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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小白兔與白馬王子》作者:衛離【完結】

《小白兔與白馬王子》作者:衛離【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aagg92 您是第21628個瀏覽者
第一章

有時真厭惡這個身份。

身為六個弟妹的哥哥,老大。

老大做什麼事,做得好都是應該的,沒有讚美;做不好就是自己能力不足,欠罵。

下面的弟弟妹妹就不是這樣了,什麼事做不好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們還小嘛!我在他們那個還小的年紀,怎麼也還是一樣被罵,沒聽過大人幫我找過這種藉口啊?反正上面還有個大哥幫他們撐著。要是什麼事情做得好了讓大人開心了--噢,你真是棒啊!好聰明的小孩啊!

屁咧,差這麼多。遇到這種情況不在心裡謫詁兩句實在很不爽。

有的時候,會很希望有個人能寵著自己,不再是自己義務的去關照著別人哪……

背著書包,突如其來的沮喪讓謝子覺馬上蹲下,就在火車站前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

在後頭的行人因為他突然的舉動而被迫猛然煞住腳步以免撞上他,後頭頓時傳來幾句咒罵聲,他本人倒是渾然不覺這樣突然蹲下的舉動讓別人有多困擾。

「你是沒長眼睛啊」

一陣叫罵聲傳來,謝子覺以為是在說他,一抬頭看見的卻是幾步遠的地方,三個不良混混圍住一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學生。看起來好像三隻野獸圍住一隻小白兔。

幹嘛,要勒索嗎?

看著那群人囂張的樣子,謝子覺站起身來想幫那個身穿名校制服、一臉愕然的書獃子解圍。

明明就不適合,混混們卻染了一頭金毛,穿著沒品的襯衫長褲加拖鞋,看了就礙眼。再加上那種囂張目中無人的樣子--不路見不平的話他就跟那群混混同姓。

「那麼囂張哦?」不請自來,拍了拍其中一個人的肩。

曬心的煙味嗆入鼻腔,謝子覺微微皺眉。要速戰速決,他討厭煙味。

「關你什麼事?」三個混混狠狠的回頭,要是普通人大概早嚇得屁滾尿流了。

謝子覺卻面無表情,冷冷的說:「三個欺負一個,真沒品。」

「你說什麼」

「我好怕噢!」假假的說了這句,眼神突然轉狠,「再囂張一點!後面有交通警察,招來警察的話是你們倒楣!」

他的眼神表情太狠戾,鎮住了原本模樣囂張的三人,更顧忌的是他嘴裡說的警察,三個混混臉很扭曲地啐了一聲後就走了。

一轉頭看著剛剛被圍著的小白兔……嘖,X中的制服,看了說有多不順眼就有多不順眼。

「沒事啦,你下次再遇到這種人趕快跑就對了。這裡這麼熱鬧他們其實也不敢對你怎樣。不然小心一點別碰到他們身上半根毛。」

拉拉制服,謝子覺轉身想走人了,要回家去吃飯了,肚子好餓。會跑到火車站這麼熱鬧的地方來純粹是心情不好。升高三了,現實世界離自己愈來愈近了,突然感到茫然了起來,升學或就業的選擇擺在眼前逼迫自己,覺得有點無助……

想走了,手卻被那個小白兔給拉住,他說:「謝謝,我請你吃東西好不好?」

看著比他略矮一點的小白兔有點討好的笑臉,謝子覺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請我吃飯?」

「對啊,謝謝你剛剛的事。」

「不用吧,小事而已。」看著對方認真的臉,很想笑卻又不敢,怕傷了他的心。

「我請你吃飯好嗎?」小白兔還是很堅持的看著他微笑著說。

大概是小白兔的笑臉太可愛--明明同是男的他還是覺得小白兔笑起來很可愛,所以就這樣被小白兔的笑臉給拐到附近的廿一世紀去吃炸雞了。

後來這個小白兔,不知怎的和他成了朋友了。

小白兔的笑臉太可愛了,等謝子覺清醒時,他已經脫口說了自己的姓名,還答應了小白兔要和他做朋友了。

莫名其妙。那種感覺,好像是幼稚園的小朋友在互相承諾說要做「永遠的朋友」似的,真詭異。

然後他知道了小白兔的名字--江喻捷。這個名字聽起來一點也不小白兔。他在心裡還是比較想把這個人代稱為小白兔,而不是小江、阿捷啊這一類的。

小白兔還給了謝子覺自己的電話和手機號碼。

一定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看著小白兔給的手機號碼,他在心裡冷冷的想。在那個用Call還很普遍的時代,有手機實在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小白兔還說謝子覺剛剛解救他的樣子很帥,讓他聽了心裡覺得很爽。

自己真是一個虛榮的人哪!

--後來回想起那時,謝子覺感歎的點點頭,對自己下了這個評語。

那天和小白兔聊了幾句話,把點的東西吃完後就走了。他以為和這個小白兔的緣份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並非如此。小白兔偶爾會打電話約他出去吃個東西看個電影之類的,都嫌麻煩而且也沒錢的推掉了。

回絕了兩三次後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好意思,剛好有部片又非常想看,就答應了小白兔那次的邀約--

「你在忙著唸書嗎?」

小白兔在看完電影兩人一起走出來後問他。他想謝子覺一定是忙著唸書,不然不會推卻他之前那麼多次的邀約。

或許是眼睛還不太適應從一片漆黑裡移動到明亮空間中的感覺,或許是聽到這個問題心情很差,謝子覺瞇起了眼,沒有說話。

「嘿?」小白兔在他面前晃晃手,等著他的回答。

「嗯……念不下去。」謝子覺頭偏向一邊,不想看到小白兔那張單純到有點欠扁的臉。

「噢--」小白兔點點頭,一副頗能理解的樣子。「覺得心很煩吧?」

「嗯。」謝子覺含糊兩聲不太想搭理這個話題。

「你們高職最近要報推甄了嗎?我們已經開始在準備了。」

三年級上學期,很忙。要啃書準備聯考,還要忙著要察看各校各系推甄的資訊,簡直是蠟燭兩頭燒。

「有啊,我已經報名了,一月廿七、廿八要第一階段筆試。」他有點不耐煩了。

就是書獃子,聊天只會挑這種話題講!

「那你們比較早呢,我們二月底才要考。」小白兔指指不遠處,招牌上標著「連鎖平價」的咖啡店又說:「我們去吃點東西好不好?那家的小火鍋還不錯哦!」

「隨便啊。」只要不再講讀書考試的事就什麼都可以。

謝子覺懶懶的跟在小白兔後面走進店裡頭。

這家店有個奇怪的名字。瞄了一眼招牌,謝子覺撇撇嘴。不過裡面的空間佈置倒是不錯,感覺很好,雖然有點吵。

被服務生引領到座位上,服務生問他們熟不熟悉自助的點單方式?小白兔點點頭微笑,看小白兔那樣,他心裡突然不舒服了起來。你熟我不熟啊,點頭前都不會先看一下我這邊?

看到(原文:menu)菜單,謝子覺心裡更煩躁了。

小火鍋:一百九十元起,飲料最低六十元起……這是什麼「平價」咖啡店啊?還是自己對於「平價」的定義和別人不一樣?

小白兔果然是有錢人,這種店他應該常常來吧?不然不會一副泰然的樣子。

有錢人。

謝子覺撇過頭,心裡哼(原文:噓)了一聲。

「你要吃什麼?」小白兔看他翻翻菜單卻意興闌珊完全不下筆勾劃的樣子,有點納悶。

「我吃不下,你點吧。」把菜單放回原位,謝子覺打算什麼都不點。

開玩笑,他現在身上只剩一百塊要過一個禮拜了,哪能這麼奢侈啊!

「你不想吃嗎?可是現在已經要六點了耶!」小白兔歪歪頭看看手錶,天真無邪。

「對,你吃就好。」謝子覺皮笑肉不笑的回應。

「噢……那我要去點了。」小白兔指指外頭櫃檯然後離座了。

長長吐了口氣,救命哪--再和這隻小白兔在一起,他可能會氣得腦溢血也說不定。

白癡、沒大腦、做決定時不會顧慮到別人、有錢人家的溫室小花朵--他對小白兔的評語。

他們根本就是不同生活圈的人哪!他可是家裡有七個小孩、父母忙著掙錢養孩子忙到不見人影,自己得什麼事都扛下來的長子。因為家裡孩子多,拿的零用錢相對的就少了,任何方面的資源都比別人家的小孩拿的少……

哪像這個有錢的小白兔還有手機啊?他連caLL機都沒有擁有過。更別說一餐吃一百九十元的小火鍋了。新台幣一百九十元,夠讓他們七個兄弟姐妹吃自肋餐吃到飽了!

忍不住就比較起了同樣價錢、卻更能經濟實惠的用法,他謝子覺果然是窮人家的孩子。

感歎的點點頭,心裡覺得有點悲哀。唉……

「我回來了。」小白兔對他笑笑。

「嗯。」

「你是讀什麼方面的啊?」小白兔隨口問了他這個問題。

「國貿。」

「國際貿易?」

「嗯。」

「要學些什麼?」

「就是會計、一家公司商業上怎麼往來,報關、信用狀、下訂單啊……還有一些相關的法律之類的。」

「噢,」小白兔聽不太懂,但還是輕輕的點點頭。「聽起來很不賴呢。」

「呵……」謝子覺苦笑,「大概吧,可是高職畢業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啊。」小白兔的話讓他想到現在的處境,心裡開始煩躁了起來。

「所以你打算要繼續升學羅?」

「我可能考不上吧。」就是這點,讓他焦躁。

「真的有問題嗎?」小白兔好像無法理解為什麼會考不上?

「嗯,學科太爛了,爛到不行。」

小白兔歪了歪頭看著謝子覺。雖然他對小白兔有點不滿,但是不得不承認,小白兔歪著頭的樣子真的很可愛。明明眼睛沒很大,也沒什麼傑尼斯少年的那種脂粉味,但就是覺得他很可愛……說不定是自己有問題了。

「學科是什麼?」

「就是國英數這三個共同科目啦!」跟讀高中的人講話真累。

「噢,原來是這個啊--」點點頭,小白兔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你努力一點的話一定會考上的!」

「大概吧。」撇撇嘴。

你是X中的學生,這麼會讀書當然說這種話。

謝子覺再一次肯定,他和這個小白兔不合。

「不然……我們一起讀書吧!」小白兔突然這麼說。

「什麼?」

「一起讀書啊,你如果哪裡不懂的話我可以教你。」

謝子覺有點驚愕的看著眼前的小白兔,覺得這個人真的很奇怪。

「你幹嘛這麼熱心?」謝子覺皺著眉脫口說出這句話。

「因為你是好人啊!」小白兔笑著毫不猶豫地說出這樣的話,讓謝子覺傻了眼,不知該怎麼接下去。

剛好一旁的服務生送來餐點,兩人就停止了談話。

「謝謝。」小白兔微笑著對服務生道謝。嗯,有禮貌,印象分數再給他往上加十分好了。

「你一個人吃兩個小火鍋?」看著服務生送來的份數,謝子覺很訝異的問小白兔。

看不出來那麼會吃,果然人不可貌相。

「不是啊,一份是你的。」小白兔笑著把一份小火鍋推到謝子覺面前。

「我沒有點吧?」

「就算我請你好不好?別計較,吃啦!」

小白兔笑得好可愛,讓謝子覺連話怎麼說都忘了,乖乖的和小白兔一樣拿起筷子一起吃著小火鍋。

「很好吃吧?」小白兔隔著火鍋的熱霧對謝子覺笑著。

「嗯,謝謝。」只要是別人請的不是自己花錢的,什麼東西都好吃。

結果後來吃著聊著,不知怎麼的,謝子覺居然和小白兔約了時間要一起讀書了。

這個小白兔真是太可怕了,和他在一起就會無法自制的什麼事都順著他走……

--等謝子覺發現到時,已經是站在小白兔家門前時了。

跟在小白兔後面進了他的家門,他還不太清醒。

獨棟的住宅,不若別墅那種豪華氣派,別有一種內斂的氣勢……謝子覺貧乏的腦袋裡找不出任何適當的形容詞來形容小白兔的家。

有錢人。

他只是更確定了這一點而已。有錢人,和他不同世界的人,這種房子說不定他一輩子都住不起呢。

在門外脫了鞋踏進去時,感覺複雜的笑了一下。

「你要喝什麼?果汁?紅茶?」小白兔把謝子覺帶到客廳時回頭問他。

「白開水,謝謝。」有沒有搞錯,天氣都熱到不行了還喝甜飲料?愈喝愈渴……

「白開水?」小白兔歪了歪頭好像有點驚訝的樣子。

「白開水……就是水,煮開了叫做白開水。」小白兔不會不知道吧?

「我知道啊,可是……」小白兔把頭歪到左邊再歪到右邊,可愛到不行。

「白開水最解渴了。」謝子覺表情很認真的這麼告訴他,一邊在心裡感歎的想:自己果然是窮人家的小孩子。

小白兔再看了他一眼,才點點頭還有點疑惑的樣子去倒了兩杯冰水回來,一杯遞給謝子覺。

「謝謝。」

「不客氣,等一下到我房間裡讀書哦。」

接過水杯時,他撇了一眼小白兔的手,很漂亮,平常應該沒有在做家事吧?

「你爸媽呢?」看了一眼小白兔的屋子,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個人,突然有種好冷的感覺。

「他們都很晚才會回來。我爸在公司,我媽在外頭教鋼琴。」

謝子覺的動作因為這個回答而停了一下,歎口氣說:「你回答別人,只要講「他們不在,等一下就回來了」這樣就可以了啦!」有點受不了小白兔的天真。

「為什麼?」

「不用講這麼清楚,要是有人存心不良想做什麼壞事怎麼辦?」

「是這樣嗎?」小白兔又很可愛的歪了歪頭。

「對,就是這樣。如果讓別人知道你家常常沒人在,那他要做什麼壞事不就很放心了嗎?這些常識你總要懂一點吧!」

「那樣啊……可是你不是壞人啊。」

「重點不在這裡!」他有一種想掐死小白兔的衝動。

「可是……是你剛剛問我,我爸媽在哪裡的啊……」小白兔覺得有點委屈。

「我只是想知道他們在不在家而已,你家看起來很空嘛!」真的敗給他了。

「噢--」小白兔突然傻傻的笑了起來,「謝謝你的關心。」

謝子覺歎了口氣,完全的敗了,不知道該說什麼。覺得這隻小白兔真是宇宙第一無敵的。

「去讀書吧……」有氣無力的說。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真的會掐昏小白兔也說不定。

進到小白兔的房間後,拿出了書本兩人開始各自的讀著,小白兔對他的課本非常有興趣的樣子,一直盯著它看。

謝子覺沒有看見,他只低頭瞪著英文課本,咬牙切齒。英文真是全世界最邪惡的東西。

「你的課本可不可以借我看?」小白兔指指謝子覺攤在桌上的課本,眼睛閃閃發亮地問。

「拿去啊,裡面夾的紙不要掉了就好。」謝子覺的眼睛沒離開過他痛恨的英文課本一點點。

「謝謝。」小白兔很高興、小心翼翼地拿過桌上一疊課本。

計算機概論、經濟學概論……嗯,好像是比微積分還難的東西呢。不過,今天讀得完這麼多東西嗎?看來謝子覺真的不大會讀書,不會拿捏份量帶書來讀。

小白兔翻了一下謝子覺的課本,結論是:讀高職的人實在太厲害了。

從他的課本上移開目光轉而放到本人身上:謝子覺低頭很認真的看著英文課本,但是怎麼有一種錯覺,他好像很想把它吞下去的樣子?

小白兔在謝子覺眼前揮揮手吸引他的注意後問他:「你覺得英文有哪裡讀來很難嗎?」

「全部都很難。」謝子覺毫不猶豫地這麼回答。

小白兔因為這種答案而傻住了,愣了一下後才問:「呃……比方說?」

「背單字片語還有閱讀……」謝子覺臉部扭曲,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後這麼說。

「那可能是因為你沒有整理吧--」小白兔歪著頭想了一下,「你有補習嗎?」

「沒有錢補。」

小白兔又傻住了,愣愣的看著他,似乎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沒有錢」補習?

「我家小孩多啊,所以沒什麼錢補習。」

「多?」

「七個。」謝子覺用大姆指和食指張開相隔九十度角比了個手勢。

「我家有七個小孩。」

「七個」小白兔的音量不自覺提高了。

「對啊,七個。什麼東西都要用搶的,洗澡用搶的吃飯用搶的,房間不夠所以大家晚上都一起睡,很吵……」

小白兔歪著頭聽著謝子覺說著這些事,好像很嚮往的樣子。

「好好噢,好熱鬧……」

「並不會,吵死了,而且東西都不夠吃,如果買回來的零食不夠的話,一定沒我的份,說什麼我是最大的要讓小弟小妹……」謝子覺撇撇嘴哼了一聲。

「你爸媽大概是想你已經長大了吧?」

「大概吧,不過如果真的在乎小孩的話就該買剛好的份量回來啊!(原文刪除:做最多的反而沒有是怎樣)……」

小白兔很認真的看著他,眉頭微蹙,讓謝子覺有點不自在。

「不用這麼認真吧,我只是抱怨一下而已,每家的生活都不一樣嘛!」謝子覺笑了一下把氣氛帶開。

「我是家裡最小的,上面的哥哥姐姐和我都差了十歲以上,我們很少在一起,所以我覺得這麼熱鬧好像很好……」小白兔點點頭說別的,笑了笑,「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在家裡大概是老大的樣子吧,非常有哥哥的威嚴。」

謝子覺聽了扯開嘴角笑了,低頭又看到英文課本……嘔,想吐--

看他對英文課本那麼痛恨的表情,小白兔苦笑了一下說:「你跟班上有補習的同學要一份單字表,補習班都會提供這種東西的。這樣背單字片語會比較輕鬆哦!」

「重點是我……根本不想看。」謝子覺小聲的說。

「你一天看一點就好,不要急著看太多,看多了當然會反胃啊。」

「是嗎……」是看到的第一眼就反胃了,再看久一點會不支倒地。

「是啊,補習班會把同類的單字片語歸在一起、比較特別的挑出來列表,你就照著他們那些講義,同一類的一天背一點就好了,不要太勉強想要一下子看太多。」小白兔非常可愛的對他微笑。

謝子覺有一種小白兔在哄他的錯覺。有沒有搞錯,他被小白兔哄?

嗤笑了一下搖搖頭趕走剛剛腦子裡的錯覺,小白兔看到了問他:「不相信?」

「啊,沒有。我明天就去跟有補習的同學要。」點點頭不再說什麼,換了一本課本繼續看著。

這一天後來,就在小白兔教他算完幾題微積分題還有英文文法後結束了。帶去的一堆書果然讀不完。

小白兔雖然有點白癡,但是頭腦真的挺好的,是非常適合讀書的料。還有講解題目的說法非常淺顯易懂,讓謝子覺非常容易就能瞭解而且記住了。

人……總是要有點長處的嘛。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2-9 19:3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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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謝子覺成慣性的在週六週日會到小白兔家裡讀書,順道在他家吃午飯,有時還會吃完晚飯再回家。小白兔的家裡真的很空,他每個禮拜都去,卻從沒看過小白兔的父母,只有見過小白兔的二哥一眼而已。

搞什麼,小孩子生下來了就要好好照顧嘛!放著不管是怎樣啊?

每次到小白兔的家裡讀書,看著空蕩蕩的大房子襯著他的背影顯得孤單,謝子覺心裡不免嘀咕小白兔的父母兩句。

又不是說像自己家裡一樣,小孩好多,父母為了養飽孩子必須一直工作,無法花太多時間在孩子身上;小白兔的父母都這麼有錢了,而且小白兔說他的媽媽在外頭教琴純粹是興趣而已,家裡並不缺這項收入。

小白兔的家裡有請傭人,會固定時間來清潔打掃,三餐則是小白兔自己拿錢買外食。

謝子覺告訴他如果可以的話就盡量自己煮是最好的。上次還和小白兔一起買了些火鍋料兩個人一起煮著吃,那時謝子覺才知道,小白兔連「湯滾了」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

奇怪了,小白兔不是讀理組的嗎?學校裡不是會做實驗嗎?他不知道水煮沸了是什麼樣子嗎?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把課本上的東西實用在生活上?

真懷疑他怎麼長到這麼大的。

往後小白兔有什麼生活常識不知道的話,謝子覺都已經放棄生氣的念頭了,跟一個生活白癡生氣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反正只要看到小白兔露出一種「好神奇哦」的眼神時,謝子覺就會自動地完整解說一遍,免得小白兔又問東問西的,問到他氣得想掐死小白兔。

小白兔傻傻的笑著對謝子覺說「你人真好」時,他會扯扯嘴角笑一下然後暗暗地翻個白眼,心裡想:並不是,那是因為你蠢到讓我放心不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小白兔還會天真的問他說:「你把我當弟弟照顧嗎?可是我比你大耶……」

比我早生了幾個月,但是並沒有比我成熟啊--謝子覺在心裡歎氣地想。

小白兔什麼時候會比謝子覺看起來更成熟有氣魄?

大概是在數他讀書的時候吧。神色自若游刃有餘地講解的樣子,會讓人乖乖的安靜不說話,很認真的聽他講完每一個題目……

小白兔沒有補習,完全靠自己讀書。謝子覺問他在學校功課如何?小白兔只是淡淡的笑著說還好,在前十名游移而已。

那已經很好了吧?起碼是謝子覺從未拿過的名次。

結論是:小白兔果然只會讀書而已。

謝子覺點點頭,很認真的下了這個結論。

就這樣,和小白兔一起讀書,過了快四個月的時間,去考了推甄第一階段的筆試。

結果並沒有通過報考學校的標準,落榜。國文和英文都沒有到達最低級分標準。

下學期開學後收到了成績通知單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後,其實並沒有覺得很難過。謝子覺早有心理準備一定是這樣的。

只是沒有上榜,對小白兔有點愧疚。

他那麼熱心的為自己整理重點,解說得如此清楚。小白兔也是考生,自己真是浪費了他的時間哪……

想起小白兔看著他有點憨傻笑著的可愛樣子--

心情真差。真想現在馬上躲到北極去,這樣就誰也不必面對了。

--不過現實就是現實。

「謝哥,你也沒中噢?」

後座的同學站起身來向前瞄瞄他的成績單,感歎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也沒中,沒關係,不要難過!」

「是噢,謝謝。」謝子覺歪了歪嘴應了一句,把成績單隨便對折丟到抽屜後就站起身來走出座位。

「你要去哪裡?」

「廁所。你要喝嗎?」

「呸呸呸!你自己喝!」

皮笑肉不笑的哈哈兩聲後走了出去,謝子覺心裡莫名的煩躁愈擴愈大。

告訴爸媽推甄的結果,他們也只是哦了一聲後就沒說什麼了。但明顯的很失望。

「阿誠、小妤,明天有周休對不對?你們要跟我到菜市場,不要忘記早點起來!」

陳惠言,謝子覺的媽媽,在晚上十點多回來後聽完大兒子報告說他推甄第一階段筆試沒過後,輕歎了口氣,隨即轉頭對謝子覺的大弟和二妹這麼說。

她早上固定和謝爸爸一起在菜市場裡擺攤賣早點,早點賣完了的時候大概也是公務員謝爸爸去上班的時間。然後再接著賣果汁、下午賣蔥油餅一直到晚上,謝爸爸下了班就會去幫忙,假日時則會要求家裡的小孩一起去顧著攤子。

謝家平常時候的早餐,媽媽會準備好放在餐桌上;午餐各個小孩則是在學校裡吃營養午餐或是便當;晚餐則是謝子覺和大弟謝子誠一起煮,餵飽家裡七個小孩。

從早上一睜開眼就看不見忙碌的父母,晚上九點、十點多他們才會回家洗澡休息,這樣的生活從謝子覺上小學時就開始了。

所以聽到有青少年因為單親家庭或是父母疏於管教就學壞、還有那些為非作歹的青少年的父母推說「都是別人帶壞自己的孩子」時,謝子覺都會冷冷的笑說:「根本就是藉口。」

人格有沒有變質,端賴自己的意念。

謝子覺從小父母就沒有管教他什麼,他還不是好好的、奉公守法的長到了這麼大,也沒因環境或是他自己覺得寂寞了就變壞過,連抽煙酗酒都沒有。這是他自己滿自豪的一點。

不過說不定大概也只有這點可以自豪了吧。

「啊--」老三謝家妤聽到了媽媽剛才交代的話怪叫:「難得星期六耶,還要早起去賣東西……大哥怎麼不用去」

「你大哥要準備聯考了!閉嘴不准再說,現在給我上床去睡覺明天早早起來!」陳惠言走向陽台準備曬老四謝子群洗好的全家人的衣服,一邊頭也不回地對謝家妤說。

「噢……」謝家妤扁扁嘴不再說什麼,認命地準備上床睡覺去。

「媽,明天我也去。」謝子覺突然這麼說。

「你不是要考聯考了?在家裡唸書就好了。」

「不用啦,反正都一樣。」

不管有沒有唸書結果都會一樣的,不如去幫忙顧著攤子。而且這樣也不會浪費小白兔的時間,一舉兩得。

「什麼都一樣?」陳惠言轉過身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大兒子。

謝子覺聳聳肩沒有解釋,只是說:「好啦,我去幫你忙,你明天不是要扛幾箱水果嗎?有我在比較好,就這樣哦!我要去睡了。」

也沒等媽媽再說什麼,謝子覺很快地就進房去準備要睡了。

「睡過去一點!」謝子覺踢踢一旁的五弟,他睡超過範圍了。

房間不夠,小孩太多,只好男孩女孩各睡一間,然後一間房間為書房,放著五張桌子讓孩子們讀書,最小的兩個弟妹讀小學而已還不需要有專用的書桌。

有七個孩子的謝家,生活就是這樣。沒什麼品質可言,而且也頗辛苦。

和小白兔不同,他和小白兔是不同生活圈的人。

謝子覺在熟睡前又想到了小白兔,心情更差了。

隔天下午。

謝子覺在菜市場裡幫了媽媽半天忙後,下午和弟妹一起回家去準備做晚飯給在家裡的弟妹吃。

「大哥,剛剛有人打電話來找你哦!」

最小的弟弟,在家裡負責接聽電話的七歲的謝子揚一看到哥哥回家了,很興奮的馬上拉著謝子覺的手告訴他。

「是嗎,有說是誰要找我嗎?」

「他說他叫江一姐,好奇怪噢,明明是男生的聲音卻叫一姐……」童言童語。

「江一姐?」哪有這麼奇怪的名字?「是江喻捷嗎?」謝子覺用力地把發音咬清楚讓小弟想想看。

「好像是耶……」小弟很認真的把頭歪到左邊再歪到右邊仔細想著。

謝子覺看著小弟歪歪頭的動作,突然有個「小弟這樣沒有小白兔可愛」的念頭,嚇了自己一跳。

真是什麼跟什麼……

在心裡一邊啐念著自己腦袋裡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邊拿起了電話撥了小白兔家的號碼--

「喂?」

「你好,請問江喻捷在嗎?」

「我是!小覺嗎?你今天怎麼沒來?」小白兔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著急。

糟糕,沉浸在莫名的鬱悶裡,他竟然忘了告訴小白兔今天不去了。

只要是週六日,在固定時間裡他就會出現在小白兔家門口。所以今天沒出現讓江喻捷覺得很奇怪。

「我想以後都不要去打擾你了,我推甄第一階段的筆試沒過……」

「推甄沒過還有聯考啊!你不要在意嘛!」

「我想我可能也考不上什麼好學校吧,這樣下去也只是浪費你的時間而已。」謝子覺一邊講著電話一邊撥撥頭髮,假裝忽略心裡那股苦悶感。

「你想不想升學啊?」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想啊。」問這什麼蠢問題?

