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床上靜靜躺著的人彷彿一塊磁石,允浩再次碾壓上去,在中發出了一聲呻吟。解開他的衣服,胸前紅色的點點可愛而羞澀地縮著。小小的,會舒服麼?允浩伸舌捲起在中胸前的紅點,慢慢地吮吸啃噬,然後再放開,有些壞心地往他胸口吹涼氣。在中的乳尖被冷熱刺激著,一下就變得很挺,因為被塗了口水,看起來還亮閃閃的,允浩第一次發現,他的身體原來這麼有趣。
趁在中注意力分散的時候,允浩的手滑向他的下體,隔著衣服,允浩發現在中已經興奮了。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幾乎從來沒有在意過他的感受,允浩仔細回憶了一下,在中似乎從來……從來都沒有起來過……
有一剎那,允浩覺得很心疼,為什麼呢?其實他也想過,跟自己在一起,在中圖什麼呢?他真的指望著自己給他虛無縹緲的愛情麼?還是……還是他只想活命而已……
感覺到允浩忽然停了下來,在中張開了眼睛。允浩的手覆上在中的身體,握緊他,上下滑動著。在中的臉上竟露出一絲受寵的驚慌,他有些不知所措。允浩心裡一緊,不過是撫摩他一下罷了,他怎麼就這樣一副表情,允浩索性脫下他的衣服,張口含住他的身體……
「不要……」在中幾乎是慘叫了一聲,允浩抬起眼睛看著在中。在中爬起來,脫下允浩的衣服:「還是我來吧……」
「在中……」允浩也跪了下來,在中已經習慣了在允浩面前跪著,此時見他跪在自己對面,忽然感覺到很不安。
「讓我來為你做一次,好麼?別擔心,我會讓你舒服的。」把在中按倒在床上,允浩學著在中每次的樣子,吮吸舔弄起來……
在中的身體微微顫抖,他的呻吟像是對允浩的鼓勵,允浩小心地避開自己的牙齒,怕碰到他了,不一會兒就覺得兩腮很酸。每次如果在中疼得厲害,他都會主動地用口來幫自己,原來這麼酸這麼累……想著每次在中臉色慘白的樣子,允浩就越發覺得心疼。
終於,在中攀上了頂峰,他來不及抽出身體……
「去吐掉……」在中趕忙道。
允浩沒有吐掉他的體液,而是將他緊緊抱在懷裡,輕拍著他的手臂:「你歇一會兒吧,還沒完呢……」
在中就軟軟地貼在他的身上,輕輕喘息著。
允浩將手伸到他身後,輕輕幫他放鬆著身體,每一次他都會出血,那些裂傷有時會持續兩三天,讓在中苦不堪言。情事從第一次開始就只有疼,而從小,這些事對在中來說,只是謀生的手段而已,從來沒有人對他講過,他也可以從中得到歡樂。經過潤滑,允浩慢慢地擠進他的身體。
「疼麼?」允浩竟然停下來等他。
在中搖了搖頭,他沒說謊,這是唯一一次他沒有覺得撕裂的疼,只是脹脹的,酸酸的,充實的感覺讓他心裡暖暖的。允浩開始動作起來,在中完全放鬆了自己,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好像是被愛著的……他對待自己真的好像是對什麼寶貝呢,輕拿輕放的,不像每一次似的,不僅一下就闖進去,這身子還被摔摔打打的,每次都是做到一半就疼昏過去的……
第一次,在中清醒著撐到了最後。最後的時候,他竟然又和允浩同時洩了身子,兩個人擁抱著倒在床上。
「你還好麼?」允浩見在中的臉色有些白,頭上都是虛汗,不禁關心地問。
「從沒有這麼好過……你對我真好……」在中睜開眼睛,滿臉都是幸福。
「哦,我……」允浩剛想讓他睡會兒,在中卻忽然猛一張口,噴出一大口血來。
「你怎麼了!」允浩有些害怕,在中像做了什麼錯事似的,趕快從床裡拿出一塊帕子,卻不急著擦自己,趕快把允浩身上濺的血擦了。
允浩心裡一陣陣地疼,他握住在中的手,從他手裡拿過帕子,輕輕地為在中擦掉嘴邊的血。
「如果受不了的話,以後都不做了。」允浩小心地擦著他的臉蛋,手帕變成了黑紅色。
「對不起……你別生氣,我……」在中的臉漲紅了,「太掃興了,是吧……」
「你還道什麼歉啊!」允浩的責怪裡都透著濃濃的心疼。
「雖然我這麼掃興,可是我還是很開心的,你對我真好。」在中抬起了眼睛。
「先躺下吧,別再涼著。」允浩拉過被子,蓋住了在中。在中卻伸手環過他的身體,允浩也抱著他,兩個人像兩個連體嬰兒般擁抱著。
27
「幫主……你以後會記著我麼?」在中的一句話,讓允浩差點流下淚來,「我很怕我會忘了啊,昨天吃的什麼,我都想不起來了,我很怕我最後會忘了今天你對我這麼好,我不想忘的……」
允浩撫摸著在中單薄的肩膀,那一刻,他忽然不想讓在中死,他想留住他,讓他一輩子留在自己身邊:「我不會忘記你的,永遠都不忘。」
在中微笑起來:「原來這碼事還可以這麼舒服呢,真好。」他從小淪落風塵,對於這些並沒有世俗的忌諱,此時允浩聽在中一說,心裡倒難受起來。
「你以前從來沒舒服過麼?」
在中搖搖頭:「只是疼呢……」
「又不舒服,你幹嗎還老是想著?」
「原來我在教坊裡的時候,師傅教過我們,只要得著我們身子,客人就會喜歡我們的。我是以為,讓你得到我,你也許就會喜歡我的……」
本來以為他懂很多心機手段,但這傻話一說,可讓允浩真的心痛了一下。他拉過在中,在他頭髮裡啄了一下:「以後可別這樣了,能行的時候,咱們倆就都能得著樂趣,不能行,看你受傷了我也難過,別逞強……」
在中點了點頭,允浩忽然想到什麼,拿過衣服,解下腰上的一枚貔貅飾物:「這是我娘留給我的,說是個辟邪的東西呢,你戴著吧,我也沒送過你什麼東西。」
「這東西不是招財的麼?」
「分兩種吧,好像是說一種招財,一種辟邪,這個是辟邪貔貅來著。反正我一直戴著,又辟邪又招財。」
在中笑了起來:「那你給我戴上吧。」
允浩點點頭,將那紅繩穿了一扣,讓繩變短,在中低下頭來,允浩將那小貔貅掛在了在中頸上。翠綠的玉石映著在中雪白的脖頸,顯得分外好看。
「以後我若想你了,你不來,我就摸著它睡。」在中愛惜地在那貔貅上摸了摸。
「以後若真想我,就讓昌?叫我一聲,我若沒別的事,就來看你。但你多少要知道點分寸,別找得太勤……」
在中的心頭一暗,允浩啊,我不會隨便去找你的,我豈是那樣不懂事的人麼?允浩也覺得自己說得有些不對,他抬手摸了摸頭髮,在中笑道:「知道了。」
「你若累得厲害,就睡一會兒吧。」
「不了,昌?第一天來,我不想讓他等太久,我們起來吧,把屋子收拾收拾,昌?也就該回來了。」
昌?回來的時候,在中和允浩已經清爽地坐在堂屋喝著茶對弈。他乖巧地站在在中身後,一語不發地看棋。
在中先於角上著了一子,只是普通的起手式,允浩則從開始就一直在做眼,爭先手,步步進逼。在中的棋表面上看是疲於應付,其實後著綿長,總是堪堪要敗了,一個妙式卻得了先機。昌?看著棋,臉上露出嘉許的神色。
到收官階段,在中卻意外地要勝了,允浩的棋怎麼看都是略高一籌,但最終敗北,允浩濃眉蹙著,一臉疑惑。
「我終是不如在中的。」允浩一推棋盤,「昌?哪,把棋收了,咱們吃飯。」
昌?去收棋,在中發現他兀自在棋盤上擺弄,走近一看,心就一提,這孩子硬是在棋盤上擺了兩個子,允浩的棋就盤活了一大片。
晚上的飯食甚是可口,就是在中也多吃了些。香茶燉的牛肉別有一股清香,油也被茶解了,在中吃著開心。昌?像他肚子裡的蟲,再點的幾樣菜又清爽又下飯,紅的綠的黃的,搭配的也漂亮,看著就舒服。
昌?這小子好像胃口很好,在中只看著他吃飯就覺得很餓。昌?看起來瘦瘦的,一頓盛了一碗還要壓實了,然後再添了兩次,桌上的東西已經基本被他掃蕩得差不多了,他才罷了手,開始收拾桌子。
「這小子如此能吃,你叔養不起你,才送來我這吃乾飯的吧。」允浩見他吃飯那麼歡,也覺得有趣。
「幫主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叔怎麼說也是茶莊有頭有臉的人物啊,送我來這,是為了跟著幫主長些本事,將來回去了,可以有見識,可以接手茶園。」
「你還真有志氣啊,還想著經營茶園子?」
28
「幫主,我看天也晚了,你今天晚上就住下吧,好不好?我還想跟幫主再學些東西呢!」昌?眨著亮晶晶的眼睛問道。
允浩望向在中,在中的眼睛裡也都是渴望,他沉吟了一下:「好吧,但我還要去有天那邊看看,晚些再過來。」
在中點點頭,他心裡感謝昌?的聰明乖巧,昌?朝他笑了一下。
待允浩走了,在中問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鬼?是不是家裡覺得你太精了,誰也擺佈不了你,才把你扔出來了?」
昌?扁扁嘴巴:「我還不是為了你,看你看他那個眼神,愛得都要滴出血來,我要不幫你,你留得住他麼?」
在中被他氣樂了:「你才多大點的孩子,知道的事比個猴子多不了多少,怎麼就懂什麼愛不愛的了?」
「若說這些,只怕你也比我強不了多少吧,但你還算有點見識的,比那二幫主要明事理得多。」
「什麼?有天?你見過他了?」
「見過。他心裡苦多著呢,人又偏偏清高得要命,還不如你呢,你總還會放下身段去要,他呢,就死撐,自己心裡有多少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聽你說得好像有點理,仔細一想,卻一點道理也沒有。有天又哪用得著放下身段去求了?他只需要高高在上地等著,允浩自然會放下身段去求他。被愛的那一個,總是要高一些的。」
昌?搖了搖頭,正要再說什麼,在中卻道:「你怕也不是什麼普通孩子吧,剛才下棋時的幾步妙著別以為我沒有看見,你又怎麼甘心來做個小侍童?你最好什麼事都別瞞我,你是誰派來的呀?誰派來監視我的?」
昌?像個猴似的欺到在中面前:「呀在中哥!這都被你看出來啦?我告訴你哦,你可不要告訴別人……我是玉皇爺爺派來救你的……」
在中開始還聽他說得認真,後來才知道他竟是拿自己開心呢,在中板起臉來:「你既不說,我也不問了。橫豎也不過幾個月的命,我也沒有什麼值得你圖的。但小子你記著了,你若敢對幫主有絲毫的不利,我可絕不饒你。」
「呦!哎哎哎……快看看你的眼睛,又要愛得滴血啦!」昌?指在中的臉,笑得捂著肚子。
「你這孩子不管是誰派來的,總是來氣我的!」在中歎了一聲,也不再理他。
「呀!你好像我娘哦!」昌?放肆地笑起來。
「死孩子,縱是像也是像你爹,怎麼就像你娘了?」
「你像我娘一樣溫柔一樣美,也一樣刁鑽。哈哈,在中哥,我爹可不像你似的,一生氣就瞪著大眼睛插著腰,我爹那壯漢若插了腰,還不讓人笑死了!」
聽著昌?的話,在中縱生氣,也被他氣得笑了起來。
夜到深重時,允浩竟還沒來,在中還在盼望著,昌?也有些看不下去:「不如你先睡下,他來了我叫醒你。」
「算了,躺下也睡不著,還不如醒著等他。」
「幫主若不愛你,才是不識貨。」
「什麼不識貨?你可真是粗人一個,說個話都那麼難聽?我還以為你有多好,白白開心了一回。」話是這麼說,但昌?乖巧,能說會道,正好符合在中的要求。在中聽他說話頗為有趣,心裡也越發喜歡他。
兩人正笑鬧著,門被推開了,允浩走了進來,在中一下就笑開了,但允浩的臉上卻帶著難色。
昌?剛想退出去,卻聽允浩道:「在……在中啊……我……」
「有什麼話就說麼,幹嗎吞吞吐吐的?你跟我還客氣起來了?」在中笑了起來。
「有天……有天他有些……」允浩看了昌?一眼,昌?卻道:「幫主,在中哥可一直在等著你呢。」
允浩看向昌?:「我和在中有話說,你先出去一下。」
昌?噘著小嘴出去了。在中已經猜到了些,低聲道:「有天的病發作了麼?可是又要喝我的血?」
以前允浩來找在中要血時都理直氣壯的,但今天他卻心虛了。剛剛有了這層關係,又親眼見他吐了血,再傷害他的身體,允浩心裡過意不去了。但想著有天難受的樣子,允浩又擔心得要命。
在中輕笑了一下:「想要什麼拿去好了,將來你縱是來要我這顆心,我卻也沒有猶豫的。只要你對我好,心裡有我,我也就滿意了。」
在中拿出小匕首,刺破了指尖,已經泛黑的血液流進碗裡。生命似乎也隨著那血液慢慢地流走。允浩看著那碗血,終於過去握住他手:「夠了!」他拉起在中的手,就要用嘴巴去吸吮那血,在中抽回手指:「不要,有毒的。」允浩卻沒有管這些,直直地把他的手放到口中,他也不說話,只是用舌頭去舔那傷口。在中感覺有些酥酥的,有些微疼。
29
允浩吮了一陣,見不流血了,就拿了塊軟布小心地為在中包了傷口。在中笑道:「你可頭一次對我這麼好,還不快去救有天。」
有那麼一剎那,允浩幾乎都忘了有天,腦子裡只有個在中。
端起那碗血,允浩轉身要走,卻回過頭來道:「我安頓好他,就回來陪你!」在中望著允浩出門,心頭又湧起萬千思緒。
