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已不見陽光露臉,黑夜降臨,夜晚的到來早催促著通勤生踏上歸途,偌大的校園裡,只有稀稀落落的住宿生趕著宿舍門禁時間前活動其中,校園四處沒了白天的喧囂與熱鬧,只有細微的風動與蟲鳴。
然而在這個常人用來休息的靜謐夜晚,校園中卻仍有著特異獨行的一群人聚集,聚集之處頓時成了宿舍外唯一充滿人氣的地方。
他們是靈異研究社的社員,而時值半夜的此刻,是他們最為活躍的黃金時段,所群集之處的靈研社社辦更是靈異氣氛十足。
社辦雖表面上看來一如往常,渾然天成的森冷氣氛依舊充塞其中,不用乾冰就能感受到電影中恐怖片的氣氛,但真正令在場號稱膽大的同學們露出一絲驚恐的,卻是社長楊玄。
楊玄拿著社員名單準時出現,踏著寂靜無聲的步伐,黑暗中,那金邊鏡框與鏡片透著微微亮光,鏡片下的銳利目光只稍一掃,便令人感覺如同被電流貫穿一樣。
推了推金邊眼鏡,楊玄以他的目測點名法一一掃過在場的所有社員。此時此刻,沒人敢對上楊玄的目光半秒,就算是面對中元節活躍的「好兄弟」都能全然無懼的眾人,或稱得上是社長好友兼同系學妹的資深社員葉慈皆然。
這不只是楊玄本身的陰氣使然,更因他那連「好兄弟」都怕的興趣——靈體實驗。
社辦邊角處那特別訂製的大櫃子中,擺滿了各種各樣繪有神秘花紋與標著編號的小瓶子,便是楊玄的戰利品。一個個裝著不知名靈體的瓶子,只要稍稍靠近,彷彿都能感受到隔著瓶子散發出來的深沉怨氣。
不過此處雖因集所有靈體而成怨氣之最,但顯然抵不過此時楊玄的一臉陰沉。他那號稱鬼見愁的綽號可不是空穴來風。
少一個。楊玄陰冷的目光雖只迅速一瞥,卻有百分之百的肯定。
「呃、少一個耶,社長……」葉慈抓抓她的長髮,本是雙水靈的大眼,接收到了令人打起寒顫的視線,也只有游移的分。身為社長同系又常一起上課的學妹仍無法免疫,更只能抱歉賠笑。
「很好,又少一個。」楊玄勾起森冷的笑,打開社員名單,在某一個欄位上畫上第七個叉。
此人是今年的新進社員,不僅期初大會沒出席,至今仍沒露過臉,此種幽靈社員讓楊玄對他的印象分數是倒扣到不剩。若敢拿靈研社來純掛名,肯定要他後悔莫及。
他知道該如何才能消氣了。
「下一次上課改白天,沖堂的請私下過來和我討論。」
楊玄瞥向戰利品的櫃子,唇邊揚起陰冷的笑意。
星期二,難得調在白天上的社課,感覺雖較夜晚要少了點靈異味,但處於學校極陰的地理位置,總還是免不了在大白天起雞皮疙瘩。特別是和社長楊玄共處一室。
楊玄半瞇厲眸後一掃,那人竟不知死活地不現身。
楊玄掐著書的指節緊了緊,青筋顯而易見地橫在額際,眼看就要大開殺戒。危機一觸即發的情況下,社辦的門咿呀地開啟,陰暗的空間登時灑入了微光。
「嘿、我沒遲到吧?」
楊玄斂著眸中四射的冷光,端詳著走進來的生面孔,當下與那印象分數倒扣至負分的名字畫上了等號。
來人紮著一束小馬尾,身著黑色的系服與略寬鬆的長褲外搭工作服,頂著孩子般天真面孔,傻笑時還露出一口白牙,全身散發著與這裡萬分不搭調的陽光氣息。
建築系的學生向來特立獨行,楊玄早見怪不怪,但潔癖的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如眼前那人一般,不僅穿著沾滿木屑與石膏粉的工作服,全身上下更是散發著刺鼻的化學氣味;令他極度不悅的,便是那傢伙目中無人似地嘴巴動個不停!
