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陪小白在磚房裡睡了一個晚上,早上我被跳蚤給咬醒。
我渾身一個包一個包地,忘記因為好野人的牛棚就在旁邊,那裡是跳蚤大軍的集結地。
我趕緊回房子裡去拿殺蟲劑跟萬金油過來,在磚房裡噴來噴去,小白睡得很熟,我順便在他的衣服上噴了噴,防止跳蚤再度靠近他。
他的臉上手上也被跳蚤咬了好幾個包,我接著幫他擦上萬金油。
之後我把好野人牽到院子裡打水幫他洗澡,好野人不知道幾百年沒洗過了,那個水一潑下去,黑黑的跳蚤就一點一點地逃命狂奔跳出來,景像有夠嚇人。
「阿娘喂!」我忍不住大叫。
阿富起床了,走出門看到我。「豐哥早。」
「早。」我家弟弟總是很有禮貌,晚上睡覺前會說晚安我睡了,早上起床會說早安,真是哪裡都找不到的好小孩。「今天吃什么?」我問他。
「早上我煮地瓜飯,然後煎菜脯蛋配醃醬瓜。」阿富到雞捨去拿了幾顆蛋回來。
「你等一下幫我裝兩個便當盒,每個都要裝多一點,我牽好野人出去散步,順便阿爸顧田。」我說。
「好。」阿富乖乖地回答。
很努力地將好野人洗乾淨後,我拿著便當盒回到磚房裡。好野人被我綁在外面把風,有人來的時候它就會哞哞叫。
我搖醒小白,跟他吃了第一個便當盒。阿富的廚藝還是沒有進步,菜脯蛋裡有結成一塊沒有打散的鹽,小白吃了直喊鹹。
「這個留給你。」我把第二個便當盒給小白。「肚子餓了再吃,我去替我阿爸顧田這樣他才不會起疑心,你記得不要亂跑,不然被人家發現就不得了了。」我很仔細地叮嚀他,然後把殺蟲劑跟萬金油都放在他身邊。「我走了。」
就這么神不知鬼不覺地,他在我家躲了三天。這三天裡我都努力思索著接下來該怎么辦,但基本上除了繼續躲下去之外,我想不出來有什么方法可以讓我們不分開的。
於是小白被跳蚤叮了三天,我也很有義氣地陪他被叮三天。
只是有時候阿富阿貴半夜醒來木板床上看不見我覺得奇怪,隔天就會問我到底哪去了。我總是跟他們說我跑廁所去,最近常常半夜拉肚子。
傍晚顧完田回來,看見門口一輛黑色的賓士我就曉得不太妙。
我先把好野人牽去牛棚綁好,然後繞去跟小白拿吃空的便當盒,順便叮嚀他千萬別出來。
「怎么了?」他紅腫著的臉都是被跳蚤叮的痕跡。
「你爸來了。」
「他來了!」小白嚇得握緊了我的手。
「你不要出來就好了,他們都不知道你藏在這裡,所以不會找到你的。」我抱了抱他,拿起空便當盒離開。
當我走進大廳裡的時候,坐在圓桌前說話的兩個大人都安靜了下來。
「白伯伯好。」我朝小白爸點了個頭,就準備進房裡去。
「豐仔你給我等一下。」阿爸很凶地說。
「幹嘛啦?」我問。
「你知道阿東去哪裡了嗎?」小白爸走到我身邊,低著頭看著我。
他穿著很正式的西裝,衣服上還留有醫院的消毒藥水味。他的眼睛筆直地往下看過來,是小孩的都會覺得這個傢伙很恐怖,如果他張開嘴,我覺得我說不定會被他吃掉。
我停了半晌。「沒有。」我這么回答。
「他不是常常跟你在一起?」小白爸在懷疑我。
「可是我很久沒看見他了,去你家他人也不在啊!」雖然知道大人們心裡都肯定會幹這件事的只有我,但反正我就是堅決不承認,找不到小白他們也拿我沒辦法。我在心裡面偷笑著。
「阿東向來很聽你的話,你們是最好的朋友,我想你應該不會害他才對。是不是?」小白爸笑也不笑,用成年人的口吻對我說著:「除了音樂以外,他其他科的成績根本只有個位數,他常說在學校老師和同學都說他是笨蛋,他沒有朋友,他的朋友只有你。如果現在因為你的錯誤讓他以後變成一個沒有用的人,那你就真的是對不起他了。」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阿東去哪裡了,你問我也沒有用啊!」我還是這樣說。
「除了鋼琴以外,他什么都不會。我把他送去維也納是為了他好,當父母的就是應該讓自己的孩子好好發展自己的才能。他不會想,但你應該知道我所堅持的是什么。我要他成材,而他不磨練就永遠都只是這個樣子。」小白爸說著,不徐不緩的語調很平靜,但對我而言卻形成了莫大的壓力。
我也是有想過小白個性能改過來就真的很好了,而且我也希望小白能夠繼續彈他喜歡的鋼琴。但是現在我喜歡上他了啊,如果忍耐一下我發覺我還是可以接受他這個模樣的。所以只要他能留在我身邊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啦!
「你對我說這些真的很奇怪耶!」我說:「阿東是你兒子啊,他不見了你來問我干什么啊?說不定是他媽媽跑去把他綁架走了也說不定。」
我們兩個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最後小白爸什么也沒說,拿著公事包就離開了。
小白是我的。
其實我很想用力對他喊出來。
但是我沒種讓大人知道我和小白的關係。
黑色賓士開走了,我哼了一聲,轉過頭,卻發現阿爸的眼睛就要噴出火來,他衝進房間裡面拿出那條打小孩加倍粗籐條,二話下說就往我身上打來。
「痛死了!」當火辣辣的籐條刷過我的皮膚,我一邊跳著一邊閃。
「還躲!」阿爸氣得很。「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這個死囡仔不可,沒大沒小,跟長輩說話是那樣說的嗎?」
籐條不斷地落下,我的慘叫聲也一聲比一聲大。我左閃又躲,但就是抓不住籐條過來的方向,每一記都打到我眼冒金星,疼得我快死了。
「還躲!我打你你居然還敢躲!你這個孩子腦袋裡面到底裝了什么,為什么弟弟都那么乖,你就是那么不聽話。現在還懂得頂撞長輩了哼,打死你就當沒生過你算了,不然我都抬不起頭做人了。」
阿爸把我抓起來,把我的雙手用麻繩捆一捆吊在屋頂的橫樑下,省得我跑來跑去他抓不到。
籐條拚命地往我的背和臀部落下,我的哀嚎大概可以傳到方圓十里外。但我突然想起小白還在後面的磚房裡,他一定會聽到我的叫聲,所以我咬緊牙閉緊了嘴,不想讓他聽見我的慘叫。
我要和他在一起。
我要和他在一起。
當籐條咻咻咻地打在我身上時,我要自己的腦袋裡只能想這這句話。
我要和他在一起,再痛都沒關係。
忍不住的疼讓我的眼淚掉了下來。
我要和他在一起。
我拼了命地忍耐。
然後我聽見嗚嗚的哭聲,小白衝了出來,一記籐條落在他的身上。
「我回去了、我要回去了,班伯伯你別再打阿豐了啦!」他哭得聲嘶力竭,我身上的傷被他抱得好痛。
「不是叫你別出來嗎?」我吼著他。
「我不要你被打,我要回去了啦!」他抱著我猛哭著,他很傷心很傷心,但我也很傷心。
如果他就這么回去,那我之前的忍受算什么。
「阿富,去打電話叫你白伯伯過來領小孩。」阿爸把籐條往地上一丟,捂著胸口喘息著坐在椅子上。
阿富顫抖著打了電話,十幾分鐘之後,小白的爸就來了。
我被放了下來,倒在地上疼得連呼吸都好困難。
小白的爸牽著小白的手,就如同我以前常常牽著他擔心他會跌倒那樣,帶著他離開我。
「你走了以後就別回來。」我朝他吼著,眼淚掉了下來。
小白頻頻回頭看我,揉著眼睛,不停哭著、不停哭著。
我好喜歡你。
我在心底喊著。
你為什么不留下來?
為什么要離開我?
當車門關上的聲音傳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好傷心好傷心,因為我曾經那么堅定地以為,他會為我留下來。
從他自我家離開以後,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他沒有打電話來,我也沒去他家找他。
阿爸那天晚上打得我很嚴重,我屁股跟背腫得好幾個晚上都只能趴著睡,而且也常常睡不好,我總是會因為疼痛而在半夜裡醒過來。
這個升高中的暑假過得好漫長,我覺得我痛苦得像快死了一樣,變得好容易發脾氣,家裡面的人都不懂得我為什么吃不到幾口飯就要到外面哭一哭才回來,阿富和阿貴也說我好可怕,因為我無緣無故就會罵他們。
這是小白離開我所帶給我的影響,但我始終沒有對他們說,哥哥是因為被甩了了,才會對你們這么凶。
我想我和小白就到這裡為止了吧,他那天在我面前走了,我們就從此再也沒關係了。他辜負了我的信任,害我被我爸打好玩,我以後也不會再見他。
暑假結束前的這個禮拜,小白爸打了通電話給我,他告訴我小白明天就要去維也納了,問我要不要去送機,還說小白會在機場等我。
我跟他說我很忙,我要照顧我媽還要幫全家煮飯洗衣服,絕對沒有時間去機場。更何況機場離我家很遠,我又沒有腳踏車,難道要用走路去?
只是隔天不知道為什么,我起了一個大早,去到總務她家。
總務今天也早起,她穿著碎花長裙牽著腳踏車出門,背後還背著個小布包,長髮在風裡飄啊飄地。
她沒料到會打開門會看見我站在外頭,被我嚇了好大一跳。
「班長你來我家幹嘛?」她說。
「跟你借腳踏車。」我回答她。
「可是我有事情要出門,腳踏車我要騎。」她說。
「你是我的朋友你不能拒絕我的要求。」我搶過她的淑女腳踏車,然後把她拉過來坐在後座。「最多我的事情做完,你要去哪裡我都載你去。」
「你這個人真是討厭。」她抱緊了我的腰。「坐後面屁股會很難過的。」
我踏著腳踏車,往飛機場飛奔而去。
今天的天氣很熱,太陽的露臉讓我流了滿身的汗。當我騎了幾個小時的腳踏車到達機場時,小白他們還沒到。
「你在找誰?」總務問著。「白順東嗎?我聽我爸說他要去維也納讀書。」
我們把腳踏車放在外頭,然後等待著小白出現。
好久好久以後,我終於在機場大門口看見小白的身影,而他身邊就站著他爸。
「爸你不是說阿豐會在機場等我?」
小白一進大廳,我就聽見了他的聲音。
「他來了,你不出去嗎?」總務問著。
我把頭縮了回來,搖了搖。我們躲在大廳偏僻角落靠近廁所的位置,這裡的柱子很大,足夠遮掩我們兩個人的身影,我聽著小白和他爸爸的對話,偶爾也會又忍不住把頭探出去看小白一眼。
「我沒有看見阿豐啊,爸爸你騙我!」小白不斷地跳腳。
「我有打電話跟他說你的時間了。」小白爸從櫃台拿來了機票,塞進小白手裡。「這是你的,拿好它。」
「爸爸你騙我。」小白癟著嘴揉起眼睛,我知道他又在哭了。
躲在柱子後頭的我,心裡好難過。
總務看了我一眼,忍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的我,現在沒空理她。
她從坐著的地上爬了起來走去販賣機投了兩罐鋁箔包奶茶回來。「給你。」她遞了一包給我。
我拿了過來,插下吸管同她一起喝著,耳裡專注地聽小白和他爸爸的談話。我一旦想到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他,鼻頭就好酸,好難過。
機場的廣播響起,小白被他爸拉著離開大廳往裡頭走去,他哭著賴在地上不肯走,最後他爸實在受不了,一把將他抱了起來夾在腋下,去作登機前的檢查。
我看著小白的身影隱沒在等待搭機的人群之中,胸口好痛好痛,他真的就這樣離開我了。
「走吧!」我從坐著的地上站了起來,把喝剩的鋁箔包投進垃圾桶。
接著我載著總務往回家的反方向去,又騎了好久好久的腳踏車,循著她手指所指的方向,我們來到一間療養院前面。
這間療養院的白色水泥牆很高很高,從外面絕對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等我半個小時。」總務對我說,然後撇下我獨自走到警衛室去。
我見她好像低頭寫了些什么,大概是訪客記錄簿之類的吧,然後警衛才讓她進去。
不是太久的半個小時,我坐在外頭的長椅上一邊幫她顧腳踏車,一邊等著她出來。
後來,她回來了,卻也沒說要回家,只是坐在我身旁,然後靜靜哭泣了起來。
或許那個曾經在她家門上寫過一百次我愛你的女生就住在這裡,但我沒有問,因為她沒有說。
抬起頭仰望天空,天是那么藍,雲是那么白。
我想著小白應該正在這片天空上飛著,飛去他的維山納,飛向他最喜愛的音樂世界。
她無聲的哭泣一點都不像小白,但她卻讓我想起了他。
我輕輕摟著她的肩,拍拍她的頭。
「要堅強。」
這三個字我說給她聽,也說給自己聽。
要堅強。
沒有了你,我的世界並不會有什么改變,我還是會繼續讀我的書、過我的日子,失去你
對我而言並沒有多痛。
我一點都不痛。
之後,我進了高中。
高中的課業比國中重,所以我花在功課上的時間多了。
但是高中很奇怪,學校安排了許多沒意義的課程,說是要五育均衡發展,還積極遊說學生參加社團,我們學校社團很多,漫研社、吉他社、土風舞社、電研社等等有的沒的一堆。
沒參加社團的學生會被批評五育不均,對大學的推薦考試也有不利的影響。我想了很久,最後終於加入「讀書社」,它的社團活動自然是課業研討,而且團員很多。大概因為是第一志願的關係吧,志同道合有心向學的同道中人數都數不完。
每天的社團活動之後,我還是會在學校窩到很晚才回家,基本上我的作息跟國中時沒有兩樣,不過有時候在學校混到太晚,阿爸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會籐條伺候。
不一樣的只有那個人不見了。
還有一直沒有音訊傳回的二弟阿滿。
但我也習慣這樣的生活了,於是我順順利利地由高一升高二,由高二升高三,除了讀書以外我什么事情都沒想,所以日子還算過得滿順利。
高三下學期這年,我們大家都被大學聯考考得焦頭爛額,讀書社的社團活動也從沒有冷氣的小教室挪到有中央空調的圖書館,圖書館整整三層樓完全被我們社團學生所佔據,我們社儼然成了全校第一大團。