昌?進來道:「他來幹嗎?為什麼離開?」
在中就把用自己的血救有天的事告訴了昌?,昌?陷入了沉默。
允浩再回來的時候,在中已經因為頭暈先躺下了。剛才失血之後,他忽然感覺腦子迷糊,昌?害怕了,趕緊讓他躺會兒,他閉了好一陣眼睛,臉也白得嚇人,允浩回來時,才好了一些。
「他好了?」見允浩回來,在中問。
「現在算是還不錯,我讓人看著他,過來看看你。」
不再聽他們的甜言蜜語,昌?關好門,抿了抿好看的嘴唇。
這一段時光,在中過得頗為高興。白天有昌?陪著,兩個人說說笑笑,在中也開朗了很多。有時候允浩就過來,也不像以前一樣與他彆扭著,兩個人相處的也還算融洽。在中常常覺得,這就是很久以前他期許的幸福。
他的身體其實衰退得很厲害,經常會疼得坐立不安,腰腿不好的時候,昌?就替他揉捏,減輕了在中很多負擔。
在中醒著的時候,就給他講他的事,他頭腦越來越不濟,總是翻來覆去地講,昌?也不嫌他煩,他講的時候,昌?就聽。每次聽都像第一次聽一樣。慢慢地,在中連講故事都不行了,常常講了開頭就忘了中間,然後就呆呆地發愣。
這期間,昌?親眼看了一次在中浸藥。那桶比滾開的水涼不了多少的藥端進屋後,留在外面的昌?就緊緊地攥著拳頭,嘴唇都咬出血來。
浸藥之後的那天,允浩陪著在中,在中卻沒有醒,一直昏昏的。後來在中醒過來,卻吃不下東西,吃了就吐,允浩陪了在中幾天,又有幫務要處理,就離開了。昌?就守在在中床前,等著他醒來。
在中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允浩,昌?有些賭氣地道:「他不在,憑什麼他就得在這守著你啊……」
「你別糗我了,我夠難受的了……」在中說著,捂著胸口喘了兩口。昌?看著他那樣,忽然問:「在中哥,你想不想跟幫主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做夢都想,明白麼?做夢而已……」在中自嘲地笑了笑。是做夢都想啊,但從開始就知道,這想法只能是個夢。
「我想幫你。」
「你幫不了我的,別做傻事。你能在最後這半年多陪著我,我很感激。但昌?啊,你可別對我動真感情,否則,等我去了,你會難過的。你現在就把我照顧當成你謀生的一個手段,你盡心照顧我,就盡了本分。」
昌?下定決心是在那個早晨,他打開門,看到在中坐在床上哭。
「在中哥,你怎麼了?」昌?急忙過去。
在中抓住昌?的手:「我醒了想叫你給我倒杯水來著,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你的名字。我就坐在這想,想了大半個時辰也想不起來……怎麼辦……我傻了,我傻了啊……」
昌?的心像被人擰住,他把在中抱在懷裡,輕聲道:「哥,我叫昌?,沈昌?,你記得住,你沒傻……」
一轉眼,就到了三月十五,在中又要泡藥了。每到泡藥這一天,從一大早在中就非常低落,他坐在床上抱著肩膀,眼睛又癡癡呆呆的。
早上允浩來了,在中抱著允浩的胳膊說他不想泡藥,很疼的。允浩也發現在中的精神有問題,也就不和他計較,只說泡了藥他會過來陪在中過夜的,在中就傻忽忽地使勁點頭。昌?見人都這樣了,允浩還用這些來利誘他,心裡生氣,就越發打定主意要為了在中冒險。
中午時候,愛文居來人說有天忽然上吐下瀉,情況危急,允浩本想在這陪在中,聽到這消息,就趕到愛文居去了。昌?追上允浩道:「幫主,在中哥泡藥的事就交給我吧,如果您不回來,我就替您看著時間,保證不誤了時辰。」
允浩皺了皺眉,並未置可否。
晚上到了泡藥的時辰,昌?一個人將那藥桶抬進來,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就朝在中走來。
在中嚇得縮在牆角直搖頭,昌?走到他身邊,溫言勸道:「別怕,我把他支走了,你只進去裝個樣子就成……」
在中疑惑地看著昌?,那一刻,他的腦子清醒過來,他有些哀傷地站起來,跟著昌?走到木桶前,就要拿匕首割腕子,昌?卻攔住他:「不要再傷害自己了!你只管進去泡個澡,他來了,我就說你泡好了。」
在中並不知道,每次浸泡的毒藥已經被昌?換成了強身健體益智寧神的草藥,在別人面前脫衣服他甚不習慣,昌?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轉過身去,你進去了再叫我吧。」
一陣細碎響聲之後,在中輕輕說:「你轉過來吧。」昌?見他躺在木桶裡,渾身已經浸在了水中。
「舒服麼?」昌?將手貼在木桶外,用棉厚的內息為在中保持著舒服的水溫。
「你這樣做,他會不高興的。」
「他不會不高興的,他會喜歡上你的,如果你還泡毒藥,身子就不成了,等他愛上你,你也走了,他會難過一輩子的。他愛你,對吧?」
「對,允浩他最愛我了!」在中興奮起來,連幫主都不叫了。
「所以,我現在把你身子養好了,以後他喜歡你,你也好了,你們倆就好好過小日子了啊。」
「可是……可是我這樣就救不了有天,救不了有天,他會不高興的……」
「二幫主好或不好,都是他自己的命,憑什麼用你的命來換?別想那麼多不該你想的事,你現在就應該好好地保養好身體,將來跟幫主幸福地在一起……」
「哦……」在中的腦子裡勾勒出一幅美麗的畫面,他甜甜地笑了起來。昌?知道他頭腦不是很清醒,看著他的笑容只覺得心酸。
「我不管有天了,只要我和允浩將來快樂地在一起就好了。」在中笑著說。
「對,你這樣想就對了,我……」
昌?話音未落,只覺得一陣涼風吹了進來,他回過頭去,見允浩立在門口。
怎麼也不放心,更加不想他不著寸縷的樣子給別人看到。允浩沒等有天恢復就急著趕了過來。
「沈昌?,你的膽子不小!」允浩的眼睛裡全是危險的神色。
在中呆呆地望著允浩,眼神裡都是不解。
30
允浩一步步地逼近來,昌?站起來跟他對峙著。允浩伸出手,一把把在中從木桶中抓出來扔在地上,在中可憐地縮起了身子。
「你幹什麼!」昌?趕忙過去抱住在中,伸手拿了條毯子披在在中身上。
「你……你壞了我的大事!」允浩咆哮起來。
「你的大事?你有什麼資格這樣折磨在中哥?你憑什麼要他為你這樣!他所做的一切你難道都沒看到麼?他有多愛你多喜歡你!你還這樣利用他,你是人麼?」昌?終於怒吼起來。
「你……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過問我的事!」允浩的眼睛裡露出了凶光。
「我不是誰,我只是看著這世道不公平!幫主你心裡的人是誰,問問你自己的心吧!」
「我要殺了你這個叛徒!我讓你來幹什麼的?你現在居然做出這樣的事來!」
在中的腦子一陣明白一陣糊塗,他發現他們說的很多話他聽不懂,但允浩說要殺了昌?,他聽懂了,他跪到允浩腳下哀求道:「幫主!不要殺昌?!他只是個孩子啊……」
「你還為他求情!」看著在中連遮掩身體都不顧,只顧著為昌?求情,允浩就覺得萬分憤怒,「他犯了幫規,我是一定要殺他的!」
「幫主!你現在就拿藥來,我……我一定不躲了,您不要殺他,不要殺昌?好不好……」在中已經失去了理智,他伸手抄起小匕首,沒輕沒重地就朝腕子上猛劃了一刀,允浩的心一哆嗦,他急忙抓住在中的手:「你瘋了!」
「幫主……我……我……」在中氣急攻心,竟昏倒在允浩懷裡。昌?怒視著允浩:「幫主,你放過他吧,如果我死了,你能放過他麼?」
在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藥桶裡,允浩面無表情地坐在他身邊,在中掙扎了一下,問道:「昌?呢?」
「他居然身懷絕技,卻原來是茶莊派來的奸細。」
「奸細?怎麼可能……他還是個孩子……他現在在哪裡?」
「他……他已經畏罪自殺了。」
「自殺?」在中呆愣在那,很長時間不明白自殺的意思。
「幫主,你是說……昌?,他死了?」在中的眼睛裡都是不解。
「是的,他自己死的,我本想問清楚一切,可是他卻選擇了死亡。」
良久,在中微笑起來:「幫主,你愛我麼?」
「什麼?」允浩一愣。
「幫主,剛才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對我說你很愛我。」
「在中啊,我知道你和昌?感情好,他死了,你很難過吧?」
「昌??昌?是誰?我不認識他。」
「在中啊,醒醒!看著我在中……」允浩扳過在中的臉蛋。在中深潭般的眼睛有些空洞,他看著允浩,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
「在中,本來我為了你,沒有想要殺他的!是他做得太過分了,我其實已經發現了他的一些伎倆,如果他這次不對有天下手的話,我可能還被他蒙在鼓裡呢,我也很想要派人把他抓到問個清楚,但他自己跳崖了……」
在中搖搖頭:「我聽不懂,頭疼。幫主,如果泡藥的時間到了,你就抱我出去吧,我很冷……」允浩抱起在中,發現他輕了很多,在中躺在床上時,眼睛裡流露出了絕望的眼神。
陪了在中一夜,在中卻一句話也沒有再說,這一次他沒有發燒,早上吃了點早點,也沒有吐,就是臉色像個死人一樣。
允浩知道他寂寞傷心,中午又過來看他,還給他帶了一隻小兔子,他希望這小東西能讓在中有個牽掛,身子能好一些。
「在中啊,你看看,喜歡麼?」允浩把肉滾滾的小兔子放到在中枕邊,在中看了一眼,就轉過身去。
「很可愛啊,你不喜歡麼?」允浩橫過身子,將在中困在自己的懷抱裡,將小兔子又舉到在中眼前。
在中搖了搖頭:「幫主,我不要了,您把它放了吧。」
「你不是最喜歡這些小東西麼?我特意給你找來的呢……」以前,只要允浩稍微對在中好一點,在中就會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允浩從來沒有被在中拒絕過,所以這次拒絕讓允浩心裡不舒服。
「我是個不祥的人,不要讓它跟我有什麼瓜葛,否則也只是害了它。」在中不再看那兔子,閉上了眼睛。
「你現在的表現,我可以理解為你在跟我賭氣麼?」允浩的聲音冷了下來。
「幫主,你不用討好我,我不會死的,我也沒有力氣殺死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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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郎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不過是認識才一個多月的孩子,哪擔得起這道歉呢?幫主,在中不過是個下等人,本不用您這麼操心的。您也不用特意找什麼東西來哄我了,那孩子如果背叛了幫派,自然是應該受懲罰……」
允浩看著在中,覺得他這一陣表現還頗正常,便道:「這小兔子是我送你的,自然沒有拿回去的道理,你每天喂餵它,看著它跑跑跳跳,也散散心。」
「您說這是給我的嗎?」在中看向允浩,「我怎麼處理它都行?」允浩點了點頭。
在中抱過小兔子,掙扎著起了床,搖晃著朝門外走。
允浩怕他出什麼意外,就跟著他出來。在中抱著兔子走到後山,把兔子放在地上:「你走吧,我再也不會喜歡什麼東西了,凡是我喜歡的人,喜歡的東西,最後都不在了,我再也不會讓自己投入感情了……」
兔子傻忽忽地看著在中,在中拔起旁邊的一把草,把那草向遠處一扔,兔子的眼睛被草吸引,就一跳一跳地跑過去吃……
在中回過頭去,見允浩皺著眉頭看著他,輕輕一笑:「幫主,我沒有力氣照顧它了,讓它走吧。」
聽到在中說不會再投入感情,允浩的心一疼:「既然你身子不行,我再找個人照顧你吧……」
「不要!不要了幫主……不要了……」在中搖了搖頭,「讓我一個人呆著吧……」
在中很快就又病倒了,這一次病勢非常沉重,允浩不得不找來大夫為在中看,山上的幾位大夫都說無能為力了,在中恐怕是撐不住了。
「不管你們用什麼藥,一定要把他救回來!」允浩抱著在中,眼睛發紅,「他不能死,他死了有天也就沒救了,這麼多年了,這是有天唯一的希望。」
在中半睜著眼睛,雖然腦子昏昏的,但他還是有感覺的,他還沒有死呢……
「幫主,現在他自己沒有求生的意志了,誰也救不了他。他不想活了……」
「什麼?」允浩低下頭,看著在中的臉,這個人有多惜命啊,怎麼會不想活了呢?在允浩心裡,在中是個蟑螂般的存在,雖然不惹人喜歡,卻也是死不掉的,但現在,他想放棄自己了嗎?
