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完電話，杜懷彬看著陳佳樂，歎口氣，看來一時半會兒還沒法甩掉他了呢。
陳佳樂見杜懷彬神色，低下頭默默地拎起自己的旅行包，說：“對不起，我。。。我不會再打擾你的，我。。。我走了。”
杜懷彬急忙拉住他細瘦的手臂：“我有趕你嗎嗎？再說，你有地方去嗎？”
瞪了陳佳樂一眼，說：“暫時跟著我住吧，直到找到你媽媽為止。”
“真的，那怎麼好意思！”陳佳樂有些靦腆，但是卻掩不住眼中喜色。
“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住，多你一個也不算多。”不知為什麼，看到陳佳樂高興，懷彬心底湧出一種滿足感。
“那實在太謝謝你啦，你真是太好了！”陳佳樂高興地拉住杜懷彬的手臂搖晃。
杜懷彬反而被他弄得不好意思，故意板著臉說：“我可沒那麼好心呢！反正你在我家吃住用的花費，我都要找你媽算帳的。”
陳佳樂低頭笑了，拎著旅行袋，快樂地跟著杜懷彬上了車。
既然家裏忽然多住一個人，有些東西需要添置。
杜懷彬就帶著陳佳樂進了超市，給他買了一些吃穿用具，一古腦兒搬回家去。然後拉過佳樂左看右看，又帶著他進了理髮屋，剪掉長髮，留了一個清爽的短髮，完全露出他清秀的臉部輪廓，看上去更是青春逼人。陳佳樂的那些老古董衣服也一件不留地被杜懷彬扔了個乾淨。
現在的陳佳樂，穿著新買的白色體恤和米色休閒褲，怎麼看都是一個青春年少的男孩子，只是實在瘦得有些可憐，嚴重影響他的美貌。
杜懷彬親自動手做了滿滿一桌子美味可口的飯菜，為了強迫陳佳樂多吃一碗，杜懷彬不得不威脅說如果不吃，就把他趕出家門，嚇得陳佳樂只有埋頭大吃，最後漲得路都走不動了，杜懷彬才罷手。
直到陳佳樂去洗碗的時候，杜懷彬才發現佳樂以前一定是一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少爺。
“怎麼搞的，這已經是第三個了！”懷彬皺著眉頭走進廚房。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這些盤子好滑。”佳樂帶著歉意，手忙腳亂。看他的樣子，根本就沒有幹過什麼家務活，為了避免盤子繼續遭殃，杜懷彬只好把他趕出廚房。
接下來幾天，杜懷彬白天上班，晚上早早回家做飯。陳佳樂就在家裏玩遊戲，有時候到附近超市買點菜，中午吃杜懷彬準備的營養豐富的便當，晚上就吃杜懷彬做的大餐，半夜三更還要被強迫灌一杯牛奶。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陳佳樂那瘦骨嶙峋的樣子，懷彬十分心疼，恨不得立即把他養的胖胖的。
也許是佳樂過去幾年營養實在太差，現在吃得好了，幾天功夫，原本凹下去的臉就迅速豐盈，一張清秀俊美的臉，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開始變得賞心悅目起來。
不過，佳樂的樣貌逐漸恢復正常，慢慢和懷彬熟悉起來，真性情也漸漸顯露出來，帶點調皮和純真，仿佛他依然停留在十八、九歲的少年時期。
在杜懷彬的教導下，幾天之內，佳樂就學會了做一些簡單家務。
電腦遊戲更是學得飛快，新教他一個遊戲，不出幾天就會出現徒弟打敗師父的狀況，後來懷彬索性不再教他，有了新遊戲讓佳樂自己摸索著打，這正好顯示出佳樂的聰明伶俐，無論是什麼遊戲，到他手裏，沒幾天就掌握了技巧，並且速度和靈活性都讓懷彬大為吃驚。
再這麼下去，懷彬這個遊戲高手寶座很快就要拱手讓人了。為此懷彬深感頭痛，最後只好限制佳樂打遊戲的時間，情況才慢慢有所改善。
很快一個星期過去了，懷彬完全沒有察覺，不知不覺之間，他把陳佳樂當一個小孩子一樣寵溺起來。
清晨，懷彬輕輕走進書房。
正自熟睡的佳樂，臉上泛著微微的紅暈，纖長的睫毛像一把扇子，投下一片模糊陰影，秀氣挺立的鼻子，薄薄的淡色嘴唇，清秀俊美的樣貌，漂亮得像落入凡間的精靈。
想到是自己把一隻醜小鴨變成天鵝，懷彬止不住湧起一種成就感和滿足感。
輕輕替他攏攏被單，忍不住又抓住他白皙修長的手親吻了一下，放進被子裏，然後關上門。客廳桌子上擺著是懷彬一大早給佳樂做的中午吃的便當。另外還又沖好的牛奶，以及一盤烤好的蛋糕。
