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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獠》作者:云雕【完結】

《獠》作者:云雕【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vincy100 您是第17917個瀏覽者
文案:
只是順手撿個流浪漢而已,
沒想到這流浪漢竟膽大到摸上他的床!?
星河瞠大了眼看著眼前這差一點被他秒殺的男人,心中實在困惑。
雖然流浪狗只要洗乾淨了,爬上床睡覺也是無所謂。
但這男人爬上他的床,可不是只有「睡覺」這麼簡單……
雪萊爾看著眼前的星河,確定這個人吸引他。
原本只是休個長假,四處流浪而已,卻沒想到會被人撿回家。
只是,既然是被「撿」回家——
那麼寵物向飼主要些「飼料」也不為過吧……
當殺手榜特A級殺手遇上頂級傭兵團頭頭,
一場名為愛情的風暴,正席捲而來。




楔子
太平洋群島•斐濟——
陽光、沙灘、海洋,小木屋、調酒、椰子樹。
斐濟是個美麗的地方,臨海的觀光區與島嶼傳統生活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充分結合時髦的現代與純樸的南島風格,在這裡就是要享受放鬆與觀光的樂趣,沒人在意你的身份與來歷。
還有什麼比這遺失在南太平洋的小島更適合渡假的呢?
雪萊爾•康納心滿意足的躺在小木屋外頭的躺椅上,隔著墨鏡欣賞遠處沙灘上身材火辣又打扮清涼的俊男美女。
他穿著線條簡單的亞麻襯衫,搭配同款的休閒褲,修長挺拔如貓科猛獸般的身軀蓄滿爆發力,姿態慵懶放鬆,結實的胸肌在敞開的領口若隱若現,配合他唇畔那抹率性輕狂的輕佻笑容,隨便出去轉一圈就可以惹來不少人的注意與勾引。
若在以往,他可是來者不拒的照單全收,屋裡鋪著白床單的大號雙人床可不是擺著好看的,就算三、五個人在床上一起滾床單也不嫌擠。
但他這次不是一個人,那張很大很有彈性又很舒服的床上還躺著人,而他也很清楚那個人的遊戲規則——眼睛隨便亂瞄偷吃各種口味的冰淇淋沒關係,狼爪子亂搭就可能有生命危險。
打個呵欠,他懶洋洋的換個姿勢,將叼在唇邊的煙捻熄,改捧起色彩鮮艷的熱帶調酒淺啜。
在海風吹拂下,白色窗簾不停飄揚,由於落地窗被他打開的緣故,屋內細微的聲音清楚的傳進他耳中。
沒過幾秒,黑影籠罩住他的上半身。
視線往上移動,漆黑的發與緊致充滿彈性的麥色肌膚映入眼中。
「嗨。」低啞充滿磁性的雄性嗓音像是微沉的大提琴琴音,唇角徐徐揚起一抹勾引味十足的笑容。
才走出落地窗的東方男人用美麗漆黑的深邃眼瞳凝視他,壓低身體給他一個吻。
雪萊爾•康納低笑,得寸進尺的把普通的早晨親吻變成濃烈的挑逗之吻。
「我才剛起床!」如果剛起床就再回到床上去翻滾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星河推開他的臉,拿走他手中的酒杯坐到旁邊的躺椅上,喝了口冰涼香甜又後勁十足的南島調酒。
「我不介意跟你整天耗在床上喔。」雪萊爾•康納以右手食指將墨鏡往下勾,露出他那雙迷人的銀藍色眼睛,對星河眨了眨。
「我介意。」星河回答得斬釘截鐵。
開什麼玩笑,只有莫名其妙的A片和小說才可能日夜連戰、抵死纏綿三百回,正常的男人被那樣搞就算不精盡人亡也會腎虧到死,更別提插入式性愛帶來的其他傷害。
被這樣拒絕就知道他身體還不太舒服,雪萊爾•康納識相的聳聳肩,接過他手裡眨眼間就少了一半的酒。
「還痛就別喝酒,上火的,我去幫你弄椰子汁。」
他對情人一向體貼。
就某方面來說頗為嗜酒的星河皺眉,不捨的看著可口的調酒在雪萊爾•康納口中消失,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
「別氣啦,我保證今晚讓你享受到極點。」雪萊爾•康納笑著往屋內走,那笑聲怎麼聽怎麼得意。
他的保證大概跟匹狼發誓要改吃素一樣的不可信。
星河嗤之以鼻。
聽見他的輕哼,雪萊爾•康納瞇起眼,笑著轉身回來把他壓回躺椅上,低頭就給他一個激烈的深吻,在得到響應後,雙手開始不規矩的在他身上遊走……
然後被一拳打下椅子。
「過度暴力會讓流浪狗想收拾包袱去流浪喔!」跌坐在陽台地板上的雪萊爾•康納抗議,哀怨地揉揉被狠狠攻擊的腹部。
「我堅持狗就是要教!」他剛剛想把手摸到哪裡去?
星河啐了一聲,但似乎沒多生氣,美麗醉人的漆黑眼瞳甚至隱含了絲絲笑意。
雪萊爾•康納見狀,正想說些什麼,卻又閉上嘴巴,星河眼中的促狹也迅速褪了去。
銀藍色的眼睛與黑色的眸子互相注視兩秒,皆有些掃興的撇撇嘴。
「你的還是我的?」星河淡淡問道。
「親愛的,我想這時候再區分你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雪萊爾•康納雙手撐地,悠閒地回道。
找碴都找上門來了!
星河扯扯嘴角,歪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美麗大海。
「你遠我近?」
「可以,別搞太大,警察來了怎麼渡假?」他不改痞子個性的朝星河拋了個媚眼。
「找他們報復去吧!這次渡假是毀定了。」星河一腳將他踢到在地。
雪萊爾•康納順勢往後倒在地上躺了幾秒鐘,藍天白雲映著星河那張沉靜俊美的臉龐,讓他幾乎捨不得移開眼。
見他無意起身,星河聳肩,自己起身往屋內走。
幾秒鐘後,雪萊爾•康納無所謂的笑笑,起身跟了上去。
***
海外,一艘遊艇上——
「隊長,他們兩人進屋了。」
趴在遊艇上,正用狙擊槍的瞄準器觀察目標的男人保持身體不動,認真的報告。
「我們被發現了?」
「應該不是,他們還有打鬧的動作。」
「小心點,密切注意他們的動向,二號,通知火雞,要他們在陸上也盯緊些。」他的長官神色凝重的看著計算機中上面發下來的數據。
「遵命。」坐在無線電前的男人打開通訊器,「小雞呼叫火雞,目標進屋了,請注意。」
「隊長,我們之前去伊拉克執行反恐任務你都沒這麼緊張,他們是什麼人值得我們出動三個小隊?」唯一沒有任務在身,負責開船的男人好奇的問。
他們可是美軍引以為傲的特殊勤務小組,成員囊括最傑出的軍人、特警與各行各業的佼佼者,對方不過就兩個人,對於上頭一次指派三個小隊連手出擊這件事,他一直有點芥蒂。
聞言,他們的隊長冷哼一聲。
「你就是太自傲了,我也不隱瞞你們,那銀髮男人就是在黑榜上佔據十來年殺手榜龍頭的特A級殺手『雪狼』;黑髮的東方人則是國際頂級傭兵團『崩雷』的頭頭『星河』。『雪狼』在國際上多有名就不用提了,『星河』率領的『崩雷』甚至在五年前擔任過美軍反恐部隊的教官,他們兩個的身價加起來越過千萬英鎊,你說出動三個小隊的人夠不夠?」
「……Shit,這兩個人形怪物怎麼會搞在一起……」再也無法輕視對手,他頭大的呻吟一聲。
「雪狼偏好東方美人,可是地下世界人盡皆知的事情啊!」隊長苦笑。
「但星河是個男人!」
「依照檔案上的記錄,雪狼男女通吃,而且只找東方男人當情人。再說不管實力多驚人,星河的確是個充滿東方味的美人。」雖然那個美人充滿魄力與殺氣。
「……上帝,這還讓不讓人活?」
這是惡魔的玩笑嗎?
一個縱橫地下世界十來年的殺手老大,一個統御一群桀驁不馴的頂級士兵的傭兵頭子,就算沒道理互相殘殺,也不至於會看對眼陷入熱戀吧!?
由此看來,不管是殺手跑去幫傭兵出任務,還是傭兵跑去幫殺手出任務都是個大問題,難怪上頭對此這般重視。
「就算是上帝同時碰到他們兩個,也會被轟到地獄跟路西法見面,知道問題輕重就收起你們的輕視,認真執行任務,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在秘密會議結束前,盯緊他們的行蹤。」
「遵命,隊長。」
這一次,沒有人敢質疑他的話了。
***
然後,先把時間倒推回五年前……





第一章
美國——
沙灘上,寒冬的冷風陣陣,一群全副武裝趴在沙灘上的軍人卻是個個汗流浹背,附帶冷汗涔涔。
他們是美國最頂尖的反恐部隊成員,是全美最傑出、最優秀的軍人,獲得的勳章獎章多到數不清,他們有值得驕傲自豪的本錢,但現在卻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謹慎戒備的檢視腳下的沙地,不敢露出半點可能不合他們新教官標準的動作與神態。
這是實戰演練的拆除地雷訓練,「據說」沙地底下都是真正的、先進的、威力美妙的各式地雷,一不小心就可能會被炸上天,然後摔到地上變成足以做成漢堡肉的絞肉團。
即使他們在參加訓練前已經交上一份簽署放棄一切權利的文件,表明就算在訓練過程中因為意外而不幸受傷或死亡也不得追究責任,但拿真的地雷來做模擬訓練也太扯了吧?
面對他們的質疑與沒有說出口的不滿,那個擔任總教官的男人只有面無表情的拋下一句「你們可以賭賭看我敢不敢放真的地雷」。
賭賭看!?這種事情能拿來賭嗎!?
這些僱傭兵出身的教官們在過去的每一項訓練中,可都是真槍實彈玩真的——軍部那些大老們也就是看中這點才特地委託國際有名的僱傭兵來當訓練教官——他們也不期望這些冷酷無情、認錢不認人的僱傭兵會大發慈悲的弄個假地雷出來。
結論,沒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來賭一口意氣之爭。
畢竟軍方高層的意思很明顯,他們想要的是能撐過戰火冼煉的真正的軍人,而不是只會在閱兵典禮上執儀杖的擺飾品,這就是為什麼美國軍方會願意花大筆金錢委託國際間名聲顯赫的僱傭兵團——「崩雷」前來擔任教官的原因。
所以,儘管冬天很冷,即使海邊的風很大,反恐部隊的成員們一個個卻緊張到滿頭大汗,一滴滴汗水滴落在沙灘上,將淺金色的沙地染出一個個深褐色的小圓圈。
喀!轟!
一片幾欲讓人窒息的靜默中,細小的微音傳出,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人群中或多或少發出高高低低的抽氣聲。
慶幸的是,巨響過後,聲音來源中央的士兵沒有一點損傷。
人群中又紛紛傳來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閉嘴!保持安靜!在戰場上這點聲音就夠讓炮火對著你們發射了!」
「渾帳,又不是娘兒們,給老子閉緊嘴巴!」
「蠢豬!想被狙擊手盯上嗎?趴下收聲,別讓老子看到誰的屁股離開沙地!」
三、五個教官立刻訓斥責罵,間或拳腳相向,用各種手段制止他們發出任何聲音。
而站在不遠處的總教官大步走來,神乎其技的避開沙灘上危機重重的地雷埋伏,毫髮無損的站在那個製造出聲響,被嚇得臉色發白的士兵身前。
「士兵二五二一,很榮幸的告訴你如果這在戰場上,你已經死了。」清冷不帶有一點口音的標準英語以辛辣的口吻平靜的陳述事實,「不只你會被炸成一堆肉塊,連同你旁邊的弟兄也會被炸掉半邊身體,更別奢望有人可以幫你撿骨帶回國內等待美好隆重的喪禮。」
身為總教官的男人在一群洋人裡分外顯眼,因為他是個貸真價實的東方人,黑髮黑眼黃皮膚,長相俊逸秀氣,氣質完美的在剽悍與優雅間達到一個平衡點。
他的個子不算特別高大,估計才一百八上下,身材也不若在場士兵那種千錘百煉的肌肉厚實,但他渾身瀰漫身經百戰的士兵才有的殺氣與氣勢,整個人就像一把未出鞘的鋒利軍刀,透出一股子內斂卻讓人無法忽視的凝煉魄力,漆黑深遂的雙眼彷彿鷹隼般銳利,光是停在對方身上就讓人心底發涼。
沒人敢小看他,因為他上任第一天就單槍匹馬把不服管教還出言挑釁的六名士兵打進醫院修養一個月,美其名為用身體學習格鬥技巧。
原以為自己死定了的士兵死死咬緊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需要費盡全身力氣才能制止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的本能顫抖。
「回答,士兵!」男人低喝,強烈的戰意從他身上湧出,壓迫著臉色蒼白的士兵,逼出他身為一個軍人的戰鬥本能。
「……是,長官!」反射性挺直身體的士兵大聲回答。
「戰場上不需要遲疑!回答我!明白沒有?」
「是!長官!」這次的回應鏗鏘有力。
凌厲的黑瞳筆直的盯著他,幾秒後才滿意的點頭。
可下一秒,他的話又讓所有人才落肚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很好,繼續你們的訓練,不要以為是假雷就掉以輕心,因為我昨天親手埋了十顆自制地雷進去,各種加足了份量,保證會爆炸的上等貨。」
有些蒼白的唇角微微勾起,軟化了他冷冽的氣質,卻更讓人打從心底發涼。
他是惡魔!一群軍人忽然發現自己可以看見魔王路西法正在星河身後拍打著漆黑的翅膀。
「誰去拜託老大別笑了,他每次一笑就讓我在心底發毛。」
旁觀的其中一名教官小小聲的在通訊器裡嘀咕,用的是他們在戰場上習慣使用的聲帶震動,沒有實際發出聲音,卻能借由特殊通訊器傳遞話語。
「我是背脊發涼,頭皮都麻了……My God,上次老大這樣笑的時候親自放了一把火點燃敵方軍火庫,炸光了整個戰區,真真正正的寸草不生……」連他們自個兒都差點被炸上天,幸好兄弟們平常把衝刺鍛煉得不錯。
「上上次是在倫敦使用火箭炮,乾淨利落的轟掉對方狙擊手,還差點波及英國女皇的王宮。」附帶跟狙擊手一起被炸毀的是一個古老鍾塔,據說還是什麼三級古跡。
「再上次是帶人半夜摸掉反政府軍根據地所有人的腦袋……」
所以說,他們家老大一卯起來就殺傷力很強大!
「閉嘴,不需要你們幫我重溫回憶……Shit!我腿軟了。」
「冬天在海邊出一身冷汗很傷身耶!」
聽著耳機內的廢話,總教官,星河面不改色的沉默轉身背對士兵們走開,好氣又好笑的在通訊頻道開罵:「混蛋傢伙,給我閉嘴,回去看我怎麼操練你們,現在都加把勁的操他們!」
他們以為通訊器內的對話他聽不到嗎?
被他這麼一罵,剛才說話的男人們縮縮脖子,用只有自己人才看得出來的眼神互相示意,板起臉不敢胡來了。
***
結束一天的訓練,回到美方軍部安排的專用宿舍,大門一關,幾個威風凜凜的男人馬上把肅殺之氣丟到冰箱去了。
當然打開冰箱不能只把氣質丟進去冷凍,還要順便拿啤酒出來。
一瓶瓶啤酒暗器滿天亂飛,一不留神就可能被砸個頭破血流,但幾人皆是輕鬆自在的走來走去做自己的事情,經過「彈道」時不忘順手抄一瓶據為己有,接著就歪頭側身閃避多餘的酒罐。
星河面無表情的擦著因為淋浴而還滴著水的頭髮,利落的抓下從眼前飛過的一罐啤酒,懶懶地癱到沙發裡。
「老大——」好諂媚的聲音,「再一個禮拜這Case就結束了,咱們幹啥去?」
說這話的是國際上身價三百二十萬美元的「響尾蛇」艾瑞。他最擅長單兵狙擊,可以獨自埋伏在叢林里長達一個月,作戰中最高殺敵記錄是七十四人,其中包括了敵軍總司令官和零零總總二十多個上下級軍官,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冷酷狙擊手。
不過在面對自家兄弟的時候,他反而很愛鬧。
老子平常埋伏的時候已經一個字都沒得說了,休假還不趁機會講夠本,遲早會忘記怎麼使用語言器官!
面對艾瑞說得振振有辭的論點,夥伴們比較懷疑他已經人格分裂了。
「該幹嘛就幹嘛去。」星河繼續眼觀鼻,鼻觀心,不動聲色地喝他的啤酒。
他又不是保母,想找女人的去找女人,想回基地喝酒的回基地喝酒,想找人幹架的去酒吧,有結婚的也滾回家看老婆小孩去,最不濟也可以自己接單人任務,問他做什麼?
「咳咳,老大,我想艾瑞的意思是問你想去哪裡接任務?南非、印度、伊拉克、俄羅斯、車臣、金三角……」
「對啊,菲律賓、泰國、東埔寨、古巴政府也有委託……」
「還有知名企業……」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開始討論,星河卻顯得意興闌珊。
「老大?」
討論了半天發現他都沒響應,他們慢慢的閉嘴了。
「先各自解散,這陣子我該回台灣了。」回他出生的故鄉。
「啊……抱歉,我一下子忘了時間。」卡爾拍拍額頭,身為星河的副官,他清楚地知道星河的習慣與脾氣。
星河可以不眠不休的趕場連挑大半年的任務,但每年三月到五月,他會停下所有任務與工作,縮到亞洲那個地圖上幾乎看不到的小島上,潛伏一段時間。
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就好像蟄伏冬眠的動物,規律到讓人無解的理所當然。
聽見卡爾的話,其它人也都安靜下來了。
「所以老大又要缺席三個月?」
星河總是會在這段時間消失三個月,又突然出現在訓練基地,等到他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就是他正式歸隊率領他們出任務的時候了。
這是星河的老習慣,會問出來也只是無聊找話說。
「嗯。」
「這樣就只能三個月後見了。」
「少了老大很多時候都不好玩啦。」
話到這邊還勉強能聽。星河暗想。
「就是說啊,每次看老大暴走都好刺激啊!」
原來他可以拿來當精神提振劑使用嗎?星河慢慢瞇起眼。
「看老大發飆有種洗三溫暖的感覺,一冷一熱超享受的。」
你是想洗桑拿浴吧?星河的唇角危險的揚起。
「啊啊,沒幹勁了……」
「媽的,你回家陪你老婆去,再被她拿菜刀趕出門你就別打電話找我……」
看著這一群凶名在外,在自己面前卻一個個都是活寶的同伴,星河深邃的眼中浮現一抹笑意。
可是壓抑的性格讓他沒有跟著他們起哄,只是淡淡的拋下一句話:「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別捅出收拾不了的大簍子就好。」
面對星河這種不冷不熱卻又總是附帶幾句涼涼的關心的態度,他們都習慣了。
並不是真的冷漠,只是外冷內熱不擅長表達,在戰場上的星河可是自己命不要也要保戰友周全的狠角色,曾經為了救一個夥伴單槍匹馬穿越沙漠擊潰了上百游擊隊,費時半個月才把重傷的戰友扛出戰區。
結果被救的人只休養十天就可以活蹦亂跳,星河卻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還差點廢掉一隻手。
那一戰,星河在傭兵界一舉成名,除去強悍的實力外,更讓人欽佩的是他的義氣與血性。
在他們這行,戰友之間的義氣和生死與共可是遠比美女、金錢等東西更值得重視,畢竟女人跟金錢只要有命就可以再掙,少了戰友連命都沒人救。
星河總是付出的比說的多,義無反顧的扛起所有責任,除去戰術指揮天分外,星河身上有另一種令人懾服的氣質,所以他們心甘情願聽從星河的指揮。
也許這就是東方人所強調的那種男人的含蓄內斂與堅毅吧?
一群來自世界各地的老外下了一個不怎麼正確的結論。
***
同一時間,加拿大——
一座高樓的天台上,一道人影極為隱密的潛伏著。
他手上拿著一把改裝過的遠程狙擊槍,槍身與瞄準器都塗抹了特殊的黑色質材,就算在陽光下也不會反光。
趴在天台上瞄準的男人一頭及肩的銀色半長髮被他隨手綁成一條馬尾,他的體格高大勻稱,比例完美的骨架上覆蓋著結實而不誇張的肌肉,身軀上起伏的每一道線條都是歷經千錘百煉的生命力與爆發力。
他的身體是放鬆的,姿態悠閒如午樓樹下傭懶歇息的猛獅,因為過度緊繃只會浪費體力與精神,這是老手都知道的事情。
唇角掛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雪萊爾•康納輕哼著由他自己填詞,只有旋律勉強還聽得出原作影子的荒腔走板鄉村民謠,凌厲的銀藍色眼眸透過瞄準器靜靜鎖定他觀察了一個禮拜的定點。
「來吧,寶貝……別讓我失望啊……」
他的聲音很特殊,沙啞低沉帶著一種天鵝絨似的慵懶韻味,蘊含一股子會令人背脊發麻的性感磁性,加上略帶玩味的語氣,讓他給人一種漂泊浪子的感覺。
就在這樣的等待中,視野內三輛一模一樣的勞斯萊斯緩緩從遠方道路的那一頭駛來。
他耐心十足的等待著,慢慢將食指放上了扳機,閉上左眼。
瞄準器中,車子準時的停在幾條街外的大樓入口,一如他埋伏數日觀察得到的結論。
他唇邊玩味的笑容更深了。
他的目標是個行事小心謹慎的人,每天都搭乘不同輛車子,進出不同的出入口,怕的就是有人想暗殺他。
「可惜你還不夠小心……」不然就會知道在另一個入口前的馬路施工維修時最好別來公司。
造成馬路必須施工維修的罪魁禍首愉快的低笑。
車子停在大樓門口,先是幾名保鏢下車,接著高大健壯的保鏢們走到中間那輛勞斯萊斯打開車門,迎出一位正值壯年的富態男人——也就是雪萊爾•康納的目標。
他依然保持絕對冷靜,看著在人牆中移動的目標,逮住人牆不經意間露出的小空隙,迅速扣下扳機。
目標物在上樓梯時因為高度差距露在人牆外的腦袋,在被特殊子彈命中的瞬間就炸裂開來,噴濺了身旁的保鏢一身腦漿與血污。
雪萊爾•康納在確定目標爆頭後,迅速的收好狙擊槍,拾起彈殼,探手抓起鋪在天台上的塑料布,帶走所有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如貓科動物般靈巧的隱密離開大樓。
沒有多餘的停留,直接把東西打包拋進跑車的後車箱,狙擊槍的盒子放入跑車特殊的夾層內,塑料布則會在離開途中依照計劃丟進一處私人焚化爐。
接著,他開車上路。
線條流暢的名牌跑車以速限內最高速奔馳在空曠的公路上,一直到出了加拿大國境,進入美國領土,他才掏出手機,隨手撥了一個號碼。
「哈囉,是我,任務完成了,叫委託人在半個月內把尾款兩清,不然我會去他家抹他脖子,連同宰他的費用一起收。」
說話的同時他從置物櫃裡找出太陽眼鏡戴上。
輕快的語氣說的是陰森森的恐嚇,電話那頭的經紀人愉快的笑著,早已熟悉他愛開玩笑的性子。
『這是當然,誰敢壞了你的規矩啊?』
這是實話,代號「雪狼」的雪萊爾•康納可是長年縱橫殺手榜上的第一殺手,創下的記錄在十幾年內無人能打破,因此隱隱有殺手界第一人的地位。
這個地位有好有壞,好的是在業界說話有份量、收價抬得高,壞的是麻煩總是自己送上門,而且常常被想出名的野心分子相準了找碴。
不過,依照雪萊爾•康納的個性,出名的好處他不在意,出名的壞處他當看戲,十來年他依舊過著悠然自得的生活,完全沒把別人當一回事。
他苦命的殺手經紀人曾在終於發現自己的擔心都是枉然以後,下了這樣一個評語——
「雪狼是個徹頭徹尾的個人主義者,也許還有點愛惡作劇的孩子氣,他的興趣是看戲,嗜好是玩遊戲,專長是把別人當玩具,是只唯恐天下不亂的孤狼,再加上他的個性太惡劣,手段太張揚,脾氣太反覆,又偏偏學了一身高超殺人技,所以撞到他手裡的人只好死的死、傷的傷、殘的殘,僥倖活下來的人一輩子都會作惡夢。」
面對自己經紀人的評語,雪萊爾•康納哈哈大笑,卻也沒有否認。
撇去性格惡劣這點,經紀人對雪狼非常滿意,不是每個殺手經紀人都有本事跟特A級殺手合作的,再說哪個殺手沒怪癖,雪狼嚴格說來算是配合度超高,既不挑Case也不抬價,唯一的缺點只有偶爾鬧著要休假……
例如現在。
「我要消失一陣子,在我主動聯絡你以前,別找我。」電話這頭是無比愉快的聲音。
『大爺,你又要休假?!我幫你接的單子還有一長串呢!』電話那頭是苦哈哈的慘叫。
「既然還有一長串,早點晚點都沒差啦!反正我賺一次可以花三年,也不急嘛!」
他老大這話大有想三年出山一次的意味在。
『你不急委託人急啊!拖三年搞不好目標都出車禍死了還委託你幹嘛?』
「這樣可以幫他省錢。」
瞪著手邊一堆委託案,經紀人眼前一黑。
『……你不是認真的吧?看在我這十三年來一直為你做牛做馬嘔心瀝血的份上,千萬別讓Case開天窗啊!』
「我十三年來讓你賺的中介費也不少吧?」
『就是因為還沒賺夠才拜託你別開天窗啊!這行很注重名聲跟記錄的。』
一來一往,兩人用的都是開玩笑的口吻,雪萊爾•康納說話向來都是這種調調,能讓他語氣驟變的事情已經很少很少了,他家經紀人則是被他折磨了十三年,如果連這種事情都不能拿來開玩笑,大概早就因為腦血管爆裂住院了。
最後,雪萊爾•康納呼了口氣,丟出妥協方案。
「得了,你也別給我哭天,把有時效的給我,做完我就要去休假了,一、兩個月不急啦。」
『沒問題,還有一件在意大利的工作,希望在這個月月底以前完成,我把數據丟在老地方給你了。』飛快的答覆顯示這也是對方妥協的底線。
「瞭解,任務完成我再聯絡你。」
掛上電話,掏出SIM卡折斷後丟進口袋,等到了城市會被他丟到旅館附設的焚化爐徹底摧毀。
踩下油門,名牌跑車飛快的向前奔馳而去。
***
一個月後,台灣——
窗外,雨聲從來沒停過。
映著台燈倒影,雨痕遍佈的玻璃上,依稀可見很久以前的回憶……
隔著總是被擦拭得亮晶晶的落地窗,豪華的客廳裡有一個距離他很遙遠的世界。
挑高的天花板鑲著價值連城的水晶燈,在絢麗的燈光下,是不屬於他的繁華生活。
長桌上堆滿美食美酒,牆上掛著精美名畫,昂貴的沙發擺飾,精美的地毯,悠揚的音樂笑語,與一對對翩然起舞的男女。
空氣中飄散的香水味與食物香交織成一種奢華的氣息,天鵝絨的深紅色地毯像是地面裂開的鴻溝,隔著這樣的玻璃窗,是他永遠也觸碰不到的世界。
眨眼後,影像變了。
暗紅色的液體在高貴的深紅地毯上蔓延,名貴的擺設、厚重的窗簾、美麗的玻璃、酒瓶都被子彈打成千瘡百孔的篩子。
華麗精緻的禮服沾滿了血污,人聲消失了,只剩下斷斷續續的音樂,搭配著逐漸變冷的屍體……雨聲依舊。
雨一直在下,混合了鮮血噴濺聲與人死前的呻吟,僅有的親人的遺言反而模糊不清……
星河坐在靠近窗戶的位子上,只手撐著下顎發呆,片段的影像凌亂的閃過腦海。
英俊的臉上,比星空更深遂、比夜晚的海洋更幽暗、比無邊寧靜更沉靜的黑瞳明顯對不上焦距。
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三個人都是在下雨天裡失去的,他清楚記得當懷裡的體溫逐漸冷卻後,隨著雨水沁入皮膚的寒冷,再多的雨水也洗不掉濃厚的血腥味,倒是帶走了最後的淚水與感情。
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只要不需要出任務,星河就會回到他在台灣買的小公寓中,將大腦放空,盡量的放鬆自己。
肚子餓了再吃飯,身體累了再睡覺,除此之外,放空思緒是他唯一的嗜好。
「還在下雨啊。」
自從全球暖化愈來愈嚴重以後,氣候就變得很奇怪,所以,在春天達到三十度高溫又狂下雷陣雨,也是應該習慣的事情啊!
發出感歎並不是因為環保意識抬頭的緣故,而是他面臨斷糧危機,需要出門購買糧食。
之前似乎是一口氣買足了一個月的伙食才入住的,也就是說,他發呆超過一個月了嗎?
看了眼窗外的陣雨,再看看空蕩蕩的冰箱,雖然出門的興致不高,但想到萬一自己因為下雨不想出門的理由餓死在這裡,手下那票兄弟們大概會笑死,他只好認命的起身拿了鑰匙出門。
撐著傘,完全無視於路上行人對他投以欣賞的目光,星河以悠閒卻迅速的步伐走進住家附近的超市,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需要的冷凍或罐頭食品、水果和飲料全部掃進推車,然後推去結帳。
前後不過十分鐘就完成了高效率的採購,惹得某些客人對他投以詫異而好奇的注視——很少看見有人用這種彷彿超市失火的態度在趕場的,更何況星河的神態自若,除了快速的動作外,一點也沒有緊迫焦急的感覺,反而是從容自得的。
提著塑料袋走出超市,撐起深藍色的傘,在等紅綠燈的時候習慣性的移動視線警戒四周環境。
雖然知道在台灣不太可能出現什麼亂扔手榴彈或步槍大掃射的危機,但長年累積的習慣已經很難改變了。
忽地,他的目光靜靜的停在馬路斜對面騎樓下的人身上。
冷漠的都市生活,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那個人顯得分外顯目。
凌亂的長髮遮蓋了他上半部的臉龐,露出的下半部也滿是鬍渣,穿著藍色休閒服與洗白的牛仔褲,腳踏一雙舊球鞋,就坐在騎樓外,淋著閒歇性的大雨,渾身濕淋淋的像只剛被丟進水裡才爬上岸的大狗。
不知道是銀色還是灰白色的鬍渣子讓星河估不准他的年紀。
他極有可能是個流浪漢!
星河在內心對自己說道,他沒忽略行經那人身旁的路人臉上眼中難以掩飾的警戒與嫌惡厭惡。
以外表打扮來衡量一個人的地位與人格價值是現在社會普遍的自以為是的人性表徵。星河不無嘲諷的想著。
他對誰被歧視什麼的根本不在意,可是,那個人渾身上下髒兮兮的打扮反而讓他想起距離現在很遙遠的小時候,家裡收養的那只流浪狗。
骯髒的皮毛,沒有血統證明的龐大身軀,驚懼的嗚咽,與隱含渴望的眼神……
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接錯了線,在四十五秒的紅綠燈時間過去後,星河發現自己站在那個人面前,伸手用傘替他遮住又開始逐漸加大的雨。
那人抬頭看他,過長的瀏海後方,是一雙美麗特殊的銀藍色眼瞳。
閃爍銀光的藍眸有一點近似灰藍色,但比灰藍色更明亮,眸光流盼間溢出醉人的色彩。
凝視著他,鬍渣半遮的薄唇緩緩上揚,露出一抹淺笑。
空茫無神的眼、玩世不恭卻略帶孤傲寂寞的笑……奇怪的人,卻給他一種流浪狗的感覺。
「等人嗎?」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問道。
「……有事嗎?」
不答反問,玩味十足的語氣後頭隱藏了某種滄涼與悠長的寧靜。
「跟我回去。」
他也懶得去修飾遣詞用字,跟一群僱傭兵混了好幾年,什麼言詞上的禮貌早就全部被他丟進糞坑去了。
事實上,星河覺得他到現在還能維持一定水平的文化素養,幼時接受的嚴苛禮儀教育功不可沒。
那個男人看著他,沉默,在他無所謂的聳肩決定轉身離開的時候,慢吞吞的從地上爬起來,跟上。
男人很高,比足足有一百八十公分的星河還高了半個頭,配上那雙銀藍色眼眸,讓星河有合理的懷疑猜測這男人是個外國人或混血兒,只是把頭髮染成黑色而已。
僱傭兵的確需要小心謹慎、隨時保持警戒心,像這種陌生人更要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但星河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
如果連隱藏在日常生活中的陰謀伏擊或設計陷害都處理不好,那又有什麼資格當個在生死邊緣舔血過日子的傭兵呢?
所以,帶這個男人回家只是純粹因為他高興,他的直覺判斷這個男人對他沒有威脅,如此而已,不需要想什麼狗屁借口。