「--那就給我認真讀!」

小白兔的聲音突然從電話的那一頭爆開,嚇得謝子覺差點把話筒摔出去。

「你搞什麼啊」謝子覺被他嚇到,沒好氣地對著話筒說,聲音比剛剛大了點。

「那句話是我要說的!你搞什麼啊!你現在說這些喪氣話還太早了點吧?聯考考不上再來說才對,你是男人的話就給我爽快、有志氣一點!」

從沒聽過小白兔這麼抓狂過的聲音,謝子覺被他唬住了,反應不過來。

「你,明天,早上九點來我家門口報到!聽到沒有?記住了,要準時!再見!」

小白兔吼完後,就把電話掛了。留謝子覺在這一頭傻了三秒才知道小白兔剛剛說了些什麼。

小白兔叫他是男人的話就給他爽快有志氣一點?還要自己明天九點要準時到他家門口報到。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小白兔敢吼他?

昨天看著嘟嘟作響的電話筒發呆,不敢相信一向說話好聲好氣的小白兔居然在電話裡吼他……

大概是因為小白兔突然發威了,難得一見,所以謝子覺今天乖乖的在九點整時出現在小白兔的家門前。

幹嘛這麼乖啊?

謝子覺在心裡啐了一聲,用力按下小白兔家的門鈴。

「請進。」

小白兔很快地衝出來開了門,如往常一般笑臉燦燦地拉著謝子覺進了屋裡。昨天在電話裡抓狂的大吼好像是錯覺似的……

「先喝杯水吧?」

謝子覺直直的站著,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小白兔去倒水時自己自動地坐在沙發上。

「怎麼了?坐啊。」江喻捷手上拿了兩杯水走近,看他還站著,歪歪頭看著他。

「謝謝。我跟你說--」接過小白兔的水,謝子覺看了看,只是拿在手上沒有喝,說:「我以後不會來了。」

江喻捷靜靜的,把手上拿著的那杯水擱在桌上,直直的看著謝子覺。

看著小白兔這樣的眼神,他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想升學嗎?」江喻捷又問了一次昨天在電話裡問的問題。

「如果可以的話--」

「不用加如果,乾脆一點說你想要的!」江喻捷有點不耐煩的樣子截斷他的話。

「想。」

「那就要認真讀書啊!我並不會覺得浪費我的時間,你幹嘛想這麼多?」

「我這樣子再讀下去也不會有多好的,我和你可不一樣,你頭腦這麼好當然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再怎麼認真讀書都讀不好。」

謝子覺也開始不耐煩了,心情有點差。

「你都還沒試怎麼可以這麼說,到時候沒考上學校再來講才對吧?你專心一點讀書不要那些有的沒的,我相信你一定會考上的!」

一定會考上?

真不知道小白兔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有信心?

看著小白兔這麼堅持的表情,謝子覺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結果這一天又如往常一樣,在小白兔家裡讀了幾個小時的書然後回家,還約定了以後 一定都會準時到。

小白兔真是太可怕了,和他在一起什麼事情到最後都會如他所要的一樣,凡事都被他牽制著。

明明能察覺卻無法掙脫,謝子覺感歎自己好像又多了一個使喚自己、自己必須要負擔著的弟弟一樣……

在那次江喻捷在電話裡大吼了謝子覺後,他們又恢復了以往的習慣:週六日謝子覺會到江喻捷家裡唸書。

書乖乖念就是了!考不上再來煩惱,不用還沒考就先庸人自擾。

--謝子覺的媽媽也這麼對他訓著。所以他又開始乖乖的在週六日時往江喻捷的家裡去了。

「喂,大學聯考錄取率多少啊?」

「自然組的話大概六成多吧,但是每一個組別之間會有一點差距,像自然組的錄取率就比社會組的高一點。那你們四技二專的聯招呢?」

「大概六成多的機率--會落傍吧!哈哈。」冷笑。

「真的?那不就三成多的錄取率而已:」

「對啊,而且有的類別甚至連一成都不到,國家擺明了瞧不起高職生。」

「嗯……」小白兔皺眉,在想要怎麼安慰謝子覺--

「沒事啦,我只是想抱怨一下而已。」別這麼認真啊。

--這是一起讀書時的休息時間。謝子覺待在江喻捷的房裡,一邊吃著剛剛一起去買回來的炸雞一邊聊天。

三月初推甄筆試第一階段放榜後,謝子覺落榜了,江喻捷通過了。

一邊準備著第二階段口試需要的資料,江喻捷一邊為謝子覺整理學科複習的進度讓他讀著。然後第二階段的口試江喻捷也通過了,就這樣提早擺脫了艱苦的考生身份,現在專心的每個假日都陪著謝子覺讀書。認真的程度簡直比本人還在意到底能不能升學。

江喻捷很喜歡和他在一起。謝子覺會教他很多在書本裡學不到的待人處事方法,雖然是罵著教,但他還是喜歡聽。

「等一下要看國文嗎?」

江喻捷吃完了炸雞,擦擦手翻翻謝子覺的課本堆。

「再等一下好不好?你這樣我會消化不良。」謝子覺翻翻白眼把雞骨頭包好丟到垃圾筒裡。

「已經七月一日了耶!」

江喻捷看著牆上的月曆歎了一聲,十八日謝子覺就要考四技二專聯招了,他到底有沒有考前衝刺的決心啊?

「七月一日?今天要大學聯考了啊?那最近我不要看新聞了。」謝子覺聽小白兔說到了今天的日期,喃喃念著。

「為什麼?」

「因為會看到一堆報大學聯考的新聞。」

「為什麼?」江喻捷不懂對方為什麼不想看到。

「看了心裡會不平衡。大學聯考電視報紙就報導的那麼大,好像是國家盛事一樣,你就看看到時候換我們考試時有沒有哪台電視新聞會把四技二專聯招也報成這樣吧!」謝子覺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喝了一大口水然後這麼抱怨著。

江喻捷歪了歪頭看著他,然後說:「嗯,不看就不看,反正也只是一些煽情的新聞而已。」

--小白兔在安慰他。

謝子覺這麼覺得。挑挑眉,卻挑不掉心裡那一種奇異的感覺。每次口頭抱怨一些事,或是心裡因為某些事而鬱悶不快時,小白兔都會很快的安慰他。言語上的安慰,或是拍拍肩、拉他一起出去吃東西……

這種感覺其實挺好的。只不過被小白兔這樣安慰好像很奇怪,他明明比小白兔堅強、更懂得怎麼生活啊……

「小覺?」江喻捷招招手,把謝子覺的魂招回來。

「幹嘛?我明明就比你高。」什麼「小」覺嘛…

「我比你早出生耶。」小白兔看起來好像有點驕傲的樣子。

謝子覺作勢把他從頭到尾看一遍,然後說:「你,看起來並沒有比我成熟。」

小白兔可愛的歪歪頭,很認真的看著他,把謝子覺看得很不自在……

「幹嘛啊?」

「我可以當你的哥哥哦!」

小白兔的臉好認真,謝子覺聽了卻很想笑。

「你?連湯滾了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要當我「哥哥」?噗哈哈哈--」

「那些事我可以學嘛。我可以當你的哥哥,這樣你就可以依靠我了。」

江喻捷很認真的臉,讓謝子覺笑不出來。

「依靠你?」

「是啊。」

謝子覺瞇了瞇眼看著小白兔,心裡頭有種莫名的抽刺感。

還來不及思考,江喻捷之前定時的鬧鐘就響了,非常響亮的撞鈴聲把兩人都嚇了一跳。江喻捷很快地撲向鬧鐘把它按停,回頭時謝子覺已經攤好國文課本開始讀了起來了。

結果,勉強吊上了一間私立四技會計系的車尾。

謝子覺在七月底看到成績單時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這是他的分數嗎?居然能參加第一階段的四技分發耶!

打電話給江喻捷報告成績,聲音有點顫抖--

「喂?小白……啊不是,江喻捷嗎?我的分數能去分發四技耶!四技耶!」好高興--

「我聽不懂……」聲音好困惑。

江喻捷在電話那頭知道謝子覺很興奮,大概是成績還不錯,但是他聽不懂謝子覺在說什麼。

「噢!就是--」突然想到小白兔是高中生,不瞭解這種四技二專聯招體制。

「分數分兩個標準,一個是能參加四技分發的分數,這次要四百五十分以上才可以,再下來就是只能參加二專分發的,兩百八十分。我考了四百九十分,能參加四技分發耶!」

「哇,那很好呢!恭喜你,努力讀書有代價了!」

「謝謝,要是沒有你我怎麼考得到……」

在電話裡和小白兔興奮地說了好久,然後又和幾個要好的同學互通電話詢問對方的成績,跌破了一群同學的眼鏡……放下電話後才有一種自己終於升學有望的踏實感覺。

接著去了趟台中分發。因為聯招在四技部份是全國性,不像二專有分區制,所以得專程到台中分發,最後也吊車尾分發到了一間私立四技的會計系。

私立的學校,沒辦法了,謝子覺打算去辦助學貸款,不要讓父母多負擔這一份。

未來的學校和小白兔在同一個縣市呢--

分發完畢後拿了學校發的資料和同學走出分發場所,太陽好大,曬得他有點昏昏的,心裡恍惚地想到這件事……

要去異鄉讀書了,該準備的東西很多,和小白兔未來還會在同一個城市裡求學……這樣也好,他無法想像小白兔這個生活白癡一個人孤伶伶的在異鄉生活的樣子,自己和他都在同個城市的話也好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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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後悔了。

雖然說願意照顧小白兔,但是看他白癡到這種程度,心裡還是很想扁人的。

這個有錢的大少爺,把大冰箱大電視大烤箱大微波爐……反正什麼家電都很大,通通搬進他們共租的小公寓裡,把小廚房塞得滿滿的了!

那個白癡……

看著那堆東西,謝子覺有一種頭上青筋要爆開的感覺。

「你以為你是來幹嘛的啊」忍不住大吼。

「來讀書的。」小白兔還一臉無辜的,用他認為的標準答案來回答。

「對,你是來讀書的--」咬牙,伸手一指,「那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

「我想說你會煮飯,所以就搬進來了啊!這樣我們不是就可以在家裡吃不用買外食了嗎?你常常都叫我不要買外面的東西啊……」好無幸啊。

「大哥……」哀嚎一聲,謝子覺覺得全身無力,罵不出話來了。「我們是來讀書的,你搬這些東西來,我實在是--」無話可說。

小白兔很無幸的乖乖站著,根本就搞不懂謝子覺到底在哀什麼。

「你看!這個烤箱根本就不用,只要有微波爐就可以了,而且用微波爐也太奢侈了,只要有瓦斯爐就夠了!」指指眼前這些已經插好電線的東西,謝子覺激動之餘還要克制自己口水不要亂噴。

「還有這個!」指著三門大冰箱,咬牙切齒。「你……你以為我們要開店賣東西啊?搬這麼大的冰箱進來幹嘛?這個冰箱冰東西的容量可以讓我們吃兩個月耶!」

「這樣很好啊。」功能強大呢!

「好個屁啊!那麼大很耗電啦!電費你要自己付啊?只要比這個小一半的那種就很夠我們兩個用了!」

「你怎麼這麼凶?」小白兔一臉委屈,不知情的人看了會以為謝子覺虐待他呢。

生活大白癡還怪自己凶。

謝子覺深呼吸,控制自己盡量不要露出猙獰的表情,深呼吸深呼吸、世界真美好……

說不定當初說要和小白兔一起租房子住根本就是一種錯誤。

告訴江喻捷自己分發到的學校和他推甄上的學校都在同個縣市時,江喻捷好高興,那時還允諾他如果兩人都沒抽到宿舍的話,就共租一間小套房一起住、互相照顧。

結果一語成識,果然兩人都沒抽到宿舍得在外租屋。謝子覺靠著以前畢業後也在這個城市讀書的學長介紹,不用像其他初到外地求學的新生一樣人生地不熟卻還得焦頭爛額地忙著找房子,很順利的馬上在市郊租到了一間適合兩人住、附廚房可開伙的公寓。雖然屋齡很老,不過房租非常合理、交通也挺方便的。房東人又好,附了一堆傢俱,看他們是外地來的學生,又說要為他們牽進一支電話線還不要他們負擔牽線費用。

有良好的人際關係很重要,必要的時候真的很好用,謝子覺又教了江喻捷一課。

兩人要共住在一起,當然就會有一些協議。垃圾輪流倒,水電費平均分攤,早、晚餐謝子覺會盡量自己煮,不買外食,菜錢也是兩人平均分攤。

江喻捷聽到飯是對方要煮、菜錢兩人平分時,感覺有點疑惑、哪裡分不公平的樣子。謝子覺知道他哪裡覺得奇怪,馬上就說:「難道你要煮嗎?我不敢吃。」

說的也是。

小白兔點點頭,雖然不服氣但也沒辦法反駁。

接著在還沒開學的這段時間裡,謝子覺還教了江喻捷怎麼騎機車,也帶他一起去考了駕照。

為了迎接新學期新環境,謝子覺在暑假這段空檔裡做了好多事,而江喻捷一直靠著謝子覺在幫他打點這些他毫無概念的事,包括租房子的簽約事宜。

他只負責把自己的行李準備好打包、連著新買的機車讓爸爸公司裡的工讀小妹幫他托運上北部。還有……買一堆讓謝子覺青筋爆突的大家電。

「我跟你說……」深呼吸,今天天氣真好--「那些東西,通通都不要,只要這個熱水瓶和電子鍋就可以了。」

「為什麼?」

小白兔還問為什麼?

把自己的手貼緊在兩腿側,謝子覺怕要是不這樣的話,自己會控制不住的掐上小白兔的脖子--

「因為這些東西很耗電,這樣擺下來電費會很貴。只要有瓦斯爐就可以熱所有的東西了,所以這裡有這個熱水瓶相電子鍋就已經算很好了。」

「這些東西很耗電嗎?」江喻捷看看那些東西,根本就沒概念。

謝子覺一聽,表情變得有點怪,「你高中不是讀理組的嗎?這種東西沒學過嗎?」

江喻捷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對啊!我有學過耶!」

謝子覺終於受不了了,生氣的大吼:「你白癡啊?」

被嚇了一跳,但仍乖乖的閉著眼聽謝子覺抓狂的訓話。從不知道要活用課本上的知識到買了這麼一堆家電……小白兔好乖的站著,罵不還口。

「--所以,沒有必要擺這些東西。出門在外能省就省!」謝子覺終於訓完做了結論。

忍不住感歎起了自己這種窮人小孩的寒酸本性。說不定小白兔的爸媽給他的生活費讓他這樣開銷還綽綽有餘呢,自己到底在雞婆什麼啊?

「噢……我知道了。」

小白兔很乖的點點頭表示瞭解,然後在隔天小廚房裡的所有東西都被搬走了,只留下熱水瓶和電子鍋而已,大冰箱也換成小冰箱了。

謝子覺沒有力氣再想去瞭解這些東西小白兔是怎麼弄來又弄走的,他只希望小白兔這個天兵不要再搞一些讓自己會氣得想把他掐死的蠢事就好了。

一起租屋而居的日子,看起來是那麼的……有挑戰性。

天氣很熱。他們對新環境的第一個感想。

雖然好像已經快要秋天了,但還是很熱,而且這種熱和家鄉高雄的感覺是不一樣的,還多了一種悶濕感。這種熱讓初來乍到的謝子覺和江喻捷都無法適應,食慾變差、整天昏昏欲睡……

這樣的天氣裡,謝子覺一直猛煮綠豆湯、酸梅湯解暑開胃,江喻捷說要再裝個冷氣機,被謝子覺拒絕了。

「這樣電費會很貴!」

謝子覺一邊把酸梅湯放在窗口吹涼一邊這麼對江喻捷說。

又是扯到錢!江喻捷暗暗翻一個白眼。

謝子覺唯一讓他有點受不了的地方,就是對錢的態度。

「我--」

「不要。」

江喻捷才說了一個字,馬上就被謝子覺打斷了。

「你知道我要講什麼嗎?」

「那部份的錢你要付?我不要這樣。」

謝子覺轉過頭來對著江喻捷,一臉正經地對他說。

「或許真的很熱,但是我覺得並沒有裝冷氣的必要。我們只要把窗戶打開讓空氣流通、在陽台灑點水、有的時候放塊大冰塊在電風扇下面吹就好了。」

「這樣沒有直接裝冷氣來的方便……」

江喻捷無法理解謝子覺的想法,花時間做這些事,不如直接裝冷氣來的省力氣,而且也只有花一些錢(對他來說是一些而已,他覺得謝子覺不應該這麼節省)。

「是沒有啊……」謝子覺輕輕的歎氣,這位大少爺真的讓他很傷腦筋。「你把它當出門在外磨練的一種好不好?以後你要服兵役,軍隊裡也沒有冷氣讓你吹吧?你還沒過過沒有冷氣的生活對吧?就把它也當成生活裡一種體驗嘛!冷氣吹久了對身體也不好,況且我煮的酸梅湯很好喝啊!」

--講到最後,謝子覺開始臭屁起他的酸梅湯來了。

「把它當成一種生活的體驗嘛!」就這句話,讓江喻捷乖乖的不再說什麼,跟著謝子覺的腳步在沒有冷氣的生活裡一起抗暑……

沒有冷氣的日子,有著謝子覺的綠豆湯、酸梅湯陪伴--好像也不是那麼難過的一件事。

還沒開學的日子裡,謝子覺每天都騎著機車出門閒晃,還硬拉著小白兔也跟他一起出去。他說這樣能比較快熟悉環境。可是小白兔還是常常在租屋處附近迷路,然後被好心人帶回來。

連在自家附近都會迷路,他實在拿小白兔沒辦法。

還沒開學,顧忌著不清楚課表和開學後的作息,謝子覺只能先找假日的打工,平常日每天騎機車到處晃,不然就只能待在租屋處和小白兔大眼瞪小眼,從掃地洗衣到煮飯都教他做了一遍。

謝子覺其實也不會無聊,常常有人來找他,手機整天響個不停。不是以前的同學、學長,就是不知道在哪裡認識的「朋友的朋友」。交遊的類型之廣闊,簡直可以做本型錄介紹。

因為要到外地求學,所以謝子覺才辦了支手機。可是他只接不撥,要撥電話還跑到樓下公共電話亭去,他說這樣比較省錢。江喻捷聽到這個理由,翻了個白眼,差點想買一疊預付卡送他。

謝子覺什麼都好,對朋友很好、為人豪爽,不只口頭上乾脆而已,只要答應了就一定記得、一定做到;不論說話還是做事都爽快俐落,偏偏只要遇到錢,他就比誰都婆婆媽媽斤斤計較。小白兔有點受不了他這樣。

常有謝子覺的朋友來找他,江喻捷因此也會和他們攀談一兩句。有些人江喻捷很喜歡,有的則不。

謝子覺有個朋友,魏杉柳,小白兔非常不喜歡他。這個人態度很輕浮,說話三句裡頭一定有一句是損人的,虧他的名字還這麼文雅。江喻捷搞不懂為什麼謝子覺和他走的這麼近?

說人人到,他現在正在門外按門鈴大聲叫著要謝子覺開門。

「謝哥,開門哪!老大開門!老大老大開門開門--」

謝子覺的朋友每個都叫他「謝哥」「老大」之類的稱呼,連年紀比他大的學長都這麼叫。要不是小白兔認識他,初聽到差點會以為謝子覺是混哪裡的……

「既然按了門鈴就不用大叫了好嗎?」謝子覺趕快開門把魏杉柳拉進來怕他吵到對門的鄰居,沒好氣地順勢踢了他一腳,小白兔看了暗自叫好。

「靠北,我帶了滷味來看你,你竟敢這樣對我?」魏杉柳也回敬他一腳。

「滷味了不起?我自己就會鹵了」

「是是是,不知道是誰噢,節儉得要命!從來沒用手機打給我過,之前要來台北還說要坐復興號慢慢搖上來。我怕你太省,連買肉的錢都省了會瘦成皮包骨,帶滷味來給你這窮酸小子填肚子!」把滷味丟在桌上,魏杉柳的腳跟著大剌剌地也跨在上頭,一副「茶來!茶來!」的大爺樣。

「我後來是坐莒光號來的好嗎。把你的腳給我放下來!」把魏杉柳的腳給掃下桌,謝子覺端來一杯水給他,還順便拿了個盤子盛滷味。

謝子覺從來就不會要朋友自己倒水喝,他一定會為來訪的每一個客人倒水。江喻捷不明白,謝子覺看來好像在堅持什麼,可是他不懂。

「從復興轉莒光的差價是你媽幫你付的好嗎?」學著謝子覺的口氣,魏杉柳用手誇張地瘺風,再加一句:「拜託,你這裡好熱!」

「你爬了五樓上來當然熱啊。是誰大熱天還買滷味來的?」毫不客氣地吃起了滷味還譏了朋友一句,謝子覺向小白兔招招手,要他也一起來吃滷味。

「來啊!這滷味超好吃的!」

在心裡用力的搖頭,小白兔想:他不要吃敵人帶來的東西啦!

可是又不能拒絕謝子覺,小白兔還是乖乖的靠了過去,擠了個笑容,象徵性地吃了半片香菇。唔--好好吃!不行!要堅持,不能再吃第二片!

「看!我買了貢丸、香菇、小腸、肉片、雞翅、雞爪、玉米……可憐的謝哥,平常很少吃吧?快點吃,乖乖--」魏杉柳說完還拍拍謝子覺的背,好像在摸小狗,江喻捷看了心頭火焰瞬間熊熊燃燒。給我放手!

謝子覺給了魏杉柳白眼,動動肩膀甩掉他的手,沒好氣的說:「你在叫狗吃飯啊?不過,這滷味還真好吃。」

小覺,你最後可以不要加那一句啊……

--小白兔在心中抱頭大喊。

「當然!我帶給朋友吃的怎麼會難吃?這家滷味攤可是超有名的,要排隊的!」得意的哼了聲,魏杉柳也快速的吃著滷味,還為了跟謝子覺搶最後一塊貢丸而差點大打出手。

「說什麼帶來給我吃的,你跟我搶什麼搶啊?!」謝子覺沒好氣的大吼,順勢還在貢丸上呸了一口。

「髒死了!」魏杉柳把搶到手的貢丸推到謝子覺面前,大叫:「卑鄙!你這樣我怎麼敢吃?給你給你!」

江喻捷真是傻眼了。

竟然會有人這樣吃東西?

從沒和人搶過食物,他傻傻的看著眼前的兩人,還覺得挺有趣的。為了一塊貢丸也能搶成這樣?

吃下貢丸後滿足的大笑,謝子覺得意的說:「我家都是這樣,吃飯像打仗。不這樣怎麼搶得過六個弟妹?你要跟我拚還很遠啦!」說完再得意的笑兩聲。

心有不甘,魏杉柳恨恨的說:「剛剛應該在貢丸上也吐上一口才對!」我吃不到,你也別想吃到。

「那拿去洗一洗,還是可以吃。」謝子覺見招拆招。

不可置信地瞪著謝子覺,魏杉柳最後還是歎了一口氣敗給他了。

「拜託,你剛剛那種吃法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你媽虐待你從來沒給你吃飽過。」雖然被打敗了還是要在口頭上損他一句。

謝子覺才不理他,把空盤收好要拿到廚房清洗,這才想到小白兔剛才只吃了半片香菇,其他的還來不及吃就破他們兩個給瞬間掃光了。

「啊!你剛剛只吃了一點點……對不起。」太過專注在食物搶奪戰中,居然沒注意到平常動作斯文的小白兔不可能搶得贏他們這兩個像餓鬼投胎的人,謝子覺很過意不去。

江喻捷搖搖頭可愛的笑了笑說:「我不餓。」

「不餓……真的嗎?餓了要說啊!謝哥吃飯起來像在打戰,他是不是常常搶你的飯吃,讓你都吃不飽?」魏杉柳一副和江喻捷很熟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對他這麼說。

江喻捷皺皺眉看著自己肩膀上的手,在想是要狠狠拍開還是用別的方法讓魏杉柳知道自己自討沒趣。

謝子覺看著皺眉的小白兔,還以為他是不知道怎麼相向來浮誇的魏杉柳說話而表情怪異,一點都不知道小白兔其實根本就對這個人反感。

馬上就把魏杉柳的手撥開,說:「你少鬧他,他很乖,不知道要怎麼應付你這種人啦!」

聞言,江喻捷心情因此有點差。他在謝子覺的眼裡,就是那種無趣得令人懶得搭理的乖乖牌嗎?

忘了自己怎麼回話的了,也忘了後來魏杉柳和謝子覺說了什麼,他只記得,原來謝子覺一直把他當「脆弱的乖小孩」看待。

他不喜歡這樣。

好想,和謝子覺其他的朋友一樣,和他那樣笑鬧著……



報到,新生訓練,註冊,開學。

大學生活果然不同於以往啊!

呆呆看著空堂很多的課表,謝子覺想著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有人上了大學就開始靡爛起來了。

空堂很多,有課才來沒課就走。雖然一年級的新生要負責一些打掃工作,必須七點五十就到校報到,但是也比高職生活鬆散太多了。

但是還有同學抱怨,為什麼上了大學還要這麼早來掃地?

沒要你穿制服就很不錯了,上了大學就不是學生了嗎?

拿著掃把掃著落葉的謝子覺真想這麼訓這些同學。忍不住這種大哥的個性差點就抬頭了,總是把別人當成自己的弟弟妹妹看,真是不好的習慣啊……

不過誰叫同年齡的同學想法都比他幼稚?點點頭感歎了一下,繼續認真地掃著地。

早上沒課,可以去找打工,還可以去找學長問問學校有沒有打工的工作可以做?請他們給個門道……

謝子覺現在滿腦子都在盤算要怎麼在課餘時賺點錢當生活費。

他可不像小白兔,家裡會一個月給他萬把塊花用還加一張卡……

忍不住想認小白兔的老爸當乾爹。

開學第三天,江喻捷到了晚上九點還沒回來。

謝子覺看看手錶,心想這隻小白兔是跳到哪裡吃單去了,怎麼現在還不回家?他今天的課不是只到下午五點而已嗎?

難道是上了大學人就玩瘋了?

看他人乖乖的,說不定是受到壓抑太久了,上了大學後就如脫韁野馬般瘋狂了……嗯,說不定他現在正和新交的朋友在哪裡狂歡著呢!