楊玄聚攏的眉梢上,透露出理智一點一滴崩毀的警訊。
「你們這麼早來竟然不叫我!工作室好難睡,好想念宿舍的床啊……」身邊突地吹起了道寒風,著實令他莫名所以地四處張望,止住了話頭。
「社、社長……」旁邊的同學緊張地拉他的衣袖還狂使眼色,就想搖醒那還一臉單純、不明世事的天真同學。
「噯,怎麼了?」天真同學甩掉對方的手,一個轉身,眸子正面迎上的,便是瀕臨發飆邊緣的楊玄。
呆呆地望著眼前充滿陰氣的人卻毫無懼意,那對真誠的眸子中清楚地映著楊玄的面孔,那種無懼並非發傻過了頭,亦非是種挑釁,倒像發自內心的真誠。
「你是社長嗎?」臉上陽光般溫暖的笑靨全數堆出來示好,「我是建一A的蘇少清啦。」蘇少清先是伸出手,但發現手上不太乾淨,直往衣服上隨意抹了一下又重新伸出,未曾斷過的笑看得楊玄嫌刺眼。
楊玄的不搭理是無禮地置蘇少清於難堪之境,但蘇少清也只是愣愣的傻笑了聲,還半歪著頭望著楊玄,只覺得這個人好特別,有種讓人不太想移開目光的魔力。
架著眼鏡的臉襯著修長的身子便有種書卷氣,就算被發遮住幾乎一半的臉卻不怪異突兀,他甚至還一度想撥開那遮了半邊臉的發,像挖寶般,看能否發現些驚奇。
楊玄挑眉,對於眼前此人的行為已是萬分不悅。
不怕他是吧?閃進心頭的盤算使他嘴邊揚起算計的微笑,楊玄這才伸出手來反握著,只是這麼一握卻也讓他警覺到一個事實而表情乍變。
這傢伙不是人。全身上下,一點人應有的氣息也沒有。
細長的指尖不著痕跡地藉著握手而移向了脈搏處,毫無跳動。楊玄眸子突地深沉起來,對於這個新社員的來歷是又欲打探且又存著警戒。
楊玄伸手在蘇少清的胸前與頸間來來回回,全然沉浸在個人世界的他自然不會知道此舉在眾人眼中是多麼地曖昧,他只是不斷地思考一件事情:他是誰?
這個小子不僅沒有脈搏反應,就連心跳也測不出半分,令人懷疑這身皮囊上是否真有一顆叫心臟的器官。
這騙得過大家,卻騙不過他的眼。那他到底是誰?不是人,但也感應不出有任何靈的氣息。這個在他眼前出現的異類會是刻意安排的?