懷彬似乎越來越適應老媽子這個角色，不知不覺地就心甘情願地替佳樂做好這些事，只要看見佳樂漂亮清澈眼睛裏彌漫的笑意，懷彬就覺得一切都很值得。看來只要是美人，無論男女，都又本事讓人自動獻殷勤。
繁忙的工作間隙,只要一想到佳樂在家等著他，懷彬立刻就會不由自主地翹起漂亮的嘴角，沉浸在想像中佳樂甜甜的微笑裏。一天的工作飛快結束，杜懷彬高興地哼著歌兒收拾辦公桌。
秘書小清笑道：“杜組長，最近心情不錯啊，交女朋友了？”
“哪有？你別胡說！只是最近幾筆生意比較順利而已。”杜懷彬微笑這說。
“哼，信你才怪！我們銷售部第一帥哥看來終於開竅了！不用保密了，老實交代吧，要不，給我一個人說，好不好？”小清湊近笑道。
杜懷彬哭笑不得：“我都說沒有了，信不信由你！下班了，拜拜！”說著，風一樣沖進電梯。
杜懷彬在電梯裏卻漸漸沉下臉，原來自己的快樂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了嗎？奇怪了，這都是因為佳樂嗎？難道，自己對佳樂。。。。。。。不！不可能，自己對佳樂只是同情和可憐而已，所謂助人為樂嘛！幫助別人，自己當然也會感到快樂！對！一定是這樣的！
杜懷彬開開心心地下了計程車，正要上樓的時候，卻被錦繡花園業主委員會的宋大媽給攔住了。
宋大媽五十多歲，頭髮花白，身體發福，雖然有些囉嗦，卻是個熱心腸的好人，平日裏碰到，懷彬都會微笑著和她打一聲招呼。
但是，今天宋大媽卻一臉嚴肅，四處看看沒人，然後神神密密地把懷彬拉到花園角落。
“宋大嬸，什麼事啊？！”懷彬詫異地問。
宋大嬸拉住杜懷彬，一臉慎重地說：“小杜啊，你最近是不是和一個叫陳佳樂的男人來往很密切啊？！”
杜懷彬心中一跳，看宋大嬸的神色，支支吾吾道：“這個。。。嗯。。。我只是剛認識他，見過幾面而已，有什麼不對嗎？”
“我告訴你，陳佳樂可不是什麼好人，你要小心點！最好趕快和他斷絕來往！”
“為。。為什麼？”第一次聽別人說起佳樂的事，杜懷彬除了極度好奇之外，心裏卻還有些隱隱不安。
“那個陳佳樂啊，是個同性戀！變態著呢！”宋大嬸一臉鄙夷。
“什。。。。什麼？”杜懷彬大吃一驚。
見到杜懷彬吃驚不已的神色，宋大嬸更加關心地說：“這絕對是真的，我是為你好才告訴你。當年陳佳樂的事在錦繡花園鬧得沸沸揚揚，誰人不知，那個不曉，是我們這裏很出名的人喲。”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預感到會揭開佳樂的神秘面紗，杜懷彬心跳加劇，說話也結結巴巴。
“這事兒說起來可有十來年了吧。聽說陳家原本是很有錢的呢，陳佳樂的爸爸陳逸康早年做生意發了財，買了錦繡花園的房子。我記得他們家剛搬來的時候，陳佳樂才十五歲，長得像個小姑娘，那個水靈靈的的模樣哦，真是人見人愛。可是後來不學好，聽說十八歲的時候和一個男人好上了。你想想看，好好的男孩子，幹嘛偏偏喜歡男人啊？這種人怎麼會有好結果，還沒有半年吧，就聽說被那個男人甩掉了。後來就鬧得更難看了，染上了毒癮，不到半年就把家財吃掉了大半去，聽說他爸氣得幾次住進醫院搶救，他爸可是有心臟病的呢，哪里禁得起這個敗家子這樣折騰？！他媽不知哭著求著他幾次戒毒，哪有什麼用？”宋大嬸說著歎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兒子鬧成這樣，當爹媽的還是到處籌錢給他戒毒，可偏偏這個陳佳樂還不領情！”
“啊！”杜懷彬幾乎呆掉，完全沒有想到，那個純潔得像天使一樣的陳佳樂竟然會有這麼驚心動魄的往事，腦子裏頓時一片混亂，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問：“那。。。後來呢？”
宋大嬸歎口氣：“後來，陳佳樂父母不給他錢了，可能沒錢吸毒吧，他就鬧自殺。我記得那天是個大霧天，大清早的，他爸就抱著他慌慌張張地跑下樓來，我親眼看見的呢，那個血啊，流得一路都是，當時他的臉色就蒼白得跟死人一樣，可嚇人呢！我看見他爸把他抱進車裏，然後開車走了，誰知道那就是我見他爸的最後一面。”宋大嬸說著，似乎陷入回憶裏，不勝唏噓。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了？”杜懷彬隱隱覺得不妙，忍不住追問。