不過想想也不可能,看他那副乖乖的樣子,應該是誇張不到哪裡去才對。

真是的!搞什麼啊,早上說晚飯想吃紅燒獅子頭的是你,結果現在你還不回來?

第N次看表,謝子覺開始打算把門反鎖,等小白兔回來後進不了門,給他一個教訓。

乾脆打通他的手機問他好了!翻翻白眼,謝子覺拿出皮夾裡的零錢準備下樓打公共電話。

共租的小套房裡還沒有牽進電話線,謝子覺不想拿自己的手機撥小白兔的手機,他們的門號不是同一家通訊業者的,這樣通話費會很高,還是打公共電話比較省錢。朋友都笑說再也沒有看過比他生活更節儉的人了。

要是可以,我也想奢侈啊,就像小白兔那樣,有手機有信用卡,一眨眼就買了一堆家電用品,還有一台個人電腦可以搬進自己房間……

走下樓梯時想到這些事心裡有點鬱悶。

江喻捷,等一下電話一通,我一定要先狠狠的罵你一頓!

這種念頭其實是想想就算了的。但是在公共電話亭裡聽到小白兔說的話時,謝子覺真的忍不住痛罵了在電話那頭的江喻捷一頓--

「你是白癡啊」暴吼,抓狂的感覺如潮水般湧來。

原來江喻捷的機車被偷了,所以才這麼晚還沒回家,而且還抱怨謝子覺手機莫名其妙突然打不通、小套房裡又還沒牽電話線而不能早早聯絡他。

「你機車丟了不會坐公車啊?不會坐公車還有剛通車的捷運啊!連捷運都不會坐,還有計程車啊!知不知道計程車長什麼樣子?就是黃黃的,開在路上很凶狠、你一定要讓他的那種!」

一邊激動地罵著一邊很快速地一直投入零錢,心裡想著這些錢等小白兔回來後一定要跟他討回。

「什麼?你算算身上錢不夠坐計程車所以沒坐,就等我打電話找你?你這個豬頭!你坐到家了再上來拿錢給司機就好了,家裡又不是沒有錢!你這個--」不知道要罵他什麼了,知道的字眼都用光了,頓時覺得無力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小白兔乖乖的好安靜地聽著訓話不敢吭聲,謝子覺白了一眼直接問他人在哪?稍稍冷靜了後,覺得剛剛自己抓狂痛罵小白兔的行為實在很沒建設性又可笑。

「你現在人在哪裡啊?我去帶你啦。」

小白兔囁嚅的說了一串話後,被謝子覺再度很抓狂的截斷了--

「停停停!哪有人報路報這樣子的?你告訴我在哪條路和哪條路的交叉口,附近有什麼比較顯眼的東西?」

「可是我現在不是站在路和路的交叉口上耶……」小白兔在電話那頭很困惑的說。

「那就給我站到路口去,然後告訴我那兩條路名!」暴吼。

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氣到拆了公共電話!

用僅存的耐性聽完小白兔的話,要他乖乖的待在原地等他後,馬上就騎了他那台中古小五十的機車去找他,最後終於在小白兔的學校附近找到他。

白癡、白癡!早知道就和小白兔約在他的學校大門口不就好了,還浪費了時間和錢去聽他講那些有的沒有的……

讓江喻捷上了車後,謝子覺氣到有一種想要把後座的他甩下車的衝動。

因為江喻捷停車後忘了拔車鑰匙,於是才剛買的機車在開學第三天就被偷兒不花半點力氣地直接騎走了。

謝子覺聽到這個理由,氣得真想把在他面前一臉無幸茫然的小白兔給一拳打扁!

機車坐墊下放著江喻捷的皮夾,裡面有一堆證件和信用卡、提款卡,全部都要掛失再補辦;最糟的是遺失的那把車鑰匙串上,他們共租的公寓小套房、還有公寓一樓鐵門的鑰匙全部都在上面……

為了安全起見,謝子覺告知了房東,然後自費把樓下鐵門還有租屋處的門鎖全部都重祈換過了,還打了一大堆鐵門的新鑰匙分給同住在這棟公寓的住戶鄰居們。當然這些支出是江喻捷全部要自己負責。

這個大白癡,身份證掉了要去哪裡補辦不知道也就算了,但連自己的提款卡、信用卡掉了,都不知道要撥什麼電話號碼辦掛失。問他是哪家銀行發的卡,居然還要想很久才能回答,謝子覺聽了真懷疑他這樣癡呆下去,到底可以活到什麼時候?

趁著空堂沒課時帶著小白兔一起去警局備案、補辦一些證件。補辦完了身份證後,走出戶政事務所時歎了一口氣對他抱怨:

「你真的是生活白癡耶!」

「嗯……」低著頭,江喻捷乖乖的應了一聲。

看他低著頭好像有點郁卒的樣子,謝子覺又再無聲歎了一口氣,伸右手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好啦!現在你知道身份證掉了要怎麼補辦了吧?下次不要再這麼糊塗就好啦。」

「我知道了。」

「乖,然後我們還要去監理所繼續補辦你的駕照和行照……」

謝子覺點點頭,抽開放在江喻捷肩上的手,兩人走向停在路旁,江喻捷又再買的新車。

這次買的祈車,當然有保失竊險。這是謝子覺在聽到江喻捷要再買新車時馬上給他的第一個建議。

--這隻小白兔太不牢靠了,說不定這新車騎不到幾天又要丟了,還是保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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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江喻捷還是常常被罵。

從筷子該怎麼拿都不知道,一直被罵到長這麼大了連自己的衣服也不會洗……

謝子覺和江喻捷的共租屋同居生活,就在謝子覺一邊抓狂猛罵,一邊親身示範給江喻捷看各種生活技能中渡過了。

就這樣一起住了一年。夏秋冬春,又夏--

一起生活的日子裡,在對方的大考前會體貼的為對方處理平常原本一起分攤的雜務,讓對方能專心準備大考。

江喻捷會為謝子覺複習國文和基礎英文,讓他最頭痛的兩種能過關。

謝子覺平常心情不好時,江喻捷會安慰他,拉著他一起出去狂吃些怪東西,像是在夏天吃麻辣鍋、在冬天吃超大球冰淇淋……

江喻捷明明就是個頗遲鈍的人,不太懂得察言觀色,但在面對謝子覺的情緒變化上卻顯得十分敏感,能在謝子覺開始不被旁人察覺的鬱悶時,就溫柔的用言語或行動來安撫他,這讓謝子覺非常的感動。

和謝子覺在共住在一起的這一年,江喻捷在他身上學到了好多生活上的事。像是洗衣服、折衣服、洗碗、掃把要怎麼拿,買菜時該注意些什麼事……

江喻捷從蔥蒜不分、嬌生慣養的小少爺,被謝子覺慢慢磨練得進步到能自己煮出一桌還可以吃的菜;也知道在沒有冷氣和暖氣的日子裡要怎麼樣也可以過得舒舒服服的;而且他以後下車也都會記得拔鑰匙了--因為那次實在被罵得太慘了。

對於謝子覺的個性,江喻捷也更瞭解了一點點。

謝子覺什麼都好,可是他不喜歡被人碰觸,很少主動去和朋友勾肩搭背的;他也不喜歡自己的私人空間被侵入,這是他的大禁忌。在某天早上進謝子覺的房間叫快遲到的他起床時吃了一個白眼、差點被他飆一頓--江喻捷才明白,謝子覺不喜歡讓人進他的房裡。

好奇怪。他還以為像謝子覺這麼爽快的人不會有什麼特別的禁忌,沒想到謝子覺居然不喜歡讓人進他的房間?他的房間很乾淨,該收的東西都有收好,不是見不得人的髒亂啊。他真的不懂……

謝子覺每次帶朋友回家之前一定會告訴江喻捷。江喻捷不明白的問他:是不是要我待在房間裡不要出來、還是要把客廳掃乾淨?謝子覺茫然的看著他回答:不是啊,就是要跟你說一聲啊。

意思是代表尊重他,因為那是他們共用的空間--江喻捷很久以後才明白。

謝子覺行事、說話雖然看似強硬,但其實是個很體貼溫柔的人,也很懂得尊重別人。火氣比一般人大,脾氣看來似乎很不好,但只要放低姿態對他軟言軟語一兩句,他馬上就會被安撫。

謝子覺是個脾氣不太好的好人。從初識他到現在從來沒有懷疑過。

有時候江喻捷會覺得,謝子覺比他真正的家人還像家人。

就像是個穩定的存在,需要他時,他就在身邊,能溫馨的提供比家人能給的、還要更有用的東西常識給他--雖然常常得被他狠狠的罵上好幾句。

家人,江喻捷平常說不定兩三天都還見不到他們一面呢!

他一直都很崇拜謝子覺,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和他一樣堅強。一樣懂得怎麼照顧自己、甚至還能照顧別人,就像謝子覺這麼關照自己一樣……

以前被灌輸的以為課本上的東西就是一切,聯考就是所有努力的目標,只要把書讀好,就是好的。

認識了謝子覺後,他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一無是處。

雖然現在還是處在有時會被罵到狗血淋頭的下場,但是江喻捷希望,總有一天他能和謝子覺站在同一線上、也同樣的能和對方互動些東西,而不是一直接受他的給予。

而謝子覺,在外地和江喻捷共租屋而居的這一年來,日子一直都過的很簡樸,並沒有同年紀的大學生通有的那種散漫放縱感。

沒課的時候兼了好幾份打工,除了讀書以外的時間就是打工睡覺而已。謝子覺不喜歡向家裡拿錢,覺得自己能夠負擔自己的生活費了,父母幫他付了半年的房租,還不許他辦助學貸款、硬是為他繳了所有的學費就已經夠了。更何況他下頭還有兩個讀私立五專的弟妹,還有一個妹妹的志願是未來要成為音樂家,每個月的音樂方面的補習費就很可觀了,想買的樂器加起來居然高達幾十萬……光想就一陣暈眩。弟妹們的開銷比自己大的多了,他覺得自己實在沒道理拿父母的錢。

服裝也就那幾套,而且都是牛仔褲、T恤這類的,並沒有時下一些流行的衣服。

謝子覺對於每一筆錢的花用都是仔細盤算後才給出去的,他不像江喻捷可以毫不眨眼的信用卡一刷就是萬把塊。

謝子覺常說:「我啊,是窮人家的小孩,所以不得不節省啊!」

江喻捷知道謝子覺需要錢,因為家裡的小孩子很多、又不想增加父母的負擔向他們伸手拿太多生活費,所以謝子覺一直拚命的打工。

但是看他這樣把時間都壓得緊緊的(原文刪除:一得剛剛好的)花在學業、打工上,他根本就沒有時間去交女朋友、做一些休閒活動……江喻捷心裡很疼。

謝子覺甚至連社團都不想上。他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嗜好,也不曾期待過要在社團裡交朋友,對他來說朋友在哪裡都交得到,所以社團對他來說一點吸引力也沒有。要不是因為學校規定四技一年級的新生必選一個社團加入,他根本就不想參加任何讓團。所以選了一個非常松的社團,而且拜託社長罩他一下,點名時放一下水、讓他有社團參與證明……就這樣,有加入社團和沒加入根本就沒兩樣。

大學生必修的三學分,謝子覺只修好了三分之一而已。

當江喻捷這麼感歎的對謝子覺說這種話時,謝子覺只會撇撇嘴不算笑地笑一下,然後說:「填飽肚子最重要,肚子飽了才能理這些東西吧?」

江喻捷不明白,他也絕對不可能明白的,為著一塊錢也要斤斤計較的生活。

江喻捷曾經想要為謝子覺付房租及生活開銷,不想讓他這麼辛苦的打工。畢竟這些錢對自己來說不算什麼,父母一個月給自己的生活費應付兩人的一切開銷都是綽綽有餘的……

可是謝子覺卻冷著臉說他這樣太傷人了,然後好幾天都不理他。

江喻捷不懂,不懂他的天真深深的戳傷了謝子覺的自尊。他不懂,只知道對方在生氣而已。

他們之間,還有一段好長的距離。

謝子覺在他心裡,還像偶像一般的遠在天際……



暑假。

謝子覺決定要留在台北不南下回家了。

他在學校還有工讀,下午還得繼續到會計事務所打工。這個新工作是繫上的講師介紹他去的,待遇非常好,讓謝子覺免去苦哈哈的打那種計時、服務業工作的辛勞。當然也是因為他的專業能力相當不錯,人又上進踏實才有的好機會。所以謝子覺辭了之前的打工高高興興的去會計事務所報到了。

算一算,留在台北打工,比回高雄幫媽媽顧著市場的攤子還省錢方便,於是就乾脆留在台北好了。

江喻捷原本要南下回家的,但是他看謝子覺不回家,所以自己也不想回去了。

「你幹嘛不回家啊?」

期末考完在整理這學期的書籍時,聽到江喻捷說他不回去,謝子覺頭也不回地問他。

「因為你在這裡啊。」江喻捷好認真的這麼回答。

「這是什麼答案?」把書堆成一堆準備收進櫃子裡,聽到這種回答,謝子覺很不客氣的笑了出來。

「我回家也沒什麼用啊,不如待在這裡。」

停下手邊的動作,他轉頭看了江喻捷一眼。

是啊,小白兔就算回家去了,家裡也沒什麼人在,也不過是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裡罷了……

點點頭,謝子覺想想小白兔留在這裡也好,起碼不會回家了還比出門在外更像孤兒。

「嗯,反正放假了也不會影響到你的課業,那你暑假時要不要找個打工?」

「打工?」江喻捷偏了偏頭,無法理解謝子覺剛剛說的話。

「對啊,找個打工,學一些在學校裡學不到的事啊!」

「噢……」江喻捷似懂非懂,很乖的點點頭。

就在謝子覺很感動的想著這隻小白兔真受教時,江喻捷又說--

「那要找什麼工作啊?」

「找什麼?」謝子覺聽了後怪叫。這個笨蛋問他要找什麼工作?他有沒有聽錯?

江喻捷看謝子覺好像又要抓狂了,有點害怕的縮縮脖子…

「我怎麼知道你要找什麼?什麼工作都可以找,要出去外面看店家有沒有貼單子要徵人啊!」

這個白癡!他剛剛才感動的想說這隻小白兔好乖,說什麼馬上就能懂了,結果……他還是白癡一個!和他住的這一年來,他根本就沒什麼進步嘛!

「我知道了我知道!」江喻捷趕快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試圖安撫噴火的謝子覺。

謝子覺想發脾氣又發不出來,歎口氣又說:「不然,你去當志工也很好啊,反正你也不缺錢用,就不要跟別人搶工作了吧。圖書館還是醫院、讓教館之類的,只要能接觸到外面的人,見識見識就好了。」

「嗯。」江喻捷很乖的點點頭,讓謝子覺很滿意。

去找打工或是當志工。謝子覺提的這個主意,在江喻捷的腦子裡深深的紮了根,擴散。

在學校的同學、系會、社團之外,再學習更多在學校裡頭學不到的待人處事方法,還有見識見識外頭的世界……太吸引他了。

想成長,渴望有一天能成長到換他庇蔭這個一直照顧著他的人哪……

於是江喻捷在速食店找到了一份計時的工作。

工作量不算太重。不過因為是第一份工作,又是在講求速度的速食店裡,讓江喻捷手忙腳亂神經緊繃。

謝子覺問他工作還可以適應嗎?江喻捷笑著回答:「還可以啦……」

的確是適應得還不錯,沒犯什麼大錯誤,而且相同事間相處的也極好。不過就算真的適應不良,江喻捷也不會坦白告訴謝子覺的。不想讓他掛心,也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這麼嫩的、禁不起考驗的人。

倒也不是不甘心在他面前示弱而逞強什麼的,只是希望讓謝子覺認為,自己是有在成長的……

有了打工才知道,原來錢真的很難賺。

一小時才六十六元薪資,平常自己吃一頓飯常常就是六十六元的好幾倍了呢。

有時還會有難以應付、挑三撿四的客人,他們難以應付也就算了,但除此之外還要努力盡快地為他們完成點餐,因為後頭還有客人在等著,停滯的時間如果太久,整條等待線上的客人都會抓狂,自己也不會好過。

更別說有的客人會把店內的廁所、桌椅設施胡搞得難以清潔之類的了……

錢真的很難賺,他現在體會到了,更心疼省吃儉用的謝子覺了。

以前買菜的錢,江喻捷會和謝子覺平分。現在體會到賺錢很難後,常常會交代謝子覺少買些菜,然後自己帶很多小菜、滷味回家說是要加菜的。這些小菜、滷味的錢都不算在兩人平分的菜錢裡,自然不會讓謝子覺負擔到什麼了。

也能體會到,為什麼謝子覺以前會要求他洗完衣服後先放著,等著兩人的衣服可以一起用洗衣機一次就脫水烘乾好……

有很多事、謝子覺的很多舉動和想法,他以前都不以為然、覺得沒有必要,但現在全部都能體會了。

一些迂迴的舉動,像是要謝子覺不要買太多菜,然後自己帶著小菜滷味回家,讓謝子覺可以少支出一點菜錢之類的……以前他是不懂得的、甚至連可以這麼做都不知道,但現在卻因為在學校裡和打工中而學會了、懂得怎麼達成一些平常無法明著做的事情。

謝子覺也感覺到了,江喻捷有點改變。在對於錢的觀念上、還有平常的一些小舉動--

以前,也不能說江喻捷嬌氣什麼的,只能說他從小就被養得好好的、衣食無缺,和兄姐年齡又差太多、兒時沒有玩伴,也沒什麼生活常識,在平常和人相處上比較不懂得要為別人著想、體貼什麼,總是要人明講他才能瞭解,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現在,江喻捷在謝子覺什麼都還沒說時,就能主動把很多事情做好,像是收衣服、整理小客廳,甚至在謝子覺回來之前就能自己一人把一桌飯菜煮好了。

謝子覺忍不住感動地拍著他的肩膀說:「乖孩子長大了,你去打工真的是對的!」

被年紀比自己小了幾個月的謝子覺叫「乖孩子」,感覺實在很奇怪,不過被他稱讚了,江喻捷心裡真的很高興。

自己在謝子覺的眼裡,是一個會成長上進、值得交往的人呢!

謝子覺對於自己認為沒什麼長進的傢伙是不會多理會的。他曾說過,非常討厭那種長不大、原地踏步的人。

不管是被稱讚或是責罵,對江喻捷來說都是一種動力,往上攀爬,希望能更靠近謝子覺、讓兩人立場能對等的動力。

愈來愈近了呢!江喻捷這麼想著,心裡有點高興。

七月十一日是謝子覺的生日。

那是江喻捷在謝子覺的學生證上看到的。之前江喻捷問了謝子覺好幾次「你的生日是幾號?」謝子覺都笑而不答。謝子覺不想說,他就不問了。只是覺得很奇怪:不過是個數字而已,為什麼謝子覺不想說?

後來和謝子覺住在一起,有一次和他說到這事,汪喻捷才知道謝子覺不說他的生日--原來是怕別人記得。他的朋友很多,有些比較細心的人會記得他的生日,在那天特地向他說聲生日快樂、甚至說要請他吃飯。謝子覺說他會怕、覺得不好意思。

江喻捷不能理解。怕什麼?不好意思什麼?

謝子覺困惑的搖搖頭,說不出口。

要一個不善言詞、國文每次考試都只拿二三十分的人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想法,好像是件很為難當事人的事?

所以江喻捷也不再追問了。只是裝作不經意的問他:「你家人不會幫你過生日嗎?」

謝子覺答不會。

「我家小孩子那麼多,哪裡記得了那堆日子啊?」他撥撥頭髮笑著這麼回答,江喻捷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聽了他的回答,不知怎地,江喻捷心裡有種抽痛感,好疼。他想為謝子覺過生日。

「小覺,你十一日晚上應該有空吧?」

在幾天前先向謝子覺提起,想確認他當晚是否有空。江喻捷本來想中午就帶謝子覺去吃飯的,可是謝子覺一直到晚上七點都得打工。

「有啊,一直都很有空。幹嘛?」

謝子覺根本還沒意會到十一日是他的生日。

「十一日是你生日啊!我想你下班後請你吃個飯,然後……你想看電影嗎?我們可以吃完飯後去看場電影--」

江喻捷說著自己的計劃,可是謝子覺的表情卻愈來愈怪,讓江喻捷疑惑的停下了話,歪著頭看著他。

「怎麼了?」

「請我吃飯?」

「是啊,請你吃飯,因為你生日啊。」

「噢,可是……你不是有打工嗎?」

「我那天沒排班。」江喻捷早在好幾天前就告訴排班經理那天不要排他的班了。

「噢,可是……為什麼?」

「啊?」謝子覺的「為什麼」讓江喻捷傻了眼。

他搞不懂為什麼謝子覺會問「為什麼」?剛剛不是說了嗎?因為謝子覺生日,所以請他這個壽星吃飯啊!

謝子覺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問什麼,只是他真的覺得很疑惑,對小白兔的舉動很疑惑。

摸著鼻子說:「嗯……我是說,為什麼請我吃飯?」

「因為你生日啊。」他剛剛不是說了嗎?

「為什麼因為我生日所以請我吃飯?」

「?」小白兔再度傻眼。

他懷疑自己剛剛聽錯了。謝子覺居然用一種很疑惑的口氣問這種問題?他們兩人是不是完全在雞同鴨講?

「因為我想幫你過生日啊!」江喻捷歪著頭,努力找了個不離主題的答案回答。

謝子覺聽了摸摸鼻子,看來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江喻捷看了心想,這個人覺得不好意思或是害羞的時候就會摸鼻子嗎?

「我的意思是--」謝子覺又摸摸鼻子輕扯嘴角笑了,看來有點不自在。「我有點……」頓了頓,謝子覺努力尋找能夠貼切表達自己心情的詞彙--「嗯……驚訝……呃,受寵若驚,應該這麼說。」

這下子江喻捷確定了,謝子覺摸著鼻子的動作真的是代表他心裡覺得不好意思或害羞,而他現在就是。

摸著鼻子,有點困惑又靦腆地笑著的謝子覺,江喻捷第一次覺得他是個近在眼前的真人。

看著謝子覺傻傻又靦腆的想著「小白兔為什麼要請自己吃飯?」的樣子--江喻捷第一次覺得謝子覺很可愛。

謝子覺明明是那種赤腳也能咬牙走過岩石礫土的人,可是……江喻捷開始覺得,撇除掉強悍的外表個性,這個人在某些方面好像憨傻得像個孩子,令人心疼。

再一次體會到謝子覺的人緣超好。在他生日那天兩人一起吃飯時,常常有人打手機向他說生日快樂,再不然就是簡訊,一堆生日快樂簡訊塞滿了他的手機。那時才知道,原來請他吃飯的邀約也是好幾個,只是因為他早答應了江喻捷,所以都推掉了。江喻捷慶幸還好自己很早就約了他。

謝子覺在講手機或是看簡訊時,總是一臉強忍住的害羞靦腆,和平常看來有點兇惡的樣子大不相同。

終於懂了,他之前為什麼說「我會怕、覺得不好意思」了。謝子覺好像不習慣別人對他好、不知道要怎麼應對這些好意。只不過因為生日請吃個飯他就說是受寵若驚,連看個簡訊都不好意思的耳朵泛紅--江喻捷覺得謝子覺在他心中好像突然換了一個型了,變得比較……夠得到摸得著。

原來謝子覺也有柔軟的地方。江喻捷一直以為他很堅強,堅強得沒有讓人為他擋著護著的時候。可是當謝子覺摸著鼻子害羞地笑著的時候,江喻捷突然覺得心好疼。

謝子覺是長子,是一堆弟妹的大哥,他對別人太好,體貼入微(雖然總是用兇惡的手法表現),可是他好像忘記了要怎麼接受別人的好意了。

連要請他吃個飯他都覺得很疑惑……江喻捷知道謝子覺並不是在懷疑別人是不是不懷好意,而是不明白為什麼別人要對他好?

他不知道該怎麼接受別人的好意然後高高興興的說謝謝就好,不用想太多、不用想要怎麼回禮。他不知道很多時候,別人對他的付出不是要他回報、甚至不要他記得,只是想看他高興而已。他搞不懂自己討人喜歡的地方又不懂得怎麼坦然接受……

心裡忍不住嘀咕,他那一大群朋友到底在幹什麼,怎麼沒一個人跟他說這種事?

想對謝子覺好,想要照顧他,想要教他明白自己哪裡討人喜歡。

心情從這裡開始變得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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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江喻捷遇上了一點麻煩--

或許是因為長相俊秀,待人溫和又有禮,歪著頭思考事情時頗可愛……不論原因是什麼,反正他被顧客纏上了,而且這並不是他樂意的。

就是那種走在路上常常看到的,長得挺漂亮的,穿著頗流行涼快、化著一點妝、蹬著好幾公分厚底鞋、成群結隊,即使在公共場合也能忘我的大笑、不留給其他人安寧空間的女孩子。

她常常和朋友一起來,每次看見江喻捷都一定會找話和他聊,不管是在點餐中還是在用餐區遇到江喻捷正在做清潔工作時。甚至去打聽江喻捷排班的時間、在店裡等著江喻捷上下班。

江喻捷剛開始沒想太多,只是笑著用幾句簡單的話就撥掉了。高中時讀的是男校,上了大學後因為是理科,繫上的女同學也很少,他對這種事情非常遲鈍。一直到後來同事調侃他時,他才發現到原來這個女孩的行為已經清楚到讓旁人也明明白白的了……心裡不舒服的感覺愈來愈重。

那個女孩自己也說過,她很喜歡江喻捷,希望能和他做個朋友……

我不想。

--江喻捷聽到她這麼說時,腦子裡馬上反射的脫出了這句話。不過他只是笑著,嘴裡什麼也沒說。

他愈來愈能腦子裡想的和嘴上講的不一樣了,這可以算是成長吧?

從來就沒想過要交女朋友。江喻捷認為他的生活裡,目前還沒必要多加入這一項。現在只要把工作做好、把書讀好、生活裡有著謝子覺一起過日子,這樣就夠了。

而且那個女孩沒有謝子覺討人愛,讓自己有一種想要為他努力做著什麼事的衝動。

突地驚覺自己有這種念頭實在很奇怪,他怎麼會拿女孩子和謝子覺比可愛呢?

謝子覺是爽快俐落、硬線條的男性,自己居然覺得那個女孩沒有謝子覺來的討人愛?

害怕地拍拍自己的胸口,把自己剛剛想的亂七八糟事通通拍掉。

因為這件事,回到家時一臉疲憊的樣子讓謝子覺心生疑惑。

「喂,你打工還好吧?」

謝子覺看江喻捷一進門就歎氣,有點放不下心的問他。

說不定是小白兔遇到什麼爛同事還是爛客人,向他借錢糾纏之類的?小白兔涉世未深、不太懂得怎麼拒絕人,說不定現在麻煩纏身了!