而我,有時也會負責幫社長顏秀寫寫社團日誌,說我們今天又舉辦了什么文藝書籍座談會,社員參加多踴躍等等。
寫這種東西我最在行,瞎掰便成。
這天晚上,在鎮上新開髮廊工作的四弟阿貴提前下班回家。因為他的打工時間向來都是五點到九點,所以今天吃飯前看到他,家裡的人都很驚訝。
「阿爸我回來了。」阿貴站在門口,他已經國三了,臉蛋樣貌也長得有他哥我這么英俊瀟灑。
「進來一起吃飯。」阿爸說。
「我帶人回來。」阿貴朝旁邊招了招,一個打扮時髦穿著粉紅色套裝的女人頭有些低地跟他走了進來。
「這是我們店的店長。」阿貴介紹著。
「伯父好、伯母好,你們好。」店長朝我們打了聲招呼。她的臉紅通通地,就像她身上穿的衣服一樣顏色。
「哎呀,阿貴工作的店長啊!」阿爸笑著連忙搬來一張椅子,要店長跟我們一起吃飯。
「其實,我們今天一起來,是有事情要跟伯父伯母講的……」店長手肘撞了撞阿貴,阿貴清了清喉嚨。
我繼續扒我的飯,準備吃完就馬上讀書。我的腦袋裡重複著剛剛背過的本國歷史,課文上的字一幕幕地在我眼前閃過。
「那個……」阿貴深吸了一口氣。「她有了我的小孩,我們打算結婚了。」
剛吞下喉嚨的飯粒經不起嚇,全部衝了上來,我想阿爸坐在我面前噴到他可不得了,用力又壓了下去,結果全卡在氣管裡。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拚命地咳,整張臉都漲紅起來。阿貴你要把我給嚇死了。「咳咳咳咳咳……」
老媽看見我的樣子很擔心地放下碗筷,用力幫我拍著背。
阿爸整張臉都黑了下來。
「小孩已經兩個月了,我要對她負責。」阿貴握住店長的手,很堅定地說。
「咳咳咳咳咳……」阿貴你才十五歲,這種事未成年的吃虧,哪輪得到你來說負責。我還是不停地咳。
些微談了一下,晚了點,那店長回去以後,老爸又把籐條拿了出來,下過這回慘的是阿貴。
他也像我以前一樣被吊起來打。
「負責、我叫你負責。」阿爸氣得大吼。「居然把人家的肚子搞大,等孩子生下來我看你要拿什么去養。」
阿貴被打得傷痕纍纍,但是咬著牙一句也沒哼。
我在一旁看得膽顫心驚,就怕阿爸打得過火,把我這個寶貝弟弟給打葛屁了。
等阿爸願意停手以後,我和阿富連忙把阿貴解下來,抬進房裡去。
「沒想到會這么痛。」躺在床上的阿貴身體還忍不住顫抖著,他表情痛苫,卻仍笑了一下。「以前看阿爸打你,我還以為那種程度應該忍一忍就會過去了。」他這樣對我說。
「死小孩,你以為我被打是叫假的啊。」我連忙拿藥幫他擦上。
阿貴屁股被打得一條一條的都出血了,阿爸真的想說小孩再生就有是不是?「明知道會惹阿爸生氣,你就不能忍一忍嗎?至少也該先找我商量。」
「我哪想得到那么多,這幾天我整個人都亂糟糟地。她說發生這種事是她的錯要去把小孩拿掉,我好不容易才說服她把孩子留著,跟我一起來見阿爸。」趴在床上的阿貴喃喃念著。「我真的好喜歡她。」
我心裡頭一震。
以前,是不是也有人這么對我說過?
「豐哥?」阿富看著僵住了的我。
「沒事。」我拍了拍阿富的肩,把藥拿給他。「等一下媽媽如果進來,你記得跟媽說我已經幫阿貴擦過藥了,別讓她再給阿貴塗萬金油。」
「知道。」阿富很乖地點了頭。
我走出房間去,鼻頭酸楚。
真受不了自己,為什么過了這么多年,我還記得那個人對我說過的話。
拿著書本我走到客廳裡,把桌上的飯菜收拾進廚房以後,開始讀書。
阿爸打完小孩後可能又跑去隔壁阿福伯家裡喝酒下棋了,老媽大概正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我翻書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拿出口袋裡的東西,把它打開來,聽著滴答滴答的聲音傳出。
這是一年前我在市區音樂行看到後,一時衝動買下來,小小几公分大能夠握在掌心裡的電子節拍器。
我聽著它的聲音,滴答滴答,想起小白彈鋼琴時的模樣。
他總是那么快樂,老愛跟在我身後阿豐阿豐地叫。他走了以後我甚至無意識地將目光投往曾經喜歡過他的顏秀身上,在他曾經接觸過的人事物身上尋找他的蹤影,也因此害得顏秀一度以為我在暗戀她。
我不明白他怎么能帶給我那么大的影響,怎么能讓我無法忘記他?
他明明只是一個平凡而普通的人罷了。
然而這么簡單的問題,我始終找不到答案。
節拍器的聲音滴答滴答,根本不像人的心跳,我卻彷彿在裡面找到了他的心跳聲。
抱著課本,我難過的心情像烏雲靠攏過來,我不得不低頭,掩著臉,讓淚落下。
為什么你要離開我?
我沒有答案。
第七章
高三的課業結束之前,我收到了好消息。前陣子的大學推甄過了,我可以進醫學院的醫學系繼續唸書。從得知這個消息以後,我心裡就開始放煙火慶祝,實在沒有比這件事更美好的了,我能預見我的明天一片光明。
「豐哥。」
從學校放學回到家時,心情雀躍的我走路還一跳一跳地,阿富看見我,連忙把我叫住。
「怎么?」我笑嘻嘻地回應他。
「今天心情好歐。」他見我笑,覺得很奇怪。
「是好啊!」我說:「你哥我又有免費學校可以讀了,這樣好不好?」
「噢,豐哥你真的好厲害!」阿富對我投以崇拜的眼神。
「哈哈哈哈哈——」我快樂地仰天長嘯。
「對了,今天有你的掛號信。」阿富從沾著油漬的圍裙口袋裡拿出一封厚厚的航空信給我。
「我的?誰會寄信給我?」我哼著歌,心情愉悅地拆著。
但當我見到信裡面的字跡時,好像一桶冰水從我頭上澆下來一樣,讓我渾身上下的熱情都冷了。
阿豐:
爸爸答應讓我回台灣,我可以回去見你了,你要等我。附上兩張演奏會的票……
我把信扔到阿富身上。
「豐哥你怎么了?」阿富撿起信,拾起那兩張印得精美的黑色門票。
「燒掉它。」我說:「扔到灶裡燒掉它。」
惡靈退散——
為什么他又要回來了?
那個傢伙到底想整我幾次才甘心?
晚上我看電視的時候,阿豐進了房間,我側眼看見他把小白的信塞到我書包裡面。
我沒有制止他,只是將目光移回電視機前繼續看節目。
隔天第一節下課的時候,顏秀拿了兩張票來,在我眼前揮了揮。「白順東回來了耶,我買到了他鋼琴演奏會的門票,他有沒有跟你聯絡,你們國中的時候感情很好的吧!」
她繼續說。「我本來想買前面一點的位置,這樣才能看清楚他,他也才能看到我。但是前面的位置都被訂光了,真是討厭。」
我看了她的票一眼,迅速從我書包裡把信封中的兩張票拿出來,抽出她手中的票,換了那兩張給她。
「前排的。」我看過號碼了。
「……」她看著那兩張新票,沉吟了一會兒,慢慢地說:「班常豐……你還說你不喜歡我?看你連票都幫我買好了。」
「切!」我這樣回答她。
隔壁班的方華抱著作業簿從走廊走了過去,她看見我的模樣,我們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失笑。
星期六的早上,我到方華家報到。
因為她的父母在前年發現她一直偷偷跑去療養院看那個曾經用紅油漆寫一百次我愛你給她的女生,從此禁止她單獨外出。
她沒有向我求救,但我很自然地每個月來報到一次。
有時候還會跟她父母親哈啦一番證明我是很正常的男孩子,她父母很放心讓她跟我出去,然後我們就騎著她那台已經有點年紀的淑女腳踏車,往每月目的地前進。去看那個女生。
我想我們是需要互相幫忙對方的,因為我們都曾經體會過孤立無援的那種無助與痛苦。
「白順東回來了耶!」從療養院出來後,她打開假裝郊外踏青用的便當,然後給了我一個肉鬆飯團。
「管他去死。」我咬了一口飯團,佯裝什么都不在乎。
「你有沒有票?我想去聽他的演奏會。」她慢條斯理地吃起便當來。
「有,不過是很後面的座位。」我說。
「你陪我去。」她說。
「為什么我要陪你去?你想聽就自己去聽。」我說。
「我們一起去。」她還是堅持著。
「沒空。」我把那顆飯團塞到嘴裡拚命咬,但還是裝得很無所謂那樣。
吃完了便當,我踏著腳踏車在柏油路上慢慢騎,回到鎮上時差不多已經下午四點了,我也熱得滿身汗,上衣都濕了。
等紅綠燈的時候,一輛黑色賓士在我們旁邊停了下來。我無聊地往車窗裡看了一下,發覺坐在後座的人也正看著我。
突然間,窗戶降了下來。
「阿豐」有個興奮不已的聲音由裡面傳來。
我見著聲音是出自一個少年的嘴裡,那個人長得很面熟,但又下是很熟。
我愣了愣。
「阿豐我剛剛才去你家找你,可是你弟說你出門了,我等了你好久。」少年笨拙地打開車門下車,要朝我這裡走來。
他對著我露出焦急又興奮的笑容,見他梳剪得整齊的頭髮與乾淨體面的穿著,我突然一震。
「見鬼了——」猛力踏著腳踏車,也沒顧正在紅燈中,我載著方華就瘋狂飆離現場。
那人不就是小白嗎?
「阿豐——」少年在後頭急得直跳腳。
「我差點被你甩出去。」方華緊緊地抱住了我。
後來我送她回家後,還在鎮上東躲西藏了好—陣子才回去。
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就仔細查看附近有沒有黑頭車,直到確定無異狀以後,我拼了命像後頭有迅掹龍在追一樣,奔進了家中。
「快開飯了歐,豐哥你先去洗手。」阿富端了鍋竹筍湯出來。
「今天有人找我?」我問。
「啊,有!」阿富想了想才說。
「誰?」我明知故問。
「你國中的那個同學,出國去讀書的那個。」阿富想了很久沒想出他叫什么名字,顯然他對小白沒太深的記憶。
「噢!」我裝做不在意地說:「他有問我去哪裡?」
「有啊,他早上十點就來了,等到下午三四點才回去。」阿富又回去廚房炒菜。
「那你跟他說我去哪裡?」我跟著阿富走進滿是油煙的廚房。
「我跟他說你和女朋友去郊遊了,沒那么快回來。」阿富把炒好的菜夾了一些給我。「幫我試一下,會不會太淡?」
我咬了咬馬上吞進肚子裡。「還好,阿爸高血壓不能吃太鹹,這樣差下多。」
「我說過你起碼五六點才會回來,但他還是堅持繼續等。後來好像有什么事情才離開。」阿富說。
「很好。」我點了點頭。我家阿富這次應答得體,我對他的說法很滿意。
「對了豐哥,阿貴今天好像要帶女朋友回來吃飯。」阿富說:「不知道會怎樣,我怕怕的。」
「打電話給阿貴叫他暫時先按兵下動,跟他說可以回來的時候我會告訴他。」我說。
阿貴和他店長的事情滿棘手的,那個女人整整大阿貴十二歲,阿爸為了這件事又喝酒過量昏倒送進醫院一次。
阿貴這個人除了偶爾講話有些痞,個性倒還滿腳踏實地的。他絕對不會讓他女朋友去墮胎,我也覺得自由戀愛是件好事。
其實阿爸雖然看起來像個鄉下流氓,打人不手軟,但他還是有些弱點的。
一切等阿貴他女朋友肚子大點再來說。
星期日傍晚我剛從田裡回來,方華就站在我家門口等我。她是很少來我家的,一見她來,我大概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我進房間拿了小白的票給她,然後甩了甩手要她離開。
「陪我去看。」她說。
「不是跟你說過我沒空了?」我口氣不是太好。
阿爸拿了兩瓶紹興酒從房裡出來,大概又要去跟阿福伯聊天下棋了。
「班伯伯你好。」方華很禮貌地朝我爸問了個安。
「阿華你來找阿豐啊?」阿爸看見阿華,像關公一樣擰眉皺目的可怕神情像被鬆了發條一樣,變得慈眉善目起來。
「我找他陪我去看白順東的演奏會,可是阿豐說他沒有時間不肯陪我。」方華眼神微黯,弄得好像我很對不起她一樣。
「你忙什么,有什么好忙的,幹嘛不陪人家去?」阿爸狠狠地扇了我後腦袋一下,我眼冒金星。
「我等一下要幫好野人洗澡,還要去洗衣服!」我說。
「那些阿富會去做,你衣服換一換跟阿華出去聽見沒有?」阿爸吼著:「是不是沒有聽見啊?」一記拳頭又要朝我K來。
「聽見了啦!」我冷著臉進去把破了好幾個洞的汗衫換下來,穿上可以拿來當外出服的T恤。
「算你狠。」當方華坐上腳踏車後座時,我恨恨地說。
「我也是為了你好。」她說。
我騎車載她到市內的文化中心,車鎖好後就拿著票進場。
她給了我一份這場鋼琴演奏會的曲目介紹表,我則把那份表單拿苦蓋住半張臉。演奏會開始前的半個小時就有人陸續進場了,這裡不乏一些熟面孔,我一見到顏秀從旁邊的樓梯走上來,就立刻往旁邊退了好幾步。
「俗辣。」她這樣說。
「你閉嘴。」她一點都不瞭解我的處境。「如果在外面就遇到白順東怎么辦,我可不想見到他。」
「他們現在應該正在裡面準備,不會出來的。」方華說。
我們沿著文化中心的樓梯走上去,感覺好像爬了十幾層樓才終於進到場內。
不是太豪華的會場,原木的舞台上紅幔簾垂放著沒有拉上來。我們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發覺這裡真是離舞台很遠的位置,我才有點放心。
「坐起來一點,當心脖子扭到。」方華拉了拉我的衣領。
「看得見舞台就行了,你管我坐怎樣。」我放著身體往下滑,屁股坐在靠墊上一點點,只露出眼睛而已。
演奏會開始前幾分鐘,舞台旁邊的紅幔簾破拉開了一點點,有顆頭探了出來,尋找貴賓席上的我的蹤影。
原本應該坐著我的位置上,顏秀跳了起來拚命揮手,那個傻小子嚇了好大一跳,連忙把頭縮回紅幔簾後面。
「切,還是那么呆。」我哼了聲。
「如果跳起來跟他揮手的人是你,他一定會很高興。」方華說。
「我不可能會做出那種丟臉的舉動。」
十幾分鐘後,演奏會開始了。我仍拿著介紹曲目的單子遮著臉,明知道人這么多他絕對不會發現我,但還是想預防萬一。
舞台上樂團演奏著,指揮棒一到他,其他的聲音都停了,只有鋼琴獨奏響起。音樂廳內沒有人講話聊天,大家都屏氣凝神地聽著由他指尖流曳而出的音樂。他的手指飛快地在琴鍵上舞動著,速度迅速得不可思議。
我回想許久以前聽過的他的琴聲,有這么美妙嗎?