放下那在蘇少清身上遊走的手,楊玄瞭然於心的眼神筆直地投向前方,獨特的笑容裡帶了點莫名的玩味,「下課。」
「啊?」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他因找到了玩物而心情大好,為揭穿那非人的身份使他興奮莫名。
「呃……是!」
當社員以鳥獸散之姿趕忙離開時,蘇少清本欲隨著同學一道離開,卻被楊玄突地抓住手臂。
楊玄意味深長地道:「你,留下來。」
「我?」蘇少清指了指自己,再看看楊玄緊抓著自己的手,憨憨地笑了,「有什麼事嗎?」
「什麼事?」楊玄笑得陰冷,耳邊傳來社員們關上門的聲響,更朝蘇少清靠近一步,「你是誰?」
「啊?」蘇少清被這話給搞糊塗了,「我是建一A的……」
「少裝蒜。」楊玄不客氣地打斷他,又上前跨了一步,用壓迫感來逼著蘇少清就範。
「那……」蘇少清一臉疑惑,不像是裝的。
「你——不是人吧?」楊玄肯定地道,「說,你是誰!」
面對著楊玄的步步進逼,蘇少清除了那盛滿疑問的雙瞳外,竟還掛著開朗笑容,彷彿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似的。
「呵,社長真有意思。」蘇少清朗聲笑著,使略帶尷尬的現下有了稍稍解凍的餘地。
楊玄見蘇少清打啞謎般地回應,不禁勾起優美的唇線,使人戰慄的森冷氣息更是在進一步欺近下,朝著蘇少清迎面而來。
這個學弟敢情走錯了社團,該要加入話劇社比較適合些?演技真是了得。不過他有的是時間耗,只不過耗得愈久,代價可就要成比例增長才行。
向蘇少清緩緩靠近,兩人的距離竟不過一根指頭而已。楊玄伸手輕輕拍打著他的面頰,由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令蘇少清不適應地稍稍抖動了下臉部肌肉。
「不說?真嘴硬。」
「呃。」蘇少清尷尬一笑,「要說什麼啊……」
「你裝傻?」楊玄這時已是微有慍色。
「我本來就不聰明……」
蘇少清毫無激怒人的意思,卻不料楊玄因著他的話,火氣是當下飆高。
他像是不知正在捋虎鬚似的,更將手覆上楊玄在自己臉頰上的冰涼,「哇,社長的手好冰,不過很舒服耶。」
膽敢碰他?楊玄咬著牙,欲不動聲色地還以顏色。
楊玄一個反手,輕而易舉地將那手腕一把擄獲,骨節喀喀作響。
「你不覺得你很沒禮貌嗎?學弟。」
「哦,不、不好意思啊!」蘇少清試圖轉動一下手腕卻動彈不得,被那看似纖瘦的細腕大力鉗制到幾乎生了圈淤青。
「說!你這個非人類出現在學校是所為何來!」楊玄沒有放鬆手下的力道,還同笑容一道漸漸地加深,「勸你從實點招來,不然——」
話語未盡,兩人間竟灑入了束微光。楊玄不甚習於光亮而皺眉。
來了個不速之客。
「小慈,有事最好快說。」楊玄毫無耐心地出聲。
「呃!」葉慈不由自主地抽動臉皮和嘴角,看到兩人那曖昧的動作更是臉部扭曲,「助教的實驗課助手……」
楊玄瞇了瞇眼,仔細想來似乎還真答應了這麼一檔事,來的真不巧。或許有些不甘願,但想想晚上必定會更添趣味時,笑意卻又難掩地浮上嘴角。
突地鬆開了手,楊玄為了即將到來的趣事而興奮的臉孔,看來更加陰森了,「算你運氣好,不過記得在第七節沒課時來補社課,敢讓我等不到人……後果自行負責。」
蘇少清習慣性地笑著抓抓頭,卻在下一秒感受到直達腦門的痛覺而輕呼了聲。低頭看了看方才給抓得老緊的手腕,果然多了圈淤青的指痕,不痛也難。
帶著不明所以的傻笑,他望著手上的淤痕想出了神,才正要離開時,斜後方不遠的那偌大櫃子卻使他收回了腳。
那幾乎與天花板同高的大櫃子中,一層層都擺滿各式各樣的瓷器瓶子,瓶身亦是長寬粗細各有不同,搭配其上的花紋,一樣樣都像藝術品。
「好漂亮的瓶子。」蘇少清耐不住好奇,隨手拿了其中長得最像的兩個瓶子想看個仔細,「777?這個是……30?」