謝子覺馬上一下子就聯想到這裡,更放心不下了,起身去倒了杯水給江喻捷。

「謝謝。」接過水,江喻捷一口氣喝完,然後又長歎了口氣。

「你打工出了什麼問題嗎?」看著小白兔歎氣的樣子,他也想歎氣了。

「嗯……被一個女客人糾纏。」

坐在謝子覺跟學長用極便宜的價格買來的小沙發上,江喻捷慢慢的,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話而已。

其實不只這樣,江喻捷隱瞞了太多沒說。

像是,他前天已經對那個女孩言明了不喜歡她、請她別再這樣,她聽了後當場就哭了,讓江喻捷手足無措,長那麼大第一次把女生弄哭……

可是今天下班時同事約他一起去吃燒烤,那個女孩好像忘了前天江喻捷對她說過的話,還在店門口鬧著他強要一起跟著去,結果那群同事還在一旁鼓噪說「就交個朋友嘛!」--讓江喻捷很頭痛。

同事們的鼓噪讓他心煩,惹得他當場就沉下臉,一句話都沒說的甩頭騎了自己的機車就走,留下一臉錯愕的同事和那女孩。

麻煩,麻煩一堆。想到明天下午去上班時,不知道要怎麼笑著跟同事解釋今天臭著臉走人的事,江喻捷又歎了一口氣。

可是他不想向謝子覺訴苦。不過只是小事而已,他不想讓謝子覺認為自己抗壓性這麼低。

「被女客人糾纏啊……」

謝子覺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不是惹上了什麼難纏的人哪!他都已經想好如果小白兔遇上麻煩,要怎麼幫小白兔出頭了呢。

看看江喻捷,謝子覺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看起來有點感動的說:「有女孩子喜歡啦?真的高興……」

「一點都不高興!」

江喻捷丟了個白眼給謝子覺,搞不懂他到底在感動什麼。

謝子覺看著對方沒什麼耐性的煩躁舉動,安靜了兩秒不說話。

小白兔怎麼對別人,謝子覺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知道,小白兔絕對不敢隨便對自己翻白眼,他對自己總是很有禮貌的。會有這樣的舉動,想必他心裡的鬱悶指數已經到達極限了吧?

謝子覺伸手輕輕地摸摸江喻捷的頭,算是小小的安慰他一下。

柔順地稍低著頭乖乖的讓謝子覺撫著頭髮,江喻捷又輕歎了一口氣,謝子覺看著小白兔這樣鬱悶,不放心地又再問了他一遍--

「怎麼了,真的覺得很煩嗎?」

「嗯……」恍惚於謝子覺輕柔的手指,江喻捷呆了幾秒後才回聲。

「因為我不喜歡這樣啊,好煩……」

話講得不清不楚沒頭沒尾的,只知道江喻捷心裡很煩而已。謝子覺聽了真想歎氣。

「好啦,不要想太多了,有女生愛很好啊,我可沒有呢!」謝子覺這麼安慰他。

「那是因為你很少去參加學校辦的一些活動,而且社團也常常蹺掉,沒什麼機會認識女孩子吧!」

江喻捷馬上就很不客氣的吐槽,讓謝子覺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閉嘴,我剛剛是在安慰你,做人要懂得感激!」

「我是說真的,不然的話你人這麼好,一定很多女生喜歡的……」江喻捷有點不服氣,還想接著說什麼,卻被打斷了--

「管你蒸的還是煮的,少吐了我槽後再誇獎我,我剛剛是在安慰你,快點說謝謝!」

被謝子覺捶了一下,江喻捷乖乖的說了句「謝謝」。但還有點不服氣地想著剛剛心裡想的事……

謝子覺要真是不這麼拚命打工、不理學校的活動,他現在一定會是個很出風頭、很吸引人注意,讓人仰慕的人。

他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的魅力。

他有一種會讓人忍不住跟隨其後、乖乖服從他的領袖氣質,還有體貼入微的心思,而且他也沒有時下年輕人常有的眼高手低的通病。

雖然謝子覺眼睛稍稍往上吊時看起來會有點凶狠,而且他本身就散發著一種好鬥的氣息……但是平常時看來,這算是有朝氣、衝勁十足,還不至於會嚇到人。

謝子覺雖然不善言詞,但有時還算滿幽默的,而且體貼,綜合以上的優點,一定很多女孩子會很喜歡他的吧?

想到謝子覺或許會被很多女孩喜歡著,或許以後會交個女朋友、還會帶回來讓他看看, 江喻捷莫名其妙的心情變得非常不好。

腦子裡浮現著謝子覺笑著摟著或牽著一個女孩子的手,溫柔體貼地為她做著一些事情的樣子--

令人火大!

霍地從沙發上站起身,江喻捷轉頭瞪了謝子覺一眼,一句話都沒說的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留下一臉茫然的謝子覺,錯愕的看著江喻捷瞪了自己一眼後轉身進房的背影。

「幹嘛啊,吃錯藥噢?我又不是一直糾纏著你的女客人……」

謝子覺坐在小沙發上,想著江喻捷剛剛莫名其妙的舉動,無幸的對著眼前房東給的二手電視自言自語。



他知道自己失態了。

莫名其妙的自己妄想了一堆事、莫名其妙的對謝子覺生氣……

或許一切的原因都可以歸咎於那個女孩讓他心浮氣躁連連行為失常,但是……

但是他為什麼一想到謝子覺以後會交女朋友,心裡就很生氣?

這根本就不合理啊!

他為什麼要生氣?為什麼要為了謝子覺可能交女朋友而生氣?不是應該為他感到高興嗎?終於有一個人可以照顧他了,不是應該為他感到高興嗎?

可是,一想到謝子覺身旁有別人,不是自己……江喻捷一想到就火大。

真是莫名其妙。

自己會有這樣的情緒真是莫名其妙啊,連自己都無法理解。

帶著這麼奇怪又有火氣的情緒去上班,同事見平常總是笑臉迎人的江喻捷臉色比平常還冷硬平板,不敢多問他昨天為什麼一句話都沒說就丟著同事跟那女孩走人了。

就這樣跟同事沒有額外交談地結束今天的打工時,謝子覺突然出現在江喻捷面前。

「我要一杯中可。」

謝子覺笑著站在櫃檯前對江喻捷點了他要的東西,江喻捷還傻傻的無法反應。

怎麼突然來了?他這個時間不是應該在會計事務所裡打工的嗎?

「你怎麼現在在這裡?」

忘了上班時間不能和客人閒聊,江喻捷脫口就問謝子覺這句話。

「老闆去見客戶,提早放我們下班了。我就順路來看一下你打工的樣子。」謝子覺笑著這麼回答。

江喻捷點點頭「噢」了一聲,快速的轉身倒了一杯中杯可樂回來,本來不想收謝子覺的錢,就當是請他喝的,但他堅持要江喻捷收下結帳。

「你還沒吃晚飯吧?我等一下就下班了,一起去吃好不好?」

點點頭,謝子覺笑著指指不遠處一個可以看得到櫃檯的坐位給江喻捷看後,自己就往那裡走去坐下了。

看著不遠處喝著可樂、等著自己下班的謝子覺,一股莫名的感覺從胸腔間湧出,讓江喻捷一掃從昨晚開始的郁氣,非常輕快的做著工作,高興的等著下班。

小覺在等著自己下班一起回家呢!

沉浸在這種快樂的情緒中,江喻捷沒注意到衝著自己來的危險氣息。

下了班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和謝子覺一起走出大門。謝子覺隨口問他打工的狀況如何?江喻捷就很快樂的說著工作時的一些趣事,完全把之前遇到的心煩事都忘記了。

兩個人走著說說笑笑的,出了店的大門口要再走一段路去牽機車,謝子覺卻突然停了下來。

眼前擋著一群人,就算單純如江喻捷一看也知道絕非善類。

「你就是江喻捷?」

還沒回話,謝子覺就擋在他身前,回頭用眼神示意他什麼都別說。

「找江喻捷做什麼?」謝子覺對著那群人這麼說。

沒想到他們居然是衝著江喻捷來的。帶頭的人滿口難聽的話,「拎北」、「拎北」的自稱令謝子覺火氣直升,他說江喻捷沒眼光,把他的「乾妹」弄哭了,他要為她討個公道。

被弄哭的「乾妹」指的大概是纏著江喻捷的客人吧?莫名其妙!

不論是說話裡夾雜著謝子覺向來很厭惡聽到的「拎北」,或是那種囂張的氣勢,對方這種行為都徹底惹怒了他。就為了這種事?為了這種蠢事帶著一群人像要討債一樣的在路上攔人?

「你妹就是之前一直纏著他的那個女孩子嗎?真是有眼光啊,看上他這麼可愛的人,可是他已經說了他不喜歡。你還要再來丟臉一次嗎?蠢!」

「你說什麼」

一群人全因為謝子覺說的話而火大了,剛剛帶頭的人馬上撲上來就要給謝子覺一舉,被他很快的以手格開接著狠狠地反擊,蹲在地上痛得站不起身來。

一旁從剛剛就閃得遠遠的路人看到兩方真的打起架來了,尖叫連連。

「再囂張一點啊。」

狠狠揍倒撲上來的兩個人後,謝子覺又回頭去踹了剛剛那人一腳,讓原本想起身的人真的倒地不起了。以他的脾氣和自尊來說,真的很厭惡聽到別人對他說「拎北」這個詞,沒本事還想踩在他頭上當老子?

江喻捷擔心著謝子覺會被打傷,更擔心這麼容易被挑釁的他會嚴重打傷那群人、說不定會吃上官司,呆站在一旁只能無措地站著看謝子覺一人對著五個人幹架,完全插不上手,就好像電視裡那個女主角一樣,只能無用地站在一旁說著「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焦急著、又一邊澡澡的討厭自己如此沒用……

謝子覺一下子就俐落地解決了五個人,轉身看看臉色極差的小白兔,呼出了一口氣,向他走了過來。

「你啊,老是被不良份子糾纏,第一次遇到你時也是這樣……」

「小覺--」

江喻捷淒厲的對著向他走來的人尖叫了一聲,但是太遲了……

太遲了。謝子覺被後頭一個躍起的人影,拿著機車大鎖狠狠的擊中了頭部,昏厥。

逞英雄想幫別人擋掉麻煩的下場就是被機車大鎖打到腦震盪,頭部縫了兩針,在醫院裡住了好幾天。

幸好這次的事件有路人報警了,謝子覺住院的費用,就由那個從後頭偷襲他的人全部負責了。

江喻捷好恨。恨自己這麼無能。為什麼只會給謝子覺找麻煩,為什麼不能讓對方依靠他……

想著什麼「我可以當你的哥哥哦」、「希望有一天能換你讓我依靠」--

結果,他依然是一直帶給謝子覺麻煩的那個笨蛋。一無是處。

深深的自我厭惡著,對他覺得好愧疚。謝子覺卻只是撇撇嘴說:「又不是你的錯。是拿大鎖打我的那頭豬不對好嗎?不對,叫他豬還真對不起豬了……反正你別想太多啦!」

安慰著江喻捷說這並不是他的錯,這種話從在醫院裡清醒開始、一直說到現在他可以出院了還在說。這隻小白兔的死腦筋就是打了死結解不開,任謝子覺怎麼安慰他就是聽不進去。算了,他放棄。

絲毫不知自己在對方心裡化身成垂著耳朵、精神頹喪的小白兔,江喻捷手裡替謝子覺拿著住院期間的衣物和領的藥,慢慢的跟在他身後一起走出了醫院大門。

站在醫院大門前的人行道上,謝子覺長長呼了一口氣,快樂的說:「哇哈哈哈--終於出來了!」

忍不住仰天長笑,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這幾天在醫院裡因為治療的關係,被打針強迫睡得真難過,還要早晚定時看著晚娘臉孔的凶巴巴護士……醫院,果然是能不來就不要來的地方啊!

「我如果能再有用一點就好了……」

無視著他的快樂模樣,江喻捷低著頭憂鬱的說。

「什麼叫做「有用」啊?會打架並不就叫「有用」好嗎?你別想太多啦!」謝子覺對這番話不以為然,用手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一下。

他知道江喻捷覺得愧疚,而且自責。或許他覺得因自己而牽連到別人、甚至害這個人被打得腦震盪而自責著,或許他會覺得自己太無能,無法在打架時幫什麼忙而愧疚著……

但這根本就不是江喻捷的錯,他實在無須如此鬱悶。

偏偏江喻捷的優點也是缺點,就是固執。他堅持認為是自己太糟糕,深深的自我厭惡著。

「拜託你不要想太多好不好?」

謝子覺看江喻捷沉默著好久不說話,輕歎了一口氣,又拍拍他的肩再安慰他。

搞什麼啊!明明比較慘的就是自己,為什麼還要安慰這隻小白兔啊……

謝子覺在心裡大叫著。

江喻捷把工作辭了。

在謝子覺住進醫院時的那晚就辭了。只要還待在那個工作場所,就會想起那個女孩、還有他連累謝子覺的事……心裡會不舒服,所以就辭了。

他沒告訴謝子覺真正的原因,只說快開學了該收心了。不過謝子覺大概猜得到,所以也沒說什麼,只是哦了一聲,然後默默地拍拍他的背,好像要他別再在意了的樣子。

過了幾天後,江喻捷陪謝子覺到醫院裡拆掉縫在頭皮的那兩針線。

謝子覺看起來快樂的不得了,像脫韁野馬似的一直興奮的甩著頭,還在踏出醫院門口時又像之前出院那樣,大笑了好幾聲。

江喻捷不知道,原來謝子覺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看他那麼快樂,他卻高興不起來。要不是因為自己,謝子覺根本就不會這麼慘。

要是能在一開始就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很完美的婉拒那個女孩,就不會招來一群痞子找麻煩。

若沒有辦法一開始就處理好,但起碼在面對那群人時,如果他能應變能力強一點,就可以擺脫那群麻煩了。或者是他強大到有能力像謝子覺那樣,流暢的擊倒那些人,那麼謝子覺也就不會被--

反正,總之就是自己不好。

他到底要拖累謝子覺到什麼時候?到底要麻煩他到什麼時候?到底還會給他帶來多少困擾?除了在課業上能教他,還有在謝子覺心情低落時能稍稍安慰他一下之外,他到底還能給謝子覺什麼?

不知道。全部都不知道。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

開學後,江喻捷退了之前加入的天文社,改參加了跆舉道社。

謝子覺好像很驚訝的樣子,在聽到江喻捷這麼對他說時,嚇得手上拿的包子差點掉到地上……

「你想不開噢?沒事幹嘛去跆拳道社?那種社團會操死你耶!」謝子覺抓著剛剛差點掉下去的包子、表情很怪異地對江喻捷說著。

「嗯,可以想像啊,我也這麼聽說……」

江喻捷聳聳肩,也坐在小沙發上拿了個謝子覺買回來的肉包子吃著。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我愈來愈不瞭解你了。」謝子覺偏著頭,把小白兔從頭到尾掃瞄一遍,好像懷疑他是外星人假扮的。

江喻捷只是發著含糊的音不回答,假裝很認真的在吃包子。

「你啊……」謝子覺歎了一口氣。他不是不知道小白兔心裡在想什麼--

「你去練跆拳也好啦,可以強壯身體。不過要是想用在打架這種事上那就大可不必,因為打架是要看實戰經驗的。」

他不是在掃江喻捷的興,只是很實際的對他的心態下個評語而已。

「而且啊……」謝子覺又說:「真正強的人不是靠拳頭而是靠腦袋的。你這麼聰明,應該好好訓練的是你的頭腦才對吧?」

江喻捷聽不懂,很疑惑地轉過頭看著謝子覺。

他從來就不覺得自己聰明。

如果謝子覺指的「聰明」是說能把學業應付得很好的話,那他的確是如此沒錯。可是他認為自己並不是真正聰明的人。

他不懂的事太多了,除了把書讀好之外,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真正懂得了什麼?

他知道謝子覺一直很「崇拜」著自己的讀書能力,他不太明白為什麼謝子覺在於讀書上總是有點自卑的、用一種很尊敬的眼神看著自己?其實充其量也不過是自己生來就對於「把課本上的東西塞進腦袋裡」比較擅長而已啊。

謝子覺一直稱讚自己很聰明,實在覺得非常不好意思。但是不能反駁他,也不想讓他對自己失望,可是……

他不懂,謝子覺說的「真正強的人不是靠拳頭而是靠腦袋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如果他夠厲害,就能憑他的腦袋讓謝子覺在那天不至於被機車大鎖打到腦震盪嗎?

「你真的不懂啊?」

謝子覺看著小白兔一臉茫然的樣子,歎了口氣。

「算了。反正啊……你要練跆拳就去吧!可以把身體練壯一點也挺不錯的。可是要小心不要受傷了。」

摸摸江喻捷的頭,謝子覺起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這場對話算是結束了。

呆呆的看著謝子覺的背影,江喻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謝子覺剛才說「打架是要靠實戰經驗的」,難道說……這麼凶狠的謝子覺,從來沒學過任何武術,而是從小到大無數的經驗累積?

江喻捷執意要練跆拳,毫不猶豫地加入了跆拳道社。謝子覺本來以為他只是一時衝動而已,過不久後嘗到可怕的訓練後就會知難而退了,但是江喻捷並沒有。

每次社團活動江喻捷都準時報到,下了課後還會請老師跟學長繼續指導,回家後基本的柔軟操和運動也每天持續的做著。

本來讓團裡的學長不怎麼搭理江喻捷,以為他就像那些興致勃勃的新生一樣,來一兩次就因為勞累的訓練而嚇到了、要退社的那種……可是在開學這一批收進來的學生幾乎都退社光了後,江喻捷還是留下來了。

渡過了剛開始那段非常無法適應的艱苦日子,雖然現在還是頗辛苦的,但是已經很能適應了。指導老師還會額外的教他一些在可以自己訓練體能與肌耐力的方法,他還因此養成了晨跑的習慣。

謝子覺看他沒被辛苦的訓練嚇到還能堅持下去好像非常高興的樣子。每次他上完社團活動回來,謝子覺都會煮一桌豐盛的菜等著他。

「不錯不錯,你這樣很好,要繼續加油喔!」

謝子覺這麼笑著對他說,讓江喻捷心裡很高興。被稱讚了當然很高興,尤其這還是謝子覺說的呢!

可是當他要邀謝子覺也一起去晨跑時,對方就開始一臉難色了--

「款款款……拜託饒了我吧……」

「可是晨跑真的很好啊!」

「對啊,很好……可是我想多睡一下啊……你去跑就好了,我會幫你做早餐等你回來!」謝子覺開始打哈哈,臉上冷汗滑下。

「小覺,你這樣不行哦,你之前還說那些不早起的年輕人真是沒前途的……」

「什麼?我有說過這種話嗎?」裝傻。

「有啊,我之前跟你說我要每天晨跑時,你是這麼鼓勵我的,說我很好,還說那些不早起的年輕人真是沒前途……」

「嗯……羅、囉嗦!反正你去就好了,不要找我,我想多睡一下!」

謝子覺只要說不過江喻捷,就會開始裝凶。不過他愈來愈不怕這一招了--

「好啦,一起去跑嘛!對身體很好呢!」

歪著頭,可愛的對著謝子覺笑著,江喻捷毫不放棄持續遊說著。

然後,謝子覺就莫名其妙地點頭答應了。

真是見鬼了……

每次只要小白兔一歪著頭、對他很可愛的笑著,他就什麼事都想不起來、什麼事都乖乖的照著小白兔想要的方向走去了……

跟著江喻捷一起沿著住家附近的小公園周邊慢跑著,謝子覺在心裡痛罵了自己無數遍。

小白兔又不是女孩子,眼睛也沒很大,也不是那種可愛的、圓潤的臉,更沒有酒窩,但是為什麼他會覺得小白兔很……可愛?

救命啊--他為什麼老是敗在小白兔的可愛笑臉下呢?只要小白兔很可愛的對他笑著,他就什麼事都說好、什麼事都順他的意了……

謝子覺,你真是笨蛋!

在心裡罵著自己,謝子覺很無奈的跟著江喻捷持續的沿著小公園的周邊慢跑著。

「我以前也覺得啊……晨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跑在自己身旁的江喻捷開口說話了:「可是跑習慣以後覺得這種感覺好好噢!早上人不多,空氣又好……」

江喻捷有點靦腆的對著身旁的人笑著,又說:「我知道你想多睡一點,可是晨跑對身體很好,所以我才強迫你來的啊。」

你也有自知之明,是「強迫」我啊--謝子覺在心裡哼了一聲。

「我總覺得你是那種顧著做事,然後不太注意就會搞壞自己身體的人,所以才會拉你來跑步的,這樣對身體比較好嘛!」江喻捷笑著這麼說。

所以說小白兔是為自己著想?

心裡一股暖流滑過,暫時忘了剛剛心裡的些許不滿,謝子覺有點感動……

可是對於小白兔這麼大方的表達自己想法的方式覺得有點難為情,他不像他能這麼坦率、毫不扭捏的就能說出自己心裡話,也不習慣接受別人對自己的好意與關懷,所以--

「會把自己身體搞壞的人是你吧?明明不會懂得自己生活的人就是你……」

非常難為情地撇過頭這麼說,可是謝子覺清醒地在心裡暗暗悔恨自己為什麼說出這種話?這樣好像自己不懂得感謝又難以取悅的樣子……

「是啊,所以我們一起互相照顧吧!」

江喻捷笑著這麼說,毫不在意謝子覺剛剛說的話。知道對方剛才說的話沒什麼意思的,純粹是因為害羞才脫口而出,自己無須在意。

撇過頭去,臉上明顯的不好意思、有點羞赧表情的謝子覺……真是可愛。

江喻捷笑著看著前方路口的盡頭,心裡這麼想著。





第六章



就這樣,夏秋冬春,又過了快一年的時間。

每天每天地、從沒間斷過晨跑。

在寒流來時還是一樣的沿著小公園的周邊跑著,只是偶爾起床出門的時間會延後。然後跑步完後,在寒風裡他們會去買熱飲或熱湯一起喝著。

那種感覺很好,江喻捷很喜歡看著謝子覺跑步完後熱紅紅的臉,還有把買來的熱飲熱湯遞給自己時,手掌和謝子覺的觸擦過的感覺……

在夏天裡,他們就會提早起床出門。然後在跑步完後滿身大汗的去買冷飲痛快地喝著。江喻捷也喜歡謝子覺豪爽地灌著冷飲時的樣子;謝子覺仰著頭時,下巴與喉部的流線總讓他失神的望著移不開眼……

江喻捷覺得自己這樣很奇怪。他總能看著謝子覺,看著看著就傻了眼。

覺得謝子覺好可愛,再也沒有人比他更可愛了。

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想法真的很奇怪,可是他總是清醒不過來。

謝子覺到底哪裡可愛?他明明就是爽快俐落的男性,他的臉看起來一點也不柔和,事實上還有一點兇惡……

他找不出謝子覺到底是哪一點讓自己覺得可愛,可是每次看到他的臉、他的言行舉止……江喻捷就會覺得,謝子覺真的好可愛。

不過他並沒有對於自己的這種念頭太在意。只認為謝子覺真的是頗有特色與魅力的人,會這麼吸引自己的目光也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吧?

壞事總是會有,而且每次發生在謝子覺身上的總是特別慘痛的血光之災--

大二下學期,系裡的期末考考完了,雖然還沒休業式但也等於是放暑假了。謝子覺騎著機車回家,心裡盤算著等一下要打電話回高雄,告訴媽媽今年因為打工的關係,所以還是要留在台北過暑假不回家了……

結果不知怎麼搞的,等自己再度有意識時,竟然已經跌坐在地上,心愛的機車飛到離自己頗遠的地方了。

--被撞了。

他傻了幾秒後才曉得,自己破一輛急著綠燈右轉的車撞了!

痛斃了!

謝子覺坐在地上起不來,感覺上右手好像斷了一樣,地上還有慢慢向外擴大的血灘,心裡不妙的感覺愈來愈強烈……

結果,不甚清醒的自己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才知道,他的大腿被破裂的機車外殼劃破、差點就割到動脈了,右手也被撞得骨折了。

一直到滿臉慘白的江喻捷趕到醫院探視自己時,謝子覺的腦袋都還不甚清醒,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撞到謝子覺的人還挺有良心的,當場就停下車來、打電話叫了救護車把他送到醫院,還留了電話住址姓名表示願意賠償全額的醫療費用和那明顯已經報銷的機車,而且隔天還帶著水果和一個大紅包來探望自己。

可是江喻捷卻一點也不領情。他站在躺在病床上的謝子覺旁,冷冷的對著那個來探望的肇事者說:「你要是眼睛睜大點、車不開得那麼快,今天他就不會躺在這裡了。」

謝子覺從來沒看過小白兔的臉那麼難看過。冷凍的像冰塊一樣,近乎猙獰的臉,就好像他想把那人狠狠地大卸八塊似的。

躺在病床上的謝子覺想要打個圓場,畢竟那人都表現的這麼有誠意而且道歉連連了……

結果江喻捷在他還沒說話前就狠狠瞪了他一眼,震得謝子覺什麼話都講不出口。

那人離開後,江喻捷才了歎口氣對他說:「你啊,只要有人對你好聲好氣的,你就會心軟、什麼都不計較。」

「你是在指責我嗎?」謝子覺沒好氣的說。他躺在床上已經夠可憐了,幹嘛還要聽一隻小白兔這樣訓話啊?而且他覺得自己剛剛因為被小白兔氣勢萬千地瞪了一眼就傻住,實在是件很可恥的事。

「這是你的弱點,我只是說給你知道而已啊。」江喻捷刻意放軟了語調,他知道對方有點不悅--「可是如果不訓訓他讓他印象深刻點,說不定他下次還會這麼開車、還是會有人倒楣啊!而且如果你太不計較,說不定那個人還會認為「我只要有錢做什麼都可以!」這樣不是很糟糕嗎?」

「是是是……你說什麼都是。」謝子覺還是沒好氣地哼了聲。

江喻捷坐了下來,看起來非常疲累的說:「不要生氣好不好?我是真的很擔心你。昨天接到電話說你出事被送醫院了,差點嚇死我……」

聽到江喻捷這麼說,謝子覺突然覺得不知道在生他什麼氣的自己實在很可笑。

他想起昨天小白兔趕到醫院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那一臉驚恐著急又面無血色的樣子--

一種酸楚疼痛湧上心頭。自己是何德何能讓他這麼掛心著?這麼彆扭又不老實、不會坦率地表達自己,只會說一些虛張聲勢的話的自己……

感動,羞愧,抱歉……在心裡這麼產生堆積著。

「嗯……對不起……」謝子覺囁嚅著。

江喻捷傻住了,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三個字,謝子覺的自尊心其實很強,不太能允許自己道歉或低聲下氣的說著話,可是他剛剛居然說了……

「也沒什麼啦……」江喻捷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抓抓頭有點結巴的說:「反正醫生說你情況不錯、可以出院了,兩個半月後就可以拆石膏了。我會在這裡陪你的。」

「嗯……」

感覺非常不好意思,只能含糊的發著單音,謝子覺輕輕點了點頭,心裡暖暖的……

領著消炎藥和止痛藥,還有住院期間一堆朋友送來的水果,謝子覺很快樂的出了院。照例,站在醫院門口大笑了幾聲慶祝自己出院。跟在他後頭的江喻捷因為他這舉動而無力的輕歎了口氣……

因為右手骨折了,謝子覺出了醫院後生活上很多行動都不方便,原本兩處的打工也都因此取消了,和沒有打工的江喻捷一起待在家裡。在學校的工讀工作確定是不保了,右手要兩個半月才能拆石膏,請這麼長的假,能替代他的人多的是,等到復原回去時,大概也沒什麼工讀空缺能做了。

而會計事務所那兒,本來想乾脆辭職算了。這個工作也不是只有他才做得來,老闆會等他兩個半月嗎?沒想到老闆要他好好休養,手好了再回去就好--真感動。於是他終於放心在家休養,不再擔心沒了工作生活費沒著落。

謝子覺自嘲是「呆」在家裡。暫時無法打工,生活一下子空了好多時間出來。慣用右手的他因為骨折了,行動非常不方便。

用慣了右手,左手顯得相對的無力,連撥電話號碼都非常不順手。而右手目前只能做一些極簡單的動作,連寫字都不行……所以原本兩人要一起分攤做的家事,現在全都讓江喻捷一手包辦了。

謝子覺覺得自己現在好像米蟲。整天在家裡無所事事,很多事都無力做。一群朋友好像怕他受傷待在家裡無聊,猛打電話陪他聊天。除了講電話外,就是一整天左手拿著搖控器把電視頻道從八轉到八十八,從三台看到對岸老共的CCTV……

有時候會很想什麼事都不做,可以成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所有的事都有人為自己弄得好好的--但是現在真如自己所希望的一樣,凡事都讓江喻捷做了、自己只要吃飯睡覺看電視就好了,卻又開始覺得無聊了,無聊到快發瘋了。

「啊啊啊啊啊--」

鬱悶的大叫,謝子覺抓狂地踹開身前的小茶几後從沙發上跳起來。他開始生氣自己那一天為什麼會被車撞到、為什麼那個人在向他道歉時,他沒把那個人打得跟自己一樣斷一隻手……可惡!他現在右手搞成這樣,這麼無聊,無聊斃了!