那個鋼琴老師提過的說不定是真的,小白是個天才,才不過三年的時間,維也納便將他這顆石頭磨成了璀璨的鑽石,現在的他正在舞台上發光發熱,他的耀眼已經到了快剌傷我的程度。
或許不讓他離開,錯的人真的是我。
我們分開是對的。
很難捱的一個小時過了,曲終之時大家都站起來鼓掌。我也站了起來。
「聽完了,走吧!」我的聲音有些落寞。那個人現在距離我太遙遠了。
方華這會兒沒有勉強我,她早我一步踏出步伐,我跟在她身後準備一起離去。
前方的舞台傳來雜亂的聲響。
「阿豐——」
誰叫了我的名字?我回過頭去。
差不多有一、兩公尺高的舞台上,小白站在上頭喊著,我確信他有看到我,因為他往我這個方向看來。
「你等等我。」他在後頭喊著。
我拔腿就跑。
「阿豐,你等我,別跑啊!」
散場時間人潮多得讓人行動不便,我也管不了被我拋在後頭的方華會被擠到哪裡去,心裡頭只想著趕快逃離現場。
我現在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見小白,分開的這三年內,我沒有一天不在咒罵他,罵他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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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我一個人跑到維也納去,罵他不肯多做一點努力留在我身邊。如果他現在走到我面前來,我肯定會扭斷他的脖子把他拋到太平洋去,絕對會。
舞台那方砰地一聲傳來,我回過頭去,剛好看到那個笨蛋滿臉是血地站了起來。他捂著眼睛朝著我大喊,跳下舞台,拼了命地排開人群往我這裡跑來。
我嚇了好大一跳,連忙加速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離開了文化中心,我轉進中心旁邊的公園,回過頭,他居然只在我身後不到一公尺的地方。
「我的媽啊——」他一伸手,抓住了我。
我跌倒了,他也跌在我身上,然後我們兩個扭打成一團。
「放開、放開,死小白,放開我。」我拼了命地打他的臉,他臉上的血沾滿了我的手。
「我回來了你為什么不肯見我?」他眼眶紅了,抓著我的肩膀猛力搖晃。「我很辛苦才能回來看你,但你卻頭也不回地跑掉。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求了我爸好久他才肯讓我回來,但是你卻這樣對我!」
他的眼淚落下,聽著他的指責,我突然間答不上話。
很久以前我覺得我和他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和他的距離很近,我們很和得來。但他出國之後,他的世界一下子離我太遠。
或許還有我的自卑感作祟,他是那么優雅高貴,而我一輩子都只是個農夫的兒子,就算我再聰明也沒用,永遠比不上個喝過洋墨水回來的人。
我不甘心。
再加上他當初是那么容易地便放棄和我在一起的機會。
我拳頭舉得老高,狠狠朝他揍過去。
他愣愣地看著我。
「誰喜歡過你?」我冷冷地說:「你回來關我屁事?」
他瞪大眼看著我。
「你為什么不乾脆死一死算了,出現在我面前真是礙眼。」我相信我可以用更惡毒的言語逼使他離開我,但現在這個情況,光是說出這些句話,我就覺得自己的心像快碎了一樣。
他眨了下眼睛,低頭哭泣了起來。輕輕地,難過地……
我站起身拍掉身上和褲子上的乾草屑,沒有理會他,就這么在路上走著,像遊魂一樣。
反正即使這么下去我們也不會有未來,這種鄉下地方誰接受得了同性戀這回事。我就第一個無法接受了。
說清楚分了也好,我就專心讀我的大學,他回維也納繼續彈他的鋼琴,我們的世界各自平行,誰也別再干擾誰,誰也別再為了誰傷無所謂的心。
然而無論我走了多遠,他卻仍然跟在我身後,緊隨著我不肯離去。
我不想理他,走著我的路。
天黑了,路燈一盞盞亮起來,我停在路口等著紅綠燈,一輛轉彎的車朝我駛來,它鳴的喇叭我聽不見,我的眼睛裡全都是剛才他在舞台上光芒閃耀的模樣,我的耳朵裡全是他悅耳動人的音樂聲。
為什么他的鋼琴聲能那么美妙?或許是我太久沒聽了的關係,關於他的一切,什么都變得那么美好。
連在台上穿著燕尾服演奏的他的臉,都叫我目眩神迷。
汽車的喇叭聲「叭——」地一聲穿透我的耳膜,身後的他緊緊地將我拉回人行道上,我聽見他的心跳聲「噗通——噗通——」跳得好快。
「為什么你要回來?」我吼著想掙脫他。
但他不肯放。
他緊緊地抱著我,我感覺他的眼淚濕了我的臉龐。
「我要回來見你。」他忍耐著顫抖輕輕說著:「因為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結果,我還是沒有放下他。
我帶他到市裡面一間醫院清理傷口,而那間醫院恰好是他爸爸開的。小白爸聞風趕來,我對他點了點頭,就走到診療室外面去了。
「怎么弄成這樣?」小白爸問。
「在舞台上跌了一跤,頭砸到旁邊的燈泡。」小白這么回答。
我在外頭想像他回他爸話時會是怎樣的臉,滿面的血和眼淚,他爸肯定又要認為他軟弱不堪了吧,才跌個跤就眼淚斷線。
「下次小心點。」看完了兒子,小白爸走出來在走廊上左看右看地,似乎在找我。
我躲在走廊盡頭的自動販賣機旁邊,不想被他看到。
我不知道他找我是想幹嘛,或許是有關小白的事情想和我聊聊,但他們父子之間的一切我沒興趣知道,我肯帶小白來醫院已經是最大限度,沒必要再去聽他爸嘮叨。
「好了沒?」他爸走後,在外頭等煩了的我探頭問了聲裡面的人。
「就快好了。」椅子上的小白站了起來想回我話,又被護士壓了下去。
「小心點,現在正在縫合傷口,不要亂動。」醫生念了聲。
「抱歉。」小白坐回椅子上。
又過了一會兒,小白衝出來站在我面前。「好了。」他說。
「燈泡碎片已經清乾淨了,記得傷口不要碰水,七天後再過來拆線。」護士出來叮嚀了聲,接著拿著病歷叫:「下一位請進。」
小白額頭上貼了一大塊紗布,我看了眼,就走到前頭去替他拿藥,然後離開醫院。他仍然緊跟著我。
回家的路很長,我不停地走著,而他始終保持在我幾步之遠的地方。
我知道他走路總是很慢,他的步伐不大,但是我沒有刻意放緩腳步讓他跟上。
每次只要我聽見後頭有小跑步上來的聲音,我就會有點高興,他始終沒有離開,他正努力保持我們之間的距離,沒讓它變得太遠。
雖然我也可以跟他說我從沒忘記過他,他不在的日子我也很難熬,我想念他,但我不會開口告訴他。那不是我的性格。
反正最後他還是會回去他的維也納,我不會認為他回來是要和我在一起,更不會認為他會離開他的音樂世界留在台灣,他始終都會走,所以我沒必要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沒有報酬的付出,是不值得的。我這樣告訴自己。
回鎮上的路,我們先到了他家,我家在鎮的另外那端,還得走上好一段路才會到。我停在他家門口,朝他看了眼。
「開門啊,你不開門愣在門口乾嘛?」我這樣說。
他這才拿出鑰匙開門,然後他走進門裡朝我看著,我不理會他,轉頭就往我家的方向走去。
「啊!」他驚訝地叫了一聲。「你不進來嗎?」
「進去幹嘛?」我繼續走。
「進來休息,我倒茶給你喝,然後再叫司機送你回去。」他跑出來握住我的手,把我往他家裡面拖。
他的力量比以前大得多,握緊的手我掙脫不了,只得這樣被拉進他家裡,看著大門鐵門在我面前被關上。
他真的泡了杯茶給我,端到我面前放著。
這個家三年來都沒有變動過,仍然保留著我最後一次離開時的模樣,鋼琴擺放在原來的地方,連上面的節拍器都穩穩放著沒移動過。
我腦海裡浮現以前他快樂彈著琴的模樣,不知怎么地,胸口竟然痛了起來。
他接著走進廚房,我猜他正在翻冰箱。以前我每次來的時候他都會有這種動作。
「泡芙?」他拿著塑膠盒裝的大泡芙到我面前。
「太甜了。」我說。
他又進去翻了翻。「蘋果派?」
「很膩。」我說。
他大概問了我十幾種東西,從乖乖到魷魚絲都搬出來,最後我看他實在很可憐,額頭破了個洞還要招呼我這個難纏的客人,才放過他不再糟蹋他。
「巧……巧克力蛋糕……」他來來回回都喘了。
我招了招手,叫他拿過來。他很高興地附上塑膠叉子端到我面前,看著我吃。
「你這樣跑來跑去地,不累嗎?」我問。
「不會啊!」他愉悅地笑著。
我吃了那塊巧克力蛋糕,覺得今天的巧克力有點苦,也許是忘了放糖吧,否則怎么會一點甜味也沒有。
吃完了蛋糕,我打開電視看著。他靜靜地陪著我,壓抑著心裡的雀躍。我忘了跟他說我還沒有原諒他,而他一直等著我開口對他說話。
喝完那杯涼了的茶,我放下遙控器。「我走了。」我站起身來。
「咦?不多坐一會兒?」他跟在我身後,一直到發覺我真的要走出門口,才用力將我拉回去。
「請你放開!」我覺得留下來是沒有意義的。
「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他緊握了我的手。
「有話就去對你爸說,我們沒什么好說的。」我怎么甩也甩不開他。
「我跟他沒什么好說的啦,我……我……」他開始慌張了,這么近的距離,我可以看見他眼裡的焦急。
我靜了下來,停止了掙扎。「還喜歡我?」我發覺我問了,這個一直以來一直在乎的問題。
「嗯!」他毫不猶豫地就點頭,像以前一樣。
「去你的——」我的唇撞上他的唇,用一種會令人感受到疼的力量。
我瘋狂地親吻他,以從來未有的方式,宣洩我對他的不滿,以及我想要由他那裡所得到的東西,我拼了命地吻他、咬他,他疼得皺了眉,卻也不想把伸出來的舌頭從我口腔中縮回去。
他越是回應我,我就越是用力地折磨他。
激烈地狂吻到嘴唇都已麻痺的時刻,我嘗到他嘴裡的血腥味,我壓著他的兩頰將他推離我,擦掉沿著嘴角留下來的唾沫。
「夠了吧?」我問,但沒有等待他的回答。「那我走了。」
「別走!」他緊緊地抱住我,在我都還來不及反應的下一刻,把我拖上樓他的房間,將我推倒在床上。
我見著他開始脫他的衣服。「我不想跟你做。」我沒那種心情。
我起身想要離開,他見著就連自己的衣服也下脫,開始扯起我的來。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他從以前就想對我這么做。當他往我身上壓下來時,我忍不住憤怒地吼了出來:
「白順東,你敢這么對我試試看!」
他僵住了。
「我做錯了什么?」他眼眶泛起淚,隔了好一陣子,這樣問我。
這時我回答不了他,或許他真的沒有錯。看著他落淚的模樣,我突然覺得好難過,他是這么好的一個人,或許我只是怕他會離開我而已。
他低頭,邊掉淚邊吻著我,我一直沒有回應他,最後他也累了,他倒在我旁邊,壓抑著哽咽的聲音說著:
「要怎樣你才肯留下來?我什么都聽你的,你別走,別讓我自己一個人行不行?」
他的鼻音好濃好重,我開始怕他這樣一邊哭一邊說話,會喘不過氣來。
「我也不想去維也納,但是我沒有辦法。」他說:
「我爸把我丟在維也納,除了告訴我學校在哪裡以外什么也不講。所有的事情都是管家幫我處理,我沒有錢,回不來,甚至連寫信或打電話給你也沒辦法。每天醒了就是去學校練琴,沒有自己的時間。我爸每回去看我我都求他讓我回台灣,但他從來不肯。直到我威脅要從學校屋頂跳下來結束一切,他才答應只要我有能耐開演奏會就讓我回來。」
他不停說著,也沒有理會我有沒有在聽他講話。我只覺得他講了好久,幾乎要把三年來每天所過的日子都講給我聽一樣,碎碎雜念地說個不停。
「後來,湯尼幫我跟教授求情,可是教授說我還差一點……」
過了不知多久,一整日的疲憊讓我覺得有點累,我今天一大早五點就起床幫忙做事連午覺都沒得睡了,為什么還得聽他在這裡說他的維也納血淚史?