宛如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驅使他開瓶一看虛實時,他卻突地打了個噴嚏,竟將上頭黏著的數字紙條吹下地,害得他差點連瓶子都拿不穩。
彎身拾起數字紙條,卻因著兩瓶子僅有細微的差異處而陷入了回想。
「呃,幾號應該都沒差吧?」
蘇少清全然憑著直覺將號碼重新貼了回去,匆匆將瓶子放回原位後,便哼著歌走出社辦,壓根沒發現某個瓶子微微地晃了一下。
楊玄頭一回忘了耐心二字該怎麼寫,面色鐵青地在社辦中來回踱步。
蘇少清這小子顯然是沒什麼時間概念,竟讓他等上半個小時,害他空著肚子,連飯都沒吃一口。越想越是光火,本想親自出馬逮人,蘇少清那遲到了如此久竟還笑得出來的臉就映入了眼中,楊玄萬般不悅地差點想伸手呼上幾掌而後快。
「啊,真厲害,社長那麼早就來了啊。」
楊玄自然是沒心情聽這小子拍馬屁,「幾點了?很會遲到啊。」
「呃、上課耽誤到了……既然時間已經過了,那現在就快開始吧。」蘇少清笑著,卻在摸了摸工作服上上下下的口袋時僵住了笑臉,「完了,我的圖呢?」
「圖?」楊玄眉一挑。
「我昨天畫的模型草圖啦,尺寸都量好了,放在宿舍了,本來要帶來做的。」蘇少清有如天將崩塌似的表情,雙手抱著頭差點在社辦裡亂竄。
楊玄忍著將要發飆的情緒,目光一移向地上,才發現擺在周圍的竟是工具箱、手動線鋸等機器,簡直完全不把他這個社長放在眼裡。
「警告你,別想耍什麼花招。」楊玄冷冷地一道。
「怎麼講這樣……」蘇少清呆笑著,「我只是想上完社課就回工作室做模型,所以才想回宿舍拿圖——」
「想偷跑?」想用騙三歲小孩的「圖遁」來拐他?
「才不是!」蘇少清趕忙搖手否認,「不信社長可以和我一起去拿,我租的宿舍很近的。」
楊玄一瞇厲眸,不太情願地點頭同意之際,隨手更往那擺放著實驗品的櫃子上摸了一瓶,不著痕跡地塞入口袋,也藏了眼下的算計。
來到學校附近那單人租賃的宿舍,小小數坪余大的空間裡是亂的不像話,模型材料各據一方,連走路的地方都快沒了。
「給我快一點!」環境的髒亂讓楊玄簡直難以忍受。
楊玄雙臂交抱於胸前,正環視著這環境的同時,天色早已悄然暗下。他眼角餘光瞥見那原本忙碌的身影突地止住了所有動作。
蘇少清緩緩一轉頭,對上了楊玄未被發遮蓋的眸子。那又快又無聲息的欺近,讓楊玄初嘗何謂受驚嚇的滋味。
「終於讓我找到機會了,楊玄。」蘇少清淡淡一道,此時的他全身散發著危險的邪氣。
那對瞳眸中閃著的儘是邪惡之色,與他那毫無人類氣息的存在相互呼應著,這一切使得被輕易扣住雙肩的楊玄第一次感受到緊窒的壓迫感。
極盡輕柔又邪魅的氣音在耳邊呵著氣,緊抓肩頭的手絲毫沒有放鬆的傾向,還越發加重,力道之大與白天判若兩人。
「這就是你的真面目?說!你這是什麼意思!」瞪視著眼前那與白天全然不同氣息的人,楊玄雖懊惱於自己的大意,但追根究底的心思讓他當下收回微露的吃驚。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但是論氣勢他也絕不輸人。何況眼前這個「人」可是個值得研究的對象,非得抓來玩玩不可。
他一面如是想著,右手就不著痕跡地探入放有瓶子的口袋。
這個瓶中放的可是他的秘密武器:殺手靈777。本身耍狠不眨眼,再加上他的藥劑操控,不被嚇死也會被劈死。
「真面目啊。」蘇少清還是操著極陰柔的聲調,一個快手,便輕易地抓住了楊玄探入口袋、那不甚安分的手。
此人的底子他一清二楚,怎麼可能會不知楊玄是個身上盡帶「危險物品」的人物?但算盤打得再如意,他輕輕撥個算珠,還是有辦法亂了那定好的章法。
輕笑了一聲,看著白天狠掐自己手腕到淤青的手。他蘇少清可不是個會淪落到被裝在瓶中供人實驗的笨蛋。
「這可說來話長呢,倒是你,不會想拿你的實驗品對付我吧?」蘇少清太高他握於掌心的手,從其中拿出了個瓶子,一個轉向,刻意讓瓶身給楊玄看個仔細。
楊玄倏地一驚,是777沒錯,不過這瓶子感覺上……並不是裝了777的那一瓶,有人把號碼給偷換了!