第二章
他踏進一間比樣品屋更像樣品屋的屋子。
包括帶他回來的人在內,全都帶有一種安靜完美卻又疏離的距離感。
不是說一塵不染或挑不出瑕疵,就是讓人莫名的感到沒有人氣。
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跟著星河回家的雪萊爾•康納默默的在星河的指引下找到浴室,洗手台前的鏡子誠實的反映了他的狼狽不堪。
「哇喔,還真他媽的狼狽。」
他對自己的外在形象下了一個簡短有力的評論。
會把擁有這種邋遢外表的陌生人帶回家,這屋子的主人不是太單純就是太有個性,他想。
挑眉,把頭髮往後扒了扒,用刮鬍刀刮掉鬍渣子,露出精悍銳利又充滿男人味的五官。
將身上的髒衣服按照星河的指示丟進洗衣籃內,他痛痛快快的洗了個久違的熱水澡。
雖然不知道這個連名字都沒交代的男人為什麼會想把他帶回家,不過影響也不大,一年之中總有個幾天,他不想記得自己是誰。
當然,如果在這幾天陪伴自己的人是個充滿魅力的東方美人就更好了。
大概在腦中盤算了一下踏出浴室後可能遇到的問題,例如對方會問他名字之類的事情,多少預想了些合理無漏洞的借口,才動手關上水龍頭。
洗完澡,穿上乾淨的浴袍,他頂著濕淋淋的腦袋走出浴室。
浴室外空無一人,只有一份冷凍微波食品放在桌上——沒熱過的。
側耳聽聽,主臥房方向同樣有水聲傳來,估計房屋的主人也去洗澡了。
扒開垂落在臉頰邊濕淋淋的頭髮,雪萊爾•康納抓起那份沒解凍的冷凍食品,很自動的走到廚房微波加熱,邊等待邊用眼睛觀察陌生的環境。
至少就他目前所見,這廚房乾淨是乾淨,可是雖然碗盤一應俱全,卻只有罐頭與泡麵,其餘食材與調味枓都極度匱乏。
他無奈的看著冰箱內的酒精飲料與冷凍食品發愣,沒想過這麼大的冰箱竟然連顆蛋或是奶油麵包都沒有。
從微波爐裡拿出快餐咖哩飯走回餐廳,抓起桌上的免洗筷,迅速把食物一掃而空。
吃完飯,他有些無聊的開始在屋子裡閒晃,順便觀察一下屋內環境。
這間房子打理的很乾淨整齊,但應該很少使用,因為縱使生活用品一樣不缺,卻少了生活痕跡的點點滴滴……令他總感覺少了點人味。
衣櫃裡的衣服嶄新,不是只穿過少數幾次就是連標籤都還沒拆掉;皮製沙發沒有一丁點磨損痕跡表示很少被使用;煙灰缸沒碰過灰、牆上電燈開關沒有一點髒污、玻璃擺設沒指紋;沒有電話、電視或收音機,筆記型計算機收在房間角落……這名為「家」的屋子,其實跟鮮少有人居住的冷僻旅館差不了多少。
當星河洗完澡出來時,他正巧也結束了他的觀察。
沒想過那副流浪漢外表在徹底清理後,會是這樣出色的外貌,而且比他預想的年輕多了,估計沒大自己幾歲。星河微怔,旋即恢復常色。
不管他是誰?長哪樣?有什麼背景?都跟他撿他回來的原因無關,既然如此,有什麼好在意的?
「自己選間客房,寢具在衣櫃,食物在冰箱,洗衣機在陽台。」
說完,也沒招呼他,星河慵懶的走回靠窗的老位子,坐下,望著窗外又開始發呆,將腦中所有思緒抽空。
對他而言,帶個人回來跟撿只流浪狗回家的意義差不到哪裡去,都只是一時的同情心氾濫與不想住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的屋子裡。
他沒興致花費心力與之交流,也不想去談心或瞭解彼此——沒有人會抱著剛撿回來的流浪狗追問它過去的流浪生涯的。
他們是陌生人,僅此而已,雨停前是這樣,雨停後也沒道理改變。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對方的心目中只有類似流浪狗的身份定位,雪萊爾•康納挑高濃眉,一絲興味盎然從他美麗的銀藍色眼中閃過。
非常有個性的東方美人啊……竟然什麼也不問他嗎?
他聰明的沒說什麼,逕自從冰箱拿了瓶冰啤酒,躺平在沙發上,聽著雨聲,出神放鬆。
下雨的日子,若只有一個人,是有點難熬,而這個人也許跟他有相同的感覺……喜歡雨天,卻討厭雨夜裡的無垠寂靜。
僅僅是屋子裡多了一股屬於他人的氣息,心頭的空虛就可以少一分。
很多時候,人只要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就會感覺舒服許多。
有些人享受孤獨,卻厭惡寂寞,偏偏孤獨與寂寞只有一線之隔,跨越那條界線,就是難受與安心的天差地遠。
所以,他才會想撿個生物回家;所以,他才會願意跟著陌生人回家。
各取所需,也許,他們是同一類人。
***
撿了一個人回來對星河的生活影響並不大,反正食衣住的必需品都放在那裡,也沒什麼好被偷的值錢東西,他過著跟之前完全沒有差別的起居,頂多就是在雪萊爾•康納無聲走動時多看他兩眼。
走路沒聲音的人很少見,在陌生人家裡理所當然的過著悠哉生活的人更難得一見,但是星河的傭兵夥伴幾乎全是這樣的我行我素,再加上一開始就將對方定義在流浪動物,因此星河對於這樣的特殊行徑也沒有什麼多加注意。
平靜的生活,一直持續到第三天那個雨下個不停的夜晚被打破。
如果你撿回來的流浪狗想爬上你的床,你會答應嗎?
其實答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把狗洗乾淨了也不會擔心弄髒床單,在冷氣房抱個溫暖的物體睡覺感覺也挺不錯,唯一的問題只在於他撿回來的那只流浪狗是個年紀估計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男人,而那個男人……爬上他的床不僅僅只是想睡覺而已。
「你在做什麼?」
黑暗中,睡到一半被驚醒的星河鬆開握住枕頭下軍刀的手,聲音聽起來有絲清冽,但對那只在他說話時順勢爬上胸口的手而言,似乎沒有什麼遏阻作用。
「不想要嗎?」低沉的男音輕問,輕輕解開了一顆扣子。
雪萊爾•康納輕舔他的耳垂,經過幾天的觀察,他確定這個人吸引他,而且價值觀與自己相差不大,想來也不會在關係結束後糾纏不休——無疑是一個值得在休假期發展出進一步關係的對象。
他想要嗎?
星河皺眉,不著痕跡的把軍刀塞到床側,以免被身旁的男人發現。
「雨聲太大了,睡不著又不想醒著發呆,很適合找點別的事情做做。」男人低啞的嗓音性感而挑逗。
他想做什麼事情來打發時間似乎顯而易見……
星河好氣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借由窗外微光望進那雙銀藍色的眼,似乎可以找到與自己相仿的思緒。
這個人……有著跟自己同樣的感覺嗎?
他懷疑是因為窗外的雨聲模糊了自己的判斷力,可他確實沒有動手把這傢伙放肆的手折斷扔下床去,反而放鬆了緊繃的肌肉,在對方的手從被解開的衣領探入的同時,低聲提醒:「我什麼都沒準備。」
沒潤滑劑、沒保險套……因為他根本沒想過會把人帶回家發生這種事情,這裡只是一個臨時的棲身之所。
對方的動作停了兩秒,然後繼續在他赤裸的胸膛遊走。
「……沒關係,男人有很多方法可以享受到……算付住宿費吧,由我來服侍你囉。」
星河不置可否的沉默,既然對方言明了不用插入式性愛,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褪了衣物,星河沒有動,只是瞇著眼等待對方的動作。
他的確喜歡男人,但他很少找同性的床伴,因為某些不算愉快的回憶,也因為當兵的世界中,同志總受到歧視,所以他極為壓抑自己的性傾向……
這樣想起來,上一次與另一個人在床上肌膚這樣貼近,是什麼時候?
稍微分神,溫暖的唇已經貼了上來,柔軟濕潤的舌舔著他的唇,無聲的要求他張口。
沒有抗拒的張開嘴,任憑那陌生的舌侵入口腔……
就好像一絲火苗落在枯草堆裡一樣,頃刻間就點燃了沉寂在體內的慾火。
在這方面略顯青澀的星河哪是堪稱男女通吃的情場老手雪萊爾•康納的對手,即使努力保持清醒,在仿若細微電流的快感從尾椎直竄背脊後,也不免分了神。
注意到他的緊繃,雪萊爾•康納動作一頓。
「不習慣?」
「我很少被壓……」傭兵的本能讓他不是很喜歡這種被壓制的姿勢。
聞言,雪萊爾扯出一抹饒富興味的笑,合作的從他身上翻開。
「OK,咱們換個姿勢。」
沒想到他不肯放棄,反而開口說要換姿勢的星河微愣。
「嗯?」
「你不習慣被壓那就換我被壓啊!」輕佻的語氣說著平鋪直述的話語,沒有輕薄的意思卻又挑逗萬分。
挑眉,星河沒有反對的坐起身,任他移動枕頭的位置,靠躺到床頭。
「介不介意跪過來?」雪萊爾朝他招招手,渾身散發一種性感的邀請
星河看著他,第一次感覺到光看著一個人赤裸的身軀就會喉嚨乾渴。
他想要他!
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就沒有猶豫,星河配合的跪趴到他身上,分開雙腿跪在他腰身兩側,由於他是靠躺在床上,這個姿勢讓他可以輕易的以唇舌撫過星河胸前的敏感。
胸前敏感毫無預警的被舔了一下,星河抽了口氣,背脊一陣酥麻,迅速往後一退。
眼明手快的摟住他的腰不讓他後退的雪萊爾•康納愉快的笑了。
看他之前那種理所當然的冷靜模樣還以為他對這方面不陌生,但現在看來,簡直生嫩的可以。
「沒事的……我會讓你很舒服……」
天鵝絨般的低沉噪音蠱惑的低喃,濕潤挑逗的吻在胸口慢慢遊走,星河咬著嘴唇,僵硬的身軀挺直的跪在他身前。
注意到他顯而易見的緊張,雪萊爾•康納咧了咧嘴。
「你打算一直僵硬到結束嗎?」
「……閉嘴。」星河微惱的瞪他。
他習慣掌控全局,所以當主導權被握在對方手上時,整個就渾身不對勁。
該不會一時調侃的代價就是被趕出房間吧?
雪萊爾•康納古怪的想著,投降似的把不規矩的雙手舉起表示投降。
雖然房間唯一的窗戶用了百葉窗,但從窗外透人的微弱光線還是讓夜視力良好的兩人看清楚了彼此臉上的表情。
黑暗中,星河的唇角微揚,看不出來有多生氣的樣子。
他調整了下情緒,俯身親吻身下的男人,雙手撫摸上結實而溫暖的胸膛,感覺肌肉下心臟有力的鼓動……
唔?看來是被自己太主動嚇到了,現在把主導權給他,似乎適應良好……雪萊爾•康納無所謂的放鬆身體,反正靠躺在枕頭上的姿勢對他來說很輕鬆,躺著隨便他想怎樣也無所謂。
對雪萊爾•康納而言,不管跟男人女人上床,都只是他遊戲人生的樂趣罷了,有享受就好,其他都無所謂。
他是標準的享樂主義者。
銀藍色眼瞳中閃爍著情慾,舔舔唇,舌尖撩人的滑過嘴唇,成功的引誘星河主動加深交纏的吻。
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他在心底盤算起要怎麼才能在不插入的情況下讓兩人都有個值得回味的夜晚……
***
說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世界上竟然會有這種詭異的巧合,讓他碰到這個不給他一絲一毫壓力,又可以打發短時間無趣的便宜情人。
腦袋靠著牆壁,星河不經意的瞥過懶洋洋癱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男人,冷漠抿直的唇角徐徐彎起一個算是滿意的角度。
他冷淡成性,就算彼此之間有了更深一層的關係也還是對對方沒有一點特殊表示,繼續白天晚上一成不變的坐在老位置放空腦袋,唯一例外的只有如果夜裡有下雨,他撿回來的流浪狗會爬上他的床。
想起過去幾個夜晚稍嫌放縱的激情,星河淡漠的表情隱約有些微妙的變化,但稍縱即逝。
像是好笑自己竟然還會感到有些不自在一樣,他撇撇嘴,轉頭望向窗外,繼續他做了一個早上的事情——透過滿是雨珠的玻璃窗凝望街景。
過了好一陣子,雪萊爾•康納慢吞吞的從沙發上爬起身,抬眼望了望對於他的動作無動於衷的星河,慵懶的拖著步子慢慢朝廚房走去。
如果仔細注意就可以發現,雖然他看似拖著腳在行走,但依然毫無足音,安靜的像只潛伏在叢林中的黑豹,只要閉上眼睛,甚至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他餓了,過去幾天的經驗讓他知道如果他想等這屋子裡的主人一起吃飯,只怕會等到餓死,所以他很自動自發的去處理自己的伙食——這房子裡唯一的食物,微波爐食品。
沒錯,就是只準備自己那份。
將近一個禮拜的相處已經讓他摸透了星河的個性,簡單來說,只要他不去「打擾」星河的個人空間,他要在這屋子裡幹什麼都可以,就算脫光了在客廳裸奔,星河也不會多分一份注意力給他。
這個結論翻譯成簡單明瞭的白話文就是,他對星河的用處只有在某些夜晚拿來當消遣,其他時間最好別去礙他眼。
說真的,剛開始意會過來的時候,他還真的有點給他被打擊到,不過習慣以後,也就沒什麼了。
星河的個性大概跟孤傲的貓一樣,跟貓相處的時候,只能期待他施捨你一些注意力,絕對不可能強求他多分給你多少耐性。
這樣想想,會決定在他家裡把剩下的休假時間用掉的自己,或許很自虐……但是,雪萊爾•康納在內心替自己找了個但書,跟這個年輕的屋主相處起來有種沉澱的平靜感,那是他鮮少擁有的感覺,因為平靜或許屬於世界上的每一種生物,但不會屬於一個習慣殺戮、知曉成千上萬種殺人手法並且親身實行過的殺手。
他或許追求享受與刺激,但那是肉體上的快感,而非心靈上的寧靜,就是這種感覺讓他一待就是七天,並且一點也不想離去。
打開冷凍庫看著那一盒盒的咖哩焗飯,雪萊爾•康納發現自己非常討厭咖哩——他已經吃了一個禮拜的冷凍食品。其中有一半的時間在吃咖哩飯,其他則是吃意大利面或白醬焗飯。
撇撇嘴,他泡了兩杯咖啡,走回沙發坐下,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咖啡香充滿兩人之間的空氣,星河收回凝望窗外的視線,慢慢走到桌邊,端起一杯咖啡。
成功用咖啡吸引了他注意力的雪萊爾•康納很聰明的逮到時機提出他要說的話。
「我要出去買食物,要我帶什麼回來嗎?」他真的不想再看到意大利面、咖哩,或者是什麼青醬白醬,雖然他在執行任務時什麼都吃,連昆蟲都吃過,但再要他吃那些微波食品,他寧可絕食。
星河看著他,面無表情的沉默。
讓流浪狗出去,還會回來嗎?
念頭剛起,馬上被自嘲蓋過。
就算不回來了又怎麼樣?反正,只是陌生人……
「要吃什麼自己買。錢在門口那個抽屜裡。」
狀似漠不關心的說完,他捧著咖啡又回到老位子去放空腦袋了。
這東方美人有雙很美麗的黑瞳,他從沒看過東方人有這樣仿若子夜星空美麗深邃,又如清晨朝霧般澄澈清朗的眼睛。
可是那雙眼瞳裡很難映入任何影像,美麗而虛無,就像是黑洞般吸納一切,他忽然很希望看見那雙眼中有自己的身影……
扯出一抹笑,雪萊爾•康納走上前,搭著他的肩,在他困惑回頭時,吻上他的唇。
感受著唇上的觸感,星河看他,面無表情的。
他回望,眼中含笑,像幼犬般舔著他無動於衷的唇,
星河疑惑的蹙眉,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透露出一股不明顯的執著與要求,他不明白為什麼這男人忽然做出這樣的舉動,最後只好伸手拍拍他的頭,很敷衍,就像在拍撒嬌的大狗腦袋。
雪萊爾•康納笑了,他笑得很高興,也把星河笑得一頭霧水。
「我馬上回來。」輕咬星河的嘴唇,在他動氣前抽身離開,「先別吃冰箱的垃圾食物。」
輕笑的口氣很難分辨出是單純的交代或隱藏了什麼親暱討好。
「……那你最好在我肚子餓以前回來。」
話說出口,訝異的是星河自己。
他竟然會跟這陌生的傢伙打趣,這應該是只屬於那群傭兵弟兄們的待遇才是……
「等我一個小時。」將他的怔愣收盡眼底,雪萊爾•康納沒有多說什麼,從抽屜拿了錢跟鑰匙就匆匆離去。
看著大門被打開又關上,屋子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空調運轉的馬達聲響似乎更加明顯。
輕啜了口咖啡,微酸帶苦的味道在口腔內擴散,蓋過了唇上被另一個人留下的氣味。
「一個小時嗎……」就等一個小時好了,雖然他有點餓了。
把頭側靠在玻璃窗上,環視住了好幾年卻依舊清冷的屋子,空蕩蕩的沙發朝他發出無聲的誘惑。
遲疑了一下,還是離開老位子,學著雪萊爾•康納的姿勢,放鬆身軀躺到舒適的長沙發上,用柔軟適中的墊子枕在頸後,閉上眼小歇片刻。
***
星河是被一種很細微的聲音吵醒的,那是金屬的摩擦聲,從戰場上鍛煉出來的本能讓他很快的進入戒備戰鬥狀態。
可是睜開眼,看見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聞到的是食物的香味……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休假。
「醒了?我做了奶油煎鮭魚和牛排,餓了吧?」
特殊的低沉嗓音從餐桌那頭傳來,星河撐起身體,看見他撿回來的男人手中拿著刀叉,就是那個聲音吵醒他的。
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就算這只流浪狗拿著錢跑掉也不是太過稀奇的事,誰知道他不但沒有離去,反而真的下廚做飯……
不過,自己竟然連人進家門、在廚房做菜都沒注意到,稍微太放鬆了點。
見星河只是面無表情的坐在沙發上看著他,美麗的黑眸有些對不住焦距,雪萊爾•康納挑眉。
「你該不會告訴我你不吃海鮮也不吃牛肉吧?」
用有些誇張的可憐語氣說道,銀藍色的銳利眼眸閃過一絲笑意。
面對他的玩笑,星河稍微一怔,便面不改色的搖頭。
「……我都吃。」
沒有問什麼「你會做菜」之類的廢話,星河到廚房流理台洗了臉讓自己恢復清醒,便回到餐桌坐下。
八分熟的牛排,全熟的鮭魚排,也許不符合一般人的口味,但卻是他的喜好,在沒有出任務的時候,他不喜歡嘗到血腥味。
這個男人,是注意到他的感受,還是只是單純的手藝不夠好……
下意識的抬眼望向也在努力啃牛排的男人,發現他雖然身形高大,但肢體動作總維持在最小的幅度內,操縱刀叉的修長指節靈巧有力,利落的肢解八分熟的牛排塊。
那動作的起伏就像森林中的狼,悠閒而內斂,避免了多餘的動作,巧妙的節省不必要的體力支出。
也許是同行吧?
邊吃邊想,卻也沒有想要提防什麼。
他已經忘記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雪萊爾•康納眼尖的注意到星河表情中的空茫,一向遊戲人間什麼都不在乎的心意外的抽了一下。
那股異常感受讓他在吞下自己盤中最後一口牛肉後。放下刀叉湊身靠近星河。
「嘿……」沙啞的嗓音充滿誘惑與討好的發出低喚。
「嗯?」
熱氣呼在耳畔,柔軟的髮梢擦過耳朵,星河感覺頸側忽然一麻,忍不住輕顫了顫。
身體過分直接的反應讓他不自在的迅速揮出一掌推開意圖在他頸側磨蹭的腦袋。
被推開的男人不顧自己差點扭到脖子,依舊掛著漫不經心又慵懶的笑容,若有似無的再次試圖靠近。
「做什麼?」
星河這次沒推開他,事實上,他正在反省自己剛才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射動作。
明明就是標準的流浪狗死蹭活賴在撒嬌……也許還包括了其他有的沒的的渴望,但也沒必要反應這麼激烈吧,他不是應該對什麼都不在乎了嗎?
將他的反應看在眼底,雪萊爾•康納專注的看著他,沒幾秒就移開視線,取而代之的是舔上耳垂的炙熱舌尖。
「好吃嗎?」
「……等我吃完才能回答你。」
星河壓抑著想把手上的叉子插到搭上他大腿的那只祿山之爪上的衝動。
「我想吃你。」正在非禮他的男人非常誠實的表達了自己的慾望,不規矩的手更是直接探向星河褲頭的拉鏈。
「……滾!」
他直接抄了餐具就往身側不安分的男人身上砸,總算還有點理智,只拿了根湯匙,沒有用到會見血出人命的刀叉。
臉上掛著濃濃笑意的傢伙得意洋洋的把接住的湯匙放回桌上,悠哉的往主臥房走去。以行動表達自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持。
星河搖搖頭,專心把美味的食物塞到嘴裡。
想搶主臥房睡是不是?沒關係,他今天可以睡客房,反正他家房間多,那只發情的公狗就自己去睡主臥房吧!