宋大嬸眼睛一瞪：“還能什麼事？車禍唄！聽說是快到醫院的時候撞上了一輛大貨車，他爸當場就死了，陳佳樂只是頭部被撞傷，但是加上失血過多，結果成了植物人，在醫院一躺，就是十來年啊！前天看見陳佳樂進來，我還以為是見鬼了呢，後來我問過我孫女，才知道原來植物人是可能醒過來的呢！杜先生，陳佳樂一定還以為他家在這裏，你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他可真不是好人，唉，真是可惜白白長一幅好相貌，卻又不學好。。。。。。。。。”
宋大嬸嘀嘀咕咕又說了些什麼，杜懷彬卻已經聽不清楚了，腦子裏只翻來覆去地出現幾個詞：“同性戀，吸毒，自殺，植物人。。。。。”
忽然之間，有一種被欺騙的恥辱感，浮上杜懷彬心頭，原來這就是事實真相！這樣一來，陳佳樂所有的一切古怪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因為植物人的新陳代謝基本上處於極微弱的狀態，所以雖然十年歲月如梭，但時間卻不曾在他身上留下歲月的痕跡。大腦活動基本停止，智力也就維持在昏迷的那個年紀，而且可能因為外傷，大腦受損，還喪失了部分記憶。更由於人工營養始終不能完全代替腸道外營養，加上缺乏運動，所以他才會骨瘦如柴。
難怪他三十歲的人，看上去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所有的生活經歷，因為在醫院裏躺了十年，都已經完全和社會脫節。
杜懷彬不知怎麼和宋大嬸告別的，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上了樓梯，心裏卻微微覺得有些苦澀，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好像是一件自己十分精心呵護的珍貴瓷器，忽然間發現原來只是一個贗品，一直都很想知道陳佳樂的過去，忽然間，大幕拉開，幕後卻是這樣殘酷黑暗的事實！
杜懷彬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接受，昏昏噩噩地站在自己家門，正要掏出鑰匙開門，門卻一下子被拉開了。
“懷彬，你回來了，我聽見你掏鑰匙的聲音呢！”陳佳樂笑盈盈地站在門口，陽光從他身後照過來，他全身就像披上一件光彩四射的紗衣，美麗地如同天使。
杜懷彬張口想說什麼，想到剛才宋大媽的話，卻一下子噎住了，扭頭走進了臥室，緊緊關上了門。
陳佳樂見懷彬一反常態，竟然不理他直接進了臥室，感到十年茫然，心裏隱約有些惴惴不安，輕輕走到臥室門口敲敲門：“懷彬，出什麼事了嗎？你怎麼了？”裏面卻沒有回應。
佳樂急了，又重重地敲了幾下。臥室裏傳來懷彬的大吼聲：“別煩我，讓我安靜一下！”
佳樂嚇了一跳，即使在剛認識懷彬的時候，懷彬也沒有這麼粗聲大氣的吼過他，難道是在公司受了氣？佳樂想了想，覺得八九不離十。
可是，懷彬不出來做飯，今晚吃什麼？佳樂為難地翻翻桌子上的菜譜，沒辦法了，就做點剛學會的菜色吧，也許吃到自己做的菜，懷彬會會覺得很高興呢！
想到這裏，佳樂挽起袖子，開始做生平第一頓飯。
臥室裏的懷彬趴在床上，將自己遇到佳樂的事從頭到尾細想了一遍，又想起宋大嬸的話，一時之間，煩悶不已，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佳樂。
現在的佳樂，失去了部分記憶，沒有錢，沒有工作，可以說一無所有，實在可憐，可是他以前竟然。。。。。。。。潔白的外衣底下藏著的是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樣的佳樂，懷彬實在無法接受！
懷彬左思右想，天色漸漸暗下來，懷彬肚子餓得咕咕叫起來。
算了，還是先做飯吃吧。懷彬正要起床，手機卻響了，打開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會是誰呢？