「發生什麼事」

正在煮飯的江喻捷聽到謝子覺大叫的聲音,以為他出了什麼狀況,很快的從廚房裡衝出來,手裡還拿著菜刀。

謝子覺看到小白兔很緊張地拿著菜刀衝出來的樣子,實在很想笑。不過再想想,其實更可笑的是自己,無聊的鬼叫嚇到小白兔……

「沒有啦,我只是很無聊亂叫而已,你菜刀不要拿著到處晃……」

無力的又坐下,謝子覺擺擺手,然後又認命的拿起了搖控器開電視看……

江喻捷歪歪頭看著他,知道他真的很無聊,有點心疼卻又不知要為他做什麼。

「噢……那,我把香腸切一切就可以吃飯了,你先來坐著吧。」

結果只能這麼對謝子覺說著無關緊要的日常對話,告訴他可以吃午飯了。江喻捷對於自己無法安慰他而感到有點懊悔。

「我要吃整條的,香腸不要切!」

謝子覺關掉才剛打開的電視,慢慢的踱向廚房拯救刀口下的香腸。

怪怪的看了他一眼,香腸切成小片的不是比較好吃嗎?不過江喻捷也沒說什麼的走回廚房放下菜刀,為謝子覺先添碗飯、拿筷子湯匙。

「謝謝。」接過碗筷,謝子覺道了聲謝,不過聽起來好像有點無奈。

「醫生說你兩個半月就可以拆石膏了,別這樣嘛……」

把沒切片的香腸端上桌,江喻捷再出聲安慰謝子覺別這麼無力的。

「我希望我明天就可以拆石膏。」謝子覺挑挑眉,左手拿起筷子用力叉起一條香腸,面無表情的看著香腸說。

「那比較難一點……」

「不許吐我槽。」

「我沒有那個意思嘛……」

江喻捷聳聳肩,為謝子覺夾菜進他的碗裡。

看著謝子覺這幾天很努力的用左手拿著湯匙吃飯的樣子,江喻捷有一股想要餵他吃飯的衝動。不過他也知道這種話當然不能說出口,不然一定會被瞪。

而眼前謝子覺低頭把整條香腸送入口的畫面,突然讓江喻捷腦中一片空白。

心跳加速……不知道為什麼。

「幹嘛不吃飯?香腸盤子裡還有啊!」

謝子覺抬頭看小白兔對著他手中的香腸發呆,挑挑眉說他。

「呃……沒事!」

好像做了什麼壞事被發現似的,江喻捷很快的低下頭扒著自己碗中的飯。腦中還殘存著剛剛謝子覺張開口把香腸送入口中的畫面--

搞什麼東西,他居然看著謝子覺就傻了?這真是……

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無法理解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江喻捷加快了扒飯的動作,開始自顧自地吃著飯了。

謝子覺怪怪的瞄瞄小白兔幾眼,搞不清楚對方為什麼舉止又有點反常了?不過納悶歸納悶,他也只是默默的很努力地用左手吃著飯沒說話。

莫名情愫開始漫延………

「喂,幫我開一下這個好不好?我弄了好久還是拿不開……」

謝子覺晚上時敲江喻捷的房門,想請他幫自己把刮鬍刀的套子拿開。他並不是用電動刮鬍刀,而是用那種手持柄刀片式的、古早古早的,就是在理髮店裡用來刮修後頸發線的那種刀子--當然也是因為經濟考量。

江喻捷起身幫他把刮鬍刀從塑膠套裡抽出來,不放心的瞥瞥謝子覺,他要用「左手」拿這麼利的刀片刮鬍子嗎?

「我幫你刮吧!」

江喻捷看看手上拿著的亮晃晃的刀片,愈看愈不放心,於是沒把刮鬍刀還給謝子覺,半強迫的要幫他刮鬍子。

「不用吧……」謝子覺往後退了一步。

你來我更不放心--事實上謝子覺心裡是這麼想的。

「我幫你啦!你左手用不太順吧?」

江喻捷可愛的歪了歪頭,成功的讓謝子覺閃神,等到他回過神來時,已經是乖乖的跟著江喻捷到浴室了。

搞什麼啊……

謝子覺在心裡啐了自己一句,和小白兔認識快三年了,居然還會看他的臉看到失神,一直都無法免疫。

江喻捷把毛巾用熱水濡濕再擰乾,覆在謝子覺的下巴上。

「等等等等!這是幹嘛?」謝子覺用左手比了個「stop」的姿勢,指指現在覆在臉上的熱毛巾,覺得這看起來有點可笑。

「熱敷一下,等一下刮時比較不傷皮膚啊。」

江喻捷有點疑惑的看著謝子覺,他不知道這種事嗎?

「不用這麼在意吧?」謝子覺有點受不了的說。

又不是女人,幹嘛這麼在意皮膚問題啊!刮破皮就刮破啊……雖然會痛。

江喻捷看著對於自己體貼為他敷熱毛巾卻感到不以為然的人,靜靜地不說話,好像在思考著什麼,沉默了幾秒。

這讓謝子覺感到不太自在。

「幹嘛不說話?」

「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你不會照顧自己。」江喻捷突然這麼說。

「什麼?」

這只嬌生慣養、本來連「湯滾了」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的小白兔居然這麼說自己?有沒有搞錯啊!

「你很會照顧別人,卻不懂得要怎麼對自己好一點。可是我可以對你很好,所以你不要拒絕啊。」

江喻捷稍歪著頭對謝子覺這麼說。他的表情很認真,一向溫潤的眼睛看起來好柔好柔,謝子覺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一種熱感在胸口快速地擴散開來……

江喻捷並不是在嘲笑、或是貶低自己之類的……他明白,卻無法再更一步釐清對方說出這句話時對自己的想法。

只覺得很感動。

從來就沒有人對自己這樣過。當然一直都有人對自己很好很溫柔很照顧……家人,朋友,同學……但是還沒有人會這麼的--

似乎是這麼的瞭解自己、清楚自己的個性,而且體貼,還說著要對自己很好。

他心口湧上好熱好熱的感覺,感動到不行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呆呆的看著江喻捷。

但是謝子覺認為自己應該要說些什麼話,不然他受不了兩人這樣的沉默。可是一脫口竟是這樣的話--

「嗯……你好像有長高……」

江喻捷沒想到他竟然會說這個,傻了一下後才回話:「啊?噢……是啊,好像有吧……」

鏡子裡,江喻捷的身高幾乎和謝子覺齊頭。以前他只到謝子覺的鼻子這種高度而已。

「很好啊,二十歲了還能長高。說不定你以後會長得比我還高……」謝子覺看著鏡子裡的兩個身影這麼說。

「是嗎?」江喻捷也看著鏡子,突然高興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但一想到以後可能比謝子覺還高,就覺得很快樂。但這絕對不是因為想壓過他之類的想法……

「別高興。」

謝子覺面無表情地輕敲江喻捷的頭回擊。

「是是是……」

江喻捷聳聳肩隨口應了幾聲。拿下熱毛巾,開始準備為他刮鬍子。

謝子覺挑挑眉看著鏡子裡的江喻捷,心想他以前不會這樣應話的,怎麼最近講話也開始流里流氣起來了?

原來小白兔還是會長大的。

是因為謝子覺右手骨折的關係嗎,江喻捷總覺得謝子覺看起來弱小了許多。

明明他的個性就沒變,身高也沒縮水啊,為什麼他總覺得謝子覺變得弱小了?

是錯覺吧?

這幾天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江喻捷在負責,謝子覺因為手不方便,只能乖乖的坐在一旁。像是煮飯、提重物、解開打了結的袋子……這些事都由江喻捷來做,他甚至還為謝子覺洗衣服。

因為謝子覺這幾天必須仰賴他人做這些事,所以才會有一種他變得弱小了的感覺?

這種感覺好奇怪。就好像眼前的大樹突然縮水成一根小草般的怪異。可是其實江喻捷還挺喜歡這種怪異感的。

他滿足於為謝子覺做事的感覺。盛飯夾菜,提重物,貼近著他為他刮鬍子,坐在謝子覺身旁聽他一字一字地念著他拜託自己為他寫的字……有一種為他付出的高興及滿足感。

還有,謝子覺乖乖的讓他刮鬍子的那種感覺,一直揮之不去。

閉著眼睛安靜乖乖地站著,信任他、任人拿銳利的刮鬍刀對著他的臉、托著他的下巴--非常美好的感覺,不知怎的讓他心跳加速。

謝子覺閉著眼,安靜的、柔順的,沒有瞠著眼瞪人,也沒有氣勢十足的說江喻捷哪裡不好、如何如何的訓話……

他的眼閉著,睫毛並不長,但是因為江喻捷手上的動作而輕顫著,還是很……會讓江喻捷看傻了眼。

這種感覺好奇怪。

在自己掌中很乖順的謝子覺讓他心生一股憐惜感。心裡湧出疼痛,想要對他好、想要比別人對他更好;想要他一直很快樂,不要有什麼人事物再讓他心煩;想要為他擔起所有的事情……

怎麼會這樣?真是莫名其妙啊。

對於自己對謝子覺這樣的莫名心動和想要疼惜他的想法,江喻捷感到很恐懼。無比的恐懼。

他發覺自己對於謝子覺的感覺愈來愈偏離常理--

愈來愈喜歡看著謝子覺,不管他是什麼表情;想為他做任何事,不管那對於自己來說有多辛苦;想要看他仰望著自己、依靠著自己的樣子。

最後一點最可怕!當自己察覺到自己竟然有這樣的想望,真的是狠狠地被自己嚇到了。

他不是一直把謝子覺當成一個學習的、走在自己前頭、自己想要追上的對象嗎?很想有一天能換他照顧謝子覺沒錯,不過這種心情應該是那種對兄弟、朋友間的情誼照顧,而不是自己現在這種莫名的感覺啊……一種想要把他放在掌中保護的感覺。

其實仔細地想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謝子覺在自己心裡的份量如此大。

謝子覺不過就是兩年多前在路上為混混纏身的自己解圍,然後還因為看不順眼自己對生活的白癡程度而教了自己很多生活上的事情,還有和自己住了快兩年……如此而已。

江喻捷不懂自己為什麼一直繞在他身邊不離開。

是,一直都是自己主動去找他的。從那天謝子覺在路上為自己解了圍以後,他主動打電話找謝子覺、主動說要教他讀書;當他不想再一起讀書時,還很生氣的大罵了他幾句然後強勢的要他明天再來自己家裡報到。還有主動說著「如果以後抽不到宿舍,兩人就一起住吧!」……

--全部都是自己主動的。

搞不懂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執著在一個人身上?

他其實明白,自己對謝子覺來說,不過是全部生活的幾分之一而已。就算住在一起,他們平常的生活交集也很少,相同興趣、能聊很久的話題也不多……

他們的交情應該比普通朋友還好一點,但還不到能說有多好的地步。

就是這樣,其實江喻捷很清楚。

但是,他也很清楚,謝子覺在自己心裡,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存在。

他很在乎謝子覺。對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很敏感,迥異於他對於別人的遲鈍。

想要為謝子覺做任何事,任何可以讓謝子覺高興的事;想要為謝子覺成長,長成可以為他擔起一切的堅強;想要……

……難道說,自己想要對他好的感覺,和兩人的交情沒有什麼關係?而自己一開始就莫名的想和他在一起,不管他本人怎麼想都不要緊?自己對他是一廂情願?

所以這樣的結論下來是--自己喜歡他--

不不不不不不--

江喻捷用力搖頭,驚恐的想要搖掉滿腦子從剛剛到現在的胡思亂想。

但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天晚上,一年前他滿腹心煩氣躁地下班後,回家被謝子覺安慰著、卻想到以後如果謝子覺交了女朋友時的樣子,心情馬上變得很差很差的那晚--

為什麼一想到謝子覺如果有了女朋友的樣子心情就變差了,而且是非常差?

這個在當時無解、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很快被自己遺忘了的問題,現在又重回腦袋中了。

為什麼?因為他不想看謝子覺有女朋友?不想看他照顧著其他人?不想看他對著別人溫柔的樣子?不想看--

愈想著這些「他不想看見」的事,江喻捷心就愈慌。

以前還在打工時,下了班就想回家和他在一起,即使不說話也好;在那女孩說著想和他交朋友時心裡馬上想到謝子覺;在想到謝子覺以後會交女朋友時心裡就非常不高興:看到謝子覺對於生活而這麼努力打工、受傷在家休養還擔心生活費沒著落時就好心疼;對於謝子覺非常會照顧別人卻不知道要對自己好一點,心裡就會抽痛著想要對他好,想成為比別人還懂他、疼惜他的人;兩人一起晨跑著時,看到謝子覺跑在前頭的背影總讓他有強烈的想趕上、在他身旁和他一邊迎著風前進的念頭……

還有那時當謝子覺被機車大鎖擊昏時,對於自己無法保護他的那種自我厭惡感……

他是笨,謝子覺常常罵他是白癡,但是他並不蠢。他其實很清楚謝子覺在自己心中的份量--無人能及。

好像已經溢過友情、景仰、學習目標的那條線,潰堤了。

隱約覺得情況有點糟。

要現在抽身嗎?

只要往後再退一步,就是安全範圍。

還是要往前跳下去?





第七章





結果江喻捷並沒有自己選擇是要往後抽身、還是往前栽下去。

當謝子覺拿著刮鬍刀、有點靦腆地敲他的房門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就已經失神墜落了。

這下肯定摔得不輕。

江喻捷揶揄著自己,輕笑出聲。

「嗯?」

站著讓江喻捷刮著鬍子的謝子覺,看著他奇怪的樣子,用很疑惑的眼神問他。

「嗯……沒事。」

看著眼前的謝子覺,江喻捷更想苦笑了。

「太麻煩你了對吧?」

謝子覺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和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一點也不會!而且可以為你做點事的感覺很好啊。」知道所謂「麻煩」指的是為他刮鬍子這件事,江喻捷很快的這麼回答,阻斷謝子覺多想的庸人自擾。

這句話讓謝子覺心跳瞬間急了點。他轉過頭疑惑的看著江喻捷,心裡有點不明的怪感……

「頭不要亂動也不要說話,這樣才好刮……」

把謝子覺的頭輕轉回面向鏡子的角度,江喻捷可愛的對著鏡子裡的謝子覺笑著,讓他又傻眼了,乖乖的面向鏡子不說話了。

但那句話還在謝子覺的腦袋裡迴響著。

可以為你做點事的感覺很好啊……

從來沒人對自己這麼說過,家人、朋友、同學都沒有。

這句話不知怎的讓他的胸口熱了起來。就像那天,也是江喻捷在幫自己刮鬍子說的那句:「你很會照顧別人,卻不懂得要怎麼對自己好一點。可是我可以對你好,所以你不要拒絕啊!」

--因為江喻捷的這些話,好感動。

從來就沒有人這麼對他說過這些話。從來沒有。

在自身角色的認定上,向來就被認為自己應該要照顧著弟妹,什麼事都要身為大哥的自己一肩擔。於是就養成了這種凡事走在前頭、為別人擋風擋雨開荊辟棘的個性。

家庭裡沒有可以讓他倚靠的兄姐,在家庭裡養成的個性,到了學校裡對比之下,也沒有比他成熟、可以仰望的同學,所以一直就這麼的長大了。

成長的過程裡,在同儕中沒有可以庇蔭他的地方。現在,卻有個人對他說著這麼讓他感動的話、對他這麼好,真的讓他感覺到了一點蔭涼,讓他覺得……無法言喻的感動。

就是感動,還很欣喜。絲毫沒覺得同為男性的江喻捷說出這種話好像很奇怪,心裡一點排斥感都沒有。

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股竄流在胸中的熱感,謝子覺只好閉著眼,把自己的思緒抽空。

在溫柔又微熱的江喻捷的手裡,努力地試圖沉澱自己。

「電話--接啊!」

謝子覺從浴室裡爆出吼聲要正在房間裡的江喻捷去接那響了好幾聲的電話。他現在一個人在浴室裡,正用左手相刮鬍刀奮戰著,下巴塗滿了刮鬍泡沫,沒空衝出去聽電話。

「小覺,你媽打來的電話。」江喻捷敲敲浴室的門,對裡頭不知道正在幹什麼的謝子覺這麼說著。

唔……好痛!刮破皮,流血了……

「我現在不方便,你跟她說我等一下再打回去,謝謝!」謝子覺咬著牙回答。

果然,用非常不靈光的左手刮鬍子,就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可是他不想再麻煩小白兔了。而且他總覺得小白兔最近愈來愈怪了,他的言行舉止變了許多,雖然這是好事,不過謝子覺不太能適應他的這種變化,和他在一起時會覺得好奇怪……

還有江喻捷前兩次幫他刮鬍子時,在鏡子裡兩人四目相接時、還有江喻捷那溫柔的手指、溫柔的動作……都讓謝子覺心跳加速。

覺得自己居然有這種反應真是太奇怪了,心裡開始有點恐懼。

小白兔長得很可愛是沒錯,但是自己居然能看著他,然後心跳就愈來愈急促,這也太可怕了點吧?更別說小白兔很會說話安慰他,讓他覺得更感動、心跳得更急了……

還是離他遠一點吧!離他遠一點,自己就不會這麼奇怪了,而且也不會麻煩到他了……

謝子覺是這麼想的,於是自己在浴室裡和刮鬍刀奮戰著。

浴室門外的江喻捷喔了一聲,轉頭離開了去回話,不一會又靠過來了--

「你在裡面幹什麼啊?」江喻捷又敲著浴室的門問他。剛才聽到謝子覺在裡頭悶哼了一聲,有點不放心。

「刮鬍子…」謝子覺從裡頭傳來糊糊的聲音。

「你用左手」

江喻捷聽了大驚,開始想要破門而入了。搞什麼啊!謝子覺的左手明明就非常不靈光,為什麼還要逞強拿著那麼銳利的刀片對著自己的臉?

「對啊,所以刮破皮了……」裡頭又傳來悶悶的聲音。

這下子江喻捷真的火大了,二話不說扭開浴室門就進去,狠狠的瞪了謝子覺一眼。

不過謝子覺背著江喻捷沒看見,只是被他突然衝進來的舉動驚嚇到,又刮傷了自己的臉一道。

「你搞什麼啊,幹嘛突然衝進來?害我又刮破了……」回頭對著江喻捷沒好氣地抱怨,臉上兩道鮮紅的血跡沿著下巴的弧線滴下。

江喻捷看得怵目驚心,連忙把謝子覺手上的刮鬍刀抽走,再扭開蓮蓬頭、按著他的頭沖洗掉他臉上的泡沫和血液,抽出衛生紙壓著還持續在流血的下巴,然後把他拖出浴室要幫他擦藥。

這一連串的動作太快了,一氣呵成,讓謝子覺傻眼忘了要抗議,等到江喻捷把他拖出浴室甩在客廳的小沙發上時,他才「喂喂喂」的出聲。

右手吊在胸前的謝子覺無法平衡自己的動作,形勢上就矮了江喻捷一截,只能乖乖的讓他拖著走、然後在嘴上哇哇地叫著而已。

「閉嘴!看你把你自己弄成什麼樣子!」

江喻捷惡狠狠地訓斥謝子覺閉嘴,讓他傻眼了。

什麼?小白兔叫自己閉嘴?有沒有搞錯?

「你要幹什麼?」

「幫你擦藥啊!幫你這個左手明明就不靈光還要逞強自己刮鬍子結果劃破自己臉血流滿面的笨蛋擦藥!」

江喻捷真的生氣了,罵起人來都不加標點符號抑揚頓挫了。

謝子覺傻住了,坐在小沙發上愣愣的仰視著好像快噴出火的小白兔。

他幹嘛要這麼生氣?被劃破是自己的,又不是他的臉……

結果,謝子覺吐出了這樣的話--

「你……罵人有進步耶……」變得流利了。

這一句話一脫口,兩個人都傻住了。

謝子覺驚覺自己說的話真可笑。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突然說出這種話?雖然這是他的心聲沒錯,小白兔罵起人來真的變得流利多了、眼神也挺凌厲的,整體上看來不再像以前那樣的好欺負了……

江喻捷也傻住了。剛剛心裡怒張的火氣,全都因為這句話而瞬間消失了。大概是因為仰著頭、傻傻的脫口而出這句無厘頭話語的謝子覺看起來很可愛吧。這樣子很少見啊。

看他臉上流著血,自己的心就好疼。江喻捷輕歎了一口氣說:「我幫你擦藥吧。」轉身去拿了急救箱再靠上來,拿出了裡頭的酒精……

「等等等等!我自己來就好了……」

把左手擋在身前做個stop狀,謝子覺連連後退直到身體整個貼到沙發靠背上。

江喻捷放下了手上的酒清,歪著頭靜靜的看著謝子覺。

那種眼神很專注,專注到讓謝子覺不再覺得眼前歪著頭看著他的小白兔很可愛,反而有一種好像整個人從裡到外部被他看穿的毛骨悚然感。

江喻捷靜靜的看了他幾秒後,歪著頭對他很可愛地笑了,於是謝子覺又傻眼了。然後江喻捷很快地拿起酒精、倒了點在消毒棉花上,抽掉按在謝子覺臉上的衛生紙,趁著他還沒回神時抹上他的臉。

「唔--」純度百分之七十的酒精觸到傷口,讓謝子覺吃痛地咬緊牙,從小白兔的可愛笑臉裡猛然回神。

「就一下下而已,忍耐一下好不好?」

江喻捷柔柔的對他笑著,手裡為傷口消毒的動作還持續很快的進行著。可愛的笑臉相溫軟的語調,讓謝子覺發不了脾氣罵小白兔剛才為什麼趁他閃神之際就把酒精抹上他的臉,真的是痛極了……

有點嘔氣卻反抗不了甜甜的笑著、好聲好氣地哄著他的江喻捷,謝子覺只好乖乖的坐著,讓對方為他把傷口消毒好,然後塗上優碘再貼上大塊OK繃。

「根本沒什麼,你幹嘛那麼緊張啊!」摸摸貼著大塊OK繃的右臉,謝子覺沒好氣地說。

江喻捷早知道謝子覺會說這種話,輕歎了一口氣,有點拿他沒辦法的說:「你流了好多血耶!」

覺得被人這麼關心實在是件覺得感動但很不好意思的事情,謝子覺把頭低下裝作很不以為然的樣子,說:「也沒有很多啊……」

「要刮鬍子怎麼不來找我?你明明左手就不行為什麼還要逞強?你看,結果刮破了皮吧!」

「煩死了。你怎麼那麼會碎碎念。」謝子覺很不領情地翻了個白眼。他最討厭被人這樣雜念著。

「好好好,不念你。」

江喻捷哼了聲,不再說話,默默的收著剛才散落的沾血衛生紙、綿花塊和急救箱,看來也有點生氣了的樣子。

沉默就這樣漫開,讓謝子覺感覺不自在。

摸摸鼻子,他在江喻捷面前揮揮左手,有點尷尬的開口想打破這讓他有點難受的靜默氣氛。

「喂喂,你幹嘛生氣啊?」

「我哪有。」

「明明就有。」

「沒有。」

「明明就有。」

「……」

意識到這樣一來一往的對話其實很可笑,就像小孩子在鬥氣一樣幼稚。江喻捷深呼吸,再慢慢的把氣吐出去,冷靜一下自己。

謝子覺好像對於自己的情緒相沉默有點不安、而且在意,所以剛剛才會開口說話。不然他大可以起身走人,回浴室再繼續刮他還沒刮完的鬍子,不理會正在生悶氣的自己。

--這樣的情況其實對自己有利,應該以退為進,不要再和他僵持下去。

被謝子覺誇讚很聰明的腦袋迅速歸納出這個結論後,江喻捷很快的調整了呼吸、表情和語調。

「為什麼要刮鬍子不來找我?你用左手真的很危險,我很擔心你。」

知道謝子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江喻捷就這麼對他。

果然,他馬上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摸摸鼻子,有點結巴的說:「嗯,因為……不好意思麻煩你啊……」

「只要是你的事,對我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呀!」江喻捷很理所當然的這麼說。

謝子覺傻了一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也不懂為什麼小白兔會對他說出這種話?這話讓他好像覺得有點曖昧、令他心跳加速……他臉上出現困惑和羞赧的表情。

江喻捷站起身來,一邊往浴室走去一邊說:「你還有一點點沒刮完,我幫你刮吧。」

不回頭看謝子覺會不會跟來,因為他一定會。他是那種要跟人說話一定會走到對方身邊,不喜歡隔空扯著喉嚨喊話的人。

果然,謝子覺慢慢的起身跟在江喻捷身後也走向了浴室,靠在門框上,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說:「不用啦,我自己來就行了,這次我會小心一點的……」

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江喻捷頭也不回地洗著謝子覺的刮鬍刀,不說話。

謝子覺認為接受別人的關懷和幫助是件非常不好意思的事--江喻捷早就發現了,但是一直都無法理解為什麼謝子覺會這麼覺得?接受別人的好意有這麼困難嗎?為什麼他要把自己逼到一個無人能觸及的高地?別人很難碰觸到他、然後他自己也下不來……

是不是該和謝子覺談談這個問題了?

