後誰找她麻煩,就是找我胡家麻煩!」他揚聲宣佈,不自覺加重了手上的力量,代表他的決心。

  杜玫兒被辱罵時沒哭,被打時沒哭,因為她根本不想哭。

  可是在胡紹寧一說完那句話時,她的眼淚瞬間潰堤。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委屈、臉頰好痛,還有……

  為什麼紹寧要說那種話?他不知道這樣會讓她有錯誤的期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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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胡家用過晚餐後,大家就各自忙著,平時上餐桌用餐的人很少,幾乎只有胡常文夫婦跟胡紹寧三人而已,胡爺爺跟胡奶奶不太喜出門,常常窩在三樓,都是由杜姨把飯菜送上去。

        杜玫兒幫忙把碗盤洗好後,還到外頭擦了一遍桌子,才能回房寫功課。

雖然家裡有三個傭人跟一個管家,胡常文也希望她以課業為重,但是母親堅持要她做事,不能忘記自己的本分。

杜玫兒沒有怨言,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胡家對她的恩澤,因此,面對那些千金大小姐的辱罵時,她才會特別難受。

因為她們說的都是事實。

「玫兒。」廚房裡終於沒人,杜姨將她叫到一邊。

深吸了一口氣,杜玫兒乖乖地走到母親面前,自己知道又要挨罵了。

「你臉頰是怎麼回事?」放學回來時還是腫的,上頭還有一條血痕。

「被李家千金打的。」她照實回答,把今晨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杜姨皺著眉聽完始末。她從一開始就反對讓玫兒跟少爺念同一所學校,菁頂可是貴族學校,是玫兒這種身份的人可以進去的?而且也沒必要,那兒是菁英培養專校,她的玫兒根本用不著!

論身份、論地位、論環境都不配。會發生今天這種狀況,只是早晚的事。

「你有沒有回嘴?」杜姨擔心的只有這個。

「沒有。」她搖了搖頭。媽說永遠不准跟比她身份高的人回嘴!

「那就好。明天媽準備一份點心,你拿去跟李小姐賠不是。」杜姨歎了口氣,「我看你還是轉學好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杜玫兒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媽要去賠罪?

「我……我沒有做錯事,為什麼我要去道歉?」她可以忍氣吞聲,但不能要她認沒犯的錯!

「沒有做錯事?你還敢講!跟少爺同一所學校就是個錯!你是什麼身份?去念貴族學校也是個錯!」杜姨怒眉一揚。這丫頭真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嗎?「早要你主動提出轉學的事你不聽,你是不是以為跟鳳凰混久了,你就會變鳳凰?」

「媽,我沒有那樣想!我很清楚知道自己是什麼。」杜玫兒討厭這樣!媽眼中永遠只有胡家、胡夫人、只有胡伯伯、只有紹寧,到底什麼時候,她會想起她是她女兒?

無數次她躲在被窩裡哭泣,如果可以重來,她祈求上天將時光倒流,她寧願不要去接近胡紹寧,不要踏進胡家!

自從胡家收留她們之後,媽就為這個家庭盡心盡力,口口聲聲說要報恩,全部心力都放在胡家的人身上,完全忽視她!就算她再努力、再勤勞地幫忙,媽只會不斷地嚴厲要求她,耳提面命地告訴她她只是個傭人,做這些事情不但理所當然,還嫌她做得太少!

至於她喜歡什麼、功課好不好,這些都在媽的關心範圍。她唯一在乎的是她的進退應對、在意她有沒有拿到前幾名以回報胡家讓她唸書的恩惠!

「今天這件事是你自己招惹來的,要是你不念跟你身份不合的學校,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杜姨嚴厲地斥責她,「這不是你的錯是什麼?對方是李家的大小姐,你憑什麼跟人家計較?」

「身份……真的那麼重要嗎?」她咬著唇,忍住不流淚。因為只要她一哭,媽媽更生氣。「我也是人,我們也是拿薪水過日子,不應該活得更有尊嚴嗎?」

下一秒,杜玫兒挨了今天的第三個耳刮子。

杜姨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這孩子大了,會頂嘴了﹗

也不想想當年一場大火,燒得人事全非,舅媽一家舉家移民到加拿大,她們母子倆走投無路時,是誰收留她們的?要不是胡家,她們現在可能還流落街頭,更不可能唸書!

「沒有胡家,就沒有我們!」杜姨壓低了音量斥責,氣得全身發抖,「你給我記住這一點!」

「我沒有忘記。」她睜大眼看著自己的母親,「但是,這不代表我得像狗一樣沒有尊嚴。我不可能跟李小姐道歉的!」

「玫兒,你給我跪下!」杜姨氣急了,四處尋找棍棒。她的玫兒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她應該永遠的乖順、永遠的聽話。

走到櫃子邊,她拿起慣用的□面棍。

杜玫兒打小就是被那根棍子打到大的,她不甘願,但仍委屈地跪下。今天就算被打到死,她也不可能去道歉!

「杜姨。」

一個人影驀地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廚房門口,不知站了多久。

嚇了一跳的杜姨,手中的□面棍無處藏匿,驚慌失措地呆看著倚在廚房門口的孱弱身影。

杜玫兒也吃驚地回首,一發現是胡紹寧,整個人都傻了。

「你怎麼還沒睡?」她第一個反應是這個。紹寧吃完藥就該睡了!

胡紹寧穿著水藍色睡衣,手裡拿著冰袋,緩步地走了進來。他幾乎沒進過廚房,有點好奇又有點閒散地環顧四周,絲毫不在意廚房裡兩個緊繃著的女人。

「我拿冰袋要給玫兒冰敷腫起來的臉頰。」他始於帶著笑容,就著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一點小傷,少爺不用擔心。」杜姨緊張地低著頭。不知道為什麼,她尊敬胡家的人,但對於這個才十幾歲的病弱男孩,每次都會不由得敬畏他。

他的眼神,總讓她覺得不自在。

「沒關係,我還有點時間,您慢慢打。」他輕鬆自若地撐著臉頰,「等您打完,我就熬夜幫玫兒冰敷、幫她上藥,徹夜未眠也沒關係。」

「這怎麼可以!」她慌了。要是讓少爺一整夜沒睡,明兒個肯定發高燒!

「問題是,您看起來正準備動手,我也不好阻止您對吧?」胡紹寧看著她,笑容滿面,但眼神卻凌厲無比。

原來以前玫兒身上的青紫,全是那根□面棍打的。

「沒……沒的事。玫兒,快點去睡。」杜姨懼於他凌厲的目光,趕緊叫女兒起身,「洗完澡就快點上床睡覺!」

杜玫兒站起身子,心緒紊亂地看著胡紹寧。他怎麼跑進廚房來了?而且還那樣對媽說話。

她聽得出來,紹寧在生氣。

他如果情緒過於激動的話,心臟會受不了,所以他永遠都是平心靜氣地處理所有情緒;越生氣時,他會笑得越溫柔,得眼神冰冷得足以殺死人。

「所以……杜姨不打了?」他沒打算放過想動手打玫兒的人,即使是她的母親。

「紹寧,」杜玫兒趕緊出聲制止,她知道他在生母親的氣,「是我不好,我……」

「你被打還叫你不好?你腦子是燒壞了嗎?」他轉過頭瞪了她一眼,「別說話惹我生氣!」

杜玫兒趕緊噤聲,怕他的怒氣更熾,因為他剛剛的語氣真的有點激動。

「杜姨,我想跟您說清楚,我沒把您當傭人,也沒把玫兒當傭人,所以我不要再聽見任何有關身份地位的話。」他深吸一口氣,想維持心律規整,「還有,我不允許玫兒離開我身邊!轉學這件事,不許再讓我聽見!」

杜姨倉皇地絞著圍裙。她知道自己惹少爺生氣了,但她萬萬沒想到,少爺會如此袒護玫兒!

「今天的事玫兒沒有錯,她需要跟李晏慈道歉,也不許再提這件事!」

「是。」對胡家人,杜姨永遠都是言聽計從。

胡紹寧輕蔑地瞥了她一眼。他覺得一個人值不值得尊重,在於他有沒有尊重自己;杜姨長年以來自貶身份,看輕自己的地位跟身份,只讓他看不起她。

若不是她真的很照顧他,這種人早就被他趕出去了。

轉過身,他拉過杜玫兒就要離去。

「喔,對了,杜姨,忘記跟你說一件事。」他突然又轉回身,嚇得杜姨一陣慌亂。「今天我才在學校公佈,以後誰對付玫兒就是對付我。」

她睜圓雙眼,腦海中竄出今天早上夫人跟老爺的對話。少爺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護著玫兒的行徑跟態度,真的很……很令人匪夷所思啊!

「知道了。」秉持絕對的服從,她戰慄地點了點頭,不敢反駁。

下一秒,胡紹寧拽著杜玫兒離開廚房,直接上了二樓,進到他的房間。

一直沒開口的杜玫兒,順從地坐了下來,既疑惑又有點感動地望著胡紹寧。

他今天一連救了她兩次。

只是,他對媽說的話太重了,好歹她是她媽耶,母親教訓小孩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過來一點。」他搬了張椅子到她面前,並將她的身子拉向前。

然後裹著毛巾的冰袋輕柔地貼上她的臉頰。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眨著眼,呼吸有些急促。最近她不喜歡跟紹寧靠得太近。

她有種奇怪的感覺,每次跟紹寧靠得太近,她的心會跳得非常快。

「不要動!」他抓住她的手阻止她,不許她退離。

他沒想到今天李晏慈會對玫兒動手!大家對玫兒的閒言閒語他都知道,他嫌懶,不理她們,也知道玫兒有辦法應付。

但他絕對沒想到有人膽敢打玫兒!而且李晏慈手上還戴著戒指,對玫兒施打的力量又急又猛,不但讓她的雙頰都腫起來了,戒指還在她臉上刮出一道血痕。

這張臉都變形了,想到當時的景況,他就火大!

他的玫兒有張標準的鵝蛋臉,長得非常清秀,其實在學校裡,有許多男生喜歡她,他比誰都清楚;因為她有雙靈活的杏眼,微嘟的嘴唇,加上活潑開朗的性格,很少人會真正討厭她,除了那些刁蠻小姐。

那群少爺只是想玩玩而已,他早就請至尊幫忙注意,他沒去上學的時候,盯著那些男生,不准他們接近玫兒!

因為,玫兒是他的!

從小時候第一次見面起,她就是專屬於他一個人的。

臥病在床的童年,如果沒有玫兒相伴,不知道會過得多枯燥無味?如果不是玫兒,說不定他根本沒有意願活到現在。

「紹寧……」杜玫兒出聲,「你……你抽煙嗎?」

他一怔,看著自己拿著冰袋的手,指頭就在她鼻尖,難怪她聞得到。

「不許說。」他警告著。

「你怎麼可以抽煙?」杜玫兒情急地抬起頭,甩掉冰袋,「你的身體不好,你還抽煙?」

「我能活到幾歲都不知道,當然要在有生之年嘗試所有的事。」胡紹寧把冰袋往旁邊一扔,知道要被她念了。

「問題是,抽煙只會加重你的病情,而且有害健康!」她最近才覺得奇怪,紹寧常窩在浴室裡不出來,難道是在抽煙?

「你很囉唆耶。」坐回床緣的他,可不想什麼都沒玩過,就這樣死在床上,那太無趣了。

「你根本不是嘗試,最近一直在抽對不對?」杜玫兒氣急敗壞地也坐上他的床,開始尋找煙。「你把煙藏到哪裡去了?交出來,我就不說。」

「你很煩耶,你可以出去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禁止她到處亂翻。

「紹寧,我很認真地在擔心你!」她焦急得都快哭了。「你想試試看抽煙可以跟我說,我去設呿弄給你;但是你應該是抽一次就放棄了,絕對不能成癮!」

胡紹寧看著她。面前這個女生從以前到現在,除了為他之外,有沒有為自己想過一件事?

小時候她總守在病床邊,時常兩人會一起抱著睡覺,只要他一生病,每次睜開眼看見的都是她;為了能讓他出去逛,小小的她去學騎腳踏車,載著他在庭院裡繞。

也是她背著他上下樓,明明她沒比自己大多少。

再大一點,她為了沒去上學的他抄筆說,教他功課,還會把學校好玩的東西帶回來,告訴他班上發生的事,讓他不至於脫節;若他能上學,她書包裡放的大部分是他的藥、圍巾、口罩,全都是為了他。

她擔心他?這還需要她說嗎?他怎麼會不知道?

胡紹寧情緒複雜地撫上她的臉頰。這動作讓杜玫兒一時僵硬,覺得臉頰有些麻麻的,而且好燙喔!

「我想要嘗試什麼你都會幫我想辦法嗎?」他嘴角泛出一抹笑,連眼神裡都閃爍著狡黠的笑意。

杜玫兒覺得不對勁。但是面對他的任何要求,她都只有點頭的份。

奇怪,她的心跳得好快喔!如果紹寧不要一直搓她的臉頰,她覺得這個現象應該會好一點。

可是,又好舒服喔!她好想把自己的臉全埋進他的掌心裡,這樣的觸摸,讓她有種幸福的感覺。

突然,胡紹寧坐直身子,逼近她。

「紹……紹寧?」她瞪圓了眼,全身僵硬。

「我想試試看接吻是什麼滋味。」他這麼說著,原本在她臉上撫摸的手,驀然移到了她的唇。

接吻?杜玫兒瞠目結舌地望著眼前的男生。

紹寧在說什麼……他怎麼那麼近?近到她只看得見他的眼睛跟睫毛。

「可是……」她伸出手試圖抗拒,卻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如此近,一伸手就觸及他的胸膛。

瘦弱的身子骨沒什麼肌肉,她觸及他的心窩,可以感到心臟隔著單薄的身體傳來的震動。

紹寧的心好像也跳得很快?

「看著我。」他說話了,逼著她面對他。

看著他啊……可是她只要一看著他,整個人都會不對勁!為什麼紹寧的雙眼要那樣凝視著她不放?她在裡頭瞧見了詭異的情感,讓她有種被烈火包圍的錯覺。

「我覺得這樣不好……」她縮起下巴,緊閉起雙眼。

「哦?」胡紹寧突然鬆了手,推開她,「那我找別人試好了。」

「別人?」她不假思索地往前逼近。紹寧想找誰?「不可以找別人!」

咦?杜玫兒突然一怔。她在喊什麼?為什麼不可以?

正當她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嚇到之際,一陣柔軟忽地覆上她的唇瓣,嚇得她措手不及!

胡紹寧抓住她的手,對於她激動的反駁非常開心,俯身就吻上了她。

他喜歡這柔軟的觸感,四唇相貼,僵持了好一會兒。

幾乎不能呼吸的杜玫兒,從頭到尾都瞪圓雙眼看著他,他在她唇上留下的溫度,讓她覺得自己也快得心臟病了!

好不容易,胡紹寧才離開她的唇。

「好像不是這樣的。」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自己的唇,「不過你的嘴唇好軟,真好親。」

杜玫兒瞬間漲紅了臉,活像剛被開水澆過般紅潤,害羞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感覺怎樣?」瞇起眼,他溫柔地問她。喜歡看她羞紅臉的模樣。

認識她十年,他還沒看過她害羞的樣子。

她感覺怎樣?他還敢問?她覺得頭昏腦脹,覺得不能呼吸,覺得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

杜玫兒掩住嘴。她的初吻……就在剛剛沒有了?

「我記得電影上好像不是這樣演。」胡紹寧思忖了一會兒,又伸手拉住她,「再來一次好了。」

「再……再一次?」她低聲尖叫。她真的會被他嚇得心臟病發。

「你不喜歡?」挑了眉,他逼近她笑著。

「唔……我……我……」真是尷尬極了。這要她怎麼回答?喜歡?不喜歡……嗚,哪個都不對啊!

她是喜歡啦!被紹寧吻上時,她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那就再一次喔!」她抿起了唇,「我還沒寫作業。」

「好,然後我保證會乖乖睡覺。」他看著杜玫兒。怎麼覺得染上嬌羞的她,益發的可愛?

她深吸一口氣,正襟危坐在胡紹寧面前。她的這些準備動作讓他覺得好笑極了,接吻應該是很浪漫的事,她幹嘛搞得好像要去赴死似的?

「你不要笑!我很緊張!」她微嗔地打了他一下。

「就只是吻一下,有什麼好緊張的?」他愛憐般地凝視著她。今晚的玫兒真的跟平常的她不太一樣。

「你快點啦!」噢,不要再提吻不吻的,她覺得快管不住自己的心跳。

胡紹寧禁不住輕笑,好不容易等心情平復了些,他溫柔地伸出手,扣住她的後腦勺,讓她貼近他。

他記得,電影裡的吻不是四唇緊閉的相貼而已,好像是……

繃著身子的杜玫兒,連雙唇都是緊閉的,身子還微微發顫,等待他的吻,而胡紹寧卻用手指輕輕撥弄著她的粉色唇瓣,然後啾了一下,再一下……

下一刻,他大膽地輕咬她的唇,發現那觸感挺舒服的,跟著再倣傚電影裡的情景般,輕輕地含住她微撅的上唇。

這些動作,讓杜玫兒完全亂了,一陣酥麻感從唇上蔓延開來,她嚇得想掙脫開來,不能理解為什麼紹寧要含住她的嘴唇?

「紹寧,我……」她張開小嘴想問個明白,他卻大方地連口內的味道都品嚐。

說這是場探索之旅也不為過,胡紹寧發現到接吻的美好,他們從吸吮及輕微的嚙咬開始;杜玫兒的心情也從恐懼到渾沌,她發現自己怎麼只聞得到紹寧身上洗髮精的香味,然後她就……

她曾再度開口想要停止這一切,可是那是個錯誤,當她想再說什麼時,胡紹寧立即封住了她的口,並且纏上她的舌尖。

她承認她嚇到了!那時的她抵著他的肩頭,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躺在他床上,而他曾幾何時已在她的上方?

可是舌尖交纏的感覺太過美好,她一直無法承受也無法理解,她只感覺到他濕潤的熱情,本能地跟著他的步調走、跟著他的呼吸走,跟著他一起享受這「接吻的初體驗」。

她什麼都忘記了,覺得自己好像還要做些什麼……可是她的理智被燃燒殆盡,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聽見紹寧的……

紹寧的?杜玫兒忽然睜開雙眼,她的手正抵著他的胸膛,感受到異常的心跳。

「紹寧!」她低吼著,捧起他的臉逼他離開她,「你的心臟跳得好快!」

嘖!胡紹寧吻得方興未艾,但是也感受到心臟的不適,只手捂著心窩,翻了個身就躺在床上。
焦急的杜玫兒撐起身子,探視身邊的男孩,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不過雙唇異常的紅潤。

「你還好嗎?」她憂心忡忡地望著他,其實自己的心跳也急速跳動著。

「呼……還好……」他邊說,邊調整呼吸,「真是的,接個吻都不能盡興。」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她覺得好尷尬喔,雙手遮起臉,這一摸,發現自己整張臉都異常的燙。

悄悄地在掌心下抿起唇,原來接吻會讓人這麼迷眩,難怪男女生談戀愛時都會吻得難分難捨。

深吸口氣,她滑下床,去為胡紹寧倒杯溫開水。路過鏡子前,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她的唇腫起來了!