第三章
以他過去一貫的喜好標準來說,這美人真的是個特例。
他的確是個俊秀又氣質出眾的東方美人,體格卻太結實,個性也太冷漠疏離,更是唯一一不把他當回事、有膽子把他當成流浪狗看的人。
也許是因為太過回憶於他曾經交往過的對象,相處起來反而更有趣、更輕鬆。
他記得一開始自己只是感覺好玩而已,後來卻真心享受起住在那間樣品屋的生活。
雖然屋子裡的美人對他總是冷冷淡淡,可他喜歡那種誰也不干涉誰,只要閉上眼就可以感覺到有另一人的呼吸聲在陪伴自己的感覺。
輕鬆、自在,可以享受孤獨寧靜帶來的絕對安心,也不會被偶爾湧上的寂寞攪亂了心情。
這讓他情不自禁的待了一天又一天,遲遲不願結束早該結束的休假。
然而,分別到來的有些突兀,這樣完美的休假被一通電話打斷了。
任何人在休假途中莫名其妙被找回去工作都會心情不好,這種情形發生在性格多變的雪萊爾•康納身上就更為明顯。
他相信對方已經有了某種程度的覺悟才會在這個時候打擾他!
辱畔輕佻的笑容不變,十指間銀刃飛舞如銀蝶翩翩又蘊含危險殺機。
悠閒的坐在沙發上,姿態慵懶,凌厲的銀藍色眼眸卻像是狩獵中的狼,彷彿盯緊了獵物隨時準備出手般直勾勾的盯著對方瞧。
在這種壓迫下,被他注視的人只覺得脖子涼颼颼,打從心底不安起來。
現在情況不太妙,他原本以為雪狼不會那麼介意的。但事實上雪萊爾•康納就是很介意,介意到心情很不好,而他一心情不好就想搞破壞,雖然他很久沒有心情不好了。
「OK,我道歉。」
就算他跟雪狼合夥超過十年,還是無法抵抗這種令人感到嚴重生命威脅的無聲壓力,只好自己出聲打破那沉默的凝重張力。
這年頭殺手經紀人真的不好當!
雪萊爾•康納唇角一挑,斂起週身散發出來的壓迫感,手中把玩的銀刃嗖地一聲射入原木桌面,完美的入木三分。
就算不能把對方的頭扭下來,至少也讓他破點小財,他的想法很單純也很惡意。
「噢,這是價值十五萬的桌子,我只不過打擾了你的休假。」
「那就很嚴重了,我討厭被打擾。」
「……你已經休假兩個多月了,接我一通電話有那麼糟糕嗎?你以前被我從床上找出門都沒那麼大脾氣。」他翻白眼。
有那麼糟糕嗎?
雪萊爾•康納愣了一下,唇邊的笑容略微隱了去。
好問題,他在為了什麼不爽?
當殺手十數年,最大的收穫就是他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保持心如止水,那又為什麼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心浮氣躁?
若硬要一個理由,或許可以歸咎到那個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東方美人身上吧?
自己連聲招呼都沒打就突然離開了,他會感覺到稍稍的不捨或想念嗎?
還是離別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他只會繼續聽著雨聲發呆,把有關他的回憶打包丟掉——更可能不需要將回憶打包,因為他根本不曾在他的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也是啦,本來就只是度假時的娛樂……
「我沒要到電話。」
他風馬牛不相及的忽然冒出一句話。
「嘎?」
「我還沒要到電話啊!」
重複一次,雪萊爾•康納瞇起眼,懶洋洋的癱在沙發上,有些可惜的歎了口氣。
「誰的電話?」
「彆扭冷漠的黑髮東方美人的電話。」不過,好像那個東方美人家裡根本沒電話。他低聲笑了起來。
吊兒郎當的說詞一出口,刻苦耐勞的殺手經紀人馬上反省自己幾分鐘來的擔心是多麼的多餘。
「那還真是抱歉喔!」沒好氣的白眼一記。
雪狼的私生活總是很放縱,因為雪狼是個瘋狂的享樂主義者——大部分幹這行的都是過著享樂放縱至上的人生,因為隨時都可能死去而學著揮霍生命,雪狼則是更加瘋狂的放縱自己,所以國際上才會傳聞雪狼的個性陰晴不定且情人無數,因為他完全憑著感覺跟喜好做事——現在雪狼這般不高興,想必自己打擾到他追求某種遊戲的快感了吧?
他並不知道雪萊爾•康納過去兩個月的生活與以往日日狂歡、夜夜笙歌的記錄相比,樸實得簡直像是要出家當和尚了。
雪萊爾•康納也沒有開口解釋的意願。
「別說廢話了,什麼事情讓你急著把我找回來?」他意興闌珊的問,站起來走到廚房打開冰箱,「你家冰箱也太寒酸了,連個魚子醬都沒有。」
「我都是馬上買馬上吃,當然沒有留給你的。就是這個資料。」他邊回嘴邊把手邊的文件夾推了過去。
拎著啤酒回到沙發坐下的雪萊爾•康納扯扯嘴角,沒有馬上接過來。
他不是很喜歡看文件,因為需要看文件的Case通常都需要動腦筋耍心機,而他在保命以外的地方都不喜歡消耗腦細胞——人生嘛,過得愉快就好,何必那麼累呢!?
想歸想,在看見對面自家經紀人的臉色愈來愈哀怨後,他還是勉為其難的伸手拿起那份文件翻閱,畢竟一個刻苦耐勞又夠謹慎、夠耐操的經紀人是很難能可貴的。
看著他的動作,經紀人很難把視線從雪萊爾•康納的手移開。
他在這行混了一輩子,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從經驗中他學會從手去觀察一個人,因為身份可以造假、氣質可以偽裝,但雙手的痕跡卻很難掩飾,只要仔細觀察雙手,就可以看出一個人表象後的很多背景,那是比被衣著包裝過的外表更為真實的歲月刻痕。
但雪狼的手不一樣,那雙十指修長的手優雅有力如擅長渾厚曲風的鋼琴家,又如同藝術家那樣不可思議的輕柔靈巧,長有各種厚繭的雙手讓雪狼很難被歸類到哪種職業,可熟知雪狼底細的他,會稱呼那雙手為最完美的殺人凶器。
會奪走人命的東西所蘊含的美感往往最讓人迷醉。
「看什麼?你不是我的菜。」雪萊爾•康納頭也不抬的打趣道,將資料翻了頁。
他的對象向來都是黑髮的美人,而且至少流有四分之一的東方血統。
「我自然知道這點,而且我喜歡豐胸細腰的女人。」他跟男女通吃葷素不忌,只要看對眼就什麼都好的雪狼不一樣,他只喜歡女人,更只跟固定的伴侶上床。
「哈哈,」笑著把看完的資料扔回桌上,雪萊爾•康納伸了個懶腰,「這件Case很有趣。」
「哦?那……」經紀人雙眼一亮就想繼續說下去。
「不過,給我個理由,我為什麼要接呢?我放假前才完成了一件他們家族的Case,再接下去我都要變成他家的外聘員工了。」含笑的語氣一轉,馬上變得冷漠又嘲諷。
聽那口氣就知道他老大還是心情不好所以要搞怪,一搞怪就有人要倒霉——更悲慘的是現場只有兩個人,所以那個可憐倒霉犧牲品的標籤毫無疑問的落到自己頭上來了。
「老天,雪狼,沒有殺手像你這樣一天到晚心情不好就開始挑Case好嗎?」他悲慘的呻吟。
一般小說電影總把殺手描寫得多風光多冷酷多傲然多帥氣,現實卻殘酷得諷刺。
虛構的殺手可以對工作挑三揀四、可以抄重火藥武器與各方勢力大戰、可以揮霍無數金錢……事實上,如果當真闖出了名號,是有金錢可以揮霍——他還沒聽過哪個殺手有儲蓄的好習慣,但其他幾項風光享受全是編劇在唬爛。
真正的殺手幹的是玩命的工作,身份要保密,名聲更重要,口風要緊、行動要謹慎、做事要幹脆……拿訂金、計劃、執行、完成、收尾款、從此形同陌路才是殺手與委託人之間的相處之道,不多問不多想不插手不該涉及的閒事,更沒有挑剔的餘地。
違反這些工作準則的傢伙,絕大多數都不知道死在哪個臭水溝裡了。
而他確信雪狼也很清楚明白什麼才是殺手的原則,但雪狼總是天生反骨而且瘋狂挑釁的我行我素,被他打回票的委託人十幾年來多如過江之鯽,可也許人都是犯賤的,雪狼的態度愈囂張,人氣反而愈扶搖直上——有多少暗中想報復卻反被幹掉的他也不想知道。
不過,那些都不是重點。
「雪狼,查斯•羅斯曼的背景很麻煩,說坦白一點,如果你不希望往後三天兩頭被丟炸彈或被散彈鎗照三餐招呼直到掛點,最好別讓羅斯曼家族的人太難看。」
意大利黑手黨自有一套外人無法得知的規矩,而羅斯曼家族無疑是「制定」規矩的黑手黨老大哥,再加上隨著交通科技的發達,意大利西西里黑手黨早就不只限於在意大利發展了。
就算雪狼在業界中素有龍頭教父的美稱,但和真正的黑手黨教父相比,兩個「教父」的勢力差距立刻出來了。
雪狼撇撇嘴,將資料拆開,竟然動手折起紙鶴和紙青蛙。
老大,你幾歲啦,給我差不多一點!經紀人瞪他。
「別看我,接就接嘛,反正不管殺的是誰,殺人這檔子事跟做愛一樣,永遠都是那麼一回事。」
儘管過程花招百出,結果都是一種必然。
不管雪狼滿口鬼話到底在說啥,刻苦耐勞的經紀人只能肯定至少這次他成功的解決了雪狼的鬧脾氣,兩人的性命安全勉為其難的度過了一個小難關。畢竟雪狼在黑手黨的圍剿下還有實力可以逃出生天,他這小小的經紀人可沒這本事,是絕對會把這條命交代在哪個垃圾堆的。
「那你計劃一下,需要什麼再聯絡我。」他放心的去拿瓶啤酒喝。
雪狼雖然善變,但對於答應的事情,是絕對說一不二的,這件事不需要他再擔心了。
「嗯。」漫不經心的回應,雪萊爾•康納依然低頭專心的折著紙鶴與紙青蛙,專注的態度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跟眼前的折紙。
經紀人沉默,他發現就算已經和雪狼認識了十幾年,他還是搞不清楚雪狼到底在想什麼。
***
距離「雪狼」雪萊爾•康納與經紀人討論Case的半個地球外,法國——
酒氣沖天、煙味瀰漫、吵鬧喧嘩……
這是一家職業僱傭兵經常光顧的酒吧,店裡老闆是退休傭兵、酒保是退休傭兵,客人也全部都是現職和退休的傭兵,間或穿雜一些僱主、中介人、妓女,以及情報販子。
僱傭兵,一種職業士兵,一種被花錢僱用的專業士兵。
傭兵也需要休息,但習慣戰爭的他們無法融入正常生活,這類傭兵酒吧於是成了他們除了各自所屬的傭兵團訓練基地以外最愛去的地方。
星河一個人坐在角落,冷眼旁觀週遭的熱鬧。
三、五個人坐在一起打牌,一群人聚在一起拼酒、較力……當然也有少數跟他一樣,只有自己一個人獨自品酒的存在。
他看見自傢伙伴在跟女伴調笑、在拼酒、在跟其他傭兵團熟識的傢伙比腕力,旁邊圍繞一群酒酣耳熱不時吹口哨、叫囂怪叫的大漢……那些都是他很熟悉的遊戲,可是他半點興致也提不起。
「老大,不過來一起玩嗎?」
仰頭喝完杯裡的酒,才將空酒杯放回吧台上,「崩雷」中年紀最小的洛迪就湊到他旁邊,招來酒保再替他倒一杯雙倍伏特加,興致勃勃的說起剛才他們怎麼樣聯手灌翻某傭兵團的人。
「不了,我今天不想鬧,你們也注意別又把老闆給惹毛了。」
男人喝多了不是精蟲上腦就是熱血沖腦,傭兵更是血性十足,所以傭兵酒吧內發生鬥毆是常態,只要不死人基本上沒人管你,但若有膽子掏槍——保證你掏出來的槍沒有老闆和酒保從吧台底下拿出來的傢伙大。
他記得曾經聽過某家酒吧老闆曾經在店裡被砸了一半、子彈滿天飛的時候直接端出重武裝火力,當場前一秒還在逞兇鬥狠的傭兵們在五十口徑的反坦克步槍開火掃過頭頂上後,全都老老實實的趴到地上,乖乖掏出賠償金來彌補酒吧的損失。
聽見星河這麼說,洛迪縮縮脖子,正在擦酒杯的老闆則笑呵呵的又倒了杯馬丁尼請他喝。
「崩雷」的成員除了老大星河以外全是惹禍的主,一個個實力頂尖卻都像野獸般難以駕馭,也只有在星河發話時能稍微讓他們停下如同失序野馬群狂奔的張揚個性。
洛迪又跟星河說了兩句話,然後在角落爆出喧嘩笑鬧時馬上衝了回去。
他可是下了注的,不知道結果是贏還是賠。
星河勾勾唇角,繼續淺啜杯裡的酒。
「心情不好?」
終於把一隻隻杯子都擦得乾淨到足以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的老闆滿意的把最後一隻杯子上架,轉頭對星河問道。
很訝異老闆竟然會開口問他,星河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我撿的流浪狗不見了……」
雖然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可能會跟那個被他以流浪狗身份定位而撿回來的男人一起在台灣的屋子過上幾年半退隱的生活,也從不期望那傢伙每次出門去買菜都會記得回來,他所做的只是順其自然而已。
但當他真的離開後,回想起時間短暫卻莫名奇妙的相處,面對空蕩蕩的屋子,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難受。
而他很不喜歡那種感覺。
所以他把冰箱的食物全部丟掉,提前離開台灣,一晃眼就又是幾個月過去了。
出任務的時候沒察覺,但像是這種自己獨處的時候,那種陌生的空虛就又隨著酒氣從心底翻湧而上。
看著面無表情的星河獨自喝著酒,老闆飽經滄桑的雙眼流過一抹理解。
「既然都知道是流浪狗了,又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的確。」星河呼了口氣。
他確實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為了什麼心情失落。
莫非還真的迷戀上那只流浪狗性感迷人的身體了!?
想起雪萊爾•康納結實而性感的胸膛與小腹,想起那雙修長有力的雙腿與靈巧勻稱的手,還有他彷彿絲絨般沙啞的喘息聲,剛喝下肚的酒精開始起作用,讓他唇乾舌燥起來——
他真的該出去吹吹風了。
自嘲的笑笑,星河連著把兩杯酒乾掉,起身拿起外套。
「他們那邊消費我一次結了,多的留著下次扣吧。」他直接從口袋掏出一捆鈔票放在櫃面。
老闆笑呵呵的點頭,把那捆面額驚人的歐元丟給夥計去結賬。
星河轉身向朝他投以關心視線的卡爾比了個手勢表示自己要先離開,獨自推開酒吧厚重的大門離去。
一離開酒吧,喧囂聲瞬間消失了,夜晚的清涼微風取代了酒吧內的煙酒冷氣。
迎面吹來的涼風吹醒他有些醉意的大腦,背後隱約可以聽見酒吧內似乎傳來喝罵聲與物品破碎聲,其中不乏他再熟悉不過的夥伴的聲音——結果還是開打了嘛!
才要他們別惹事的……
「還好我先出來了。」無奈的抹了把臉,星河不無慶幸的歎息。
因為喝了不少酒,根本不覺得冷的星河隨手拿著外套,用冷漠的眼神拒絕了阻街女郎和煙毒販的糾纏,獨自走向停車場。
停車場老舊的燈光閃爍不定,裝飾的作用遠勝於實際照明的功能,搭配遠方隨風聲傳來的警笛聲,還真像驚悚片或老式懸疑片裡的事故現場。
扯扯嘴角,走到自己停放的銀色跑車前,微弱的光線下可以看見卡爾那輛精心改裝的悍馬巨大的形影矗立在黑暗中。
血腥味……
悠閒的神經倏地繃緊,他一手探入外套內側握住自己的槍,雙眼迅速搜查四周,借由車子的後照鏡觀察身後的情況。
一抹黑影,從悍馬龐大車身造成的死角陰影中走了出來。
「嗨,美人,介意搭個便車嗎?」黑影問,帶著一抹淡淡口音的標準法語十分迷人。
過分特殊且熟悉的沙啞男音讓星河蹙眉,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
但能夠靠近他到這麼近的距離還沒讓他發現,除了那只流浪狗外還有誰?
說不上是高興還是生氣,也分不清楚對於這個重逢究竟是喜歡還是討厭,他唯一能確定的只有困擾他一整晚的煩悶消失了。
稍微愣了一下,星河無意識的扯開唇角輕道:「從台灣流浪到法國?」他說的是中文。
看來這只流浪狗比他所想的還愛流浪。
他一開口,雪萊爾•康納也認出他了。
真巧啊!銀藍色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他也沒想過自己開口搭訕會碰到這個以為再也不會見面的男人,不過他沒有像星河那樣愣了幾秒鐘,因為身上的傷讓他痛得非常清醒。
「我可以上車嗎?」
閃爍的灰暗燈光下,他一口白牙十分明顯,玩味十足的笑容依然不正經。
「你跑去跟別的狗打架了嗎?」平靜的問,星河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示意他上車。
他還是留上了一份心思,沒讓他躺後座。
也許在台灣時他們都只是個孤獨的人,但在異國相遇的現在,他們可能各有不同的立場。
「他們欺負我是外鄉來的。」
一點也不介意自己在星河口中也成了一條狗,他用可憐兮兮的口氣咕噥兩聲,卻沒得到什麼實質安慰,只好無奈的聳肩,迅速鑽進副駕駛座。
將座椅放倒,高大的身軀直接躺下來,為的是避免被追蹤自己的人看見自己的身影,雖然理由十分充分有理,可他姿態慵懶性感,銀藍色的眼睛含笑望著星河,唇角是撩人的淺笑。
不給我一個吻?
黑暗中閃閃發光的銀藍色瞳眸像是會說話似的直勾勾的盯著他的側臉看。
「收起你的尾巴,都受傷了還不安分。」
發動車子,星河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注意到他左手壓著腹側,鮮血正慢慢從他指縫間滲出。
這樣的傷勢有點嚴重……他是誰的獵物嗎?
不管是誰想朝這只流浪狗出手,星河知道今晚自己是不可能坐視不管了。
有點討厭這樣竟願意主動被捲入糾紛的自己,但遠處有警笛聲忽遠忽近,他也知道沒時間給他慢慢猶豫蘑菇下去了。
「我大概是喝醉了,竟然會想救人……」
「我是你撿的流浪狗,忘了嗎?撿了要負責啊!」雪萊爾•康納嬉皮笑臉的道。
他的個性就是這樣,就算哪天真的掛到閻王殿,他也會在地獄繼續泡妞耍嘴皮。
「閉嘴。」
冷哼一聲,踩下油門、換排檔和轉方向盤的動作可不含糊,銀色跑車像子彈一樣在黑夜中衝出,穿過大街小巷繞出警方的包圍網,順利避開臨檢,並且甩掉任何可能試圖追蹤的敵人。
他沒注意到的是,副駕駛座的男人被他的開車技術嚇出一身冷汗。
老天保佑,雖然他同樣喜歡開快車,也不排斥偶爾搭搭輕鬆的便車,但是如果他知道會看見這種逆向開車法,他寧可跳車用走的……
***
隨意找了個平價旅館安身,用放在車上的醫藥箱替雪萊爾•康納處理完傷口,星河脫下沾滿酒氣與血腥味的衣服,踏進浴室。
「我可以一起進去嗎?」躺在床上的人對著浴室叫道。
才在星河暴力卻很有用的手法下處理完傷口的雪萊爾•康納痛出一身冷汗,現在真的非常想淋浴。
「不怕死的話就進來。」星河回應的十分簡單明瞭。
腰側被大口徑狙擊槍的子彈擦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肩膀也擦過一槍,算他好狗運才沒在身體哪裡被開個不大卻要人命的小洞,這時候還敢讓傷口碰水,擺明了就是找死。
自討沒趣的雪萊爾•康納撇撇嘴,倒也沒有再試圖挑戰星河的脾氣。
之前在台灣「同居」的時候就知道了,看似內斂文靜的東方美人其實脾氣一點都不好,對很多事情都沒反應也只是毫不關心又懶得發火。
浴室內的水聲傳了出來,只要閉上眼睛就可以在腦中描繪出從蓮蓬頭灑出的熱水是如何滑過星河俊秀的面孔與精瘦結實的赤裸身軀……
明明應該是很誘人的景象,對現在的他來說卻只代表著安心而沒有激起性慾……
「大問題,我一直以為我到死都會性致高昂……」半睜著眼打個呵欠,他自我調侃的咕噥。
怪事,真的是怪事,他這是怎麼了?
喀!盡快沖洗完畢的星河身穿浴袍走出浴室,一手拿著毛巾擦著濕淋淋的黑髮,一手則拎著利用洗澡時間洗淨烘乾的衣服,一眼就看見癱在床上渾身慵懶的男人那昏昏欲睡的模樣。
「累了還死撐什麼?」
「嘿,過來。」他想伸手去拉星河,但肩膀的傷口用疼痛提醒他很現實的問題——他根本沒力氣把左手舉起來。
星河微蹙眉,依言爬上床,從因為他的動作而敞開的浴袍領口可以看見大半的胸膛。
雪萊爾•康納低笑,湊首到他頸側輕咬,但馬上被扯住頭髮拉開頭。
「痛……」
「知道痛就給我安分點,睡你的覺。」星河沒好氣的警告,知道雪萊爾•康納是吃定他對於一些近似流浪狗撒嬌的動作比較容忍,才會想用腦袋磨蹭他。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他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被人當狗對待卻一點也不在意,甚至反過來利用「寵物」身份揩油的怪類。
若不是他腦子天生有問題,就是他的器量遠比不正經的言行表現出來得大。
「我是要睡覺啊!」說話時一隻狼爪偷偷拉扯著他浴袍的衣帶。
……他放棄誇獎這傢伙。
「那就老老實實的睡覺,想死於『馬上風』我也可以直接幫你上路。」
他真的很樂意現在就讓他死!
那雙瞇起的美麗黑瞳怎麼看怎麼威嚇感十足,他只好乖乖的把手從星河的浴袍下擺抽回來,改摟住他的腰,側過身靠著他,勉強「橋」了一個比較不牽動身體傷口的姿勢。
「別壓著我。」星河很不習慣這種身體行動被牽制的狀況,當事故發生時,那關鍵性的零點一秒就可以決定生死。
「你也側過身去,我就不會壓到你的手了。」
……他可不可以把這只得寸進尺的流浪狗丟回大馬路上?
歎氣,還是順了他的意,翻過身側躺,把自己的背留給那死賴活賴就是要往他身上靠的傢伙。
不陌生的體溫貼近傳遞著溫暖,還在台灣的時候,只要是下雨的夜晚,他都會在他的默許下爬上主臥房的床,像這樣交換彼此心跳的頻率。
只是現在不在台灣,也不在那間彷彿樣品屋的公寓,而是在法國一家還過得去的普通旅館,取代雨聲的是單調輕微的空調聲。
沉默了很久,他們都知道對方沒有睡著,因為他們清楚彼此沉睡時那細微平穩的呼吸聲應該是什麼模樣。
雪萊爾•康納猶豫再猶豫,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往事重提。
他不喜歡解釋什麼,也從不為自己的行為辯解找理由,只是兩人間確實存在某種不同於在台灣共處時的異常張力——而他很不喜歡這樣。
再考慮一下,終於決定開口道:「我有回去。」
話一出口,就感覺到星河的身體繃緊了些,雖然不明顯,但確實沒有先前那麼放鬆了。
好極了,看來不只他一個人感覺到那種古怪的氣氛並且為此感到不自在。
「我有回去的,可是你不在了……我等了一個禮拜才離開。」
當初他拿了資料就又搭飛機回台灣,想說好歹見他一面再去工作,反正他不在意那點機票錢。
可是那間屋子卻已經人去樓空,那時他才發現他不只忘了問電話,就連名字都沒問過,只知道那間屋子的主人是個擁有一雙美麗黑眸的東方美人。
一種陌生又沒道理的悵然讓他就這樣坐在公寓大門外的樓梯口等了好幾天,有什麼生理需求就在捷運站或便利商店解決,可等了一個禮拜也沒見到那間公寓的燈亮起來過。
最後他死心了,搭上飛機離開台灣,去執行他的工作,把這場相遇當做一個偶然的回憶去處理。
原以為沒什麼機會再次相見了,卻在相隔將近半個地球的異國重逢,不能不說他喜歡這種巧合。
星河沉默沒搭腔,他不喜歡別人對自己解釋些什麼,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親密到需要對他解釋什麼的地步,畢竟彼此都只是陌生人。
可是,至少他現在心中沒了寵物走失的難受……
猶豫了很久,幾乎在雪萊爾•康納以為他永遠不會回應時,他悶聲道:「我只有三到五月會住在台灣。」
其他時間就算等再久也不可能等到他的。
雪萊爾•康納笑了,疲憊感在放鬆後湧上,他放棄抵抗的閉眼。
「明年……」獨特的沙啞嗓音睡意濃厚的低喃著。
「嗯?」
「我去找你。」
這是他,「雪狼」雪萊爾•康納的承諾。
他要來?相信一隻流浪狗會回家是否太天真!?
他早已放棄去期待,早就明白不該抱持什麼希望,只是聽見他這麼說的時候,唇角還是不受控制的輕揚。
垂下眼,星河漠視心底沒來由的淡淡喜悅。
「隨你高興。」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他,可是,也許在雨停以前,他可以放心接受這個陌生人的體溫……