「你們……都出去吧……」允浩的聲音變得蒼白無力,幾個大夫退出屋子,允浩用手帕擦了擦在中額頭上的虛汗。每一次,允浩都是用那樣惴惴的心守在有天的身邊,這樣守侯著在中,還是第一次呢。
「怎麼就不想活了呢?不是說喜歡我麼?不是說……你也不講信用,想拋下我……你不能走,你走了他也留不住了,不要把我丟下……我很難過……」允浩抱緊了懷裡的在中,在他的耳邊說。
「幫……主……」在中呻吟出聲。
允浩急忙看著他:「醒了?在中,別嚇我,我就知道你沒事……」
「我沒事啊……你不要難過。」在中喘了口氣道。
「在中,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好麼?我不想你離開我……」
在中呆呆地看著允浩,良久,他指了指桌上的水,允浩急忙給他倒了一杯,服侍他喝下。
「在中,好些了麼?那些大夫說了,只要你自己想活,就能活下來。」
「我也在想活下去的理由,可是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太難受了,不想撐下去了……」在中看著允浩的眼睛,坦率地說。
「那……那我的愛呢?想要麼?」
「什麼?」在中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光彩,但很快就黯淡下來,「你又拿這些來誘惑我……」
「不是的,不是騙你的,我對你好,你撐下去好麼?」允浩的眼睛裡竟然有期待,「還有半年的時間,我好好地對你,如果你現在走了的話,有天就沒救了!在中,你是好人,有天他是無辜的!求求你救救他,我為你做什麼都行的!」
在中冷笑了一下:「我盡力吧,你說的哦,你愛我……我也不指望你真的愛我,但你跟我在一起吧,反正以後你和有天有的是時間,我也就剩半年了。幫主啊……」
「以後叫我允浩吧。」允浩抱住在中,「以後我就住到你這邊來,你不想要別人,我就自己照顧你。」
「不會覺得太委屈麼?」在中問道。
「我會守著你走到最後的。」
在中依在允浩懷裡:「允浩啊,你會愛上我的,到時候你會捨不得我的……」
允浩也不知道在中是不是清醒的,他只覺得很心疼。不會的,他不會愛在中的,他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有天,跟在中沒有任何的關係。但此刻,他清醒地知道他懷裡抱著的是金在中,雖然歧視他的過去,帶著深刻的世仇,但此時抱在懷中的這個人,已經佔滿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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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在中在一起生活了兩日,每日食水周到,雖然在中有很多藥不能吃,縱是疼也只是熬著,但在允浩的照顧下,他的身子也有了些起色。那些醫生為他看了,說他又奇跡般地好了些,允浩知道他心裡又有了盼頭,所以能撐著這口氣。
四月一過,天氣就暖了起來。允浩想要去茶莊為昌?的事給沈家一個交代,所以便要去趟蜀中,家裡便留有天坐鎮。又怕這一走,在中的身子又有什麼反覆,帶著他又怕路上禁不起顛簸,躊躇了幾日,在中發現了他的想法,他自己倒說是想去的,又說也沒見過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於是想和允浩一起出去走一遭。也知道他若此次不去,以後怕就不會有機會了,所以便想帶著他同去了。
沒想到有天知道允浩將和在中同行,也提出要求要一起去的。允浩讓他照顧家裡,他倒說他身子也不好的,不如一起去了,互相也有個照應,就當是春遊一趟。
將他放在家裡,允浩也不放心,纏了一陣,就同意了。回來後和在中一說,在中沒說什麼。他現在身體狀況又差了些,腦子也是清醒的時候少,糊塗的時候多,有兩次,他半夜醒過來,一個人下床,允浩問他幹什麼,他說他去餵小雪。允浩費了好大勁才打聽明白小雪是誰,心裡又是一陣難過。他的心越來越向在中傾斜,很多時候,如果不是刻意,他已經想不起有天了。但越是這樣,允浩就越是害怕……
事實上,有天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有天的父親為救自己的父親而死,怎麼說有天跟自己就算沒有恩情也是有仁義的。而在中……在中不過是個教坊裡出來的孩子,不能愛上他……
得知允浩要和有天一起去蜀中,在中沒有說什麼。他閒著的時候,就收拾一下東西,其實他什麼東西也沒有。出發的時候,允浩發現在中戴了那個紅包袱,他看到那個包袱就覺得刺眼,於是就把那包袱拿了出來。
「允浩……我要帶著這個。」在中出來的時候,手裡還抱著那身衣服。
「帶著幹嗎?」允浩道,「不多日子就回來了,我絕對不會讓你出事。」
「我感覺挺不好的,還是帶著吧,要是萬一……我不想沒有準備。這是淺痕姐姐做的呢,你看……好看麼……」在中糊糊塗塗地說著,抱著包袱就上了車。
允浩見他這樣,無奈道:「你先在車裡躺一會兒吧,我去陪陪有天。」
在中笑了起來:「我都沒去過蜀中呢,哪裡都沒去過,這次出去也見見世面呢,我很想出去玩的。」
允浩在他頭頂揉了揉:「去車裡睡會兒,別摔著,躺好了。」
在中乖乖地回車裡,卻睡不著,掀著車簾東看西看的。
允浩上了有天的車:「這一路還是滿辛苦的,你不要太吃力,有什麼事提早叫我。」
「在中呢?」有天沒看到在中,問道,「叫他也到這車上來吧。」怕在中不知深淺地說錯話,允浩攔道:「我讓在中睡了。」
「哥不想讓在中見我吧。」有天有些酸酸的。
「別多想了,等你好了以後,哥就天天陪著你。」
「誰稀罕你陪……」有天嘀咕了一句。
「有天生氣了?」允浩親熱地攬住有天的肩膀。
「你現在跟在中一起住吧?」有天回過頭來,他的臉和允浩離得很近。
真心喜歡的人就在眼前,允浩沒有回答有天的問題,卻攬住他肩頭,吻了下去。
「你做什麼!」有天推開允浩,狠狠地一掌抽在允浩臉上,他另一隻手死命抹著自己的嘴唇。
「哦……對……對不起……」允浩一時情動,他一直控制力很好的,怎麼把有天當了在中,想也沒想就吻了。
「允浩哥!把我當誰了你?你當我是誰都可以的那種人麼?你……你以後若再來招惹我,休怪我不客氣!你不是都和在中在一起麼……」有天越說越激動,「旅行剛開始,我不想讓這件事影響了我的心情,你出去!暫時不要讓我看見你!」
允浩急忙道:「有天,實在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喜歡你,忍不住而已……」
「別說了,出去!」有天下了逐客令。
允浩訕訕地退出了車子,上了第二輛車。
「臉怎麼了?」在中見了允浩,上來就問了這麼一句。
「哦……剛剛……碰到了……」允浩說了謊。
33
「我看看……疼麼?」在中湊過來,在允浩臉上吹了吹。
剛剛被煽動起來的情慾被在中的吹拂再次點燃,允浩按住在中的後腦,吮住了他的嘴唇。
「哦……」在中自然地配合著允浩的動作。
允浩掀開在中的衣服,不停動著的馬車更讓這事情增添了幾分情趣。在中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了這樣的情事,他本想拒絕,但他從來不會拒絕允浩,而且,他知道,如果現在不答應他的話,以後會不會也沒有機會?如果允浩討厭他了,是不是以後再也無法親熱……那樣的事對此時的在中來說是太吃力了,在中更希望他愛的人能抱著他,什麼都不做,只是抱著,親親就好。
在中之所以同意跟允浩來,還在於他心裡的強烈信念,他總覺得昌?那麼個小機靈鬼,才沒那麼容易死了。如果到他家裡去,是不是有機會見到他呢?至於對允浩,雖然還是把他當活下去的理由,卻彷彿並不像以前了。在中發現,自己也是有心的,縱是再怎麼自輕自賤,也是會疼的。
允浩進入了在中的身體,在中痛得皺起眉頭。喜歡嗎?這樣的感覺,其實……不怎麼喜歡的,又……不是愛……
允浩放輕了動作,輕吻著在中的額頭。
「允浩啊,愛我麼?」至少在此時此刻。
允浩沒有回答,只是在他的唇上吻了下去……
不愛吧,沒關係的。反正也不會很久了……我比誰都明白,我是他的替身,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真正擁有你的人是我……
見到在中昏迷,允浩暗罵自己不知道心疼他,只是憑著自己的喜歡,就由著性子要了他。看著他絕美的臉,允浩別過了頭。縱是一萬遍地告訴自己不要去喜歡他,不要!可是還是忍不住被他吸引。
剛才是想要有天麼?還是想證明什麼?想證明什麼呢?真心愛的是他?真心愛的是他麼?
允浩伸手抱住了在中,他已經瘦得就剩一把骨頭了,剛剛抱過有天,現在來抱在中,才發現他比有天要瘦得多。怎麼就這樣了,三年時間一晃就過來了。
允浩煩亂地抬起頭,卻看到那個惹人討厭的紅包袱放在馬車的一角。允浩咬住嘴唇,將頭埋在在中的頸窩,他的腦子裡出現了在中的形象,他彷彿看見在中穿著那身漂亮衣服,從來都沒有那麼精神過,從來都沒有那麼自信過,但人卻飄了起來,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允浩伸手去抓,可是卻沒有抓住……
「在中啊!」允浩猛地喊出聲來,此時才發現是自己的夢。在中正看著自己,微笑了一下:「想我了吧?我在呢……除非你趕我,否則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允浩覺得胸口堵得難受,他抱住了在中,把那個瘦弱的人揉了又揉,彷彿要揉進自己的血肉。
「我要是不泡藥,還能多活些日子……」在中又在找機會談條件了,允浩沒有應聲,在中卻繼續道,「可是你一定會讓我泡藥的,呵呵……允浩,我現在非常想看到我死的那一天,你的表情,你愛上我了吧?愛上了吧?有時候為了你,我捨不得死,我怕你會心疼,你不要嘴硬,你一定會心疼的。可是有時候,我心裡又賭氣,想早點死了,看你難過的樣子,可是人死了,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你就算為我難過了,我也不知道……允浩啊,我現在非常想救有天,因為如果我不救有天就走了,你會不知道自己在為誰傷心,如果我救活有天,你還不開心的話,你就知道你心裡有誰了……」
在他生命的最後日子,允浩很想給他他想要的東西。因為那些東西也正是自己心裡的東西。
「在中……這次我們路過絕塵頂的時候,去問問那個神醫吧,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同時救你們兩個,好麼?」允浩輕輕吻著在中的頭髮。
「好啊。」在中沒有異議,但他心裡想的,是如果……如果沒有辦法,鄭允浩又該選誰……
34
蜀中的茶園是飛鴻幫的重要根基。四川的平原沃野、水旱從人,物產豐富,又多大山,氣候獨特,所產之茶也相當有名。什麼峨眉毛峰、永川秀芽、川紅工夫……哪一樣都是萬物鍾情,靈韻獨具。
飛鴻幫起於川省卻興於江南,允浩因幼年時來過,所以對這裡的情形有所瞭解,有天雖然是北方人,卻也在這生活過好幾年,到了蜀地,便像到了家鄉。
「我已經定好了客棧。」隨身帶了兩個病人,允浩自是加了一萬分的小心,「隨便點幾個清淡菜品,早早歇著吧。」
本來想連夜趕到茶莊,允浩又怕他們倆累著,所以就決定再遲一日,有天下了車,逕自進了店舖,在中卻托詞身子不適,允浩心裡疼他,也就任他攬著手,進了屋。
「川菜是天下聞名,我還是想嘗嘗呢。」允浩本來想清淡地揀上幾樣,在中卻說想見識下這些菜品。允浩不忍逆了他意思,便道:「你們兩個隨便點吧,想吃什麼只管要。」
聽允浩這話,夥計也知道來了大主顧,滿臉堆笑地介紹道:「品川菜可不能不吃「太白鴨」,那可是詩仙留下的名菜,既滋補又美味。」
在中笑道:「那便來一份,我且看看還有什麼別的。」
「這四川名菜口水雞,名馳巴蜀三千里!三位公子也嘗嘗吧……」小二還在揣度這三人的身份。
「也來一份。」在中的臉上依然掛著微笑。
「不吃酸菜魚,不算到四川!楊梅大蝦,水煮牛肉……」允浩找的本來也不是什麼大店,又怕露了身份,所以只是一家中等的店舖,並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名菜,說到底也不過是比家常略高一些,那夥計看出在中主事,一個勁地給在中推薦,允浩玩味地看著在中的臉蛋,臉上不禁露出笑容。
「我們只有三個人,算上車伕也不過六七人,這些也就夠了。」在中點完,挑釁地看向有天。有天默默地低著頭,彷彿並不想應他的挑戰。
「有天想吃什麼?」
「我很累,什麼也吃不下,只揀那好茶沏上一壺吧。」
菜一道道地上來了,川菜味厚,有天看著就有些膩,而在中心情卻好,也是為了跟有天較勁,盡力多吃了些。但他本來身子就差,再加一路勞頓,就是盡力吃也剩下好多。
飯吃到一半,有天便道:「我感覺這樓上熱得慌,我下樓去到處轉轉,你們自便吧。」說完,擦過在中身邊,逕自下樓去了。
允浩想去追,在中卻拉住了允浩的袖子:「允浩,你別去了,讓他自己靜一靜吧,難道你那臉還想被摔到一次?」允浩瞬間醒悟在中是知道了他跟有天鬧彆扭的事,想想也有些無趣,乾脆在樓上坐了,陪在中吃飯,清風拂進樓來,允浩竟覺得他們之間本來就是這樣的,有天反倒成了個局外人。
「你這人啊,就是腦子被藥傷到了,還是機靈得要命。」允浩也猜到有些時候,在中是故意地在作姿態。
在中笑道:「你若希望我傻,我便傻給你看。」
兩人調笑了一陣,允浩的眼睛無意中掃過去,臉上就變了顏色。
「有天!怎麼到那種地方去了?」
「什麼地方?」
「勾欄院……」
有天一路信馬游韁,路邊的大字招牌其實對他沒有任何誘惑,但他就是想賭氣,他受不了那個人的無視,受不了他的故作姿態,他只想逃離那個氣場,走進了小倌館的剎那,他的心情竟像極了當年的金承重。
「今日是我們俊秀的好日子,各位大人聽慣了他的曲兒,今兒總算是見到真容了吧。俊秀可是麗宇台的台柱子,各位請出價吧!」