「天!你看我的嘴唇!」她靠近鏡子仔細瞧,整張嘴的周圍也全腫了……天哪,這是接吻後遺症嗎?

「我有口罩。」這廂說得挺自然的,他已經控制了心跳,坐起身子。

「噢,你怎麼能說得那麼輕鬆?」她羞赧地把開水遞給他,「以後不要再玩這個了,這樣根本就看得出來!」

胡紹寧悠哉地喝口水道﹕「行,那我找別人。」

她氣急敗壞地回首瞪著他。吼,又拿這個來威脅她!接吻這種事真的可以這麼隨便嗎?

唉,當然可以,紹寧說他只是想「嘗試」看看而已,本來就是誰都可以……

「不過,我比較想要跟你接吻。」胡紹寧將水擱到床邊的茶几上,誠懇地對著她笑說,「你討厭的話,我是……」

杜玫兒咬了咬唇,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拒絕,因為他的話,她耳根子瞬間紅透了!

她也不討厭……不討厭跟他接吻啦!可是好奇怪,這種事能夠當做練習或是遊戲這樣玩嗎?如果可以的話,為什麼她心臟會跳得那麼快,而且……

莫名的對他多份眷戀感。

「我先回去了喔!」怕被人看見紅腫的唇,她不甘願地戴起口罩,「你快點睡,希望明天可以再一起上學。」

「噯,等等。」胡紹寧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晚安之吻。」

「什麼時候有這種東西的?」奇怪,為什麼今天晚上好像很多事情都變了?

「我小六之前都有好嗎?你每次離開前都會在我臉頰上親一個,說晚安的。」他故意用帶點怨懟的口吻說,「但你上初一後不知道發什麼神經,就再也沒有晚安之吻了。」

唔……因為……因為她知道自己長大了嘛!胸部開始發育後,她有一陣子不太敢跟紹寧單獨相處,就怕他發現不一樣……

哎喲喂呀!這話讓她怎麼說得出口。怕他追究下去,她搔了搔頭,硬著頭皮走到他床邊,順從地俯下了身子。

「晚安。」她拉下口罩,啾了一下他的臉頰。

胡紹寧卻迅速地轉過來,吻了一下她才撅起的唇。

「晚安。」輕柔地撫著她的臉,他帶著勝利的笑容跟她道晚安。

「紹寧!」她又羞又惱,卻掩不住心中湧起的奇異甜蜜感受。

拉起口罩,她為胡紹寧關了燈,輕聲地走出房間。

很慶幸的,一路上沒遇到任何人,她得以迅速地衝回自己的房間,取下口罩。

她的心,還是跳得好快。

站在鏡子前面﹐她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喜歡紹寧。

而且那份喜歡好像正在變質,以前他是弟弟,那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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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從實習接吻之後,胡紹寧的身體意外地越來越好,天天都能去上學,即使氣溫跟著季節變化,持續下降,也都不是問題。

他和杜玫兒之間的親密程度也日益增加,連杜姨都發現他們比以前更常膩在一起,時光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一樣。

過去他們都小,膩在一起、睡在一起很正常,但某一天當玫兒發現自己長大後,就進入了一段尷尬期。

緊接著是少爺的尷尬期﹐兩個人維持似遠似近的關係,不敢像以前一樣肆無忌憚地窩在一起,但還是很要好。

但最近就像孩提時代一樣,玫兒甚至大半時間都窩在少爺的房裡,連作業也拿進去一起寫,少爺甚至交代她,不許讓玫兒洗碗,因為會影響到她寫作業的時間。

杜姨非常懷疑,但對於少爺說的話,依然是只聽從不違抗;原想要找機會問玫兒,她卻總被少爺纏著,少爺似乎有意無意地不讓她打攪他們似的。

繼續這樣下去,她內心不安,覺得這兩個孩子好像在談戀愛似的形影不離。

事實上杜姨猜得八九不離十。雖然杜玫兒一點都不覺得她是在談戀愛,只覺得她是在就近照顧胡紹寧,但是她卻一天比一天感到快樂。

他們之間曾有段疏遠的日子,現在重新在一起無話不談,讓她覺得很愉快,而且紹寧私底下對她越來越好。

不是說他以前對她不好,而是那種「好」的程度出現了差異。

她很難形容,反正紹寧對她的感覺就像是在呵護什麼一樣……以前都是她在照顧他,什麼時候她需要被人呵護了?

可是被呵護的感覺,她覺得很棒!

即使只是把她黏到嘴邊的髮絲撩到耳後,只是為她蓋一條毯子,甚至他大少爺破天荒地幫她倒茶,她都覺得很溫暖。

還有,她喜歡一起討論作業時,紹寧吻她臉頰的感覺。

那一小點可以擴大成無限,甜蜜感蔓延全身,那種說不上來的美好感受。

「喂,倒霉鬼,你再走一步就要撞上了!」

有人大咧咧地拎起她制服的後領,嚇得她回神。

杜玫兒定神一瞧,發現自己眼前立了根街燈,她真的差一點點就要撞上了耶!回首看去,全天下會叫她倒霉鬼的只有梁至尊大少爺一個人。

「謝謝你喔!」她尷尬地笑了笑。

「你在發什麼呆?很難得喔!」梁至尊往前走去,中庭的午餐已經擺好,就等他去用餐。

他的作風很囂張,向來是學校的頭痛人物,但礙於這間菁頂學校有一半是梁家的,和他特殊的身份,任誰都拿他沒轍;逃課、公然跟老師嗆聲,這種事司空見慣。

而他的午餐時間一樣囂張,在中庭的花園裡擺設桌椅跟大陽傘,還有專業的廚師現場烹飪,親手將美食送上桌給他大少爺吃,而且附近會自動圍了一大群後援會。

杜玫兒一直搞不懂,他不覺得這樣吃飯很吵嗎?

「紹寧呢?他不是去找你?」左看右瞧,她沒瞧見自己該盯緊的人。

「他?喔,他有來找我,然後去處理一些事了。」梁至尊坐了下來,指著一旁的椅子,「坐吧!」

一落坐,杜玫兒可以聽見後頭響起一陣哀怨聲,身為胡紹寧的貼身傭人,她竟然也有資格跟梁至尊一起用餐等等啪啦啪啦的吵死人言論。

她要習慣、要忍氣吞聲,決不能重蹈李晏慈事件的覆轍!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絕對是他們杜家的家訓。

說也奇怪,在紹寧宣告不許找她麻煩後,她一直過著太平日子。

「你對於一堆女生圍著你吃飯,不會很受不了嗎?」杜玫兒由衷地詢問。

「我沒當她們存在啊!」梁至尊回得理所當然,「反正這些女人臉上都寫著﹕我要嫁進豪門,我怎麼會看她們一眼呢?女人喔,我才沒興趣。」

「呵……」杜玫兒倒不以為然,「你呀,一定會遇到一個讓你目不轉睛的女生啦!」千萬話別說得太滿。

「才不會!」梁至尊冷哼一聲。這倒霉鬼少在那亂講話。

「一定會!」杜玫兒不知哪來的自信堅定地駁斥。她真希望可以看到梁至尊為女生折服的樣子,一定很好玩!「奇怪,紹寧到底去哪裡了?」

胡紹寧應該要隨時在她眼皮底下的,萬一一個疏忽,發了病怎麼辦?她還是不放心,一骨碌站起身,決定找人去。

「你坐下。」梁至尊忽然壓住她的手,「別去打攪紹寧。」

「……」杜玫兒轉了轉眼珠子,「他跑去抽煙?」

「知道就好,他說最近在家裡都沒得抽,很痛苦。」他挑高了眉,「一定是你這個管家婆管東管西的!」

「他不可以抽……就是有你這種人在支持他!」她早該想到,要不,紹寧哪來的煙?

梁至尊一說出真相,她就更坐不住,說什麼都得去阻止胡紹寧不可;不過一回身,就發現胡紹寧正優雅地朝著他們走來。

不管看幾次,她都覺得胡紹寧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乾淨的臉龐,俊逸的容貌,永遠掛著淺淺的笑容,帶著點優郁的雙眼,和那天生病弱所散發出來的氣質,難怪許多女生都說,只要他對她們笑一下,她們就會覺得天旋地轉。

事實上這是錯誤的想法,看到他笑才不會呢,明明要接吻時才會有那種感覺。

「怎麼?為什麼一臉不高興?」沒得到她的響應,胡紹寧立刻輕斥好友,「至尊,我說過不要故意惹她生氣。」

「她在找你,我說你去抽煙了。」梁至尊一派閒散,一副完全不關他的事的模樣,「中餐有魚跟豬肋排,你們要吃哪一種?」

一瞬間,胡紹寧跟梁至尊交換了眼神。

事實上,他不是去抽煙,而是去找李晏慈談個清楚。

最近風聲鶴唳,只是杜玫兒在他的保護下渾然無所覺而已。自從上次的事件後,李晏慈對杜玫兒已經忍無可忍,加上不滿普通人就讀學校的富家子弟為數不少,他們直接組成一個小團體,專門找非名門後代的學生麻煩。

玫兒一心只在他身上,不知道高一跟初中部這兩個月轉走了多少學生,全是受不了欺凌而哭著轉學的!

李晏慈最大的目標當然是玫兒,她喜歡他的事眾所周知,以前小時候她就常出入胡家,那時她只把杜玫兒當傭人,沒想到未來的她會是個威脅。

此刻的李晏慈已經不管她喜不喜歡胡紹寧,光是學校竟然有杜玫兒這個傭人的存在,就讓她覺得刺眼!

玫兒總認為他的身子骨差、需要保護。事實上她不知道,這樣的他默默保護著她。

「你怎麼又抽煙?你答應我不抽煙的!」她氣急敗壞地嚷著。明明很久沒聞到他手指上有煙臭味了!

梁至尊挑了眉,這事說好不能讓杜玫兒知道,所以他只好謅了抽煙的借口,總比讓她知道他去找李晏慈談好吧。

胡紹寧知道好友的用意,不在乎地坐下來,跟他的廚師一笑,點了一道魚。「玫兒,你要吃什麼?」

「我不要吃!」她賭氣地站起來,「你騙我……你跟我保證過的!」

「只是抽一根而已,有必要這麼小題大作嗎?」他也板起臉,「你以為煙是說戒就能戒的嗎?」

事實上,可以。

為了她說她不喜歡接吻時有尼古丁跟煙草的味道,所以他戒;他的煙癮沒有很大,但一開始戒煙時還是很辛苦,可是為了她,他願意用意志力戰勝它。

反正他都能用意志力活到現在了,區戒煙怎麼難得倒他?

「可是我不喜歡你抽煙!」她真的生氣了,「你明知道抽煙對你不好,你明知道我……」

「喂,倒霉鬼,好好的中餐時間別搗亂好不好?梁至尊出聲制止,「你要搞清楚,你憑什麼管紹寧?」

憑什麼?這句話果然有效,讓杜玫兒頓時無話可說。

她瞧著梁至尊,再看向胡紹寧。她是在幹什麼?媽媽耳提面命的話她忘了嗎?她是個傭人,跟紹寧再好,還是傭人而已。

難道幾個吻就讓她自以為她是紹寧的誰嗎?

「對不起!」低下頭鞠躬,她強忍著淚水,迅速地離開。

胡紹寧壓抑住起身去追她的衝動,只用無奈的眼神看著對面的好友。

「你就不能找別的詞嗎?」他歎口氣。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提醒玫兒是傭人這件事!

「我說的是事實。」梁至尊不以為意,「她本來就是管家的女兒不是嗎?真虧得你讓她干涉那麼多。」

「至尊,我沒把她當傭人。」這個觀念很難溝通,梁至尊霸道慣了,從學校老師到家裡的傭人全都要看他臉色,今天要是玫兒是他的傭人,只怕現在已經被趕出梁家喝西北風了。

「我知道啊!」他忽然換上一臉賊笑,「傭人怎麼會有……」

他指了指頸子,挑高了眉,又是一陣竊笑。

有什麼?胡紹寧皺著眉頭,看不懂他的意思,都快把他的頸子看穿了,還是不能理解。

「杜玫兒的頸子上有吻痕。」他一字一字,用氣音說著。

胡紹寧當眾倒抽一口氣,不自覺地握緊桌上的刀叉,整個人從頸部開始泛出紅光。

昨天玫兒不給他抄作業,他故意吻上她的頸子,真的留下痕跡嗎?昨晚玫兒氣得跑回房間,他根本沒注意到。

「家裡的人知道嗎?」梁至尊嘿嘿地托著腮瞅著好友。他早知道紹寧這一對有鬼。

「閉嘴!」他無奈極了,「我跟她什麼也不是,你別亂說話。」

「你都留下吻痕了,還什麼也不是?」梁至尊狐疑了忖度一會兒,「不對啊,你不是有心臟病嗎?有心臟病上床沒問題嗎?」

「……」胡紹寧實在很不想跟他討論這個話題,「我們只是接吻……只有吻而已。」

「哦──這樣啊……」他露出一種很失望的表情。

真是欠揍!他那是什麼表情啊?真要失望,也該是他,輪不到他梁至尊吧!

廚師先送上胡紹寧的魚排,然後體貼地倒了一點點紅酒。適量的紅酒他是可以喝的,對心臟也有些幫助。

「我很喜歡倒霉鬼,你應該不會欺負她吧?」喝了一小口酒,梁至尊難得正經地看向胡紹寧。

「你覺得我會嗎?」如果會,他何必這麼辛苦地製造一堵透明的牆,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玫兒之於他,是絕對必要而且重要的存在。

這是在吻她之前他就知道的事。而吻之後呢?他喜歡玫兒的反應,有點青澀、有點熱情,有點畏懼卻又有點期待!他最愛把她吻得迷迷糊糊的,她會自喉間輕逸出讚歎聲,像是陶醉於他的熱吻。

她的臉頰很粉嫩,頸子的線條超迷人,而身上的肌膚很滑嫩,有時候吻得忘我時,他會發現自己的手很容易「不小心」就探入她的衣內。

他珍惜她的存在,換作是任何一個女子,他都不會有類似想寵護她的想法。

「晚點再跟她和好就好了,反正倒霉鬼不可能拒絕你!」

梁至尊不在意女生的心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胡紹寧只能怪自己沒事先跟他溝通好,才會不小心傷到玫兒。

「下次不要用這種方式打發她,我不喜歡!」他語重心長地把話說清楚,「她不是傭人!她跟我們是平起坐的不是嗎?」

至尊明明都讓她一起用餐了,幹嘛喜歡惹她?

梁至尊歪著嘴,聳了聳肩。他的確真心把杜玫兒當朋友,但骨子裡就是喜歡整她。

「我準備了她愛的巧克力糖,放學後你再送給她。」意思是說,他得代替至尊去道歉。梁至尊低首開始寫字條。

「就在中庭好了。」

「行!」梁至尊轉過頭去,挑了後援會的一個女生,招了手要她過來,「你去把這張紙條拿給杜玫兒。」

「好的,至尊學長!」這是個高一學妹,開心得眼都彎了。

她接過紙條,全校都知道杜玫兒是誰,她是菁頂全校中地位最低的傭人,卻可以跟梁至尊與胡紹寧兩大名門之後的帥哥在一起!

拿著紙條,她趕緊往高一的教室走去,只是在進入樓梯時,她好奇地打開了紙條,偷偷看了一眼──

放學在中庭等我。紹寧

住在一起真好!就算吵架、就算那個杜玫兒逾矩罵了胡紹寧,還是可以跟胡紹寧一起坐車回家。

她突然一頓。為什麼要對一個傭人那麼好呢?杜玫兒實在讓人看了很不順看,怎麼可以什麼好事都發生在她身上呢?

樓梯中走來一群人,學妹注意到其中有個再熟悉不過的人。

「晏慈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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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自己不但是個蠢蛋,而且還蠢到無藥可救!

她真的完全忘記自己是誰了。她以為她在紹寧身邊,跟他日夜相處,跟他接吻、讓他撫觸身子,就代表她是紹寧的女朋友嗎?

她真的這麼想。雖然她沒有用態度跟行為表現出來,但在心底深處,她的確是這樣自居的。

她覺得,只有她可以跟紹寧在一起,覺得他必須在身邊,而且該接受她所有看顧!

她怎麼可以把媽媽的話忘掉?

她是個傭人!未來是要繼續在胡家幫傭的人!

雨下得很大,杜玫兒一個人走在雨裡,身子所受的刺骨寒冷比不過她心頭的冷。

中午就在她不知好歹地干涉「少爺」後,沒到半個小時就接到了他的紙條,有個好學生遞給她紙條,說那是紹寧要她寫的──

今天你給我一個人走回家!下午我都不要看見你!多管閒事的傢伙!

她現在的手裡緊握著紙條,一見到紙條後,她立刻收拾好書包,在學校找個地方躲起來。

少爺說不想見到她,她就不能被看到。

一直到放學後,她等到全校都走光了,確定那熟悉的白色車子駛離後,她才走出來。

早上雖然陽光普照,但下午一陣烏雲密佈,沒多久就下起了滂沱大雨,時值初冬,這雨又大又急,而且異常的冰冷。

從這裡走回家,她估計需要兩個小時左右吧?因為光開車就要半個小時以上。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搭公交車,但少爺不准!

這就是她自以為是的報應。她怎麼可以以為自己是特別的?難道因為少爺對她是特別,她就可以這樣想嗎?

杜玫兒,你是笨蛋!蠢蛋!你真是無可救藥的白癡!

叭──叭──刺耳的喇叭聲接連不斷地傳來,刺眼的大燈跟著亮起,讓回頭張望的杜玫兒不由得瞇起雙眼。

跟在她身後的是三台轎車,她靠著牆,疑惑地看著它們。

兩台車分別停在她的前後,另一台擋在中間,他們輕而易舉地把她包圍住。

「這是誰啊?怎麼會一個人在這淋雨呢?」司機打著傘,打開中間那台轎車的車門,李晏慈優雅地下了車。

「走路回家才是傭人該做的事,傭人怎麼配坐車出入呢?」其他兩台上走下的是杜玫兒不認識的人。「我只要想到我家掃地的要是跟我坐同一台車,我就想吐。」

「胡家的思考邏輯跟我們不太一樣。」看到杜玫兒一副落魄樣,李晏慈開心極了。「不過再怎樣,你還是個傭人,今天的事你應該充分瞭解到了吧?」

杜玫兒只是低著頭不語。她知道今天自己會是個徹底的落水狗。

面對這些行事張狂的千金少爺們,她一樣要維持低姿態,因為他們說的全是事實,從今天的事情,她的確充分地理解到,也清醒了。

那就是她喜歡紹寧。

但他卻是她最不可以喜歡的人!他的身份跟地位是她永遠高攀不起的,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她發現心裡好難受,因為她真的喜歡紹寧!不是姐弟之情,也不是單純的友情,是女生喜歡男生的那種喜歡!