「直到我練滑鍵練得指甲都裂開出血……教授才說……」
他試探性地伸過手來,輕輕抱住我。
「想死就抱緊一點。」感受到他的碰觸,我低吼了一句。
他嚇得趕緊把手縮回去,接著又繼續說他的心酸故事,企圖分散我的注意力。
「然後教授就說我大概可以了,不過還要再練一下。因為維也納的冬天很冷,所以我練到半夜結束時手指都僵硬在鋼琴上,都是管家拿熱水讓我泡暖,否則隔天我的手都伸不直……」
他說話的聲調真具有催眠效果,我到後頭已經完全提不起注意力聽他到底講些什么,我的意識飄啊飄地慢慢飄遠,然後他的手又繞了上來。
「阿豐,你睡著了嗎?」他小聲地叫了我的名字一下,見我沒反應,便鬆了一口氣,在我腰上的手也繞緊了些。
「你不要生我氣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著。
第八章
他的心跳是比節拍器更好的入眠劑,這個晚上我睡得很沉,我已經很久沒試過沒有做夢一覺到天亮了。
清晨,他窗外的麻雀就像以前那樣,太陽露臉後就開始喧嘩吵鬧。我睜開眼,發覺自己被他抱在懷裡,大毯子蓋在我們身上,忘了關上的冷氣哄哄地運轉著,房裡的氣溫低得叫人受不了。
他仍睡著,修長的手指繞在我胸前,十指交握。聽說練琴的人手都要夠大,才能掌握琴鍵,讓手指可以飛快而流暢地演繹每個音符。
當下的這刻,我好想把他握緊的掌心攤開來,看看究竟是什么樣的手指,才能讓舞台上那台鋼琴發出美麗動人的聲音。
我忍不住觸摸他的指節,或許在歐洲他足下出戶,所以膚色比以前還要慘白。我又想他是不是為了要回來看我所以拼了命在室內練琴,才會連一點陽光暈染過的痕跡也沒有。
「我知道你很努力……」我小聲地說著:「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努力……」
我在心底原諒了他,原諒那時無視於我的付出而跟他父親離去的他。
除了麻雀的嘈雜聲外,冷氣房裡還算安靜。我將頭縮回厚毯子裡,整個人躲在毯子下面讓他抱著,然後聽著他的心跳聲「噗通、噗通——」,感覺一種睽違已久的寧靜幸福圍繞著我。
我知道,這是別人無法給我的。只有待在他身邊,我才能擁有如此的平靜。
靜靜地在他懷裡待了一會兒,樓下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響。我以為是傭人來替他煮早餐,並沒有在意。
廚房乒乒乓乓的聲音過後,室內拖鞋啪噠啪噠地沿著樓梯走上來,這時我豎起了耳朵,聽見有人開啟房門的聲音。
「小東,起床了,我替你煮好早餐。」
幾乎是同時,那個人來到我們睡著的床前,小白震了一下由睡夢中醒來,一股力量拉扯著毯子。
他揪緊了毯子裡在我身上,不讓那個人將毯子拉開。
「我已經醒了。」音調還有著睡意的他全身僵硬起來。
「那就起來啦,我幫你折被子。」
我認得,那是小白媽的聲音。當下背脊一陣惡寒升起,竄遍了四肢百骸,我用力地抓住小白的衣服,緊緊攬住他。
如果被那個女人發現我和她兒子睡在同張床上,我無法想像會有怎樣的後果。她曾經不顧我的意願對我作出那種事情,她的聲音牽動我內心最深處埋藏著的恐懼,我一想到我和小白之間的關係這刻將被她揭穿,就無法控制地發起抖來。
小白髮現了我的情形,使勁地把我環得更牢。
「這裡是我的房間,請你先出去好不好?」他用難得強硬的口吻說著。
「誰在底下?」小白媽發現了異狀。「你帶了人回來?」
我聽見她的笑聲。
「是女孩子嗎?這樣不行喔,你才幾歲啊!」小白媽細細柔柔的聲音說著。
「麻煩請你現在就出去!」小白幾乎是用吼的,他壓低著聲音身體都緊繃了起來,不想我被她母親看到。
我們都知道倘若我們之間的關係曝光,那我們兩個便玩完了再也沒有以後可言。所以他緊張,比我更加緊張。
「好……好吧……」小白媽顯然被小白的憤怒嚇到了。
而後下一刻,我聽見門關上的聲音。
小白立刻爬下床,將門給鎖上。我緩緩從毛毯裡探出頭,他走了過來摸著我的臉。
「怎樣,有沒有怎樣?」他緊張地問著。
「沒有。」我搖頭。
「可是你的臉色好難看。」他擔心地看著我。
「早上一起床就被這樣嚇,三魂都跑掉七魄了,臉色能好看到哪裡去?」我拉好身上的衣服整了整。
他身上還穿著昨晚的禮服,連換也沒換就這么挨著我睡了,他留了有些長度的頭髮在頸部翹了起來,我順手用手指幫他扒了一下,他先是一楞,然後淺淺地笑了。
「不要對我露出這種噁心的笑容。」我發覺自己的失態,感覺有些窘。
他用手掌摀住自己的嘴,但手掌下的臉龐,仍是掛著笑的。
或許他已經知道我原諒了他,有時,他也不是那么遲鈍的,尤其是在海外自己生活了那么久之後,我相信他多少也學會察言觀色了。就像他剛才趕他媽出房間那些話,就不像我以前認識那個軟弱的小白會說的了。
「你先待在樓上,我去打發她走。她不應該來這裡的,我想她大概把在維也納的習慣帶回來台灣了。」小白拿著一套日常服走進浴室換了,當他出來時,我覺得我好像看到了個氣質優雅的俊男朝我走來。
「等我。」他回頭對我說了聲,而後離開房間下樓。
我走近門板貼著聽取樓下動靜,卻是聽不太清楚他們說什么。我將門開了一小個縫,才聽見細細碎碎的聲音。
「別到這裡來……」
「別再騷擾我……」
小白的聲音始終溫和,但溫和裡卻有著堅決。
他好像變了,除去昨晚那場追逐裡的慌亂,他已經學會如何堅定地表達自己的意見,去拒絕那些他所不想要,而母親硬要加諸在他身上的過分關注。
大門開了又鎖上,屋子裡安靜了,他回到我身旁。
他朝我靦腆地笑了笑,又恢復成我認識的那個人。
「我爸送我到維也納之後就回來台灣了,是她留在那裡照顧我的日常起居,後來她又做得太過份,我才要我爸幫我請一個管家代替她的位置。只是我爸真的很愛她,他總是相信她改過了,於是任由她留在我身邊。」小白坐在床邊說著。
「她還有對你做那種事?」我問著。
「她很喜歡幫小孩子洗澡。但是我告訴她,我並不喜歡她對我做的事情。」小白悲哀地笑了笑。「現在的我已經學會拒絕她了。」
聽小白這么說,包在毯子裡的我打了個寒顫。我不明白小白媽怎么能夠作出這種事情來,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她讓我有時候還會做惡夢夢見那天晚上她摳我屁眼的恐怖經歷。
「你應該要更強硬地把她趕離你的視線範圍。」我說。「光是拒絕還不夠。」
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但她傷心我爸就會傷心,所以我只好忍耐。其實這些都還好,我最無法適應的還是你不在我身邊。我有時候自己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吃飯,就會想起你的模樣。那裡的東西很難吃,我有時候會想像你就坐在我面前津津有味地吃著甜點,你知道,你吃東西的模樣好像全世界的食物都是美食一樣,我一想起你,就覺得飯菜不是那么難吃了。」
其實我並不太愛聽他講那些辛酸血淚史,但是他一再在內容裡提及到我,話說一說又會望向我彷彿要求我附議,我被他弄得不得不聽進他的痛苦,分享他的寂寞。
「其實,我一直都被一件事情所困擾著。我很想問你,但你肯定不會理會我。」他說著。
「什么?」他又不講明,我被他吊起了胃口。
「湯尼說……」
湯尼?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提起這個名字了,我立即將這個人列入警戒名單中。
「湯尼說和喜歡的人上床,會比和不喜歡的人上床快樂很多。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喜歡和你上床。那你呢?」他看著我。「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我?你和我上床的時候,快樂嗎?」
我的呼吸凝住了,還真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我以為他仍然是以前那個孩子,只要我對他好一點他就會滿足,而不是像現在的我一樣,也變得要求起報償來。
我沒有答話。
「我和她上床的時候只想吐,但是和你卻不同。我會想主動抱你、親你、吻你,在你身邊我很快樂,就算你一直吼我也沒關係,因為我知道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你始終都會是那個站在我身邊支持我的人。你給了我很多的勇氣,讓我喜歡上你。那你呢?」他輕輕地說著:「我知道你很討厭別人跟著你,你向來獨來獨往,但你卻肯讓我待在你身邊。沒有人可以獨佔的位置,你留給了我,我能這么想嗎,其實你也喜歡著我?」
他朝著我看,朝著我問。我和他小六就認識,一直到國中才分開。不算短的日子他當然可以看出我對他的想法,我護他護得這么明顯,有點神經的應該都明白吧!只是我心裡想著的事情他都說出來了,那他還要我的答案做什么?
我決定不回答他的問題,因為這個答案叫我說不出口。我喜歡你這四個字由他來講可以說得楚楚可憐叫人心動,由我開口我只會覺得雞皮疙瘩掉滿地。
那太矯情了。
男人的愛絕非用嘴巴說說就成,我為他所作的事情還不夠嗎?如果不喜歡他,我哪可能冒著性命危險讓我阿爸吊起來打都不逃?
「阿豐……」
我把視線由他身上移開,不看他。
「算了,就當我沒說過。」後來他也等累了,側著頭對我笑了笑。「我可以親你一下嗎?」他這樣要求。
「嗯。」像從前一樣單純的語調,我很沒戒心地就回了聲。
他俯過身來吻了我的臉頰一下,停了片刻,我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轉頭看了他一眼。他撫摸著我的嘴唇,又輕輕地吻了上來。
對於他的吻,我向來就不會抗拒,只是當他的舌頭探索著我的口腔時,我才發現以前小時候他對我散發出的那種青澀感,如今已經完全被慾望所取代。
他深深地看著我,淺笑著,優雅又高貴的面容上除了額頭的紗布有些礙眼外,都是那般地美好。
「你臉上的疤不見了。」我摸著他的臉,尋找不到當年我在他臉上留下的傷痕。
「昨天你又給了我一個。」他指著他的額頭。
「那是你自己跌倒的。」
「因為我怕你走了以後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一時慌張才跌倒的。所以也算是你給的吧?」
「哪有人這樣算的?」
「是啦!」他用那種濃情時會出現的鼻音朝我撒嬌著。
當他這么回答我,我的心開始小鹿亂撞起來,他的表情充滿著對我的渴望,我發覺這樣我很容易會把持不住。
他繼續吻我,吻遍了我的臉我的唇我的頸項,我的雙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竄進他的褲襠裡,開始對他不軌起來。
「嗯……」
當他壓抑著呻吟的鼻音從我耳朵吹拂而入,我那裡連摸都不用他摸,就自動立正站好了。
這是很糟糕的情形,真的很糟糕。我沒有想過才見面的第二天,就要跟他再續前緣,但身體坦白得叫我發昏,三年無處發洩就真的這么敏感嗎,居然被輕輕地一撩撥就上勾了。
算了算了。我游滿精蟲的腦袋現在再也不想去堅持什么,我的手開始自動地幫他套弄,他咬了咬我的耳垂,舌頭伸進了我的耳洞裡打圈。
「喂……」我深吸了一口氣,不習慣耳朵被這么弄,背脊整個彈了起來。
「阿豐你好敏感。」他笑了聲。
媽的,居然這樣調戲我,真想朝他腦袋扇過去。
只可惜我雙手目前都插在他褲襠裡,所以我就搓搓搓搓,又了他一把。
「會痛啦!」他帶著哭音說。
「看你還敢不敢。」
「可是有感覺不是很好的事情嗎?」他雙手往我臀部移下,褪下了我的褲子。
然後他開始吻我,用他溫柔吸吮的方式以舌尖攻擊我的口腔內部,摩擦著我的齒列。我被他搞得頭昏腦脹的,甚王開始以為嘴巴裡面處處是G點了,不然哪有接吻就能讓人那么爽,爽到都快射精的?