「喂?」看小白兔不說話,謝子覺走進了浴室裡。他不喜歡別人對他說的話默不回聲。

江喻捷拿著刮鬍刀回過頭來看著謝子覺,往他的方向走去,表情很嚴肅,讓謝子覺不禁後退了一步。

「喂喂!刀子不要拿這樣啊!」

江喻捷卻繞過他把浴室的門關上,好像怕他跑掉似的,再回過頭來看著他。江喻捷的表情很認真,就像剛才被謝子覺拒絕為他擦藥時的那種嚴肅認真……

「你知道嗎……」江喻捷把手上的刮鬍刀片收進刀柄裡,放在一旁架上,讓自己看起來比較不那麼嚇人;

「你有沒有覺得,不管在哪裡,你都是處在一個照顧別人的角色上?」

他說話時認真的眼神讓謝子覺一時之間無法思考,傻傻的做不出任何反應--

「你有時會覺得很累吧?可是我覺得那是你自己的問題。你不知道,有的時候放下身段來接受別人的給予並不是什麼不好的事、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你太勉強自己了,這樣很累,你不覺得嗎?」

江喻捷微歪著頭,有點無法理解的樣子,他的表情看起來很無辜又天真,卻每字每句都深深敲擊著謝子覺的心。

謝子覺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江喻捷居然這麼對他說?說他太勉強自己?意思是說自己把自己擺得高高在上嗎?他是在說自己的不是嗎?他是在嘲笑自己嗎?他憑什麼這麼說:

臉色非常難看,他咬著牙說:「你講這話什麼意思?」

口氣裡有著風雨欲來的不悅和火氣。除了生氣,謝子覺心裡還有好像做錯了什麼事而被指責的羞愧和慌亂感,以及一種很委屈的感覺。

江喻捷說的都沒錯。謝子覺的確是覺得自己不管在哪裡,都是處在一種照顧別人的角色上,而且心裡常常會覺得很累、很想有個人能像他照顧別人般的照顧自己;對於別人的幫助或小小的贈子,會感到非常不好意思、甚至認為不應該接受……

這些謝子覺自己都清楚,但是聽江喻捷從嘴裡說出來,感覺就是--好差好差。有一股無法承受的衝擊感、被看透的恐懼感、還有好像被小白兔看輕了的感覺……

江喻捷知道謝子覺惱羞成怒,生氣了。有點害怕的縮縮肩膀,他不是有意要惹謝子覺生氣的,他只是想讓謝子覺明白,其實可以不要這麼勉強自己。

「我不是……不是說你不好,也沒有取笑你的意思,我只是……」抓抓頭,江喻捷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對著謝子覺把話說好。

「我只是……我很關心你、希望你可以放鬆你自己,這樣你才可以過得更好呀!我沒有別的意思啊,你不要生氣嘛……」有點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說著話,江喻捷想要解釋他並無惡意,不是故意要惹謝子覺不快。

結果這種解釋反而弄巧成拙了--

「閃開!」謝子覺突然非常用力地推開站在門前的江喻捷,想要走出浴室。

江喻捷憑什麼這麼說自己?他從小被養得好好的,要什麼就有什麼,自己可不像他那樣輕鬆!從小到大無時無刻不被要求要當弟妹的榜樣,只要犯了錯受到的訓誡和責罵就是絕無理由的加倍。在這種教育下他不被允許有不會做的事、不能向別人請求幫忙,因為這都是「無能」的一種表現,通通都會被一句「你是老大耶!這樣怎麼當弟弟妹妹的榜樣?」給打回去。在成人這種不合理的嚴苛規律下長大,他只會「一定要做好」什麼事,不知道該怎麼尋求幫助--在謝子覺的認知裡,尋求幫助是一件非常羞慚而且難以啟齒的事,接受別人的幫助等於是示弱。

謝子覺知道江喻捷說的沒錯,這的確是他心理的問題,他自己其實很明白、有時也很困擾。但是江喻捷幾句話就可以剌中問題核心、讓他招架不住……謝子覺覺得他的心情好差好差。這其中還夾雜了自我厭惡感……

「小覺--」江喻捷很急的拉住謝子覺的手臂,還想再說一些什麼來安撫他,謝子覺卻拒絕不想再聽,兩人就這樣拉扯了起來。

江喻捷想解釋,不想就這樣而失去了第一時間能夠把一切說清楚的機會,更怕謝子覺會因此討厭他。好後悔剛才居然這麼明白的對他這樣說話,明明就知道這個人的自尊心很高,還這麼不修飾的說了那些話,他一定覺得很受傷吧……

而謝子覺始終低著頭不看江喻捷,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江喻捷。知道自己在耍脾氣,有一種「我知道我自己在要任性,現在的我很醜陋,你不要看我!」的心情。可是江喻捷偏偏不識相地死抓著他不放,謝子覺最討厭被人這麼逼迫……

被這麼強烈的拒絕,通常要是普通人到了某種程度就會放棄了,可是江喻捷卻毫不死心地一直抓著謝子覺死纏賴打,最後是謝子覺受不了、無力了,放棄掙扎,敗給他了。

靠在牆上無力喘著氣,閉上眼睛時才想到--小白兔的優點之一,就是對於自己的堅持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放棄。

「你聽我說嘛!」沒被謝子覺激動的拒絕打退,還很堅持的抓著他的手不敢放開,一直想解釋自己的想法讓對方知道。

因為心情很差再加上剛才的拉扯,謝子覺覺得全身無力。靠在牆上長歎了口氣,心裡想罵的都罵不出來了。

江喻捷還不放棄,抓著他的手不放。

看小白兔一臉堅持又著急的樣子,謝子覺歎了口氣,完全敗給他了。非常無力的說:「講啊!」

江喻捷看他終於肯稍稍冷靜下聽自己的解釋了,很高興的鬆開手說--

「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你就像個哥哥、很會照顧人,你對別人來說真的是個好人。可是……我總覺得你對自己不夠好。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驕傲和脾氣,可是……有的時候接受別人的給予,並不是什麼不好的事,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覺得啊……你最累自己的地方就是太勉強自己。」

謝子覺又低下了頭,江喻捷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深怕他又生氣了會馬上甩頭走人,很緊張的又抓住了他的手,繼續說--

「我……說真的,我不太曉得什麼話不該說,我不太懂得怎麼把話說好,所以我說的話可能會讓你很生氣,可是我真的沒有要惹你生氣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

江喻捷頓住了,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他沒有辦法用任何言語貼切的表達出心裡想說的話,又怕說不好會弄巧成拙的惹謝子覺生氣。

因為江喻捷的話好久都沒有下文,謝子覺有點疑惑地抬起頭來看著一臉複雜表情的小白兔到底是怎麼了?謝子覺的臉上本來就有著不自在的表情,在相江喻捷四目交接時,馬上轉換成不耐的樣子有點兇惡的說:「繼續講啊!」

他常常會用某些看來很不善的表情和話語來掩飾自己心裡真正的感情,像是不安、不好意思、害羞……這類的--江喻捷明白,所以並沒有被謝子覺不耐又兇惡的口氣嚇到。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關心你,真的很關心你,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過得更好一點……」

江喻捷溫潤的眼睛直視他,非常強烈的表達出自己的關懷相善意,讓謝子覺有點招架不住,承受不了的移開視線。

「所以,接受別人的幫助不是不好的事情,你不要這麼勉強自己好嗎?」

江喻捷終於把要說的話講完了,忐忑不安地看著謝子覺,深伯他又想奪門而出。結果謝子覺只是低著頭,好久都不出聲。

江喻捷有點手足無措地結結巴巴說著話的樣子,讓謝子覺突然有一種有股熱流衝進心裡的感覺……

非常感動,而且羞愧。

江喻捷似乎比誰都瞭解自己。雖然笨拙,但對自己比誰都好、比誰都在乎。就像他曾說過的:「那些事我可以學嘛。我可以當你的哥哥,這樣你就可以依靠我了。」--覺得好感動。

謝子覺不知道自己到底好在哪裡,能讓江喻捷對自己這麼付出!他剛剛對江喻捷說的話生氣了,江喻捷還能好聲好氣的向自己道歉--其實應該要道歉的人是他才對啊。

應該要道歉的是他這個不知道在堅持什麼身段驕傲、又連起碼的「我知道了,謝謝」都說不出來的人才對啊!

低著頭,不知該說什麼、也什麼都說不出來,謝子覺像是做錯了什麼事的小孩子般靜靜的站著,感覺非常不自在……

「小覺……」

看謝子覺不出聲,江喻捷又開始說話填充這有點尷尬的沉默--

「我真的很想對你好,就像你對別人的那樣。你怎麼照顧別人,我想就怎麼照顧你,你在外面對別人的都不需要拿來對我。我不敢說我很瞭解你,但是我有自信,你和我在一起會比和別人在一起還自在。」

這種說法有點蠢,雖然說這是心裡最深處的目標和渴望,但是江喻捷把話說完後就馬上後悔了,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謝子覺聽了臉有點紅,不明白江喻捷到底在想什麼?困惑的偏了偏頭,難以理解為什麼小白兔會這麼說、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自己在他心裡真的是值得這麼對待的人嗎?

一定要開口說些什麼。謝子覺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然後很困難的張了張口,結果卻吐出這句話--

「你……笨蛋……」

聽到自己說的話,真想一頭撞死。他應該要感謝小白兔對他的好,而不是說笨蛋啊--

江喻捷聽到謝子覺開口說出的話,傻了一下,然後……笑了。

謝子覺要是真的生氣了,就什麼話都不會說。他既然開口說話了,表示他不生氣,而且接受了剛剛江喻捷說的話。謝子覺不難相處,只是有點彆扭、不知道該怎麼坦率的表達而已……

江喻捷笑著,用右手拍拍他的左肩,歪著頭可愛的笑著,只是笑著。

但是笑容裡有某種訊息,意思是,我懂,謝謝你不生氣,你可以不用勉強自己要用言語表達出來,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明白的。

謝子覺也知道江喻捷笑裡帶著的意思。

就這一瞬間。

感覺像是電流劃過,莫名的,屬於朋友的默契出現了。

謝子覺突然覺得,小白兔不是小白兔了。

他,江喻捷,現在站在自己面前,幾乎和自己齊高,站在和自己一樣的地位--更明確來講是,自己能把他當成一個並肩的朋友看待了。

過往的記憶突然一直湧上。在自己心情不好時能馬上說話安慰自己的江喻捷、雖然笨拙但很努力學習想要和自己齊頭並進的江喻捷、告訴自己不需要覺得接受別人的幫助是件很不好意思的事的江喻捷、記得自己的生日的江喻捷……

江喻捷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朋友,自己在他身上能夠學到很多事,能夠很放鬆心情……

真好,自己在心態上終於能把他當共患難的朋友看了。不再當他是那個幾年前被自己從三個混混手中撈過來的小白兔。

謝子覺也笑了,不知怎地突然覺得心裡好輕鬆……手蓋著臉開心的笑了。

江喻捷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的人,搞不懂他為什麼一瞬間看來突然變得好開心?

「小覺?」

「我……突然覺得你是我的朋友…哈哈……」

「我本來就是啊。」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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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要想通謝子覺的話其實不用花太多時間。因為只要是關於謝子覺的事,江喻捷就一反平常的鈍感,異常敏銳。

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後覺得好開心。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往前躍進了好大一步,自己不會再是他眼中那個「乖小孩」,而是「朋友」了呢!真的好開心,開心到……在煮晚飯時,拿著菜刀割傷了自己的左手一道。

趕快衝到小客廳拿著急救箱要消毒、貼OK繃時,被謝子覺看到了。滴著血的中指,傷口很明顯,看得出來刀子劃下去時的力道不小,謝子覺擔心又拿他沒辦法地說:「你是怎麼搞的?小心一點好不好?」

江喻捷只能傻笑,覺得老是讓他看到自己出糗,很不好意思。

「吶。」謝子覺拿了OK繃,拆開封裝,適時遞給剛擦完優碘的江喻捷,又在他貼OK繃時,幫他丟掉使用過的棉塊、把優碘收進急救箱裡。

「謝謝!」

好貼心,謝子覺就是這麼體貼的人。雖然嘴上會聽來好凶的訓著人,可是做出來的動作卻是不合他說的話語的溫柔。

「你需不需要幫忙啊?」

看著江喻捷貼上OK繃,謝子覺突然這麼說。其實他一直覺得家事都丟給江喻捷一個人做也不對,雖然說自己的右手不方便,但起碼他還有左手啊!不應該什麼事都讓江喻捷一肩擔起才對……

江喻捷知道謝子覺又來了。

這種話他每隔兩三天就會問一遍。每次江喻捷都很肯定的回答他:「不用啦,我自己來就行了!」--而且還得花上好幾分鐘說服謝子覺乖乖待在一旁讓自己一個人做事就好,最後甚至得使出必殺絕招:招牌可愛微笑--才能讓他乖乖的坐著。

謝子覺好像對於自己杵在一旁沒有幫忙而覺得不安、不好意思。江喻捷很心疼他居然有這種想法。他不知道謝子覺什麼時候才會改掉這種會讓他自己很難受的性格?

「你不用跟我客氣,」他歪著頭,故意露出在對方眼裡看來很可愛的笑臉說:「我如果需要你幫忙,一定會告訴你的,好嗎?」

謝子覺果然傻傻的點了點頭。

「好,那我現在要繼續回去炒青椒了,你在這裡乖乖看電視,等一下就可以吃飯了。」

蓋上急救箱的蓋子,江喻捷站起身來,又對謝子覺笑著這麼說。

「噢……」謝子覺點了頭,很乖。

一直到吃完晚飯後,他才驚覺剛剛居然被江喻捷哄了,還被哄得乖乖的,真的很乖。

哇咧--每次都這樣!

謝子覺的父母來了,開著廂型車載了大包小包的食物和補品給他。

一直到現在他們才知道自己的大兒子受傷了。謝子覺不想讓他們操心,本來不想說的,結果不小心卻在定期報平安的電話上掩飾過頭地說:「我的手還好你們不用擔心」-於是被發現了。

他們一登門對江喻捷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抱歉」,說打擾到他真是不好意思。江喻捷有點被嚇到,無法承受長者的道歉而往後退了一步。謝子覺也是這樣,覺得「室友並沒有義務要一起陪笑臉招待自己的朋友、容忍別人的打擾,所以每次他的朋友來訪他一定都事先知會,而且愈來愈少帶朋友回家,他說打擾到江喻捷很不好意思。果然是親子。

陳惠言在小公寓裡煮了幾鍋補湯,還有幾道很費工夫要花時間細熬慢燉、平常不易吃到的菜。江喻捷在廚房裡跟進跟出地向她學了幾道湯的燉法。在廚房裡熬湯時,她對他說了好幾聲的謝謝,謝謝他照顧受傷行動不便的謝子覺。江喻捷突然感到有點心虛,莫名的心虛。

住了一晚後,說一堆小孩子還在家裡不放心,他們又匆匆開車南下了。

江喻捷突然好羨慕謝子覺。

自己要是受了傷、健康出了什麼問題,戶頭裡應該會匯進很多錢來吧?或許再加上電話裡的關心。不過,父母是不可能為了他從高雄專程北上的。

從小就是這樣,雖然生病了會有人帶自己去看病,但父母不會花時間陪在自己身邊。「病好了要多吃一點」、「多加點衣服」這種話也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話說完人就不見了,有時甚至病已經好了好幾天了他們也不知道。

他小時候也不覺得怎麼樣,並不會覺得寂寞,或許因為他從小就是這麼長大的,已經習慣了吧。別人家的小朋友有爸爸媽媽陪,他有玩具、電玩和哥哥姐姐過給他的書陪他。同學都羨慕他手頭優渥、要什麼有什麼,所以他也認為自己這樣的情況很好,不需要在同學身上找自己缺乏的東西來欽羨。他就這樣,自己一個人玩著玩具、看著其實並不適合自己年齡層次的科學雜誌、百科全書而長大了。

突然的,卻羨慕起了謝子覺。羨慕他的父母會為了他開車北上,羨慕他媽媽會熬湯給他喝,羨慕他的父母給他良好的身教,把他教成體貼、會為別人著想的人……

自己的心好像突然空了一個洞。

看著謝子覺的背影,好想抱抱他,感覺他身上的溫暖。那一定是會讓自己舒服的閉上眼逸出輕歎的溫暖吧……

江喻捷慢慢的走近,停在謝子覺身後,真的好想抱抱他……

感覺到背後有人,謝子覺回頭,映入眼裡的是江喻捷難以形容的表情,從未看過。要是燈光再暗一點的話,會很嚇人。

「大哥,你這樣不出聲的站在我背後,我會怕。」謝子覺乾笑一聲想要帶過莫名怪異的氣氛。他不知道怎麼了,只覺得眼前這個人有點怪異。

「為什麼?」繞到謝子覺身旁,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

「因為我曾經被人從後面偷襲過。」不好意思說江喻捷剛剛那樣看起來很像恐怖電影裡隨時都會突然冒出的殺人狂,只好隨口掰一個理由。

「……是一年前機車大鎖那次嗎?」再次想到那件事,江喻捷還是覺得很抱歉。

「不是,是我國中時的事。你想太多了。」用笑聲帶過又開始變沉的氣氛。

江喻捷聽了忍不住想,謝子覺的過去真是輝煌。

毫不知情的謝子覺用左手把乘著水果的盤子推到江喻捷面前,示意他吃點父母中途在雲林買的西瓜。

「水果是我削的。」

江喻捷突然這麼說。

謝子覺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然後是我端來桌上給你吃的。」低下頭。

「我知道。謝謝。」

「你剛剛喝的湯是我和你媽媽一起煮的。」

謝子覺忍不住笑了,覺得江喻捷好像是乖乖做了好多事、想討賞的小孩。

「謝謝、非常感謝。」

「小覺……」

江喻捷突然轉身抱住謝子覺,把頭擱在他的肩上,滿足的輕歎了一口氣。

「喂!」被對方的舉動嚇到,也不習慣被人碰觸,謝子覺動手想要拉開他。

「我好羨慕你。」

突然的這一句話,讓謝子覺停下動作。

「你爸媽真好,我好羨慕。」

又一句話,讓他感到有點無措,原本舉起的手又放下,任由對方抱著自己。

江喻捷在羨慕自己嗎?看到別人的父母來所以想起自己的父母嗎?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動也不動的任他抱著。如果這能夠安慰江喻捷的話。

「小覺……」

因為沒有被拒絕,所以得寸進尺地抱得更緊,頭還放在他的肩膀上磨贈,江喻捷覺得好幸福,舒服的呢喃著。他不喜歡謝子覺的朋友叫他「謝哥」、「老大」之類的稱呼,他喜歡叫他「小覺」……

謝子覺閉上眼,告訴自己要忍耐。江喻捷平常就會用擁抱之類的肢體動作來表達自己的感受,所以他也不認為這樣抱著自己的江喻捷很奇怪,這些他都可以接受,只是--

「喂,你……一定要抱那麼緊嗎?」

扭動。

「小覺抱起來好舒服噢,溫度剛剛好。」

「喂!」

他早就察覺到自己很奇怪,只是不願意承認。

有時候會想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會覺得很疑惑、會滿腦袋問號。現在,雖然還是笨拙的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但是卻開始明白了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只是很想對他好、很想看到他開心的樣子而已,就這麼單純。

很單純的心情,不過對象就不簡單了。

江喻捷看著正用左手小心翼翼剪著指甲的謝子覺,心裡五味雜陳。

動作永遠都比腦袋運轉還快,即使理智覺得應該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但江喻捷還是不由自主地動了--

靠近,面向謝子覺蹲下,江喻捷說:「我幫你剪吧。」

謝子覺抬頭看了他一眼,含糊說了不用,低頭繼續自己笨拙的剪著指甲。

江喻捷突然覺得有點生氣。他為什麼要拒絕?要是剪到了指頭肉怎麼辦?他怎麼可以拒絕自己?

伸手,趁指甲刀離開他的手指時,按住,想要接手。

「我說不用了。」謝子覺有點不自在的說。他很不喜歡跟人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更何況是手指這麼敏感的地方。

「不要和我搶指甲刀啦。」江喻捷皮皮的笑了,順勢抽走了指甲刀開始為謝子覺剪起了指甲。

謝子覺有點傻眼,搞不清楚江喻捷最近為什麼愈來愈有一種得寸進尺、凌駕在自己之上的感覺?

「喂!」

很不自在,謝子覺很想抽回自己的手,又礙於江喻捷手上的指甲刀正在動作著而不敢,怕傷到自己也傷到他……

江喻捷對他的小小抗拒毫無反應,繼續剪著他的指甲,很小心很專注,動作很慢、很輕柔……

沿著對方的指尖稍稍往外一點剪著,剪成弧形,很完美的弧形……他認為那很適合謝子覺個人特有的乾淨俐落感。

光只是為他剪指甲,江喻捷都覺得很滿足、很幸福……

不過謝子覺就不這麼認為了。他一直感到很不自在、很想抽回自己的手。因為還有一件事他很在意--

「喂,我告訴你,」他真的覺得很難為情--「我的手很會流汗……」

江喻捷恍若未聞,毫無反應,依舊堅持自己的節奏剪著他的指甲。

「喂,你有沒有聽到啊」

「有啊……」

江喻捷終於停下了動作,抬頭看著謝子覺,有點困惑,說:「那又怎麼樣?」

謝子覺傻住,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的手很容易流汗,加上現在又是夏天,一定會弄濕江喻捷的手。而且汗干了以後他的手還會黏黏的,說不定他會覺得很不舒服、甚至噁心……對此謝子覺感到很不好意思,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很少主動去碰觸別人的原因。沒有這種問題的人應該很難體會他的心情吧。

「流汗的話,擦一擦就好了啊,你要衛生紙嗎?」江喻捷轉過身去抽了一張面紙要遞給他,完全不懂對方的心情。

「重點不在這裡……」收下面紙,謝子覺有口難言。

江喻捷困惑的偏著頭看著眼前的人,無法理解。

相對無言。謝子覺不可能開口說出他的自卑感。他不明說,江喻捷又真不明白,兩人就這麼對看了幾秒,然後江喻捷無語地低下頭又剪起了指甲。

他知道,謝子覺要是不想說,就真的怎麼也不會說,還是乖乖的繼續為他剪指甲吧。

謝子覺又開始不安份地想抽回手了,江喻捷頭也不抬地說:「你再這樣,我就要問你為什麼在意手流汗的事哦!」

好幼稚的恐嚇,不過的確抵到了謝子覺的弱點處,讓他怔了一下。江喻捷又說:「所以啊,乖乖的,再一下下就剪好了。」

根本是在哄小孩。謝子覺愣住了,不敢相信江喻捷這樣對自己說話。完全忘了才幾秒前自己還想把手抽回來的事,沉浸在江喻捷居然這樣哄自己的衝擊裡,忘記要抗拒的「乖乖」讓對方為他剪完指甲。

江喻捷輕握著謝子覺微濕的手,汗水的濕黏感只是不幹,並不會覺得反胃。只為他剪著指甲也覺得很快樂,江喻捷到底還是不懂謝子覺對於「手會流汗」這事到底在在意什麼?

只是朦朧的,心裡有個底,他早就抽不了身了。

為謝子覺剪完指甲,莫名的感覺一直堆積在心口。莫名的感覺……無法用有條理的言語表達的感覺,滿滿的充塞整個腦袋。

和謝子覺相處時,諸如此類無法名之的感覺太多,他卻一直沒有去正視面對。雖然有時會思考,把很多和謝子覺相處時的事情拿出來回想一遍,可是總是沒有結論。就好像放了一部片子來看,卻總是在結局前十分鐘就按了stop鍵不看了。

或許江喻捷是因為不敢想,或許是因為真的想不出個什麼結論來……總之,stop鍵總是每次都被按下,於是他一直在將明卻未明前無限(原文:迴圈。)徘徊。

不過也許是日子過得太悠閒了,也可能是他自己受不了了這種不清不楚,那天為謝子覺剪完指甲後,他一人想了好久、疑惑好久,又自問自答了好久……

然後,雖然自己也覺得很驚訝,可是無法否認--

他的確喜歡謝子覺。

喜歡他,想要對他好的心情從來就沒有變,然後膨脹成一種凡事都想為他做好、想要把他照顧的無微不至……到最後,甚至有想強迫他全盤接收、不得拒絕的心態。

總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居然會喜歡上謝子覺。

然後,江喻捷認為自己一定是瘋了。因為對於自己喜歡上謝子覺的事居然能接受,反而開始在煩惱的是要怎麼讓他也喜歡自己?

認清自己的感情後,其實也很受衝擊,覺得很恐懼、有點排斥……他喜歡的對象居然是個比自己高(兩公分),真發起脾氣來比自己還凶狠、自己在肢體上絕對制服不了的人。貨真價實的男性啊……

可是他不想否定自己的感情。也不想否認謝子覺是個好人,值得人疼愛的好人。而且真想清楚了、知道自己對謝子覺是這樣的感情後,覺得懸浮著踏不到地的心情都安穩了下來,不會再覺得不安、浮躁、惶恐了。

所以……

眼睛一閉,跳下去吧。反正他已經深陷泥沼抽不開身了,連要怎麼掙扎都不知道。

早晨六點,沒有謝子覺的陪伴,自己繞著小公園周邊晨跑著的江喻捷,突然覺得眼前的景物模糊得讓自己頭暈。

認清了自己的感情,可是他看不清未來將如何……

謝子覺右手臂上的石膏終於可以拆下來了。趕在開學前進醫院把讓他不方便了兩個多月的東西卸下,感覺好輕鬆。

「哈哈哈--石膏打掉了!太高興了!」

走出醫院,在大門口前謝子覺快樂的甩甩右手,大笑了三聲。

江喻捷也陪著笑,不過表情有點扭曲。覺得在醫院門口這樣真是有點丟臉,但又拿身旁這個突然幼稚了不少的大孩子沒辦法。依謝子覺的個性,平常應該不會這樣的,可見他有多討厭裹在右手上的石膏。

遞過一頂安全帽給謝子覺,牽出機車時對他說:「回家後,我幫你按摩。」

「什麼?」

「你的手啊,要按摩。因為包了兩個多月的石膏,皮膚角質、污垢堆積太多,所以回家後要用溫水泡,擦乳液按摩。」

「噢……是這樣嗎?」

「是啊,剛剛醫生有說啊。」

謝子覺聽了,不好意思的笑笑,「好像有吧……我太興奮了,不記得了。」

江喻捷無邪的對他微笑,心裡浮出條惡魔尾巴。

醫生是有說右臂要注意,因為長期的裹石膏,皮膚堆積了許多污垢相角質廢物無法清潔掉,所以暫時不可以用太刺激的清潔品或膏藥接觸皮膚,不過醫生根本就沒說要「按摩」。

謝子覺完全不疑有他,戴上安全帽準備坐上機車。突然又想到自己已經拆了石膏了,好想騎機車,不想坐在後座……

「我要騎。」

「什麼?」已經發動機車的江喻捷茫然看著興奮地指著機車手把的謝子覺。

「我要騎!好久沒騎了。」

蹙眉,江喻捷沒想到他會這麼要求。

不想把主控權交給謝子覺。想要他乖乖的坐在自己後頭。不想再看到他挺在自己前面、只能看著他的背影……

江喻捷猛然驚覺--自己想要控制謝子覺。

「喂?你傻了嗎?」

「……沒有。給你騎。」

快快的下了車,把機車手把交給謝子覺,江喻捷坐到後座。深吸了一口氣,恐懼一絲絲滑進心裡……

自己喜歡他的心態,已經扭曲了?