淚水不自禁地流了下來,她感激這場滂沱大雨,可以掩飾她難受的淚水。

「不過你的存在還是很礙眼,我們不希望看到像你這種人出現在校園裡。」李晏慈朝身邊的女孩輕輕勾動下巴,話卻是對杜玫兒說,「你最好是主動提出轉學。」

她會的。杜玫兒由衷這麼想。她想跟紹寧拉開距離,因為她好怕再相處下去,她說不定會越來越喜歡他。

「萬一紹寧又護著她怎麼辦呢?」一個女生去而復返,手裡拿著球棒。「所以啊,只要你休學個一年,我們就不必常常看見你了。」

杜玫兒看著女生抱著幾根球棒,而男孩子愉悅地各自拿了一根,他們的想法顯而易見,只要讓她骨折受傷,她非得休學一學期,這樣就可以把她跟胡紹寧拉開一年的距離。

這一刻,杜玫兒竟然沒有厭惡的感覺,甚至覺得這或許是個好方法。

當初不該為了紹寧晚入學的!如果他們真的用差一歲的實際狀況去衡量,他們會差一個年級,可能就不會生出那麼多枝節了。

骨折應該還好,痛一下下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不必上樓幫紹寧打理一切了。

因為,他也不忌看到她對吧?

看著球棒落下,她緊閉起雙眼,感受到劇烈疼痛從身上傳來!一棍一棍不留情地施落在她身上,她知道他們是故意先不打腳的,等她身子受夠了皮肉痛,再往她的膝蓋擊去。

下意識的她出手想伸手擋住球棒,卻及時拉回,她的內心在掙扎,想的竟然還是如果紹寧發現她受了傷,到晚上還沒回家,會怎麼想?

媽媽呢?媽媽會擔心她嗎?媽媽從來沒有擔心過她,說不定這樣子可以讓媽媽多花點時間照顧她吧!

「你們在幹什麼?」

隆隆的雷聲裡,杜玫兒覺得她好像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趴在地上的她,痛到不能動了。她一定是聽錯了,這麼冷的天氣又這麼大的雨,紹寧根本不可能出門,只要一個小感冒,說不定就會要了他的命。

但是擊在她身上的力道頓時全部消失了,她吃力地撐起身子,雨水模糊了視線,她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李晏慈,你在做什麼?」有腳步聲奔跑而來,在雨中噠噠響著,「我就知道有問題……我怎麼會去相信!」

那聲音真的好熟悉,不過有點遙遠,雨聲實在太大了。

「玫兒!你們這些該死的,竟然有膽子做這種事!」

「你在說什麼?我們是在幫你教訓不知天高地厚的傭人耶!」這尖聲的是李晏慈的聲音,「這女人連你的事都敢干涉,不趁現在教訓,以後會騎到主人頭上!」

一個有力的臂膀突然撐起她的頭,杜玫兒腦袋一片渾沌。為什麼有人會攙起她?她仰起頭,抹去滿臉的淚與雨水,吃力地想看清眼前模糊的人影。

「該被教訓的是你們!」胡紹寧用前所未見的聲音大吼著,「你們記住了,今天你們的所作所為,就是跟我胡紹寧誓不兩立!」

紹寧?紹寧!杜玫兒瞪大了杏眼,慌張地逼自己清醒。這種雨、這種溫度,紹寧怎麼可以淋著雨?

「你為什麼沒撐傘?天哪……你這樣會感冒的!」慌亂不已的她嚷叫,急著要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蓋著他,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濕的。

胡紹寧看著被打得渾身是傷的杜玫兒,都什麼時候了,為什麼她想的還是他?考慮的還是他?

難道她就不能花一點點時間,想想自己嗎?

心疼不已的他一把擁住了她。好幾次他想這樣告訴玫兒,要她多為自己著想,而不是永遠將他擺在第一位,或是想著如何市嬴得杜姨的注意。

但他終究是自私的。他寧願玫兒永遠只想著他,也不願意她把時間都挪去注意其他的人事物……所以,他始於沒跟她提過這件事。

中午把紙條送過去,下午回到教室就不見玫兒的蹤影,傳話學妹囁嚅地說,玫兒身體不舒服要早退,請他自己回去。

當下他有些氣惱及後悔,沒料到玫兒會任性到先行逃課,但又想到她難得會將他扔下,為自己思考,也就不追究,故意漠視心中的不悅跟寂寞,決定回家後再好好地跟她道歉。

天色越來越晚,即使她是在賭氣,他也不相信她會晚歸。再仔細思考,他就發現玫兒不可能扔下他不管,他被騙了!

不顧杜姨的阻止,他要司機載他出來沿路找人,遠遠的發現前方有三台車包圍著什麼,直覺告訴他可能是玫兒,他就什麼也不管,連把傘都沒撐,拔腿就往前跑,他認出李晏慈的車、認出那群男生,就是對中產階級有意見的那群人!

這些人竟敢把他的玫兒……胡紹寧心窩一陣劇痛,突然捂著胸口癱在杜玫兒身上。

「紹寧?紹寧!」她比誰都瞭解這樣的異狀,尖叫地抱住他,「老何呢?老何!」

司機帶著傘,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

「快點!少爺發病了!快點!」她忘記了身上的疼痛,竟然一起身,就將胡紹寧往自己的身上背。

李晏慈他們第一次看見胡紹寧心臟病發的模樣,全部傻在原地,無法出聲。

「滾開!」杜玫兒狠狠地瞪著她。要是紹寧有什麼三長兩短,她保證要李晏慈吃不完兜著走!

李晏慈呆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是……是胡紹寧自己要淋雨的,跟她沒有關係!為了一個下人這樣糟蹋身體,胡紹寧怎麼會是那麼愚蠢的人?

她完全沒有想到,這樣輕率又幼稚的行為,導致李家的敗亡。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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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胡紹寧直接被送去醫院,換下一身濕透的衣裳,等著進手術室;胡家人一接到通知,急忙趕到,在得知原委後,杜玫兒被杜姨結結實實地打了好幾下耳光。

她沒反抗,只是緊咬著唇,淚水和著髮絲落下的雨水落地。

「杜姨!你在幹嘛!那不是玫兒的錯!」胡夫人連忙制止。杜姨對玫兒太嚴格了!「要怪就怪李家,不管紹寧的狀況怎樣,我絕對不輕饒他們!」

「要不是她,怎麼會害得少爺冒雨出去。」杜姨激動不已。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玫兒會拖累少爺的!

「現在不是怪罪誰的時候,我們先祈禱手術成功吧!」胡常文趕緊把杜玫兒拉到一邊,「玫兒,你先回去換下濕衣服,再這樣下去,等一下進急診室的人是你。」

聞言,杜玫兒只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就像過去一樣,只要紹寧一發病,小小的她也是倔強得很,絕對不離開紹寧的床前一步。

「唉……杜姨,你回去拿吧!」胡常文轉向杜姨交代,「幫玫兒把換穿的衣物拿來。」

邊說,他邊主動脫下身上的大衣,就往玫兒身上蓋。

「老爺,不!這怎麼行?」杜姨緊張極了,怎麼可以讓那高級毛料的衣服蓋在全身濕漉漉的玫兒身上呢?「那件不是……」

「再貴的衣服也比不上玫兒的身體重要吧?」胡常文皺著眉,有些不解她的反應。「你快點回去,別讓玫兒感冒了。」

杜姨真想把女兒帶走,今天這一切,全是她惹出來的!

她受胡家的恩惠,還拿胡家的錢唸書、還念貴族學校,穿好的衣服、擁有自己的房間,更別說胡夫人常買東西給她!

這些都是不應該的!擁有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已經很過份,現在還把少爺害成這樣!

「等等,杜姨先別急。」意外地,鮮少出門的胡爺爺跟胡奶奶也拄著枴杖來了。

「爸!媽!」胡夫人吃了一驚,剛才出門時太匆忙了,沒來得及告訴爸媽啊!「你們怎麼……」

「紹寧出事,我們怎麼可能坐視不管?我們叫了出租車過來的。」胡奶奶憂心地看著他們,「情況怎麼樣?」

「醫生說只能暫時穩定他的狀況,紹寧的病……只有換心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胡常文歎了一口氣。

「這關過得了嗎?」向來給人不動如山的胡爺爺,也憂心忡忡的皺起了眉頭。

「過得了。」站在一旁的杜玫兒突然出聲,「我們說好了,要一起上大學的!」

他答應過她的!他不可能黃牛!她瞪大的眼睛瞪著地板,地面都快被她的目光燒出一個洞來,其間伴著豆大的淚水拚命往地板滴,一滴又一滴。「丫頭,別哭、別哭!」胡奶奶心疼地往杜玫兒身邊走去,撫著她濕透的發,「為了你,紹寧會活下來的。」

還是胡奶奶厲害,一眼就能分辨滴落的是雨水或是淚水。只是給她這麼一說,杜玫兒整個人失控地哭了起來。

「都是我不好!」她回身抱住了胡奶奶,「要不是我跟他鬧脾氣,情況不會這樣子的!我不該離開紹寧身邊的!」

「乖乖,這種事很難說的,哪有那麼多早知道呢?」胡奶奶溫聲地安撫著她,「奶奶有個想法,說不定會讓紹寧的病好得快一點。」

什麼?胡常文看了妻子一眼。母親什麼時候變醫生了?

「什麼方法?」杜玫兒倒是信了,瞪著盈滿淚水的眼看著胡奶奶,「我什麼都願意做,只要讓紹寧快點好起來!」

「呵呵,什麼都願意嗎?乖丫頭﹐奶奶就知道你最疼紹寧。」胡奶奶把她臉上的淚給抹掉,「這事的確需要你的幫忙,喔,還有杜姨。」

杜姨一怔。玫兒只會惹麻煩,哪能幫上什麼忙?

「我跟你媽想了想,要是紹寧過了這關,就讓他們兩個結婚,沖個喜吧!」胡爺爺對自己的兒子說,接著,因腳不太能站,便找張椅子坐下來。「這個家需要一點喜事,沖沖喜,說不定紹寧會好得快。」

「什麼?」驚呼出聲的是杜姨。沖喜?

「對呀!可以沖個喜,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喔耶!胡夫人意外地舉雙手贊成,反正她老早就想把玫兒娶進門了,「而且這小兩口合得來,這是一舉數得的好法子。」

「……」胡常文反而有點手足無措,「可是,這會不會太……」不科學了?

「我們老家常興這套的,有人病重時,舉行個儀式,沖沖喜,心情快活,也就好得快!」胡爺爺趕忙補充,「這不是符合所謂心理影響生理的觀念嗎?」

「是呀、是呀,而且玫兒應該不會反對吧?」胡奶奶看著目瞪口呆的杜玫兒。

她完全搞不懂沖喜是什麼東西,怎麼會無緣無故冒出這種東西呢?

「可是……」杜姨焦急地提出異議,「少爺怎麼說?這可是終身大事,怎麼可以兒戲?而且用婚姻大事來沖喜,好像太草率了點。」

「呵呵,怎麼會草率呢?」只見胡奶奶笑吟吟地撥開杜玫兒的一頭濕髮,頸子上有一處清晰可見的印子。「這個應該是紹寧的傑作吧?」

咦?所有人紛紛看向那一顆草莓印,莫不倒抽一口氣。這兩個孩子什麼時候發展到這種關係的?而當事者的杜玫兒甚至到現在還不知道,前一晚玩鬧中的吻,會落下如此鮮明的印記。

「怎麼回事?」望著胡家一家子非常詭異的笑容,她一臉錯愕,轉而尋求母親的解答。「媽,怎麼了?」

杜姨彷彿遭到晴天霹靂一般。玫兒最近跟才爺走得那麼近,果然是……她覺得頭痛,她們母女倆受胡家的恩惠太多了,要是玫兒嫁給少爺,真的太誇張了!

「吻痕。」胡夫人眉開眼笑地走近杜玫兒,大方地擁抱她,「早說你跟紹寧在交往嘛,害我擔心死了!」

咦?吻痕?她頸子上有吻……喔,昨天晚上,紹寧咬住她就不放了,那會留下痕跡嗎?

羞死了!滿臉通紅的尷尬不已,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你怎麼說?嫁給我家紹寧,會不會太委屈你?」胡夫人憐惜地看著杜玫兒,她一直想要個女兒,這下終於可以如償所願了。

「我……我怎麼會委屈?」該委屈的是紹寧吧?他們家是有錢有地位的人家耶!

「太好了!」胡夫人喜出望外地回身,看向一臉愁容的杜姨,「杜姨,你呢?你不會反對吧?」

「夫人,這件事情太草率了!您要知道,玫兒只是一個管家的女兒,我們……」十幾年來,她說的都是同一套,連胡常文都聽膩了。

「杜姨,如果你真的覺得對我們家有虧欠,那就把玫兒嫁給紹寧。」他抓准杜姨的心思,切中要害,「我們都想畏玫兒這個媳婦,這就是你回報我們最大的禮物。」

杜姨怔然,胡常文提出的建議,讓她完全無話可以反駁。

她真的覺得虧欠胡家太多,現在如果她阻止這場婚事,就好像是不想回報胡家一樣……可是玫兒才十六歲,這麼早結婚……唉!她腦子全亂了。

這是一輩子的事啊!當初她被愛情沖昏了頭,年紀輕輕就嫁了人,卻落得整日受以飽拳的下場,結婚這種事,怎能不深思熟慮?

玫兒才十六歲,少爺也才十五,對什麼都還懵懵懂懂,他們知道什麼是婚姻嗎?

「太好了!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快回去拿衣服給玫兒換吧,我可捨不得她著涼。」胡夫人忙拉著杜玫兒坐下來,拿起手帕幫她擦去臉上的雨和淚水。

        這個動作,連媽媽都沒對她做過呢!

杜玫兒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她在這個胡家,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溫暖。

嫁給紹寧嗎?這像夢一樣的事,怎麼會突然發生在她身上?她不是很懂得什麼是沖喜,但是如果跟紹寧結婚,可以讓他痊癒的話,她願意,她一千一萬個願意!

只要紹寧好起來!拜託上蒼,他一定要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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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才早上七八點,一抹輕快的身影,頂著讓人覺得有點熱的日頭,在庭院裡掃落葉。

站在依然頹圮的圍牆附近,杜玫兒望著那年邁的老樹,聽說那棵樹在這裡好幾年了,當年舅媽家的一場大火沒燒到它,它依然屹立在那兒。也就是在老樹下,她遇見了小小的紹寧。

她喘著氣,用手當扇子試著扇掉身上的一些熱氣。日子過得好快,一轉眼當年的小男孩已經變成十六歲的大人了,而她竟成為他的小新娘……

「哎喲!哎喲喂呀……小姐啊!」一個老婦人衝了出來,「你也拜託一下,外頭的地是我在掃的,您怎麼搶我的工作呢?」

「我早上起來沒事做,就出來掃一下落葉嘛。」杜玫兒緊拿著掃把,拉著老婦人往裡頭走。

「不行,你現在是少爺的媳婦了,怎麼可以再做這種粗活?」老婦人連忙揮著手,「多少人在裡頭吃早飯呢,您也快進去吧。」

「朱阿姨,我還是我啊!」她有些失望,情況還是改變了!

自紹寧為了她淋雨發病,經過手術後勉強控制了下來,但是此後他的身子卻變得比以前更虛,只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她焦急地在醫院日夜守候,若不是胡常文下令她恢復正常作息,照常上學的話,她寧可休學也要照顧面白如紙的胡紹寧。

在醫院躺了半個月後,胡紹寧出院返家休養,家庭醫生住進胡家,隨侍在側,而她則是一邊準備考試,一邊還要應付一堆結婚的事宜。

她搞不清楚情況,也完全沒有結婚的實際感,紹寧說不定也沒有,因為他幾乎都在昏睡,家人跟他提起結婚事宜時,他也只是望著窗外,半瞇著眼,然後若有似無的「嗯」了一聲。

天曉得他是醒著還是睡著的?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們要做的事情是結婚呢?

而杜姨也為婚禮忙上忙下,但是幾乎不再與她交談。她看得出來,媽盡心盡力籌辦的是「胡紹寧的婚禮」,並不是「自己女兒的婚禮」。

但要嫁給紹寧的人是她,所以她對自己催眠,反正媽橫豎都在忙她的婚事,沒什麼差別。

婚禮簡單且隆重,就在胡家舉行,但那天的胡紹寧臉色依舊蒼白得不像人,由胡夫人為他換上西裝,打理好儀容;而她則簡單地穿著紅色旗袍,將短髮束在後頭。

當胡紹寧為她戴上戒指時,她的心跳得很快,他穿西裝很好看,如果臉色能正常的話,她一定為之傾倒;訂完婚後,新郎象徵性地搭著車出去晃一圈,再折返回來,正式地迎娶她。

杜姨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看著她拜別,很奇怪,母女倆都沒有淚水。

杜玫兒一直以為自己會哭,當她發現哭不出來時,一切就瞭然於胸了。抬頭望著自己的母親,她發現母親的眼神一半看著她,一半擔憂地看著在她身邊的胡紹寧。

說不定今天拜別的是胡夫人,她還比較像是母親般為她痛哭流涕。

這是很詭異的現象,胡家給了她們母女安居樂業的生活、舒適的生活環境,還讓她受優渥的教育;她們卻失去了過去那種相依為命的母女親情。

她不怨誰,因為有失必有得,她們得到的或許還更多。

她跟胡紹寧坐上車子時,他又開始喘氣,一度握緊著她的手,朝著她溫柔地微笑;然後等不到良辰吉時,胡紹寧就被送回屋子裡,又是一片混亂,醫生也衝了進去。

穿著旗袍的她,站在門外,胡奶奶輕輕抱著她。「等一切穩定了,奶奶會再給你們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

胡奶奶一直這麼對她說,她沒有答腔,因為她那時甚至不知道婚禮已經完成了。

緊接著,胡家其他的至親自國外回來度假,順便慶祝這樁喜事,客房全都要打掃,她把月考考完之後,就跟著一起打掃家裡;一有空就進去看紹寧,他原先總是閉著雙眼,那一天,他忽然看著她,說想要看月光。

她為了他搬動床鋪,把床搬到了窗邊,這樣一整天的景色,他就全都看得見。

自此以後,紹寧幾乎天天都是醒著的了。

「玫兒,你又起這麼早啊!」胡夫人一瞧見她進屋,愉快地招呼著,「跑出去做什麼?」

「掃落葉啊!」她瞇起雙眼。

「唉,你們母女倆真像,都什麼時候了,老是閒不住。」胡常文樂呵呵地笑說,「坐下來吃早點吧!」

結婚後,杜姨一躍變成親家母,她卻絲毫沒有為此開懷過,甚至連一絲笑容也沒有,只要求胡常文讓她繼續住在這裡,為胡家工作;胡常文本來就打算兩家人住在一起,可是不可能讓她繼續當管家了。

不過杜姨堅持得很,所以情況似乎沒什麼變化。唯一起變化的,大概是其他傭人對待她,已經比管家更上層樓了。

餐桌增大,因為胡氏夫妻的兄弟姐妹全回到這棟大宅院,大家也見過了杜玫兒,搞不清楚為什麼十六歲就讓他們結婚,不過一開始的反對質疑,卻在胡紹寧日益有起色的健康中自動消音了。