他的手揉著我的臀部,我以為他挪到前方,但是他沒有。他以吻為餌成功地分散我的注意力,就在我萬分陶醉的時候,手指伸進了我屁股的那個洞裡。
「啊——」我被那種異物伸入的不自然感覺惹得弓起了身體。
他像沒事一般地繼續吻我,而他的手指也在那裡來回摩擦著。
「我不要這樣……」他的吻讓我透不過氣也說不出話來,他繼續他的動作,我則震驚地拉扯他的重要部位,但他不怕死地沒有鬆手,只是不停地揉按著,似乎在尋找什么,手指深深地插了進去,再緩慢地抽出來。
突然間被一道電流穿過,快感像巨浪般襲擊打來,我被拍得如同身體四散了般,無法承受地猛力往他胸膛撞去,差點尖叫出來。
下半身熱流噴出,黏熱的液體讓我發現自己居然因此高潮了,我震驚得無法回過神來,他仍不停地親吻著我。
他居然摳我屁眼!
他居然摳我屁眼!
而且我還因此爽到射精!
「白順東!」回過魂後我用力地推開他,朝他的傷口K過去。
「好痛。」他哀叫了一聲,還沒發洩的分身腫得跟什么似地。
我在床上站了起來,睨著眼看他,接著狠狠地往他那裡踩下去。
「啊啊啊啊啊——」他抱著我的腳,以免我把他蛋蛋踩碎了。
「老子不是說過最討厭人摳我屁股,你居然還明知故犯!」我冷冷地說著:「士可殺不可辱,老子今天絕對要把你閹了。」我的腳指頭又往他那裡擰了兩下。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他眼淚都飆了出來。
「我的屁股你也敢玩,你死定了。」我這么對他說。
我把他綁在床上一整天,自己下樓去吃東西看電視,偶爾回房去騷他癢戳他屁,六個小時放他進廁所尿尿一次,其餘時間都要他乖乖在床上就定位,任我凌虐。
或許真的是知道自己做錯事情,他也挺聽話的,十幾個小時下來除了偶爾用那雙濕潤的眼睛凝視著我,什么反抗也沒做。
我打電話回家報平安,說難得小白回來,所以我來他家住,順道好好跟他「敘舊」一番,電話那頭的阿富不曉得我們所謂的敘舊是床上滾來滾上,還很興奮地對旁邊的阿爸喊著:「他們兩個人和好了!」
和好?
才沒有。
電話後面的我冷笑著。
被嫗屁股的恥辱令我氣憤難沽,這個部份我一定要嫗回來才成。
這天晚上我洗好澡後光溜溜地出來,當著他的面拆開一條新內褲套上,再翻出他的休閒服換上。我發現我的身材居然和他的差下多,身高也一樣,這下可好,以後有免費衣服穿了,洗澡都不用帶換洗衣物前來。
他眼睛瞪得好大,一直看著我。那副色中餓鬼的模樣如果換成別人的臉,一定會讓我覺得噁心,但當他滿是情慾地望著我,我的臉頰灼熱了起來。
冷氣調整溫度設定好時間之後,我掀開毯子挨在他身旁。
「睡了,別吵我。」我說。
「咦?」他用一種近乎絕望的聲音哀嚎。
「我很累。」我翻過身,雙手環繞住他的腰,大腿緩緩地往上抬,輕輕頂住他慾望的中心。哇,他那裡又硬又大,跟法國麵包有得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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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豐,你綁了我—整天了,不能把我的手鬆下來嗎?這樣我好難過。」他在我耳邊說著,用一種楚楚可憐的聲調。
「不行,你的手很賤。」我說。「彈鋼琴的手一輩子只要彈鋼琴就好了,你居然敢用來做那種事,你的指導教授知道以後一定會很傷心。」
「他不會知道的啦,我才不可能跟他說這種事。」他蹭著我,那裡往我大腿磨啊磨地。
「現在真的很難過,不然你先幫我鬆一鬆,讓我去廁所。」
「好啊,我幫你松。」我拉開他褲子的鬆緊帶,雙手伸進他的休閒褲裡面,隔著一層純棉內褲開始上下栘動。
他屏氣凝神地僵著身體,任由我動作。
「會髒掉……」他小聲地說。
「什么?」我沒聽清楚。
「內褲會髒掉……」他說。
「髒掉洗一洗就好了。」我懷著惡作劇的心情對他說著。
我的手繼續動作,他的喘息開始濃重。蓋在毯子下面的身體微微扭曲著,他的臉色潮紅。
「這樣舒服嗎?」我問著。
他沒有回答,微蹙著的眉頭的他忍受著快感與痛楚,他線條柔和的臉龐這時看來有些性感,他輕輕地掙扎著,用被綁住的雙手拉扯繩子,我看到他這副模樣就快要忍不住,他很輕易地便能讓我意亂情迷。
「阿東。」我在他耳邊輕聲說著。
「嗯?」他的用一種甜蜜的鼻音回應我。
「你有沒有試過口交啊?」怕嚇著他,我聲音放得很低。
「那個很噁心。」他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每次幫你弄都要弄好久,用嘴巴的話,會不會比較快?」我這樣問他。
「我不要。」
我沒有理會他的拒絕,身體埋進毯子裡,慢慢地往下滑,在完全黑暗的毯子底下,脫掉了他的褲子和內褲。
「我不要。」他的聲音裡帶著叫人興奮難耐的哭腔。
我將他分身握起,含進了嘴裡。他身體強烈抖了一下,雙腿開始有些微的抗拒,挪著想掙脫開我。
我撫摸著他的大腿內側,有著粗繭的手在他的大腿上滑來滑去,舌頭仔細舔拭著他的分身。
後來等到他適應了一些,我拿了個抱枕墊在他腰下,分開他的臀部,將手指探進去。
「會痛。」他小小叫了一聲。
我下床在他抽屜裡翻翻找找,找到了一條護手霜。我擠了一坨在手上,然後撲上床去繼續我未完成的動作。
手指伸入時,他輕聲地悶叫著。
「你早上是弄我哪裡?」我模仿他曾經做過的動作,手指在他體內橫衝直撞著。
然後我感覺到他的身體幾乎要揪成一團。「這裡?」我按著他柔軟的內壁。
他以喘息聲回答我。
我只弄了他幾下,就將手指縮了出來。
「阿豐……」快感順時消失,他疑惑而不解地望著我。
我將剩下的軟膏抹在自己的分身上,然後抬高他的雙腿,筆直挺進他身體裡面。
「好痛!」他叫了出來,全身都僵住了。
我灼熱的分身被困在他緊窒的穴口,一種又痛又興奮的快感將我包圍。進入他的身體才是我的快樂,我不理會他的排斥,逕自動作起來。
他的呻吟挾著難耐的喘息,細細小小地,忍耐壓抑著。
他的聲音就像令人發狂的毒品,將肉體交合的感覺加倍,直接傳導到我的腦裡,讓我愉悅的感覺加上了一倍。
我有種正在強暴他的錯覺,他的叫聲和扭動都讓我更加深自己的舉動,瘋狂地在他緊窒的穴孔裡用力穿刺。
「嗯……」他弓起了身體,無法忍耐地射了出來。
穴孔強烈的收縮勒得我好緊,讓我也受不了隨著他解放出來。
我深深埋在他身體裡面,抱住了他,兩個人身上全都是激情過後的汗水。
我解開綁著他的繩子,他一脫離桎梏,便緊緊地抱住我。
我賴在他身體最深處,那裡是那么地溫暖舒服,我不想出來。
「我想睡了。」我困意濃厚地說。
清晨,冷氣停止運轉後沒多久,我便睜開眼醒過來。
我進到浴室裡沖了個澡出來小白還在睡著,我想他大概是昨晚被我搞得太累了吧,沒吵他就下樓去找吃的。
我在冰箱裡翻出一罐兩公升裝的家庭號鮮奶,開了瓶蓋就往肚子裡灌。由廚房外的玻璃窗看出去,剛剛亮的天有種朦朦朧的美,我奇怪以前怎么不覺得這種顏色好看,後來想起或許是因為小白的關係。他回來了,我滿足了,所以眼睛裡看到的景象也美好起來。
我打開電視看起晨間新聞,身上就穿著他的衣服,雖然他仍在樓上睡覺,但我卻覺得他好像就坐在我身邊陪我一樣。
我喝了半桶牛奶。
七點多,如同我所猜測的,大門那裡又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
腳步聲走了進來,菜籃子被放在廚房的桌子上,那個女人用柔細的聲音說著:「小東你今天這么早就醒了啊?」她似乎忘記她昨天才被小白趕出去過一次。
這個女人簡直是蟑螂,怎么打也打不死,趕走了她還會再回來,弄得大家不得安寧自己卻絲毫沒有感覺。
小白太善良了,善良的人處理不了這種事情,想要徹底拔掉這根剌,得我親自出馬才成。
小白媽做好了早餐,放在托盤上繞過沙發走了過來。
當她漾著笑把早餐放在茶几上,抬起頭卻看見我時,她愣住了。
「你是?」她顯然不認得我了,也是,那件事情都已經過了六年,六年來我們沒有見過面。
「我是阿東他同學。」我說。
「那他還在樓上睡覺嗎?」小白媽笑著,轉身準備上樓。「他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你要不要先吃早餐,我去叫他一下。」
「你現在過得很幸福吧?有個愛你愛得要死不肯離婚的老公,和一個又帥又有才華的兒子。」我這么說。
「咦?」她愣了愣回過頭來,她有些困惑地笑了。
「我知道你對阿東做過什么事。」我看著電視,喝著我的牛奶。「他明明已經擺明不想看見你的臉,你為什么還能厚顏無恥地假裝成好母親的模樣,天天來騷擾他。」
「他跟你說了什么?」她臉色刷地一聲變得慘白。
「你的丈夫以為你變好了是個稱職的母親,但卻害他的兒子一直籠罩在你的陰影下。在維也納的時後你仍試圖想要和他發生關係,你猜如果由我這個外人去對他爸爸說出這些事情會怎樣?」我冷笑了一聲。「說不定我還會帶警察一起到他爸的辦公室去坐坐,順便問問警察你的行為到底有沒有構成犯罪。」
「這是我們家的事情,請你別管這么多好嗎?」小白媽緊張了。
我瞧她長得也真是漂亮,難怪小白他爸會因為她而不理會自己處在絕境中的兒子。
「你們家的事我本來不會管,但事情牽涉到了我,你把我也拖下水,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過。」我站了起來,牛奶被我喝光了,只剩下空的塑膠罐,我打了個嗝,滿肚子都是水。
「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你帶我回到這裡,拿東西給我吃,放冷氣給我吹。啊——」我歎了臉口氣。「我那時還在想,阿東有這么好的媽媽,為什么卻總是下肯回家,硬要跟我去我家?後來當你拿了杯攙有安眠藥的牛奶給我暍,讓我昏昏欲睡強迫我做那種事情,我才明白阿東到底在害怕什么。」
小白媽說不出話來,她絕對沒想到現在站在這裡的我,就是當年那個小孩。
「我爸本來想告你強姦,但是他沒有,因為你是他小學同學的老婆。而且那時候我還小,小孩子吃了悶虧就算了,反正我們也不能拿你怎樣。」我走到她的面前,微笑地看著她,伸手輕輕拍打她美麗的臉蛋。
「但是啊,漂亮的阿姨,你知道嗎?現在我們都已經長大了,當我聽阿東說你來煩他,想和以前那樣對待他,我就真的很想笑耶!」我說:「你到底曉不曉得我們和以前的分別?」
她僵硬地搖了搖頭。
「那我慢慢的告訴你好了。」我抓起她的手腕,狠狠地,不留情反折下去。
「啊——」她疼得膝蓋都軟了,跪倒在地。
「我們和以前的分別就是,力氣大了很多,也比較有腦袋了。誰怎么對我們,我們就會加倍反擊回去。」我的力道不停加重,她眼淚落了下來。「你有沒有試過被強暴?」我問她。
她拼了命地搖頭。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們很樂意幫你服務。」我掛著笑容將她由地上拉起來,直到她的臉和我同高,好讓自己能夠清楚地看見她痛苦的表情。「我們還有很多好朋友也都喜歡漂亮的阿姨,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年紀小的話,叫上十幾二十個一起來都不成問題。只是我們都有一點點粗暴,你知道的,小男生嘛,通常不懂得憐香惜玉的。」
說完話,我手一鬆,她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痛苦地哀嚎了聲。
「不是要去叫阿東起床嗎?你現在可以去了。」我說。「但去之前最好想清楚我說過的話,我沒他那么好心,我想幹什么,立刻就會付諸行動,一點也不會猶豫的。」
跌倒在地上的她四散著頭髮狼狽不已,她努力讓自己站了起來,雙臂環繞著不停發抖的自己,搖搖晃晃地拿著鑰匙走出門去。
「賤人。」我看著她的背影唾罵了聲。
我和小白兩個會搞成現在這樣不愛女人只愛男人,全是拜她所賜。
這樣對她還真是太便宜她了。
鐵門關上之後我回過頭要繼續看晨間新聞,卻發現小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坐在一樓和二樓的樓梯口前,對我微笑。
「我嚇她的。」我說:「這種人通常有色無膽,狠狠嚇她一次以後就不會再來了。」
他走下樓來,張開雙臂用力將我抱住。
「輕一點。我剛剛喝完一整瓶牛奶,你壓太大力會讓我吐出來。」我說。
「你是喜歡我的吧?」他抱著我快樂地轉圈圈,搖得我頭暈眼花。「所以你才看不過去幫我趕走她。」
廢話,不喜歡你哪可能幫你做這個又做那個,還含你的小雞雞?