第四章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男人的睡臉,雖然他們已經同床共枕好幾回了。
因為不習慣被人觸碰而一整晚沒睡的星河看著雪萊爾•康納的睡容發呆。
銀色的頭髮與白皙的肌膚說明他應該擁有北歐血統,銀藍色的眼睛更是特殊,總是噙著一摸輕佻笑容的唇讓他看起來有點痞,銳利的眼時常像是想探詢什麼一樣打量週遭的人事物……
緩緩皺眉,星河瞪著距離自己不過十五公分的俊挺臉龐,再次懷疑自己為什麼會眼花到把一隻意氣風發的狼誤認為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不過……睡著的時候倒沒了那種侵略性,反而給人一種慵懶而性感的誘人魅力——這男人的費洛蒙不管睡著醒著都過度散發得很過分。
露出淺淺的笑,那抹輕鬆並沒有維持很久,沒幾分鐘星河就斂起了罕見的笑容,眼神凝重的盯著依然熟睡的男人瞧。
細細檢查一下雪萊爾•康納的狀況,發現他因為受傷而透著蒼白的肌膚附著著細密的汗水。白皙的臉頰有著不正常的紅暈,似乎是發燒了。
雖然說低燒與大量冷汗是槍傷後的正常反應,但還是吃點消炎藥比較好。
星河邊想邊盡可能的放輕動作翻身下床。
但他剛有動作,身旁的人就已經迅速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往後扯,另一手扣住他的頸子,意圖將他按倒在床上。
他沒反抗,深知這是一種本能反應的星河只是擋住了想往自己雙眼戳的那隻手,沉靜依舊的黑眸對上有些空茫卻慢慢恢復清澈的銀藍色眼睛。
雪萊爾•康納花了好幾秒才認清楚,被自己壓制在身下的人影是昨晚同床共枕的東方美人。
「……抱歉,我睡昏了。」沙啞的嗓音以比平時更低緩的音調呢喃,因為這樣的壓制動作傷口的疼痛現在才傳遞到腦神經,雪萊爾•康納慢慢鬆開手,無力的趴回床上。
太久沒在身邊有人的時候熟睡了,他突然驚覺身旁有動靜讓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反擊。
還好這次的床伴身手挺不錯,不然他恐怕莫名其妙的就宰了與自己溫存過的對象。
雪萊爾•康納不無慶幸的想著。
咽喉上的壓力消失了,星河推開他擱置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重新從床上坐起身。
「我倒水給你吃藥。」
這時才為自己的行為做出說明,他沒等雪萊爾•康納反應就自顧自的走去倒水找藥。
他被當成什麼柔弱病人照顧了嗎?
雪萊爾•康納瞇著眼,目光跟隨著星河移動。
低燒讓他的腦袋有些昏沉沉,但他出奇的沒有像過去每一次受傷那樣只想找個地方自己躲起來,反而慵懶得很輕鬆……
他知道這種感覺不是安心——感謝他還沒有腦袋殘到認為自己這種身體狀況值得安心——可是肉體上因此而放鬆卻是不爭的事實。
「不太妙。」他低聲呻吟。
「你也知道自己的傷不太妙?」拿消炎藥走回來的星河剛好聽見他的哀歎,探手扳開他的嘴將藥扔進去,再把水杯遞給他。
被他的動作害得差點冷不防被藥丸梗在喉嚨的雪萊爾•康納喝了幾口水把藥丸吞下去後才有辦法問道:「你很習慣餵人吃藥?」
「小時候萊威生病我都這樣餵它吃藥的。」星河平靜的道。
「萊威是你的男朋友嗎?」他挑眉。
「萊威是我的狗。」那張俊臉冷靜自若。
把嘴扳開,丟藥進喉嚨,灌水,三個步驟只要做實了,再討厭吃藥的動物也只能把藥吞下去。他頗有心得的想著。
狗!?
雪萊爾•康納一時間免不了愣了一下。
雖然他們彼此都對於相處間的定位有個模糊的概念,可他真沒想到星河會說的這麼直白。
然後,他看見星河眼中淡淡的嘲諷,也看見那抹似笑非笑的揶揄。
這性格壓抑的東方美人竟然開他玩笑!?
一向都是看別人好戲的雪萊爾•康納罕見的感覺到一種哭笑不得的情緒。
然後,他將星河拉到床上坐著,把頭枕到他腿上。
「……流浪狗先生,請問你在做什麼?」俯視自己大腿上的銀色腦袋,星河考慮著要不要出手戳他兩下或把他的頭推開。
「你小時候養的狗不會把頭枕在你腿上睡覺嗎?」
銀藍色的眼睛往上瞥向他,又懶洋洋的閉了起來。
這麼正大光明的說他像狗,總是要付出點甜頭吧?
被他這麼理直氣壯的一問,星河反而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了。
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才不過早上七點,距離正常該銷假回基地訓練的時間約莫還有八個小時,夠這男人再好好睡上一覺了。
他這樣睡會害他腳麻,但是……星河打量著那有些長度的銀髮,遲疑了一下才用摸狗頭的方式摸了兩下。
唔,觸感還真的跟萊威有點像哩……
衝著這點,也許他可以勉為其難的忍耐一下腿麻的難受。
就算口頭上從不承認,但確確實實對犬科動物有著某種狂熱喜愛的星河忍不住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起那顆腦袋。
原本只是想捉弄他的雪萊爾•康納呆了半晌,才悶不吭聲的放鬆休息。
事情的發展好像往奇怪的方向邁進,但信奉享樂主義的他並不排斥這種陌生卻挺舒服的感覺。
沉默中,似乎有某種無形的種子因為這古怪的互動落在心底偷偷發了芽,只怕是兩人都沒預料到的變數……
***
當天傍晚,星河隻身離開旅館,雪萊爾•康納則繼續窩在旅館養傷。
又過了兩天,星河率領「崩雷」的成員跑去非洲出任務,雪萊爾•康納則搭上飛往美國的班機。
雖然一切都沒什麼變化,但他們依稀可以感覺到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搭乘軍用直升機的星河眨了眨美麗的黑瞳,很快的把那份對任務沒有任何幫助的感情封印丟棄,他討厭會干擾自己平靜思緒的感情。
而正坐在客機頭等艙享受頂級美酒的雪萊爾•康納則是愉快的笑了起來,他喜歡未知的挑戰,所以很期待接下來會怎麼樣發展。
姑且不論他們對於處理心底初萌芽的那份感情是採取怎麼樣的迥異態度,最起碼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都清楚明白明年三月,彼此將在那間小公寓重逢。
***
三年後——
有時候,真的只是有時候,星河會想問自己,為什麼會放任這種奇怪的關係繼續下去呢?
畢竟他早該清楚不應該依賴任何人事物幫忙自己獲得平靜,不然在失去後會更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說他膽小也好,說他自私也罷,反正他早就已經覺悟到——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永遠不分離,人終究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將額頭抵著冰冷的玻璃窗,凝望樓下坐在對街便利商店門口的身影,他知道就算沒把燈打開,那個人也能確定他已經在屋子裡了。
這種感覺令他心煩氣躁,他不確定那個人明不明白在每年見面的最初,他都會猶豫到底該不該開門把這只披著狗皮的狼帶回家。
那個男人太危險也太捉摸不定,一旦開始習慣了兩個人的相處,大概就是他完蛋的時候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駕駛著一輛失速的跑車在蜿蜒的山路上奔馳,知道自己隨時可能衝出斷崖卻無力踩煞車一樣。
自顧自的胡思亂想,倒沒忘記樓下還有個傢伙在淋雨。
以這點來說,那只沒有名字的流浪狗擁有十足的好脾氣與好耐性,去年讓他在外頭等了三天,也沒見他有任何的怒火或不滿,反倒是自己因為他的反應開始冒火。
這三年來證實他總是會被對方的一些舉動給惹到理智斷線,搞得他愈來愈容易有情緒起伏,除了在休假期間變得更容易出手打人以外,就連「崩雷」的夥伴們都發現他有變暴力的傾向。
壞習慣總是很容易養成的。
歎氣,終於起身離開座位,拿了雨傘下樓。
在細雨不斷的雨簾中,星河走到雪萊爾•康納面前,挪動雨傘替他擋了部分的雨。
大概是覺得銀髮在台灣太顯眼了,他來台灣的時候大多都會把銀髮染黑,不過常常沒十天半個月就隨便把染劑洗掉了。
「嗨。」雪萊爾•康納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對他伸出手。
「來了為什麼不自己上來?」他相信開鎖對這傢伙而言不是難事。
「不要。」
「你就這麼喜歡淋雨?」喜歡淋就讓他淋到死算了。
「我怕撞上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直接被丟掉了,流浪動物要識相啊!」他笑瞇了眼,平常總是凌厲逼人的銀藍色眼瞳看起來充滿無辜。
「……」星河無語。
一般人發現自己被當成動物對待,應該會感到被侮辱的難堪吧?可是這傢伙卻是從一開始就善用動物的撒嬌動作來磨蹭挑逗他,等到他把話挑明之後,竟然逐年演變成可以自得其樂的揣摩起流浪動物的內心了。
真是個怪人。
「隨你高興,你到底上不上來?」
「冰箱裡有食物嗎?」雪萊爾•康納不答反問。
「微波爐食品,有面有飯有包子。」
才說完就看見那雙漂亮的銀藍色眼睛露出委屈的神色,哀怨的好像只餓了三天的流浪狗看見肉卻沒有肉吃。
哪有那麼嚴重,他今年還特地多買了肉包跟豆沙包……星河真的很想翻白眼。
「我們去超市好不好?」大狗開始嗚咽。
「現在在下雨。」他板著臉道。
他討厭下雨天在外面亂跑,出任務的時候沒選擇是一回事,休假時他總有理由貫徹自我好惡了吧。
星河態度很堅決,但會這麼簡單就打退堂鼓就不是雪狼了。
「可是我不喜歡微波爐食品,你乾脆把我裝進微波爐算了。去買新鮮的菜啦,我新學了宮保雞丁和黑胡椒牛柳喔,你喜歡吃辣對吧?」百分之百討好的聲音。
中式餐點啊……的確,他有點想念家常菜的味道。
好吧,似乎又注定他要讓步了。
星河無奈的歎息,把傘交到比自己高了半顆頭不止的人手上。
「要走就走吧。」
雪萊爾•康納眼中一閃而過詭計得逞的笑意。
他就知道這東方美人對類似「大型犬」的撒嬌舉動幾乎沒有抵抗力,就算態度冷漠強硬,只要用無辜的眼神加上幾聲討好的低音,十之八九可以獲得容忍的妥協。
不過……他得意的微笑在浮現某個念頭時變成無奈的苦笑。
若被人知道他「雪狼」雪萊爾•康納竟然會有需要模仿大型犬去討好某人的時候……他大概必須趕在第一時間殺人滅口才能保障自己的名聲無礙。
***
結果,原本只是想逛普通超市的兩個人竟然跑到了大賣場。
一直到被雪萊爾•康納動手從口袋離弄走一枚十元硬幣去拿了一輛推車後,星河才恍然發現自己竟然被拐到了距離自家不遠卻從來沒來過的大賣場。
他是遇上鬼遮眼還是鬼打牆!?怎麼會鬼使神差的同意來這種人山人海的地方?他不無懊惱的想著。
看著週遭和樂融融的家庭出遊與甜甜蜜蜜的愛侶或相親相愛的朋友,星河嚴重感覺自己與這樣的環境格格不入。
當了傭兵以後,行為模式逐漸在每一場殺戮中被鮮血與死亡修正,變得更適合生存、變得更依賴野性與本能,等注意到自己的改變的時候,已經與正常社會脫節了。
很諷刺的,比起待在繁榮和平的都會中,中南美洲危機四伏的熱帶雨林反而更讓他感到自在。
他原本以為那只流浪狗跟他是同行的,幾年前在法國的那次偶遇更加深了他的猜測,但現在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因為他渾身不對勁的只想趕快離開,那傢伙卻已經悠悠哉哉的開始在人潮擁擠中挑選需要的蔬菜與肉類,就好像這些人群沒有給他任何壓力一樣。
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正抓著一顆高麗菜的男人回頭朝他笑了笑。
「哪,你喜歡吃高麗菜還是青江菜?菠菜好像也不錯?」
「……隨便。」星河慢慢走上前,主動接過推車,因為推車可以幫他隔絕一部分的人群,製造出讓他感覺自己安全稍有保障點的距離空間。
「那買高麗菜,奶油炒高麗菜很好吃,還有沙茶玉米也很下飯。」
「你會做?」
「不會,但是這兩樣菜再怎麼炒都很難炒壞吧?」
不會還敢說得那麼理直氣壯……星河白了他一眼,認真考慮起若這兩種菜在晚餐時端上桌,自己是吃還是不吃。
「別這樣嘛,反正我們兩個都不挑嘴,總比微波爐食品好對吧?」
是可能比較好吃沒錯,但是微波爐食品很方便,不用洗菜切菜煮菜,不用洗碗洗鍋洗筷子,自然也不用抹桌晾刀刷瓦斯爐——比起這些善後的麻煩,他寧可靠微波爐過一輩子!星河想著。
「放心啦,我會記得買胃藥的。」雪萊爾•康納嬉皮笑臉的道,隨手將高麗菜拋進推車,又買了貝果、起司和火腿片。
懶得跟他爭論究竟是不吃危險食物對胃比較好,還是吃完危險食物馬上吃藥對胃比較好,星河只是評估著他不停丟進推車裡的食物吃起來有多麻煩。
「你洗碗。」
「放心,廚房我包辦。」他邊說邊拿了牛排、羊排與鮭魚排,想了想又再抓了可以下酒的小菜,「幫我去冷凍食品區那邊拿一盒香腸好嗎?還有蛋餅皮跟培根。」
「……」就當作喂流浪狗的飼料好了,收養流浪動物本來就該付出一部分的心力去照顧他。
星河無言的把推車留在他身邊,自己穿過人群來到一排巨大的冰櫃前,在一堆對他來說非常陌生的食物中找出他要的東西,心底無比懷念另一頭開放式冰櫃賣的微波爐食品。
等他走回原位,意外的發現他找不到應該待在蔬菜區的高大身影。
那傢伙很高,目測估計基本超過一九零,在一群婆婆媽媽中應該很好找,但經過戰火訓練眼力的星河只花了三秒就判斷出他已經不在他視野可及的範圍內了,留下來的只有推車。
人呢?
皺眉把手中的東西放入推車,星河找了個相對沒人的死角位置,將手推車拉了過去,背靠著牆,雙目環顧週遭,一次次的確認一排排架子後走出來的人是不是他家的流浪狗。
真是的,帶流浪動物到這種人多的地方本來就該小心才對,一不小心流浪狗就會跑走……
算了,就等十分鐘吧,如果真的跑走也沒差,頂多就是浪費時間選的這車東西都不要就是了。
反正……他們本來就是陌生人,只是莫名其妙的幾年下來竟然累積了數個月的肉體同居關係,這種詭異的聯繫何時結束都不奇怪不是嗎?
他們甚至有默契的不過問彼此的身份。
想是這樣想,可星河知道自己的心態不太對勁,在他沒看見流浪狗的身影時,竟然有點掛心和不安,雖然很快就用心理建設調試過來了,但是他因此而情緒失常卻是不爭的事實——讓人很討厭的感覺。
俊秀的五官死板的僵硬著,皺緊眉頭,忽然覺得大賣場內很悶,好像空調忽然失靈了,讓他很想拋下這些煩人的瑣事離開這裡。
可是一旦離開了,那只流浪狗如果回來找不到他怎麼辦?
「Shit!」
低咒了一聲全世界通用的髒話,星河雙臂環胸的繼續等待。
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雪萊爾•康納高大的身形出現在他的右前方,臉上依舊是慵懶的笑。
「等很久了嗎?我剛剛忽然想到家裡沒有米了,然後那邊有在試吃海帶煎蛋,還挺好吃的,所以我又買了海帶跟雞湯罐頭。」他晃晃手中的戰利品。
星河一怔,慢半拍的才想起來去年這傢伙來他家的時候帶了一個可以煮飯煮菜的電鍋,前年帶了烤箱,大前年則帶了沖泡咖啡的器具……那些東西都還可以用,但是沒米是吃不成飯的。
「等得不耐煩了嗎?」
雪萊爾•康納低笑,毫不避諱的將額頭抵著星河的前額。
兩個身高在台灣都算高大的男人做出這樣親暱的舉動十分惹眼,有不少人因此而將注意力放到他們身上。
他不在乎,星河卻惱得給了他一拳。
能輕易撂倒十名特種軍人的攻擊力雖然經過特意壓抑,卻仍是讓雪萊爾•康納痛得皺眉。
知道這是自己故意逗他的代價,雪萊爾•康納咕噥兩聲,用委屈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星河。
「幹嘛?」自知力量稍微大了點,星河有些心虛的瞪他。
如果他老實說他現在這表情超可愛,應該會馬上被這個東方美人宰了分屍丟到鮮肉區去稱斤論兩的賣掉吧……
雪萊爾•康納銀藍色的眼瞳含笑,用沙啞的嗓音低語:「虐待流浪動物是犯法的啊。」
他喜歡在他面前壓低姿態逗他,因為這個人總是把自己壓抑得太緊繃,只要他展露絲毫的威脅性就可以見到那那雙美麗的深邃黑眸中閃過警惕與防備,惟有這種低姿態的撒嬌可以稍微撤去那份警戒疏遠,引出他其他的情緒。
邊想著,就見星河用混雜了困惑與微惱的目光盯著他看,他馬上用更委屈的眼神抓住他的注意力。
「你打的好痛。」
當然這是要強調的,雖然他覺得這種力道造成的疼痛還不算難以忍受,但既然這是名為渡假的休閒生活,就不應該因為任何理由弄了一身傷,畢竟他是來享受那種難得可貴的平靜,而不是來被虐的。
星河沉默的撇開頭,推著推車往結賬區走。
「……走了,回去再幫你擦藥。」
他知道直接動手是自己的不是,可想半天還是只有這種表達方式,因為更多的感情早已經遺忘。
才說完,星河就看見前一秒還可憐兮兮的大狗迅速收起哀怨的神情,轉而露出撩人的慵懶微笑,挑逗的眼神露骨的對他提出某種邀請,全身上下都散發出充滿吸引力的男人費洛蒙。
「幫我擦藥?全身脫光光把淤血推開嗎?」如果是這樣,要他多挨幾拳也沒關係。
這傢伙也未免太把握機會調情了……
啞口無言,一時難以轉換情緒的星河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只是下意識的再賞了他一記拐子,
「找死!」
他當初是發了什麼瘋才會錯把這只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處在發情期的色狼當成流浪狗,莫名其妙的被他攪得情緒一團亂。
再一次懷疑自己的腦子,他忽然覺得自己蠢透了。
星河這次揍人的力道比起上一次大得太多,但是雪萊爾•康納反而笑得很高興。
他沒漏看星河方才微愣的可愛表情和轉身時沒來得及遮掩住的微紅耳朵。
這東方美人真的很有趣啊!




第五章
夜裡,雪萊爾•康納不確定是什麼東西驚醒了他,也許是窗外的雨聲,也許是缺德鄰居製造出的聲響,也可能是街道上車輛的喇叭或者剎車聲,反正他就是從淺眠中醒了過來。
醒過來以後才發現,身旁的人雖然仍在沉睡,但似乎有些異樣,他可能是因為這樣才被驚動到的。
保持側躺的姿勢不動,仔細的觀察起枕邊人的情況——不是發燒、沒有囈語,就只是身體不正常的緊繃。
他清楚這副身軀蘊含的爆發力與柔韌度,所以他馬上就注意到這樣的反常。
不敢亂動,也不敢隨便觸碰他,像他們這種經歷過生死危機磨練出來的戰鬥本能,會在無意識狀態下本能的除去身旁任何的異樣,能同睡一張床,雪萊爾•康納知道那是因為自己沒有任何氣息,彼此又都有盡力壓抑本能的關係。
藉由窗外微弱的光線打量星河冒著冷汗、緊蹙眉峰的模樣,雪萊爾•康納稍微考慮一下,便悄悄的摸下床,踩著無聲的靈巧步伐走進附屬浴室,直接打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一下子將臥室內屬於夜晚的寧靜吞噬得乾乾淨淨。
既然不能拍他碰他叫醒他,就只好讓他自己醒來了。
三十秒後,臉色有些蒼白的星河走進浴室。
「你在做什麼?」
他的口氣不太好,臉色也挺糟糕的,畢竟他剛剛做了不想回憶的惡夢,然後突兀的被三更半夜的水聲驚醒,刀子都抄在手上準備抹掉敵人的脖子了,才慢半拍的想起來他收容了一隻會自己洗澡的流浪動物。
「我想洗澡,剛才睡得好熱。」
雪萊爾•康納邊說邊把脫掉的褲子丟到一邊去。
他原本就打著赤膊,這下子勻稱精悍的赤裸身軀馬上讓星河盡收眼底。
「怎麼樣,要不要一起洗?你也出了一身汗啊……」慵懶的語調搭配傷挑逗的眼神,修長的手指很故意的滑過自己的鎖骨與厚實的胸膛,慢慢以露骨的曖昧方式移往下腹部。
「你真的是……」
啞口無言的星河知道自己是想瞪他的,卻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反而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淺笑。
「就一起洗吧。」
原本以為自己又會挨揍的雪萊爾•康納一愣,接著馬上愉快的湊身上前舔吻星河的頸側。
冰冷的肌膚加上略帶鹹味的汗水,迅速激起他本能的渴望,但他沒動手,只是在另一種感情的支配下,細細的吻去星河身上的汗珠,輕緩的解開他的扣子。
他的動作很輕巧,但這樣輕緩到幾乎可以稱得上溫柔的舉動卻讓星河有些不自在。
自從遭逢家庭變故後,他一直混在傭兵群裡頭,就連重傷接受的都是粗魯迅速治療手法,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他很能忍痛,但對於像這樣被溫柔珍惜的親暱反而無所適從。
熟悉的吻帶著陌生的溫柔,在身上遊走的手與其說是索求倒不如說是安撫,就算不想承認也無可辯解,在剛剛夢見足以將他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傷口血淋淋的撕扯開來的噩夢後,他竟然有種想依賴這樣的柔情的衝動。
念頭剛起,就好像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一樣的睜大眼。
依賴嗎……去依賴這個連姓名都不曉得的男人!?
不,別搞錯了,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被溫柔對待,畢竟人本能的會對溫柔產生依戀,而依戀會造成軟弱……
「別舔我。」拍開那顆腦袋,星河跨進浴缸,直接站在冷水底下讓原本發熱胸口恢復正常。
他這種乍看之下冷靜無害,其實一摸上去根本就是只刺蝟的個性是怎麼養成的啊!?
整個就有洩氣到的雪萊爾•康納嘀咕兩聲,無奈的蹲在地上看他沐浴。
「你到底要不要做?」
難道是他們在認知上有過大的出入導致他竭盡所能的討好他,他卻寧可去沖冷水?
「可以啊。」星河閉著眼睛讓冷水淋在頭上,隨口回答,一邊扒開黏在臉頰的頭髮。
「那為什麼你寧可沖冷水也不回抱我?」超級哀怨的口氣。
洗臉的動作一頓,星河睜眼看他,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雖然最直接的表達方式就是挑明了說他不喜歡被太溫柔的對待,但依照這只流浪動物隨時會精蟲上腦的發情記錄來看,若他真的這麼說,下場八成是會被做到半死不活……不管是腎虧、直腸出血,還是閃到腰都不是他期待的下場。
無奈的,只好勉強解釋一下。
「我剛剛做夢,滿身汗只想先沖個澡……」他聽見自己的口氣生硬無比的道。
天知道他有多少年沒「解釋」什麼了?
因為沒有人值得他對之解釋什麼,傭兵夥伴間也是互不干涉的……不過,說出口才發現並沒有想像中的難,只是蹲在地上的男人明顯對他的說法不滿意,滿臉憂鬱依舊,星河幾乎可以從他哀怨的身影中瞧見一隻大狗垂頭喪氣的縮在牆角的詭異景象。
自己的想像力越來越沒道理了。他忽然覺得有點可悲。
「不過來一起洗嗎?」他懷疑自己再不開口,腦海裡會浮現更離譜的想像圖。
還真把他當狗在哄!?
雪萊爾•康納撇撇嘴,但看見他被冷水凍得發白的嘴唇與比平常更空洞的表情,還是依言靠了過去,從他背後抱住他,感覺到他偏低的體溫。
高大的身軀替他擋住了一部分的冷水,藉由肌膚接觸溫暖他冰冷的肌膚。
「你快被凍僵了。」
雖然已經接近夏天,但春末夏初的夜晚仍有些微涼,從水塔流出的水更是冰冷,對一個剛做夢出了一身冷汗的人來說,未免稍嫌傷身。
雪萊爾•康納稍作反省,雙手不安分的開始在他赤裸的身上遊走。
「這怎麼算冷?」
他曾經在冰天雪地裡打過游擊戰,那才真的是被凍到生死一瞬間。
「怎麼沒有?感覺看看,我們體溫差多少?」
貼緊的肌膚沒有留下一絲縫隙,堅挺的火熱在股縫摩擦,星河無聲歎了口氣,側過頭回應他貼在頸側的吻。
他分不清楚這個男人的真心,究竟是單純的想追求肉體上的快感,還是顧及他的心情才想出分散他注意力的方法?
「你今晚別想睡了。」
沙啞特殊的嗓音含笑的在他耳邊低喃,舔咬他的耳垂,手掌已經握住他腿間的要害輕輕摩搓,另一隻手藉著水流探入臀縫間,按摩窄緊的入口處,直到感覺星河整個人漸漸放鬆,才將修長的中指探入緊窒的甬道。
星河皺眉,頸側因為難受而隱隱浮動的血管被細細吸吮,酥麻的快感分散了他對疼痛的注意力,慾望掩蓋了不適。
「嗯……」他發出壓抑的低吟,下腹的溫度急劇攀升,原本感覺冷,現在卻只感覺熱。
「我要你。」
在慾望攀升的同時,耳畔是充滿掠奪性的低啞宣示,星河忽然忍不住想起一件事——
自從三年前撿了這只流浪狗回家,之後每一年的休假期間,他聽著雨聲發呆的機會好像就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在床上消磨時光的機會。
深深結合的瞬間,兩人皆是悶哼一聲,星河攀附著身前蓮蓬頭的水管,逐漸無法感覺到淋在身上的水是冷是熱。
純以一個床伴的技巧而論,雪萊爾•康納的評價絕對是五星級的,星河也已經習慣在他的愛撫下被近乎戰慄的快感吞噬麻痺其他所有感官,一次又一次的獲得高潮……
就像是吸食罌粟帶來的快感一樣,無法思考其他事情,只能無力的享受徹底放縱的純粹性愛。
雖然知道罌粟會讓人上癮、讓人沉迷其中,但嘗過就無法抗拒誘惑,最終只能步向毀滅……偶爾在被逼得發出呻吟時,他會因為自己的失控感到害怕,但事後再想想,又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傭兵本來就是種追求及時享樂、痛快發洩的職業,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下一場任務結束後能活著回來。
他自己也很清楚,真正讓他無法抗拒的誘惑不單純是來自肉體上的快感,還有在無數次高潮中被壓搾完所有體力後,那種什麼都無法去想、連移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渾身酥軟的陷入昏睡的那種深層睡眠。
什麼都不需要去警戒、什麼都不需要去擔心,沒有鮮血、沒有仇恨、沒有死亡,也沒有惡夢的純粹睡眠,可以給予他靜謐安心的睡眠,或許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結果,他還是沉迷在這個人的存在中了……
自嘲的扯扯唇角,頸側忽然一陣劇痛。
「痛!」
脖子被重重咬了一口,星河痛哼,不滿的轉頭瞪向緊接著又一口咬住他頸肩處的男人。
依照這種疼痛程度,他可以猜出因為沖水而變得柔軟的肌膚八成被咬流血了。
這傢伙還真當自己是隻狗嗎!?
「我的技巧有差到讓你可以分心的地步嗎?」雪萊爾•康納放緩腰部的動作,刻意讓星河更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存在,同時咬著他不肯放,靈巧的舌尖舔舐咬合處,細細的撩撥他因為快感而更加敏銳的感官。
縷縷血絲從傷口流出,淡淡的血腥味讓身為殺手與傭兵的兩人無法克制的產生腎上腺素激增的興奮,幾乎是同時捨棄理智,任由快感瞬間貫穿脊椎,讓甘美的戰慄麻痺了大腦,在瘋狂索求對方的一切中,只剩下本能在驅使身體貪婪的渴求更多快感……
因為是採取由背後進入的姿勢,所以他們都看不見彼此盈滿激情的眼中,即使在最高潮的時候依然都存有一抹冷靜。
而那抹冷靜中,有種細不可察、也許可以稱之為溫柔的情感隱藏在其中。
***
每次過度縱情以後,總是能安安穩穩一覺到天亮,但除了高品質的睡眠值得讓人回味再三以外,其他後遺症就有點麻煩。
十多年的僱傭兵生涯讓星河一睡醒就很難再入睡,抓起時鐘確認自己難得的睡了九個小時,因為他們真的發狂似的做到天亮,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今天晚上我還睡不睡啊?」自暴自棄的歎息,他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麼會陪那只發情的流浪狗一起發瘋。
只要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他就時常會做出跟自己平日習慣完全不同的事情,他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對方影響力太強,還是他在心態上出了問題。
大概是因為……雨聲太吵了吧?就連隔了一夜的現在都還下個不停。
撐起因為過度縱慾而發軟無力的身體,星河翻身下床,在感覺到腳步虛浮的同時皺起好看的眉。
「Shit!」
長年習武的身體不至於下不了床,但是下盤不穩對他來說是種很討厭的狀況。
瞥了眼衣架上的外套,他知道那只流浪狗還沒離開。
幾年的相處讓他們養成了一個默契,他從不問那個男人什麼時候會離開,因為沒有人會要求流浪狗在重新去流浪前交代行蹤,更何況他們只是純肉體關係的床伴與短期同居人。
取而代之的是那男人如果沒打算要離開,不管是否出去買東西,總會把來時穿的外套留在房間,讓他可以藉此判斷出他是短暫離開還是直接離去,也好決定自己是不是該把門鎖上。
真的是……很細心的人……這男人很擅長這種什麼都不說卻默默體貼的舉動,總讓他在沒察覺的時候接受的心安理得,又在察覺後情緒浮動……
拿了乾淨的換洗衣物去浴室沖澡,洗去一身的慵懶後動手取下凌亂的床單與被套,縱情一夜的氣味可不好聞,趕緊拿去陽台用洗衣機洗乾淨才好。
走出房間可以聞到食物的香味,但沒看見應該在廚房忙碌或慵懶癱在沙發上的高大身影,星河也沒理會,直接走向陽台。
還沒碰到陽台的紗門,就聽見那不可錯認的特殊嗓音壓低了聲線在講電話。
他說的是西班牙文,星河聽得懂卻不想聽,所以他轉身走回客廳,隨手把骯髒的床單被套丟在地上,縮回老位置去看窗外的雨景。
沒多久,雪萊爾•康納從陽台走進來,一眼就看見星河發呆的側臉,然後瞧見那堆應該丟進洗衣機的東西。
「抱歉,我在陽台講電話。」他臉上是一貫的慵懶微笑,銀藍色的眼眸帶著些許玩味與笑意。
每次看到他這種表情,星河都會懷疑起自己為什麼會在第一眼時把他跟小時候養的流浪狗聯想在一塊兒——萊威可是徹頭徹尾的憨厚老實,而他看起來更像只懶洋洋卻不懷好意的狼或獅子。
「現在拿去洗就好了。」
「別動,你準備吃飯,這些我拿就好了。」
身為即得利益者,雪萊爾•康納很盡責的擔下了清洗床單被套的任務。
星河於是無所謂的坐到餐桌旁等吃飯。
十五分鐘後,豐盛的料理上桌了,只有他的份,因為負責掌廚的廚師之前就吃過了。
「今天吃豬排飯,我切了很多高麗菜絲,還煮了紫菜蛋花湯,另外還有凱撒沙拉。」
星河已經習慣雪萊爾•康納的飲食美學,雖然前菜、湯品跟主食一點都不搭,但他對餐餐吃微波爐食品都沒感覺了,當然更不會排斥雖然不搭軋卻充滿家庭式料理風格的食物。
吃完飯,雪萊爾•康納又端了兩杯香濃的肯亞咖啡出來——星河再一次的見識到他的享樂主義。
「睡得好嗎?」他把咖啡杯遞給星河。
「嗯。」喝著黑咖啡,星河輕應,注意力又逐漸被窗外的雨景吸引。
雖然他們認識了三年,每年「同居」差不多兩、三個月,但很少交談,有意無意的兩人都避開對方的背景與身份,就算有所交談也僅僅局限在日常生活對話中。
這樣的交往比較輕鬆,一出了這扇門就是陌生人,不需要顧忌,也不需要負擔什麼。
雪萊爾•康納轉著咖啡杯,他知道星河不希望他追問某些事情,他也沒打算探詢性伴侶的內心世界,只是偶爾做夢在夢中痛苦掙扎的星河讓他有些在意。
「哪,你昨晚做惡夢了嗎?」
考慮了半天,他以雲淡風清的態度問道,口氣平靜的就好像只是在討論天氣。
收回視線,星河喝了口咖啡才淡淡回答:
「嗯,算吧。」
然後,他沒有給他繼續追問的機會,主動轉開話題。
「準備走了?」
他記得這只流浪狗的習慣跟他一樣,休假期間是不接電話、不看電視、不聽廣播、不買報紙的,如今竟然手機在手,是表示今年的假期要結束了吧?
聽他這麼問,雪萊爾•康納立刻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他不希望繼續討論有關那個惡夢的話題。
「是啊,某個管家公很唉聲歎氣的哭求我該回去工作了,我不回去Case都是他在處理,大概有處理不來的了。」
前輩就要努力給後輩成長的機會啊,所以近幾年他努力延長休假時間,讓殺手經紀人將一些比較無關緊要的Case轉給其他殺手來做,自己則輕輕鬆鬆的窩在這間小公寓內享受寧靜悠哉的生活。
但好歹相識近十五年,他還是有點良心的租了個信箱,吩咐他苦命的經紀人如果真有什麼非他不可的Case需要他出面,那就寄封信過來,他心情好的話會主動打電話聯繫的。
「心情好」是很模擬兩可的說法,充分顯現雪萊爾•康納那種獨特自我的思考邏輯。
而今天早上他出去買日式豬排醬油時順道去了趟郵局,收到的信件讓他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再拖延個兩三天,因為他有點介意昨夜星河的異狀。
但自己手賤怪不得人,信都拿在手上了,早死晚死都是死,索性直接聯絡了再說。
真奇怪,這年頭經濟不景氣、失業率飆高,明明就已經變成了M型社會,為什麼一天到晚還有人忙著僱用殺手呢?
果然與死亡有關的行業永遠也不會衰落嗎!?
也是啦……六十幾億人口就代表可能有六十幾億個Case,假設最後存在這世界上只有四個人,那一定是僱主、殺手、被害人、喪葬業者。
在心底下了百分之百有他個人風格的打趣評論,雪萊爾•康納看著星河,看不出隱藏在他平靜無波的表情後的情緒中,是否有些許的不捨。
「會不會捨不得我?」
星河面不改色的回望他,漆黑如墨曜石的眼瞳中泛著如星辰般深邃的光芒,美麗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但也因為那道光芒,讓他眼底的思緒成了謎。
少了這只流浪狗,接下來的半個多月假期的夜晚似乎變得有些難熬……要不要提早回去開工呢?
星河暗自在心底考慮,但沒打算讓雪萊爾•康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靜靜的低聲道:「自己保重。」
他連一句「明年見」都不肯給,或許這是他最給不出口的變相承諾。
他不確定明年的三月,自己能不能平安活著回來,更不能確定這只流浪狗在外頭流浪九個月以後,還會不會想回到這個無趣單調的屋子。
「明年見。」這種說法,只是種無意義的承諾,什麼都無法保證,只會造成彼此的負擔。
有了對方的承諾就會開始期待諾言實現,而他最厭惡的就是那樣愚蠢的心態。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平均起來差不多上床了一百次以上卻還是拚命跟自己保持距離的不可愛的東方美人。
雪萊爾•康納有些鬱悶的想著。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東方美人堅持跟他保持疏遠,但這樣也好,他畢竟是一個殺手,不該對同一個對像投入太多感情,因為依戀代表了沉迷,而沉迷會耗損他對危險的警覺——喪失警覺本能的殺手,唯有死路一條。
「我想,我不需要跟你說什麼自己小心之類的廢話吧?」他微微一笑。
「的確是廢話。」星河點頭,語氣中是最頂級僱傭兵才有的自傲與自信。
身為一個優秀傭兵團的隊長,他時時刻刻都非常小心謹慎,那是活命下來的本能,根本不需要被刻意叮嚀。
雪萊爾•康納大笑,輕鬆的躺到沙發上,朝星河伸出手。
「陪我躺一下?」
「你確定那個『躺』是靜態動詞?」星河挑眉,沒有馬上過去。
「暫時啦,畢竟剛吃飽就做運動對身體不好。」
「……我也不用叮嚀你亂髮情也要注意對象吧?」高傲的氣勢從週身褪去,星河看著他因為自己的說法笑得好高興的模樣,無力的歎氣。
「你可以要我別在外頭亂搞啊!」
話說出口,連雪萊爾•康納自己都愣住了。
一向床伴一個接一個的換、從不接受任何人束縛的「雪狼」,竟然自己開口讓別人要求他!?
星河也呆了呆,然後立刻拒絕。
「干我什麼事,只要別染什麼奇怪的病傳染給我就好了。」
他不想,也沒有資格去要求,因為除了這扇門,他們毫無關係。
垂下眼,靠躺到旁邊的沙發上,閉上眼睛假寐。
還好他沒真的做出要求!雪萊爾•康納在心底直呼運氣,話說出口的同時他就後悔了,但也不知道該怎麼收回,幸好逃過一劫,他還沒打算被誰拴住。
雖然說陽奉陰違的事情他也不是沒幹過,但他就是不想欺騙這個罕見的能帶給他平靜的人。
就這樣吧,為了明年、後年、大後年,甚至更久以後的平靜假期,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就依了他吧。
***
次日早晨,雪萊爾•康納離開了,星河知道,卻動也不動的裝睡,畢竟就算把人送出門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聽見鐵門開了又關,又等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被窩裡屬於那只流浪動物的溫度完全消失了,才慢吞吞的起床。
桌上放著早餐,盤子下壓了一張紙條。
拿起紙條,上頭寫了一組電話號碼,以及他非常陌生的字跡龍飛鳳舞的寫了幾個稱不上好看卻很有個性的中文字——想我的時候打給我。
神經病!沒有人會打電話給繼續出門流浪的動物!
星河的眉頭馬上皺起。
知道電話後,不就會開始猶豫起該不該打電話了嗎?
這是另一種制約,他很討厭很討厭的那類,所以他下意識的將那張紙條丟進垃圾桶——他討厭紙條上的電話號碼!