「想不到沖喜這麼有效!」胡大伯一直嘖嘖稱奇。「醫生說紹寧的病情好很多,情況穩定了下來。」

「嘿嘿!」胡爺爺跟胡奶奶自豪得很,自認居功厥偉。

「前幾天還嚷著要下床,意識清醒多了。」說話的是胡二伯,他是個醫生。「常文啊,要不要趁著好轉,一口氣把事情解決了?」

「怎麼解決?」胡常文迫不及待地想聽他的意見。

「換心吧,這是讓紹寧痊癒的唯一途徑!」胡二伯斬釘截鐵地道,讓杜玫兒有些不安。

「換心?」胡夫人歎了一口氣,「說得容易,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問題是,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到我那裡去吧!我待的醫院是心臟科權威,到那兒等心臟也比較有利。」胡二伯在美國執業,語氣十分肯定。

「到美國去?」胡常文沉吟著。這也不失為好方法,所有的兄弟姐妹幾乎都在美國跟加拿大,到那兒也比較有個照應。

到美國去?杜玫兒嚇了一跳,但是她只是默默地咬著手裡的吐司,聽著席間大人們說話。

「二哥,你說真的還是假的?」胡夫人也認真考慮了起來,「到那裡,我們住哪裡?」畢竟他們在美國沒有置產,而從換心到完全痊癒是一條漫長的路。

「就住我家,你不用擔心。」胡二伯大方地答應,「你們為了照顧紹寧,太久沒去我那兒了,我現在住的家啊,容納三十個人都沒問題。」

「老公……」胡夫人看向胡常文,這的確可以考慮。

杜姨端著剛煮好的咖啡,站在桌邊為胡家人一一斟添,來到杜玫兒身邊時,左手悄悄地握緊她擱在桌下的手。

她看向母親,她依然親切地對胡家人微笑,輕聲寒暄,詢問還想吃些什麼,但是左手,卻緊緊地握著她。

「那玫兒呢?一起過去嗎?」胡常文看向斜對面的杜玫兒。

杜姨的手握得更緊了。

杜玫兒感受到一桌的注視,她端起牛奶,輕輕啜飲,也回握母親的手。她知道媽在想什麼,但是媽太小看她的堅強了。

可是難得得到她的關愛,她很感謝。

「現在是學期中,而且我才高二。」她清了清喉嚨後開口,「我這樣就到美國去,會不會適應不良,或者接續不上學業?」

「說得有理。」胡常文皺起眉。紹寧已經確定休學了,百分之百小玫兒一個年級,回到現實狀況……他們本來就差了一歲。「那怎麼辦?等高中畢業嗎?」

「嗯……」杜玫兒感受到手中的力量微微鬆開,杜姨要再去廚房忙了。「紹寧在那邊會治療很久嗎?」

「應該不至於吧……」胡二伯正在思考,「等到心臟的話,頂多半年的時間。」

「玫兒!」胡夫人心疼地跨過桌子牽起她擱在桌上的另一隻,「可是換心這種事不一定,說不定要更久……」

「沒關係,再視情況而定。我也會更認真地練習英文,至少過去時不要太吃力。」杜玫兒擠出微笑,用力點著頭。「放假時我就去美國找他,沒問題的!」

胡家陷入一陣熱烈的討論中,玫兒的話不無道理,她的語言能力雖然不差,但立即過去確實會難以適應學校生活。

杜姨走了出來,杜玫兒看向自己的母親,瞧見她示意她過去,於是她離開桌子,往廚房走去。

「醫生說少爺醒了,嚷著肚子餓,你把早餐拿上去給他吃。」杜姨早把東西準備好,全在托盤上。

看著按照醫生指示準備的餐點,杜玫兒知道媽媽對紹寧真的非常用心。

「媽,你希望我去美國嗎?」她突然問道。

瞥了她一眼,杜姨立刻背對她,開始擦起廚房角落、桌子跟瓦斯爐,幾個傭人發現情況不對,也趁機溜了出去。

「媽!」她又喚了聲。

「不希望!我連這場婚姻都不希望發生!」杜姨揪緊手裡的抹布,雙手撐在流理台上,高聳的雙肩顯出她的緊繃與怒意。「這一切都太荒唐了,結婚是兒戲,剛結婚又要讓他去美……」

「我會留下來的!」她端起托盤。早知道跟媽討論這件事是無解的,她更聽膩了身份不同、地位不配這些理由。

「玫兒,如果少爺去了美國,你怎麼辦?」杜姨幽幽地道出她的不安,「你們年紀這麼小就結婚,身為夫妻卻分隔兩地……你知道會有什麼變化嗎?」

「不會的!我放假就去找他!」杜玫兒堅強地綻開笑顏,「有什麼變化,就到時再說吧,我現在懶得想那麼多。」

話落,她快步走出,一點都不想再跟母親討論這個話題。

走上二樓,她來到熟悉的房間,胡紹寧正半坐臥在床上,望著外頭的景色。光線打在他身上,他顯得那麼亮眼,卻又溫柔。

「早。」她先把托盤放到一邊,「真高興這麼早就可以看見你。」

胡紹寧轉過頭,望著她,連眼睛笑彎了。「早安,好久不見。」

她白了他一眼,動手把床底下的ㄇ型桌子拿出來,跨在他身上,才能把豐盛的早餐擺上去。

「樓下好吵,吵到我睡不著。」他撐起身子,讓自己再坐的直些,「我也想出去走走,我覺得我的腿快廢了!」

「呵呵,不會的,我每天都有幫你按摩。」杜玫兒坐了床緣,笑著看向他。

胡紹寧沒動手吃飯,雙眼只顧著凝視著她。他注意到她的頭髮留長了一點點,髮絲在肩上彎出一個弧度,之前才在耳下的……他伸出手,夾起她的發,食指有意無意地觸碰著她的臉頰。

「你要跟我走嗎?」他冷不防地問。

「嗯?」杜玫兒有些意會不過來,眨著眼表示疑惑。

「去美國治療,我聽見了。」他微笑著,漂亮的眼直直盯著她。

杜玫兒嚇了一跳,沒想到紹寧會這麼快就聽到消息……不是胡家隔音太差,是樓下真的太大聲了。

她咬了咬唇,搖了搖頭。

「我想在這裡等你。你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吧?」她抬起手,包覆住他在她頰上的大手,好冰、好冷……

「我不知道……給我一個回來的理由如何?」他將她拉近,前額貼著她的,珍惜般地撫著她臉頰,「為什麼我要為了你回來呢?」

「咦?因為……因為……」彼此靠得太近,令她慌張,一時竟然找不出一個好理由!

「因為你現在是我的……」他輕哂。玫兒跟他真像,到現在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身份轉變了。

「……」她瞪圓了眼,輕咬著唇,然後狐疑地挑了挑眉,「妻子?」

胡紹寧泛出笑容,捧著她的臉蛋,吻上久違的柔軟唇瓣。

他好像好久好久沒有品嚐這飽滿多汁的柔軟了。

他的記憶不多,唯一存在的是憤怒與興奮。他對於李晏慈率眾欺凌玫兒的印象太深刻,深刻到昏迷之後,他幾乎都在做噩夢,夢魘裡是再被欺負的玫兒,跟一旁無能為力的自己。

他的夢一直斷斷續續,突然間聽見媽說要幫他跟玫兒舉行婚禮,什麼他們兩個既然彼此喜歡,趁機沖個喜也不錯……理由他懶得聽。但是娶玫兒?他發現自己沒有反對的理由。

他喜歡玫兒,玫兒是他的,如果可以藉此永遠讓她留在身邊,何樂而不為?

接著,他的記憶又中斷了。再清醒時,就見著身穿紅色旗袍的玫兒。

真奇怪,平常大咧咧的她,怎麼穿起旗袍來會那麼好看?她笑得有些靦腆,戴戒指時,她瞧著他的眼裡,盈滿了讓他欣喜若狂的愛慕。

那應該是愛慕吧?不然誰會這樣凝視著他?

後來他應該是又發作了,迷迷糊糊的到前些天,終於完全恢復神智,至少確定他現在正吻著的是真實的人,不是夢。

「停停……」杜玫兒忙摀住她的唇,「你太激動,小心又發病!」

「噢!」他最討厭這樣了。「我非得快點治好我的身體,不然我很難再進一步!」

「再進一步?」她瞪著他,小臉瞬間通紅,「你還有工夫想那個喔!」

「為什麼不能想?」他倒是大方承認,「你不會以為一個正常的男人,會甘於只有接吻而已吧?」

「吃早餐啦你!」她羞紅了臉,把叉子塞給他。淨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我不要!」他縮回手,「我手沒力,你餵我!」

以前他生病時都是這樣的,玫兒會一口一口餵他吃。

「那是你小時候耶!」她不可思議地抱怨著,卻還是動手切起餐盤上的白吐司。

她細心地切著,伴隨著一小塊起司,送入他的口中。兩個人總會相視而笑,其中夾雜了大量的靦腆與羞赧。

誰瞧見了,都會覺得這不只是兩小無猜,還是對可愛至極的小夫妻。

「你會想我嗎?」杜玫兒在叉起最後一片水果時,突然有些沉重地問。

「會!」胡紹寧撫著她的頭,手指伸進她的發裡,「我會非常非常非常地想你!」

杜玫兒嬌羞般地紅著臉,為他送進最後一口水果,然後溫順地偎向他單薄的胸膛,享受他的擁抱。

這將是他們十年來第一次的分離,她覺得好不安。

但紹寧是要去治療,沒有什麼事能比他的健康更為重要!

「一痊癒,我就會回來。不准搞外遇!」他吻著她的發霸道地命令。

她不敢太用力,卻用盡深情地擁抱他。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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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直到現在,杜玫兒還是覺得「等」這個字未免太沉重了。

等待原本就是煎熬的,一旦時間拉長,就會變成一種難以卸除的苦痛,她很能等,卻很討厭等。

坐在充斥藥水味的醫院裡,她一個人在外頭靜靜等待,手術室的燈不管看幾次都扎眼得很,她選擇不去注視。起身到販賣機那兒買杯咖啡,她現在需要的是提神醒腦。

今年的冬天天氣很不穩定,尤其是很快要過年的這段時間,一會兒溫暖、一會兒又極冷,老人家的身體根本受不了,胡爺爺跟胡奶奶雙雙染上感冒,只是司空見慣的小病,對長者來說卻足以致命。

奶奶陷入昏迷中,爺爺隨即跟著倒下。

她希望爺爺奶奶可以趕快康復,一起過新年。

沉下臉色,她看著外頭的聖誕氣息,卻沒有快樂的心境。

第三年,這是紹寧離開後的第三個新年。

等待的確是一種煎熬,相隔地球的兩端更是一種考驗!杜玫兒喝了一口難喝的熱咖啡,捧著紙杯試圖取暖,因為她的心已冷,渴望有誰能注入一絲暖意。

紹寧到美國後,情況一直不佳,甚至連起身跟她講電話都有困難,他的身體要適應環境、要適應下雪的冬天,還要排隊等心臟;排隊名單長得讓胡夫人哭泣,隨著紹寧發病,大家的希望又少了一些。

情況好的時候,他會寫信給她,至今也只有兩封;再好一些,他會打電話回來……她已經大一了,法律系的課業很重,沒有辦法像高中時一樣,每天豎起耳朵在電話旁邊唸書,等著電話響起。

她辦了新手機,苦苦地等候,紹寧卻只打來過一次,之後,他就音訊全無。她有不好的預感,親自打去美國,傭人說大家都在醫院裡,她才知道,紹寧好像以醫院為家。

她沒有錢出國去看紹寧。胡夫人也明白跟她說,紹寧的狀況一直很不好,大家為了他分身乏術、精疲力盡,如果她去了,一來沒辦法照料她、二來擔心紹寧會因過度興奮而使病情惡化。

杜玫兒想起一本傳記──《一公升的眼淚》,裡頭的病患只是高中生,一天她的弟弟去探望小腦萎縮症的姐姐,那時的姐姐全身肌肉都已經宣告癱瘓,因為見著弟弟,太過喜悅而導致會咽肌肉失控,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

因為想念姐姐而去探病的弟弟,親眼看見姐姐因為他而差點死亡的景象,從此,他再也不去看她了。

不是因為厭惡生病的姐姐,而是不希望姐姐因他而死。

她也一樣,決不希望紹寧為了她而病情惡化;她只希望有任何狀況,一定要讓她知道!

卻石沈大海。

啪噠,手術室的燈忽然暗下,走出身著綠色手術衣的醫生。

「胡先生的家屬嗎?」他問著,杜玫兒點了頭。「我們盡力了,情況並不好,接下來只能看胡老先生的造化了。」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她禮貌地行了個禮,心裡沒有太大的起伏。

這是預料中的事,她哭了幾晚,早有了心理準備。

自從夫人帶著紹寧一起去美國後,她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傭人只剩下王媽跟母親兩個人而已,五個人住偌大的宅子,有種空虛寂寥的感受。

她的學校在北部,離郊區的家很遠,為此她貸款買了車子,爺爺奶奶還在的時候,她不能夠離開胡家。

這些年來,她跟母親的感情並沒有進展,而她也早就不期望什麼了。她花時間唸書、考試,母親則花時間在照顧爺爺奶奶跟維持胡家的原樣。反而是爺爺奶奶對她比以前更好了,她會上樓唸書給快看不見的他們聽,換得老人家的笑容。

奶奶病倒時,爺爺就說過,萬一奶奶走了,他也不想一個人獨活。

這是怎麼樣的愛情呢?自從奶奶昏迷的那一刻起,爺爺也倒了。

杜玫兒在加護病房前,那是她特別要求的雙人病房,看著裡頭插管的兩個老人家,她知道,不管誰走了,都不會扔下另一個人。

不會像她一樣,被單獨遺留在這裡……

「玫兒!」不遠處,走來心急如焚的杜姨,「怎麼了?我聽說手術結束了。」

她跟玫兒換班,回去睡個覺洗個衣服才來。

「醫生說情況不妙,一切得看造化了。」杜玫兒望著玻璃窗的另一端,嘴角卻泛著淡淡的微笑。

「怎麼這樣?夫人剛打電話來問,我不知道要怎麼說。」

杜玫兒回頭看向母親,「她有提到……那邊的情況嗎?」

杜姨頓了一下,「沒有,夫人關心的是老人家的情況。」

「我想也是。」她重新將視線回到老人家身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聯繫越來越少。是她上大學之後嗎?還是她晚歸之後?她忘記了,她念的是法律系,不想解釋有多少學分要修、有多少東西要背,她只想花時間在自己的興趣上頭。

寫過去的信都沒有響應,紹寧甚至連Mail都沒有再收了,他們之間的情感,慢慢地拉了開來。

嗶──忽的一聲尖銳長音傳來,杜玫兒一驚,看著奶奶的心電圖,何時變成了一條直線?

「醫生!」她驚恐地大喊,護士們早已經推著電擊器,一同衝進加護病房。

病房裡一陣兵荒馬亂,沒有幾秒,隔壁床的爺爺心臟也停了。

杜玫兒緊貼著玻璃,情不自禁流下眼淚。

她知道,他們誰也不會被舍下,孤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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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夫妻的死亡是件大事,過去曾經掌握權力的胡家老爺爺,與妻子相繼去世,由於他德高望重,想要過度簡化葬禮很難。

胡大伯先飛回來處理喪葬事宜,他們不喜歡鋪張,所以盡可能的簡單,不收奠儀,只讓戈弔唁,然後就迅速火葬。

杜玫兒當然也幫忙處理這些事,但並沒有聲張她的身份。

總以為淚已流乾,可是一見到爺爺奶奶的遺體,她就會再哭一次。

「玫兒。」靈堂裡,她正在做最後的檢查,有個熟悉的聲音喚她。

她回過頭,竟是胡夫人!

「夫人、老爺……你們回來了。」她感到驚喜,眼神不自覺地往胡常文的身後瞧去。

沒有人。沒有人?

「你怎麼這麼叫……唉,算了!」胡夫人看上去疲憊不堪,「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她明顯感受到彼此間的生疏感。「紹寧呢?」

這個問題一丟出,胡夫人跟胡常文面有難色,不安地交換了眼神。

「他沒有回來?」她感到不可思議。是最疼他的爺爺奶奶的葬禮啊!

「你也知道,他的身體狀況不是很穩定,所以……」胡常文無法直視她的雙眼,快速念著像早背好的借口。

「當初出國時也不穩定,他一樣飛出去了。」她緊握雙拳,「這不是別人的葬禮,是爺爺、奶奶!他們從小疼他到大,他卻回來見他們最後一面都不肯?」

「不是的,玫兒,你誤會了!紹寧他……」胡夫人緊張地要幫兒子解釋,身邊的丈夫卻突然拉住她。

擰著眉心的胡常文,憂心忡忡地對她搖搖頭。很多事能說,有些事就是不能講!這是他們對兒爾的承諾。

杜玫兒沒有注意到胡常文,她睜圓了眼,任淚水滴落。她不敢相信,紹寧竟是這麼絕情的人。

她承認自己有私心,她好想見他一面,他們兩年多沒見了,他為什麼不想她?要不是沒錢,她早就飛到美國去看他了。

撇開這份情,他也應該排除萬難回來,他送爺爺奶奶最後一程。

「太過份了!這真的是太過份了!」杜玫兒忍不住低吼起來,「他不理我我可以忍,你們用荒唐的借口來推托,只要為他好,我都可以無所謂。可是,現在是爺爺奶奶的葬禮啊!」

她印象中的紹寧到哪裡去了?胡爺爺摔一跤,他都會從病榻上爬起來去看爺爺啊!

事實上從奶奶生病開始,她就覺得不對勁!母親打越洋電話通知,焦急的是胡常文、是夫人,卻沒有聽到胡紹寧有何反應;等到了情況急時,夫人已經準備行囊要回來了,還是沒聽見紹寧的關心話語。

他應該是第一時間就飛回來的那個人才對啊!

「玫兒,紹寧真的不是故意的。」胡夫人聲淚俱下,公婆的去世加上原本存在的沉重壓力,讓她情緒崩潰。

「他不接我電話、不回我信,就連你們我都很少聽到聲音。」杜玫兒忽然一個念頭閃進她腦海,「該不會……天哪!紹寧他……他該不會已經……」不在了?所以夫人他們才一直瞞著她,不讓她跟紹寧通電話?

瞧見杜玫兒悲哀的神情,胡夫人於心不忍,開口透露,「沒有!你想到哪裡去了?紹寧活得好好的。」

「是嗎?」她並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更加難受,「他活得好好的……卻不願意跟你們一起回來送爺爺奶奶?」

唉!該怎麼解釋呢?胡常文緊握住妻子的手,他們答應過紹寧,不能透露太多事讓玫兒知道。

「他有托你們帶什麼訊息回來嗎?」她突然覺得心寒,竟懸懸唸唸一個不值得的人。

「訊息?」胡夫人看著老公,難受得說不出話。胡常文上前一步,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條,遞給了杜玫兒。

她怔然,還是伸手接過紙條。

如果這也算是信件,這是紹寧寫給她的第三封信。

她戰戰兢兢地展開紙條,裡面只有簡短的兩行字──三年一到請你訴請離婚!我回不回來已經沒有意義。

這上頭的字跡是紹寧的沒錯。

天哪!她好想跟爺爺奶奶說,你們好不值,你們後半生所疼愛、所照顧的孫子,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冷血動物!