我在心裡咕噥著,卻始終不想讓他知道我的答案。
男人的愛絕非嘴巴說了就可以算,我向來用行動證明。
第九章
跟小白重新和好後,我的重心隨之移回了弟弟們的身上。
我寫了幾封信給人在北部失聯好幾年的二弟阿滿,然後打電話給被趕出家門現在住在女友家的四弟阿貴。
「幾個月了?」我問。
「四個月有了。」話筒那頭的阿貴說。
「肚子很明顯嗎?」我再問。
「像塞了個小抱枕一樣,她現在已經換穿孕婦裝了。」阿貴回答。
「那好,晚上帶回來吃飯。」
我掛上電話後心裡打量著該怎么叫阿爸點頭給阿貴娶老婆,其實阿爸也不是存心反對這兩個人的事情,只是來得太突然了,再加上阿貴跟那個女的年紀差了一大截,阿爸一時受不了發脾氣,發完脾氣又找不到台階下,所以才會越弄越僵。
小白從廚房拿了顆蘋果出來,咬了一口,看見我,就把蘋果往我這裡遞來。「要吃嗎?」
他問。
「不要。」我搖了搖頭。
「思,那我吃了。」他繼續啃他的蘋果。
「你今天晚上要幹嘛?」我走到沙發旁躺下,他隨即跟了過來坐在我身旁。
「就練琴啊!」他滿嘴蘋果地說著。
「每天練琴你不煩嗎?」
「還好啦,習慣了。」
「晚上跟我回去吃飯好了。」我打開遙控器看新聞。
「咦?可以嗎?」他眼睛亮了起來。
「你那么興奮幹嘛,我又不是要帶你回去見家長?」我說:「是因為有點事要你幫忙才讓你跟我一起回去。晚一點我會告訴你該怎么做,你最好給我乖乖記著,別出差錯。」
「嗯。」他滿心愉悅地點著頭。
看了一會兒電視,我又打電話給阿富叫他多煮一點菜,今天晚上可有得忙。阿富如果可以先把阿爸的肚子餵得飽飽,接下來談阿貴的婚事也容易些。
晚飯開始前,我帶著小白先回到家,阿爸看到小白很高興地拉他過去講話,畢竟小白是我們這個鎮上的音樂才子,去維也納留學過,還是他小學同學的兒子,這讓他感覺與有榮焉。
小白應付我阿爸應付得有些辛苦,他看了看我,我拍了拍他的肩。
我走進廚房幫阿富把菜端出來。今天有白斬雞、紅燒比目魚,又有幾盤炒菜,這叫山珍海味,因為山裡海裡的都到齊了。
阿爸不停地問小白在維也納過得怎樣辛不辛苦,話語往返間,我怎么又聽到小白提起湯尼的名字。
第三次了,這小子居然敢在我面前說別的男人如何照顧他。
我瞪了他一眼,他傻傻地看著我,不瞭解是怎么回事。
菜都上桌後,阿貴帶著女朋友回來了。
阿爸見著阿貴,臉色微微一變,先前看見小白的愉悅全消失無蹤。
「阿爸。」阿貴牽著女朋友的手跨過門檻進來。
他的女朋友今天素裝打扮,頭髮挽了起來看上去清清秀秀地,身上穿著白色的孕婦裝,隆起的肚子在說孩子已經不小沒辦法再拖了。
阿爸臉別了過去不看他們,話也不說。
阿貴朝我看了眼,我對他女朋友使了個眼色。
他女友很機靈地把手中的手提袋呈到阿爸面前。「伯父,阿貴說你喜歡喝點小酒,這瓶陳年XO很下錯,我托朋友在國外買回來的,請你試試看。」
阿爸一聽見XO眼睛就當地一聲亮了起來,不過他還是硬撐著不把手伸過去拿。我走到他們身邊,幫忙把袋子接下。
我把酒拿出來故意在阿爸面前晃。「喔,這個很貴的吧!連瓶子都這么漂亮,裡面的酒一定更香更醇。阿爸你有喝過這種的嗎?好像不錯的說。」
阿爸的目光不停朝酒瓶瞄過來,我想他已經上勾了。
平常最好只喝到紹興的他哪有機會喝這種外國洋酒,我在心裡暗笑,已經成功一半了,好個弟媳婦,有機靈。
阿爸清了清喉嚨。「開飯了,阿東阿豐你們去坐好。」
「阿爸,」阿貴這時狠狠地給它跪了下去,我都聽見他膝蓋撞到水泥地的聲音,那鐵定很痛。
「幹嘛?」阿爸哼了一聲。
「我想把她娶進門。」阿貴說著。
「你們要結婚就去結婚,那也不關我的事。你不是都會自己作主了嗎?孩子都有了還來問我,我在你心目中有那么重要嗎?」阿爸不太爽地說著。
「砰—』的一聲,阿貴的女朋友也跪下了。
我趕緊叫著。「阿爸你的孫啦,撞那么大力等一下掉出來怎么辦!」
「阿娘喂,你幹嘛跟著跪。你現在有小孩這樣很危險知不知道!」離她最近的阿爸想也沒想就立刻伸過手去扶她。
阿貴的女朋友眼眶中含著淚。「阿爸,我已經是阿貴的人了,這輩子也只想當你媳婦好好侍奉你,如果沒有你同意,就算我們再相愛,也不敢私自結婚。你是阿貴的爸爸,你生下了他,今天是我不對喜歡年紀比我小這么多的他,可下可以請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諒我,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歡他。」
「你別這樣。』阿爸面有難色。
現場除了我們家人還有客人在,阿爸偷偷看了小白一眼。
「班伯伯……就不能原諒他們嗎?』小白一臉同情的樣子,誰看了部知道他覺得阿貴這一對很可憐。「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很痛苦的,而且看他們那么尊重你的意見,如果你不答應,他們也許真的不會結婚,小孩生出來也會沒有爸爸……」
阿爸嘴裡嘖了一聲,還裝得很心不甘情不願這樣。
「奸啦好啦,起來起來。』阿爸把她扶了起來。「起來一起吃飯別跪了。l
阿爸轉頭看我。「豐仔,晚上幫我把農民歷找出來,看看這陣子有什么好日子,先讓他們把結婚辦一辦,不然孩子都要生出來了。』
「喔!」我快樂地勾起唇角,看著弟弟阿貴低頭泛笑沒人攙扶自己由地上爬起來。我就知道只要有個外人在場,阿爸絕對會看那個人的面子提早讓事件落幕,這回叫小白來沒叫錯。
「吃飯了!』阿富拿掉圍裙,高興地催促大家入位。
我望向小白,瞧他神色沮喪、面容黯淡的,我把他拉到後面的房間去,將房門關上。
「你在干什么?』我失笑。「難過成這樣?』
「他們很可憐。」他這樣說著,眼眶竟然就泛起了淚。
「現在不會可憐了,我阿爸已經答應他們結婚了。』我把汗衫拉起來,替他擦了擦眼淚。
他突然抱住了我。
「喂,這裡是我家,外面很多人。』我想要把他推開,他卻不知道哪裡來的蠻力把我抱得死緊。
「我們哪天才能像他們一樣,讓大家知道我們的關係?』他低聲說著。
「那,』我想了想。「等你懷孕我就帶你回來講。』
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了好了,別再想這些,我們出去吃飯吧!』我拍拍他的背。
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來,我嚇得用盡所有力量把小白由我身上推開。
他屁股著地,吃痛地叫了聲。
老媽睜著少女般純情無邪的大眼睛看著我們。
「媽……」我的聲音在發抖。
「你在幹嘛?」老媽問著。
「那個……那個……』我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她往小白那裡走去,蹲了下來,看著他。「阿豐又欺負你了嗎?』
小白呆呆地沒回答話。
她伸出手,摸了摸小白的頭。「如果哥哥欺負你的話就跟媽媽講知不知道?阿滿是乖孩子,哥哥最調皮搗蛋了。』
說完話她起身就走了出去。
我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軟倒在地。
我從來沒有那么感謝老媽的爬帶症狀過,不然我和小白的姦情如果被發現,阿爸鐵定會氣得把我的皮給剝了!
阿貴的事情解決後,家裡開始忙了起來,為了替阿貴籌劃婚事,我越來越少到小白家去。偶爾小白會來找我,但是我往往沒和他說幾句話。
這天是標準的夏日天氣,太陽把田地燒烤得都快冒煙,我在大廳的桌子上幫忙列宴客清單,要請的親戚朋友一大堆,希望將來收的禮金夠付酒席的費用,不然老爸又要叫了。
老舊的電風扇喀喀喀地轉著,發出的噪音讓我懷疑它是不是就要解體。
有個小小的人影從遠方荒涼的小徑上慢慢地走近,我抬頭用汗衫抹了把臉,不確定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提著一個小旅行袋,手遮在額頭上擋太陽,鄉下的天氣向來這么熱,我見他走著走著就快昏倒的模樣,心想這是哪裡來的都市人。
他跨進我家大門,將旅行袋放在地上。
「豐哥,我回來了。』他蒼白很少曬太陽的臉上有一點點的笑容,看來十分疲憊的模樣。
手裡的原子筆撇了長長一條出去,我張大了嘴。
「阿滿?』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驚嚇,小時候被賣掉當人家養子的阿滿居然回來了。
「思。』他淺淺地點了個頭。
我衝了過去,用力地抱住他。「你總算回來了,大哥快想死你了。」
我的二弟阿滿,這么多年不見,都下認得了。
晚上阿富又煮了一頓山珍海味,阿滿也進去幫忙。
阿滿說他現在在北部養父開的日本料理餐廳幫忙,因為實在太忙了,所以一直沒空和家裡的人聯絡。
我邊吃飯邊看著瘦不拉嘰的阿滿:心裡頭想他養父到底有沒有給他飯吃,怎么全身上下好像只有骨頭沒長肉一樣。
「阿滿,現在家裡比較奸了,你要不要回來?』我說。
阿爸突然朝我腦袋狠狠K了一下。
「你幹嘛啦,兒子你生的耶,在外面也不知道過得怎樣,你就不會擔心嗎?』我吼了老爸,接下來自然又被狠K了一記。
阿滿靜靜地沒有回話,只是搖了搖頭。
晚了點,阿貴跟他未來老婆被我急CALL回家吃飯,他看見阿滿也是嚇了一跳。
「滿哥你到底有沒有在吃飯啊?」阿貴說。他二哥瘦得像第三世界的難民。
「有啦!』阿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又晚了點,看來很寂寞的小白跑了來,我跟他介紹了阿滿,就顧著跟阿滿聊天沒空理會他。
缺了的那個人總算是找回來了,我看著圍成圓沒有人缺席的桌子:心裡頭百感交集,好像我才是生他們的老爸一樣。
我的眼睛一模糊,鼻子一酸,眼淚就這么掉了下來。
「人都回來真是太好了,阿貴也要結婚了,大哥真是心滿意足了。」我說。
「豐哥你年紀都多大了還哭,真是丟臉。』阿貴笑了。
阿富連忙拿衛生紙給我。
「去你的。』我吼了阿貴一聲。
「你啊,趕快把阿華給我娶回來才是真的。』阿爸念著:「你比阿貴大,卻被他先追過去。阿華那么乖,而且又跟你在一起那么久了,我看乾脆過幾天我去跟她爸媽談一談,讓你們兄弟倆同一天辦結婚算了。』
「我還要上大學,而且阿華又不一定想跟我結婚。l我說。
「那個……』旁邊有個微弱的聲音問著:「阿華是誰……」
「阿華是我女朋友。』我以為問的人是阿滿,誰知轉過頭,才發覺是小白。
他看著我,我們之間沉默著。
這天我和心愛的弟弟們聊到很晚,阿爸跟老媽早早就去睡了,只留我們幾個小孩在客廳喝茶嗑瓜子。
我忘了小白是什么時候走的,他好像一直都插不進我和弟弟們之間的話題,坐了一會兒才離開。
我心裡隱約有種不好的感覺,在他知道了我有女朋友之後。
我想等過幾天再去和他解釋應該就沒問題,反正我和方華也只是假情侶。現在忙阿貴的婚事和陪陪阿滿比任何事情重要。
或許我還有機會讓阿滿回到這個家來,我一想到阿滿在外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就很難受。
當我再度想起小白怎么失蹤了的時候,家裡已經為阿貴辦過結婚喜宴了。阿貴才十五歲,他們的婚事只是私下請一請客沒有去遷戶口,老實講這些日子我還在怕會不會發生什么事情,畢竟阿貴還未成年,他女朋友和他上床可是犯罪!