第六章
砰!
看著一連射擊八百發子彈,打爛了將近一百個人型靶子,獨自做著攻堅模擬訓練的星河,「崩雷」傭兵團的成員們縮著脖子在射擊場外探頭探腦。
「哦媽媽咪啊,誰惹老大生氣了?」
「你現在才知道?為什麼沒人提醒我上午別跟老大對練?害我手臂脫臼。」
「老大那張臉生氣是那個樣子,心情好也是那個樣子,誰猜得到啊?!」
一群人討論了半天也沒有結論,倒是練完槍的星河陰森森的出現在他們身後。
「很閒嗎?那就過來陪我對打。」
僱傭兵的生活本來就是訓練再訓練,比別人訓練得多自然比別人擁有更多活命的本錢,他們才不像國家用軍費養的軍人那樣把鍛煉當成是一種工作,自以為做完了事,反而更主動積極的利用每一分時間磨練自我的技巧與體能,盡可能的讓自己保持住巔峰狀態。
就像是一把殺人用的刀,刀鋒必須隨時打磨到近乎完美的鋒利。
因此他們的對練幾乎是真槍實彈上演,在訓練中脫臼、被勒昏、被打暈等狀況都是小Case,開幾道小口子更是理所當然。
可就算如此,他們也沒有拿自己性命安全去開玩笑的打算啊!
「不了,我射擊訓練還沒做完。」
「對對,我也是。」
「我要去跑二十五公里訓練體能。」
「我跟你一起去。」
「我生理期所以今天只做基礎訓練!」
「我也……」
「你也是個頭!」星河被他們弄得哭笑不得的開口罵人,「『崩雷』裡只有一個女人,你是去變性了嗎?!」
話一出口,全員爆笑,星河搖搖頭,露出無奈的淺笑。
他這一笑,夥伴們開始擠眉弄眼的傳遞安全的訊號。
星河很少露出笑容,除了動怒時的冷笑外,通常都是被他們耍寶弄得啼笑皆非才會用笑罵的方式跟他們打趣,而只要笑容一出現在星河那張平時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就表示他的心情不錯……至少是被他們逗得很樂,不至於再多發什麼火。
注意到他們很明顯的小動作,星河聳聳肩,直接往地上坐。
「抱歉,我這陣子有點奇怪。」
也許不只這陣子,他因為那只流浪狗情緒起伏過大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他忽然有點沮喪。
在為自制力引以為傲了二十來年後卻莫名其妙的連連破功是件頗令人懊惱的事情。
「不會啊,老大你一直都很奇怪。」洛迪不怕死的道。
他跟星河的徒弟凱一樣年紀輕又愛玩,動不動會出些讓人啼笑皆非的鬼點子,而且卯起來就不怕死,膽大包天到不要命,也因此星河有意無意的會多顧著他些,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小命給玩掉了。
星河瞪了他一眼,沒說話也沒動作,其它人忍不住朝洛迪多看了幾下。
真是好狗膽!竟然敢當著老大的面前說老大很怪……
洛迪依然是那副痞痞的模樣,完全不怕死的用嘻嘻哈哈的態度鬧著星河玩,直到被他鬧的哭笑不得的星河一腳踹開他。
「真高興你的幽默感還在。」卡爾從訓練場旁邊的櫃子拿出礦泉水丟給星河。
「我有幽默感嗎?」
「老大,雖然你的幽默感一向讓敵人想哭,但我確定你有幽默感。」
不知道算褒還是算貶的評語讓星河無奈的閉嘴喝水,鬱悶的模樣令夥伴們哄笑起來。
一夥人湊在一起聊了半天,忽地聽見牆上的廣播器傳來播放的聲音。
『嘿,大伙,有大買賣,會議室見。』
幾人交換了視線,便起身往會議室走去。
***
會議室內,三五張長型沙發坐滿了人,桌上散落著啤酒和槍械,空氣裡充斥著啤酒與機油火藥的味道,帶著空氣濾淨器與空調的氣息,給人一種冰冷激昂兼具的感覺。
正對著沙發的牆上是整面牆寬的屏幕,其中一人正切換各式投影片對眾人做簡報。
「委託我們的是熟人老主顧,非洲『利比裡亞』的反政府軍,我們親愛的獨眼司令,任務期間一個月,實際作戰內容不限。」
說話的是外號「電腦」的丹尼•羅克,他邊說邊操作著鼠標,將數據一張張的秀給夥伴們看。
「實際作戰內容不限就很麻煩啊,到時候什麼小事都推到我們頭上就變打零工了。」
「就是啊,模稜兩可的契約很討厭。」
「但是非洲的Case很賺,血腥鑽石都一袋一袋的給。」
雖說國際上一直對血腥鑽石的存在抱持極度爭議,但有需求就有供給,在國際市場的價格哄抬下,不能否認這類拿人命在戰火中堆砌起來的鑽石是非常豐厚的報酬。
高危險高利潤,風險與利益總是呈正比成長的,僱傭兵就是在刀口上討生活,困難的是如何去取捨。
七嘴八舌的討論半天,眾人將目光投注到一直低頭看著手邊打印資料的星河身上,同時安靜下來,默默等待他做出決定。
他們都信任星河的判斷力。
星河的判斷不只一次在作戰中將他們從生死邊緣帶回來,而他們相信在未來也一樣是這樣。
將手中數據瀏覽一遍,星河把文件夾往桌上一拋。
「丹尼,聯絡那邊說價格翻倍,我們負責幫他們攻陷政府軍佔領的三個村莊還有一個B級基地,其餘任務接不接由我們決定,費用另計。」
「瞭解。」
見丹尼立刻跑去操作計算機,星河將視線移到那群在聽完他的說詞後雙眼放光的夥伴們身上。
「其它人該幹嘛就幹嘛去,如果對方同意我的條件,預計三天後出發,聯絡還在外面鬼混的,我不管他們是在女人床上還是在酒窖裡,要他們滾回來把狀態調整好。」
用冷漠的語調說著傭兵慣用的粗俗詞句,目送這群閒不下來的兄弟們歡呼著衝出會議室去準備有關出任務的事宜,星河沒有跟出去,只是往後靠著沙發,閉上眼假寐。
這睡在沙發上休息的壞習慣是跟那只流浪狗學來的,也許早在他不知道又不想接受的時候,那只流浪狗的影響就已經深入他的習慣之中……
***
美國,紐澤西市郊的一處獨棟二層樓民宅——
叮!
特殊的門鈴聲響起,待在客廳的兩個人卻都是動也不動的繼續做自己的事。
高大的銀髮男人躺在沙發上,一手枕在腦後的大靠枕下,一手靈巧的把玩著點四五口徑的沙漠之鷹,儘管聽到門鈴聲,卻依然閉眼裝睡。
縮在單人沙發上正看CSI影集看得聚精會神的少年在鈴聲第一次響起時,不滿的放下正在往嘴裡塞冰淇淋的手,抱怨:「乾爹,乾爹,你家的門鈴響了,請負責去開門好嗎?」
既然都被點名了,雪萊爾•康納也沒有繼續裝死的理由。
「乾兒子,你就不能發揮一點微薄的孝心幫我開門嗎?」
「我正在發揮孝心啊!」舉起手中快清空的冰淇淋桶,娃娃臉上的笑容孩子氣十分濃厚,卻又帶有一抹頑皮的狡詐。
他是打著幫乾爹消滅會增加膽固醇的萬惡高熱量食品的大義旗幟,名正言順的清空用自己的錢買會心疼的高檔冰淇淋!
雪萊爾•康納白了他一眼,翻下沙發,目光掃過櫃子上的針孔攝影影像,弄清楚了訪客的身份。
「凱,到裡頭去。」他邊說邊把手槍插回後腰,順手把僥倖生還的冰淇淋搶過來自己動手殲滅。
「我在看電視!」
「那就去一樓主臥房看,我經紀人來了。」他的語氣是不容辯駁的認真。
雖然說凱是個便宜乾兒子,他這乾爹實質上來說更像是教授殺人本領的指導師父,但他確實在用自己的方法照顧這個擁有清純無害的娃娃臉外表,內在卻是個超級不穩定人形核彈的少年。
「唔喔,知道了啦!」垮下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哀怨的模樣活像十三、四歲的可愛大男孩,但起身後已經邁入青春期的少年體格卻說明了他至少也有十六、七歲了。
「別想搗蛋,好奇談話內容直接開監聽就好,上去吧。」像是趕小狗一樣的把凱趕回樓上,默許他偷偷摸走放在桌上的貝瑞塔九二F手槍。
雪萊爾•康納知道自己是絕對不會讓經紀人有機會見到凱的。
即便他不遺餘力的教授凱一身殺人本事,卻不曾想過要讓凱走上跟他同樣的道路。
所以,雖然他從未試圖隱瞞凱跟他的關係,甚至常常跑去幫愛惹麻煩的乾兒子護航,但他不會給經紀人有任何與凱接洽的機會。
別看他家經紀人平常總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傻樣,能在這行幹得有聲有色又性命無虞的殺手經紀人怎麼可能會是什麼善男信女?包準是眼光老練又思緒周密,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
不過……
抬頭看了眼二樓房間的位置,雪萊爾•康納笑了起來。
他那寶貝天才幹兒子也是個笑裡藏刀、綿裡藏針、騙死人不償命的奸詐小狐狸,才不用擔心凱會吃虧。
***
懶洋洋的應付完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經紀人,雪萊爾•康納看著手上的資料,眉峰微蹙。
「非洲?我以為乾爹你討厭雨林叢林樹林什麼的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下樓的凱一手抓著雪萊爾•康納珍藏的黃金魚子醬,一口咬著剛送入嘴的湯匙,空出來的手好奇的搶過那疊資料掃兩眼。
然後,漂亮加紫水晶般深邃剔透的眼睛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一雙眉挑了起來。
雪萊爾•康納沒注意到凱的異狀,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已經少了半罐的魚子醬給引開了。
「不孝子!這一小盒要價二十五萬美元,你竟然就這樣給我看電視喀掉了?!」
「這種高檔貨當然要吃別人的啊!」
「敗家子,這可是每年限量的珍品啊,你怎麼哪罐不好拿,一拿就拿最好的……」雪萊爾•康納痛心疾首。
「嗯?你是說另外那罐嗎?我剛剛搭配冰箱的熏鮭魚吃完了。」無辜的娃娃臉上咧開燦爛無比的笑容。
也就是說,他的頂級熏鮭魚也沒了嗎?!
「……算你狠。」他的心在淌血,哀怨無比的搶過來也往嘴裡舀了一匙。
既然收藏品注定沒了,那當然要趁機吃夠本。
「哎喲,乾爹,你真打算走這一趟?我陪你去?」凱很體貼的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他其實不喜歡這份任務,有自己的陪伴也許會幫他把注意力分散些。
「不用,你在這裡過得好好的跑到非洲去餵蟲子做什麼?我還沒落魄到需要兒子幫忙。」雪萊爾•康納隨手把資料一丟,很乾脆的跟凱一起把自己珍貴無比的存貨全部翻出來狂歡。
乾爹究竟知不知道他是個心情愈不好就愈喜歡狂歡,或將場面、局勢弄得更混亂的人?
凱聳肩放棄遊說他,雪狼豈是那麼好說服的?!
一面往嘴裡倒昂貴的葡萄灑,一面回想那份數據的內容。
被委託去幫助非洲「利比裡亞」的政府軍啊……
聽說,他的另一位長輩前幾天剛剛談妥了反政府軍的委託,估計已經帶人要準備出發了……
大事不妙!
飛快的轉著大腦,凱在旁敲側擊了半天確定雪萊爾•康納不可能放棄這件工作後,默默的開始收拾行李。
「要走了?這次怎麼這麼快?」
當然快,他要趕去跟另外一位長輩會合啊!
想是這樣想,但當然不能這樣講,他只是語帶玄機的笑道:「忽然想到有點事,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應該沒那麼快,我至少要在非洲待上一、兩個月。」雪萊爾•康納摸摸他的頭。
真的很快,但他懷疑見面的時候乾爹會不會想宰了他這個專扯他後腿的乾兒子。
凱乾笑兩聲,背起包包跑到車庫去開自己的法拉利——這次見面時雪萊爾•康納大手筆的送他的禮物。
從落地窗看著風風火火飆走的名牌跑車遠去,並在道路盡頭來個大甩尾轉彎,雪萊爾•康納疑惑的搓搓下巴,嘀咕一句。
「這小鬼在搞什麼?!」
回到屋內,隨便掃視兩眼——
「Shit!臭小鬼,竟然A走了我的松露鵝肝醬!」
怪不得他跑那麼快。
***
他其實不太理解自己這個徒弟在想什麼。搭乘著運輸機,看著坐在自己對面聽耳機的凱,星河面露沉思。
他可以感覺得出來凱很喜歡他,但又若有似無的疏遠他,只有鮮少幾次才會像這樣忽然帶著自己的裝備跑到他面前說要跟他一起出任務。
他也懶得問凱是從什麼地方得知「崩雷」又接了多少任務,因為凱不只是個偶爾兼任黑客的高智商天才,也在地下情報總司令手下工作,想知道什麼情報還不簡單。
再說,他也沒打算對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凱隱瞞什麼,關於這個徒弟,他跟其它幾人都採取了同樣的放任態度——只要凱想要參與,那不管他們做什麼都會帶他去。
每個人心底都有說不出口的傷痛,這孩子也同樣懷抱著無法用言語說出口的心傷。
看著現在總是嘻皮笑臉的凱,他偶爾會想起多年前端著狙擊槍站在目己面前,面無表情的臉龐下隱藏著某種崩毀感的孩子。
現在能笑得這樣開懷,究竟是重新站起來了,還是只是學會了用笑容隱藏傷痛?
他一直不擅長處理感情,所以看在眼裡也沒多問,幾年下來,逐漸變成不知道怎麼開口表示關心……
真是個失格的師父啊!他歎氣。
「我說師父啊,你很不希望我跟來嗎?從我跟你們上飛機開始,你已經歎了二十六次氣啦!一直歎氣容易老喔!」
自從跟雪萊爾•康納告別後,就一路飆車趕飛機的衝到星河身邊的凱笑道,手邊是他慣用的槍枝。
噗嗤!一旁的夥伴先後噴笑,然後移動健壯的身軀,盡可能的離那對手段都挺暴力又都愛報復的師徒遠一點。
笑是可以偷笑,但是被波及到就不好玩了。
星河瞪了他們一眼,隨手拿過迷彩,又替凱在臉上補了兩道深綠色的墨彩,末了還是忍不住摸摸他的頭。
凱笑了,星河的感情表達總是含蓄又隱然的,但不難感覺出他的關心。
「你多久沒實戰了?」星河問著凱,手上的動作改摸為拍。
摸摸被拍疼的地方,凱撇撇嘴。
「叢林戰嗎?三個月吧,三個月前我在南美洲打毒梟。」他老實的回答。
既然是團體並肩作戰,瞭解每一個成員的實力與狀況是互相配合的重要基礎,畢竟就算傭兵習慣了生死交關的作戰,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把目己的性命交到一個不可靠的人手中的。
三個月……還可以。星河點頭。
「那這三個月內你做了什麼?」
「跑了趟越南、菲律賓跟印度,在俄國定點狙擊任務三次,法國羅浮宮一趟,香港黑道火拚一場,美國……」他如數家珍的一條條列舉出來。
靠!這小子的生活比他們還精彩!
一群傭兵目瞪口呆的聽下去。
「夠了,反正你對武器的敏銳度沒減弱就對了。」星河發現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他竟然不小心忘了這小子除了他以外,還有兩個同樣在國際上大名鼎鼎的師父和一個更不好惹的乾爹,就算沒跟他在一塊兒,跟著其它人也是有機會玩槍玩刀的。
「我每天都打靶呢!」凱很乖的伸出雙手給星河檢查。
那雙年少的受傷已經佈滿了各種老繭,乍看之下與歷經風霜的男人的手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跟著很多人學各種本領,每個人教他的東西都不盡相同,但只有一點是絕對一致的,那就是熟練,絕對要保持身體的高熟練度,要把學到的一切變成本能,所以他就算沒事也會找事做。
滿意的點頭,星河說不出自己內心到底是什麼感覺。
「師父,你怎麼啦?」凱注意到星河的情緒變化,湊上前問道。
「嗯?我怎麼了嗎?」
「就是感覺怪怪的啊。」凱說的很篤定,一面跟「崩雷」其它成員交換眼神,都得到肯定的點頭。
他也說不上來,只是情感微細敏銳的他很清楚的察覺了星河的異狀。
星河一僵,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不對勁了。
凱手上的那些厚繭,他的教導也有一份功勞,曾經他是滿意那些老繭代表的努力與苦練,那為什麼現在卻開始不忍?
這幾年來,太多原本已經忘卻的情感在台灣那間小公寓內甦醒,卻在重新回到戰鬥崗位後,無法將那些情感一一收拾妥當,所以才會讓身旁的人注意到自己的改變。
貪戀那份空蕩公寓內屬於另一人的氣息帶來的寧靜,卻造成了更多不該存在的改變……
「師父?」
猛然回神,凱那雙美麗的澄澈紫瞳就近在眼前。
扯扯唇角,星河伸出一根手指頭戳戳他的額。
「要你擔心我。」
「哎呀,就是擔心嘛!你是我師父啊!」
「擔心任務吧,我沒事。」
「喔……」
應歸應,凱心底可是七上八下。
狀況不太好的星河碰上不知道星河與他的關係的雪狼……想到都讓他頭皮發麻。他最好時時刻刻跟緊星河,好讓雪狼可以注意到自己。
就不知道當他親愛的乾爹發現他竟然出現在目標物旁邊,會不會失手把瞄準器給砸了……也許他更想一槍把自己爆頭吧?!
乾笑兩聲,他縮在星河旁邊,不說話了。
星河摸摸他的頭髮,細軟的髮絲觸感莫名其妙的讓他想起來那只流浪狗美麗的銀色頭髮,看似柔軟,摸起來卻有點硬,跟凱相比髮質是糟糕的多,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習慣了被那頭銀髮磨蹭肌膚的感覺……
真是麻煩啊……好累。
注意到自己的心態又偏了,星河哼了哼,閉上眼睛將一切隔絕在心房外。
***
一如凱所預料的那樣,雪萊爾•康納在從狙擊槍的瞄準器中看見「崩雷」的成員時,確實是有種想開槍崩掉誰的腦袋的衝動——不過不是因為看見凱,而是因為看見星河。
「Son of a bitch!」雪萊爾•康納低咒一聲國際通用的髒話。
任何一個人忽然發現目己要殺的目標物從陌生人變成交情密切的床伴應該都會有跟他一樣的反應。
更何況,他不滿的在心中補上一個但書,那個床伴旁邊正在吃壓縮乾糧的臭小鬼竟然是他的乾兒子!
這樣一來,那個東方美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很好……他在心中對自己說著。
好極了,雪狼,你接了一個Case,任務很簡單,就是把那些人的腦袋都端掉就對了,只是現在你看見的每一個目標都不該殺,因為不管殺了哪一個,獵物中帶頭的那兩隻都會找你拚命。
凱一定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在那邊說什麼「我們很快就會見面」,只是凱一定沒料到他乾爹跟他想保護的人竟然發展出了另類關係……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呢?他自問,然後愈想愈不滿。
他雖然知道那個東方美人可能是同行或相關行業,也猜測過他可能是僱傭兵,可是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找的床伴竟然是乾兒子的另一個師父,「崩雷」的星河!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暗殺的目標是「崩雷」傭兵團一樣。
追根究底起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他什麼都不知道卻必須做出嚴重取捨的事情啊!?難道說他最近真的過得太春風得意所以遭到老天爺嫉妒嗎!?
「簡直跟嫖妓嫖到自己老婆一樣的亂七八糟。」他打了個不太正確的比喻。
雪萊爾•康納苦笑,猶豫了一下,才決定掏出手機,撥了不肖乾兒子的手機。
因為他一直注意著目標物的位置,所以可以輕易從瞄準器中看見凱的動作一頓,然後迅速的從懷裡掏出特製的沒有震動、沒有音樂,只會隱隱產生細微的溫度變化的傭兵殺手特務專用機——看美式電影就知道了,因為突然而來的電話害主角被迫必須在亂槍掃射中逃亡的例子當真不少,而現實中可沒那麼幸運的事,還槍林彈雨穿梭咧,直接被掃成蜂窩差不多。
好萊塢英雄片的慣例,壞人的槍法總是夠爛,主角永遠亂開槍都能幹掉目標。但現實是,再強的人也會死在一顆小小的流彈之下。
『嗨,乾爹,你到啦?』
凱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麼一點心虛,又帶著一些擔心與拜託。
從瞄準器中可以很清楚的看見他那娃娃臉的乾兒子邊抓著手機跟他說話,邊迅速走到正在跟夥伴討論行進路線的星河身旁,就像是想用自己的身體掩護他一樣。
這種舉動好像他才是壞人……好吧,殺手給人的形象是挺反派的,但天知道現在這種處境他才是最想撞牆的那一個。
「臭小子,你乾爹我像是會開槍把你重要的人幹掉就對了?」沒好氣的用微音低罵,滿意的看見凱縮縮脖子,露出無辜討饒的笑容四處張望。
這樣明顯的動作也引起了周圍傭兵的注意,開始端起武器警戒。
他很熟悉的那個人很快的反應過來,利落的打手勢讓所有成員各就各位,然後那雙總帶著清冷的黑瞳迅速的往四周掃了一圈。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他們的目光透過瞄準器交會了,呼吸因此停頓,可是星河很快就移開視線,將注意力移往他處。
到了這種地步,似乎沒辦法再故意裝聾作啞的無視於兩人之間遮掩真實身份的那張薄紙了。
罷了,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不是他的個性,只是捅破那張紙後星河可能的反應也不難猜測。
彆扭又高傲,壓抑而堅強,總是把滿腔熱血隱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東方美人……
銀藍色的美麗眼睛緩緩闔上,再次睜開,他眼中那抹柔情已全然消失。
「凱,叫你身邊的人別反應過度,我過去找你。」
他拋下這句話就收線,隨手抓起狙擊槍離開現在的位置,高大的身影以不可思議的靈巧消失在叢林中。