有天進來時,發現自己似乎趕上了什麼大事,他坐在窗邊的一個位子上,龜公見他雖然面帶病容,卻氣宇非凡容顏俊雅,穿的也頗講究,所以急忙端了好茶上來伺候。
「這是幹什麼呢?」有天問道。
「小爺,您有所不知,這俊秀小哥是我們樓裡唱曲兒的孩子,因為長得醜所以一直是賣藝不賣身,但後來竟被人發現他是個絕色呢……」
有天嗤笑一聲:「絕色?我倒要看看什麼樣的貨色能稱為絕色。」他口中的輕蔑之意甚是明顯。
「小爺,只要出得起銀子,自是能一親芳澤了,那俊秀小哥還是個清倌呢,不是我吹,他稱不稱得起絕色您看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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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再不理他,在他心裡能稱絕色的,也只一人而已。
雖然料得不過是庸脂俗粉而已,但見這群人瘋狂的樣子,有天也一陣好奇。台上的幕簾掀起來的時候,有天眼前一亮,一個眉眼清秀的孩子出現在眾人面前。剛聽人說他已經在這風月場滾打了多年,但一股清純氣質讓人著迷,一對鳳目低低垂著,單單的眼皮兒讓人看了心疼。
再仔細看,相貌雖然是美,但比起那個人,絕對是超不出去的,有天冷哼了一聲,對這故作姿態的小倌沒了好感。
「俊秀可是乾乾淨淨的清倌,各位開價也是值得的……」
有天眼睛轉向窗外,不願再聽那些污穢之語。
「有天!」允浩的聲音傳來,在中跟在允浩身後,一起上了樓來。
「幹嗎?」有天並沒站起來。
「你怎麼能來這樣的髒地方!」允浩的話一出口,在中的臉窘得發紅。
「允浩哥,就許你州官放火,不許我這百姓點燈麼!」有天的語氣嚴厲起來。
「你身子還不好呢,幹嗎來這樣的地方糟蹋自己……」
「你是說我不行麼?」有天站起來,將茶杯重重往桌上一蹲。
這邊的吵鬧聲驚動了大家,連台上一臉哀傷的俊秀也抬起頭來,看向這邊。
有天心頭火起,用手指著台上的俊秀道:「今天這小倌我包了,不論多少錢!」俊秀眉頭一蹙,他細心打量著這個得去他初夜的男子。他幾乎沒想過自己會好命到遇上這樣的人物,心頭有些慌亂。
「有天,你!」允浩被他氣得胸脯一挺一挺的,他覺得自己拿有天一點辦法也沒有。
有天走上台去,伸手托起俊秀的下巴,極其輕佻地在他唇上吻了一個,底下的人沒想到這樣一個美男子會走上去買下俊秀,一時都看得入神,連意見也忘了提。
還是老鴇先反應過來:「這……這位公子,我們俊秀的價……」
「不論多少價,這人我要了,今天陪我過夜!」
畢竟是清倌,俊秀的臉竟紅了一紅,有天輕蔑地丟給允浩一個冷笑:「允浩哥,你來不來?」
別人都看向允浩,允浩窘得不知說什麼好。在中一拉允浩的胳膊:「我們不如依了他吧……」
允浩甩開在中:「這可遂了你的願麼?」
在中頂道:「你醒醒吧,他心裡是不是有你,你到現在卻還看不出來麼!」
聽了在中的話,有天臉色一沉,他哀傷地望了在中一眼,轉頭笑道:「叫俊秀是吧,會唱曲兒?今天晚上就好好陪陪我……」
俊秀擔心地望了望有天,他感覺到這位公子身體在發抖,他幾乎將全身的力量都壓在了自己的身上。俊秀一語不發,只是將一隻手繞到有天身手,攬住了他的腰。
這溫暖的動作讓有天心頭一動,有天回過頭來,俊秀輕輕扯了扯嘴角。
見有天和俊秀依偎著去了,允浩只覺得被氣得手腳冰涼,他憤憤地一甩衣服,掉頭下了樓,在中什麼也沒說,只跟著他出來,待在中走了,幾個競買俊秀的人才發現俊秀已經不在了,但他們心裡的遺憾卻不唯在沒有買到俊秀,而剛才那個絕美青年的影子也深深地烙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中。
「他們走了。」在自己的樓上,俊秀從窗口看到衝出去的允浩和在中。
「哦……」有天歎了一聲,躺在了床上。
「喝口水吧。」俊秀將一杯茶端到有天面前,「喜歡一個人是不能勉強的,如果他心裡沒有你,縱是怎麼爭也爭不來的。」
「你說什麼?你……你又懂什麼來……」
36
俊秀微笑了一下:「你不會要我的,我知道。但想不想聽我唱歌?」
「唱歌?你會唱什麼淫糜小調?可別平白污了我的耳朵!」有天把火撒在了這個小倌的身上。
「公子火氣不小啊……俊秀給你唱段《鴛鴦錦》吧。」
「《鴛鴦錦》?聽名字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有天本來嫌煩,想讓他不要唱,誰料那俊秀已經坐在琴旁,幾番挑捻,悠揚樂聲已經飄了出來。
梅花開似雪,紅塵如一夢,枕邊淚共階前雨,點點滴滴成心痛。憶當時,初相見,萬般柔情都深重,但願同展鴛鴦錦,挽住時光不許動。情如火,何時滅,海誓山盟空對月,但願同展鴛鴦錦,萬株梅花不許謝。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舊時天氣舊時衣,點點滴滴成追憶。憶當時,初相見,萬般柔情都深重,但願同展鴛鴦錦,挽住時光不許動。情如火,何時滅,海誓山盟空對月,但願同展鴛鴦錦,萬株梅花不許謝……但願同展鴛鴦錦,萬株梅花不許謝……
有天完全被他美妙的歌聲迷住了,那聲音清醇中略帶一絲沙啞,俊秀唱得如怨如慕,有天聽得如癡如醉,透過曼妙歌聲,他彷彿看到那年深冬的萬株梅花裡,深愛的人穿上他遞過的裘衣……
白色的梅花,白色的狼皮,那個人白得透明的肌膚。不要說話,什麼都不要說,因為你開口說出的,就是刺向我心頭的利劍……
「我本來就不配穿的,穿了,不過是給二幫主取個樂子……」
「在中……」有天一時恍惚,抱住了眼前的人。
琴聲戛然而止,懷中的男孩回過頭來:「我自不是你愛的人,但你若想要,俊秀可以給你……」
「在中……」有天閉上眼睛,吻住俊秀的唇。
能給你愛的人作一次替身也沒什麼了不得的,至少你是想著愛著的人在擁抱著我的,那樣的你,對我這個替身也是有愛的吧……縱是自己命苦,一輩子也要不到真愛,有這樣的一番奇遇,有這樣的一個男子,也值得銘記……
擁吻了一陣,有天停了下來,睜開眼睛,他清楚地看見了眼前的人是俊秀,而不是在中。有天推開俊秀,落寞地回到桌邊坐下,俊秀走到他身邊,柔聲道:「給我講講他吧,我猜你愛上的是那個稍微矮一些的美男子,對麼?」
有天覺得俊秀很是厲害,那一曲纏綿悱惻的《鴛鴦錦》之後,他也對俊秀刮目相看:「我和他從小就認識了,還有那個允浩哥,我們三個,從十來歲上,就認識了。他會做飯,又會吹塤畫畫,下棋寫詩,我一直覺得會那些東西的人,比我們這些舞刀弄槍的人要靈慧得多。」
「舞刀弄槍?」俊秀打量著有天,「你可不像。」
有天淡淡一笑:「後來身子不成了,也沒練了……我什麼事都想著他念著他,可是他心裡沒有我啊。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我就想表現得很好,可是……呵呵……有一次我們去打獵,看到他快要被那狼傷到,我心都要跳出來,不顧自己暈血去為他獵狼,可是他見我,就對我冷嘲熱諷,我還是不知後退,即使明明見了他與人親熱,還是……還是放不下心來……只為他看一眼那狼皮衣服,我就想送給他,他只淡淡地說一句扎肉,我等了大半夜,才又為他獵到一隻幼狼……唉……沒想到一番心思,除了冷言冷語,還換來狠狠一推,差點要了我的命……」
「如果一個人這麼辜負你,還不如不要愛了,愛了倒換來傷心。」俊秀的聲音清淡好聽,像淙淙小溪流過有天的心田。
「反正我也沒有很久的生命了,縱是傷心也罷了。」
「公子可是有痼疾?」俊秀看著有天的臉。
「是。幾年前遇到一位神醫,給我一枚救命的仙丹,還說能延我三年之命,算算今年也就要到日子了。」
「哦……」俊秀低下頭去,如此情深,奈何不壽,自己這無心無情之人若能換他回來,成全他的感情,也省得自己在這人世苦熬。
「不要只說我,你呢?看你這歲數也不小了,怎麼現在才……」
俊秀臉一紅:「這風塵之地若想保全自己,也不容易啊。俊秀少年時曾救過一個乞丐,乞丐公公可憐我,他說我長得這麼好,在這風塵地不是好事,他只往我臉上一抹,我就感覺皮膚灼痛,後來就生出一層癩皮。這樣的樣子誰會喜歡呢?我也受了很多欺負,後來他們發現我會唱歌,我才蒙了臉去前面賣藝。除了賣藝之外,我還要做很多粗活,前幾日我在燒火做飯時一個火星迸到臉上,被那火一燒,癩皮竟然脫落了,他們按住我用蠟燭燒我的臉,才……」俊秀說到這裡,聲音哽住了。有天心生憐憫,他伸手握住了俊秀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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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公子見笑了……」
俊秀低下頭,有天伸手擦去了俊秀的眼淚:「見什麼笑?你不知道吧,我心裡喜歡的人,也是教坊出來的孩子。我開始時就是憐惜他,心疼他,知道他吃過很多苦,才會慢慢轉化成愛。」
「是麼?公子,你心地好,但也許你對他也只是憐惜和心疼要多些呢?你喜歡的人可真幸運,被你這麼好的人喜歡著,心疼著……」
「幸運?不覺得他幸運,我總覺得他好像過得並不好,可是我又幫不到他什麼,他對我充滿了敵意,我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啊……今天是初十吧?月亮還滿亮的呢,公子,等俊秀給你點上燈……」
「俊秀……」有天一拉,將俊秀拉回懷裡,「俊秀,是不是你們教坊出來的孩子是不會愛別人的?」
俊秀坐在有天懷裡,屋子的光線很暗,想了很久,俊秀才說:「公子啊,人人都是有心的,教坊裡的孩子……也是人。我們不願意交出自己的心,是因為沒有人會珍惜,如果我們自己再不好好地收藏,那麼豈不是白白地讓人踐踏了自己的真心?所以教坊裡的孩子……不是不愛,是不敢愛啊……」
「我很喜歡你,如果我心裡沒有別人,我也許會喜歡你的。」
「俊秀從沒指望會得到愛,但公子的喜歡讓俊秀很高興。公子,為人一世,且不可太過執拗,佛法有雲,世人若想成佛,須戒貪戒嗔戒癡,須知執著一事,卻是和貪嗔一般是俗人大忌的。公子不如看開些,喜歡的人……只要他過得幸福快樂,即使不和自己在一起,也是一件好事。」
「你怎麼懂這麼多,在這等污濁之地,你居然跟我講佛法?」
「俊秀雖然身被風塵,但立地即可成佛,只要心中有慈悲,我也並不把自己想得下作。不過……在公子面前搬弄這些,俊秀獻醜了。」
「別再叫我公子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有天,樸有天。」眼前的這個男孩實在是勾起了有天的興致,看著俊秀月光下討人喜歡的側臉,有天輕輕吻了下去……
「有天……」俊秀的聲音被有天吞進口中,有天抱起俊秀,從桌前到了床邊。俊秀已經感覺到了什麼,但他沒有絲毫後悔,並不是說人家給了錢就一定要怎麼樣,而是他知道,這樣的機會,永遠也不會有了。他喜歡這個俊美的青年,雖然不會傻到說什麼愛,但他知道多年以後,他在風塵中真正淪落之後,他會永遠記得那一年的四月初十,挺好的月光,挺好的時辰,他把自己給了第一個男人……
俊秀心裡明白,什麼初相見,萬般柔情都深重之類,全都是騙人的,而那海誓山盟空對月,或許才是真的。既然有緣同枕鴛鴦,不如隨緣而來,隨緣而去……感覺著那個人溫柔的手指接觸到胸口的肌膚,俊秀迷濛地張開了眼睛,眼前的有天在夜色中朦朧的臉上有他所不瞭解的溫柔,但他卻寧可相信那溫柔是給他的。
長指在胸口游移,俊秀閉上了眼睛,有天輕輕解開他的衣服,兩個人的青春軀體糾纏在一起……
「啊……」俊秀的呻吟讓有天更加興奮,他挺起腰,然後輕輕吻著俊秀,為他減輕負擔。
「秀……」
俊秀逐漸淪陷的意識又有一絲清醒,很溫暖的一個人,很懂得風情,就是對一個小倌也如此體貼,能被他愛著該有多麼幸運呢……他開始有點嫉妒白天的那個人了……
俊秀流下第一滴淚的時候,他知道不是因為疼痛,不是因為淪落,而是因為那個人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來時,俊秀先醒了過來,想起昨夜的一番糾纏,他的臉上先泛了紅。有天還在睡著,他畢竟身子差些,昨夜也確實疲勞了。兩個人又都是第一次,俊秀端詳著有天俊美的臉,那一刻他想把這張臉永遠地記在心裡。
似乎是感受到了俊秀的目光,有天張開了眼睛,昨夜,一切就這樣發生了,自然而然,雖然是花了大把的銀子,但有天卻似乎還是對這個男孩子有一絲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喜歡的人,是不是就不應該和他有那樣的接觸呢?
「昨晚……傷到你了麼?」
有天的溫柔讓俊秀沉醉,他微笑著搖搖頭:「像你這麼好的人,以後我也未必遇得到了,這樣都能傷到,以後可也不用活了。」
聽他談到以後,有天的心疼了一下。
「天亮了啊……」有天看著窗外道。
「是啊,你也該走了。」俊秀的聲音裡有些哀傷。
「我會記得你的,俊秀。」有天深深地看著俊秀的眼睛。
「我也會記得你,有天。」俊秀湊過去,在有天唇上吻了一下。至少現在,我還有這個資格,除了你以為,還沒有別人碰過我。
「再給我唱一遍那個歌吧,好麼?」有天的心裡覺得發酸。
「喜歡那歌麼?好啊,我就再給你唱一遍。」俊秀說著就起了身,酸疼的腰骨讓他眉頭一皺,有天扶住他:「你還好麼 ?」
「沒事的。」俊秀起床披了件衫子,坐在了琴旁,「這個歌我以後卻也不會給別人唱了……」話說到這裡,俊秀的聲音已經有了幾分哽咽。
琴聲幾番輾轉,詞句幾番纏綿,俊秀用獨特的嗓音為有天唱歌,有天自是知道對這樣身份的俊秀不該動真心的,縱是他善解人意,縱是他多才多藝,自己與他不過露水情緣,誰也不會當真。
但為什麼他的曲子裡有那麼多哀怨,他的唱腔裡有那麼多不捨?時光又怎麼能靜止不流?梅花又怎麼會常開不謝?情多自苦,卻是這世間的誰也難以逃脫麼?