但幸好這是鄉下,宴客就當娶進了門,親戚們都開開心心地來暍喜酒,也沒人特意去想阿貴才幾歲。
也因此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和小白失聯,等某天我驚覺情形不太對時,這個暑假幾乎都已經快結束,而我北上讀書的時間也即將到來了。
晚上,天氣涼了些,家裡該處理的事情也處理好,我沿著田間荒涼的小路慢慢地往鎮上走,提著兩罐已經退冰的可樂,來到小白家門前。
小自家裡的燈亮著,他大概還沒睡,我拿著他給我的備份鑰匙開門進去,只見大廳裡燈火通明,電視機傳來吵死人的喜劇笑聲,他穿著平日的休閒服倒臥在白色的長沙發上,閉眼睡著。
我去廚房拿杯子裝了些冰塊,再把可樂倒進裡面喝了幾口。
開關冰箱的聲音讓他醒了過來,他睡眼惺忪地看著我。
「你來啦!」他的聲音顯得十分疲憊。
「累了就上樓去睡,我等一下就走了,不用管我。』我喝著我的可樂。
「嗯。』他應了聲,卻沒有動作。
我看著他拿著遙控器轉台,幾分鐘後又把遙控器放下,沉默不語地看著地上。
「要不要暍可樂?』我倒了一杯給他。
坐在沙發上的他仰頭看著我,他臉上的神情有些奇怪,那是我從沒見過的。他的疲憊裡有著哀傷,有著落寞。
他拿下了我給他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後,把我拉了過去將我攬在懷裡。
「我的飲料灑了。」可樂濺了出來。
他抓著我的手,伸出舌頭將噴在找手上的可樂一一舔拭掉,然後便緊緊地抱住我,將頭埋進我頸項裡。
「你在鬧什么彆扭」我問。
他表現出來的動作顯示他情緒的不穩,他心裡似乎有許多話想對我說,但是又找不到可以開始的話語。
「我想和你在一起。」他說。
「你現在不就跟我在一起了?」
「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
「我不知道。」
他抱著我的手臂越圈越緊,緊到會令我疼痛的地步。
「這幾天我感覺很不安,我覺得你好像隨時會離開我。」他說。
「我沒有離開你。」喝了一口可樂,我被他弄得有點心煩。我想我應該要跟他解釋最近是因為家裡的事情太忙我才沒有陪他,但是又想我幹嘛要事事向他報告,他有眼睛就看得到我的狀況了啊!
「你今天可以留下來嗎?」
「應該可以。」當我這么回答,他便鬆開了手,拿下我手中的杯子,牽著我往樓上走去。
關上了門,沒打開電燈的房裡我開始脫衣服,他往我走來,替我拉開上衣,接著便開始親吻我。
接吻的過程不知怎么地,他竟落淚了。
臉頰沾上了他的眼淚,我驚訝地想要理清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對他不夠好嗎、還是我什么時候又傷害到他了,為什么他會悲傷到掉眼淚。
「阿東……」我拍著他的肩,從他的吻裡將舌頭縮回來。
他不語地看著我。
「怎么了,你哭什么?」他的眼淚讓我心疼起來。
「你喜歡我嗎?」他問著,聲音裡有著寂寞。
「我……」這種問題很難回答。
「為什么有了我,你還會交別的女朋友?其實你從來就不喜歡我對不對?只有我一個人傻傻的喜歡你。」
我們倒在床上,他的眼淚掉到我的臉頰上。
「我的天,你居然為這個哭。」我差點昏倒。「阿華她不是我女朋友,那是騙我阿爸的!」
「你騙我。」從他的語氣就知道他不相信我。
「我幹嘛騙你。」我敲了他的額頭一下。「改天我帶你去見她你就知道了,我和她是串通的,不然我長這么大都沒交女朋友,家裡的人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你居然為了這件事哭成這樣,不會直接問我嗎?」
「我問你很多事你都不肯告訴我。」
「哪有?」我沒印象。
「你喜不喜歡我?」
「嘖,這種事情怎么開口。」我不知道該怎么對他說。
「那……」他想了很久。「你在我耳邊說,說小小聲的就好,讓我一個人聽見就好。」
他朝我壓了下來,耳朵湊到我嘴邊。
「小小聲就好。」他懇求著。
我又嘖了一聲,有些窘。但他不肯移開,如果不依他的話,我恐怕會被他這樣壓一輩子。
「我……」我的臉熱了起來。「我喜歡你……」
厚,真丟臉!
我聽見他竊竊偷笑的聲音,他停止住淚,回過來輕輕地吻住我,溫柔地愛撫起我的身體。
我也吻起他。
我眷戀他的口腔,不斷地與他的舌頭糾纏。我轉開床頭那條軟膏的蓋子,擠了一些開始摩擦他的穴孔。
他輕輕地呻吟著,歎息全讓我吻入了口中。
但就當我想抬起他的腿好進入他時,他卻翻過身將我壓在下頭。
「怎么?」我問。
他笑了笑,吻沿著我的喉間經過胸膛直至小腹處徘徊,他搓握著我早巳勃起的分身,將那塊灼熱含進他溫暖的口中。
「嗯……」我忍受著這過於刺激的快感。「你不是不喜歡這樣的方式……」
「我喜歡幫你做。」他不停地吞吐著,而後將手指伸入我雙臀之間的洞穴裡。
「不行!」我驚叫了一聲,弓起身子。
「可以啦!』他接著用身體壓制住我,回到我耳邊輕輕說著:「讓我做一次就好了,真的很舒服的,不會痛……」
他用著我曾經對他用過的那條軟膏,我嚇得推著他的胸膛,拚命想逃開。
「阿豐,我真的好想進去,一次就好好不好,以後我都會乖乖的。』他甜膩帶著鼻音的聲調在我耳邊呢喃著。
他的手指緩慢而淫靡地在我臀間進出,那個地方被他那么弄,舒服得害我都快叫出來。
「不要……」我慌了,求饒般地哀叫起來。
他不理會我,強硬將我翻過身屁股對著他,中指又開始對我進進出出。
從開始相他做愛以後我就知道男人的屁眼裡有一個類似女人G點的地方,小時候我被他玩到差點爽死過,沒想到現在又來一次。
他不停地勾著手指尋找著那處,我的呼吸紊亂,臀部在他身下忍不住地扭動。
「我要跟你絕交。」我很沒氣勢地說著,一點也感受不到應該有的魄力。
他輕輕笑著,手指摸到了。
「媽的——」我弓起肩膀叫了出來,他一按,我就渾身發抖,快要克制不了自己射精的慾望。
那種要死的折磨人舉動進行了好久,直到他將伸進去的三根手指都拉出來,我鬆了口氣以為可以休息,哪知道他卻趁我放鬆的時刻,將他的傢伙硬擠進去我的屁眼裡。
「挖靠——」我眼淚飄了出來。「痛死人了——」我大喊。
「嗯……」我耳邊傳來他意亂情迷的喘息和呻吟。
「可是好舒服……阿豐……在你裡面好舒服……」
他這樣說,而後開始抽動。
「嗚……」我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有被他弄哭的一天。
他媽的死小白你給我記住,下回我一定要奸你個百八十遍,把今天的份連本帶利討回來。
他握著我的前端套弄,漸漸地那種快把我撕裂的痛楚消失,由他身體傳過來的快感讓我的意識開始模糊。
他不停地抽插著,看似粗暴卻溫柔地享用我的身體。
我開始覺得受不了,我的手指緊擰著床單不放,這是和進入他時一點也下同的感受,原來我愛著他的時候他得到的是這種感覺,我從來不知道。
動作停了下來,但是我還沒釋放,他也沒有。
他緩緩拉出他灼熱的分身,然後將我扳了過來,面對著他。
我喘息著,不知道他又要幹嘛。
「我想看著你。」下一秒,我無預警地被他再度貫穿。
我快暈了。
如果他不趕快讓他那根射精消腫,我想我一定會被他的超耐久的持久力搞到高潮休克。
死小白!
第十章
隔天,我在他床上醒來。身體挪動一下就感覺到渾身酸疼,尤其臀部那個地方,熱熱麻
麻的很不舒服。
還睡著的他翻過身把我抱住,我看著他唇角浮現的甜蜜笑容,怒火一下子冒了出來,舉
起拳頭就往他頭上K去。
「好痛!」他瞇著眼醒來。
「我回家了。」爬起身來找內褲,當我將自己四散在房裡的衣服全穿上時,全裸的他還
是愣愣地坐在床上不懂得我氣什麼。
我走下樓,他急忙穿上褲子跟我下樓。
我覺得我的雙腿好像開開的,屁股都夾不緊。
站在樓梯間的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姿勢,我實在很擔心這麼回家會不會被人發現我走路的
樣子不同了。
「要不要吃完早餐再回去?」小白問著。
「不用。」我打開大門,然後當著他的面關上。我瞧見他的不安又浮現臉上,但我根本不
想理他。昨晚都說過不喜歡了,他還硬是要做,我如果繼續讓他這麼隨便下去,那還得了。
「阿豐,」鐵門下一刻又被打開。 「我練完琴去找你好下好。」
「今天沒空別來煩我。」拖著疲憊的屁股,我轉身慢慢往家的路上走回去。
應該先隔個幾天別和他見面,省得他繼續得寸進尺。
下午,阿滿在廚房裡翻東翻西,我從院子走過看見。
「阿滿你找什麼?』我問。
「媽說她想吃烤蕃薯,可是我找不到。』阿滿睜著大眼睛看著我,我突然覺得這個弟弟比小白那傢伙可愛上幾百倍。
「廚房裡沒蕃薯了,我等會兒去挖,你進去陪老媽就好。』
「你要去哪裡挖?」
「就阿福伯那裡啊!」我朝他露齒笑著。我們家的蕃薯從小到大都是吃免錢的。
「那我進去了。」阿滿朝我點了頭。
我隨手拿了個袋子往門口走,誰知道才轉身卻見著小白站在我面前,我大大嚇了一跳,
差點靈魂出竅。
「你怎麼沒聲沒息站在我後面。」我吼了他一聲。
「我說過下午來找你啊!」他說。
「我也說了沒空陪你。」我提著袋子出門,他隨即跟了上來。
「阿豐,你是不是在生氣?」他手伸過來握住我的。
「沒有!」我沒甩開他的手,雖然這種大熱天手牽手真的很熱。
「我跟你做的就像你跟我做的一樣啊,會很痛嗎?」他小聲問著。 「還是你不太習慣的
關係……」
「再說我就把你扔進水溝裡。」我不想再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噤聲不語。
我們走了一段路去到阿福伯的小蕃薯田,這裡因為地方偏僻向來沒什麼人來,所以干壞
事也不怕被人發現。
我撿了塊薄長的石頭挖開田裡的土,然後把蕃薯拉起來放進袋子裡面去。
小白也學著我的方法幫忙偷蕃薯。
當他挖出第一顆蕃薯時,我瞧他看著根部還黏有泥土的小蕃薯癡癡傻笑。
「真的是蕃薯。」他拿給我看。
「不然你以為那是馬鈴薯還是玉蜀黍?」我實在受不了他的呆樣。雖然這樣看起來也有
幾分可愛。
「這個可不可以給我?」他問著。 「拿回家用烤箱烤一烤一定很不錯。」
烤箱?我愣了愣。「蕃薯哪是這樣吃的?」
「不然怎麼吃?」
我想了想,反正下午也沒事,乾脆先把蕃薯烤一烤再帶回家,也順便讓這個枉在鄉下活
過的小子見識見識好了。
我把之前藏在蕃薯田旁邊的控窯工具搬出來,先堆起石頭堆,再把蕃薯跟枯樹枝放進
去,接著生火,等圍在旁邊的石頭烤熱。
「是什麼?」小白開心地瞧著。
「烤蕃薯。」我回答。「溫度很高小心別燙到。」
「你烤給我吃嗎?」他朝著我微笑。
他一笑,我的心就噗通地狂烈一跳。
我向來無法控制自己對他笑容的喜愛,我覺得我的臉好像有些紅了。我連忙在上窯旁邊
坐下來,假裝自己心頭沒有小鹿亂撞。
「阿豐,」他在我旁邊坐下,和我肩並著肩,小心翼翼地開口。 「其實我是很喜歡你,
才會對你做那種事情的,你也知道對不對?」
「嗯……」難得誠實,我支吾應了一聲。
「我每一次只要看到你,就會想把你抱緊緊,對你做那種事。」他說著。
我也是啊!我在心裡狂吼著。
「其實只要能夠跟你在一起我就很高興了,以後我會盡量克制自己,不做出讓你反感的
事情。」他笑容靦腆地說:「我會忍耐,所以你別再生氣了行不行?」
「我沒生氣。』
「那,我現在能不能親你?」
「唔……』我發出考慮的聲音。
他或許以為我答應了,嘴唇便湊了過來。
我享受苦他的吻,雙手撫摸上他的臉頰。和他接吻是種愉悅的事情,他吻我的時總是陶
醉地彎起唇角,他的感覺會從我們互相接台的舌尖傳遞過來,他吻我時很快樂,而我也同樣
覺得。
衣服很自動地脫下鋪在地上,我們邊吻邊探索對方的身體。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如此美
好的事情,我開始能理解為何那麼多人要歌頌愛情。
突然遠方傳來急促的跑步聲,我們嚇了一跳連忙由地上爬起身來。
戴著斗笠的阿福嬸拿著鐵耙在田裡跑著。 「夭壽囡仔,兩個人脫光光在我田裡幹什麼!」
小白的手還擱在我身上,我連忙推開他,他一個重心下穩就往冒著火的土窯堆跌去,我
心裡頭一驚,急著跨步把他拉回來。
誰知踏出去的步伐卻踢著他的腳,我們兩個撞在一起,然後他往旁邊跌去,我的屁股則
坐進土窯堆裡。
「阿娘喂!」火燒著了我的屁,我撐住滾燙的石頭跳起來,小白趕忙爬起來把我拉開。
我們把地上的衣服抓起來就趕快跑,兩個人只穿著內褲在田裡面狂奔,往我家方向衝回去。
死了死了這下死了!我邊逃邊回頭望,阿福嬸竟然追著我們下放,她哪來這種體力啊!