要她離婚她認了。畢竟他們有名無實,不過是兩小無猜,但是他不該對老人家也這麼殘酷!

她難以控制地奔出靈堂,突然間看開了。

「玫兒!玫兒!」胡夫人哽咽地追了出來,「別這樣,紹寧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有機會他一會跟你聯絡的!」

杜玫兒這兩年抽高了,加上這陣子為老人家的病情與葬禮忙碌,身子骨更加瘦削,胡常文從後頭看著她,覺得她好像隨時會倒下去似的。

「不必了。」她喃喃地望著漆黑的夜,淚珠無聲滾滾而落,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全隨她的淚逝去。

「咦?」

轉過頭來,杜玫兒充滿恨怨的雙眼看著胡夫人,「我跟他再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從今以後,我杜玫兒跟胡紹寧之間,什麼關係都沒有了!」

「玫兒!」胡夫人詫異地呼喊,杜玫兒卻狂奔離去。「玫兒,你不懂!你不知道……」

「別這樣!」胡常文趕緊業前摟過心痛的妻子。他知道大家都很難受,都在煎熬裡過日子。

他何嘗不知道這種苦呢?但是他們什麼都不能講。因為沒有人知道,胡紹寧未來的命運是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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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遠方的美國。

棕髮護士來到病房,窗邊的病床上躺了一個漂亮的東方少年,他有張白淨的臉龐、憂鬱且深邃的雙眸,還有絕佳的氣質,護士們都在竊竊私語,假以時日,他一定是個迷人的好男人。

少年就著桌子在寫東西,他是很特別的男孩,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比一般人都堅強,堅強到不像十八歲的男孩。

「嗨!」護士來到床前,「準備好了嗎?」

「時間到了嗎?」他抬首,微笑地望著護士。

「差不多了,器官移植中心的人已經在路上了。」護士左看右瞧,「你的家人呢?」

「他們有事要忙。」他繼續寫字,那像是信紙,寫著她看不懂的語言。

護士暗自驚訝。心臟手術可不是小手術,怎麼會沒有家屬陪同呢?男孩看起來如此鎮定,彷彿等會兒只是要去喝杯咖啡般輕鬆。

「你在寫什麼呢?」她難掩好奇地問。

「遺書。」少年頭也不抬地回話,落下最後一筆,折好信紙。

「喔,親愛的!我們的史蒂芬醫生可是心臟科權威,你應該要有信心。」

「我閱讀過相關書籍,知道存活率跟排斥率的多考寡。」少年依舊面帶笑容,「這只是以防萬一。」

桌面上有兩封信,意思是有兩封遺書。

護士將床降平,醫生剛好抵達,他們推著病床,前往手術室。今晚在威斯康星州有場意外,造成一名騎士腦死,這名騎士的器官,有三個州的七個病患在等著。

少年是其中之一。

「可以交給你保管嗎?」少年把信遞給護士。

「我?」她有點訝異,但還是收下,「沒有問題。兩封信,一封給你的家人,另一封……」給家人那封信寫的是英文。

「我的妻子。」少年說到妻子時,臉上泛出甜蜜的笑靨。

哇!圍繞著病床的人見到少年的神情,不由得感染到一種幸福,少年笑彎雙眼,上揚著嘴角,彷彿女孩就在眼前似的。

「你不是末十八歲嗎?」醫生驚訝,「你已經結婚了?」

「嗯。」少年露出住院以來從未有的笑容風采。

「誰是那個幸運女孩?」大家一起露出微笑,「看你一臉幸福樣。」

「我才剛分手,就被一個十八歲的小子刺激到。」實習醫生跟在後頭﹐裝出一臉可僯樣。

醫生們開始聊天、調侃著,氣氛一片融洽。

少年望著移動的天花板,腦海裡浮出杜玫兒甜甜的笑容。

玫兒一定很恨他吧?因為大多時間他幾乎對她不聞不問,彷彿當她不存在一般。

他的身體狀況時好時壞,卻沒有糟到無法跟她聯繫的地步,他是刻意的、存心地忽視她。

因為他每天都在跟死神搏鬥,是今日躺下,就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明日陽光的人哪!

一個沒有明天的人,有什麼資格讓一個健康的女孩等他?

到了美國後,他的身體每況愈下,甚至以醫院為家,每次的發病,他都覺得他的時候到了。看著爸爸媽媽心急如焚,瞧著他們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的神情,他深深地知道,自己是個累贅。

遙遠的另一端,有個女孩也在擔心他,他不能讓她也遭受那種痛苦。

心臟比想像中難等,他不時遇見隔壁病房有腦死的病人,看著爸媽去求對方家屬捐贈器官,然後被羞辱、被追打著離開病房;也常見到比他先得到心臟的病患歡天喜地的全家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然後手術後排斥嚴重,沒兩天就往生了。

醫生說,他脆弱的心臟已經無法負擔他成長的身體,如果再不盡速移植,只怕他捱不過十九歲。

苦等不到心臟,他意識到自己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不該再讓玫兒等他。所以清醒時,他會忍著思念,不跟玫兒聯繫,只是看著她的照片靜靜度過還能呼吸的每一天。

他要爸媽答應他,不讓玫兒跟他們一樣承受這種悲傷的沉重壓力、承受那種隨時會失去他的痛苦,所以不能對玫兒提起他的病情,也不要提起他好想她。

爺爺奶奶生病的消息傳來時,他緊張地想要立刻回國,結果由於情緒過度激動,當晚就發病,再次進入手術房,又在胸前劃上一刀。

醒來時,爺爺奶奶往生的噩耗便已傳來。

想哭但不能痛哭的感覺是什麼?他深深地體會到。若激動大哭,他立刻被注射鎮定劑,只能虛弱地躺在床上,含淚無聲想他最親愛的爺爺奶奶。

他原想不顧一切地回國去看爺爺奶奶最後一面,卻又因為悲傷過度陷入昏迷;醒來時,管家告訴他,爸媽已經飛回去,要他安心養病。

然後,今早醫院通知他,他等到心臟了!他傳了封短信給爸媽,請他們保密,如果幸運的話,他們返國時,就會看到重獲新生的兒子。

如果不幸,也只是提前結束他痛苦虛弱的人生罷了。

進了手術室,一切就緒,他們即將麻醉他。

很奇怪,他滿腦子全是杜玫兒的影子。

沒有回去弔唁,還給了她那張字條,玫兒一定氣炸了吧!她會認為他無情無義、冷酷無情,連最親愛的爺爺奶奶去世都不在存乎。

她會更加恨他吧!恨也好,總比懷抱著那份愛戀,等待一個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人好。

「準備好好睡一覺了嗎?」護士溫柔地對他笑說。

「嗯,」他微微一笑,忽然僵住,「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他,有些驚訝。

「把另一封信撕掉,寫中文的那一封。」他看向護士,緊張地交代,「答應我,你等會兒一定會撕掉那封信。」

「好。」可那一封信不是寫給他妻子的嗎?

「如果我死了,」他雙眼凝視著醫生,「不要讓我妻子知道。」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沒有一位醫生會希望病人死在自己的手術台上。

「你很愛她的話,就該努力活下來。」

有個聲音,飄飄渺渺的,他聽不出來是誰的聲音,但是字字句句清楚地傳進腦子裡。

是的,如果他死的話,就別讓玫兒知道他的情況。

讓她恨著他|厭惡他,然後在失去所有音訊的某一天,她會徹底忘了他。

忘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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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女人匆匆忙忙地出了地鐵,開始拿著手中名片左顧右盼,找尋店家的位置,斑馬線邊的紅燈轉成了綠燈,她加快腳步,往對面走去。

夏天實在越來越熱,光走個路就能讓她滿身是汗。

好不容易到了巷子內,精緻但小巧的咖啡廳,女人愉悅地推門而入;玻璃門上的貝殼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叮叮噹噹的,引起店員的注意。

「歡迎光臨!」

L型的咖啡廳深處,衝出一個小女孩,直直地往女人身上撲去;女人開心地抱起她,跟店員點頭微笑後,便抱著小女孩往最裡頭走去。

最深處的桌邊,坐著一個蓄有一頭長黑髮的女人,她有張美麗且精明的臉龐,慧黠與幹練全寫在臉上,五官精緻得讓人不禁多看她兩眼。

「溱溱,有沒有叫人?」黑髮女人抱著女孩說。

「有,玫兒媽咪。」女孩開心地抱住杜玫兒的頸子,小嘴自動嘟上前,給了她好幾個響吻,「好想你喔!」

「玫兒媽咪也好想你啊!所以……」杜玫兒從袋子裡拿出一件可愛的洋裝,「看看這個粉紅Kitty是要送誰的?」

「溱溱?」溱溱的兩眼全亮了。

「答對了!來,給你,下次跟玫兒媽咪見面時,要穿這件來喔!」

溱溱不敢收,偷偷地往母親那邊瞧,直到母親點了點頭,她才開心地收了下來。

「不可以開,回去媽媽再幫你試穿。」羅潯歌笑著交代女兒,接著轉頭輕斥杜玫兒,「每次都送她那麼好的東西,會慣壞她的!」

「我們多久才能見一次面,慣壞她我甘願。」她甜甜地笑了起來。誰讓她是溱溱的乾媽呢。「潯歌,你還沒點東西啊?」

「等你到了才送餐,我點了份鬆餅。」把孩子抱回自己身邊,羅潯歌再把圖畫本跟筆交給孩子去玩。

「這次上來幾天?」她托著腮問,真希望能多跟溱溱玩幾天。

「三天而已,過兩天爸就會把她接回去了。」

杜玫兒別有念意地向她眨了眨眼,「梁家人還是不知道?」

羅潯歌抬首看了她一眼,優雅的食指擱上了唇。「噓──」

哇,真是夠離譜了!羅潯歌在梁氏的子公司工作耶!竟然到現在都沒有人發現她有一個小孩?

不過這也不是不可能,誰讓她的父親和女兒都住在南部,偶爾才會「偷渡北上」,或是她「偷渡南下」去親子大團圓,平時他們根本很少見面。

她們兩個是好友,有非常多的契合點。第一,她們都念菁頂名校;第二,她們兩個全都不是有錢人家的子女。

羅潯歌有憑著絕頂聰明的腦袋,讓想拼升學率的菁頂名校讓她轉學過來,還能以成績換學費。只是她一來,就明擺著跟梁至尊扛上,可兩人對上沒幾個月,莫名其妙地就閃電結婚了。

真是太奇了!她以為她十六歲女結婚已經很扯了,結果沒多久有人學她,早早走進愛情墳墓。

學校裡,一是她跟胡紹寧,另一對就是潯歌跟至尊,一度還讓一堆女孩子傷心落淚,直喊不公平。

只是……高三開學沒多久,梁至尊突然辦了休學,直接到美國唸書,把羅潯歌一個人扔下。扔下也就算了,她根本是直接搬出梁家,自力更生,一到大學時才又讓梁家找回來。

這之中有段錯綜複雜的故事,羅潯歌其實應該算是被逐出家門的梁家媳婦,若不是她堅持不簽離婚協議書,也不會到現在還是梁家的媳婦,甚至還在梁氏的子公司工作。

她一直到大三時才在偶然間跟羅潯歌重逢,由於身為「活寡婦」的一員,她們很快地就聊開來,而且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

這也就是為什麼,全世界可能只有她知道──當初羅潯歌被逐出家門時,已經懷有身孕,還在十八歲就生下了像溱溱這麼可愛的小孩。

「你工作地點真的在北部?真是恭喜了!」羅潯歌誠摯地恭賀。

「謝謝!這是運氣問題,嘿。」杜玫兒原本都做好離開北部工作的心理準備,想不到幸運地又分配到北部。

服務生將鬆餅送上,溱溱歡天喜地的又叫又跳,因為發現媽媽臉色不對,她趕緊噤聲。

羅潯歌是超級聰明的人,大學時就在梁氏的子公司打工,還把那小小不起眼的子公司擴大到現在舉足輕重的地位,連梁氏的老夫人都不得不佩服她呢!

「梁至尊還繼續寄離婚協議書來嗎?」杜玫兒塞下一塊鬆餅後,開口問。

「嗯,這個月已經寄了兩次。」她忙著喂小孩,「我想,他或許快回來了,才會那麼心急。」

杜玫兒忽地一怔。梁至尊要回來了?把潯歌扔下七年,只顧著逼她離婚,現在要回來了?

她黯然地放下鬆餅。

「怎麼?至尊回來該煩惱的是我吧?」羅潯歌失聲笑說。怎麼玫兒比她還難過的樣子?

「沒啊,覺得你比我快脫離活寡婦的一員。」她聳了聳肩,「有些寂寞呢!」

「杜玫兒!」羅潯歌沒好氣地瞪著她,「至尊回來才是大亂的開始好嗎?等他回來,我就簽離婚協議書,希望一切順利,我能真正擺脫這段痛苦的婚姻。」

「你會讓他知道她的存在嗎?」眼尾一瞟,她暗指溱溱。

「沒必要。」羅潯歌淡淡帶過。「你呢?你該思考自己的人生吧?胡紹寧音訊全無,你要不要趁現在也去訴請離婚?」

「說的也是,都這麼久了。」杜玫兒苦笑,「可是要我去訴請,我就是嚥不下這口氣!」

短短兩句話就想把她甩了?還沒誠意到托胡夫人來告訴她!她光想就火大。

「難道你也要等他回來才辦離婚嗎?」羅潯歌訝異地眨眨眼。她是故意不簽字,只為了逼梁至尊回來,當面把話講清楚。

問題是,就算過去玫兒跟紹寧感情再好,但是五年前那一場胡家喪事後,玫兒提到紹寧就咬牙切齒了。

「我就是氣!要麼他回來,要麼就他去訴請,難道他涼涼地在美國逍遙,而我像個苦命媳婦般等在這裡嗎?」她為他付出那麼多,他竟用一張紙條就想打發她?一想起這件事,她就覺得自己很委屈。

「萬一他不回來怎麼辦?」羅潯歌無奈地歎口氣。

不回來……不回來就算了!事實上,他早就不在乎她了吧?或許連她的名字都不會寫了。

自從五年前胡爺爺、奶奶過世後,葬禮結束之後,杜玫兒立刻離開胡家,她氣自己的天真、嘲弄著等待兩年多的自己,也恨著那無情無義的男人。

七年前的承諾依稀在耳,但人事全非!

爺爺奶奶過世後,她就沒有再留在胡家的理由了。她需要經過任何人的同意,也不需要再跟誰報備,她要經營自己的人生。

對胡紹寧這個人,胣連聽都不想聽到他的名字!他的不聞不問、他的漠不關心、他對爺爺奶奶的絕情絕義,讓她恨透了他。

偶爾她會為當初的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淚,那純純的愛戀,等待著永遠不會回來的幸福。

離開胡家後沒多久,母親也辭職了,胡家太大,也已經沒有任何主人要伺候,那兒只剩下王媽一人,固定維持屋子的整潔;至於她跟母親,這些事情挽不回錯失的十幾年,她們分道揚鑣,各過各的生活,偶爾她會去看看母親。

對於她和紹寧這場錯誤的婚姻,她們母女倆都小心翼翼不去提起,久久不聞不問。

她跟羅潯歌可以說是同病相憐,身為已婚妻子,卻被丈夫扔在這裡,整整七年,杳無音訊。

只是羅潯歌至少知道為什麼,因為當年的一個錯誤想法,導致梁至尊恨她,因為恨所以拒不見面、所以要離婚;而她呢?她已經不想瞭解胡紹寧為什麼這樣對她,但她很想親耳聽他怎麼解釋為什麼沒有回來奔喪!

「你結婚的早,現在離婚,還可以再談好幾場戀愛,別跟自己過不去。」羅潯歌熱心地提議著。

「戀愛啊……我不敢再期待些什麼了。」她聳了聳肩,「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被紹寧傷得很重。」

「你還在等他嗎?」羅潯歌說話總是溫柔的,卻直搗核心。

「並沒有!他根本不可能再回來了!」杜玫兒嫌惡地握緊粉拳,「但如果讓我看見他,我一定衝上前給他一巴掌──不對!是兩巴掌,一掌是為爺爺,另一掌是為奶奶!」

「你還在氣他沒有回來奔喪的事?」羅潯歌托著腮,勾出一朵詭異的笑容,「這好像代表你還惦記著他喔!」

「少來了,怎麼可能?」杜玫兒氣得睜圓眼,「難得出來見面,不要談那沒血沒淚的混賬!我們來聊聊有趣的吧!」

「你的工作比較有趣吧?」羅潯歌立刻換上輕鬆的笑容,「准檢察官!」

「呵呵呵,別這麼說!」事實上杜玫兒笑翻了,「我現在是新手。以後想調查找你麻煩的小企業啊,我可以幫你找把柄!」

「喂,這叫公器私用吧!」

「錯,這叫舉手之勞!」沒犯錯就不會有把柄,怕什麼?

「是喔!你開始接案子了嗎?」

「接了,超好運的,第一樁就接到蓄意謀殺!」杜玫兒一臉沒在怕的樣子,「好像是黑道挾怨報復,挺刺激的。」

「哦,我過的就是刺激的生活啊,你不知道我每天收到的威脅信有多少。」羅潯歌一臉前輩模樣,「我可以傳授你幾招喔!」

兩個女人開始在咖啡廳裡聊開來了,她們不再討論會彼此的夫家、不討論那七年多來未曾謀面的丈夫。只是在心湖底下,精明幹練的羅潯歌擁有痛徹心扉的愛,而看起來陽光甜美的杜玫兒,擁有的是未知曉的情感。

胡紹寧長什麼樣,她已經忘了。

多年前那種為他了臉紅心跳、為了他心急如焚、為了他守在病床邊的杜玫兒已經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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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難得不必工作,杜玫兒開著小車,前往跨縣市的母親家裡。杜姨現在住在一間小公寓,還是當管家,只是不需要住在對方家裡,多了私人的空閒時間,還有周休二日呢。

上到十五樓,杜玫兒照慣例按電鈴。因為她們沒有彼此的鑰匙。

「媽,」門一開,杜玫兒露出甜美的笑容,「看我買了什麼?」

杜姨前來開門,今天有場與胡家傭人的聚會,大家都想要吃點新奇特別,偏偏苦尋不著。玫兒機靈,前些天下南部工作時,順手買了赫赫有名的冬瓜茶跟煙熏滷味回來,滿足大家的口欲。

「真好!」杜姨開心極了,才幾年,她的頭髮竟已近全白,臉上皺紋更多了,五十幾歲的人看起來卻像六七十般蒼老。

「不錯吧?這些夠你們吃的啦!」她往裡頭走去,「媽,有缺什麼,記得跟我說。」

「沒有、沒有,我們快走吧!」回身拿了個小包包,杜姨就催著她出門。

自從胡家移居美國後,那棟大宅就空了下來,只請了王媽一星期打掃一次,一個月大掃一番,年底再徹底大掃除;而每個月次的大掃,老傭人們會齊聚在一起,一起掃除、一起聊天、一起話當年。

杜玫兒總會開車載母親前往。她知道母親一心懸念的都是胡家,她在那裡住了十餘年,情感深厚,她比誰都清楚。

「等一下你先下車,我再幫你拿東西進去。」那堆食物太重了,母親拿不了。

「怎麼可以?」一聽見她要進屋,杜姨的臉色丕變。「你不可以再進那裡!」

杜玫兒瞥了她一眼,懶得講話。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你要王媽張嬸看到你怎麼喊?喊小姐?夫人?還是什麼?」杜姨每次提起這個就是一陣煩憂,「都怪我當年不夠堅持,為什麼讓你嫁?」

「不要再提這個話題了,我不喜歡。」杜玫兒深吸了一口氣,月事剛好來,身心都不舒爽。

「怎能不提?你看看,你和少爺才結婚不到一個月就怎麼了?」杜姨緊瞥著眉心。這件事是她心裡的痛啊!