第九章





管他是心態扭曲、變態、還是什麼未知不歸路……反正,他已經陷進去,抽不開了。

江喻捷只知道自己喜歡謝子覺,其它的、自己的心態會改變、扭曲成什麼樣子,通通都管不了了。

碰觸著謝子覺的手臂,在溫水裡輕輕按揉,再拉出溫水中,略為擦乾,倒乳液,溫柔的搓摩著裡了長時間石膏的皮膚……只是這樣,也覺得很滿足。

感覺手指下的肌肉很緊繃,好像在抗拒自己的手指似的……江喻捷無奈的苦笑。

剛才要拉謝子覺進浴室就花了好大的功夫,謝子覺很不合作,覺得讓江喻捷為他按摩手臂非常不好意思,一直說自己來就好了,怎麼也不肯讓江喻捷碰他的手。費了好大的力氣、哄了好久才終於把他拖進浴室裡來。而要謝子覺倚著浴缸、坐在小凳子上,乖乖的交出右手讓他按摩,又是再花了一段時間和很多很多花言巧語才搞定。

小覺啊,真的是個很害羞、彆扭……可是,很可愛的人。

舀起一瓢溫水沖掉皮膚上的乳液,江喻捷在心裡這麼想著,忍不住微笑。

「笑什麼?」

「嗯……沒有。」抬頭,給謝子覺一個招牌甜笑--

要是說「你很害羞又常鬧彆扭,可是我還是覺得你很可愛」,說不定會被謝子覺一拳揍昏。真危險。嗯,

「是嗎?」怪怪的看了江喻捷一眼,謝子覺又低下頭不說話了。

覺得右手被握在別人的手裡讓人為他按摩搓揉……真是不好意思。總覺得好怪,眼睛都不知道要放哪裡,謝子覺只能看著浴室地板……

江喻捷笑笑,沒答話。擦乾他的右手臂,拉著他站起身來。

「好了,明天也要這樣再做一次。」

「什麼?還要做?」

「對啊,哪有弄一次就好的?」

「……」啞口無言。

「拆了石膏很高興,可是拆了以後皮膚也要照顧好啊。你不用嫌麻煩,按摩還有復健我會全部幫你的。」把毛巾晾好,江喻捷微笑著對著他這麼說,成功的讓對方乖乖聽話不再有異議。

「嗯……謝謝。」視線垂下,謝子覺吶吶地道了謝。

其實並不是嫌麻煩,只是不好意思讓江喻捷為他做這些事,而且他真的不喜歡被人這麼貼近的碰觸。可是他說不出口,因為總覺得如果拒絕了他的好意,自己好像有點差勁……

「不會啊,沒什麼好謝的。我願意幫你這麼做。」

江喻捷微笑著這麼說,讓謝子覺晃了一下停下腳步,莫名其妙中帶點驚嚇地看了他一眼……

是他自己多想了嗎?總覺得江喻捷最近說話好奇怪。這些話應該是要對女孩子說的吧?要是對女生說這些話,應該很能討她們歡心吧?可是,他是男的啊!江喻捷是不是哪根筋不對、搞錯對象了?可是,自己居然還因為他的話而心跳加速,難道自己也有問題了?

「怎麼了?」偏偏頭,江喻捷疑惑的看著謝子覺。

「沒事。」

謝子覺假裝平靜的走出浴室,心裡想,江喻捷這個單純的人應該只是搞不懂說話是要看對象的而已,所以他強迫自己別再想太多……

手臂突然被握住。

江喻捷微笑,櫃住謝子覺的右手,說:「小覺,還有復健要做。」

「什麼復健?」謝子覺覺得他快瘋了,還沒結束嗎?

「手臂肌肉的復健啊。」

「煩死了,我--」

「你知道嗎,報紙上寫以大腿肌肉為例,只要一周不運動肌肉就會萎縮百分之三十。你說,你的手臂肌肉因為裹了多久的石膏所以都沒運動了呢?」

很快地打斷謝子覺將出口的、想也知道是要推托的話,江喻捷保持微笑的、應該可以說是……輕微恫嚇吧。

「……可是……手和大腿又不一樣……」低著頭,謝子覺無話可說,只能像小孩子一樣吐出這種其實很好笑的辯解。

江喻捷忍不住笑了,覺得謝子覺好可愛。

「是不一樣沒錯,可是不會差多少的,肌肉一定會萎縮,你一定要做復健啦。」

「不會痛的,你只要坐著,我幫你就好了,好不好?」江喻捷好聲好氣的這麼說,算準了依謝子覺的個性面對這樣柔軟的話,根本就說不出「不好」來拒絕。

謝子覺果然抿著嘴沒再說話,僵硬的點了點頭。江喻捷微笑著拉他往客廳小沙發坐下,抬起他的右手準備幫他做復健。

復健的動作要輕要慢,但是也要帶力才能給肌肉適當的刺激。

機械性的重複這些動作,其實很無聊。謝子覺只要坐著什麼事都不用做就有江喻捷幫他復健,更無聊。他看著視線專注在自己手臂上的江喻捷,不知怎地胸口突然抽疼了起來……

腦袋裡並沒有什麼想法或念頭,可是胸口卻莫名的抽疼,好怪啊……

江喻捷感覺到了盯著自己的目光,抬頭,和謝子覺的視線交纏上。

對著看著他發傻的人歪歪頭,微笑……果然,眼前這人的表情更傻了。

覺得這樣的謝子覺真可愛,江喻捷的嘴角忍不住又更往兩邊勾上了。突然好想戳戳謝子覺的臉看他會有什麼反應啊……

不過當然不行,要忍住。

「會有一點痛是正常的,可是如果太痛的話要告訴我。」江喻捷笑著對謝子覺這麼說,巧妙地把有點奇怪的氣氛帶開。

「喔……」

謝子覺含糊地應了一聲,把視線轉開,卻又被他正在動作著的手指吸引,著迷的移不開眼。

好看,江喻捷的手指真的很漂亮。修長,形狀很優美、毫無多餘的脂肪相粗繭,連指甲都是優雅斯文的長方形……和自己的手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忍不住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看,一絲絲莫名的自卑感湧人心口。

江喻捷注意到謝子覺低頭看著他自己的左手,關心的問:「左手怎麼了嗎?」

「沒有。」悶聲回答。

「不然怎麼一直看著?」

「真的沒有。」

「你怎麼了?」

江喻捷乾脆停下動作,執起他的左手察看--

「說了沒有啊!」不自在地抽回自己的左手,謝子覺說話口氣開始變得兇惡。

明白眼前的人其實很害羞又彆扭,不喜歡被追問他自己不想回答的問題……江喻捷聳聳肩,不問了。

「好,我不煩你,可是你如果真的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哦。」對著謝子覺歪歪頭笑著這麼說,然後又別開視線,專注的繼續為他做復健。

專注的眼神,認真的動作,絲毫不因為重複又無聊、還有他剛才對他的態度而馬馬虎虎隨便弄弄。

失神的看著眼前剛剛好脾氣對著自己微笑的江喻捷,看他為自己正在做著的事……剛剛那股抽疼感又再度襲上胸口。

像剛才兩人的那種對話,換做是自己這麼關心別人卻被惡聲惡氣的回話--他早就發飆了!哪像江喻捷還能微笑著、好聲好氣的說話……

胸口的抽疼感愈來愈劇烈。

在兩相比較下對自己的言行覺得羞愧,也不懂自己哪裡值得讓江喻捷這麼對待?他為什麼能這麼容忍自己?

突然覺得害怕……

因為,赫然發現江喻捷在某一種程度上,遠遠比自己還成熟許多。

還有,他覺得身體裡有某種莫名的東西萌芽發枝了……

日子就這麼若無其事地過著。

開學了,兩人都好忙,雖然住在同一間屋子裡但卻鮮少對話。

謝子覺手完全康復了,上課之外的時間就待在會計事務所裡打工。江喻捷則是除了學校規定的選修課外,還加選了許多的課程,不能選修的就旁聽,上課以外的時間就泡圖書館,時間排得滿滿。

他的課業愈來愈重,每天都熬夜到很晚,早上實在爬不起來去晨跑,所以晨跑就這麼中止了。謝子覺沒說什麼,因為他從暑假受傷那時起就沒有再晨跑過了,實在沒什麼資格說對方,乾脆裝作不知道這回事。

謝家老二,謝子誠就讀普通高中的自然組三年級,準備考大學聯考了,對於未來要讀什麼科系還不甚清楚,最近有時會打電話來,但找江喻捷談話的時間總比謝子覺多。

兩人能聚在一起的時間,只是不固定的早晚而已。江喻捷和謝子覺相處的時間加總起來,竟然還不及這幾天和謝家老二在電話裡的。

如果冰箱裡有零散的食材可用,謝子覺就會做早餐,和江喻捷一起吃完早餐後兩人就分開去上課了。不過大部份的早晨,都是謝子覺睡到該醒來的時間,看見小廚房的餐桌上留著早已出門的江喻捷寫的紙條,上頭每天不變的對謝子覺說著早安,要他別忘記吃早餐, 晚上,兩人回家時都九點、十點以後了,也不可能一起吃晚飯;碰到面時點個頭,又各自散開做自個兒的事、讀書去了……連假日都一樣,兩人都有各自要忙的課業和雜事,只有吃飯時才會聚在一起。況且就算在一起也沒什麼話題可談,因為謝子覺本來就不多話。

而且,不知道是江喻捷自己多疑嗎?他總覺得謝子覺有點逃避他,不然兩人能聚在一起的時間應該會再更多一些才是……

這種感覺真不好。

他們明明就住在同一間屋子裡啊,為什麼說話的次數卻少得可憐?

暑假時,他們不是還挺好的嗎?暑假那段日子裡,有股莫名的氣氛圍繞在兩人之間,微妙的、有點甜的……那是他好不容易才一點一滴培養出來的。可是,卻隨著開學的忙碌生活,消逝無蹤了,連個渣都沒剩。

啪地一聲合上書本,江喻捷莫名的覺得心浮氣躁讀不下書,原文書裡的字母在眼前跳躍,抓不住。

頭好痛,心情好差,卻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心情不好……

大概是因為十月下旬的天氣反覆不定忽冷忽熱吧,還有難應付的教授派了好幾篇報告,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的,或者是……好幾天都沒和謝子覺說話了。

馬上明白自己的莫名浮躁是源於誰身上,江喻捷鬱鬱的起身離開書桌,往床上用力一躺,想把身上那股糾結不清的鬱悶摔出體外。

每天都能見到謝子覺,但是卻只能說「早安」或是「你回來啦!」--那種見面固定都會說的問候語根本不算是對話,他好懷念暑假時的那段日子啊……

焦躁的想著要改變這樣的相處模式,總覺得身體好熱,有種未知東西要從自己體內破殼洶湧而出了……

隔天,帶著煩悶的心情回到家,江喻捷看到每天都固定會留在小餐桌上的紙條居然紋風不動地擺著,不若以往的,被謝子覺看完就抽掉。

心生疑惑,敲敲謝子覺的房門後才發現--看似健康的謝子覺意外的居然病了。

昏睡了一整天,直到江喻捷回來才被發現。還好江喻捷傍晚時就回來了,趕緊帶著他出門看病。

但總覺得他在診所挨了兩針之後到家後卻更嚴重了。起碼出門前,謝子覺雖然虛弱但勉強還能說話,可是回來後卻連口都開不了了。

看著躺在床上昏睡的謝子覺,江喻捷胸口一陣糾結疼痛。

下午,原本相同學約了在圖書館裡整理要繳給殺手級的教授的報告內容,可是總覺得心神不寧,不知怎地想要回家--還好回來了,不然謝子覺還得再多躺上幾個小時、在晚上診所全都休診了後才會被發現生病了。

你看,你不舒服時我居然會心神不寧,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

歎了一口氣,江喻捷突然覺得自己很混蛋,在對方病得虛脫時還在想著怎麼讓他愛上自己。

眼前在床上臉色發白的謝子覺突然翻動了身體困難地爬起來,江喻捷見狀馬上遞上一旁準備的塑膠袋--他又吐了。

自己也有大病過的經驗,很能明白嘔吐時那種即使掏空了整個腹部還是不能止住上腹翻絞抽搐的痛苦和噁心感,江喻捷心疼的一手扶著謝子覺,一手輕拍著他的背。在似乎要結束時接手過裝著嘔吐物的塑膠袋,綁緊,對謝子覺說:「你先坐一下,我去拿毛巾來幫你擦臉。」然後出了房門丟了塑膠袋,擰濕了毛巾再進來。

先擦乾淨謝子覺的臉,然後是頸部,再來是手……輕輕的,但要讓他有那種毛巾擦拂過的安撫感。然後,謝子覺又虛脫的躺下了,眼睛迷茫的看著江喻捷,焦距有點對不准……江喻捷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了起來。

要不是躺在床上的人下一秒就擰眉、看來有點痛苦的樣子,江喻捷大概真的會俯身親吻他。

急急的喘了一口氣,覺得再待在謝子覺身邊真是危險,想起身走人了,可是又放心不下他……

忍不住,江喻捷伸手輕撫他的頭髮及臉頰。頭髮用掌心及指腹,臉頰則以手背……輕輕的,慢慢的撫著,想要給他一點安慰。

謝子覺瞇了瞇眼,看著江喻捷的眼神還是很渙散,但呼吸好像因為這些動作而舒緩了,覺得舒服點了。

這樣撫摸而沒有被拒絕,讓江喻捷安了心。他本來還以為謝子覺就算無力拍掉他的手,但起碼也會給自己白眼呢。或許,生病的人真的很脆弱吧……

因為沒有被拒絕,所以輕撫持續著。直到謝子覺闔了眼看似睡著了,江喻捷才停手,輕輕的把手拿開,想起身去買幾瓶寶礦力水得回來給他喝,讓他補充一下狂吐後流失的電解質。

謝子覺卻突然張開了眼,微開了口卻發不出聲音,看來好像很難過,讓江喻捷又馬上坐下--

「怎麼了?要喝水嗎?」

床上的人困難地搖了搖頭。

「想吐?」

臉色更慘白的又搖了搖頭。

都不是?江喻捷困惑了,歪著頭心疼的看著謝子覺,忍不住又像剛才那般伸出手撫摸他的頭髮和臉頰,想藉此讓他覺得好過一點。

謝子覺瞇了瞇眼,慢慢的呼出一口氣,又閉上了眼睛。

江喻捷驚訝的看著眼前又恢復平緩呼吸的人,明白了他想要什麼。難以言喻的感動。謝子覺在清醒時不喜歡讓和任何人碰觸到身體,現在卻因為沒有他的輕撫而無法安穩的入睡……

沒再想太多,只是輕撫著謝子覺的發和臉頰。輕輕的,但又能讓床上閉眼卻未睡的人感覺到手指的力道和溫柔……直到床上的人真的睡了,他的手真的很酸了。

生病了意識不清的謝子覺,比小孩子還難搞定。

因為一直狂吐,他不願吃東西,連水也不喝,見江喻捷要灌他吃東西就擺臭臉,像個在要任性的孩子似的。

看著皺著眉、眼神渙散地要著脾氣怎麼也不肯吃喝的謝子覺,江喻捷突然覺得有股血氣衝上了臉,心跳加速……

搞什麼鬼,你果然成了一個變態了嗎?

--另一個聲音在心裡斥責自己面對病人還能亂想,簡直是禽獸。

江喻捷嚇得低喘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別再亂想,再度好聲好氣的哄著謝子覺,說盡好話,一邊嘴裡哄著、一邊手裡硬灌,才讓他喝進了一點飲料。然後,加了鹽的稀飯、藥也是用同樣的手法好不容易灌進謝子覺的胃裡去。

比小孩子還難擺平啊……

看著又開始昏睡了的謝子覺,拿他沒辦法地苦笑。

每次硬灌他吃喝後,總得費好大的功夫安撫因為不滿被硬灌食物卻無力抵抗而鬧脾氣的謝子覺--

把他攬在懷裡,不停輕拍著他的背,說盡好話哄他……

累,但江喻捷卻覺得幸福。平常可沒這種機會用雙手把這個人摟在懷裡呢。

雖然謝子覺的肩膀和自己的一樣寬,無法包覆著他而覺得有點沮喪,可是,能抱著他還是覺得很快樂……

剛才餵他吃的稀飯也這這樣的情形。硬灌,然後再安撫他。

後來,謝子覺可能是覺得累了,安靜下來了,靠著江喻捷的肩閉上眼睛看似是睡了。看著謝子覺的臉,江喻捷突然有種想親吻他的衝動……

無法自制,輕輕,輕輕親吻他的臉頰,然後馬上抽開,怕被謝子覺發現。

謝子覺靠著他的肩膀動也不動的閉著眼,沒反應。

江喻捷有點顫抖地屏息又再親吻了一次。

還是沒反應。

食髓知味,又再湊上臉,這次不是只啾一口馬上撤退,唇觸擦著他的臉頰,發出了一點聲音……

謝子覺好像睡了,睡得不省人事,真的不知道江喻捷在幹什麼了。

無法自制想一再親吻他的衝動,見身邊的這個人好像完全沒反應,江喻捷真的放膽又想再一次親吻--

謝子覺的手突然伸出來擋住他湊近的臉。

一瞬間,江喻捷嚇得以為自己心臟麻痺不跳了。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他仍然靠著江喻捷的肩,閉著眼睛,聽不出來情緒如何地說著。聲音是虛弱無力的,卻讓江喻捷背脊發涼。

就這樣,謝子覺不動,他也不敢動,空氣彷彿凝滯了。

冷汗流滿了背,江喻捷心驚膽跳的等著對方斥訓他;腦袋裡胡思亂想,一想到謝子覺可能會討厭他、因此更避著他,心裡覺得好難過……

可是,無聲地過了好久,謝子覺就這麼靠著江喻捷的肩膀,沒動靜。江喻捷只能從兩人相觸的肢體上感覺到他傳來規律的呼息動作……睡著了嗎?

試探地,小聲地叫了幾聲「小覺?」,謝子覺都沒反應。

提心吊膽又困惑,江喻捷小心地挪動身體,讓謝子覺躺回床上,為他蓋上薄被……他還是沒張開眼。

他想,謝子覺可能真的睡著了。鬆了口氣,離開去處理剛才沒有喂完的稀飯。

然後雜事做完了,再回房裡看看睡著的謝子覺,卻發現他睜開了眼,茫然的看著天花板。

心裡戰戰兢兢,故作鎮定,江喻捷假裝沒事地開口問:「怎麼了?」

謝子覺沒有回答,只是把頭稍轉向他,眼神渙散。

小心翼翼地靠近,坐在床邊,江喻捷又開口:「不舒服嗎?」

謝子覺微皺起眉,表情看來有點困惑,好像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不是覺得不舒服?

江喻捷忍不住伸出手,輕撫著他的頭和臉頰……

其實很擔心,謝子覺已經恢復了一點元氣,要是不喜歡被觸摸,已經夠力氣能伸手拍掉自己的手了,就像剛才他伸手擋住自己的臉一樣。

結果,他只是看了江喻捷一眼,瞇了瞇眼,看似覺得舒服的歎了一口氣,又閉上眼睡了。在恍惚入睡之際,還伸手握住了江喻捷正在撫摸著自己臉頰的手,就這麼睡著了……

江喻捷不敢亂動,怕他要是被驚醒了,會忍不住把剛剛被硬灌下的稀飯和藥給吐出來。看著眼前的謝子覺握著自己的手,表情平靜地睡了。胸口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感覺,滿滿的溢了出來……

暫時忘了剛才偷親卻被當場抓包、讓自己嚇得心臟差點不跳的事,他忍不住笑了,看著謝子覺的睡臉,心裡覺得甜甜的。

另一隻自由的手,輕輕的撫著謝子覺的頭髮。然後,沿著額頭,鼻樑,鼻尖,唇形…一直到頸項。呼吸不自覺地開始沉重起來,江喻捷知道自己腦袋裡又有了非份之想,直斥自己實在不應該,但又捨不得抽開手,眷戀的輕摩著他的下巴……因為臥病無暇顧及而冒出青短鬍髭的下巴。

「等你好了以後,我幫你刮鬍子……就像暑假時那樣。你要趕快好起來啊!還是健康會罵人的小覺可愛呀……」





第十章





謝子覺康復後,那件事情卻一直沒被提起。

不知道是被遺忘了,或是難以啟齒,總之,就是沒人提起那天謝子覺當場逮到江喻捷親吻他的事情。

或許,小覺根本就不記得這件事了吧,因為他生病了,頭腦可能不是很清醒吧?--江喻捷這麼安慰自己。對方沒問,他當然不會自討苦吃哪壺不開提哪壺。

生活似乎回復了正常。

謝子覺病好了,又能去上課打工了,作息和往常一樣。江喻捷卻變了。他盡量縮短了出外的時間,只要謝子覺從會計事務所打完工回來,幾乎都能看見江喻捷在家裡,笑著問他吃飽了沒?要不要再吃點什麼?

時序已進了冬天,江喻捷常常提醒著他要多加件衣服免得又生病了。不止口頭上的溫言婉語,還有許多行動上的……他會熬湯,向謝媽媽學到的做法,讓謝子覺幾乎每天都能喝到熱騰騰的、近似媽媽的味道。

江喻捷也愈來愈能掌握住和謝子覺在一起時哄他的一些要領--

只要稍歪著頭對著謝子覺可愛的笑一笑,他就會瞬間傻眼、完全沒有思考能力--這用來應付謝子覺執拗的想法和行為時最有用了,屢試不爽。

江喻捷愈來愈會說一些甜甜的曖昧的話哄謝子覺。那些話能讓謝子覺很感動,然後就凡事都順著他所希望的方向走了。謝子覺不算是個耳根子軟或是愛聽奉承話的人,但是他對於江喻捷用軟軟的語調、好聲好氣說出來的話卻特別沒有抵抗力。

江喻捷喜歡看著謝子覺在聽到自己說的那些近乎是甜言蜜語的話時,臉上露出的那種有點困惑、羞赧、感動、還有其它難以辨明的表情……這會讓他很高興,覺得對方和自己是如此的貼近,而不只是謝子覺認為的朋友關係。

江喻捷突然覺得自己是很會得寸進尺、食髓知味的人。

他開始明白要怎麼和謝子覺這般曖昧的往來,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因此好像縮減了許多、貼得近了,而且自己好像更靠近了謝子覺身邊的位置……

這種感覺是如此的好,非常美好,但他想要再更好。

想對謝子覺更好,好到可以用「呵護」這個詞來形容。

想要明目張膽地對謝子覺做一些事,不要再這麼曖昧不明模模糊糊的……他當然願意花心思說一些好聽的話哄謝子覺,但兩人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讓他好焦躁。

沒有辦法抽身了,但也陷不下去,因為他不知道謝干覺是會怎麼看待兩人現在這樣的曖昧?

能感覺到謝子覺心裡希望能有人對他好,不管是什麼人都無所謂--而自己剛好就頂到了謝子覺心頭這個軟弱的空虛點,算他好運。

是掌握到了謝子覺的弱點沒錯,他現在是被自己迷惑了沒錯,但是他要是清楚了自己心裡想的是什麼,會不會嚇得逃開?會不會憤怒?會不會嫌惡他?

謝子覺喜不喜歡自己?

他到底記不記得那天他逮到自己偷偷親吻他臉頰的事?如果不記得也就算了,但要是他記得,為什麼要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他到底在想什麼?

一連串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讓江喻捷心浮氣躁,一想到剛才謝子覺打電話回來,說晚上要和事務所的同事去吃飯、很晚才回家,心裡更是莫名的一把無名火起。

昨天是和朋友,前天是和同學,大前天是和朋友的朋友……每天都有節目,你人緣再好也不可能這麼忙吧?

你在躲我嗎?不想看到我嗎?討厭我了嗎?

不由自主地胡亂猜想,愈想心頭愈上火,江喻捷浮躁的大力台上書本,用力把它砸向自己的房門口。

「磅--」

突然巨響讓他清醒過來,驚訝的發現自己剛剛居然摔書?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靠摔書洩忿過--應該是說,從小到大並沒什麼心煩的事讓自己這麼浮躁,要靠摔書來發洩。

很好,這也算是一種成長嗎?

江喻捷瞇了瞇眼,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書撿回來拍了拍。

我等你,反正我今天一定要把這本書看完第一遍,不管多晚都等你。

輕輕打開大門,開燈,進廚房倒水喝。

謝子覺喝完水從廚房走出來時,被站在眼前的江喻捷嚇一跳--

「嚇!幹嘛在這裡嚇人?這麼晚了還不睡?」

「我書還沒看完。邊看邊等你回來。」

「等我幹嘛?」好像是覺得心虛似的,謝子覺垂下眼稍偏過頭不看他。

「很晚了,我擔心你。沒看到你回來我不放心。」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走出去不知道怎麼回來。幹嘛擔心。」

江喻捷走近,看見謝子覺臉有點紅、眼神迷濛,忍不住問他:「你有喝酒嗎?」

「有啊,那又怎樣!」有點挑釁的回話,偏過頭,躲開對方的視線。

「沒事,我只是關心你而已啊。你會不會不舒服?要不要喝點熱茶?」

完全忘了喝酒還騎車根本是件不對又危險的事,江喻捷只想到謝子覺喝了酒身體會發熱,騎著機車一路上冷風會迎面撲來,擔心他在玲熱衝擊間身體會不舒服。

「家裡有熱茶嗎?」

「沒有,可是我出去買茶包回來沖就有了。你等等。」說完,江喻捷轉頭就要進房間套衣服、拿錢。

「喂!等等,不用了!」不好意思讓江喻捷這麼晚了還出門,謝子覺趕緊阻止他。

「我喝溫開水就可以了。」

「沒關係,就出去一下而已啊。熱茶比水好喝啊。」很快地套了衣服出來,江喻捷走到謝子覺身邊,停下,注意到對方梢稍向後退了一點,心裡有點不快。

「你加件衣服吧。喝了酒會覺得熱,可是你穿少了會感冒哦。」微笑著對謝子覺這麼說,意料中的,謝子覺傻了一下然後垂下視線看似有點不好意思。

「我出去了,很快就回來,你先坐一下。」落下這句話,他很快地出門到附近的便利商店為謝子覺買茶包回來沖熱茶。

看著消失在門那一頭的背影,謝子覺忍不住揉揉頭。

心裡覺得暖暖的,有點感動,但是頭也有點痛。

他其實並非什麼都不清楚。

他知道這很奇怪。江喻捷的舉動很怪,兩人之間的氣氛很怪,自己默不作聲的態度很怪,一切都很怪。

被迷惑在江喻捷對他的各種溫柔曖昧的舉動裡了……

每當江喻捷稍歪著頭可愛的對他笑著時,他就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傻傻的跟著對方的步調走。當江喻捷用著軟軟的語調在他情緒低落或是煩躁時安慰他、或者以實際行動的關懷他時,心裡就會湧起一股莫名的熱流……就像,剛才江喻捷對自己說的話不以為意,還好聲好氣的哄著自己、為自己特地出門要買茶包回來沖泡--他覺得好感動,可是說不出口道謝,也不知該怎麼回應。他不懂,為什麼江喻捷要這麼容忍自己、對自己這麼好?