第七章
凱接起電話的那瞬間,星河就感覺不太對勁了。稍後聽凱提及「乾爹」兩個字,才知道原來打電話的是大名鼎鼎的「雪狼」,只是凱的對話內容很奇怪。
那個雪狼……在附近嗎!?
揮手示意夥伴們保持警戒,自己則開始謹慎的注意四周。
凱很快的就收線了,然後竟然開始招呼大家說等等他認識的人要過來會合,所以別急著開槍。
「凱,你搞什麼?」星河壓低嗓音警告,但沒有明著制止凱的舉動。
「哈哈,沒有啦,只是乾爹說他有事要過來一趟。」乾笑著,凱忽然擔心如果雪狼決定跟星河聯手剝他一層皮怎麼辦。
也許當完溝通橋樑以後他就趕緊落跑到北極去參加拯救北極熊的保育計劃比較安全……
看他這樣眼神飄來飄去的就知道沒好事!
星河瞪了他一眼,揮手要同伴們保持警戒但別輕易開槍。
過了一會兒,叢林中傳來某種鳥叫聲,這本是尋常無奇的小聲音,但凱的眼睛一亮,馬上張嘴就回了另一串唯妙唯肖的鳥叫聲。
茂密的枝葉隱隱顫動,一聲慵懶沙啞的輕笑傳來,從聲音判斷竟然距離他們沒多遠,惹得他們一陣驚訝,隨後是冷汗冒了上來。
如果他不是來打招呼而是來殺人的,這麼近的距離有幾人能逃得過!?
星河的臉色變了,這麼特殊的嗓音,聽過一次就不可能忘記。
怎麼可能……
枝葉的顫動更明顯了,他們眼中映入迷彩軍服與敞開衣襟下的深葉綠色背心,接著是黑色的軍靴與垂下的槍口,最後才看見那雙銀藍色的眼睛。
雖然來者臉上跟他們一樣都塗了偽裝的墨綠色顏料,軍帽掩去了頭髮的顏色,但是,星河瞪著那慵懶微笑的唇角,知道自己不可能看走眼。
這傢伙……「雪狼」雪萊爾•康納就是他所認識的,有著流浪狗習性的性伴侶……
真他媽的該死!
眼角瞥見星河眼中閃爍的怒意與冷光,雪萊爾•康納在心底乾笑了聲,表面上只是扯出放蕩不羈的笑容,伸長手臂彈了凱的額頭一下。
「臭小子,知情不報啊!」
「誰知道你莫名其妙的就把Case接下來啊?」凱捂著被攻擊的額頭跳開,「啊不然你說我還能怎麼辦?你接了都接了,可能要你放棄嗎?」
聽到這邊,星河瞇起了眼。
「那個Case,跟『崩雷』有關?」
還在一旁做感情交流的兩人有默契的扭頭看他,然後小的哀怨的垮下肩,老的默默點頭,用很詭異的慵懶語氣道:「我接了剷除反政府軍僱用的傭兵團的任務。」
追根究底,就是這任務的內容他媽的籠統才會讓他擺了一個大烏龍,竟然跟「崩雷」撞了任務。
沒調查清楚就把任務接了是他經紀人的疏忽;沒在意其中問題就答應下來則是他的失誤。疏忽與失誤一起發生的結果,就是差點陰溝裡翻船。
雪狼愈想愈心酸。
呼啦!
幾乎下意識的,「崩雷」所有成員都把槍口對準了那個直言要來取自己與夥伴們性命的殺手,就等星河一聲令下好把目標射成蜂窩。
凱二話不說的閃身擋在雪萊爾•康納身前,同樣沒有對星河提出什麼要求。
他的態度很明顯,兩不相幫,因為他們對他同樣重要,但不管他們兩個決定如何,假若真的要死其中一方,他絕對會跟上黃泉路。
竟然一個人就敢接受殲滅一個以上的傭兵團的任務,不得不說他膽大包天。
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星河忽然有點想笑。
揮手要他們放下槍,他理解這個男人的習慣,他仍然是放鬆的,甚至可以說在十幾隻槍口下,他還有那個悠閒興致去拽乾兒子緊繃的娃娃臉。
「如果要動手,你就不會過來了,雪狼。」星河平靜的直述,但語氣似乎冷硬得有點僵硬,「把你的看法說出來吧,這叢林政府軍與反政府軍正在交戰,拖久了不管對我們哪一邊都不好。」
真冷……明明在非洲竟然還背脊發涼……
雪萊爾•康納很配合的點頭,一口氣把來意說出——
「經過本人痛定思痛,發現實在不好下手,所以決定收工回家,離開前先過來跟這小子講一聲,以免他繼續疑神疑鬼的緊張半天容易老。」
聽他說得那麼理直氣壯,身為獵物的人們有種想拜託他稍微認真一點的感覺。
小命有危險是一回事,要來摘自己腦袋的殺手太過散漫感覺很受侮辱。
和他們錯愕的反應不同,凱眼睛一亮,馬上高高興興的開始讚揚雪萊爾•康納這個決定是多麼的英明睿智。
「我真的那麼偉大嗎?」
「當然。」
「那把我珍藏的經典限量版俄羅斯手槍,還有百年紅酒還來。」這不肖子精得跟個鬼一樣,還挑最好的拿。
「那是兩回事。」
聽見他們的對話,星河就知道自己徒弟滿嘴油腔滑調是跟誰學的了。
為什麼沒注意到呢?這個男人嘻皮笑臉的態度跟凱很像……或者該說,是凱跟他很像。
「殺手接了Case可以這麼容易說罷手就罷手嗎?」他冷靜的提出自己的疑問。
雖說隔行如隔山,但在僱傭兵的世界,接了委託卻又直接放棄,就等同於放棄自己的招牌,丟棄自己的名譽,為所有傭兵所不齒,根本無法在傭兵世界繼續存活下去。
依此類推,殺手的世界應該也沒寬鬆到哪裡去吧?
聽見星河這麼說,「崩雷」的成員又把心吊了起來,凱收起臉上的笑容,關心的看著雪萊爾•康納。
他這麼問是在提防他說放棄的用意,還是擔心他放棄後的下場呢!?
雪萊爾•康納好笑的想著,但他並不打算追問。
人活在世上,很多事情裝迷糊比較輕鬆。
「還能怎麼辦呢?當然是在回家的途中順道讓這個Case變成無主案流標啊!」他很乾脆的攤手笑道。
既然這些人的腦袋都不能崩,他也沒打算崩掉自己的腦袋或是砸破自己的飯碗,那想要「對外」不破壞行規,「對內」一帆風順……就只好崩掉委託人的腦袋了吧!?
他愈想愈覺得自己果然很聰明!
「有這麼容易嗎?」
「只要這世界上沒有人知道我接了這個委託,不就好了嗎?才幾個人而已,很容易的,雖然以花費的子彈來說我稍微虧本了點。」
他說得雲淡風輕,就好像全世界都很太平、很美好,但所有人看著他的笑容都好像看到一隻正張著嘴準備反咬飼主的狼。
縱橫殺手界十數年如一日的「雪狼」的陰狠面,他們這次是見識到了。
***
也許對雪狼而言,名聲或職業道德什麼的根本不重要,他只是選擇一條他「想要」的路,至於那條路需要剷除多少人,並不是他顧慮的原因——在他眼中,那些人早已是死人了。
那驅使雪狼做出這樣的決定的,是因為凱,還是因為他?
星河發現自己無法繼續去追究腦子裡這種想法的答案。
「既然如此,按照行規,因為我們而損失的收入將由『崩雷』支付。」星河表現的「很上道」,理由也很得體,但是聽在雪萊爾•康納耳中卻有種極欲撇清兩人關係的感覺。
還按照行規咧!
依他雪萊爾•康納自己的規定,敢動他現任固定床伴的傢伙都只有死路一條——他向來照顧自己的情人。
銀藍色的眼瞳色澤轉深,撇撇嘴輕哼一聲,注視他的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出他氣勢上的變化。
「乾爹?」凱低叫,不安的看著他。
緊張的聲音讓他迅速回神,慵懶的笑容重新爬上嘴角。
「別太小看我啊,星河,就算是殺手也是有原則的,我不殺這小子在乎的人,沒有確定目標的身份就接下委託是我自己的問題,『崩雷』無須負責。」
雖然語氣輕快,但只要神經沒有太粗的人都可以輕易感覺到他的認真。
與他四目相交的星河撇開眼,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有古怪!
幾名「崩雷」的成員互相交換著眼神。
依照他們對星河的瞭解,星河應該可以把場面處理的更漂亮,而不是用一種公事公辦的態度把明顯在「徇私」的雪狼給惹毛了。
凱一雙眼睛轉了又轉,嘻皮笑臉的拍拍雪萊爾•康納的肩膀。
「乾爹,誰叫你開口閉口就是賠本虧本呢?真那麼慷慨那瓶一七三七年的葡萄酒也送我吧,還有那盒放在保險箱的黃金魚子醬跟……」
話沒說完,雪萊爾•康納就已經一掌往他頭上巴下去。
「老子還沒跟你算賬你就開始在這邊五四三了,敢動我珍藏的黃金魚子醬你給我試試,我絕對把你丟到遠洋漁船上去捕魚挖魚卵自己做魚子醬!」
眾人傻眼的看著前一秒還讓人寒毛直豎的男人瞬間形象崩毀。
「不肖子,你搞清楚,老子我辛辛苦苦賺錢打拼,你拚命敗家、挖空我積蓄就算了,還有事沒事死命挖我牆腳,我倒了八輩子楣才會收了你這只只會咬你老子布袋的小耗子當兒子……」
噗!不能笑,一定不能笑,笑出來就要倒大楣了!
旁觀的眾人拚命忍笑,紛紛撇過臉,雙肩顫抖,努力克制幾欲脫口而出的狂笑。
星河也想笑,扯高了唇角卻是想嘲笑自己,因為他剛剛發現這個很陌生卻又很熟悉的男人什麼話都不用說,只要站在他面前,就足以影響到他向來引以自豪的冷靜與自制力。
不管是充滿殺意的冷酷還是與凱打鬧的張狂都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狀,除了那雙直直看著他的銀藍色眼瞳,眼中似乎帶有某種理解與無奈,但更多的是隱藏思緒的幽暗。
星河這次沒有閃避視線,昂首回視,將所有浮動的思緒都壓回心底,只留下冷靜與冷漠在眼中。他不願意被這個男人注意到自己的動搖。
注意到他的抗拒與防備,雪萊爾•康納無所謂的笑笑,又彈了凱一下。
「臭小子,我先去忙幹活了,你自己好好玩啊!」
「需要我跟你去嗎?我可以打零工。」凱終於收起耍賴般的笑鬧,很認真的問。
就算是雪狼,要回頭去殲滅僱主也不容易吧?這是他的任性,理所當然也該由他擔負一部分的風險。
「不用,我還沒老到需要兒子來幫我兼差,你好好跟著你師父多學點東西吧!」看穿那雙紫色眼睛所表露的思緒,雪萊爾•康納又一掌將凱巴回原形,跟「崩雷」的成員點頭示意,轉身就要離開。
他這樣就要走了!?
雖然是自己決定要長話短說以免被夥伴們發現什麼不對勁之處,但當他真的乾脆離去時,星河反而一愣,有種想叫住他的衝動……而他也的確開口了。
「喂!」
雪萊爾•康納腳步一頓,偏過頭看他,用眼神詢問有什麼事情。
星河瞪著他,抿直唇角不發一言,怎麼也想不出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出聲留人。
他看見「雪狼」的眉頭慢慢挑起,銀藍色的眼睛看起來有點無辜。這個模樣倒沒那麼陌生了,在台灣時常有機會可以看見他用這表情問他的意見。
真要說來,他們相處的時候都不太說話……
見星河不但沒有開口的意思,反而目光開始有些恍惚,雪萊爾•康納原本銳利的眼神放柔了。
大概是自己這副德行讓他不習慣了吧?牽涉到老本行的時候他的態度總是比較強硬而銳利,跟放假時的懶散無所謂相差頗大,他會有這種反應也很正常。
雖然說之前星河的態度讓他有點不爽,但也沒必要鬧彆扭。
「哪,叫我做什麼?」想通了的雪萊爾•康納主動開口問道。
他如果回答說不知道,這男人是會當場翻臉還是捧腹大笑!?
他是不確定對方的反應沒錯,但他肯定自己如果真的講出那三個字,大概形象會完全崩毀,同時給自家兄弟們丟臉。
「……我想,我還欠你一句謝謝。」
這句話說出口後才發現沒有自己以為的困難。
雪萊爾•康納被迷彩遮蓋的臉上徐徐揚起一抹愉快的笑,雪白的牙齒顯示著他的好心情。
「不客氣。」
隨性的一抬手,高大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叢林間。
凱困惑的看著心情忽然變壞又突然變好的雪萊爾•康納離開,把疑惑不解的視線投注到同樣忽然很反常卻又突然恢復正常的星河身上。
乾爹情緒大起大落就先別提了,反正雪萊爾•康納本來就是喜怒無常的善變個性,但星河一直都是冷靜內斂的,這次算是罕見的明顯失態——雖然他極力掩飾。
「師父。」
「嗯?」
「你跟乾爹認識啊?」怎麼兩個人對話時的氣場這麼奇怪,只差沒引起核子風暴了。
「……不認識。」
他認識的是在台灣房子裡那個喜歡裝大狗對他撒嬌揩油的男人,是在床上熱切與自己互動的男人,是習慣躺在沙發上假寐又對飲食有某種執著的男人……而不是在叢林中展露獠牙的狼。
他從來都不認識殺手「雪狼」,一如雪狼從來都不認識傭兵「星河」。
這算哪門子天殺的鬼玩笑,簡直荒唐到讓他無言以對。
把煩躁壓抑在心底,拍拍凱的肩膀,星河重新收拾起自己的心情,把注意力導回身為「崩雷」領導人的職責之中。
「把握時間原地休息十分鐘,十分鐘後行動,一口氣穿過這林子。」
見星河下命了,原本想上前關心八卦一下的傭兵們只好作罷,畢竟他們都知道這危機四伏的叢林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不過沒關係,完成這次作戰後,他們有的是時間好好觀察星河。
***
一個半月過去了,叢林激戰依然持續著。
政府軍與反政府軍的交火,賺錢的是珠寶商、僱傭兵與軍火商,苦的是普通平民百姓……在這悶熱的密林中,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東打打西打打,這廂引爆個軍火庫、那廂狙殺個司令官,委託任務早已完結,現在他們都是在接閒差,每個人的口袋裡都是滿滿的血腥鑽石。
星河很少強硬的命令他們什麼,像這類型的任務,除非有團裡的夥伴受重傷,或者有夥伴有意收手,星河多半都隨便他們自由接case,賺點價值不菲的高級石頭當零花錢。
「老大,你不出去轉轉?」副官卡爾提著自己的半自動步槍來到坐在牆邊整理武器的星河身邊,也摸出空彈匣來填裝子彈。
「不了,沒興致。」他三天前帶了幾個人去端了政府軍某據點的彈藥庫,爆炸的火光與巨響吞噬了叢林夜晚的靜謐,也讓他賺了一小袋頂級鑽石。
——光這些收入就足夠他豐衣足食一輩子。
默默把拆開來保養的槍組裝好,星河想了想又問。
「凱跟洛迪呢?」
其他人都是老油條了,在戰場上單兵作戰不知有過幾百次,也不需要他太擔心,就是太過年輕的凱跟洛迪需要盯著點,以免年輕氣盛的把自己的小命玩掉了。
「凱看上獨眼珍藏的鑽石,不知道接了什麼委託跑出去三天了,洛迪在跟著艾瑞學當狙擊手。」
有艾瑞跟著,洛迪不太可能出事,但是凱是怎麼回事?
這樣說來,豈不是三天前他前腳剛離開,凱後腳就溜了!?
星河皺起了一雙好看的眉。
「通知一下,等凱回來我們就準備回去了。」
聽見星河的說詞,卡爾低聲偷笑。
「笑什麼?」
「你的脾氣還是這麼差啊!」
他知道星河在不滿獨眼司令繞過他私下給凱某種難度較高的任務,不是在意領導權,而是因為星河總是很護著戰友,卻又不喜歡挑明了講,也不會干涉他們自己做的決定。例如這次,就算他已經滿心不爽,也只是很簡單的決定走人,把剩下的爛攤子全部留給人手短缺的獨眼司令自己承擔——反正契約已經完成了!
真是十成十的有星河的作風。
「真抱歉我的脾氣就是這麼不好。」星河聳肩。
「哪敢要你抱歉啊,你可是最重要的老大啊!」卡爾笑著往嘴裡扔了顆提神的糖果,也拿了顆給星河。
星河的個性壓抑得很奇特,他不是會隱忍的類型,但也不強求其他人順著他的意,他只是自顧自的做出決定,然後遠離讓他感到不滿的對象。
自信、自傲又有些自我,激烈的情感永遠掩飾在平靜無波的面孔之下,要相處久了才會明白星河表達感情的彆扭模式。
「諂媚!」拍開卡爾往自己肩膀上搭的手,星河將自己的裝備整理妥當,站起身低頭對仍然坐在地上的卡爾交代:
「我去找凱,這裡交給你指揮。」
早就知道他放心不下那個嘻皮笑臉的少年,卡爾很爽快的揮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星河於是背起自己的行軍背包踏入叢林之中。
***
濕熱的叢林內,光線並不充足,加以大量的落葉堆積在地上,讓身處其中的人五感都受到嚴重的干擾,同時還受到無所不在的死亡威脅壓迫,意志不夠堅定的人長時間處在這種環境中甚至會精神崩潰。
但這種情形不會發生在星河身上,他有充足的經驗與意志力來克服這種壓力。
約莫走了二十分鐘,星河停下腳步,凝神側耳聆聽一會兒後,突然低喝一聲:
「還不出來!?」
「嘿,小心別走火。」坐在粗壯的樹枝上,雪萊爾•康納的語氣是一慣的調笑。
「你沒事故意玩什麼打火機?」
他又不是耳聾了,當然聽得見在叢林特有的靜謐中,那特殊的金屬摩擦聲。
星河實在想不透這傢伙怎麼會犯這種白癡新手才會犯的錯誤,若不是他隱約猜到他的身份,最先要做的舉動是往異響處開一槍。
「怕你斃了我。」一點也不介意自己故意做出的找死行為,雪萊爾•康納翻身下樹,「去哪?」
他似乎完全忘了一個半月前,他跟星河才正面交鋒一回,態度自然的簡直跟在台灣時沒什麼兩樣。
「找凱。」相對他的無所謂,顯然有些適應不良的星河的回應就顯得有些冷淡。
「那臭小子有什麼好擔心的?」雪萊爾•康納對自己教出來的乾兒子倒是沒什麼掛念。
「我擔心他蠻幹。」
更何況不知道那欠扁的獨眼司令究竟丟了什麼任務給凱接。
「蠻幹?那小子精得跟什麼一樣。」
——他那乾兒子不找別人麻煩就謝天謝地了。
「但他太過拚命。」凱什麼都好,就是常常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安全。
猶在皺眉擔心凱的星河忽然愣愣的看著雪狼臉上愉快的神情。
「怎麼?」
「雖然你關心的人不是我讓我有點哀怨,但你總算正常點了。」
以玩世不恭的語氣說出的話瞬間讓星河板起臉來。
「啊,又來了。」拉垮著頭,雪萊爾•康納無奈的歎氣,「算了,我認輸,哪,在台灣的時候我沒說我是誰,你沒說你是誰,咱們也相安無事的相處了好幾年,對彼此的身體都很滿意。就算相逢的地點時間不對,但你還是你,我還是我,現在身份立場上又沒衝突,就別板著臉了。」
他苦笑著用一雙無辜至極的眼睛盯著星河不放。
若讓熟知雪萊爾•康納個性的人看見他這模樣,只怕不少人會嚇掉下巴。
「雪狼」是從來不示弱、永遠強勢握有主導權,並且什麼都不在意的男人。
他不強求什麼,也不強留什麼,隨時可以一拍兩散的放手走人或翻臉不認人,瀟灑自在到可以稱得上是冷漠高傲。
能令他主動低頭求和,也真是破天荒頭一遭了。
這傢伙滿口胡言亂語說什麼!?渾然不覺自己成為雪狼唯一破例的那個獨特存在,星河無語問蒼天的直想翻白眼給他看。
「我幾時說過對你的身體很滿意了?」
「好歹你沒把我踢下床啊!」
雖然星河的口氣還是很沖,但聽出他態度上的軟化的雪萊爾•康納馬上嘻皮笑臉的蹭上去用腦袋磨蹭他。
「……你是『雪狼』沒錯吧?」他很懷疑這只只會賴皮裝無辜撒嬌的大狗當真是之前讓他倍感壓力的雪狼嗎?
「你可以當我只是你撿到的流浪狗。」他並不反對在這個東方美人面前「屈就」寵物地位。
笑得很賊的雪萊爾•康納逮到空隙便放膽親吻星河有些冰冷的唇。
啪!
星河本來就繃得很緊的理智當場斷線。
「去死!」
一拳往雪萊爾•康納的腹部揍下去,惱怒令星河的臉龐添上一抹微紅。
「你他媽的除了發情以外能不能有點正經的時候!?這裡是戰場,想死別拖我下水!」
他是氣得咬牙切齒。
被揍的人抱著肚子抽幾口冷氣,雖然疼得冒冷汗卻忍不住露出正中下懷的笑容。
「你終於肯生氣了。」
認識這麼久,星河總是冷冷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樂,即便有時候惱他,也只是冷言冷語的把他趕走或沉默不吭聲。
這種相處模式說實在讓雪萊爾•康納很洩氣。
不是說他天生犯賤總想要惹星河生氣發火,只是不甘心自己對星河來說只是個連他情緒都無法干擾的……床伴或寵物。
所以當他聽見星河爆粗口罵髒話,真的很高興——雖然肚子很痛。
注意到自己失控了的星河只好懊惱的瞪他,瞪了半天發現他還是那臉痞子笑容,不禁有些乏力的歎口氣。
「你這人真的是……」讓人很無語。
他最引以為傲的就是自己的冷靜,因為在他的職業領域內,情緒失控只會帶來死亡或其他不好的後果。
偏偏聽這傢伙的口氣,活像自己不生氣有多委屈他一樣……
可是,就算還在生氣,卻忍不住露出一抹淺笑。
他很久沒有感覺到這種無奈失笑的輕鬆感了。
漆黑深邃如子夜星空的幽美黑瞳染上了笑意,眸中流轉的神情幾乎讓雪萊爾•康納看失了神。
「嘿。」獨特的沙啞嗓音含笑輕喚。
「幹嘛?」
「過來,我想吻你。」他努力散發費洛蒙。
「……」這傢伙是忘了剛才為什麼被打了是嗎?
好氣又好笑,心情比之前好很多的星河皺眉考慮了一下,還是隨隨便便的給了雪萊爾•康納一個吻,然後轉身繼續往叢林深處走。
敷衍呀!
雪萊爾•康納撇撇嘴,高大的身軀靈活的跟了上去。
「你跟來做什麼?」星河一挑眉。
他沒發現,這挑眉的動作十之八九是從身旁這男人身上學來的。
「想你啊!」雪萊爾•康納繼續嘻皮笑臉的賴皮,就是跟著他不放,還不忘抬腳跨過腳邊草叢中隱藏型地雷的鋼絲。
「別想在戰場上亂來。」星河決定醜話說在前。
「……原來我給你的印象就是只會用下半身思考是吧?」沙啞的低笑在厚實的胸膛中震盪迴響,雪萊爾•康納啼笑皆非的自我揶揄。
「你曾經做過什麼讓我對你印象改觀的事情嗎?」星河沒好氣的低道,一手指著另一處液態感壓地雷的位置,提醒雪萊爾•康納記得避開。
他也沒再辯解,低笑著跟在星河身後,可沒走幾步,星河就停頓身形,側頭輕揚下巴示意他走自己身旁。
誰叫雪狼毫無氣息,如果不是一直可以聽見他的低笑,他都要以為身後的人消失了。
在公寓時這男人都會挑他看得見的視角活動所以無所謂,但在叢林中,那種知道背後有人卻感覺不到氣息的感受會讓他不停的分泌腎上腺素,很難受。
意會到他的感覺,雪萊爾•康納笑著跨步上前,與他並肩前進。
星河謹慎的在叢林中尋找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依照特殊的定位系統追蹤凱的位置,一邊用眼角餘光注意身旁高大卻靈敏的男人,發現他看起來簡直像只潛伏在叢林中的黑豹。
為什麼當初會看走眼呢?
思緒複雜無比,動作倒是毫無破綻,利落謹慎的穿過地雷重重的戰區,逐步拉近跟凱之間的距離。
***
兩天後——
「那臭小子跑哪去了?」
剛解決一波敵人的雪萊爾•康納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臉色少了平時的嘻皮笑臉,多了一絲警戒。
這已經是深入敵方腹地了,不管他跟星河對自己的實力再有把握,行進間也得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不然十幾把步槍一起開火,再強的人都只能被打成篩子。
星河正把手中剛抹去鮮血的軍刀入鞘,聽到他的聲音,也是無奈的歎氣。
因為四周都是敵軍,他跟雪萊爾•康納都不敢開槍,只能用軍刀暗中抹敵人脖子。
這樣做的風險很大,總算他們雖然是第一次合作,但對彼此多少有些瞭解,默契也不算太差,又都有實力當後盾,竟然當真一路下來都沒出現什麼失誤,不得不承認他們的運氣不錯。
幾天下來,他們也知道凱八成宰了什麼大人物,不然敵人沒道理會分佈的這麼密集。
「再跟緊點,不然我擔心沒追上他反而把自己給搭進去了。」星河看了眼儀器上的衛星地圖所顯示的凱的坐標,校正要前進的方向。
他們現在跟敵軍一起在追蹤凱的行蹤,弄得左右都是敵人,一個不好,陷入包圍網的就是他們了。
「那就走吧,再趕兩個小時應該可以穿過這波包圍網。」雪萊爾•康納隨意活動兩下身體,不在乎的笑笑。
星河點頭,與雪萊爾•康納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樹林間,等到敵軍發現倒地不起的同伴屍體時,他們倆已經不知道離開多遠了。