若沒記錯,現在這個瓶子裝的是30號實驗靈,但早已在幾天前又偷跑了。總之現在他手中的瓶子,裡頭什麼也沒有!
沒有時間去想誰膽敢動他的實驗品,卻被手中傳來的觸感刺激了所有感官。這小子竟抓著他的手又咬又吻!楊玄不由自主地奇了雞皮疙瘩,死命地抽手。
對於楊玄的掙扎,蘇少清眼裡儘是玩味:「沒錯,我不是人,可把我搞成這副模樣的你竟然不記得?」
「你少廢話!」無效的掙扎實在讓楊玄不甘,白天時相類似的情況,到晚上就全反了。這小子像是變了個人,若說善於偽裝,那演技也太過精湛。
「哦?你似乎沒聽明白。」蘇少清那聲調,配合著已然鬆開且隨意地覆於頸上的半長髮絲,倍添邪氣,指間的撫摸更是挑釁,「我可是你一再追求靈體實體化的完成品啊,你沒興趣?」
「什麼?給我說清楚!」那過於欺近耳邊的聲音再一次地灌入時,使楊玄面色一變。
要是他曾經抓過這一臉邪樣的靈做實驗,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認得,可這傢伙既非人亦非鬼,不是被實體化的靈又是什麼?說什麼也要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蘇少清痞笑,「好凶,被你一嚇就全忘了。」
「你——!」楊玄差點失控地對眼前的人拳腳相向。
瞪著那一臉沒有半分懼意的面色與自若的神態,反倒是楊玄氣的臉紅脖子粗,「混蛋!你想怎麼樣?」
這時,蘇少清往楊玄的臉一個靠近,端上為計策將要成功而預備好的邪笑,「你要我說就說,好像太沒原則了?不過若是給點小報償,我就考慮。」
這小子真是奸商投胎轉世來的!楊玄暗咒著蘇少清那一張「絕不做賠本生意」的奸商面孔,可恨的是自己卻因為有求於他而對什麼要求都要聽命行事。向來只有自己命令他人,這下子竟受制於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學弟,何止不甘心?