「但願同展鴛鴦錦,萬株梅花不許謝……」一滴眼淚落在琴弦上,俊秀再也唱不下去,他低頭坐著,有天過去攬過俊秀的肩膀。
38
才洗漱完了,就有小侍婢過來說有人在找有天,有天知道是允浩,他遍想著要付帳離開了。俊秀本不想去送他,但見有天出了門,還是追到了門口,有天卻正好回頭看他。如果不是這樣的身份,如果不是這樣的邂逅,也許……俊秀微笑了一下,朝有天揮了揮手。
人生短暫,有天只不過想及時行樂,但風月惹不起,與俊秀的相逢,不僅沒有讓他有發洩的快意,反而心裡多了一份牽掛。
下樓才發現,允浩早為他會過了銀子,他自是知道是個令人瞠目的數字,但想想多給點,俊秀也能多分一些個,心裡也就不再糾結。
允浩依然冷著臉,在中的臉上倒微紅著,不知道是興奮還是什麼,有天再看到在中,竟感覺恍若隔世。
「你瘋也瘋過了,路上就安分些個,不要再胡鬧了。」畢竟是心愛的弟弟,允浩依然不捨得對他講重話,有天回過頭去,卻意外地發現俊秀還站在窗口張望,有天朝他揮揮手,離得太遠,他看不清楚,但他覺得俊秀好像在哭……
「快上車吧,今天還要趕著去沈家。」允浩只催著有天上車,在中卻順著有天的視線看向樓上,那個人癡癡的表情讓在中心中一動。
四月的蜀地天氣正好,還不至於悶熱,也不覺得冷,風柔柔地拂過在中的臉,他的心情也開朗起來。
允浩卻始終無法展顏,有天的事讓他一夜未眠,但他此時想起卻覺得奇怪,如果這事是發生在在中身上,他只怕醋意大發要衝進去殺人了,為什麼有天這樣做他氣是氣,卻只是覺得丟臉,覺得傷心,覺得有天在挑戰他的權威,覺得有天忤逆了他的意思……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個念頭卻越來越清晰,他愛的是在中而不是有天,對有天的感情和在中不一樣的,手足和摯愛的清晰差別讓允浩頭痛不已,此時,他甚至誰也不想看見,什麼有天在中都扔到一邊,一個人安靜地把一切想清楚。
蜀中沈家和飛鴻幫的淵源頗深,當年鄭俊揚與樸靈飛少年英武,並肩踏平了蜀中第一大幫派後,在此基礎上建立了飛鴻幫。沈家是當地大戶,也一直遭那幫派的欺壓,背靠大樹好乘涼,俊揚和靈飛攜手踏平那幫派後,沈家就成了飛鴻幫的一個根據地。沈家的茶樹生意在飛鴻幫的統領下越做越大,飛鴻幫也靠著沈家的財力發展起來。俊揚對靈飛萬千情愫卻從不敢提起,直拖到二人都娶妻生子。在妻子生產前,俊揚就與靈飛約定,這對孩子男為兄弟,女為姐妹,一男一女,就一定要結為夫妻……一次大的血洗後,俊揚和靈飛的妻子都被害了,只為他們拋下了允浩和有天一雙孩兒。俊揚也只敢照顧靈飛,和他相依為命,卻依然不敢提到感情。
後來,靈飛遇上了承重,他為了帶承重擺脫過去的生活,才想到江南去重新開始。俊揚便追隨著靈飛將生意轉到江南,很快,黑道性質的飛鴻幫就占漕運生意的大半,飛鴻幫才真正地飛黃騰達起來。
允浩和有天幼年時,是在蜀地生長的,只是對那個昌?一點印象也無。照沈家的說法,那昌?是茶莊莊主的子侄,那麼說來身份自也不低,為何會到飛鴻幫當個小小的用人呢?他文武雙全,又怎麼會自甘為奴?他出事一個多月,家裡怎麼連個問的人都沒有?允浩心裡只想著這些事,一時倒把那些感情糾紛拋到了腦後。
辰時一過,允浩他們就到了茶莊,門子進去報了一回,老莊主便出來迎接著了,對允浩也是頗為恭謹。允浩這人,除了對感情之事略為遲鈍外,處理幫務方面也還是有一套的,見他瀟灑的姿態,在中不免又有些發癡,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允浩,因此自然也沒有注意到有天的眼神。
「大幫主二幫主同時來訪,可真是讓小老兒蓬蓽生輝啊!」沈莊主寒暄著,允浩臉上掛著禮貌而距離的微笑,隨著莊主走進了廳堂。
沈家果然根深葉茂,畫廊迂迴,影壁雕塑,讓在中看傻了眼。昌?就是在這樣的地方長大的麼?怪不得一身掩不住的高貴氣息。
「什麼?沈昌??」老莊主一愣。
「是啊,他自稱是沈老莊主的侄子。」
「我是有個侄子叫沈昌?,可是……可是他兩三歲就死了,我家再沒有十七八歲的男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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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啊,同去的幾個莊客都可以證明的。」允浩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莊主傳來幾個莊客,誰知道他們不僅異口同聲地說不認識沈昌?,而且說從來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允浩的腦子飛速地運轉起來,昌?到底是誰?這幾個人現在又為什麼矢口否認與他相識?在中也皺起了眉頭,只有有天,一語不發地坐著,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那麼說,這個沈昌?可能會什麼障眼法?」允浩問道。
「幫主啊,反正這幾個人都在這了,他們說根本沒見過昌?,這個事小老兒不便多言。幫主既然大老遠來了,就先住下吧,有什麼事我們從長計議吧。」
允浩一想也只得如此,也想著再呆幾日,就北上去找那神醫問問有天和在中的事。老莊主按他們的要求給他們三人一人安排了一間房,看了在中和有天的房間,發現都是上好的,允浩才放下心來。允浩出來時,在中將一個紙團塞到他手裡,允浩會意地攥著,待到無人處,展開一看,發現是在中約他晚上過來,說有事相商。允浩也明白在中的苦心,這地方神神秘秘,事事都要小心。
中午時分,沈莊主為他們安排了大宴接風,下午時,允浩和沈莊主一起去看了茶園子,在中只覺得乏了,就沒跟著,他正朦朧地躺著,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在中哥!在中哥!」
在中睜開眼睛:「哦……昌??」
眼前的男孩眼睛明亮,笑容裡彷彿都能飄出清新的薄荷香來。
「你……你從哪裡來?為什麼沈莊主說他不認識你呢?」
「你真傻……」
「你沒死吧?我就知道你那麼鬼,怎麼會死呢?」在中拉住昌?的手。昌?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就笑著說:「我當然不會死,你忘啦,我是玉帝爺爺派來救你的。」
「小鬼頭……」在中親暱地在他頭上點了一下。
「在中哥,你有沒有為我哭?」昌?坐在了在中身邊。
「沒有吧……」在中誠實地說。
「啊!你怎麼可以這樣,人家為你……你哭都不哭!」
「我不是不難過,而是心死了,你知道麼?他告訴我你不在了的時候,我真的心都死了。我以前喜歡過的不論什麼,最後都沒了,可你不一樣啊,你是活生生的人哪,最後也因為我……我都覺得想跟了你去了……」
「在中哥啊,現在怎麼樣?幫主是不是喜歡你了?他對你好麼?」
「還好啊……他其實一直就只喜歡我的,可是他就是不承認,你說可有多氣人啊……」
「他會知道的,他會明白自己的心,在中哥,你要好好地等下去……」
「在中……」此時響起了敲門聲。
「啊,在中哥,我先走了,回頭再來看你……」昌?說著拉了拉在中的手,在中一個愣神,昌?已經不見了。
「在中啊……我可以進來麼?」門外傳來有天的呼喚。
在中睜開眼睛,剛才是在做夢麼?難道是在做夢?昌??他是真的來過還是……
在中無暇想這些,他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可以進來麼?」有天望著在中的眼睛。
「進來吧。」在中的聲音變得冷冷的,有天抿了抿唇,進了在中的屋子。
「在睡覺麼?打攪你了。」看著床上的涼被,有天抱歉道。
「有事麼?」在中的態度稱不上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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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其實……也沒什麼……」一肚子的話,有天卻不敢說出來,他怕自己一說,又被奚落一通。
「沒什麼?二幫主是來找我聊天的麼?在中樂意奉陪。」在中像只鬥雞似的戒備地豎起了毛(汗,上次的蟑螂之戰希望這次表發生了,形容詞而已……)。
「在中啊……你說……若是一個人……他愛上另一個人……但是,他身子不好,也沒法給那個人未來,而且那個人心裡也不喜歡他……你說他是應該遠遠地祝福還是應該用自己不多的時間去追求呢?」
在中暗自咬牙,你這是在諷刺我嗎?還騎到我頭上來了?因為自小在勾心鬥角的地方長大,在中已經養成了刺蝟般的個性,為了保護自己柔軟的心,他身上已經插滿了刺。只見在中冷笑一下:「二幫主,你可說的是你自己麼?我勸你還是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他對你的感情最多是兄弟罷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麼?」
有天的臉色黯淡下去:「我看出來了,但也許人都是貪心的吧……縱是明天就死了,今天也想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在中皺起了眉頭,如果有天也和他鬥,那他遇強更強,還不知要說出什麼狠話。可有天剛才的話讓在中心裡一酸,他坐在有天身邊,問道:「二幫主,有些話我也想跟你說說……在中是教坊出來的孩子,不懂事,如果哪裡得罪了二幫主,還希望您千萬擔待。我是真心愛允浩的,只要是我們倆在一起,縱是他冷落些狠些,我心裡也是愛著他的……我也不怕你笑話我,我一刻可也不想離開他。二幫主,算算日子,也許也只剩下半年的時光,你可能好心成全我們嗎?」在中已經說得動了真情,大眼睛裡閃著星星。
有天緊咬著嘴唇,每一句愛都像一把刀子一樣割在他的心上,一刻也不想離開,希望要你的成全……在中啊,只有半年時光,你還要我成全你麼?還是你說,我只剩了半年,就不要自不量力地去招惹你呢?
想到這裡,有天難免自卑,他點點頭:「我明白了,我再不會找你了,希望你和允浩哥過得幸福……」看著有天落寞的影子,在中心裡也一陣難過,他叫住正往外走的有天:「二幫主……有天,你的愛沒有錯,只是你愛錯了,我沒有騙你,他心裡真的沒有你,他對你的感情只是兄弟。你這樣好的人,應該有個更好的人來愛你,那個人會全心全意地喜歡你,依戀你,而不是三心兩意地對你……」
有天回過頭來,微笑了一下:「如果我有機會,我也想找個全心全意的人,好好地愛一次。」
有天說完,就走出了在中的屋子,鼓足勇氣的表白遭到了最無情的拒絕,但有天卻並沒有自己想得那樣難過,他竟覺得一陣輕鬆。本來,就不是屬於自己的……強求也是沒有意思的吧……
找一個全心全意的人,好好地愛一場……他又何嘗不想呢?
有天沒有發現,他竟輕輕哼起了歌:「憶當時,初相見……」
允浩回來的時候,發現在中倒在床上,開始以為他睡著了,但叫他兩聲卻沒答,允浩過來抱起他,才發現他身子軟軟的,一丁點勁都沒有,竟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昏了過去。
「在中啊……」允浩喚了幾聲,在中才醒過來,再問什麼,竟是說睡了一覺想起的時候忽然頭一昏就過去了。允浩心裡一緊,知道他身子衰退得厲害,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把在中抱到懷裡緊緊摟著,彷彿擔心這一鬆手,在中就會飛走了似的。
「我是不是不好了……」在中也覺出了允浩的反常,「越來越不行了,這次出來也是想到處轉轉,可是現在連起床也會暈過去……」在中的聲音有些哽咽,他頓了一下,說道,「允浩,不過我已經覺得很開心了,你現在對我已經比以前好了很多……」
「我昨天還凶你了……」
「那你以後不要凶我了啊……還有兩三天又要泡藥了……允浩,到最後我會不會起不來?我會不會看不見?我會不會連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我會不會……連你都忘掉……等到了那時,你就會天天守著我了吧?希望我不會完全傻掉,連你對我好我都不知道……」
「在中啊,明天跟我去絕塵頂吧,我帶你找那個洛神醫問問去,要有個法子把你們都留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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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想留住我了?不是說留下我給他治病的麼?」在中感覺稍微好了一點,就開始奚落允浩。
允浩沒有答話,只是將抱著在中的手又緊了緊。
「你勒得我喘不過氣來了。」在中小聲道。
「難受了麼?」允浩急忙放開他,在中順勢依在他的懷裡。
「沒有難受啊,你喜歡我麼?」在中眨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允浩。
「我……」允浩避開了在中的視線。
「允浩,看著我,喜歡我麼?」在中伸手扳過允浩的臉,讓他的眼睛對著自己的眼睛。允浩只覺得要被吸到他的深潭似的眼睛裡。
「我不能喜歡你。」
「我沒有問你能或不能,只是問你喜不喜歡。」
允浩的眼前不斷閃現出父親捂著腹部的手和死不瞑目的樣子,樸叔叔的心窩旁插著金承重的暗器,地上都是血,有天拚命地喘著氣,不敢置信的樣子……
他猛地推開在中,在中沒有防備,一下就被推倒了,後腦撞在床欞上,他閉緊了眼睛,低頭去捂著磕到的地方。允浩也有些後悔,但人是自己推的,現在再去扶他又抹不開面子。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吵嚷著來報,說有天掉到蓮池裡了。允浩腦子嗡地一聲,也顧不上在中,急忙跟來人向外跑去。
在中失望地坐在那裡,淚水不受控制地滾了下來。本來想著他只要說個喜歡那就是真的能放下仇恨喜歡自己了,那在中就趁著明白把那件事問出來,但允浩竟然還推了病重的自己,聽到有天的事,他丟下自己就跑了……在中感覺自己堅持不下去了,還有半年的時間,每一天都會疼,都會難受,全身在飛速地衰竭,他懷疑自己等不到幸福了。
其實從很久以前,他就在懷疑,但每次受到打擊,他都會想,還有時間,只要允浩能愛上自己,用心地愛上自己,那麼這輩子就沒有白活。他也想過告訴他那件事,但以在中對允浩的瞭解,他不希望允浩是出於道義才對他好,因為允浩早已習慣了把那些教條當成自己的真心,在中知道這並不一樣。如果把那些事都告訴允浩,那麼怎麼能試出他的心意真假?更何況,樸叔叔臨終時的樣子還留在在中腦子裡,義父為全樸叔叔的囑咐,明明知道將為自己帶來不白之冤,還是沒有說出事情真相。義父死都沒有說,他又怎麼能對允浩講呢?在中的腦子又開始昏昏的,他摸著頭,躺在枕頭上,閉上眼睛假寐。但終究不放心,因為有天是跟自己鬧了一回才跑出去出了事的,在中想了想,還是起來了,步履虛浮地往蓮池邊走。
允浩衝到蓮池邊的時候,有天還沒有醒過來。幾個人正在為他做急救,也不過是按壓胸口之類的。
「有天!」允浩的心都揪起來了,就像剛才看到虛弱的在中一樣,他生怕心頭寶貝就那樣無聲無息地去了。有天可能嗆了水,允浩將他平放在地上,自己去按壓著他的胸口,按了兩下有天沒有反應,允浩托起他的背,低頭就吻了下去,半天,才將有天口中的水吸了出來,有天咳嗽起來,一股清水從口中湧出,他慢慢地張開了眼睛。
在中停在離允浩不遠的地方,他看著允浩去親吻有天,雖然知道那是救他,但心裡還是泛起絲絲酸澀。
「有天,你怎麼會失足落水的呢?嚇死我了……」允浩抱住有天,像剛才抱住在中一樣。
有天還沒恢復過來,他抬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水:「我……我是想看看水裡的鴛鴦來著。」
「傻了啊你,看鴛鴦還至於到池子裡頭去看?」允浩說著已經抱起有天,「快回去換衣服,別凍著……」
有天無力地閉上眼睛,遭到在中拒絕之後,他是有些萬念俱灰,他一個人呆呆地在蓮池邊坐了好久,然後他看到了一對鴛鴦,本來是在假山後頭棲著的,可能是午睡醒了,夫妻倆出來游水的,有天看著看著,眼睛就濕了。他承認在那一刻,他是想就這麼去了的。雖然已經是蜀中四月,依然有些冰涼的水漫過了有天的頭,他睜開眼睛,陽光裡彷彿出現了一個好看的人影。永別了在中……有天閉上眼睛前用最後的時間和在中告別,但在窒息的瞬間,他卻彷彿聽見了另一個人的歌聲……
有天換了衣服,就懨懨地在床上躺著,這時,他才覺得疼,細一查看,才發現腳扭傷了,已經腫了起來。允浩寸步不離地守著他,沈莊主也趕緊請了大夫來,大夫對允浩說有天身有頑疾,現在又有些發熱,恐怕不是吉兆,允浩的心沉了一沉,只想著明天去找神醫,幫有天在中都好好看看。這次縱是跪死在他門前,也一定盡力把他兩個都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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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允浩的心裡有了在中,又或者瀕臨死亡的在中是從允浩心底一個深深的角落裡掙扎著爬了出來。如果在中可以不死該有多好……允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他,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喜歡他。他還是會幻想,在他的幻想裡,有天和在中好了之後,全是他和在中在一起的場面……
「有天哪,明天我們就動身去絕塵頂,去找洛神醫……」允浩握住有天的手。
「允浩哥,人不能跟命爭,有天沒有那個命,也不用強求了。」
「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你給我好好地活著,你若是不在了,你以為我還能自己活在這世上麼?」
「哥這又是何苦?我並不是輕賤自己,只是命由天定,壽數到了,我也沒有辦法。哥有自己的生活,也有需要你照顧的人,不說別人,你還要照顧在中……」
說到這個名字時,有天的心裡還是疼了一下。
「在中又怎麼能和你相比呢?這世上誰也不能跟你比,你只要堅持著,我就一定能找到救你的辦法。」
「呵呵,神醫也說過那辦法了,但那又怎麼能叫個辦法呢?縱是路邊的花兒乞丐我也不能為了自己,去奪了人家命來啊。哥之幫我行善積些福德,好歹我走得舒服些也就是了。」
多年來,允浩一直想鼓勵有天,告訴他其實他已經做了一個藥人。但有天心地慈悲,不想為了自己造這些殺孽,若他知道了,也必定不會做吃人心的事。所以允浩一直也未敢告訴有天。
「有天啊,咱們就去問問他有什麼其他辦法,縱是不行,你人這麼好,老天若還要刁難你,那就是蒼天無眼了,我總守著你,絕對不會讓你出事!」
有天微笑了一下:「哥啊,你幹嗎把這些事都背在你身上呢?你累麼?如今,縱是老天的事你也要管?你有沒有想過你心裡最想要什麼?你有沒有為自己想過?」
允浩被有天問得一愣。這些年,允浩已經被有天熬得驚了,心裡只想著怎麼治好有天的病,彷彿這成了人生的唯一目標,此刻這樣被他問出來,允浩忽然想到,如果有天好了,他的人生是不是就失去了支撐呢?