第八章
夜裡,星河忽然驚醒。
沒有什麼特別的聲音,只是本能察覺了某種異狀而發出警訊——那是從無數次生死關頭磨練出來的直覺。
當傭兵在刀口討生活這麼多年,他對這種狀況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原本靠著一棵大樹淺眠,清醒後當機立斷便抓著槍悄然藏身大樹的陰影裡,然後才注意到原本在自己身旁休息的雪萊爾•康納消失了。
長期作戰最忌諱體力不足,把握休息時間尤其重要。
他跟雪萊爾•康納在持續作戰六個小時後決定原地休息兩個小時,瞥了眼手腕上的手錶,時間上顯示他才睡了一個小時不到。
就算早就知道雪萊爾•康納的行動無聲無息,但連他什麼時候消失的都不知道,就未免太放鬆了……還是說,就是因為感覺到他的離開才醒來的?
星河暗自自我警惕一番,又小心的觀察起四周環境。
沒有人聲、安置的陷阱沒被啟動、感覺不出有人盯著自己……星河於是慢慢放鬆了握槍的力道。
重新倚靠著樹幹坐好,星河閉起眼,打算把握寶貴的休息時間好好恢復體力,可眼睛才閉上,就不由得想起那只又搞失蹤的流浪狗。
雖說雪萊爾•康納本來就是莫名其妙自己冒出來的,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也不是什麼太令人驚訝的事情,依照他的身手只怕這遼闊的叢林中沒人能逮得到他,但關心的念頭一起,竟然怎麼也沒辦法心平氣和的繼續入眠。
黝黑深邃的黑瞳盈滿懊惱與煩躁,星河琢磨起自己是否要去找人。
可叢林這麼大,雪萊爾•康納身上又沒帶什麼通訊器或訊號儀器,一起走的這些天,就算分頭料理敵人,也都是雪萊爾•康納回頭來尋他……現在念頭一動,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去找到人。
這樣想來,竟與他們之間的相處一樣,抓不著、摸不透、看不清,便只能等待。
雖然這樣的結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造成的,但仍是感到疲憊厭倦。
無力去追求太容易失去的東西,等待又太寂寞太傷神。
最初他只是想撿只流浪狗陪伴自己度過有些寂寥的雨夜,卻不知道為什麼兩人的相處會複雜成這樣,早先只是讓他心煩又無奈,現在竟然令他思緒紊亂無法平靜。
他跟「崩雷」那群夥伴在一起的時候,不管多苦的逆境都可以保持冷靜,再艱難的任務都無法讓他認輸,依照教導他的那個男人的話來講,他是天生的傭兵,他也明白自己的冷靜內斂與精準的判斷力是在戰場上活下來的最大籌碼,可這一切特質在與那個銀髮男人扯上關係後,就全部失常了。
最好的證據就是他竟然在危機四伏的叢林中,為了要不要去找人這種小事,心煩意亂到開始多愁善感——還連這男人什麼時候回來的都沒發現。
「去哪了?」他面無表情的側頭看向不知道何時冒出來的雪萊爾•康納。
「殺人。」他沒有試圖掩飾自己身上血跡斑斑,那都是敵人的血。
「……你可以跟我說。」
「抱歉,因為人不多。」他依然是那種什麼都不在乎的笑,銀藍色的雙眼冷靜犀利中帶有一抹讓星河不敢去細想的溫和。
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糾纏下去,星河撇開眼。
「你要休息一下還是直接上路?」
「直接走吧,新一波的敵軍又搜索過來了。」見星河態度冷淡,雪萊爾•康納也沒說什麼。
這用大量落葉埋葬血腥屍骸的叢林絕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事情總有先後緩急。
重新上路,又花了好幾天跟敵軍大玩你追我我追你的游擊戰,總算找到那個存心帶著一大串敵人兜圈子的凱。
「哎呀,乾爹跟師父怎麼跑來了?」擁有一張俊俏娃娃臉的少年滿臉好奇與無辜的看著長輩那似乎有些陰沉的面色。
「你跟獨眼談了什麼生意?」星河迅速把凱從頭到腳用目光檢查了一遍,發現沒什麼大傷,才緩下了臉色。
「唔?殺四個人換四顆鑽石。」凱很「老實」的比了四根手指頭,「四顆價值上千萬美金的好貨色。」
血腥鑽石的生意真好賺啊——只要賺了有命花就成了。
「嘖嘖,你接單殺人的價格也太高了。」雪萊爾•康納比較清楚「行情價」,當下笑得很痞。
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個性,既然凱沒什麼大礙,也懶得多說什麼管教,反正各人對各自的性命負責,生死都是自己選擇的,就算那人是他寶貝乾兒子也一樣。
聞言,星河白了雪萊爾•康納一眼,又給了凱一個響頭。
傭兵雖是亡命之徒,但不賺沒命花的錢,他記得自己教過凱,因此也不再說什麼廢話。
「回去了。」
「是,師父!」凱很聽話的扛起自己的狙擊槍跟上星河的腳步,朝暗地裡對自己眨眼調侃的雪萊爾•康納扮了個鬼臉。
不過,好奇怪啊……他從沒想過乾爹會跟這個師父湊在一塊兒。
說起他的三個師父一個乾爹啊,四個都是名聲響叮噹的角色,但就是感覺他們四個人很難湊上邊,不只因為他們的個性,也因為他們的職業。
然而這兩個長輩……
凱左看看面無表情專注趕路的星河,右瞧瞧依舊玩世不恭的雪萊爾•康納,還是覺得這兩個應該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男人之間有某種契合又疏遠的關係存在。
***
回到反政府軍佔領的村落,從獨眼司令手中接過一隻小小的布袋,凱心情愉快的把袋子收到口袋裡。
下一秒,他的脖子落入雪萊爾•康納的手臂中。
「小鬼,玩命弄來什麼好東西?」他一伸手就從凱的口袋中拎出那隻小袋子。
「嘎啊,不能看!」不顧自己的脖子還被卡著,凱七手八腳的把那個袋子搶回來,「現在不能看!」
「現在不能什麼時候能?」
「等我高興……再戳我臉我咬你……啊!不要咬我啦!不要咬我耳朵……」
在不遠處看著把凱逗得哇哇大叫後自己笑得開懷的男人,星河的眼神有些複雜與決斷。
其實雪萊爾•康納遠比他表現出來的溫柔,只是他的溫柔僅屬於他想寵溺的對象。
他的縱容與眷寵很容易把人寵壞,偏偏他又性情善變,厭倦了便放手走人,國際上傳聞與他交往的情人沒一個超過三年,灑脫隨性到毫不在意。
他不想付出真心,也不想被早就知道結果的感情束縛……
「老大,準備走了喔。」
身為副官的卡爾已經安排好全部的事宜,就等星河和凱上了直升機就可以離開這叢林回到紙醉金迷的都市了。
「我知道。」斂了心神,星河應了聲,轉頭去招呼凱,「凱,要走了。」
「好!」揚聲回答,凱努力掙脫雪萊爾•康納的魔爪,「乾爹,我們下次見囉!你事情辦完就快回來吧!」
「嗯!」雪萊爾•康納往凱的後腦拍了一下,把他趕去爬直升機,而後將注意力放到仍然站在原地的星河身上,「還不上去?」
望著他唇畔慵懶的笑,星河有些無奈兩人的身份太早拆穿。
若不知道這人是「雪狼」,也許他還可以縱容自己繼續在下雨的夜裡等待那只流浪狗上門。
不過,他沒有逃避現實的習慣,知道了雪萊爾•康納的身份更堅定他迅速做出決定。
「我有話要跟你說。」
「現在?還是等一個月後回台灣再說?」雪萊爾•康納挑起一雙劍眉。
他不是不喜歡被人注意到他們認識?
……就是沒有「以後再說」了啊。星河感覺嘴裡有些苦澀。
「我不想再繼續跟你的關係了,所以以後你也不必再去台灣那間公寓找我……我不會回去了。」
當斷則斷,其實他們一樣冷漠絕情。
拋下這句話便轉身要走,右手手腕馬上被扣住。
「理由?」
被突兀的分手宣言炸得莫名其妙的雪萊爾•康納臉上少了笑容,一雙銀藍色的眼中犀利得好像想從星河漠然的臉上看出什麼。
「因為……我不想再被你影響了。」漆黑如子夜星空的黑瞳挾帶驚人的氣勢看著他,直到他鬆開抓住自己的手。
雪萊爾•康納一鬆開手,星河馬上退後兩步。
凝望那雙銀藍色的眼眸,星河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有低聲道:
「再見。」也許是再不相見比較好。
他咬牙轉身大步離去,迅速攀上螺旋槳已經開始旋轉的直升機。
「老大,還好吧?」坐在機門邊戒備的卡爾關心的問道。
「沒事。」再也不會有事了。
他們一個不敢交出真心,一個不想被誰束縛,只是因為寂寞噬人心肺,才恰好借由彼此的體溫獲得慰藉。
只因為剛好他在那裡,所以他選擇了他……既然做不到像他那樣灑脫無所謂,那就在理智還能控制前把一切都斬斷就好。
只不過是寂寞罷了,他早已習慣孤獨,有沒有人陪伴,不過是種可悲的自我安慰,不是嗎?
獲得後的失去……才是更加突顯那份孤單中的寂寥。
「回去了。」他面無表情的下令。
直升機起飛了,他閉上眼將凱與傭兵夥伴們的關心隔絕在視線之外,在心中對被留在台灣公寓內的回憶說再見。
雖然對雪萊爾•康納有點抱歉,但他拒絕任何會讓自己變軟弱的可能……說不定,對方也沒多在意。
不可能會在意的,最多是生氣就這樣被他甩了會失了面子而已……一定是這樣的,所以,就別多想了。
***
美國•紐約——
雪萊爾•康納傭懶的癱坐在一間高級公寓客廳的沙發上,一手拎著裝滿醇美烈酒的酒杯輕晃,讓冰塊與杯子碰撞出美妙的清音。
另一頭靠站在吧台邊的是一位俊秀的娃娃臉東方青年,此刻臉上正掛著無奈苦笑的看著不聲不響就忽然出現在自家客廳的雪萊爾•康納。
「我該說有很久沒有在上半年遇見你跑到我家喝霸王酒嗎?」清朗悅耳的好聽男中音溫和的道。
「少拐彎抹角刺我,你還會不知道我把時間花哪去了嗎?」雪萊爾•康納似笑非笑的低笑。
這個氣質溫和似水的青年身份可不簡單,他是那個一手創建地下情報網路、人稱地下情報總司令的男人的四個心腹影子之一,代號水魈,負責掌控整個美洲的情報網路。
在這樣一個男人面前,說話很輕鬆。
「所以我才說很少看到你啊……別這樣看我,你再有魅力我都不會跟你上床的。」水魈臉上溫和的笑容不改,嘴裡吐出的卻是輕快犀利的話語。
雪萊爾•康納自然知道水魈為什麼會這樣講,因為是他自己過去老是一天到晚把邀他上床掛在嘴上,若是平常,他也不介意跟水魈磨磨嘴皮子,但現在他沒心情。
「美人,你閉嘴比較賞心悅目。」看了水魈一眼,他自顧自的沉思。
敢情這囂張的傢伙鳩佔鵲巢以外還要把他這個主人當擺設?!水魈毫不客氣的白他一眼,自己去弄晚餐吃了。
見水魈這種「以順從抗議」的表現,雪萊爾•康納扯起了有趣的笑容,但那抹笑容沒持續多久就又隱了去。
他實在是要被星河給惹毛了,竟然真敢這麼突然的就說要分手!
真是的,那壓抑到極點的個性可以用東方人內斂的美德做解釋,討厭寂寞卻不肯示弱可以說是他自尊心高,就連總是漠然冷淡的模樣都可以解釋成臉皮薄會害羞……但這說分手就分手是想怎樣?!撿只流浪狗回家不想養就隨便丟了對嗎?!
枉費他還特地繞回去確定他還有沒有在生氣,結果在叢林中相處得都還可以,到了要離開叢林時卻忽然給他來一記回馬槍,打得他一個措手不及。
——所以他討厭叢林嘛!總是沒好事!
雪萊爾•康納很鬱悶。
雖然他早就覺悟到在身份揭穿後,星河很可能會想斬斷彼此間的關係,但瞧他說那什麼話?!
說什麼不想再被他影響,分明就是不想太在意他,在意就說啊,什麼都不說誰知道他在想什麼,害他想順著他的意思做都不知道該怎麼做……等等,「想順著他的意思做」是什麼意思?他什麼時候想勉強自己去遷就情人的想法了?!
就好像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一樣,雪萊爾•康納瞇起了那雙冷湛的眼眸。
他的情人無數,分分合合不過求個一時肉體上的快樂,你情我願的沒有承諾也沒有束縛,但只有星河一個人能給他心靈上的寧靜。
星河是不一樣的,漆黑如星鑽的眼瞳總看著他又沒看著他,討厭寂寞卻很堅強,很壓抑又很放縱,看似對他毫不在乎,卻總在以為他沒注意時流露出很彆扭隱喻的在意與感情。
這點跟凱還挺像的,所以他不知不覺間留上了心,不知不覺間給予了更多在意,然後,同樣是不知不覺間……不小心犯了殺手的大忌。
也是,若非對那美人動了真心,他豈會那麼輕易的放棄「工作」,甚至違約殺了僱主。
「Shit!」呻吟一聲,很快就把自己的心思搞清楚的雪萊爾•康納再次有種想往自己腦袋開槍的衝動。
早不開竅晚不開竅,偏偏被甩了以後才開竅,現在想通有什麼用?!
早此知道他還可以在心態失控前遠離這份感情,最不濟也可以在星河莫各其妙丟出那堆話之前就打斷他,現在星河話都說絕了……等等,把話說絕了的是星河又不是他,還有些什麼方法可以做才對……就算星河把話說得很決然,但他沒有讓自己以外的人主導事情發展的習慣。
一旁吃著意大利面的水魈有些膽顫心驚的看著雪萊爾•康納唇邊堪稱邪惡的傭懶笑容,忽然感覺背脊有些發麻。
「雪狼」一向是什麼都不在乎的,不過若是被他盯上的目標,那真是死活都逃不出他的狼眼——例如他就是個可憐的犧牲品,幾年來為了守住貞操每每和雪萊爾•康納大玩你來我躲的遊戲,好在幾次以後就發現雪萊爾•康納頂多極盡誘惑之能事,倒不會用強的,只要他自己把持得住就很安全。
久而久之,跟雪萊爾•康納之間也培養出一些應該可以稱之為友情的默契,他習慣了對方滿口不正經的痞子話語,也學會怎麼三不五時在雪萊爾•康納的容忍限度內挑釁他幾下。
「真高興有人讓你吃鱉了。」水魈徐徐扯出一抹純良到極點的無辜笑容,配上他那張端正的娃娃臉,當真怎麼看怎麼善良。
「看我吃鱉你很高興?」雪萊爾•康納橫了他一眼,頗有他敢點頭就要讓他跟自己一起吃鱉的意思。
這是赤裸裸的遷怒啊!
水魈聳聳肩,不理他,繼續埋頭吃晚餐。
想他的應變能力在哪裡都吃得開,偏偏遇到雪萊爾•康納這個自我自信自傲又任性到了極點,還恰好有殺人不眨眼的實力當後盾的老大級人物,也只能偶爾拐彎抹角自己找樂子了。
——人要知足,相識這些年能偶爾明目張膽的刺雪狼一下就該滿足了。
陷入自我沉思的雪萊爾•康納又盤算了下,眉頭是愈皺愈緊。
他自知自己不是個可以讓人愛得輕鬆的對象,甚至可以說過去每個說愛上他的人都為他心傷,像星河那樣在開始在意他後便要求分手的聰明人也不在少數,但對於星河,他就是不想放手。
所以嘛……
不懷好意的目光飄向水魈,看得水魈差點被嘴裡的意大利面噎死。
「幹嘛?」辛苦吞下嘴裡的麵條,水魈瞪著雪萊爾•康納,戒備的放下手中叉子。
身無一物好跑路啊!
「你狙擊還行吧?」雪萊爾•康納笑了,白晃晃的牙像極了狼牙。
「……還成。」水魈回答得很小心。
他為了當上地下情報總司令的影子,可以說是十八般武藝都有了標準水平。
「那好,找天你朝我開一槍吧,不死不殘就好。」
他老大說得輕鬆,水魈卻變了臉色。
「朝誰開愴?」他是不是聽錯了?
「我。」雪萊爾•康納悠哉的喝著酒。
「朝你開槍?!」水魈好聽的男中音提高了幾個音階,「狼老大,我的槍法要命中目標還可以,但你那些什麼不死不殘的要求就太為難我了吧?!」
要知道狙擊的學問可大了,不但要測量風向、風速、反作用力、射擊角度……等等有的沒的,還要算估目標物的動作與其它突發狀況,要他開槍去射什麼貓貓狗狗都沒什麼大問題,反正射死是應該,沒射死大不了再補一槍,但要他朝雪萊爾•康納開槍還附帶那一堆條件就太強求他了。
「很好,看樣子你聽得很清楚了。」雪萊爾•康納不以為意的笑道。
「喂喂,狼先生,你喝醉啦?之前你莫名其妙的得罪了人,暗中追你行蹤想斃了你的大有人在,何必找我?雖然我一直很想賞你幾顆子彈,但那僅限於面對面好嗎?」
「……很高興你承認了你一直想開槍打我。」
「承認是一回事,反正我絕對不會開槍打你!」水魈已經打定主意,若雪萊爾•康納還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就馬上跑回地下情報總部找他家老大避難。
見素來冷靜的水魈被嚇成這樣,雪萊爾•康納低笑不已。
要死!他能不能別這樣笑?!水魈感覺自己的寒毛都豎直了。
「雪狼」的過去成謎,各國的機密檔案中都有他的記錄,各國特工都忌憚他卻又需要他。他不接受收買、脅迫或誘惑,什麼都不在乎,也不執著任何事物,極度自我,性格多變,追求享樂卻不留任何縫隙給人可趁之機。
大瞻細膩的思考、強健的體魄、堅韌的精神,搭配上千錘百煉的各種五花八門殺人技術與天生的直覺,使他成為超一流的殺手。
而只有跟他認識深了才會知道那隱藏在絕對冷靜背後的瘋狂,就算他們認識超過五年,水魈還是摸不清楚這個男人的脾氣,更為他的瘋?戰慄。
「你沒事找個人來朝自己開槍是想怎樣?」
由總部傳來的情報顯示之前雪萊爾•康納跑到非洲叢林莫名其妙的槓上了某個支持「利比裡亞」政府的軍火商,狙殺了軍火商的頭頭與其心腹共八人,引起那個軍火商家族的震怒,出高價懸賞殺了他們家主的殺手。
結果雪萊爾•康納非但沒立刻善後,反而跑去跟「崩雷」傭兵團湊熱鬧,接著也許是被追殺追煩了,乾脆跑到他家來——
身為地下情報總司令的影子的福利之一,就是由情報總司令隻手遮天,住所位置在情報界永遠保密。
這對雪萊爾•康納來說太反常了,反常得讓他背脊發涼。
一個殺手是不會放過想殺自己的人的,但雪萊爾•康納明顯是在縱容他們,給他們機會取自己的性命……
「賭注。」雪萊爾•康納仰頭將酒杯裡的酒喝光,很好心的給了答案。
他知道自己這個念頭瘋?找死,一開始只是單純的沒心情理會那些人,但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後,這樣的想法便更加無法抑制。
「賭注?」水魈顯然的無法理解。
看著水魈,雪萊爾•康納露出一抹笑容,沒有多做解釋,自顧自的拎著酒瓶回房間。
待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房內,雪萊爾•康納看著窗外的紐約夜景,半晌,才自言自語道:「這是我的賭注,如果我就這樣死了,他就解脫了;但如果我沒死,就別想要我放手……我死、他死,或一起沉淪……」
這就是他,「雪狼」雪萊爾•康納愛人的方式,說什麼放手祝對方幸福,他從來不瞭解。
與星河相處愈久,就愈覺得自己有某種隱隱約約的改變。
他喜歡在台灣那間小公寓的生活,喜歡那種跟星河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卻互不干涉的感覺,喜歡星河狀似不在意卻若有似無的照顧,也喜歡聽著雨聲與星河肉體交纏的快感,喜歡取悅他,喜歡與他共枕而眠……他喜歡那種對於殺手來說宛若慢性毒藥的寧靜。
當然,他也喜歡叢林中的星河,有膽量與他對峙,有實力與他並肩作戰,會因為他生氣,會用足以刺穿他胸口的凌厲視線注視他……那雙澄澈的黑瞳認真的看著他,而不再只是凝望下雨的街景,光是這樣就讓他感到興奮。
他一直縱容自己去喜歡任何讓自己感覺到享受的事物,因為只是「喜歡」的話很容易就可以捨棄掉了,反正喜歡的東西永遠會不停的冒出來,就算親手摧毀掉喜歡的事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更甚者,讓喜歡的東西永遠只能屬於自己的滿足遠大於失去的痛苦。
但星河不一樣,他拒絕了他,讓他感覺不爽,但他無法對星河下手,因為他無法忍受那雙黑眸永遠合上,無法忍受失去被那雙眼凝望時的快樂。
就算挖出那雙讓他意亂情迷的眼,少了星河的靈魂也不過就是普通的眼珠子,對他來說毫無吸引力。
對星河的「喜歡」從那平淡的相識起就開始慢慢累積,因為太平靜緩慢,反而讓他忽視了自己心境上的微妙轉變,更沒來得及踩煞車。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已經不只是喜歡而已,僅僅喜歡這兩個字不足以形容他對星河的迷戀,而他——不想放手!
不想放手卻想成全星河,因為那雙眼在說要分手的時候是那樣認真的注視著自己。
所以,拿這條命來賭,看結果是順了星河的意,還是成全了自己的慾望。
……
房間外,被雪萊爾•康納拋下的水魈愣怔半晌才悲慘的咕噥:
「開什麼玩笑啊,我的射擊成績不能這樣玩啊……」
可是,他沒膽子拒絕狼老大。
唔,得想個好辦法才可以!




第九章
另一頭,遠在法國傭兵基地的「崩雷」傭兵團——
「老大老大,你今年真的不年休了嗎?」年輕的洛迪大呼小叫的跟星河確定。
剛做完體能訓練的星河靠躺在樹蔭下,正閉著眼有一搭沒一搭的在跟卡爾聊天,聽見洛迪的聲音,也只是睜開一隻眼睛瞧瞧他,然後再度闔上眼,露出淡淡的笑容。
「不年休很奇怪嗎?」星河懶洋洋的問,注意到夥伴們的靠近。
看樣子他們也完成訓練了。
「很奇怪!」這聲吐槽由多人共鳴而成。
我看你們欠打!星河瞪了他們一眼,冷笑,笑得一群勇敢的傭兵們頭皮發麻,連忙見風轉舵。
「老大,其實你平常就很奇怪,所以你變奇怪真的一點都不奇怪。」
「是老大平常都很怪,忽然變正常反而很奇怪吧?」
「那這樣老大到底算正常還是奇怪?」
「奇怪久了恢復正常當然是正常啦!」
「笨,奇怪久了變正常明明就是有古怪……呃?!」
忽然發現七嘴八舌討論了半天,反而更把星河得罪透了,一夥人尷尬的朝星河笑笑,轉身拔腿就跑。
眼見他們哄笑著跑開,充分發揮百米衝剌的爆發力,轉眼就已經跑得連影子都看不見,星河搖搖頭,也懶得跳起來去追了。
收回視線,有些意外的看見卡爾仍坐在原處。
「不跟他們一起跑?」
「他們沒義氣,不跑。」
卡爾注視著躺回原處的星河,眼中有抹沉思。
身為星河的副官,他跟星河做搭檔已有好長一段時間了,他自認這世界上沒有人比自己更瞭解星河。
他理解星河的脾氣,知道他在什麼情況會動怒,習慣他的作戰模式,也注意到星河總是不快樂的。
跟他們喜歡狂歡的恣意縱情比起來,星河抑鬱得多,也沉默得多,就算時常被他們逗笑,那抹笑容也無法抹去星河壓抑在心底的悲傷。
他不知道星河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情,他也不在乎,因為他只要能跟星河並肩作戰就滿足了。
最近這幾年,星河偶爾會有比較明顯的情緒起伏,有時候困惑,有時候高興,有時候則顯得難掩焦慮——雖然星河總是掩飾的很好。
「卡爾?」星河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俯視自己的戰友。
「你情緒不佳的原因,是因為那個男人嗎?」卡爾單刀直入的問。
他跟星河都是不說就不說,一說就毫不修飾的個性。
「哪個男人?」
「雪狼。」
聽見一直干擾自己情緒的名字,星河不由目主的皺起眉頭。
「不是。」
「但是你只有聽見他的名字時才有明顯的情緒反應。」卡爾指著星河的眉間,笑了。
悶悶的撇開頭,星河懊惱自己竟然被套出心事。
「嘿,夥伴。」卡爾歎息,「雖然我不知道你跟雪狼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但你在意他。」
「沒有。」星河嘴硬的否認。
「那為什麼忽然不回台灣了?」提醒長官被忽略掉的細節是副官的責任。
「那跟雪狼沒有關係。」星河無奈。
「是這樣嗎?」
「……卡爾,你是個討人厭的傢伙。」他拔刀往害自己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又開始鬱悶的卡爾扔去。
「我只是希望你能找到個在意的東西。」輕鬆的接住那把軍刀,卡爾隨意在手中玩起那把刀子,「就算咱們是僱傭兵,也還是需要一些嗜好或在意的人事物的。」
嗜好可以讓人心情滿足平靜,有個在意的對象則有助於求生意志。
不然活得太飄渺無依,很容易因為壓力太大就崩潰掉。
「我有在意的東西,但不是他。」不該是他。
不過是隨意撿到的流浪拘,在發現流浪拘並不是可以被養在家裡的寵物,而是匹穿梭在叢林中層露獠牙的狼以後,就該放手……不過,會這麼想的自己,莫非本來並不想放他走嗎?
但不放手又如何呢?身為僱傭兵,隨時可能死在戰場上的自己,也不是個適合提供一個家的對象,所以根本不敢奢望去挽留經營一份安定的感情。
他想要的與他能給的本來就維持在一個脆弱的平衡,一但平衡崩毀,就只有結束……該死,怎麼又想到這裡了?!
看著星河愣怔出神的表情,卡爾呼了口氣。
星河那雙眼擁有近乎魔性的魅力,被他注視的人都會被他吸引,希望那雙眼能看著自己,希望自己的身影能倒映在那雙眼中……不過,總是失望,因為星河總把自己的心疏離在人群之外。
他對兄弟當然推心置腹,只是習慣性的隱藏情緒,習慣逞強,習慣不給兄弟們「添麻煩」。
這是個人的習慣,他多說了也沒有用——雖然有時候他真的很想巴星河的腦袋。
「有人找你,我先去打牌了。」拍了星河一下,卡爾跳了起來,往基地交際廳走去。
有人找他?
星河轉頭望去,穿著日系風格的襯衫牛仔褲,敞開的襯衫內,白色T恤上印著抽像的彩色裸女圖案的凱從基地大門那頭走來,直接在他身邊蹲下。
「師父。」
「嗯?」
收起自己的情緒,他摸摸凱的頭,在無意間把少年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用發雕抓出來的帥氣髮型弄亂。
「這個給你,我原本要送你另外一組的,但先去找乾爹時被他打劫了,你不喜歡不能怪我。」娃娃臉少年哭喪著臉敘述自己的辛酸血淚史,一邊控訴雪萊麗•康納的暴行,一邊從襯衫口袋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絨布盒子。
光聽凱這麼說,星河就可以想見雪萊爾•康納與凱互動的模樣,唇角淺淺的勾了勾,安慰的拍拍凱的頭。
「沒關係,你要送我什麼?」
「這個啦。」
打開那只盒子,裡頭是兩顆足足有眼珠子大小,雕工精美的深藍色鑽石,幽深的藍色在光線下會閃過近似銀色的光澤,簡直就像看見那個男人的眼睛……
「我原本想送你的是那組黑鑽的說,因為跟你的眼睛超像的,但是乾爹說什麼不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拿在手上,所以就把那組搶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
因為聽說獨眼司令手上有高檔的稀有好貨,他才刻意跑去找獨眼司令做交易的說,拚命累了十來天做苦力活,原本想說剛好星河跟雪狼可以一人一組跟他們眼睛色澤一樣的鑽石說,誰知道被雪狼那個不照牌理出牌的傢伙給打劫了!
瞧他說的什麼爛理由,不想拿自己的眼珠就可以拿星河的眼珠嗎?!凱撇撇嘴。
星河沉默的看著凱手上盒於內的藍鑽,猶豫了一下,才在凱哀求的注視中接了過來。
「太貴重了……」他歎息。
這一對頂級藍鑽放到拍賣會上甚至可能拍到上四千萬美金以上的價格。
「沒關係,因為你跟乾爹都很照顧我。」凱很認真的道,「所以我想送些什麼給你們,但沒意義的又不想送,難得有適合的,師父你就收下吧?」
這樣的心意讓他無法拒絕……星河終究還是點了頭。
「嗯,我收下了,謝謝。」
「不客氣!」凱笑得很高興,露出些微的小虎牙,紫水晶般的漂亮眼睛閃閃發亮。
星河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柔笑容,正準備說什麼,原先回基地打牌的卡爾卻衝了出來。
「老大、小子,快進來。」
他謹慎的表情讓星河和凱同時收斂起臉上輕鬆的神色。
「發生什麼事?」星河問道。
「剛才丹尼從網路上找到的情報……『雪狼』遇到炸彈狙殺下落不明,整間店都被炸了,那該死的馬諦斯家族對他下了格殺令。」卡爾面色凝重的道。
那個委託雪狼來暗殺「崩雷」傭兵團的馬諦斯家族!?
星河愣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卡爾的話代表什麼意思。
在明白的瞬間,鮮血與那個人的臉在腦中重疊了。
「下落不明是什麼意思?」他的臉色瞬間刷白,無暇顧及凱同樣臉色慘變忙著打電話的舉動。
「詳細情形現在還不清楚,一個小時前在華盛頓發生的,整間咖啡店被炸毀了一半,死亡人數還不清楚,只知道現場有不少血跡反應,其他的得叫丹尼繼續查……喂,老大!?」卡爾發現情況不對了。
他不擔心星河因為掛心那個男人有什麼情緒起伏或過度激動的反應,因為那樣是正常的,但星河只是用力喘氣,好像無法呼吸似的慘白著臉,漆黑的瞳孔因為情緒過度緊繃而收縮。
星河低聲喘息,冷汗從他變得蒼白的臉龐淌下,卡爾的聲音伴隨耳鳴讓他聽不清楚,只聽見自己的心跳空洞的鼓動聲,一聲聲的將有關那個人的事情從被他強迫遺忘的心底勾了起來。
他想起了很多曾經以為自己不在意的片段,想起那銀髮的男人在廚房邊做菜邊跟他說話的身影,想起他靠著他坐的椅子坐在身旁地上,用後腦枕著他的腿跟他說話的表情,想起他的吻與混雜著呢喃的愛撫……但那些影像到最後都化為染血倒地的身軀,鮮血染紅了他美麗的銀髮……
「不可能……」沙啞到近乎垂死掙扎的呻吟從星河縮緊的喉嚨溢出,他只手撐著額頭,勉強想從扭曲的表情中擠出笑容,卻只能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痛苦表情。
那男人怎麼可能死……分手的時候那雙銀藍色的眼睛還那樣困惑錯愕的看著他……看著他,只看著他……他喜歡看見那雙眼專注的看著自己,卻總是吝惜回應……
急欲逃避否認的心情諷刺的在這一刻更加清晰。
「不……該死……」喘不過氣,星河痛苦的扣住自己的咽喉,冷汗浸濕了衣衫,眼中依然可以看見他挑高眉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己的表情。
「師父!」正試圖連絡雪萊爾•康納卻沒有成功的凱慌張的看著星河,知道雪萊爾•康納被狙殺又下落不明的緊張遠沒有看見星河這樣失控帶來的害怕嚴重。
他知道在戰場上打滾的士兵多少都偶爾會有精神失常的情況,症狀嚴重度因人而異,若沒及時處理很可能好好一個人就徹底精神崩潰了,就連他自己都曾經無法克制的做出自殘舉動,但他從沒看過星河有任何失控的行為,也沒料到星河會因為這個消息而陷入發狂邊緣。
一旁的卡爾當機立斷的衝上來,二話不說,出手就是一記手刀劈在星河的頸動脈,動作利落的將他劈昏。
這種類似精神失常的情況他們這些老傭兵都看多了,自然也有一套應對措施,其中在對方剛發作時就把人打昏是個很好的選擇。依照經驗,情緒或精神失控大多都是因為某個在意的情緒敏感要害遭到刺激而情緒起伏過大,這時使用藥物會造成藥物依賴,所以他們都會乾脆的撂倒發作者,等他醒來以後情緒也冷靜下來了。
「走吧,小鬼,我們先把老大帶進去。」卡爾皺著眉頭將被他打昏的星河扛起來。
「師父怎麼會突然發作?」凱憂心忡忡的跟在卡爾身後走。
「也許連老大自己都不知道吧。」卡爾決定幫星河保密。
不過,老大……你的本能反應比你的理智誠實多了。
凱不安的看著星河慘白的臉色,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我是凱,幫我查『雪狼』的下落……我知道,但是乾爹的手機沒訊號,說不定被炸壞了……總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還有把那個馬諦斯家族的情報查出來。」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仇恨,只有用鮮血才能洗去!
***
會議室內,得知星河差點精神失常的「崩雷」成員們面色凝重的看著清醒後就端著蒼白的表情在沉思的星河。
「老大,下次聽我把話說完再抓狂好嗎?我又沒說雪狼死了,只有說他遭到炸彈狙殺失蹤而已,現場的血量又死不了人,現在不是確定他還活著了嗎!?」卡爾將一杯馬丁尼塞到星河手中,強迫他喝點酒冷靜下來。
「……抱歉。」星河也被自己的失控嚇到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過因為精神失常而呼吸困難的情況了,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因為一個還不確定的消息而嚴重失控。
只有一點是肯定的,他該死的在乎那個人,就算理智否認,感情卻很誠實。
「師父,乾爹目前沒事,聽聲音還挺有活力的。」
凱的臉色同樣是少有的蒼白,雖然才跟雪狼通完電話,但確定雪狼活著的消息並不能讓他安心多少,因為馬諦斯家族仍在虎視眈眈。
「我想去找乾爹,你要一起去嗎?」澄澈的紫眸詢問的看著星河。
他不知道為什麼知道乾爹出事的消息這個師父會擔心到情緒不穩,但他還是這樣問了。
正盯著屏幕上顯示的情報出神的星河聞言,遲疑了兩秒就開口:「……我跟你一起去。」他現在沒辦法思考太多東西,只知道自己必須親眼確定那個男人還活得好好的。
「老大!?我們也去!」洛迪他們立刻叫道。
他們才不放心讓精神狀況還不穩定的星河一個人亂跑。
「不,你們待著,雪狼跟我們沒什麼交情,在他受傷時才蜂擁而上就太超過了。丹尼繼續搜集情報,等我的吩咐。」果決的下命,星河心中忐忑不安。
他無法想像雪狼會受傷,在叢林中一起行動的時候,他充分見識過雪狼的強悍,別說近戰交火了,那傢伙連被狙擊槍的瞄準器瞄準都感覺得到,怎麼可能忽略掉炸彈這麼明顯的火藥味。
他的心情很糟,放生流浪狗跟知道自己放生的流浪狗被撞死是完全兩碼子事!
一抹怒氣從心底翻騰而上,他宛若星辰的眼瞳轉為幽暗,渾身殺氣一閃即逝,光是這樣,就足以讓周圍的夥伴們跟著戰意沖天而起。
「卡爾,這裡給你指揮。」
「Oui!」卡爾很順口的給了他一個法文單字。
星河點頭,轉而對凱道:「凱,我們去找他……找你乾爹,看過他的情況以後再想要怎麼算這筆帳。」
「好。」顯然也對這件事心存質疑的凱沒有猶豫的就答應了。
***
美國•華盛頓•某間五星級旅館的總統套房內——
雪萊爾•康納靜靜窩在堆滿枕頭靠枕的大床上,手腕上纏著繃帶的左手端著一隻裝著葡萄酒的酒杯,右手手腕內側插著點滴針頭,手指靈活的遊走在電腦鍵盤上。
坐在沙發上的水魈同樣捧著台筆記型電腦把鍵盤敲得喀啦響,從他不時的往雪萊爾•康納投過去不滿的視線可以看出他有多懊惱某人受傷還拚命喝酒。
「一直看我做什麼?想要我就上床來啊!」雪萊爾•康納低聲笑道。
「……你設計我!」水魈咬牙。
「彼此彼此。」雪萊爾•康納悠哉的道。
「你引人來暗殺自己也不跟我說一聲。」
「你把狙殺改爆炸也沒跟我說過啊!」
說穿了兩人是半斤八兩。
事情大概是這樣發生的。水魈因為無法拒絕雪萊爾•康納的「要求」又害怕自己真的失手打死他,只好回去跟自己的頂頭上司商量借調人手,弄來一個炸藥天才,特地做了一個聲光效果滿分但威力不足的炸彈,想說這樣也可以成功達到讓雪狼受傷的目的。
另一邊,雪萊爾•康納存心想賭大的,所以知道有人跟蹤自己也不去理會,直接帶著那條尾巴去與水魈約定好的地點,同時因為他仍然以為水魈是要用狙擊槍射傷他,所以注意到自己被人盯上了也沒去理會。
結果只能說雪萊爾•康納運氣好,陰錯陽差之下真殺手的開槍時機竟然遇上了水魈按下遙控器引爆炸彈的那瞬間,若非他因為預料外的爆炸迅速臥倒,只怕下場不只是左肩被子彈開個洞這麼簡單。
結論,他們兩個都沒料到對方竟然留了一手,差點把這場假狙殺變成真暗殺。
只是,相較於水魈的氣憤,雪萊爾•康納就顯得過於不在乎。
「以結果來說,跟我想要的差別不大。」他敲了敲鍵盤,叫出幾份資料,看完後直接把資料刪除。
差別不大!?差別大了就表示他老大已經掛了好嗎!?水魈無奈的翻白眼。
堂堂特A級殺手竟然會因為這種「誤會」差點喪命,簡直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
雪萊爾•康納喝完葡萄酒,隨手把酒杯往床頭邊的矮櫃一放,閉起眼稍作休息。
雖然說水魈很細心的替他準備了醫生在「原定事故現場」附近待命——其實水魈是怕自己不小心把雪狼給炸死了——讓他的身體負擔減到了最輕,但畢竟一個手術下來消耗他不少體力,等凱跟星河過來只怕還有得解釋,把握機會恢復體力對他而言很重要。
知道有自己在場,雪狼很難真的放鬆休息,水魈收起筆記型電腦,起身走出主臥房,到另一間房間去待著。
***
半天後——
砰一聲,臥房的門被用力撞開,雪萊爾•康納慵懶的睜開眼,結束補眠時間。
「乾爹,你為什麼又受傷了啦?你不是號稱打不死嗎?」
望著哇啦哇啦叫個不停的凱,雪萊爾•康納想都沒想的就拿起旁邊的枕頭扔了過去。
「什麼又受傷,說得我好像常常受傷一樣,還有,誰號稱打不死了!?」
他啥時有跟小強一樣的稱號了!?
凱靈活的閃過蓬鬆大枕頭,走在他身後的星河立刻伸手將那只迎面飛來的「白色大型暗器」抓下。
他沒事,而且還生龍活虎的有精力跟凱拌嘴!這個認知著實讓星河鬆了口氣。
看見星河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瞳蘊含著複雜神情朝自己望來,雪萊爾•康納朝他一笑,招了招手。
「都過來吧,床很大。」
這話聽在凱跟星河耳中,馬上有了不同的解釋。
凱的身份是雪萊爾•康納的乾兒子,與乾爹睡同一張床是撒嬌,所以他沒有反對的就蹦上床去,還順手替雪萊爾•康納把差不多滴完的血袋與點滴袋取下,抽出他手腕內側的針。
而星河怎麼聽這話的味道都不對,雖然口氣很正常,但那雙注視自己的眼睛明顯含笑,其中隱諱的勾引之意非常清楚……他當下想都沒想的就把枕頭往雪萊爾•康納身上扔回去。
明知道自己笑了會很慘,雪萊爾•康納還是忍不住低沉性感的笑聲。
「別生氣,酒在台子上,自己倒吧。」
之前在台灣的時候他就發現星河挺愛喝酒,所以他特別提起放在精美矮櫃上的陳年葡萄酒。
星河下意識的轉頭一看,臉色就變了。
「你受傷還喝酒!」
跟水魈無奈的抱怨不同,他清冽的噪音語調平靜很多,但其中那股子魄力也強上很多,似乎隱隱可以聽出咬牙的味道。
全「崩雷」的成員都知道,星河非常在意傷員接觸尼古丁、咖啡因、酒精等會妨礙傷口癒合的東西,甚至不介意自己動手排除「危害」!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雪萊爾•康納首次感覺到有點緊張。
「……一點點而已,幫助睡眠,葡萄酒補血啊!」
星河哼了一聲,自己倒酒去了,光是那聲冷哼就讓雪萊爾•康納下意識的開始裝無辜。
旁邊的凱將他們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發現好像真的有哪裡奇怪。
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乾爹是怎麼了?竟然會被星河一聲冷哼給鎮住了!?
傑克,這真的是太神奇了!
說他們不認識誰相信啊!?
看出他看好戲的心態,雪萊爾•康納想都沒想就一巴掌拍上他的後腦。
「臭小子,去煮飯。」
「啊?」
「我想喝雞湯,飯店的加太多味精了。」他大爺說得理直氣壯。
「好嘛,小氣……」竟然不給他看戲!
乖乖爬下床走到門口,凱忽然又回頭道:
「你們兩個不會打起來吧?」
面對他的憂心,雪萊爾•康納卻是大剌剌的回應:「打架?妖精打架算不算?」
他話一出口,星河就用冰冷到充滿殺氣的目光死瞪著他,凱則在呆愣一秒後迅速蹦回來護住星河。
「師父跟你不一樣,就算師父是東方美人你也不可以打師父的歪腦筋!」
如果被他知道他們起碼親身演出一百場以上的妖精打架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兩人腦中閃過差不多的念頭,才看見雪萊爾•康納嘴角扯出略帶邪氣的笑容,有些心虛的星河就已經動手把凱往門外推了出去。
「師父?」
「怕什麼,要打我還會輸給一個受傷的人嗎?」
「唔……」他是怕雪狼被宰掉!
待凱離開以後,星河關上房門,默默走到床邊的椅子坐下。
「是馬諦斯家族干的,你知道了?」
「啊?嗯,知道了啊。」聽他開口就談正事,雪萊爾•康納漫不經心的回答,注意力還是集中在他身上。
「起因是『崩雷』的話,怎麼說也該由我們來解決,同意嗎?」
雪萊爾•康納不說話了,他只是盯著星河的臉,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直到星河被他看得快動怒了,才開口道:「我不想分手。」
原本強迫自己只談正事的星河臉色一僵。
「我們從來都沒交往過。」他強裝冷靜的道。
「是嗎?近四年來同居快九個月,上床豈只百次,這樣叫做沒交往!?」雪萊爾•康納一口咬定兩人的關係。
天殺的這傢伙怎麼忽然說這個……星河緊張的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
「五星級飯店的總統套房隔音很好,說話外面聽不見的。」雪萊爾•康納好整以暇的提醒。
「你可以把我們之間的關係解釋為性伴侶、固定床伴或發生很多次的一夜情,但不是交往,記得嗎?我們連彼此的名字都是之前在戰場上才偶然得知的。」被注意到心底想法的星河懊惱的瞪他,沒好氣的撇清兩人的關係。
好吧,他說的有道理,但真的聽起來很受傷啊……不論之前是星河先拉出兩人間的距離,還是他主動規避兩人交心的機會,現在追究這些都沒意義了……不管怎麼說,他們確實是在雙方刻意的情況下維持著疏遠而親暱的相處關係。
雪萊爾•康納撇撇嘴,放棄跟他爭論兩個人到底算不算交往,改用另一種角度提出控訴。
「那你始亂終棄怎麼算?」
始亂終棄!?星河傻眼。
這情人出了名的多、性關係出了名的隨便的「雪狼」竟然敢說他始亂終棄!?
「是你自己爬上我的床,也是你自己每年要來的。」
可是這種說法怎麼愈聽愈像那種隨便玩弄別人感情的負心漢的台詞……他感到有些心煩意亂。
「你把我撿回家卻不要我,流浪狗可以撿了想養就養,不想養就丟嗎!?」雪萊爾•康納理直氣壯的抗議,「你甚至沒給我反應過來的時間就把我拋棄了!」
「我……」
瞪著雪萊爾•康納,知道他平安活著以後帶來的喜悅令星河無法狠下心斬斷兩人間藕斷絲連的牽扯羈絆。
他本來就不擅言詞,這時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只能抿著唇,懊惱的沉默。