不過……他手頭握有自己這幾年來做盡實驗、卻百尋未果的答案,要是為了顧及自尊,卻讓實驗結果毀於一旦,那又太顧此失彼了……
「……什麼報償?」說出有生以來最丟臉的一句話,楊玄是百般不情願。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雖然目前被牽著鼻子走,可一旦目的達成,拿到關於靈體實體化藥劑的配方,到時扳回十成都輕而易舉。屆時只消來個反向操作,就能讓眼前這傢伙再度變回靈體,趕回冥府去。
精明的眸子瞇了瞇,彷彿一眼便能將楊玄心中所打的主意給看得一清二楚。
「很簡單,一個吻。」
「……啊?」楊玄以為自己生了幻聽,但自己唇邊忽然壓下的溫熱觸感,卻給了個直接且真實的答案。
蘇少清得意於輕易地擄獲楊玄的吻,還能見到一般人從未見過的另一種表情,於是刻意趁楊玄還停留在吃驚與反應不及的狀態時,硬是長驅直入,唇舌啃咬交纏了幾回合。
感受到楊玄那全身血液往臉上集中的熱度,使他有種初嘗勝利的快感,一直到那難以忽略的抗議傳來,才讓他止了住。
蘇少清笑得輕佻,還刻意舔了舔唇,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看得楊玄羞憤至極,將眼前的人碎屍萬段的想法不停浮現腦海,但也掩不住臉上那如鐵燒熔般的火紅,又燙又熱。
楊玄受不住那過分靠近且放肆的視線,將頭撇向一邊,「……看什麼看!還不快說靈的實體化是怎麼一回事!」
要是蘇少清心中所想的話傳入楊玄耳中,那他租的小宿舍肯定會被炸到連殘骸也不剩。
楊玄的功力之強,從他「鬼差殺手」的封號——他不知抓了幾個在人間執行公務的鬼差——就足以證明他的能力絕非浪得虛名;就算楊玄一時不察而受制,但平心而論,蘇少清掂掂斤兩,自己顯然還沒那本錢,所以還是別玩得太過火。
「好吧。」蘇少清攤手,「老實說,我那時也不知道會成了現在這副德行。」
「什麼?!」楊玄有種被耍的感覺。該是說打從進到這間令人難以忍受的髒亂房間時,就已經被耍了。
「我還沒說完,別激動啊。」蘇少清趁著楊玄突地轉過身之際,還刻意伸手行了個吃豆腐之實,硬是在他臉上摸上一把,「一年多前,一場食物中毒的意外讓我就這麼掛了,就此成了孤魂,去冥府報到……」
「說重點!」楊玄吼著,將那狼手不滿地拍了開。若非有求於人,怎可能如此忍氣吞聲?
「你很心急嘛。」
蘇少清調笑的調調著實令楊玄直飆火氣。
「只是我這黃泉路走得很不順,走在路上還被不明液體襲身,全身痛到就像被火燒,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模樣。」
那時他方死沒多久,倒也沒幾個人知道,遠在南部的家人更別說了,成了遊魂的他下意識地往自己該去的地方飄。
直到行經一個寫著「楊宅」的古式大宅子外頭時,禁不住好奇地從外頭多望了幾眼,還往那有著華麗雕花的木窗裡頭探了探,卻沒想到會在下一秒竟被不明液體灑得一身。
而下場就如現下所見,從靈體變成了實體,就連那本該還在醫院的「肉身」都憑空消失,簡直像是代替他這個靈體報到去了。
現在實體化後的他,不是活人也不像死人,沒有心跳與脈搏,但卻和活人一樣有著該有的生理功能和體溫,倒也不至於被人當成活殭屍。
恢復「人身」的他,不願抱持著疑問「活」下去,為了「身體之謎」而幾經調查走訪,最後才知道楊玄這個事件肇始人的存在,那棟古式大宅子的主人,對他潑不明液體的元兇。
楊玄不僅人不如其姓,整體散發出「陽」味極低的陰氣,單看便知和異次元的非人類打過交道,可如此外表下的他卻還出乎意料地單純。或者正因和那些靈在一起慣了,而不知如何和人相處吧。
人人都被他表面的陰沉給嚇得退避三舍而不知那純情的內心,就只有自己知道這樣的他,於是乎,也等於無形地替自己保留了機會。
他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楊玄的情形,那專注且純真的模樣,就只因為發現了後院的花草樹木生了新芽。那雙純淨的眸子,就此在蘇少清的心裡漸漸灑下了不知名的種子。
雖然明白楊玄心中似乎只有實驗與特質靈小紀,但早在心頭播的種卻已然萌了芽。
蘇少清的一番解說,讓楊玄整個人陷入回憶之中,還不時因著絞盡腦汁而皺眉,壓根不見蘇少清突地柔和的目光。
記憶之中,他多的是實驗失敗的藥劑,卻僅有一次氣到將那失敗品隨手往窗外潑的行徑,但無論再怎麼想,他就是想不明白當年的失敗作為何在幾經實驗下毫無效果,卻給那傢伙一潑奏效,甚至還能維持長久的實體。
更重要的是,他完全忘了那藥劑的成分和調製的方法!