有天閉上眼睛道:「允浩哥,我累了,讓我睡會兒吧。」
允浩點點頭:「好的,我先出去了。」
他走出來,卻看見在中正鬱鬱地站在門口。
「他好些了麼?沒事吧……」在中心裡還怕有天把他供出來。
「好些了,睡了。你也去睡會兒吧……剛才撞到的地方還痛麼?」允浩走過來,伸手在在中後腦揉了揉。
「允浩,我要是也掉到河裡……我是說,如果我不是有天的藥,你是不是不會擔心,也不會救我呢?」生命慢慢走向終點,在中的自欺欺人也越來越難以維繫。
「幹嗎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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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浩,我真的怕我走了以後,你就把我忘了,那樣我會很可憐,就算我不愛美了,我也很怕冷,清明節的時候,你要記得給我燒衣服……」在中的眼神又變得有點呆。
「在中……」允浩只挺得心口發堵,他把在中攬在懷裡,手輕輕地揉著他的後腦,在中還在嘟囔著:「你到時候就忘了,就像剛才,有了他你就忘了我……」再怎麼會自我催眠,心裡也還是委屈,在中此時思維並不很清醒,他也只依著自己的想法發牢騷。允浩把下巴頂在他頭上:「在中,別說了,明天我帶你去看醫生,醫生一定能救你的……」
「那這個月是不是可以不泡藥了?」在中忽然掙扎出來,眼睛裡亮閃閃的。
「這……如果醫生有更好的辦法,就不泡了。」允浩知道他又在發傻,也不忍心再讓他難過。
「真的麼?允浩,我不想泡藥,很疼的!水開始特別燙,後來又特別冷,還要把手腳都弄破……我渾身都疼,飯也不想吃,你別讓我泡那個藥了,我手腳的傷好了,我天天伺候你們,天天給你們做飯吃,干多少活都行……」
允浩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重新把在中抱進懷裡,才發現他已經輕得像一片樹葉子了。允浩抱起在中,在中就把頭依進允浩的胸膛,允浩忽然想就這樣時間停住,他愛的兩個人都可以生活在他的身邊……
得知允浩他們要走,沈莊主當晚就安排了車馬,給他們又帶了不少盤纏。允浩說一路都有幫眾照顧,但沈莊主還是說,帶些錢防身也是好的,允浩也就不再推辭。他心裡只想著在中有天的身體,哪還記得查昌?的事,既老莊主說沒有這麼個人,事情也就放下了。此去絕塵頂最快也有三四天路程,十五之前就能趕到了。允浩心裡急,雖然顧惜著他們倆,也只把車子墊厚實些,讓他們倆睡舒服了,盡量日夜兼程。
十四晚上,允浩他們就到了絕塵頂。山頂很高,允浩還記得當年他背著有天上山的情景。這一次,他一把帶來兩個病號,可是該背誰呢?
見他躊躇的樣子,在中問道:「允浩,你怎麼了?快帶我上去找神醫看看啊,明天之前一定要讓神醫看到,否則,你又該讓我泡藥了……」
允浩皺起眉頭:「在中啊,這路你走得了麼?我一次只能背一個上去……」
「你想背有天吧?」
「他腳傷了……」
「那就背他啊,我能爬上去,只要明天不讓我泡那個藥就行……」在中說著,已經從地上撿了個小樹枝拄著,費力地向山上爬去。允浩找了根繩子,將有天捆在身上,有天堅持要自己走,直到在中說了聲:「你們兩個快一點!」時,他才不言語了,任允浩把他捆好,伏在允浩背上,有天沉默了。
一路上,允浩背著有天不說,還時刻記掛著在中。畢竟是身子不成,逞能也沒有用,在中很快就渾身虛汗,有天關心地問道:「在中累了吧……」
在中冷冷道:「還好,我縱累總還能走的!」只這一句,有天就閉上了嘴巴。允浩也體會到他們兩個中的奇異氣流,他只道是在中和有天小性,在為了他爭執,又哪知道他們心裡想的並不是同一個人。
爬到山頂的時候,在中已經快要癱了,但他還是堅持著不倒下,他不想讓有天看輕自己。
允浩背了個人走山路,也累得要命,但好在終於是爬上來了,他放下有天,卻依然架著他,敲響了洛清宵的院門。
院門是虛掩的,允浩敲了兩下,門就開了。允浩帶著有天和在中走進去,在洛凌宵門外道:「洛神醫!我是姑蘇飛鴻幫幫主鄭允浩,求神醫賜見!」
屋門未開,一個渾厚聲音道:「你可是三年前求藥的那個鄭允浩麼?」
「正是在下!」神醫還記得這件事,讓允浩有些驚喜。
「你又有什麼事?」洛凌宵的聲音已經有些不悅。
允浩撲通跪在地上:「神醫,允浩帶了兩位兄弟來請神醫診治,還求神醫千萬憐憫!」
這一次,洛凌宵卻沒讓他跪很久,他幽幽歎了一聲,道:「你先帶一個進來吧。」
允浩站起來,在中一把拉住他的手,允浩卻下意識地架起了有天。允浩回過頭,抱歉地看了看在中,在中鬆開了手,允浩想對他說什麼,在中卻搖了搖頭,示意他進去。允浩也沒再耽擱,扶著有天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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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上次一樣,洛凌宵坐在重重紗幔之後,只能看清一個模糊的背影。允浩急忙跪拜:「神醫,求您幫我弟弟再診治一下,三年前您一粒仙丹救他還陽,您幫他看看現在他身子怎樣。」
洛凌宵並沒有動,只是從紗幔中拋出兩丈白紗,白紗雖柔,但運了力道後遍可襲人,那兩道紗準確地襲在有天的胸前,有天眼睛一翻就昏了過去,允浩急忙抱住他,不解地看著洛凌宵。
「把他放到那張床上,將紗結在他雙手腕上。」允浩依言做了,片刻之後,洛神醫道:「再有幾個月藥力就會失效,如果藥人沒有煉成,他就會死,這不是幾年前就告訴過你了麼?」
「您可要再給些藥他吃呢?」
「不用。再給什麼藥到時候沒有藥人,他也活不了。」
「哦……」允浩看著有天皺起了眉頭。
「你還有事嗎?」
「神醫,我這還有一個兄弟要您診治。」
「把他帶出去,帶那個人進來。」
允浩將有天抱到堂屋讓在椅子上,然後出來領在中。在中坐在門檻邊,允浩伸手來拉他,他沒有接允浩的手,自己起身進了屋子。
洛神醫用相似的手法點中在中的穴道,允浩把紗結在在中腕子上,洛神醫問道:「哦?這就是藥人吧,你都為你弟弟做成了藥人,還來找我幹嗎呢?」
「神醫,您可有辦法救他……」
「救誰?」洛神醫似乎沒有聽明白。
允浩指著在中道:「您能不能想個法子把他們兩個都救活……」
「哈哈……你這人好生奇怪,這不是你們做的藥人麼?沒有這個人門外那個只有死路一條。更何況,這藥人已經藥毒攻心,縱是從此停了藥也活不了一年半載了,早已無藥可救。」
「什麼……」允浩低頭看著在中,當洛神醫宣判在中死刑的時候,他身子搖晃了一下,險些跌倒,允浩急忙跪倒,「神醫,真的沒有辦法了麼?求您再給指條明路……」
「沒有辦法了,這個藥人是肯定活不了的,就算不再施藥他也沒有救了。我只是個醫生又不是閻王,你太看得起我了。對了,半年後藥人煉成,你殺人取心之時切記不可見血。無論身子內外,如果藥血一流,這藥人的心就沒有用了,你可造一刑床,讓藥人躺在床上,用油紙蓋住他臉,六七層後,他自然窒息而死。你待他冷透,鮮血凝固,就可取出心臟做藥……」
允浩的嘴唇已經咬出血來,他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在中的臉,洛神醫口中的在中,根本就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味藥而已。
允浩對洛神醫拜了拜,抱起在中要出門。
「你等等……」洛神醫叫住了允浩。
在中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他抬起手腕,忽然覺得腕子疼,再一細看,新鮮的傷口已經上了藥,他心一沉,就知道已經泡過藥了。
「醒了?」允浩將手裡的碗放在床頭,坐到在中床上。在中的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神醫是不是說不能治了,所以你又讓我泡了藥?」
「啊?」允浩一愣。
在中點點頭:「幫主,在中有個不情之請。」
「在中說吧,不論什麼吃的用的,還是你要到哪去玩,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盡力滿足你。」允浩握住了在中的手,並沒有注意在中對他的稱呼已經變了。
在中抽出手來,他的聲音也變得冰冷:「我是為了義父才做藥人的,這個結果我也料到了,我想在死前見我義父一面,可以麼?」
「這……」允浩為難地皺起眉頭。金承重早已死了,讓他拿什麼給在中看呢?他欺騙了在中的生命,現在在中提起這事,允浩羞愧難當,又不知該怎麼對他說起。此時的在中一定非常難過,允浩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若此時告訴他金承重早死了,在中又怎麼承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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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在中啊……你……你義父已經走了,在哪裡我並不……」
「幫主,你到此時還在騙我麼?我義父早就死了,你想騙我到何時?」在中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允浩。
「你……你怎麼知道的?」他知道了?他知道了還在做藥人?允浩皺起眉頭。
「我早就知道了,你把我義父埋在後山吧,我每年都去祭奠他的。」
「為什麼……你知道了為什麼還不離開?」如果那個時候離開,再吃藥調理的話,也不至於就沒有救了,允浩抓住在中的肩膀,心裡竟有些盼望那時候在中就離開他們了。
「因為……因為離開了就見不到你了。我只覺得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開心的,如果再見不到你,就是活一百歲,也沒有意思……」
「在中啊……」允浩將在中緊緊抱在懷裡,在中卻從允浩懷中掙扎出來:「幫主,現在我不這麼想了,我們實在是太懸殊了,根本沒有可能在一起的,你不過是利用我罷了,就是利用我,也沒有對我好過。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我不能讓我義父走得這麼冤枉,你的什麼自大都是建立在沙子城堡上的。我義父和樸叔叔才是受害者,你的爹爹是整件事情的元兇!他愛得懦弱,氣量狹小,最終讓一切變為悲劇。可憐樸叔叔無辜被你父親侮辱,為救心愛的人才被誤殺,他還憐惜你和有天,不讓義父告訴你們事情的真相,他不願意讓你知道自己的爹爹是什麼樣的人!幫主,我和我義父是教坊裡出來的,但我們有血有肉,有情有義,我們活這一輩子,總還有點男人的血性。你爹呢?你呢?你們自私,無情,別人的感情給你們,你們從不珍惜,你們要的東西得不到,就通過欺騙、毀滅這樣的卑鄙手段去獲得!你若心裡有我,又怎麼會一邊口口聲聲說要救我,一邊又趁我昏迷時還讓我浸藥救你的心頭肉?你若心裡沒我,我又何苦……」在中說到最後,從脖子上解下了那個貔貅,將它放在允浩手心裡,「這個還給你吧,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允浩愣愣地握著那個貔貅,上面還有在中的體溫,在中講的事情在他腦子裡繞來繞去,一團團迷亂的線索漸漸清晰……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在中還了他信物,積了許久的話終於說完,在中也覺得痛快舒暢,甚至抵過了失去允浩的痛,失去?他似乎從來也沒有得到過。
「在中,你說的都是真的?」允浩問道。
「我已經快死的人,幹嗎騙你?我又不會像你一樣卑鄙!」既然已經放下包袱,在中也就沒有顧慮了。
「在中,我犯的錯不可原諒,我也不企求你能原諒我。我會好好地照顧你,直到你撐不下去為止。」
「算了吧,我不需要了,我甚至不想再看見你了,收起你的假慈悲吧。」
「在中……我愛你!」
在中意外地回過頭來,這句話他等了多少年?是從少年時就開始憧憬了吧……但此刻聽來,在中只覺得諷刺,他並沒有感覺幸福,他根本沒有相信。
允浩卻沒有理會在中臉上諷刺的表情,繼續道:「在中,讓你做藥人是我這一生做得最錯最錯的一件事,我現在後悔極了。其實你知道麼?很久以前,我就愛上你了,我只是不願意承認,他們都說你是金承重的男寵,我聽了都要氣死了,可能那個時候,早已情根深種了吧……後來,出了那樣的事情,我狠心地讓你做藥人,也是……也是想絕了自己的念頭。你對我好,我就反覆提醒自己你是有目的的,可是……可是我卻抑制不住地去想你……」允浩說不下去了,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以後你就不用再做藥人了,好好調養身子,洛神醫告訴我一個過血的法子,雖然成功的希望不大,但我總要試上一試,把你身上的毒血過到我身上,把我的血換給你,也許你就能恢復了……」
聽他這麼一說,在中才知道是錯怪了他,在中伸手抓過允浩的手腕,只見他腕上一道深深的傷口,再細看,才發現允浩臉色慘白,在中一陣心疼:「你……你這又是唱得哪出……」
允浩伸手抱住在中:「我有什麼資格讓你去死呢?明明是相愛的人,最後卻走到了這個地步……在中啊,你還能接受我麼?讓我用最後的時間來愛你,行麼?」
46
良久,在中終於伸手回抱住允浩:「那個什麼過血的,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的,有天是我弟弟,我一定要救他的。你是我的愛人,我又怎麼能讓你涉險呢?我只是放心不下你,須得費心給你找個好的歸宿……」
「什麼?你……你會……」在中這才聽明白了允浩話裡的意思,竟是要代替他去給有天做藥。
允浩捉住在中的手,放在唇上親了親:「我不值得你愛,可是我很想用最後的生命去愛一次,你不是說過留下回憶的事麼?最後半年你陪我吧,然後就把我忘了,去過自己的生活。飛鴻幫我留給有天,但漕運和茶莊的生意收入我會轉到一個固定的錢莊,那個就留給你了。」
「那個什麼過血,你已經過完了麼?」在中已經急了。
「過完了我哪還能這麼好的精神?那法子需要好長一段時間呢,還要害你受苦。」說著,允浩在在中受傷的腕子上吹了吹。
在中反手抓住允浩的手:「允浩,你這個人哪……」
從神醫處回來,允浩跟有天說神醫說他還有救,有天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這幾日回到蜀中,允浩只說要處理茶莊的帳目,有天便提出要協助他,允浩只讓他保養身體,並沒讓他知道他在錢莊開戶頭的事情。允浩一直在照顧在中,有天一問,允浩只說在中染了風寒,有天要去看,但允浩總是攔著他。