第十章
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僵在那裡,雪萊爾•康納歎了口氣,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就捨不得看見他不安又力持鎮定的模樣。
「好吧,平心而論,我不是個好的談感情的對象。」他很坦誠的自我批評。
他知道自己是什麼德性,若非星河因為許多特例而成為他心中特別的存在,他並不會愛上他,只會把他當作眾多情人中的其中之一,隨時都可以舍下。
可是,那些特例畢竟發生了,他已經習慣在這個東方美人身上索取那份平靜與渴望,也習慣不停的對他讓步。
「你說你不想被我影響,要分手……卻沒想過我已經很在意你,並且不想分手嗎?」
他在開玩笑?
星河詫異的看著面色正經的雪萊爾•康納,一時間腦中一片混亂。
「我不想放你走,如果挨幾槍能換來見面的機會,我會很樂意多挨幾槍的。」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手段,色調冷冽的銀藍色眼瞳中燃燒著近乎狂熱的火焰,執著的看著星河。
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他是故意受傷的暗示,星河動怒了。
「你故意被打傷……」從椅子上站起來,漆黑深邃的黑眸憤怒的迎視雪萊爾•康納,「你以為我會因為愧疚而再接受你?」
他最討厭被設計!
面對他的怒火,雪萊爾•康納低笑著搖頭。
「星河,你是不可能被威脅的,這點我很理解。」
若那麼容易就因為被威脅而妥協退縮,是沒有辦法領導「崩雷」那群桀驁不馴的狂烈傭兵的。
聽雪萊爾•康納這麼說,星河陰霾的臉色稍微好了一點點,語氣也恢復冷靜,但他繼續提出質疑:「難道你挨子彈就只為了換來一個跟我見面的機會?」
「也不是,真的只想見你,我有太多辦法可以見你一面了。」他說道,沒有再賣關子,「這是賭注,對你,也對我……」
「什麼意思?」星河壓下心底翻騰的強烈情緒,強迫自己冷靜的看著他。
「如果我死了,你就可以不再在意我了。」
雪萊爾•康納無所謂的話語幾乎在出口的瞬間就擊中了星河的心防。
像他們這種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不管是殺手或是僱傭兵,都是把自己的性命擺在最前面的。就算偶爾有必須捨棄性命也要保全的事物,也是極為罕見。
而這個男人就這樣用如此無所謂的態度承認了——他拿性命賭他一個在乎……為什麼!?
就在他惶恐不安時,那低沉沙啞的男音仍在述說著聽似平靜,其實瘋狂無比的話語。
「不過我沒死,所以,被我認定的你,也別想擺脫我。」雪萊爾•康納露出一抹極度自信的笑容,伸手抓住面露困惑迷茫神色的星河,把他拉到床畔,「我絕對不放手,若想擺脫我,就想辦法殺了我。」
想擺脫他,就必須殺了他?
「你……」這明明就是威脅!
星河來不及動怒,就被雪萊爾•康納抱住,同時聽見他在耳畔的低喃。
「Ya Tibia Lyublyu.」俄語。
咦……
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雪萊爾•康納繼續低喃,沙啞的嗓音如大提琴般低沉悅耳。
「Jag lskar dig.」瑞典語。
那是……
「Ich liebe dich.」德語。
終於意識過來他在說什麼的星河愣住了,就連被他拉著躺到床上都沒有辦法做出反應。
「Je t'aime, Je t'adore.」法語,「愛???。」日語,「Te quiero.」西班牙語。
低沉沙啞,性感撩人的呢喃讓他渾身發熱,無法拒絕落在唇上的吻。
直到雪萊爾•康納的手開始拉扯他的衣服,他才驚覺到不對。
「……你想在這裡做什麼!?」他一使力就想把半壓在身上的男人揍到床下去反省,但那聲壓抑的痛哼馬上讓他不甘願的收了力道。
僅是如此,他就隱約嗅到淡淡的血腥味融入空氣中的消毒水味裡。
該死,他傷的遠比他表現出來的嚴重,而自己剛才的掙扎八成扯裂他的傷口了!這個認知讓星河悶悶的停止所有掙扎的舉動。
埋首他頸窩,賴著不肯動的銀髮男人發出很低緩的委屈哼呢,類似撒嬌的輕輕磨蹭。
竟然又來這套裝大狗撒嬌……
情緒數次大起大落造成的無力感讓星河只能疲憊的歎氣,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
先不提他那只認識極淺的流浪狗同居人,「雪狼」似乎是個把話說出口就絕不更改的角色,那他究竟應該把他之前說的那些話當成「雪狼」的認真宣示,還是當成哄情人的手法嗤之以鼻!?
「你到底想怎麼樣?」這麼大只竟然還來這種撒嬌法,真的是讓他無奈到沒力氣生氣。
雪萊爾•康納沉默,好半晌才問道:「……我影響你了?」
「有時候。」
「你在意我。」他用的是肯定句。
「對,所以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這次星河回答得很坦率。
「什麼感覺?」
為什麼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呢?星河鬱悶。
不過,既然都把話說到這裡了,那乾脆直接說清楚吧。
「那種被『制約』的感覺,我不喜歡情緒被干擾。」
聽到星河竟然把這樣的感情解釋為「被制約」,雪萊爾•康納用右手臂撐起身體,哀怨的瞪他。
「難道我從來沒有給你好一點的感覺嗎?竟然只有想到被制約了!」
「……就是因為感覺好才會開始習慣依賴不是嗎?」而這個男人的眷寵,真的太容易把人寵壞了。
不著痕跡的縱容、不著痕跡的關心、不著痕跡的照顧、不著痕跡的溫柔……等到不經意間習慣了他不著痕跡的寵溺,才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再忽視他的存在了。
這句簡單的話,流露出星河內心的沒有安全感。
因為害怕失去,所以拒絕去奢求或擁有;只要不曾抓住什麼,自然也不用害怕失去。
付出真心就容易受傷害,不想受傷……就別動感情。
這種推論很簡單也很沒道理,但這就是他在失去所有親人後學會的處世之道。
雪萊爾•康納看穿了他眼底的逃避之色,不高興的用受傷的手扣住他的臉,強迫他與自己四目相交。
「那就要求我。」
「什麼?」
「你在意什麼就要求我什麼,開口要求我,只要你想要,我願意被你『制約』。」
強勢而不退讓的要求讓星河愣了一下。
「但那並沒有改變我感覺到被制約的事實。」
「那又如何?誰能保證你我能活多久!?告訴我,星河,如果我現在就放你離開,你出了這扇門,而我死了,那個『制約』……就結束了嗎?」任性又自我的語氣是十足的自信,他確定自己對星河而言是不能輕易割捨的存在。
他的話深深震撼了星河。
是啊,誰能保證他們能活多久!?
一個殺手,一個傭兵,都是隨時可能死去的身份……
目光停在從他左肩膀繃帶內滲透出來的血跡上,星河抿緊唇,不說話。
如果就這樣再次離開他,若有天再聽見他出事的消息,就不會心痛了嗎!?
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他已經被影響了,說分開也不過是給他一個自我欺騙的空間與時間……可是……
察覺到他倔強傲然的表情後隱藏了多強烈的掙扎猶豫,雪萊爾•康納繼續說道:「我只能讓情況變得公平……要求我,要求我只能死在你手上,要求我隨傳隨到……只要你希望……」
比記憶中任何一個吻都溫柔,不帶絲毫掠奪意味的吻淺淺的落在星河的唇上,輕輕吸吮。
星河隨意掙扎了兩下沒掙扎開,只好任他吻了。
等到雪萊爾•康納的唇離開了,他才鬱悶的問:「你對每個情人都這樣說的嗎?」
問出口才發現這句話似乎有點像在吃味,星河有些尷尬又覺得再說什麼反而像是欲蓋彌彰,所以沉默不語。
「你在開玩笑嗎?那些想分隨便都能分的便宜情人哪能讓我這麼低聲下氣?只有你才能讓我這麼傷腦筋。」假裝沒看見他的不自在,雪萊爾•康納瞪他。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星河更加困惑。
「我有什麼特別的?」
既然對其他情人都能說分就分,為什麼對他就這麼死纏爛打?
他哪裡特別了?是對他特別的冷淡,還是特別不想承認對他的感情?
問得好!察覺他的困惑與軟化的態度,雪萊爾•康納便放鬆鉗制他的力量,笑著低喃:
「如果能選我也想選個好搞定一點的,但從以前到現在,我只對你一個人說過Tiamo……承認吧,我們都因為對方而失控……」
最後的音階消失在交纏的唇舌間,那是由星河主動挑起的吻。
他知道「雪狼」是不屑說謊的,而他剛才不只一次用各國的語言對他說……我愛你……
濃烈的吻慢慢增溫,十分熟悉彼此身體的兩人同時注意到對方燃起的慾火。
「怎麼辦?」雪萊爾•康納低問,熱切的眼神掃過星河的臉龐,下移至他性感的頸側。
星河的回答是扳回他的頭繼續吻他,主動伸手解開彼此的衣扣……
然後——
「啊——」
錯愕與惱怒混雜的叫聲從房門口傳來,打斷了幾乎已經一絲不掛的兩人意圖更親暱接觸的舉動。
***
房間內處在一種很微妙的氣氛中,微妙到讓人不知道該旁觀看好戲還是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才是。
星河面無表情的坐在沙發上,除了面無表情的沉默外,他想不到還能有什麼反應。
床上的雪萊爾•康納表情陰霾的瞇著銳利的藍眸死瞪著凱,後者也氣呼呼的瞪回去,不忘死死護住坐在身旁的星河。
因為場面實在太有趣,水魈忍著笑,以要幫雪萊爾•康納換藥為借口,正大光明的留下來看好戲。
「臭小子,你把他帶那麼遠是做什麼?」不理會扯裂的傷口在重新上藥時的陣陣刺痛,雪萊爾•康納冷森的用英文問道。
「遠離你這個費洛蒙妖怪!男女通吃沒節操就算了,你竟然對師父下手!」凱氣紅了一張可愛的娃娃臉,惱怒的對雪狼以日語叫囂。
在凱看來,就算是星河壓在雪狼身上,也一定是雪狼引誘他的!
「你煮雞湯就煮雞湯,不會三個小時以後再回來嗎?」西班牙語。
這樣他花四十分鐘跟星河溝通完,還有一個半小時可以親熱,附帶五十分鐘說情話與善後。
「我就算買只活跳跳的公雞回來現殺拔毛都不需要三個小時!才一個小時你就快把師父給扒光了,給你三個小時還得了!」法語。
星河尷尬的低咳兩聲。
「就是老子我花了一個小時才成功把他搞定,你一來就讓整個氣氛都沒啦!」德語。
「你的發情期會傳染啦!別污染師父!」意大利語。
看著他們大小兩隻都氣得連續用七八種語言爭論了半天,一個氣急敗壞的努力捍衛自己重要的師父,一個一邊拐彎抹角宣示主權,一邊朝自己投以哀怨的目光——雖然整個場面尷尬到讓他無言以對,但也實在夠好笑的了。
幾曾有機會看到他傷腦筋的樣子……
星河忍不住笑了起來。
極為罕見的笑容讓猶在爭吵不休的兩人同時閉嘴了。
他們都是第一次看見星河露出這樣輕鬆純粹的笑容,雖然被嘲笑的是他們自己。
「師父?」凱困惑的看著星河笑到雙肩隱隱打顫的模樣。
「很高興我娛樂了你。」雪萊爾•康納似笑非笑的道,目光被他因為盈滿笑意而看起來流轉絕美眸光的黑瞳吸引,無法轉開。
「咳咳。」乾咳兩聲忍住笑意,星河拍拍凱的頭,「凱,你誤會他了。」
「唔?」
凝望雪萊爾•康納那雙執著認真的眼,星河明白自己現在只有一個選擇了。
「我們之間的關係……也許我才是主人,雖然他強勢的主導了我們之間的互動……是這樣吧?」
最後一個問句是問向那個因為聽見他的說法而露出莫測高深笑容的男人。
而對星河的提問,雪萊爾•康納挑了挑眉,然後,給了一個單音——
「汪。」
他很愉快的用難得的幽默感唬住了素來反應靈敏的水魈和凱。
***
時光荏苒,邁入了他們認識的第五年——
剛結束任務準備搭飛機去台灣的星河意外的被雪萊爾•康納在機場攔截,然後莫名其妙的被拐上某架不知名的客機。
已經對他這種不安牌理出牌的個性徹底無語的星河乾脆在飛機上蒙頭大睡特睡,不管這男人安排了什麼節目,他都必須有充足的體力才能見招拆招。
就算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當聽見飛機上廣播他們到達斐濟時,星河還是免不了愣了半晌。
台灣跟南太平洋群島相隔了何止十萬八千里!
「你這是做什麼?」
愣歸愣,他還是跟著雪萊爾•康納去搭車,然後看著海天一線的蔚藍景色發問。
「渡假,我們在這邊住幾天,等你不想待了再回台灣。」銀髮男人輕鬆地從口袋裡掏出兩副太陽眼鏡,分了一款今年流行款式給他。
太陽眼鏡是南島風情的必備物品啊!
看樣子他都計劃好了。
星河聳肩,接過那副墨鏡戴上。
「住哪?」
「放心,我安排了好地方。」雪萊爾•康納對這點很得意。
***
到了那棟獨棟木屋,還來不及讚歎木屋的庭院與休閒設備,才剛進屋放好行李,雪萊爾•康納二話不說就拉星河上床,星河也習慣了他在重逢時的熱情。
基本上,雪萊爾•康納能壓抑到他們到達住處才表達出對他的渴望,已經比星河預想的好太多了——他原本以為在剛下飛機時就會被雪萊爾•康納拉到隨便一家路旁的旅館去。
不過可能也是因為這樣,他們兩人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有餘力去欣賞斐濟的美景。
怎麼說呢,藍天沙灘海洋椰子樹,標準渡假聖地的風格。
他們住的是位在私人海灘的木屋,所以人不多,遠處的歡笑喧鬧與充滿異國風情的音樂似遠而近,不會吵,也不會令人覺得太安靜。
是個好地方。
既然是兩個頂級殺手與傭兵的渡假住所,防備系統就不可能含糊,光監視器與未啟動的紅外線感應器就不計其數,木屋周圍偌大的私人庭院提供了良好的緩衝空間,甚至還有私人碼頭,碼頭邊停放了一艘保養良好的快艇和水上摩托車。
加以附近全無高樓,清一色的三層樓以下木屋,就算遠方有現代化的旅館,那些樓房的高度也不足以讓人用來狙擊他們……
「這地方不可能是租來的吧?」
端著一杯酒坐在木頭走廊上看海的星河將注意力分了一些給雙手枕在腦後,躺在走廊上淺眠的雪萊爾•康納。
「當然是租來的啊,『幻銀』那傢伙狠狠敲了我一筆。」雪萊爾•康納特殊的沙啞嗓音透出某種無奈的笑意。
因為凱的存在,專門掃蕩黑暗世界的人渣與敗類的「制裁者」亞洲分部負責人「夜煞」,第一盜賊「幻銀」,加上率領頂級傭兵團「崩雷」的「星河」與他,特A級殺手「雪狼」之間形成一種微妙的「親家」關係,原本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竟然因此有了聯繫,有「生意」還能互相介紹一下——詭異到說出去沒人相信。
「原來是幻銀……」若是那個行蹤詭譎難測的神秘盜賊的渡假地點,這間木屋會具備這麼多防禦監控系統就不奇怪了。
要知道偷遍天下的幻銀樹敵良多又樹大招風,不謹慎再謹慎,隨時可能被各方勢力抓去拷問到死。
星河起身往庭院的游泳池走去,隨手把上衣脫了丟在一旁,以一個漂亮的跳水動作跳入池中,幾乎沒濺起什麼水花,等他再浮出水面時,人已經在游泳池對岸了。
「漂亮!」雪萊爾•康納稱讚。
有些人跳水喜歡玩花招,喜歡鬧出很大的動靜,但對於他們這種行業的人來說,行動是愈安靜愈好。
因為是「同類」,所以相處上很有默契,這讓他感覺很輕鬆……打個比方來說,他曾經的某個情人總是抱怨他不管在哪做愛都要把槍放旁邊,非常煞風景;星河則會反過來多準備兩把槍,遇到突發狀況拔槍反擊的狠勁比他還講究效率——他偏好一人開一槍安靜了事,星河卻是開槍射向安置在出入口處的詭雷……不愧是在戰場上淬煉出來的高效率,造成的動靜也不是一般的大。
雪萊爾•康納邊想邊笑了起來,他喜歡星河這樣「有趣」的反應。
慵懶的癱在地上,只手撐頭欣賞星河的泳姿,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襯著星河健康的麥色肌膚,幾乎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直到星河游泳的速度慢慢減緩,他才起身進屋,十來分鐘後,端著兩杯調酒出來,剛好遇到星河停在池畔休息。
「給。」他遞給星河一杯加了很多熱帶水果果汁的調酒。
「謝了。」人泡在水裡,雙手手肘向後撐著池畔的星河順手把酒接了過去。
看著水珠順著星河誘人的頸側滑落到赤裸的胸膛,雪萊爾•康納叼著煙,靈活有力的雙手搭上星河的肩膀,力道適中的替他按摩。
享受著雪萊爾•康納的服務,星河仰頭看做在自己身後池畔的銀髮男人因為背光而有些朦朧的臉,抬手取下他嘴上的煙,自己吸了一口。
習慣真的是種很糟糕的本能,他曾經覺得這牌子的煙嗆口,現在卻抽得習以為常。
「你很喜歡把情人寵壞?」他似笑非笑的問。
雖然長年的經歷讓他不至於淪陷在這樣的溫柔中,但開始在乎以後他也做不到無動於衷,於是一再接受他的體貼照顧之後,內心偶爾會興起一種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的淡淡困擾……
「這是我最新的興趣……lk hou vanjou.」雪萊爾•康納低笑著傾身親吻他的唇。
又來?
「荷蘭?」
「賓果!」
見這男人已經快把說出世界各國的「我愛你」當成一種樂趣,星河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到目前為止雪萊爾•康納用的語言都是他聽得懂的,但他懷疑再過幾次以後,他可能得把所有他聽不懂的句子自動翻譯成那三個字。
而且……在聽見雪萊爾•康納愉快的低啞笑聲後,星河無奈的在內心補上一句,這男人還把讓他困惑當作一個有趣的挑戰,只要有機會就很樂意試探試探。
一開始他還會有點不知該做何反應,久了以後就直接把他這種舉動歸類到大狗耍賴,隨便他折騰算了。
回應著雪萊爾•康納的吻,星河忽然產生一股惡作劇的衝動,想把正努力挑逗自己的男人拖下水——而他也確實動手了。
嘩啦!
力道與技巧都堪稱完美的一招,雪萊爾•康納一時不察,狼狽跌入游泳池中。
見從水裡站起身的雪萊爾•康納一手扒開濕淋淋的頭髮,臉上是難得一見的錯愕表情,星河勾起唇角,感覺自己心情很好。
「衣服都濕了。」變成落湯雞的大狗哀怨的看著他的笑容發出控訴。
「濕了就脫啊。」
「你要幫我脫嗎?」撒嬌的狗立馬變成搖尾巴的狼。
白了他一眼,星河一閃身就遠遠遊了出去,只給了他三個字:「比一場。」
想要甜頭?贏了他再說。
雪萊爾•康納當然奉陪。
至於最後的勝負……反正不管誰輸誰贏,結果都是一樣是一場激情的演出。
放縱的享受彼此的一切,就是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




尾聲
這個很輕鬆愉快的假期在進展到第八天的時候出現了變數。
感覺到被人用狙擊槍盯上了,雪萊爾•康納和星河二話不說的就準備應敵。
不管是說在暗中作怪,都必須停止讓他們背脊發涼又寒毛直豎的監視。
「美軍的手也撈太長了吧?」順手關上筆電,雪萊爾•康納無奈的勾起一抹冷笑。
他最近這兩個月明明就很修身養性的在準備渡假事宜根本沒接Case,沒道理在這時候有人找上門來算賬吧?
「似乎這個月不知道哪一天美方有某個國會議員會在這裡秘密接見某些人吧。」星河皺眉想了想,依稀想起在他準備休假前從丹尼那裡聽來的小道消息,不過他一向不在意跟自己無關的人事物,所以也沒仔細聽。
「這樣講範圍好籠統啊!」雪萊爾•康納打趣道。
「跟『崩雷』又沒關係,我們不接保鏢任務!」星河白了他一眼。
或許有些僱傭兵會為了錢去接保鏢任務,但星河的觀念是傭兵是刀、是牙、是武器,他們可以為僱主殺人作戰,卻別想要他們因為一紙合約用身體去保護誰。
基於什麼老大有什麼手下的定律,「崩雷」所有人對保鏢這個職業都沒啥興趣。
「呵呵,所以他們是怕你被我找來出閒差?」
「誰知道呢……廢話少說,讓他們付出點代價吧,我討厭被狙擊槍瞄準。」星河冷漠的取出自己慣用的槍支,確認彈夾數量。
「同感,給我十分鐘。」雪萊爾•康納抓著自己的狙擊槍槍盒悄然離開渡假木屋,他要趕去另一頭的崖壁找狙擊點。
星河又等了五分鐘才離開,他要給在屋子周圍徘徊的人一點小教訓。
他可以理解為何美軍要這樣密切注意他跟雪狼,但理解不表示他會配合這樣的監視行動。
掃了他渡假的興致,害他家流浪狗費心安排取悅他的假期被迫中止……就別奢望他知道和平共處四個字怎麼寫。
順著雪萊爾•康納的心意接受一些他不太感興趣的情趣互動是他回應他感情的少數管道之一,自然很介意這樣就被打斷了。
雖然很少表現出來,但是星河確實已經把雪萊爾•康納列入「很在意」的名單之中,不然他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決定直接以武力槓上美方人員。
***
海外•遊艇上——
「小雞呼叫火雞,小雞呼叫火雞……長官,火雞那邊有異狀。」
士兵盡責的報告著,語氣中有難以掩飾的緊張感。
「保持鎮定,目標人物呢?」
那隊長很快的跑出駕駛艙,站到遊艇前方甲板上,問著負責監視的手下。
「他們進屋以後就沒出來了……我找不到他們。」
話語方落,手中狙擊槍的瞄準器毫無預警的炸裂開來。
下一秒,他們隊長手中的望遠鏡、通訊員使用的通訊器材、駕駛艙的擋風玻璃接二連三的被破壞。
「狙擊槍!」
他們很快的反應過來,迅速的趴下利用船艙掩護自己。
兩公里外的山崖上,雪萊爾•康納端著狙擊槍,似笑非笑的低喃:「嘖嘖,反應還不錯……接下來換手啦。」
『你自己抓時機。』
通訊器傳來星河冷靜的聲音,瞄準器內,從渡假木屋駛出的白色快艇在蔚藍海面激起層層浪花,以高速衝向美軍的遊艇。
借由雪萊爾•康納的狙擊壓制敵人產生的空當,星河駕駛的快艇毫無困難的逼近遊艇到極近的距離,然後險險與之擦身而過,在交錯的瞬間朝遊艇的引擎開了五槍。
子彈精準的命中引擎的外殼,穿透,最後嵌入精密的零件當中。
喀!
一直努力運轉的引擎發出類似垂死的呻吟,冒出陣陣濃煙,在搭乘者的無數咒罵與呼喊中停止運作,遊艇上的士兵們試圖去搶救引擎,但依舊滿天亂飛的子彈打得他們不敢抬頭。
星河駕駛的快艇在海面上劃出一道優美犀利的弧度,轉了一百八十度往來的方向折返。
「喂。」星河對著通訊器那頭依然在努力欺負那些跟監人員的雪萊爾•康納喚道。
『怎麼?』
「回台灣吧。」再怎麼說都不可能真的在這邊與一波又一波的美方特勤人員打起游擊戰。
『想家了?』
家?
聽著雪萊爾•康納沙啞的嗓音,星河有些恍惚。
那個小小的公寓對他來說,算是「家」嗎?
下著雨的窗景,安靜的環境,清冷的擺設……還有愛磨蹭他的男人,以及那個男人一手挺不錯的廚藝。
回憶一起,忽然有點懷念那種生活了。
「嗯,回家吧。」


——全書完——

[ 本帖最後由 yunwinni 於 2014-10-19 12:2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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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看。
好喜歡兩人實力相當的互動。
一種相互信任的感覺。
强對强,喜歡這種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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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的故事....多謝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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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幾次都還是覺得好看
真不錯的一篇~☆看來不錯
期待接下去的發展!!!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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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
兩位主角很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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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大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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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看幾次 都覺得好好看
感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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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很配的2人o...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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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前傳或是後記更好啊

實在太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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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好看~
雖然看過好幾次了~ 還是很好看 >口< ///
雪狼對星和撒嬌的樣子好可愛喔~~
謝謝分享唷~~  >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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