“喂，我是杜懷彬，請問你找誰？”
“你好！我是溫麗霞，你不是有急事找我嗎？我已經回來了，請問你哪位？找我有什麼事啊？”原來是佳樂的媽媽打來的電話。
懷彬急忙坐起來：“啊，您好，我。。。。。。。的確是有要緊的事，可是我想知道您的住址，面和您談好嗎？”
溫麗霞遲疑了一下：“這樣啊。。。那好吧，你拿筆記一下吧，不過請儘快過來，我可能下個月就不在國內了。”
“好，我會的。”懷彬答應著，然後找來紙筆記下了溫麗霞說的地址。
這個住址離錦繡花園並不算遠，懷彬卻看了好久，又發了一會兒愣，才歎口氣，把地址收好，走出臥室。
“你出來啦，餓了嗎？正好我做好了飯，坐下嘗嘗。”佳樂見懷彬出來，急忙拉他坐在自己身邊，殷勤地給他添上碗筷。
懷彬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你這個大少爺也會做菜？”
“當然，你說過我很聰明嘛！不過，做菜真的不容易呢，你看，”佳樂伸出一雙修長的手：“這裏，是切黃瓜是留的口子，這幾點小水皰，是燒茄子時，被油燙傷的，好痛。”
“是嗎？讓我看看。”懷彬還是忍不住一陣疼惜，抓過佳樂的手，仔細看，果然看見幾個大大小小的水皰。
“你還真是笨蛋啊！過來，我給你處理一下。”懷彬拉著佳樂坐在沙發上，找出藥箱，先用針刺破了水皰，然後小心翼翼的塗上紅藥水，一邊塗，一邊說：“最好不要碰水，待會兒我來洗碗。
一個接一個，懷彬細細地處理完所有水皰，才發現自己的脖子都已經酸了，抬起頭，卻看見佳樂呆呆地看著自己。
“喂，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佳樂喃喃地說：“你。。。。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哈，因為你實在太笨啊！”懷彬哈哈一笑。
佳樂很不好意思，白皙的臉上浮起一片紅暈，那一瞬間，竟然透出幾分嫵媚來，俊美得難描難言。懷彬一下子心跳加快，呼吸粗重，死死盯住佳樂紅潤的薄唇，腦子裏一片混亂。
佳樂卻還湊近來，問：“懷彬，你怎麼了？眼睛都直了。”
感覺到佳樂的清新氣息近在咫尺，一張紅唇一開一合，像鮮嫩的花瓣，不知哪里湧出一股衝動，懷彬再也忍不住，伸手摟住佳樂的脖子，狠狠吻住了眼前的紅唇。
佳樂的味道比想像中的還要清新可口，懷彬欲罷不能，舌頭撬開佳樂的牙齒，一鼓作氣攻城掠地，美妙的感覺，懷彬猶如身在雲端。
忽然，後腦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打了一下，懷彬吃痛，一下子從天堂落下地來，離開佳樂的唇，伸手一摸，後腦竟然全是血！
“你。。。。你竟然打我！？”懷彬又氣又惱。
佳樂神色驚惶，嘴唇紅腫，右手拎著沾上血跡的電話，手足無措。原來他情急之下，抓起旁邊電話給了懷彬後腦一下。
“我。。。你。。。。對不起。你出血了，我看看，對不起！”佳樂見懷彬出血，心中又是愧疚又是著急，急忙放下電話，湊上來想看懷彬的傷勢。
“別管我！”懷彬氣惱地站起來：“你不是同性戀嗎？怎麼，別人可以親，我就不可以？裝什麼清高啊？！他媽的混蛋！！”
佳樂一下子血色褪盡，倒退幾步：“你。。。你說我什麼？”
懷彬怒氣衝衝地逼近，大聲說：“我說你是同性戀，同性戀！你難道還不知道什麼意思嗎？自己當年鬧得那麼凶，現在倒裝矜持了，表演給誰看啊！”
“我。。。我。。。。。。”佳樂顫抖著雙唇，說不出話。
“哼，無話可說是嗎？我告訴你，你媽媽已經回來了，明天你就給我滾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這是你媽的位址，我不希望明天早上還看見你呆在這裏！！”懷彬從兜裏掏出剛才記下的地址，扔在佳樂面前，捂著後腦勺，走進臥室，重重地關上了門。
佳樂撿起地上的紙條，抬頭望望緊緊關閉的臥室門，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說不出，眼淚悄悄湧出眼眶，順著臉頰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