胡常文要她把玫兒嫁給少爺當做報答。結果呢?胡家到了美國後,或許那兒土地大,見識多了,少爺發現玝兒配不上他,就再也沒回來了。

可憐玫兒這傻丫頭,還一度堅持說要等少爺。結果得到了什麼?還不是傷心絕望!最糟糕的是,就連老爺、老夫人離世,少爺都沒有回來。

自從那場葬禮之後,玫兒就變了一個人,她離開胡家,恨起少爺。她斥責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冷血無情的人!

身為玫兒的母親,沒有資格批評,只是自責。當初的婚禮,她應該反對到底,結果拖累了少爺,又誤了玫兒。

少爺連老夫人、老爺的喪禮都沒有回來,又怎麼會把玫兒放在心上呢?

「我不想再提到他。媽,你不用再說了,」杜玫兒沒好氣地說,「這兩天我就會訴請離婚。」如果母女倆每次見面,就得提起他,那她願意立刻和他切斷任何關係!

「怎麼可以?什麼時候輪到你能提離婚了?要提也是少爺提啊!」杜姨激動地駁斥。

「這是他的意思。」五年前的意思。

杜姨驚愕。少爺的意思?少爺什麼時候和玫兒聯絡?

抵達目的地,杜玫兒很猛地剎車,用力甩上車門,打開後車廂,搬出那箱沉甸甸的箱子,逕自往胡家大門走去。

幫母親把東西全搬進屋子後,她一刻也不想多待,每次看到胡家,那會想起過去那個愚蠢的自己。

回身要走,還是禁不住望向頹圮牆邊的老樹。

她跟胡紹寧的孽緣,就是在那老樹下展開的。那時的他好小好小,像個易碎的娃娃般,得要小心呵護。

而她就是呵護娃娃的人,從小到大,不離不棄。到頭來,她卻被娃娃拋棄了。

高中那段日子真的很美好,即使是他發病後的每一天,即使他未曾清醒,她都萬分珍惜。當時她會坐在床邊看著他的睡臉,輕聲跟他說話,希望她趕緊醒來。

他們一起挨著看天空,看當初相遇的那棵老樹。

杜玫兒不自禁地伸手撥動老樹的葉子,水珠兒宛如水晶珠一般四散,在陽光下閃耀著短暫的彩虹光芒。

「沒想到這棵樹壽命這麼長。」

身後傳來低沉渾厚的嗓音,杜玫兒嚇了一跳,她從未在這附近遇見年輕的男性。

緩緩回頭,她看見一個頎長健壯的身形,戴著墨鏡,身上穿著緊身的T恤,展現出漂亮的胸肌線條;頭髮有點長,旁分的瀏海微擋住眼鏡的一角,嘴角噙著一朵迷人的笑靨。

杜玫兒微訝,她不但沒在附近遇見過年輕男性,也沒遇見過這麼帥的類型。

「嗯……你剛搬來?」她一向很健談。

「不,剛回來。」男人笑說。她看不見他墨鏡下的雙眸帶著深深的懷念。

「剛回來?學成歸國嘍!」她只能想到這點,不過她認識附近的人家啊,怎麼沒印象有這號帥哥﹗「我以前住這兒。你呢?」

杜玫兒將墨鏡往上一推,當成髮箍,露出清秀的容貌,大方地伸出右手,想跟對方禮貌的交握。

男人的嘴咧得更開。他也伸出大掌,握上她小麥膚色的柔荑。

「我也住這兒。」他握住,然後緊緊地加重力道。

咦?清明的雙眼一眨。她剛剛指的是胡家喔,可不是這燒燬的遺址,這男人意思是他也住這裡?敢情還是她親戚不成!

而且,他為什麼握得這樣緊?

「那個……我是說我住這棟,胡家。」杜玫兒用左手指向胡家的屋子,尷尬地想抽回手,「我打小住在這裡,好像沒見過你?」

「我也住在胡家。」男人並不打算鬆開手,反而雙眼凝視著她,彷彿一刻都捨不得轉移開來。

這一刻,杜玫兒總算聽懂了。

瞠圓雙眼,她不可思議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不可能……這決不可能!千萬別告訴她,他會是當年那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該死傢伙!

「好久不見了,玫兒。」終於拿下墨鏡,露出那雙她永遠都不可能忘記的眼睛。

男人擁有深灰色的眉毛,深邃的雙眸,有些削瘦的輪廓,仔細瞧,就能夠發現包括那張漂亮的薄唇,到處都是她熟悉的五官!

下一秒,杜玫兒忽地抽回手,狠狠地甩了他兩巴掌。

這兩巴掌又急又猛,胡紹寧完全無法反應,但也沒有退卻,扎扎實實地承受耳刮子。

揮下巴掌後,杜玫兒右手難以克制地發起抖起。她把右手藏到身後,緊握成拳,不讓自己失控。

胡紹寧,該死的真的是他!

她恨恨地瞪著他,「剛剛那兩巴掌是為了你的不孝,為了爺爺奶奶打的。」

「我欣然接受。」他連撫都沒撫上臉頰,仍直視著她。

「真沒想到你還活著啊!這麼多年來,完全沒有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了。」她笑不出來,心底的情緒翻湧著。

「我命韌,沒那麼容易死。」他倒是從容以對,「而且我答應過某人,決不輕易放棄。」

是啊,離開前他答應過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但是他現在站在這裡跟她說這個,會不會太噁心了?

「我懶得理你。」她冷冷地把墨鏡戴回臉上,不想直視他的眼眸。

胡紹寧沒有須臾移開視線,從剛剛開始,就只是凝視著她。

玫兒變高了、蓄起長髮,紮成馬尾。

仔細看,她的容貌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味道跟氣質已經截然不同!

在他的印象中,玫兒是嬌小、瘦弱,臉色白皙又乖順的女孩;但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卻是個高挑、健康、手臂甚至有肌肉,膚色偏小麥色,看起來相當活躍的女性。

不變的是她益加甜美的臉龐,現在則多了成熟美。

今天的她穿得很夏天,高紮起的短馬尾、全白的連身細肩帶洋裝,襯著她小麥色的肌膚,大大的金色耳環垂掛著,再搭上白框眼鏡與一雙藍色的綁帶涼鞋,相當清新。

只是站在那老樹前,他立刻認出她來。

「我要走了!」她不想在他身邊多待一刻,邁開步伐就要離開。

「玫兒!」一伸手,胡紹寧抓住了她的手臂。

停下腳步,她冷冷地瞪著他,「玫兒是你叫的嗎?放開你的手。」

「我有話想跟你說。」他微微蹙眉,雖然早知道回來會是這樣的情況,但真的面對冷漠的她時,他還是心痛。

「我沒話跟你說,早在五年前就沒有了!」杜玫兒忍無可忍地低吼,用力甩開他的手。

她得快走!天,她要趕快離開這裡!

她從沒有想到,會有再見到紹寧的一天!
他變得好健康,長得那麼高,不再像過去那樣的瘦弱,而是有著肌肉、陽光般的男人。

杜玫兒情緒激動,她以為自己會有一整卡車的髒話、以為自己會再多說些什麼斥責,可是……她看著他,竟然覺得好感動。

他還活著!感謝上蒼,他還活著。

即使後來,她做過無數次的噩夢,夢到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地撒手人寰,再怎麼恨他,她卻還是帶著淚從夢中醒來。

她斷絕了與胡家的聯絡,所以只能猜、只能擔心,紹寧會不會真的等不到心,已經離開人世?

偶爾想起,她會覺得他活該、那是他的報應,然後會抱著枕頭,莫名其妙哭到睡著。

久了,她就更不敢跟胡家聯絡,因為怕萬一噩夢成真,她反而無法承受。

而現在,胡紹寧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健康一如常人……她無法克制激動的情緒,他真的活得好好的。

「玫兒,你為什麼沒有去訴請離婚?」

拉開車門的杜玫兒,顫抖著手,緊閉起雙眼。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假裝沒聽見似的進入車內,她必須快點離開,否則眼眶裡的淚水就要滑下來了!

「所以,你還是我的妻子。」站在車外的男人這麼說著,並沒有阻止她的離去。

這句話讓杜玫兒停下動作。她簡直不敢相信,事到如今,他還有臉說出這種話?

降下車窗,她隔著兩公尺寬的距離,看著那個應該是他丈夫的男人。

「我丈夫已經死了。」她一字一字地說著,怕他聽不清楚。

「是的,他死了。」胡紹寧竟提起微笑,那笑容溫柔到杜玫兒難以招架,「但是他為了你又重生了。」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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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回來了!杜玫兒至今依然難以置信。胡紹寧真的回來了!

他變得太多,唯一不變的是貴公子氣息。已是成熟男人的他渾身散發出迷人的魅力,相信不少女人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以前那個她偎著就怕壓斷的胸腔變得厚實,她想,胸下的心音應該也正常了吧?

他換心成功了?而且獲得了健康的身體與不一樣的人生了嗎?真是太好了!

感覺有眼角滲出淚水,杜玫兒不免一驚,飛快地拭去不該流的淚。

她為什麼喜極而泣?他健康關她屁事!

「你的表情真是豐富啊!」門口有人笑吟吟著開口道。

杜玫兒一驚,抬頭一瞧,是大學同學加現任同事──Bob!她沒好氣地扯扯嘴角,天曉得他站在那裡多久了。

「你很無聊耶,進來不會敲門嗎?」在Bob面前,她沒什麼好掩飾的。

「我敲啦,敲到門都快爛了。」Bob吃吃地笑說﹕「你一下子笑、一下子哭、又一下子生氣……是哪個案子讓你這樣入戲?」

「我現在也才接一個黑道殺人案,再怎樣也是哭笑不得吧?」怪了,她竟然發呆到沒聽到Bob敲門。「我早上在我信箱收到這個耶!」

從桌上拿出一封黑色的信封,她丟給Bob。

他接過信封打開,裡面是一張用計算器打的字,短短幾句話,意思是說要杜玫兒注意一點,不該辦的案別接,否則就找人問候她。

「威脅信嗎?」Bob立刻正色,「拿去採樣了沒?」

「採樣了,不過沒指紋,最多只會驗出我的DNA。」杜玫兒搖了搖無辜的右手食指,「他們真的在裡面藏刀片,我偏偏笨到割傷手。」

「玫兒,這事不能開玩笑,還是小心點好。」Bob凝重地皺起眉頭,「如果再有這種狀況,還是報備一下好。」

「我知道啦。不過要是這麼怕事,怎麼當檢察官呢?」她嫣然一笑。那些人儘管放馬過來,她可是越挫越勇喔!

「不過還是小心為上。」Bob無奈地一笑。大學時代的杜玫兒,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要什麼就非得做到的無敵女,也因為如此,才能在一畢業就考上檢察官。

「他們這樣搞,只會讓我更想抓到真兇!」杜玫兒托著腮思索著,「我就知道來自首的那傢伙不是兇手。」

「大檢察官,再忙中午也要吃飯,我們中午去吃那間新開的麵館如何?」Bob自在地坐上她桌緣,提出午餐邀約。

「OK。」杜玫兒欣然同意,衝著他就是一笑。

他們最近常一起吃飯,休假時也會一起去玩,他當同學實在太久了,跟在杜玫兒身邊五年,瞭解她的喜好、知道她的生活習性,偏偏就只是「同學」而已。

他很想越過那條界線,看能不能升格變成情人。

這些年來,Bob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他們一起度過喜怒哀樂、也一起熬過可怕的考試,共享許多時光,是無話不談的好友──除了胡紹寧的事。

而且,Bob對她非常好,好到讓她回想起當年,跟紹寧在一起的時候……停!她忽而驚醒。她在幹嘛?無緣無故幹嘛想到胡紹寧?

「杜檢察官,嘖嘖!」有同事路過,朝著她扔出詭異的笑。

「幹嘛?」杜玫兒皺起眉頭。笑成那樣很討厭耶!

餘音未落,門口來了一大束花,當場把杜玫兒給嚇傻了。

「這什麼啊?」連Bob也吃驚地打量那一大束玫瑰。

「杜玫兒小姐,請簽收!」花店人員吃力地捧著那束花進辦公室,先擱到一邊,然後讓她簽收。

「這是誰給的?」她不想貿然簽收,先抽過花上的卡片瞧著。

只是一打開,她的臉色就一凜。

她飛快地隨手簽著,然後緊握住那張卡片,陷入若有所思的沉默中。

「怎麼了?」Bob輕聲問著,儘管他對那束玫瑰非常介意。「誰這麼大方送你?你喜歡嗎?」

「那是我喜歡的花。」不過那不是重點。「Bob,我們取消午餐好嗎?」

Bob笑容一斂,他知道這束花的威脅不小。

「跟這束花有關?」他沉下聲音。

「嗯。對不起,我們改天再去吃,好嗎?」她滿臉歉意,僅盯著那束花瞧。

「我可以知道那束花誰送的嗎?」

杜玫兒難為情地掩住臉頰。這要她怎麼說啊?從來沒人知道她已婚,當初跟胡紹寧結婚後,她並沒有辦入藉的動作。

「Bob,我不想瞞你……」她看著身邊的男人,卻不知如何啟齒。「我和他好多年沒有聯絡了……」

「所以?」Bob柔聲再次提醒,「那束花是誰送的?」

她深呼吸一口氣,想試著從紛亂的思緒中對他坦白她跟胡紹寧的關係。

「她的丈夫。」

冷不防,門口傳來低沉的嗓音,杜玫兒只聽過一次,卻未曾忘懷。

她驚愕地看著站在門口的胡紹寧,一身西裝筆挺的他,勾著嘴角,優雅地站在她的辦公室門口,看著她,還有他們緊握的一雙手。

她這才抽回跟Bob緊握的手。

她明明只是跟好友談話,卻覺得自己活像被抓奸的老婆。

Bob因為她收回手而錯愕,但對他而言,最讓他震驚的是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

丈夫?玫兒結婚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往前走去,「這裡是我的辦公室。」

「我知道,所以我來看看你工作的地方。」他掛著微笑,眼神再度回到Bob的身上,「他是……同事?」

「嗯!」她點了點頭,回首看向Bob,「Bob,可以請你先……」

Bob不可思議地打量著胡紹寧。他是玫兒的丈夫?舉手投足間極優雅,那張俊美的臉龐、漂亮的眼睛、還有身上那套頂級西裝,怎麼看都知道不是普通人。

玫兒什麼時候結婚的?Bob帶著滿腹疑惑先行離開。

他一出門,杜玫兒立刻把門關上,瞪著站在裡頭,望著一室亂象的胡紹寧。

「你的辦公室太小了,這麼多檔,應該多個櫃子歸檔。」他回頭朝她說,「不過我好驚訝,你竟然當起檢察官來了。」

「因為我嫉惡如仇。」她把一迭文件夾搬離一張椅子,再把椅子推到桌前,「你坐,要喝什麼?」

「嗯……」

「我看看這裡有什麼,你不可以喝咖啡,啊,我有巧克力飲品。」杜玫兒逕自在櫃子前喃喃自語著,撕開巧克力粉,倒進杯子裡。

胡紹寧瞧著她的身影,時光彷彿回到過往,她站在熱水瓶前,為他倒水的模樣……

他忽然站到她身後,這讓杜玫兒全身不由得緊繃起來,手上攪著飲品,感到身後的人好像快貼上她似的。

下一刻,有雙大手從後面伸來,溫柔地握住她的雙手。

「你幹嘛……我在攪拌熱的東西。」她的聲音有點緊張。

「我們可以把它放下來。」他在她身邊輕喃,真的將她手上的馬克杯給放上櫃子。

杜玫兒全身僵硬,很難不億起過去的事,他總愛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喜歡吻她的臉頰、吻她的耳、然後是她的頸子……

「我一直很想這麼做。」他的聲音輕到只有她聽得見。

他溫柔地壓下她的雙手,然後緩緩地由後緊緊抱住她。

每次在病床睜開眼,看到玫兒緊張地為他斟水時,他總會有這樣的衝動──離開床鋪,上前去緊緊地擁抱住她。

「我好想你!」男人貼著她的臉頰,深情款款地訴說著多年來的思念。

胡紹寧的聲音像有魔力一般,讓杜玫兒全身無法動彈,只能緊閉起雙眼。她在幹嘛?她應該要掙開這個無意義的擁抱!他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一個不聞不問多久的妻子?

她好想哭,她真的好想、好想哭。

「放開我!」終於她的理智戰勝感情,冷冷地開口,「你做這些事,一點意義都沒有!」

「玫兒,」他用力地圈住她,「靜下來聽我說!」

「我不要!」她開始扭動著身子,「你再不放開,我立刻叫人進來!」

胡紹寧聞言,鬆開了手。他不是怕她叫人,而是不願意增加她工作上的困擾。他一鬆手,杜玫兒立刻逃回自己的座位,強裝鎮定地坐了下來。

「你到底有什麼事?」她隨手抓起一枝筆,「我先把話說在前頭,以後不許你再對我動手動腳!」

「你恨我,我能理解,但是你讓聽我說。」胡紹寧端過她為他沖泡的飲品,坐上桌前的椅子。

「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別過頭,她不能看著胡紹寧,因為她發現她的心還是會為她失速。

「不,我們之間不是這麼輕易就能結束的!」他信誓旦旦地下結論。

「已經結束了。」杜玫兒激動地低吼出心中的不平,「早在你對我漠不關心、早在你連爺爺奶奶的葬禮都不回來、在你給我那封信時,就已經結束了!」

「分開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刻不愛。」胡紹寧平靜地傾訴心中濃濃的愛意。

杜玫兒怔愣地看向胡紹寧,他望著她,臉上露出溫柔的笑,那份自眼底流露出的深[青,甚至有增無減。

「別……別把我當三歲娃兒,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她別過頭去,不敢直視他的濃郁情感。

「我知道再多借口也不足以構成有力的理由,但是在美國時,我幾乎都在昏迷。」他誠懇地看著她,「等我醒來時,爸媽已經飛回來了。」

「那你可以……可以再飛過來啊!」她不該聽的,她怎麼能相信他?

杜玫兒在桌子前的雙手不停地絞著。紹寧一直昏迷著嗎?他的話可以信嗎?