有天已經可以下床。扭傷的腳已經好了很多。這日,有天下床走了幾步,覺得雖然還痛,但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他心裡煩,就從客棧走出來,信步來到街上。
有天滿懷心事地在街上轉了轉,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已經有些餓了,一抬頭,有天驚訝地嘀咕道:「怎麼走到這裡來了?」原來眼前是一所雕樑畫棟的樓宇,上寫三個泥金大字:麗宇台。
人心裡愛著別人是一回事,對於自己的第一次經驗,往往都懷著說不清的複雜情緒,有天想起了麗宇台的小倌俊秀,那個看世情透徹卻無法左右自己命運的男孩,他現在怎麼樣了呢?有天想著,邁步走進了小倌館。
「呦!這位公子快請進,可有什麼相熟的少爺麼?我們這的孩子都是上等姿色……」一個龜公趕快過來招呼。
「我想見俊秀。」有天道。
「俊……俊秀……」那人躊躇起來,鴇母看到有天,閱人無數的她立刻想起了俊秀初夜的事情,她扭動著身子走過來,堆起一臉假笑:「公子啊,您可好幾日沒來我們這了呢……」
「今天我想見俊秀。」有天又說了一遍。
「俊秀身子不舒服,不如您見見我們這其他的孩子吧,藝聲,麗旭……(我汗,只是忽然覺得這兩隻的名字放在這裡很搞笑,哈哈。妖精姐妹們,娃鞠躬道個歉。)」隨著她的召喚,兩個姿容秀麗的男孩來到有天身邊。有天根本沒心思和他們糾纏,他正色道:「我只想見俊秀,對別人沒有興趣,你是不是怕我給不起錢?」
那老鴇不僅對有天的俊美印象頗深,還對他的一擲千金保有深刻的印象,此時她雖然知道這是惹不起的財神,但俊秀的情況也讓她不敢輕易答應:「公子啊,您這是說的哪裡話來,您財大氣粗,我們這小地方的孩子能伺候您是他們的福氣,哪敢對您有絲毫的輕忽……只是……只是俊秀他……」
有天看她言辭閃爍,又見她放著大把銀子不掙,身上的肥肉都急得一抖一抖的,心裡咯?一下:「俊秀是不是出事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為個萍水相逢的小倌牽腸掛肚。
見她還在猶豫,有天伸手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夠了麼?讓我見他!」
恐怕是見這錢連俊秀的命也能買下,那老鴇下了好大決心似的說道:「好!公子既然如此爽快,我這就帶你去見他。」
有天隨著那女人走向後院俊秀的住所,上樓時,那女人為難地對有天說:「公子,我也不是嘮叨,俊秀那孩子也不容易,您多少擔待他些,給他留條小命吧……」有天咬緊嘴唇,他已經確信俊秀是出事了。
走到俊秀屋前,老鴇先推門進去,回頭對有天道:「那孩子脾氣倔,我先跟他知會一聲,勞您先在門外等下。」
片刻之後,那老鴇卻紅著臉生氣地走出來:「公子,您進去後想怎麼弄他我不管了,縱是死了,您給的錢也夠我買個新的回來!」見她怒沖沖地下了樓,有天急忙走進屋子,剛一進門,一個東西嗖地飛過來,好在有天功底不錯,往旁一閃身,那東西擦著他的鼻尖飛過去,釘在了門上。有天細一瞧,可嚇了一跳,門上釘的竟是半把剪子。
47
「你……」床上的俊秀手握著另外半把剪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刺,有天嚇壞了,大聲叫道:「俊秀!是我!」俊秀的手停住了,他呆呆地看著有天,眼睛慢慢地紅了。
有天走過去,才發現他只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此時,已經有點點猩紅透過了衣服,有天急忙去看他傷情,沒想手還沒碰到他身子,俊秀已經一聲大吼:「滾開!別碰我!」他迅速地縮到床角,把身子團成一個很小的球,抱住膝蓋看著有天。
「我不會傷害你的,給我看看你的傷好麼?」有天柔聲勸著,眼睛焦急地看著他手裡的剪子,生怕他一個失手傷了自己。
「俊秀……俊秀聽話,把剪子給我……」有天慢慢地湊近他,俊秀戒備地看著有天,握著剪子的手緊了緊。
「我不會傷害你的,俊秀乖……」有天湊近來,慢慢將手扶在俊秀的背上,俊秀哆嗦了一下,有天抬起手,卻發現手上有血,趁俊秀疼痛的剎那,有天一把奪過了剪子。失去保護自己的利器的俊秀一瞬間失了神,他驚呼了一聲,忽然低著頭朝有天撞來。有天沒有躲,而是任他重重地頂在自己胸前,然後順勢抱住了他:「俊秀不怕……沒事了……」俊秀已經失去了力氣,他昏倒在有天懷裡,有天把他放在床上,輕輕揭開了他的衣服。
原本光潔的肌膚佈滿淤血和燙傷,背後有鞭痕,胸前的小紅點點都潰爛了,下體更是慘不忍睹。只有一些特別嚴重的傷處胡亂地上了點藥,大部分傷口根本沒有處理。看著這樣的俊秀,有天悶得心口疼,好好的一個人,才幾天功夫就被糟蹋成了這樣,若是再晚來幾天,只怕人都不在了。想著這些傷口被製造時的疼,有天的眉頭糾成了疙瘩。
俊秀清醒過來,折磨他兩天的劇烈疼痛已經輕了一些,傷口清清涼涼的,手被一個人握著,從交握的地方傳來的溫暖一直到他的心窩。
「喝口水吧。」發現他醒過來,有天去倒了杯水來,一口一口地餵給俊秀,「還疼得厲害麼?」他望進俊秀的眼睛裡,俊秀抽出被他握著的手,咬住嘴唇。
「想哭就哭吧,別忍著了,我知道很疼的。」有天的聲音很溫柔,俊秀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
「是誰幹的?」見到俊秀的眼淚,有天只覺得又傷心又憤怒,他最反對暴力,一貫與人為善,此刻他喜歡的一個人被人傷害成這樣,他只想撕碎那個傷害了俊秀的人。
「不要追究了,我們這樣的人就是這樣的命,他們有錢有勢的,我們是惹不起的。」俊秀的神志已經恢復了正常。
「告訴我,你惹不起我不一定惹不起,我倒不信了,這樣欺負別人,不能就這麼算了!」
「有什麼用呢?你走了我不是一樣要受這個,算了吧……我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今天路過這裡,想看看你過得怎麼樣了,還想聽你唱歌呢……」見他不願意說,有天也就沒再逼問,只想著去找老鴇問出來,再給俊秀出氣。
「有天,可惜我這個樣子,不能陪你了。」
「傻瓜,說什麼呢,看見你這樣,我心裡真不好受……為什麼啊?為什麼要這樣對你……」
「是一個想買我初夜的人,他心裡不服氣,才會這樣對待我的。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在這做的孩子,誰沒經歷過這些啊……」俊秀的聲音低了下去。
良久,有天道:「跟我走吧,我給你贖身子,我不想你受苦。」
「你這是在可憐我嗎?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你能記著我,來看我一眼,我已經很滿足了。你還有喜歡的人,我也算不上你的誰,那樣的話就太麻煩了。」俊秀竟然沒有答應。
「俊秀,你不想跟我走麼?我放心不下你啊。」
俊秀微笑了一下:「你聽過孟子見梁惠王的故事嗎?你今天看到一個這樣的我,只不過是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罷了,不過是和可憐小牛小羊沒有什麼兩樣。像你這樣的人,心腸太軟,以後不要到這種地方來了,來了又狠不下心,白白地傷心生氣。」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呢?自己都被禍害成這樣了,還有心思跟我講大道理?」聽他把自己說得卑賤,有天心裡很生氣。
「我不是講大道理,只是覺得你不值得為我這樣做。以後你多經歷一些人,你就會看見,在這個圈子裡,比我可憐的有的是。你難道還能把他們都贖出來麼?」
「你明明知道,你不一樣的!」
「我有什麼不一樣?」俊秀的眼睛裡閃過一抹水波。
有天愣住了,有什麼不一樣?難道說是自己的第一個人,所以會有些特別麼?
見有天愣了,俊秀低頭道:「謝謝你幫了我,今天我實在不行,你就找別人去陪吧,藝聲唱歌也很好聽的,那個歌他也會唱,那孩子性格也好,應該會讓你滿意……」
「你以為我是禽獸嗎?你都這樣了,我還能去找別人!」有天終於被激怒了,他抓住俊秀的手,「我這就去和老鴇說,不管花多少錢,我要把你贖出來!」
「不要……」
「你究竟為什麼不同意!還是你就甘心過這樣任人踐踏的日子!如果我不來的話,沒準你過不了幾天就死了!」有天氣得咆哮起來。
俊秀有些哽咽,他別過頭不再看有天:「我不想你為我麻煩……」
「麻煩什麼?能花幾個錢?那點錢對我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你有什麼可不同意的?跟著我總比伺候那些人強,我又不會打你!你這人還真夠奇怪的,有人替你贖身,這等好事若是落在別人身上,只怕早開心得要命了,你看你這彆扭的樣子!我最討厭惺惺作態的人了,我真心想救你,救你也只是舉手之勞,你若是真的自甘墮落,就算白白浪費了我的一片好心,我也不管你了!」有天丟下俊秀,就要出門。
淚水打濕了枕巾,俊秀卻不敢哭出聲來。
有天走了兩步,心裡還是捨不得,就又繞了回來,這時他才發現了俊秀的滿臉淚水。
「幹嗎呢?明明是想跟我走的吧?」有天終於不忍地抬手去擦他臉上的淚。
「你……你幹嗎讓我活得有希望?」幹嗎讓我動心?我只剩這一顆心,你又不能給我想要的東西,又幹嗎來招惹我呢……
「活著有希望不好麼?俊秀,你說什麼自私也好偽善也罷,可我真的不想看見你變成這副樣子,我是個沒有未來的人,就算是救你為自己積德,將來可以讓我得個善終……」
俊秀伸手摀住有天的口:「我跟你走就是了,幹嗎說這些沮喪的話?我活成這個樣子不都沒死麼?你也會好的。」
「我在這世上多一份牽掛,可能會活得久一點。俊秀,你願意做我的牽掛麼?」
俊秀終於崩潰了,他投進有天的懷裡,他知道自己僅剩的一顆心,也已經給了這個人。
48
「在……在中啊……你……你義父已經走了,在哪裡我並不……」
「幫主,你到此時還在騙我麼?我義父早就死了,你想騙我到何時?」在中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允浩。
「你……你怎麼知道的?」他知道了?他知道了還在做藥人?允浩皺起眉頭。
「我早就知道了,你把我義父埋在後山吧,我每年都去祭奠他的。」
「為什麼……你知道了為什麼還不離開?」如果那個時候離開,再吃藥調理的話,也不至於就沒有救了,允浩抓住在中的肩膀,心裡竟有些盼望那時候在中就離開他們了。
「因為……因為離開了就見不到你了。我只覺得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開心的,如果再見不到你,就是活一百歲,也沒有意思……」
「在中啊……」允浩將在中緊緊抱在懷裡,在中卻從允浩懷中掙扎出來:「幫主,現在我不這麼想了,我們實在是太懸殊了,根本沒有可能在一起的,你不過是利用我罷了,就是利用我,也沒有對我好過。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我不能讓我義父走得這麼冤枉,你的什麼自大都是建立在沙子城堡上的。我義父和樸叔叔才是受害者,你的爹爹是整件事情的元兇!他愛得懦弱,氣量狹小,最終讓一切變為悲劇。可憐樸叔叔無辜被你父親侮辱,為救心愛的人才被誤殺,他還憐惜你和有天,不讓義父告訴你們事情的真相,他不願意讓你知道自己的爹爹是什麼樣的人!幫主,我和我義父是教坊裡出來的,但我們有血有肉,有情有義,我們活這一輩子,總還有點男人的血性。你爹呢?你呢?你們自私,無情,別人的感情給你們,你們從不珍惜,你們要的東西得不到,就通過欺騙、毀滅這樣的卑鄙手段去獲得!你若心裡有我,又怎麼會一邊口口聲聲說要救我,一邊又趁我昏迷時還讓我浸藥救你的心頭肉?你若心裡沒我,我又何苦……」在中說到最後,從脖子上解下了那個貔貅,將它放在允浩手心裡,「這個還給你吧,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允浩愣愣地握著那個貔貅,上面還有在中的體溫,在中講的事情在他腦子裡繞來繞去,一團團迷亂的線索漸漸清晰……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在中還了他信物,積了許久的話終於說完,在中也覺得痛快舒暢,甚至抵過了失去允浩的痛,失去?他似乎從來也沒有得到過。
「在中,你說的都是真的?」允浩問道。
「我已經快死的人,幹嗎騙你?我又不會像你一樣卑鄙!」既然已經放下包袱,在中也就沒有顧慮了。
「在中,我犯的錯不可原諒,我也不企求你能原諒我。我會好好地照顧你,直到你撐不下去為止。」
「算了吧,我不需要了,我甚至不想再看見你了,收起你的假慈悲吧。」
「在中……我愛你!」
在中意外地回過頭來,這句話他等了多少年?是從少年時就開始憧憬了吧……但此刻聽來,在中只覺得諷刺,他並沒有感覺幸福,他根本沒有相信。
允浩卻沒有理會在中臉上諷刺的表情,繼續道:「在中,讓你做藥人是我這一生做得最錯最錯的一件事,我現在後悔極了。其實你知道麼?很久以前,我就愛上你了,我只是不願意承認,他們都說你是金承重的男寵,我聽了都要氣死了,可能那個時候,早已情根深種了吧……後來,出了那樣的事情,我狠心地讓你做藥人,也是……也是想絕了自己的念頭。你對我好,我就反覆提醒自己你是有目的的,可是……可是我卻抑制不住地去想你……」允浩說不下去了,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以後你就不用再做藥人了,好好調養身子,洛神醫告訴我一個過血的法子,雖然成功的希望不大,但我總要試上一試,把你身上的毒血過到我身上,把我的血換給你,也許你就能恢復了……」
聽他這麼一說,在中才知道是錯怪了他,在中伸手抓過允浩的手腕,只見他腕上一道深深的傷口,再細看,才發現允浩臉色慘白,在中一陣心疼:「你……你這又是唱得哪出……」
允浩伸手抱住在中:「我有什麼資格讓你去死呢?明明是相愛的人,最後卻走到了這個地步……在中啊,你還能接受我麼?讓我用最後的時間來愛你,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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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在中終於伸手回抱住允浩:「那個什麼過血的,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的,有天是我弟弟,我一定要救他的。你是我的愛人,我又怎麼能讓你涉險呢?我只是放心不下你,須得費心給你找個好的歸宿……」
「什麼?你……你會……」在中這才聽明白了允浩話裡的意思,竟是要代替他去給有天做藥。
允浩捉住在中的手,放在唇上親了親:「我不值得你愛,可是我很想用最後的生命去愛一次,你不是說過留下回憶的事麼?最後半年你陪我吧,然後就把我忘了,去過自己的生活。飛鴻幫我留給有天,但漕運和茶莊的生意收入我會轉到一個固定的錢莊,那個就留給你了。」