「還不只如此呢。」蘇少清打斷了楊玄的思緒,「從此我竟然分成了白天晚上兩個人格,共用一個身體,這可把我搞慘了,白天的人格對晚上的記憶一片空白,硬要想還會犯頭疼。」
白天的主人格不知夜晚次人格的存在,這一點用在裝傻上還真有演技派演員的實力,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畢竟總讓白天的他沒了夜晚的記憶也不是辦法。雖然吃盡苦頭,可他現在卻覺得晚上時的惡性格非常有用——至少在現在。
想想,白天的笨樣子,盡會傻笑也成不了事,至少不可能找到讓自己吻他的機會。
蘇少清顧左右而言他的行為讓楊玄恨恨地咬牙,最後索性緊揪蘇少清的領口,「少囉嗦!我才不管你的死活,快告訴我那藥的事!」
楊玄現下似乎沒什麼心情去聽此人因為自己當初潑出去的東西吃了多少苦頭,他目前一心只想知道一個問題:那個藥是怎麼調出來的!
事情已隔得太久,他忘了、也沒想到要去記一個實驗不成功的配方,誰會知道那時的失敗品,居然造就了個完成品出現在眼前。
「哦?」蘇少清本只想著該怎麼把握這次的良機,好好和他追尋已久的人相處相處,卻因方才楊玄的話,讓他的心頭裂了道滲血的小縫,隱隱泛疼。
蘇少清內心苦笑,表現於外的卻只是挑挑眉,一臉的事不關己,「你問的問題真有趣,就算是學化學的人都不太可能會知道的吧?」
「你說你不知道?」楊玄提高了聲調。別說他傻傻給了報償,才發現這是個穩賠不賺的生意!
「噯,我有這麼說嗎?」蘇少清執起楊玄緊扯自己衣領的手,忍不住在他手背上吻了幾口,就當作撫平自己傷口的良藥吧。
這手還真是漂亮的緊,纖細修長,不多看幾眼、吻上幾回還真對不起晚上的自己,畢竟這是白天的他所不可能享有的福利。況且自己這個身子因他而成了難以適應的雙重人格,要點補償並不過分吧。
「知不知道說一句!」楊玄咬牙,忿恨地望著他的手再度成了蘇少清的甜點,卻也只能施以眼神暴力,不僅力氣不知為何差人一大截,有求於人的事實更令他束手束腳。若非如此,他必定要這小子嘗嘗被雷劈成焦炭的滋味。
蘇少清刻意吊吊他的胃口,「你給的報償讓我只能說到這,再說下去不公平啊,變成這副鬼樣,再要些報償也不為過,畢竟交易總得要懂得等價交換的道理。」
去他的等價交換,還不就是個趁這種機會對他大大敲詐的奸商!把變成那種體質的錯全推到自己身上,但他卻一臉因此而愉悅的樣子,還有什麼資格談什麼公平不公平?明明就樂在其中!
「你究竟想要怎麼樣?」楊玄有種被當俎上肉的感覺。
「這問題問的好啊。」蘇少清等的就是他如此主動地讓自己有大發慈悲告訴他的機會,再度靠上楊玄的頸窩邊輕聲一道,惡質地在上頭吹了口氣,「不過要是你怕到不敢接受……」
楊玄的身子因著他的話稍稍退了一下,但卻又倔強地不肯低頭示弱,「害怕?開什麼玩笑!」
「這就好……」蘇少清邪魅的笑逐漸加深,並在楊玄瞪大的雙瞳中放大,他再度往楊玄耳邊欺近之時,吐出了關鍵性的報償條件,「……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