可是光用想像的,她就覺得害怕,他變得那麼嚴重嗎?萬一閉著眼的紹寧,再也醒不過來……

她不自覺地回頭看著他,幸好他平安無事……

「而且你對我不聞不問。」她一吐心中怨氣。

「你跟媽說再也不要跟我聯絡、要跟我斷絕關係的。」他失聲笑道。難道她忘了?

「沒錯,那是我說的,因為你沒有回來奔喪……」想起逝世的爺爺奶奶,她緊抿著唇,說不下去了。

「有很多原因,你願意的話,我再說給你聽。」

「我不想聽!」她咬牙,悍然表示,「你可以走了。方便的話,請盡早處理好我們離婚的事。」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和他離婚,不該為了他的幾句話就改變心意!

「我不想離婚。」他看了看表,該走了。「我不會送給準備和我離婚的女人那麼一大束花。」

「我不希罕,請你順手拿去丟。」斜眼瞪著那束花,杜玫兒厭惡剛剛有點心花怒放的自己。

「玫兒,找個時間我們再談好嗎?我得回公司了。」他站起身,「或許晚點我們見個面?」

「要離婚的話我奉陪,吃飯喝茶就免了。」她也站起身,想送他出去。

「我從未想跟你離婚。」到了門邊的胡紹寧,突然回過身。

「何必留戀這段有名無實的孽緣?」她仰起頭,一時很難習慣高出她那麼多的胡紹寧。

「因為我愛你。」說著,他俯下頭,順勢吻住了她看似迎上他的紅唇。

杜玫兒措手不及,原扣著門的手驚慌地鬆開,想推開他,卻返而被他往懷裡帶;他的手掌扣住她的後腦勺,不容她逃避閃躲,直接含住她飽滿的唇瓣,品嚐久未嘗到的甜美。

她掙扎著,掌心觸及那厚實的胸膛時,她差點以為那是別人的懷抱。

胡紹寧不肯鬆手,另一手緊箍住她的身子,逼得她貼緊他的身子,落入他的懷中。

掙扎很快就停止了。

杜玫兒被激烈的吻擊潰了理智,她感受到胡紹寧有力的臂彎、紮實的胸膛,還有那熟悉的氣味與難以忘懷的吻,樣樣都喚醒她沉睡許久的記憶。

曾經,她被單薄的身子挨著,就覺得很甜蜜。

曾經,她偎著那脆弱的胸膛,就覺得很舒適。

曾經,她被他懷抱著熱吻,便陶陶然地迷醉,忘了全世界。

現在,她明明沒有忘記那份厭惡與痛恨,但是為什麼……她卻覺得暈眩不已,甚至意亂倩迷?

「我愛你,玫兒。」他的吻落上了她的臉頰,最後到了耳際,「我沒有一時半刻忘記你的一切。」

她被他緊緊擁抱著,他的聲音在耳畔呢喃,他灼熱的氣息吐在她纖頸上,為什麼改變後的胡紹寧,還多了過去沒有的霸道呢?

「你……早就忘了我!」她在最後一刻,拼了命地把理智拉回來,「憑什麼現在說這些話?」

她試圖推開他,卻於事無補,現在的胡紹寧大氣比她大得多。

「你不想知道在美國到底出了什麼事嗎?」

他更加用力地摟抱著她,然後在她臉頰上親吻,最後再在她閃躲的唇上落下一吻。

「晚上我來接你。」他愛憐般地撫過她的臉頰,一如當年。

「不,不需求,我晚上有約。」

胡紹寧忽地臉色一沉,「跟剛剛那個男的?」

「你管不著。」

「我會來接你。」他沒忘記提醒她。「你是我妻子,他應該要知道。」

「胡紹寧,事到如今,你到底想怎樣?」杜玫兒忍無可忍地動手捶著他,「不要再來影響我的生活、我新的人生!」只要離了婚,她便是全新的我。

他凝視著她,玫兒並沒有拒絕他的吻,相反地,她的反應一如當年般,總是輕易地勾起他的強烈慾望。

這也就代表她還是喜歡他的!

「我回來,就是要加入你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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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胡紹寧一聲不響地回國。他曾想過先去她公司附近張望,她身邊已有了另外一個男人,他願意退讓……但在老樹重逢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決不放手!

一直以來,玫兒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當他遠趁美國時,心痛如絞,那比心臟病發時還要難受!因為他得割捨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將長時間,甚至一輩子再也見不著她!那種每夜噩夢來襲的恐慌、那種睜眼見不著人的孤寂,幾乎把他逼瘋!

然後他徹底地意識到,她已是他的一部分,是他的血、他的心、他的細胞,少了她,他的人生再也沒法完整。

        到了美國,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跟生命纏鬥,奄奄一息的他,沒有多少時間是清醒的。

因此他告訴爸媽,不要讓玫兒擔心,萬一哪天他發病就這麼走了,也不要讓她知道!

也許是上天可憐他,他終於等到了心臟,並且適應了它。

然後他拼了命地完成學業,想追上所有落後玫兒的人生,並且接下分づ司的位子,以嶄新的面貌回來,重新面對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

「董事長。」秘袙在門口敲了敲,手上拎著皮包,「我要先下班了。」

「是嗎?」胡紹寧這才驚覺回神,「現在幾點了?」

「已經十點多嘍!」秘書笑了笑,「我知道董事長急著要讓自己上軌道,不過還是請以自己的身體為重。」

「等上軌道之後,我會考慮休息一下。」胡紹寧從容地笑道,趕緊起身。

十點了?他在做什麼?他今晚明明跟玫兒說好要去接她的,竟然在這裡發呆?

他匆匆地收拾著,就怕那個「男同事」以他太晚為借口,順道把玫兒帶走。

他不是瞎子,看得出來那個人不僅僅是同事而已,他對玫兒有意思,一副想把她吃了表倩。

開啥玩笑?他這個丈夫還活著,哪輪得到別人擁有玫兒?

就算玫兒喜歡那個男人,他也要使出渾身解數把她給搶回來!

對於這點,他很有自信,他相信玫兒對他是有情感的!或許對他有許多的不諒解,只要她明白他在美國的那段歲月,她紹對會重回他的懷抱。

他拿過車鑰匙,是時候該去接嬌妻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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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麼?杜玫兒瞪著牆上的時鐘,她是不是被當成白癡耍了?

他不是說要來接她嗎?她真的在這裡傻傻地等,還尷尬地拒絕了Bob的晚餐邀約,結果……

啊……啊……啊!可惡!握緊拳頭往桌上一擊。她為什麼要待在這裡?

等什麼?她為什麼要等胡紹寧?這麼多年等待,等得還不夠嗎?竟白癡到現在還在這兒等他?

她應該把他當空氣,跟Bob一起去吃晚餐,把她跟胡紹寧之間的恩怨全跟他解釋清楚,從此開始她的生活──沒有胡紹寧存在的新人生。

她才不會在乎一個冷漠寡情的人!分開這麼多年,對妻子隻字詞組的關懷都沒有,且對親人的往生漠不關心,她杜玫兒怎麼可能還愛著這種男人!

怎麼可能……她失神地撫上自己的唇瓣,中午那熱切的吻還殘留有他的溫度,頸間似乎仍聞得到他古龍水的味道。

怎麼會這樣?她為什麼對他的擁抱親吻這麼有感覺?彷彿又回到高中時的她,那種青澀嬌羞的心情,竟然重新被燃起來!

尤其當他低喃著他愛她時,她差點就要站不住腳。

杜玫兒,你怎麼能這麼容易就被擺平?這麼多年來他對你不聞不問,你怎麼可以又對他動心?就算他是你的唯一,也不能抹去他絕情的事實啊!

可是……可是他說,在美國他每天都在死亡邊緣徘徊。

那是什麼意思?她好想知道!

明知道瞭解真相並不會改變他有沒有趕回來見爺爺奶奶最後一面的事實,但她就是好想知道!

「夠了!不要再當白癡了!」杜玫兒氣得對自己大吼,東西一抄,拿了車鑰就離開辦公室。

等什麼等!他都讓她等了七年多!六點多時,Bob他傳MSN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餐,她竟然回答他──她老公會來接她!

她怎麼可以白癡到這種地步?捨掉一個好男人,等一個十點半還沒出現的「老公」?

杜玫兒氣急敗壞地走進電梯,不停地罵自己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最好騙的檢察官、最白癡的妻子、最……

走出電梯時,她的神經突然繃緊了起來。

偌大的停車場,幾乎沒有人,只剩下幾輛車。上班沒幾天,她從沒有這麼晚下班過,看著空蕩蕩的停車場,她突然覺得不太舒服。

今晨那封威脅信,突然閃進她的腦海裡。

不會吧?算啦,這是她選擇的工作,沒什麼好怕的。握緊車鑰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邁開步伐往她開了五年的小白走去。

奇怪的是,她每踏出一步,覺得好像有重迭的腳步聲。

還沒走到車子前,她就先按了搖控器,以方便立刻鑽進車子裡。只是她還沒走近,就發現自己的小白有狀況!

她看見一個人頭放在後車頂上,長髮零亂地披散在白色車子上!

那是顆假人頭,臉上被塗上紅色,人頭下壓了一張紙,她不必走近,也知道那是一張計算器打的A4紙張。

令人怵目驚心的是她的後車窗,大大地點上了她的名字:杜玫兒檢察官,然後一個箭頭向下,方向指著那顆假人頭。

杜玫兒止住了步伐,全身無法遏抑地發抖著,再往前一步,看見她的小白車輪已經被刺破。

喀噠!

驚人的聲音傳來,她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這裡有人!地下室有人!

她根本不想花時間回頭看那個人離她有多近,只知道拚命地往前跑,而且想著所有可以抵禦的招式。

感覺後頭的腳步聲緊追在後,要不是她平時常有練跑步,說不定現在已經是對方的囊中物。

眼看出口就在面前,慌亂中她跑到了車道,心想,等會兒的陡坡她逃得掉嗎?

紹寧!她腦海裡莫名其妙地只出現這個名字。

忽地一陣亮光出現在彎道的白牆上,杜玫兒一驚,知道有車子下來了,更加拚命地往前衝。

「救命!救命啊──」她尖聲嘶吼著,終於看見車燈往下轉了過來,「停車!停車──」

胡紹寧打著方向盤,讓車子順著坡道而下,突然聽見有女人的尖叫聲,緊接著,一個人影已經出現在車道前。

那驚恐的臉龐竟是他的玫兒!

用力踩下緊急剎車,杜玫兒的手按在他的引擎蓋上,因為衝力而向後直接倒地。

「玫兒!」立刻衝出車道外的胡紹寧,並沒有錯過跟在她身後的人影。

那人影一見良機已失,旋即回頭就跑,胡紹寧抓著朋友讓他擺在車裡的三角紙鎮,狠狠地往人影的後腦勺扔過去──

「啊!」三角錐準確地砸中歹徒的後腦勺,不過也只是讓他往前撲倒而已,他很快地爬起,然後迅速逃逸。

窮寇莫追,胡紹寧趕緊折回來,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顧。

「紹寧!紹寧!」杜玫兒已經站起來,一見到他,眼淚就飆出來。

不等他接近,她已往前撲進他的懷裡。

「沒事了,玫兒,他已經跑了!」胡紹寧緊緊地擁住她。天哪,玫兒全身都在發抖!

知道歹徒緊追在她後她沒哭,可是當她聽見胡紹寧喊著她的名字時,淚水瞬間潰堤。

雖然因為反作用力踉蹌在地,但是她沒有被撞傷,頂多扭到腳踝,她撐著車子起身,看著胡紹寧的背影時,淚水越滾越凶。

「天哪……」她緊抓著他的手臂,依舊顫抖不已。

「我在這裡,任誰都不能傷害你!」他跟當年不一樣了,已經有足夠的能力真正的保護玫兒。「別怕、別怕!」

他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將她的頭靠著自個兒的肩頭﹐粗壯的雙臂密密實實地圍繞著她。

「我以為那是開玩笑……」杜玫兒整個人偎向他,「我……天!我好沒用!」

「你怎麼會沒用?別亂想!」他抓住她話中重點,「你說開玩笑是什麼事?」

直起身子,她啜泣地看向他,然後把他帶到了她的車子邊。

一見到那光景,胡紹寧不由得怒火中燒。真沒想到有人膽敢在法院停車場做這種事!

他立刻將身邊的杜玫兒摟進懷裡,盡可能給她最大的安全感,然後撥了一通電話。

不到五分鐘,停車場裡警燈閃爍,胡紹寧早已將車子開到一邊,親暱地摟著杜玫兒,她身上披著他的西裝外套,兩個人靠在車前蓋,看著鑒識人員采證。

「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做這種事!」當地的警察局長親自出動,「杜檢察官,你沒事吧?」

「差一點點就有事了。」胡紹寧不客氣地挑著眉,「要是我沒來接她,她若有個萬一,誰負責?」

杜玫兒一聽,不自覺又打起陣寒顫。是啊,萬一紹寧晚一點來,或是今晚沒來接她,那她現在的下場是什麼?

下意識的,她圈著胡紹寧的手臂更緊了。

「真抱歉!我們一定迅速處理這件事!」警察局長連忙陪笑臉。他怎麼會知道一個小小的檢察官跟胡紹寧有關係!「胡先生,媒體那邊……不知道能不能……」

「媒體啊……」胡紹寧竟然沉思起來。

「媒體?不能給媒體知道!」杜玫兒驚覺到事情一扯到媒體的嚴重性,立刻看向他,「紹寧,這事情要是鬧大,我臉就丟大了!」

「你有什麼好丟臉的?要丟臉也是這位局長先生吧!」胡紹寧利眸瞪向他。「竟然可以在法院的地下停車場生事,還可以埋伏襲擊檢察官?」

「我們一定立刻徹查這件事,而且加派警力巡邏,還二十四小時派人保護杜檢察官!」警察局長忽地啪啦啪啦開出一地支票,聽得杜玫兒一愣一愣的。

她圓滾滾的雙眼往胡紹寧身上轉。沒搞錯吧?她在這裡好歹也比他多混七年,怎麼他才剛回來沒多久,警察局長就對他畢恭畢敬?

「既然杜檢察官不想招惹媒體,我就不說了。」胡紹寧輕柔地扶她站起來,「至於保護這件事,上班時間你們做,其餘時間我自己負責。」

「胡先生是……」揣測不了上意,乾脆問清楚。

「我找自己信得過的保鑣。」他淡然丟下一句,回頭笑望著她,「玫兒,我們先回去,這裡交給他們。」

「可是……」蹙起眉頭的她,看著鑒識人員把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放進證物袋裡。

「你在這裡幫不上忙。」他像哄孩子似的把她帶到了車子邊。

「我的小白怎麼辦?」

「我們暫時得把車子搬回組裡,鑒識結束前得請杜檢察官忍耐一下了。」警察局長跟著解說。

「代步工具不是問題,我只希望你們快點找出威脅玫兒的人是誰!」胡紹寧跟警察局長說話時,展現出杜玫兒從未看過的威嚴感。

她依言坐進車裡,因失去他溫暖的依靠,她的雙手抱住自己,仍覺得好冷。

真不敢相信,她膽子竟然這麼小!

想起追逐時的恐懼、想著所有可能發生的事,她就好感激紹寧在她身邊!

他的臂膀像是避風港一般,讓她覺得躲進裡頭,真的什麼都不必怕。

她因爭取母親的注意而屢次挫敗時、母親每次忘記她的比賽時,她都會跑到他房裡哭泣,而他總是不發一語地摟著她、撫摸著她的臉頰和頭髮,然後讓她趴在胸前放大哭,任她發洩心中的不滿。

在她的世界中,他的胸膛是最安全的地方。

「別再亂想了。」坐進車裡,他看見她依然蒼白的臉,心疼不已。

她噙著淚光瞧向她,點點頭。

臨走前,杜玫兒還瞧見警察局長在遠處不停地揮手。

「你跟局長認識?」

「不認識,我跟署長比較熟。」他說得輕鬆。

「署名?警政署長?」杜玫兒瞪圓眼。警察局長已經很誇張了,他竟然跟警政署長熟!「你無緣無故怎麼會跟署長熟?天哪,我連他的臉都沒見過耶!」

「嗯……」胡紹寧歪著頭沉思了下,「因為你只是檢察官,而我是胡家的子孫啊!」

張大嘴的杜玫兒說不出話。有沒有這麼囂張?說這話時,他還用那種柔和的語調,聽得她心中一股悶氣。

「你跟政治界有聯繫?」她有點狐疑。

「有,我在開拓屬於自己的人脈跟社交圈,上一代跟這一代已經不一樣,我得走出自己的路。」他趁機朝著她扔出一個笑容,「順便跟你說,我回來執掌大伯在這裡的分公司。」

杜玫兒有點反應不及。分公司?這些事情她一直無法跟胡紹寧連在一起,他不該有那麼多的活力啊!

「你康復後,做了這麼多事嗎?」她的臉色忽地黯淡下來。

在他重新開展自己的人生之際,從沒有想她嗎?

她是說過永遠不跟他聯絡,但他可以……唉!她幹嘛自相矛盾了!搞得她好像潛意識中在等他找她似的。

胡紹寧挑起嘴角,知道她的意思。他永遠都知道她在說什麼。

騰出右手,他將她緊擱在膝上的手拉起放在排擋桿上,然後再包覆著她的柔荑,兩人一起操控排擋桿。

杜玫兒再度因為這親密的舉動而緊張。都幾歲了,為什麼會為這種小孩子的行為臉紅心跳?

「我費盡心思做了那麼多事,為的就是這一刻!」他望著前方傾訴。

「這一刻?」她疑惑地蹙眉,「拉著我的手一起開車?」

「為了跟你一起並駕齊驅。」

紅燈亮起,他停下車子。

杜玫兒困惑地睢著他,瞧著被包覆的手,她不懂,也無法理解胡紹寧的話。

「你太難追了,我承認我追得很辛苦。」他嘴上這樣說,表現的卻是一派輕鬆樣。

「追?追什麼?」

他聞言失笑,令她更為疑惑。

「你考上法律系、立志當檢察官時,我在哪裡?」杜玫兒想開口,立刻被他以食指壓下了唇,「我連心臟都還沒等到,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與天爭命。」

聽見這話,她腦海裡自動勾勒出那可怕的景象,骨瘦如柴的紹寧躺在病床上,身體或許插了一堆管子,還戴著氧氣罩……氣若游絲!

「等我痊癒時,你已經領先我太多太多了,我該怎麼辦?」他俊美的臉凝視著她,「我沒有資格回來找你、沒有臉見你,我只是個高中肄業的人。」

「我不會在意那種東西!」她立刻激動地反駁,他該不會認為她會嫌棄他吧!

「所以我用了五年的時間,拚命唸書、拚命做社交、拚命規劃我的人生,我得感謝國外有跳級制。」他想起這五年,實在沒比生病好過到哪兒去,「然後我才敢回來,才有資格站在你面前。」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就算你沒唸書、就算你現在還在生病,我也不可能因為這樣就嫌棄你!」她緊皺起眉心,咬住下唇。「你這樣說,好像認定我會鄙視你,所以你乾脆不……」

咦?杜玫兒忽地瞪大雙眼。不會吧?