「那個什麼過血,你已經過完了麼?」在中已經急了。
「過完了我哪還能這麼好的精神?那法子需要好長一段時間呢,還要害你受苦。」說著,允浩在在中受傷的腕子上吹了吹。
在中反手抓住允浩的手:「允浩,你這個人哪……」
從神醫處回來,允浩跟有天說神醫說他還有救,有天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這幾日回到蜀中,允浩只說要處理茶莊的帳目,有天便提出要協助他,允浩只讓他保養身體,並沒讓他知道他在錢莊開戶頭的事情。允浩一直在照顧在中,有天一問,允浩只說在中染了風寒,有天要去看,但允浩總是攔著他。
有天已經可以下床。扭傷的腳已經好了很多。這日,有天下床走了幾步,覺得雖然還痛,但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他心裡煩,就從客棧走出來,信步來到街上。
有天滿懷心事地在街上轉了轉,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已經有些餓了,一抬頭,有天驚訝地嘀咕道:「怎麼走到這裡來了?」原來眼前是一所雕樑畫棟的樓宇,上寫三個泥金大字:麗宇台。
人心裡愛著別人是一回事,對於自己的第一次經驗,往往都懷著說不清的複雜情緒,有天想起了麗宇台的小倌俊秀,那個看世情透徹卻無法左右自己命運的男孩,他現在怎麼樣了呢?有天想著,邁步走進了小倌館。
「呦!這位公子快請進,可有什麼相熟的少爺麼?我們這的孩子都是上等姿色……」一個龜公趕快過來招呼。
「我想見俊秀。」有天道。
「俊……俊秀……」那人躊躇起來,鴇母看到有天,閱人無數的她立刻想起了俊秀初夜的事情,她扭動著身子走過來,堆起一臉假笑:「公子啊,您可好幾日沒來我們這了呢……」
「今天我想見俊秀。」有天又說了一遍。
「俊秀身子不舒服,不如您見見我們這其他的孩子吧,藝聲,麗旭……(我汗,只是忽然覺得這兩隻的名字放在這裡很搞笑,哈哈。妖精姐妹們,娃鞠躬道個歉。)」隨著她的召喚,兩個姿容秀麗的男孩來到有天身邊。有天根本沒心思和他們糾纏,他正色道:「我只想見俊秀,對別人沒有興趣,你是不是怕我給不起錢?」
那老鴇不僅對有天的俊美印象頗深,還對他的一擲千金保有深刻的印象,此時她雖然知道這是惹不起的財神,但俊秀的情況也讓她不敢輕易答應:「公子啊,您這是說的哪裡話來,您財大氣粗,我們這小地方的孩子能伺候您是他們的福氣,哪敢對您有絲毫的輕忽……只是……只是俊秀他……」
有天看她言辭閃爍,又見她放著大把銀子不掙,身上的肥肉都急得一抖一抖的,心裡咯?一下:「俊秀是不是出事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為個萍水相逢的小倌牽腸掛肚。
見她還在猶豫,有天伸手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夠了麼?讓我見他!」
恐怕是見這錢連俊秀的命也能買下,那老鴇下了好大決心似的說道:「好!公子既然如此爽快,我這就帶你去見他。」
有天隨著那女人走向後院俊秀的住所,上樓時,那女人為難地對有天說:「公子,我也不是嘮叨,俊秀那孩子也不容易,您多少擔待他些,給他留條小命吧……」有天咬緊嘴唇,他已經確信俊秀是出事了。
走到俊秀屋前,老鴇先推門進去,回頭對有天道:「那孩子脾氣倔,我先跟他知會一聲,勞您先在門外等下。」
片刻之後,那老鴇卻紅著臉生氣地走出來:「公子,您進去後想怎麼弄他我不管了,縱是死了,您給的錢也夠我買個新的回來!」見她怒沖沖地下了樓,有天急忙走進屋子,剛一進門,一個東西嗖地飛過來,好在有天功底不錯,往旁一閃身,那東西擦著他的鼻尖飛過去,釘在了門上。有天細一瞧,可嚇了一跳,門上釘的竟是半把剪子。
「你……」床上的俊秀手握著另外半把剪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刺,有天嚇壞了,大聲叫道:「俊秀!是我!」俊秀的手停住了,他呆呆地看著有天,眼睛慢慢地紅了。
有天走過去,才發現他只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此時,已經有點點猩紅透過了衣服,有天急忙去看他傷情,沒想手還沒碰到他身子,俊秀已經一聲大吼:「滾開!別碰我!」他迅速地縮到床角,把身子團成一個很小的球,抱住膝蓋看著有天。
「我不會傷害你的,給我看看你的傷好麼?」有天柔聲勸著,眼睛焦急地看著他手裡的剪子,生怕他一個失手傷了自己。
「俊秀……俊秀聽話,把剪子給我……」有天慢慢地湊近他,俊秀戒備地看著有天,握著剪子的手緊了緊。
「我不會傷害你的,俊秀乖……」有天湊近來,慢慢將手扶在俊秀的背上,俊秀哆嗦了一下,有天抬起手,卻發現手上有血,趁俊秀疼痛的剎那,有天一把奪過了剪子。失去保護自己的利器的俊秀一瞬間失了神,他驚呼了一聲,忽然低著頭朝有天撞來。有天沒有躲,而是任他重重地頂在自己胸前,然後順勢抱住了他:「俊秀不怕……沒事了……」俊秀已經失去了力氣,他昏倒在有天懷裡,有天把他放在床上,輕輕揭開了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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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光潔的肌膚佈滿淤血和燙傷,背後有鞭痕,胸前的小紅點點都潰爛了,下體更是慘不忍睹。只有一些特別嚴重的傷處胡亂地上了點藥,大部分傷口根本沒有處理。看著這樣的俊秀,有天悶得心口疼,好好的一個人,才幾天功夫就被糟蹋成了這樣,若是再晚來幾天,只怕人都不在了。想著這些傷口被製造時的疼,有天的眉頭糾成了疙瘩。
俊秀清醒過來,折磨他兩天的劇烈疼痛已經輕了一些,傷口清清涼涼的,手被一個人握著,從交握的地方傳來的溫暖一直到他的心窩。
「喝口水吧。」發現他醒過來,有天去倒了杯水來,一口一口地餵給俊秀,「還疼得厲害麼?」他望進俊秀的眼睛裡,俊秀抽出被他握著的手,咬住嘴唇。
「想哭就哭吧,別忍著了,我知道很疼的。」有天的聲音很溫柔,俊秀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
「是誰幹的?」見到俊秀的眼淚,有天只覺得又傷心又憤怒,他最反對暴力,一貫與人為善,此刻他喜歡的一個人被人傷害成這樣,他只想撕碎那個傷害了俊秀的人。
「不要追究了,我們這樣的人就是這樣的命,他們有錢有勢的,我們是惹不起的。」俊秀的神志已經恢復了正常。
「告訴我,你惹不起我不一定惹不起,我倒不信了,這樣欺負別人,不能就這麼算了!」
「有什麼用呢?你走了我不是一樣要受這個,算了吧……我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今天路過這裡,想看看你過得怎麼樣了,還想聽你唱歌呢……」見他不願意說,有天也就沒再逼問,只想著去找老鴇問出來,再給俊秀出氣。
「有天,可惜我這個樣子,不能陪你了。」
「傻瓜,說什麼呢,看見你這樣,我心裡真不好受……為什麼啊?為什麼要這樣對你……」
「是一個想買我初夜的人,他心裡不服氣,才會這樣對待我的。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在這做的孩子,誰沒經歷過這些啊……」俊秀的聲音低了下去。
良久,有天道:「跟我走吧,我給你贖身子,我不想你受苦。」
「你這是在可憐我嗎?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你能記著我,來看我一眼,我已經很滿足了。你還有喜歡的人,我也算不上你的誰,那樣的話就太麻煩了。」俊秀竟然沒有答應。
「俊秀,你不想跟我走麼?我放心不下你啊。」
俊秀微笑了一下:「你聽過孟子見梁惠王的故事嗎?你今天看到一個這樣的我,只不過是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罷了,不過是和可憐小牛小羊沒有什麼兩樣。像你這樣的人,心腸太軟,以後不要到這種地方來了,來了又狠不下心,白白地傷心生氣。」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呢?自己都被禍害成這樣了,還有心思跟我講大道理?」聽他把自己說得卑賤,有天心裡很生氣。
「我不是講大道理,只是覺得你不值得為我這樣做。以後你多經歷一些人,你就會看見,在這個圈子裡,比我可憐的有的是。你難道還能把他們都贖出來麼?」
「你明明知道,你不一樣的!」
「我有什麼不一樣?」俊秀的眼睛裡閃過一抹水波。
有天愣住了,有什麼不一樣?難道說是自己的第一個人,所以會有些特別麼?
見有天愣了,俊秀低頭道:「謝謝你幫了我,今天我實在不行,你就找別人去陪吧,藝聲唱歌也很好聽的,那個歌他也會唱,那孩子性格也好,應該會讓你滿意……」
「你以為我是禽獸嗎?你都這樣了,我還能去找別人!」有天終於被激怒了,他抓住俊秀的手,「我這就去和老鴇說,不管花多少錢,我要把你贖出來!」
「不要……」
「你究竟為什麼不同意!還是你就甘心過這樣任人踐踏的日子!如果我不來的話,沒準你過不了幾天就死了!」有天氣得咆哮起來。
俊秀有些哽咽,他別過頭不再看有天:「我不想你為我麻煩……」
「麻煩什麼?能花幾個錢?那點錢對我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你有什麼可不同意的?跟著我總比伺候那些人強,我又不會打你!你這人還真夠奇怪的,有人替你贖身,這等好事若是落在別人身上,只怕早開心得要命了,你看你這彆扭的樣子!我最討厭惺惺作態的人了,我真心想救你,救你也只是舉手之勞,你若是真的自甘墮落,就算白白浪費了我的一片好心,我也不管你了!」有天丟下俊秀,就要出門。
淚水打濕了枕巾,俊秀卻不敢哭出聲來。
有天走了兩步,心裡還是捨不得,就又繞了回來,這時他才發現了俊秀的滿臉淚水。
「幹嗎呢?明明是想跟我走的吧?」有天終於不忍地抬手去擦他臉上的淚。
「你……你幹嗎讓我活得有希望?」幹嗎讓我動心?我只剩這一顆心,你又不能給我想要的東西,又幹嗎來招惹我呢……
「活著有希望不好麼?俊秀,你說什麼自私也好偽善也罷,可我真的不想看見你變成這副樣子,我是個沒有未來的人,就算是救你為自己積德,將來可以讓我得個善終……」
俊秀伸手摀住有天的口:「我跟你走就是了,幹嗎說這些沮喪的話?我活成這個樣子不都沒死麼?你也會好的。」
「我在這世上多一份牽掛,可能會活得久一點。俊秀,你願意做我的牽掛麼?」
俊秀終於崩潰了,他投進有天的懷裡,他知道自己僅剩的一顆心,也已經給了這個人。
有天這件事做得相當衝動,並且不排除是專門針對允浩和在中來做的。雖然他不願承認,但當他讓人把俊秀抬進他住的屋子時,看著允浩驚愕的眼神,有天心裡竟湧起一陣得意。
「有天,等等!」允浩叫住了他,「怎麼回事?你怎麼把他給弄這來了?」
「我買下他了,他現在是我的人。」有天不動聲色地回答。
「你簡直是胡鬧!」允浩怒道,「你還嫌我們不夠麻煩是不是?你跑去勾欄我就不說你了,你還把人買回家來,真是太過分了啊!」
「那又怎麼?我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你不許啊?」有天背過身子不再理他。
「你還不趕快養好身子,熟悉幫務,以後幫裡的事情要學的多著呢!」允浩已經決心將幫派交給有天,如今見有天這麼不爭氣,心裡發急。
「幫務?允浩哥不是開玩笑吧,我只剩不到半年的性命,我學那個幹嗎?」有天諷刺道。
「誰說你只剩不到半年的性命了?有天,神醫已經告訴我救你的方法了,我可以救活你的!」
「夠了!允浩哥,收起你那套救世主的嘴臉吧,我……我已經足夠討厭你了!」被奪走愛人的羞恥讓有天爆發,「俊秀已經被我贖出來了,現在我是他唯一的依靠,他的事我管定了。至於你……你就好好地去愛在中,少管我的事!」有天說完,拂袖而去,允浩被拋在原地,很久說不出話來。
允浩垂頭喪氣地走回屋子,在中已經覺得身子好了很多,正坐在床上喝茶。
「你怎麼了?」見允浩情緒不高,在中問道。
「有天把那個小倌買回來了。」允浩坐到在中身邊,一臉煩惱。
「哦?」在中也是一愣。在他心中,有天是個頗為鍾情的男子,他對允浩一往情深,想不到會把這做小倌的男孩子買回家。
「那孩子好像受傷了,我也並不是反對他玩,只是他現在這個樣子,讓我很擔心。」
「他長大了,自然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沒有權利代他決定他的生活。」
「是啊,我也在反省自己,我是不是很不值得?我做的事是不是不對?從很小時起,因為有天的病,我爹爹就告訴我要好好地照顧他,就是犧牲自己也要保護有天,後來,我也就慢慢習慣了。」
「我說你爹爹愛樸叔叔的事你相信麼?」
「相信,其實我早就隱約感覺到我爹爹對樸叔叔並不是普通的兄弟感情,如今你一提,我倒終於把一切都穿在一起了。很小的時候,我爹對樸叔叔的每一絲體貼關心,倒都勝過關心我母親,現在想來,是這麼一回事了。我爹曾給我講,他和樸叔叔是怎樣的青梅竹馬,怎樣的一起長大,卻絕口不提樸嬸嬸。但樸叔叔很愛嬸嬸,也很愛有天,嬸嬸過世之後,他很長時間酗酒到不能自拔,直到遇到金……金叔叔。」
「我義父真的很像樸嬸嬸嗎?」在中睜大眼睛問。
「是的,我第一次見到金叔叔,以為是樸嬸嬸回來了,有天也對金叔叔很好,只有我爹,經常喝酒到天亮,還找個借口就打我……我那時候就想,我將來長大了,要照顧我爹,不讓我爹那麼難過,我還要把有天的病治好,讓樸叔叔開心。我還想把飛鴻幫發揚光大,風風光光地過一輩子……」
「允浩,你幹嗎總是往自己身上加那麼多的負擔呢?你就不能輕鬆地活著麼?我認為有很多事並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你的做法也只是給彼此多加困擾而已。」
「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傷害了你。我也後悔過,我只有讓自己對你更無情才能抵過我心裡的痛苦。其實我怕自己愛上你,最主要的原因是怕傷害有天,他現在明擺著是在跟我叫板呢。」
「說到有天……他真是個很癡情的人。」在中不忍再隱瞞,「他其實也來找過我,聽他的意思,他也很難過。」
「為了有天的幸福,我是可以犧牲一切的,但我發現他似乎並不喜歡我。」
「哦?」在中又認不住譏刺道,「不喜歡你?難道他喜歡我?呵呵。說真的,要是有天愛的是我,你也會把我送給他?」
允浩愣了一下,竟微微點了點頭。如果他愛你,我倒放心了。我走了之後,既有可靠的人照顧他,又有可靠的人照顧你……
在中臉色一沉,心中暗道:「你真是個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