後來我才想到他們這群老人家,每天早上總是清晨就去公園散步慢跑兼聊天,體力當然不會
差到哪裡去。
穿著白色三角內褲一路奔進院子、跑進房間內,當我喘著氣以為安全上壘時,抬起頭卻
發現三個弟弟阿滿、阿富、阿貴全眾在房間裡。
正在聊天的他們呆住了,眼睛睜得好大,看著衣不蔽體的我們。
「夭壽噢、兩個男的大白天在我田裡亂來噢!」追兵殺到,阿福嬸的大嗓門在外頭喊著。
我聽到了阿爸的聲音。
「阿福嬸你大呼小叫做什麼?」
「有兩個男的在我田裡抱在一起被我看到了,我一追他們,他們就跑進你家了。」阿福
嬸大喊著。
我看著三個弟弟,腦袋裡完全空白,什麼話比說不出來。
床板上抱膝坐著的阿滿緩緩栘動下床。
「豐哥你先把衣服穿上。』阿富走了過來趕緊幫我穿衣服。
「東哥你的衣服給我,你穿我的衣服。』阿滿把小白手上的衣服拿了過去,直接在原地
換了起來。
小白穿上阿滿的衣服,阿滿比較瘦,牛仔褲的扣子小白甚至扣不上。
「阿豐!』小白握住我的手,眼神裡有著焦急。
「我不會有事,你先躲起來再說。」我拉開小白的手,把他推給阿貴。
阿貴接著把小白塞到木頭床板下,對他比了噤聲的手勢。
「別擔心。」阿滿小聲對我說著。
接著阿爸跟阿福嬸闖了進來。
阿福嬸看著我衣服上的泥上痕跟頭髮上的稻草,指著我的鼻子就罵:「我就想那個人的
背影怎麼那麼像你,原來真的是你。」她看著我阿爸:「你兒子啦,他是同性戀,居然跟男
人抱在一起。」
「我不是!」我的臉都漲紅了。
「另外一個呢,另外一個在哪裡?」阿福嬸看到阿滿衣服身上也有跟我一樣的痕跡,就
把他揪了出去。「另外一個就是這個小子。」
阿爸眼睛瞪大到都快從眼眶裡掉出來了。 「阿福嬸你有沒有看錯,他是阿滿啊,我們家
老二。兩兄弟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情?你是不足看錯了啊?是不是啊?」老爸一直對阿福嬸問
著。「是不是啊?是下是啊?」
「蛤?他是阿滿」』阿福嬸呆了呆。 「可是我明明看見他們衣服脫光,然後一個把另一
個壓在地上……」阿福嬸帶著疑惑的口吻吐露了她的不肯定。
我抓住這個機會馬上說:「你有沒有搞錯,阿滿是我弟弟我們怎麼可能像你講的做那種
事。剛剛因為阿滿眼睛進了沙子,我在幫他吹啦!阿福嬸你真誇張,居然想到那裡去。」我
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以顯示我的驚訝。
「但是你們兩個明明就沒穿衣服,一個壓著另一個。」
「天氣那麼熱又控窯,誰不會脫衣服!」
「可是你們兩個像被捉姦一樣跑給我追。」阿福嬸囁嚅了。
「我們『偷』你家的蕃薯被你抓到,當然要『跑』給你追。不然你拿個鐵耙揮來揮去,
我跟阿滿要是被你打死就真的無處申冤了。」我理直氣壯。
「唉呦!」阿爸也覺得這事情肯定是場誤會。 「阿福嬸我看你一定弄錯了,阿豐他有一
個交了很久的女朋友,不然你去找他女朋友問最准的啦!她一定會告訴你阿豐很正常,不是
同性戀!」
我心裡一驚。阿爸你會害死我。
「這種事情一定要弄清楚,他女朋友住在哪裡?」阿福嬸的聲音又大了起來。
結果我們一行人就在大熱天浩浩蕩蕩地前進方華家。
就在我心想死了死了這下活不了的時候,阿爸按了電鈴,方華出來開門。
方華眨了眨眼,不瞭解發生了什麼事,我被推到最後面,連對方華使眼色叫她小心應對
的機會也沒有。
「那個……阿華……今天來有點事想問問你……」阿爸難為情地說著。
阿福嬸搶了過去開口就問:「他家的阿豐有沒有給你怎樣過,你們有沒有牽手、親嘴還
是做什麼?」
阿福嬸單純的老人家心靈大概是想,如果我會給女生怎樣,就不太可能會跟男生怎樣吧!
我連忙往前衝去,要提示方華我目前正處於危急存亡之秋。
哪知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站在門口的方華整張臉飛紅起來,像顆熟透的蕃茄般,連耳
根子都燒紅了。
「他……他說大學畢業會跟我結婚啦……所以……我就都給他了……」言下之意是,該
做的都做過了,我也算個男子漢,有答應娶她過門。
呼!我鬆了口氣。
方華,我決定要頒一座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獎座給你,你的演技真是太逼真、太有臨場
感、太叫我佩服了。
阿爸鬆了一口氣。
接著,我轉頭對阿福嬸說:「這樣,你還有什麼疑問嗎?我女朋友都站出來替我作證
了,你是不是也應該還我清白?」
「拍寫啦,老人家眼睛比較不好。」阿福嬸很不好意思地低頭向我道歉。
「豐仔,算了!」老爸說。
我看了看阿爸。 「今天我爸叫我算了我就算了,但是以後請你別再這樣了。」我裝得很
委屈地講出這些話,旁邊的方華看得很想笑的模樣。
「拍寫啦、拍寫啦!」阿福嬸不停點頭。
因為屁股被上窯燒紅的石頭嚴重燙傷,又太過激動跑來跑去,磨破的水泡造成二度感
染,蕃薯事件結束後我也住進廠醫院。
本來應該是六人病房的吵雜環境,但是因為小白讓他爸幫我換了單人病房,我感覺自己
像到了度假村一樣,這個房間不僅有私人浴室、個人冰箱,還有一台可以看所有頻道的大電
視擺在正中央。
住院的第一天小白就來陪我了,他帶了一堆我喜歡的零食孝敬我,由於我是屁股受傷得
趴在床上療養,所以無論吃東西喝水什麼的都是小白親手餵我。
從來沒享受過一整天不用做事又有人服侍的生活,醫院對我而言簡直是天堂,有冷氣的
天堂。
「葡萄。」我對正在轉電視遙控器的小白說。
小白收到指令立刻到小冰箱裡將已經洗好的葡萄端出來,一顆一顆地幫我剝皮去籽,然
後把果肉塞到我嘴巴裡面。
「你下回家練琴嗎?」他已經在醫院陪我一整天了。
「我回去就沒人照顧你。」他這樣說。
「外面有護士,叫一下就進來了。你要練琴的話就先回去。」我發覺我還是挺替他想的。
「她們又不會剝葡萄給你吃。」他看著電視,也忙著將葡萄去皮。
「算了,隨便你。」我說。
他笑了笑。
敲門的聲音響起,阿滿他們三個探頭進來。
「豐哥。」
「你們來幹嘛?」這時小白又要將葡萄塞進我嘴巴裡,我搖了搖頭,要他別再剝了。他
有些傷心地自己把那顆葡萄吃掉。
「那個……」他們在病房裡的沙發上坐下,三個人全看著我。
「豐哥你跟東哥到底是什麼關係?」最後是阿貴開口。 「普通朋友絕對不可能感情這麼
好,還三天兩頭就去他家過夜。」
「阿滿嬸真的看到你們兩個在那個了吧……」阿富小聲地說著。
阿滿靜靜地不發一語。
「其實你們都知道了,幹嘛還問我?」我別過頭不想看他們,面對弟弟們的質疑,我難
以啟齒。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很光榮的事情,如果不是那天阿福嬸殺上門的時候他們三個那麼
乖替我擋下來,直到現在我還是會全盤否認。
「我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們。」阿貴說。 「為什麼你不選華姐,而要跟東哥在一起?這
不是很奇怪嗎?」
「跟男人在一起有什麼好的?」阿富不解地問著。
小白低著頭吃他的葡萄。
我知道當小白那天看見阿貴和他老婆被我家人接納時,就很渴望自己也能夠同樣地被他
們所接受,但是我們的情形比阿貴的複雜太多,不是所有人都能以平常心看待我們之間的關
系的。
只是我明白現在如果不說些什麼,小白肯定會因我的態度而受傷。音樂家天生就敏感,
他對情感的感受力比平常人多上好幾倍。我覺得沒什麼的,在他而言卻非常嚴重。
「我跟他在一起很快樂,這種感情是你們這些小鬼不懂的。」我凝視著小白,將話說給
弟弟們聽。
小白抓緊了我的手。
「不要難過。」我對小白說。
他點了點頭。
「這情形真的很複雜耶!』阿貴嘖了一聲。 「那我們以後要叫東哥什麼?大嫂嗎?豐哥
你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是怎樣?我都搞不懂了」
阿貴一直叫苦。
「我頭好暈。」阿富說。
「那個……」小白慢慢抬起頭來,我見著他的眼眶有些紅。
「能下能請你們像以前一樣就好,別把我和阿豐的事情說出去。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
已……麻煩你們……」他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看得我都不忍心了。
「我喜歡阿豐很久了,我真的很喜歡他……如果要和他分開的話……」小白的頭再度低
下,我見著他的眼淚落地板上。
「別哭了。」我拍拍他的手。「喂、聽到沒?」
他點點頭,揉著眼。
「我們又沒有要說出去。」阿貴急得走來走去。 「東哥你幹嘛哭啊?豐哥我不是故意要
害他哭的!」
我始終知道這幾個弟弟是值得人疼的。
我拉了拉小白的手。
「別哭了。」我對他說:「你嚇死他們了。」
我出院以後,阿滿向我們告別,回到屬於他的那個家去了。
我留不住他,阿爸也不許我留。
阿貴搬出去跟他老婆一起住,他們小倆口恩愛得很,對他們而言愛情沒有年齡距離這回
事存在。
阿富還是當著乖寶寶,忙裡忙外洗衣服煮三餐家事一手包辦。下過我有點煩惱阿富的未
來,他到現在連一個女朋友也沒有。
小白的時間也到了,他必須回去維也納。
這天,我陪他一起到機場,他爸站得遠遠的,在等我和他說完話就要帶他進去。
「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他這樣說,眼眶又紅了。
「拜託你可別再哭出來。」我捏了捏他的鼻子。
「不會啦。」他笑著說。
我看著他的笑容微笑,我真的好喜歡他笑著的模樣。 「慘了,」我說:「我現在好想抱
抱你,可是這裡人來人住的。」
「那我抱你好了。」他說。然後就真的伸手攬了過來,十分的緊,幾乎快把我肺裡的空
氣壓擠出來。
「你一定要等我。」他哽咽地說:「不論多久,都一定要等我。我一學完琴馬上就回台
灣,你千萬不可以丟下我。」
「嗯。」我向他保證。
下午的機場裡,人來人往。送別的人很多,但沒有人像我們這樣抱在一起不肯放。我本來還
挺在意過路人的眼光,想早點把他推開,後來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和他見面,也就算了。
機場的登機廣播響起,小白的爸也在同時開口喊他兒子。
「阿東,快點,時間到了。」
「該上飛機了。」我拍拍他的背。
他放開我,用手抹掉眼淚,臨行前又看了我一眼。
我朝他擺了擺手,然後轉過頭,自己先離開機場。
我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去維也納學琴、我進大學讀書。目前這個階段不得已得分
開,但未來的時間長得很,我們還會再見面。
我要和他在一起,這個想法是永遠不變的。
也許當有天做完了自己所應該做的事,我會去他的音樂世界找他。
然後順便,看看那個叫湯尼的到底長怎樣。
《全書完》
後記
「小白大戰酷斯拉」這篇小說,其實最初是純粹寫來要娛樂自己的作品,所以在角色的個性設定上,和劇情的選擇上,都以一種直覺性不去設想的方式來完成。甚至連書名也是。
其實當初在網路上寫了不到幾回的數量,就因某些因素潛水去了,直隔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想列努力把它完成。
這是我首次以第一人稱為觀點寫成的小說,書中兩位主角也是第一次將年紀寫成這麼小的。完稿之後才驚覺原來這就是大家口中所謂的正太——小孩跟小孩談戀愛。
寫小白大戰酷斯拉這本書的時候,真的是覺得腦袋輕鬆很快樂,因為小孩子的世界沒有太多是是非非,要煩惱的事情只有那麼多,即便他們的年紀只要是自己所愛的東西,都會渲染成比實際大上數倍,用以投注所有心力。但也是因為全心全意去對待自己喜歡的人事物,將一切看得重要非凡,那樣的純善才吸引人的目光。
小白寫得很快,卻也是我這些書裡頭寫得最開心的一本。
當兩個主角為了一點點愛的煩惱,困惑著對方的每個肢體語言代表什麼意思,或自己何時才能前進一步不被拒絕時,那種文裡頭甜滋滋飄來飄去的味道,就像是麵包店裡灑著糖粉瀰漫香味裝飾可愛的甜甜圈,自己都好想咬一口。連帶地,也在電腦前打字打到笑彎了腰。
挺希望下次也有機會能再寫寫這種青春少年的故事,這本書真是教我意猶未盡啊!
在結尾的時候,小白為了前途踏上繼續留學維也納的路途:王角兩人的最後一幕也在機場告別中結束。
然而,人生卻不是結束在小說裡的,書寫完後,這兩個人的生活還是會繼續過,班長依舊埋頭努力讀書,期待著兩個人見面的那天到來;小白也用力練鋼琴,邊思念著班長邊等待再度回國團聚的時刻。
其實也可以將劇情改成兩個人哪裡都不去,就這麼留在國內膩在一起算了。
但是愛情的外面還有人生,至少我是如此覺得,兩個人要長長久久,光只有著眼眼前是不夠的。
那麼或者可以寫班長跟小白去維也納留學?哦哦,因為我沒去過維也納,怕寫出來貽笑大方哩!所以還是等我哪天有機會去考察探訪,再來研究研究吧!
小白大戰酷斯拉隸屬年年春系列,這是系列的第一本,希望能帶給大家一些新年喜洋洋的感覺。接下來會是班家老二的故事上場,有點不太一樣的風格,希望大家也能夠喜歡。
在這裡先拜個早年,祝大家新年快樂,紅包領多多啦!
緒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