綠燈亮了,胡紹寧嘴角依然掛著笑意,左手輕鬆地駕駛著,右手握著她的手,加重了力道。

紹寧認為他配不上她,所以才跟她斷絕聯絡?

他認為,她會因此對他產生鄙夷之心,然後瞧不起他?

他怎麼可以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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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杜玫兒糊里糊塗地被載回胡家。

一直到進了胡家大門,她才赫然發現,不是回自個兒的公寓。她立刻抗議,但胡紹寧比法官還嚴厲地駁回她所有的請求,他說如果她要拿東西,他可以陪她回去拿,但從今天開始不許她落單!

她沒有堅持,因為滿腦子還在想著之前的假設、那令她火大的結論──他怕她嫌棄他!

他安排她住在過去的小房間裡,很客氣地沒有賴著她,而是住在原來的房間。

很奇怪,屋子裡有他,竟讓她有截然不同的感覺。

自心底湧出一股暖意,只是想到他也在這棟屋子裡,她竟然會不由自主地泛起微笑。

這是很糟的情況,她比誰都清楚。她該恨之入骨的人,卻一再地撩撥她的心弦,一天比一天深刻。

甚至因為他在這裡,她沒有堅持回公寓,甚至由他陪同回自己的公寓,收拾簡單的衣服、返回胡家。

她恨自己的沒原則、恨自己的心是心非,她沒辦法跟之前一樣恨著胡紹寧但又無法釋懷。

她趕緊從皮夾裡拿出一張泛黃的紙條,每當憶起與胡紹寧過去甜蜜的時光時,她都會拿出這項法寶,用以告誡自己不可以忘記他對她做過的事。

可是……可是她忘不了在停車場遇匪時,看見紹寧那一瞬間的心情啊!

「少爺,還有這個,老夫人最愛吃草莓了!」

咦?外頭突然傳來杜姨的聲音,杜玫兒愣了下。

悄悄地打開門,她發現外頭空無一人,倒是聽見前院有聲響,她放輕腳步走到窗邊探視。

只見庭院設了一張小桌子,上頭擺了簡單的鮮花素果,杜姨正在教胡紹寧怎麼拿香,一旁還有紙錢跟燒金桶在待命;桌上的水果全是爺爺奶奶愛吃的,還有兩個老人家最愛的偉特糖。

杜玫兒揪緊一顆心,看著胡紹寧生疏不熟練地拜著,她不懂,當年連奔喪都不願回來的他,現在何須大費周折地做這些事?

拜拜完畢,他學著燒金紙,深紅的火焰在鐵桶裡燃燒著,杜玫兒憶起當日靈堂裡的一切。政商要人幾乎全部出席,唯一缺席的,卻是爺爺奶奶生前最最疼愛的孫子──胡紹寧。

他為什麼沒來?對外說他身體不適,沒有辦法坐飛機返國。

對內呢?她無法忘記胡夫人給她的那封信,上頭簡短的兩句話──三年一到請你訴請離婚!我回不回來已經沒有意義。

當時的她傷心欲絕,痛心疾首,為爺爺奶奶感到不值,為自己感到悲哀。

隔著紗窗,她看著胡紹寧,意外地發現一絲亮光閃耀在他的臉頰上。

直到他佯裝若無其事地抹去淚水時,她才確定剛剛那是淚。他哭?他為什麼哭?憑什麼哭?

當年可以說出那麼狠絕的話,現在做這些事已毫無意義。

她好煩,被胡紹寧搞得心浮氣躁!當初他狠心絕情地扔下她、對她不理不睬,甚至要她去訴請離婚;如今他突然回來,用比當年更深情的眼神凝視著她、用比過去更有力的臂膀擁抱她,然後用更熱切的吻燃燒她……

當年他冷血地拒絕奔喪,現在又跑回來住,還去買了兩老愛吃的水果,自己設壇桌,焚香拜祭,甚至落下思念的淚水,這算什麼?

他的所作所為,矛盾到讓她無法理解,讓她的心被兩端拉扯。

愛與不可以愛,她該選擇哪一邊?

「夠了!」她忍無可忍地推開紗門,「你沒資格拜祭拜爺爺奶奶!」

她的暴吼,嚇了庭院中的三人一大跳。

「玫兒?」杜姨呆愣。女兒為什麼會在胡家?王媽稍早之前通知她少爺回來,她已感意外,還在想怎麼跟少爺解釋女兒的事,怎麼她也住在這兒嗎?

王媽非常識想地迅速離開。而胡紹寧只是看著站在台階上的杜玫兒,臉上掛著眷戀般的笑容。

「你少裝模作樣了,當年不回來,現在祭拜爺爺奶奶有什麼意義?」她走到前庭,難以忍受他做的一切。

「玫兒,你怎麼能這樣跟少爺說話?」杜姨緊張地制止她。

「杜姨,讓她說。」胡紹寧冷然地對著杜姨道,「永遠不要阻止她跟我說話!」

那威脅的眼神,杜姨切實地接收到,也突然察覺已經不若當年,是個讓她會肅然生畏的男人。

胡紹寧將手中金紙,從容不迫地往爐子裡丟,並沒有對杜玫兒的言論生氣,反而從桌上拿了一迭,遞向她。

緊握雙拳,她上前搶過他手上的金紙,再順手把他正在燒的也一併拿走。

「爺爺奶奶不會想要你燒的紙錢!」她怒目相向。

「說不定他們的錢不夠花呢!」他仍維持笑意,逕自從桌上再拿起另一迭金紙。

「你現在做這些已經於事無補,當年的你根本對這件事不屑一顧。」她從牛仔褲口袋中掏出那張折迭整齊的紙。「回不回來已經沒有有意義──這件事既然對你沒有意義,你何必回來?」

胡紹寧看見她手中那張泛黃的字條,那上頭的的確確就是當初他趁著甦醒之際,寫的留言,他還記得在病床上跟爸媽說﹕「什麼都不要多講,只要把這個拿給玫兒。」

然後……他話都沒說完,就又失去了意識。

原本他希望可以托媽在爺爺奶奶靈前說些話,可惜來不及交代,意志力敵不過虛弱的身體。

他是用護士的筆寫的,記得拼了命地維持清醒,但是為什麼字跡上頭有著一圈又一圈的暈染?

胡紹寧憐惜般地撫過紙張上的字,然後不忍地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杜玫兒。

「你哭了……」

喉頭一緊,她用深呼吸壓下湧起的酸楚,「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拿著這張紙條……是啊,我傷透了你的心。」他專注地凝視著那張紙條。杜玫兒覺得他彷彿在看著當年捧著紙條,坐在靈堂外頭嚎啕大哭的自己。

她是哭了,哭得好慘好慘。她告訴自己從今以後要忘掉胡紹寧這個人,不要再等他的電話、等他的信,或是等他回來了!

一想到要把他割捨,她的心也跟著難受起來,所以她看著那張紙條,哭得泣不成聲,那是他去美國後給她的第三封信,竟是如此的絕情絕義。

她哭了一整晚,哭到她差一點以為自己會哭出血淚。

隔天爺爺奶奶的告別式,她用忙碌麻痺一切,夫人幾次想找她說話,她都刻意地逃避。因為她在靈前發了誓,從今天開始,她要忘記胡紹寧這個人。

過去所有甜蜜的日子、每一個難忘的吻、每一個牽腸掛肚的思念,統統一筆勾銷!

當告別式結束,應該一起消失的紙條,她卻怎麼也扔不掉。

「對不起。」胡紹寧驀地看向她,再誠懇不過地道歉。

這個歉意來得太過快,杜玫兒一時措手不及。

「什麼?」她話才出口,就發現接錯話,「不,你跟我道什麼歉?你應該去爺爺奶奶的靈前道歉!」

「我去過了。」他小心翼翼地折好紙條,「我一下飛機就去了。」

杜玫兒倒抽一口氣,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

「為什麼?」該死的,杜玫兒,你不該問!「為什麼回來對你而言沒有意義?」

為什麼回不回來奔喪沒有意義?為什麼要她訴請離婚?

「玫兒!」杜姨焦急得很。她認為玫兒的態度太劍拔弩張。

「杜姨,」胡紹寧嚴厲地瞪向她,「請你進去!」他們夫妻解開心結,不需要杜姨在這幫倒忙。

杜姨一驚,發現自己無法辯解,雙腳不自覺地往後退卻,轉身離去。

「回答我,我要一個答案!」杜玫兒忍了好久,今天終於可以一股腦兒的全說出來,「爺爺奶奶有多疼你?你任性,隨便開口他們就去買玩具車給你;你明明不能騎腳踏車,看見別人騎他們也去買給你,你……」

「如果你發現你可能今天就會死,回不回來有意義嗎?」胡紹寧語調極淡地打斷了她的話。

她驚愕極了。什麼叫做今天就會死?

「爺爺奶奶生病之前,我多活一天算一天,病危好幾次,進手術房是家常便飯的事。」他笑著伸手按向自己的胸口,「一個胸膛切開了又縫合、傷口癒合後又再切再……還有一次才剛離開手術房,又緊急剪開縫線直接做心臟按摩。」

杜玫兒突然覺得難以呼吸,視線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的胸膛看。

「那張紙條是我好不容易清醒時寫的,爸爸說爺爺奶奶去世了,他們必須回來一趟,但是我的身體狀況不允許,甚至連我下床醫生都不允許;所以我趁那次簽署了所有同意書,萬一我不幸去世,願意捐出可用的器官、爸媽則是簽署我的手術同意書……」他持續地把金紙往火裡丟,每一張都是他盡的思念。「我那時認為,我活不過當晚……有沒有回來,有什麼意義嗎?」

晶瑩的淚水無聲無息地自杜玫兒臉頰滑下,雙眼瞅著胡紹寧一動也不動。

她不知道,她沒想到,在她氣得咒罵胡紹寧的同時,他已處彌留之際!

「沒有人跟我說……沒有人跟我說過一句你的情況!」她失控地喊了出來,「我要是知道情況那麼糟,就不會那樣跟夫人說了!我……我就算借高利貸也會飛去找你,會陪在你身邊……」

「我就是知道你會那樣,才什麼都不說。」他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我不要你心懸著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不想讓你為我傷心。」

「你還是傷透我的心。」她無法控制地哭訴,那張紙條裡要她去離婚,是因此他認為他根本活不到第三年?

天哪!她好慶幸紹寧還活著。如果他當初真的死去,又讓她知道這一切的話,她會因此發瘋的……

幸好……嗯?是啊,他後來都恢復了,為什麼卻還對她不聞不問!

「你換了心了?」她挑高眉﹐「你恢復健康後,為何還是沒有跟我聯繫?」

「你自己說不要我跟你聯絡的啊!」胡紹寧一臉無辜。他在手術後醒來時,媽跟他說了這個噩耗。

這在預料之中,他並不訝異。

「你明知道我的個性,我是在賭氣……好!我不是在賭氣,可是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瞞著所有事情!」她怒不可遏厲聲質問。

「我那晚跟你提過了,在追上你之前,我有什麼資格站在你身邊?」他抽過她手裡剩餘的金紙,打算一口氣燒盡。

杜玫兒訝然,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他真的是因為這個理由?

「你真的……認為我會瞧不起你?」

「你那時已經瞧不起我了。」他清楚玫兒對他沒有回去奔喪會怎麼想。「我想再多一兩個瞧不起的原因也無妨。」

是啊!她那時不但瞧不起他,還不屑他!但那純粹是為了他的不孝,而不是因為他學歷不高或是沒有成就什麼的!

「我是男人,是你的丈夫,我不能夠配不上你!有時候愛情會讓人認為那不是問題,但時間久了,問題自然會從中衍生。」他拍了拍手上殘餘的屑屑,認真地看著她,「我拼了命追趕你,那是一種試煉;不跟你聯絡,對我而言才是折磨!不過一想到你在終點,我說什麼都會去完成。」

「我不知道……」她的腦子全亂了,慌亂地轉身往屋裡走去,「我不想聽……我不想聽了!」

她在逃避!正面迎接胡紹寧未曾掩飾的愛情,她卻被擊得七葷八素,發現自己無力抵擋也招架不住。

她怎麼會不瞭解他的個性有多好強?正因為他身子孱弱,什麼都不能做,導致平靜的面容下有著比誰都好勝的心態。

即使出席日數不足,他一得閒就在床上看書,還說他是胡家子孫,未來會有許多作為,因此早就涉獵超乎年齡的書籍;只要能做到的事,他都會做得完美,任誰都無法想像全校前十名的他會是個缺席近三分之一的病人。

他們會一起唸書、一起挑燈夜戰,她有時會翻著他手邊看不懂的書籍,日子都是她陪在身邊,不該無法理解……

為了追上她嗎?因為她正常地念完高中、考上大學,而他高二休學後,就在醫院度過。

於是他努力追趕學業、重新展開人生,就為了要配得上她……杜玫兒無法鬆開緊握的雙拳,情不自禁地顫著,無聲的淚水一直滾落。

她應該大聲駁斥說這是借口,卻說不出口!因為她比誰都瞭解紹寧,他的確是會那麼做。那時的她已經不諒解他,托夫人帶話給他,甚至搬離胡家,就是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是她不想跟他聯絡的,紹寧說得沒錯。所以他用這段時間,讓自己快速成長,直到完成學業、能力足以接管公司,然後才回到這裡。

他回來的目的究竟是大展鴻圖,還是……為了她?

「要不要看我的傷口?」胡紹寧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站在她身後輕語著。

一回首,她先是疑惑地看著他,然後視線落到了他的胸口,那個他說開了又縫、縫了又開的胸口。

想到他為了這場病受的折磨,她就覺得心好痛、好難過。

胡紹寧輕輕執起她的手,她並沒有抗拒,他拉著她往二樓走去,那個很久很久以前,就只有她能出入的房間。

踏上樓梯時,一種懷念湧上比頭。更讓她激動的是,她被他緊緊地牽著手。

她,還愛著胡紹寧。

豆大的淚珠兒為這覺悟而滴落,她難以自拔地看著他的背影,發現自己根本是在自欺欺人,她怨著這個男人,同時只愛他一人!

早在老樹下發現他是胡紹寧時,她就為他的健在而激動;他去工作場所看她時,她硬壓抑著心底的愛戀,直到那個吻……她根本不想反抗,甚至為那段捨不掉的青澀戀情而感到悲傷。

在危急之際,聽見他的聲音時,她就該知道,那一刻翻湧的情緒,那種滿腦子只有他的感情……這個男人可惡到做了這麼多事情,依然讓她無法忘懷。

更別說她所不諒解的,處處情有可原。

進入房間後,胡紹寧拉著她到了床前,執起她的手往自個兒的心窩上放。

她發現自己有點緊張,手指微顫,即使隔著襯衫觸著他胸口,都感受到那凹凸不平的疤。

胡紹寧緩緩地伸手解開扣子,卻被她下意識擋住,這個畫面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只是以往她幫紹寧穿制服,現在卻是為他解開扣子。

她悄悄地揚睫,偷瞄著胡紹寧,他正低著首,長長的睫毛覆蓋著他深邃的眸子,卻依然令她呼吸困難。

解開了兩三顆扣子後,她有些害怕地揭開襯衫,指腹溫柔地貼在他的胸膛上,以摸索的方式移動著,一直到她摸到凸起的傷疤,她才認真地注視。

多駭人!好幾道交錯的疤痕在他的胸口上,那些不像是他的肌膚,紹寧的皮膚又白淨又細滑,從來不會有這麼可怕的凸起……這些疤痕像是硬縫上他胸口的感覺。

她以指頭一條條細細撫摸著,每觸及一處,她就想像到當時手術劃開他胸口的樣子。

「爺爺奶奶告別式那天,我等到了心臟,進了手術室換心。」他的聲音轉為低沉,雖吵啞卻極為輕柔,「我進去前,終於寫了兩封正式的遺書。一封給爸媽,一封給你。」

她蹙著眉頭,好希望那時可以待在他身邊!

「我很高興我沒有收到它。」她的掌心熨貼在他的胸口,多希望遮去那醜陋的傷疤。

「就算我死了,你也收不到,因為手術前一秒,我請護士撕掉了。」他凝視著她哭泣的雙眼,大掌從她頰旁的發裡伸進,珍惜捧起她的臉蛋。「就算我死了,也不想讓你知道……至少等你忘了我,再讓你知道。」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詫異極了。

「但我的醫生說,我很愛你的話,就該努力活下來。」他緩緩地接近她,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的眼睛。「我那時雖然已經打了麻醉,可還是聽進去了。」

杜玫兒不再說話,閉上眼睛,緊緊貼著他奢求一個安慰。

他的吻,輕柔得讓她好想哭。

「手術中,我的新心臟一度停止。」他讓杜玫兒直視著他,四目相交。「時間長達一分鐘。」

杜玫兒瞪大雙眼,不敢想像那畫面。

「因為我實在太愛你了,我決定努力活下來。」

回到杜玫兒身邊,是他心裡唯一的願望!

所以他的心重新恢復跳動,沒有腦部缺氧的後遺症。在知道玫兒對他不諒解後,忍住對她的思念,更加努力充實自己,壯大自己,才能很快地回來,重新面對玫兒!

杜玫兒終於抬高雙手,愛憐般撫上他的臉頰。這呼吸、這心跳、這體溫,都是真切的──只要紹寧活著,她什麼都不計較了。

她激烈地吻上了他。

胡紹寧的壓抑也宣告結束,雙臂緊緊扣住了她的身子,他的臂彎,還烙有擁抱玫兒的記憶啊!

纏綿的熱吻是激情而毫無理智可言的,她大膽地為他褪去衣衫,吻上他胸前的那些傷疤;他也利落地為她脫掉T恤跟那有點難卸除的牛仔褲,兩人的戰場輕易地移轉到就近的床榻上。

在胡紹寧身下的杜玫兒任情感奔放,她被激烈又純熟的吻奪去理智,他恣情地繾綣她的舌尖,大掌在她身上撫摸游移著,過去因為身體不好而暫停的界線,瞬間就被跨過去了。

情感已經接管了理智,她讓潛藏許久的情感沸騰,任他的吻落在她身上、她胸前,誘發她未可知的感覺……她只知道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她的心好像被人緊握住一樣,為了彼此的深情而無法呼吸。

胡紹寧珍愛般地吻著他朝思暮想的女人。玫兒跟以前不一樣了,她變成一個成熟飽滿的女人,但不管是哪一個,都讓他神魂顛倒。

她緊貼著他健壯迷人的身軀,飢渴般地索取著吻,來到她已泛紅的耳際,挑逗般的含住了她的耳朵,以舌尖撥弄著她的耳垂。這個動作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刺激,她無法形容那詭異的感覺,忍不住失聲的嬌吟。

紹寧的吻好燙人,每一個吻都像要將她燃燒似的,她的肌膚泛出玫瑰色,雙臂緊緊環抱著他,想明確感受紹寧真的在她的擁抱當中!

他忽地凝視著她,撥去她黏在額上的亂髮,輕啄她的唇瓣。

「我愛你。」他呢喃著。

所有的界線,都在此刻消失。

杜玫兒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他,然後伸長手臂摟下他的頸子,繼續燃燒她一切的熱吻。

她什麼都不想再去管了,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未日,那她會讚歎今日讓她難忘的一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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