當江喻捷用溫潤的眼、稍歪著頭凝視著他時,謝子覺的腦袋就會完全空白,只覺得對方溫闊的眼睛似乎在眼前無限放大,讓自己心跳加速……

他覺得江喻捷的行為愈來愈變本加厲了。但他迷惑了,不懂江喻捷為什麼會這樣?也不懂自己的心情為什麼會……並不排斥?

江喻捷表達的方式雖然有笨拙,但能感覺得到他是真心的、由衷想對自己好。

在愈來愈像是被當成保護對像般的關心、照護時,心裡不怎麼有排斥感,還會覺得很感動、很高興……說不定是自己有問題了。

謝子覺其實沒忘,他記得很清楚,那天江喻捷在他臉上偷親了幾口的事。

一直沒提,只是因為不好意思說出口。他甚至連怎麼開口、怎麼措詞都不知道。

怕自己是會錯意了,而且,隔天回想起來,他真的很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江喻捷會偷親他嗎?是自己病到頭腦不清醒了吧?假使是真的,那他更搞不懂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他會這麼做?

是他會錯意了,還是江喻捷真如他所認為的那般……

他不敢想。

在深入推究前就踩了剎車。因為潛意識裡明白,事實可能不是他承受得起的。

謝子覺選擇裝傻。

寧願裝傻、寧願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曖昧,也不要去瞭解可能會讓自己覺得很驚恐的,事情的真相。

這幾天回來的時間愈來愈晚,盡量和江喻捷錯開不碰頭,就是不想再沾這些他潛意識裡不敢碰觸的事,只要不遇到這個人,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只是,要踩剎車……可能太晚了。

買了茶包回來,江喻捷卻看到謝子覺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走近,看著謝子覺歪斜的攤在沙發上,明顯看得出疲憊的睡臉,不知怎地心有點疼。

怎麼會搞到這麼累呢?雖然他們都才剛考完期中,可是江喻捷知道謝子覺有一堆報告和原文書要解決,討厭英文的謝子覺最怕原文書了。再加上又要打工,時間和體力根本就軋得滿滿的啊。為什麼還要相同事出去玩到這麼晚才回來、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呢?謝子覺害怕和自己碰頭嗎?他在逃避自己嗎?

「小覺?」

江喻捷柔聲的叫著謝子覺、輕輕推推他,想讓他清醒過來。

雖然動作很輕柔,可是心裡已經開始火大了起來。覺得很生氣,又好心痛。

幾次的推搖後,謝子覺終於張開了眼,但是不太清醒。恍惚的看了他兩眼後,又閉著眼想睡了。

「小覺,起來啊,你要睡回房裡睡啊……」

「不要吵我!」謝子覺用力閉著眼,手朝空中胡亂揮舞了一下,看來像是小孩子在賴床般的任性。

江喻捷從來沒遇過醉酒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該拿謝子覺怎麼辦。傻傻看著他的睡臉發呆,好久,才驚覺自己應該趕快把這人拖進房裡,不要讓他睡在客廳沙發上,這樣可能會著涼感冒的。

無奈地歎口氣,彎下身拉起謝子覺的左手掛在自己的肩上用力撐起他,江喻捷悶哼一聲,想不到他這麼重……

「你好重噢……真是看不出來。我還以為……要把你搬進去睡覺很簡單的說……」江喻捷咬著牙艱難的半扶半拖著謝子覺,還一邊喃喃自語。

沒想到謝子覺卻突然開口:「你吵死了……」

訝異的轉頭看向他,卻發現他好像只是在說夢話,眼睛還閉著呢。

「誰叫你要喝得這麼醉又這麼晚回來又不知道要睡在自己床上!」有點生氣,可是也拿他沒辦法。扭開謝子覺的房門,一瞬間有個念頭,想要把他用力摔上床、不要幫他蓋被子了,就讓他明天醒來頭痛到死算了。

--要是真做得出來就好了。

歎口氣,江喻捷動作輕柔的把謝子覺放到床上、確定被子蓋好後才離開。

半夜跑出門買回來卻沒有用的茶包,被隨手放在客廳的小茶几上。

隔天,謝子覺醒來頭痛欲裂時,只看到茶包孤伶伶的躺在小茶几上,廚房飯桌上沒有往常江喻捷固定會留的字條。





第十一章





莫名的,他覺得有點不安。

因為早上起來沒有看見江喻捷留的紙條。

那一貫向他道早安、要他別忘了吃早餐的紙條,能撫平那種一早起床時煩躁氣悶的感覺,讓有起床氣的他一早起來就心情愉快,他已經習慣那每天都會留的紙條了。

但卻突然沒有了。

翻找了好幾遍,確定過並非沒壓好不小心被吹落,而是真的沒有留。謝子覺坐在餐桌前看著眼前收得乾淨空空的桌子,發呆。

他知道昨晚自己有點醉了,隱約記得自己對江喻捷的好言好語不領情地回以頗挑釁的話,然後……然後……他不記得了。醒來時只剩頭痛欲裂。

不安的感覺開始漫延……

江喻捷生氣了吧?

自己的舉動其實已經很明顯的在避著他,他應該也察覺出來了吧。再加上自己昨天態度實在很差,任誰都無法容忍被這樣對待吧?

他生氣了,所以才沒有留紙條吧?

突然,胸口竄起一股莫名的感覺。

不想被討厭。不想被一向對自己好聲好氣和顏悅色、不管自己脾氣再差都能笑著包容不抓狂的江喻捷討厭……

悶哼一聲,謝子覺抱著頭趴在餐桌上。

昨天實在不應該喝那麼多。

然後換成江喻捷徹夜未歸。

隔天醒來又看不到紙條,謝子覺的心情更差了。隨即覺得不對,前一晚根本沒看到江喻捷,還以為是他學校課業忙所以又晚回家了,結果這麼看來……他一整晚都沒回來?

江喻捷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連兩天都沒有留紙條、還整夜不歸?他真的對自己生氣了嗎?

整天心情都很差,莫名的差。謝子覺只要一想到江喻捷一定是對自己生氣才會這樣,心情就好亂。

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了白天,晚上十一點,江喻捷回家了,一看就知道喝了酒。

一口氣瞬間湧上喉,謝子覺突然覺得有點火大。

「你喝了酒嗎?」忍住莫名的火氣,他克制自己的語氣盡量平穩的問。

「嗯。」江喻捷只點了點頭,隨即從他身旁擦過打算回自己的房間。

「喂!」被這樣的舉動激怒了,謝子覺伸手扣住江喻捷的手臂,口氣忍不住變差:「你昨天沒回來對不對?不是告訴過你如果要晚歸還是外宿的話要說一聲嗎?不講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沉默。

「說話啊!」

「……你可以跟朋友出去喝酒到凌晨,我就不行?」

江喻捷回頭,表情有點難看。

「……那、那不一樣啊,我有打電話告訴你啊!」

「你既然想躲我,我也如你所願不煩你啊,現在幹嘛要抱怨我不回家不告訴你?」

謝子覺啞口無言。

「你討厭我,對不對?」江喻捷突然這麼說。

「沒有啊。」

「明明就有!」

「我說了沒有啊。」

謝子覺很困惑的再強調一遍:心想江喻捷是不是在發酒瘋?他還怕對方討厭自己呢!

江喻捷突然撲向前抱住謝子覺,讓他嚇了一跳。

「你明明就討厭我!不然為什麼要躲我?」還念著同一件事。

「我說了我沒有啊。真的。」歎了一口氣,謝子覺拿他沒辦法,任他緊抱著,不像平常般馬上掙脫。

「那你喜不喜歡我?」江喻捷又問。

謝子覺無言。他不懂江喻捷到底是怎麼了,現在的他真是反常。

「你……喝醉了。」勉強吐出這句話。

「我才沒有!」

「喝醉的人都會這麼說。」

「我才喝了兩瓶啤酒而已,兩瓶啤酒醉得了誰啊?」

是啊,其實他是在藉酒裝瘋,腦袋根本清醒得很。有點受不了謝子覺躲著他,心裡覺得悶,才一晚徹夜末歸、今天又跟學長在一起聊到很晚。可是他只喝了兩瓶啤酒而已,真的沒醉,只是臉有點紅。

謝子覺困惑的皺了皺眉。說的對,啤酒醉不了人,但是現在的江喻捷實在太反常了……

「你知道的對不對?」

江喻捷突然又沒頭沒尾的來一句。

「知道什麼啊?」謝子覺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什麼都不知道啦。

以為謝子覺在裝傻,江喻捷有點生氣,原本擱在他肩上的頭抬起,轉過來在他臉上大力的親了一下--

「就是這個!那天,你知道的,你也還記得,對不對?」

謝子覺的表情瞬間轉為驚恐,說不出任何話,只能把視線移開像是在躲避什麼似的,手也抬起想要推開抱著自己的人。

江喻捷卻緊緊抱住不放手,語氣變得悲傷。

「你知道的,對不對?可是你裝作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想搭理我,覺得我是個麻煩,對不對?」

「我……還以為是我病得神智不清了……」

一直不願相信是真的,一直想是自己搞錯了,可是江喻捷卻親口把自己欺騙自己的謊言打破--

「那才不是你的幻覺!」再大力親了他一下。

不知是不是被江喻捷的動作嚇到了,謝子覺竟然沒反應。要是平常的他早就出手扁人了,可是現在還傻傻的看著眼前的人--

「為什麼?」

「你不知道嗎?」謝子覺有點傻住的表情讓江喻捷突然好想哭。他根本就不懂……

謝子覺僵硬的搖了搖頭,心裡突然有股感覺:不要問,因為你承受不起。

江喻捷真的哭了。淚流出了眼眶滑過臉龐,突然覺得心好酸……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好喜歡你……」哽咽。

「喂!你怎麼哭了?」

聽到江喻捷的抽噎聲,謝子覺才知道他哭了,瞬間慌亂了起來,手足無措地用自己的衣袖幫他擦眼淚。不是沒見過男人哭才這麼驚慌,而是不論對象是誰,他最害怕看到有人在他面前哭。

「我好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抽抽噎噎。江喻捷抱著自己很喜歡的人,不停的重複著這句話。

「我知道……」無奈的歎口氣,又很慌亂,謝子覺有一句沒一句地哄著他。實在對流著眼淚的人沒辦法吶。

要是江喻捷用平常的口氣說這種事,那他還可以冷靜的回絕;要是江喻捷脾氣和他一樣暴躁,用大吼大叫的方式說話,那他大可和他大吵一架、甚至痛扁他一頓……

可是,江喻捷用了他最無力招架的一招:哭泣。

他沒有辦法對一個流著眼淚、哭得傷心的人說狠話。

其實,並沒有受到驚嚇。或許因為心裡隱約有個底了。

也不覺得噁心。非常清楚江喻捷是個男的,和自己同性。但就是不覺得噁心。

他很疑惑。聽到他說喜歡自己後,第一個竄進自己腦子裡的念頭是:他為什麼喜歡我?我有哪裡值得他喜歡?搞不懂。

江喻捷一直都對自己很好,原來是因為……

想到這,謝子覺感到胸口一陣抽痛,又覺得感動、還有一絲絲……小小的甜意。被人喜歡的感覺其實還挺不錯的。

負面的感覺並沒有太多,所以他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只是……仍然得拒絕。

「你別哭好不好?聽我說,我是男的。」

「我知道啊。」江喻捷稍稍止住了抽噎。

「你……也是男的。」

「我當然是啊。」

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謝子覺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努力想找話開導他。

「小覺,你討厭我嗎?」

江喻捷突然又問這個問題。

「我剛剛--」意識到自己因為這個從剛才持續到現在的蠢問題而火氣上升、口氣變差,謝子覺馬上閉嘴,再開口:「就說了,沒有!」咬牙。

「真的嗎?」

「……真的。」

本來想講「廢話!說沒有就沒有!」可是又怕江喻捷會哭得更無法克制,只好忍氣吞聲。

「我很喜歡你,你知道嗎?」

「嗯,你說了。」摸摸鼻子,不好意思。

「……你才不知道。」

「我知道啊。」真想歎氣。

「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

「我想為你做很多事,想看你開心,想讓你依靠我,你和我在一起不必像和別人那樣,你想要脾氣就要脾氣、想任性就任性,把自己擺在第一位,不用先想到別人。我想疼你,想要對你好,很好很好……」

緊抱著謝子覺說著這番話,江喻捷沒看到對方一臉複雜的表情。

為什麼?自己到底哪裡值得他這樣對自己?

絲毫不覺得反感或噁心,謝子覺在想的是離那好遠的事……

「小覺……」抬起頭,看著謝子覺,江喻捷說:「你不討厭我,對不對?」又開始哽咽。

見江喻捷好像又要哭了,謝子覺慌亂的說:「當然不啊!你到底在想什麼?我怎麼會討厭你。」

「那……」吸吸鼻子,江喻捷說:「那你讓我喜歡,好不好?」

謝子覺不懂,「你讓我喜歡」的定義是什麼?也不懂江喻捷到底想幹什麼?

「你可不可以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和你的關係特別一點?就像……我在追求你那樣?你可以不理我,討厭我也直說無妨,你可以去喜歡別人,看到你喜歡的女生可以去追,只要你不想看到我、或者你有喜歡的人了,我就不煩你了,我不會讓你覺得困擾的。就當作是……試用期,好嗎?」

「試用期?」

腦袋聽了這麼長的話都打結了,聽到試用期,謝子覺更迷糊了。試用什麼?

「我喜歡你的試用期。」

被江喻捷泛著水氣的溫潤眼珠直視著,讓謝子覺連話怎麼說都忘了。

甚至忘了自己到底回答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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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說不定這是一場夢。

或是整人惡作劇之類的……

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實。

呆呆看著眼前的湯碗,謝子覺彷彿石化了。

昨晚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失了控,一切都脫軌了,清醒了俊回想起來真是……荒謬到極點。

早知道的話就讓江喻捷直接進房間、不要拉住他發脾氣,這樣是否就不會有昨晚的那場告白?帶著眼淚哭得淅瀝嘩啦的告白和要求,讓自己招架不住……

說不定今天回去以後,江喻捷會笑著跟自己說:我是開玩笑的啦!

忍不住乾笑了起來。想也知道不可能。

昨晚的脫軌演出是把之前種種曖昧不清的事一併通通扯出來、攤在眼前讓他看個清楚,知道就是這麼一回事。絕對不是什麼喝醉酒了發酒瘋,或是月亮太圓讓人心神錯亂這類的蠢理由。

謝子覺歎了一口氣。他回去後該怎麼面對江喻捷?

再歎一口氣。他居然不覺得噁心,還抱著就試試看也可以的心態,居然並不排斥……

歎了第三口氣。救命……誰來把他打昏算了?

「那餛飩麵有這麼難吃嗎?」

魏杉柳突然從背後出現,嚇了謝子覺一跳。

「靠北!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出場嗎?」沒好氣。

「我覺得你最近說話愈來愈幽默了耶。」魏杉柳坐下,拿起竹筷很不客氣的吃著謝子覺湯碗裡的餛飩,還說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誇獎他的話。

「謝謝噢。」

「不客氣。」

看著魏杉柳快速的吃著自己碗裡的東西,謝子覺腦袋裡突然躍出一個問題--

「小魏,你覺得是男的好還是女的好?」

魏杉柳抬頭,表情空白了一秒,然後小心翼翼的問:「你……馬子有了?」

瞪了他一眼,謝子覺受不了的說:「有你的頭!你腦袋裡裝的是什麼?」

「說的也是,要是這樣,你應該要先問我是要打掉好還是留下好才對--馬的!那你剛才說什麼男的好還是女的好啊?」魏杉柳沒好氣的回吼。

「我是說……是說……」表情看來似乎有難言之隱,謝子覺吞吞吐吐。魏杉柳看了很高興的湊近了過去:「是什麼神秘的事啊?」

「嗯……我是說,對象是男的好還是女的好?」

表情比剛剛更空白了,魏杉柳問:「你……說什麼對像?」

「你知道的啊。」臉色有點難看。

「當然是女的啊,又香又可愛。你……」魏杉柳小心的措詞:「你考慮的對象是男的?」

雖不中亦不遠矣。

魏杉柳用一種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著這個從國中就認識的朋友,腦袋裡突然空白成一片不知該說什麼。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啦!」知道魏杉柳心裡在想什麼,謝子覺沒好氣的說。

「那……是有人看上你了?」

「……」賓果!

點點頭表示瞭解,魏杉柳拍拍他的背算是給他打氣,說:「你……人氣不錯。」

這到底是誇獎還是挖苦?

謝子覺又瞪了他一眼。早知道就不要問他,問也是白問的。魏杉柳早就有交往好幾年的小女朋友了,還能給他什麼中立的建議?呋!

「那碗麵錢你要付。」謝子覺把整碗麵部推到魏杉柳面前。

「什麼?我才吃幾顆餛飩而已耶!」

「對啊,只是有幾顆餛飩你就吃了幾顆而已,真的不多。少囉嗦!付錢!」

「喂--」

幸好中午和魏杉柳胡攪了一下,稍稍緩和了自己緊繃的情緒。能讓他平靜的回家面對江喻捷。

腦袋裡閃過很多假想的狀況,最差的幾個情形都想好了,謝子覺有點緊張的等江喻捷回家。結果,對方卻一臉沒事的樣子,像往常一樣笑著對他說「我回來了!」。

「我買了鹽酥雞,一起來吃吧!」

把身上的東西放回房裡後,江喻捷笑著把買來的一袋鹽酥雞放在客廳的小茶几上,招呼謝子覺一起來吃。

慢慢踱步過去,謝子覺不知該怎麼和他說話。

江喻捷把竹籤遞給謝子覺然後自己才開動。一邊吃著米血,一邊用竹籤不著痕跡地把謝子覺喜歡的三角骨肉撥到袋口前讓他比較好拿。

默默的吃著鹽酥雞,謝子覺偷偷看了江喻捷一眼。他沒變啊,眼神表情都沒變,還是之前那個笑起來很可愛的江喻捷,可是自己卻覺得很難靠近他……

江喻捷轉頭了,和謝子覺的視線遇上。原本有點緊張的要移開視線,但江喻捷歪歪頭對他微笑……謝子覺就傻眼了。

「我等一下還要出門。」江喻捷開口說話。

「啊?嗯……喔。」謝子覺只是發著單音,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要是平常的小覺,會說「既然這樣那你還回來幹嘛?」。」江喻捷歪歪頭看著他說。

看著江喻捷,謝子覺不知該回什麼話。他也覺得自己現在的舉止有點怪了嗎?

「嗯,算了,沒事。」江喻捷低下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是謝子覺聽到他吸吸鼻子的聲音。

「喂,你別哭……」以為江喻捷又要哭了,就像昨晚那樣。手忙腳亂地抽了一張面紙要遞給他。

「我才沒有。」

抬頭,江喻捷的臉上看起來很乾淨。

「那你幹嘛吸鼻子啊」謝子覺沒好氣的大吼,有點生氣。害他嚇了一跳,--!

「我流鼻涕啊。」被吼的人覺得有點委屈。

「吶,給你!」謝子覺哼了一聲把整盒面紙用力塞到他手裡。流鼻涕不會擤出來啊?害自己以為他又哭了,嚇得手足無措。

「小覺很怕看到有人哭嗎?」

看著謝子覺有點生氣地嚼著鹽酥雞,江喻捷小心地問他。

「怕死了!」再塞進一塊雞胸肉,掩飾自己有點不知該怎麼應對的無措。

江喻捷聞言笑了。聽到笑聲,謝子覺沒好氣的轉過頭,本來要吼他「笑什麼笑」,結果看到江喻捷的笑臉,又傻了一下。悶哼一聲,把要出口的話往肚裡吞。

「我真的很喜歡你。」

突然的這一句話讓謝子覺嗆到了。

「我已經說了,不可能裝作沒事的。」倒了杯水給謝子覺,江喻捷說:「我有點後悔,可是說了就是說了。」

看著江喻捷,喝口水。再喝一口水。直到像要掩飾什麼似的把杯子裡的水都喝光了,謝子覺還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你可以不用裝作沒事,你可以做你想要做的反應,但也不用太在意我,你不想理我的話就不理沒關係。只要討厭我了,就直說,這樣就好了。」

眨著溫潤的眼睛對他笑著,江喻捷說著這樣的要求。

胸口突然傳來一陣莫名的抽痛感。謝子覺突然覺得心有點痛。

或許,就是在這裡開始沉淪的。

就這麼共處了兩個月。要說若無其事也不是。但要具體的說出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明白。

因為一直沒有被明言拒絕,所以江喻捷的行為有些變本加厲。對謝子覺愈來愈常說一些曖昧的話,很甜很甜的……讓謝子覺聽了會以為心臟要麻痺了似的。他會很困惑、羞赧、不知該怎麼回對。

江喻捷愈來愈常觸摸謝子覺。他喜歡輕拉著謝子覺的手搖晃、說一些近乎撒嬌的話,也喜歡摸摸謝子覺的頭,然後看他一臉赧然地撇過頭的樣子。他更喜歡趁謝子覺沒防備時抱住他,把臉放在他肩上磨蹭。雖然謝子覺會大叫著把他推開、罵他腦袋裡在想什麼,但江喻捷清楚,那是因為謝子覺自己本身就不太喜歡被人碰觸、會覺得彆扭,而非他厭惡自己所以揮開,於是他並沒有退縮。

他知道絕對不可以和謝子覺比凶,因為謝子覺絕對會比他更凶悍。但,只要對他好聲好氣的說話,即使真的是自己無理站不住腳,只要態度柔軟、乾脆的道歉,謝子覺就會馬上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他能悍然的面對兇惡的人、回以比他們更凶狠的行為,卻不知該拿姿態柔軟的人怎麼辦。江喻捷總覺得這樣的他好可愛……

他也愈來愈會說甜言蜜語哄他,只要幾句話就能讓謝子覺服服貼貼的。而謝子覺好像被麻痺了,和江喻捷一起慢慢的陷在這種若有似無的甜甜曖昧裡,無法自拔。

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呆站在廚房裡,謝子覺突然很想吃排骨酥。或是姜母鴨,還是麻油雞飯……什麼都好,只要是熱騰騰、能溫暖他的胃的。

這年的冬天特別冷,連上生上長的北部同學都受不了。怕冷的江喻捷就不用說了,比誰都早把大衣、圍巾、毛手套……各種御寒衣物都拿出來佩帶齊全了,整個人跟球一樣圓滾滾的。

寒冬,又下雨,氣溫更凍人了。謝子覺現在的心情非常不好。在高雄長大的他,最討厭下雨了。高雄的冬天鮮少下雨,在這裡,下雨卻像家常便飯似的、有事沒事就來一陣,真受不了!

用力打開冰箱門,一眼就可以看到冰箱內壁,架子上只有半顆高麗菜。心情更差。

「江--喻--捷--」扯開嗓門大叫,現在他看什麼都不順眼,一肚子氣正待發作。

「怎麼了?」穿著大衣、裡圍巾、戴毛手套的江喻捷笨重地踱步到廚房。

「冰箱裡那鍋雞湯呢?怎麼不見了?」

原來是沒有東西填肚子在亂發脾氣。

「昨天我們一起喝掉了啊。」江喻捷無辜的說。而且鍋子還是你洗的呢,不記得了嗎--不過這句話不能說,他知道,謝子覺肚子餓時脾氣就特別差,要小心說話免得他發飆。

「等一下再煮一鍋吧。你要喝什麼?」

「算了,我出去買現成的。」抓抓頭,莫名焦躁。

拉住謝子覺的手,江喻捷說:「我們一起出去買吧!買一隻雞回來燉好不好?」

沉默了一秒,轉身,謝子覺慢慢抽開他的手,進房拿錢。「好啊。」

看著謝子覺的背影,江喻捷笑了。謝子覺不再揮開他的手。只要不太過份,有時他還會任自己拉著他的手輕輕搖晃。這種感覺真好。

兩人撐著雨傘一起慢步到離住家十幾分鐘遠的生鮮超市。買了雞肉,謝子覺說他要做麻油雞飯。江喻捷說:「明天我們吃火鍋吧!」於是又買了一堆火鍋料和青菜。還買了零食、乾糧、泡麵、還有茶包……

只要和江喻捷出門,就會買回一些預定之外、莫名其妙的東西。他看到什麼想要的就毫不猶豫地放進手推車裡,然後謝子覺就會板著臉把東西一樣一樣又放回原位,有時兩人還會在貨物架旁來場拉鋸戰。

結果買了兩大袋的東西,有一半都不是謝子覺預計要的。一人一袋拎著慢步回家。雨停了,謝子覺的心情也變好了,沒有剛剛出門時那麼暴躁。

小巷內,迎面吹來的寒風令江喻捷縮起脖子不住發抖。

向謝子覺靠近,肩貼著肩,見他沒往旁邊移開,又食髓知味地輕握住他沒提袋子的手。

「喂--」謝子覺皺了皺眉。

「好冷嘛。小覺冷不冷?」江喻捷馬上開口截斷他的話。

「沒你這麼嚴重。」大衣圍巾毛手套的……

「小覺的手很溫暖。」輕輕搖晃著謝子覺的手,江喻捷笑著這麼說。

「你戴著手套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更握緊一點,手掌間沒有空隙了。

「喂……」謝子覺終於想起要抗拒了。

「沒有人看見的。」用很輕柔的聲音保證。

不知該說什麼,謝子覺無聲的歎口氣,沒辦法的任江喻捷握住自己的手輕晃。

江喻捷的毛手套……有點剌。

「喂,你的手套……」

「什麼?」

「……沒事。」說不出口。

江喻捷不解的看著謝子覺,歪歪頭說:「小覺的手也會冷對不對?」

「還好。」

「要不要戴我的手套?」以為謝子覺想要戴他的手套又不好意思說。

「啊?」

江喻捷把握住謝子覺的那隻手套拿下,為他戴上,然後再握住他的手。這樣相握的兩隻手都沒有戴手套、掌心和掌心貼在一起,江喻捷直接感受到謝子覺溫熱的手了。

「一人一隻手套。」

對著一臉茫然看著他的謝子覺開心的笑著,江喻捷又輕輕搖晃起了握住他的手。

傻傻看著江喻捷的動作,謝子覺不知該作什麼反應才好。總不能拿下他戴在自己手上的手套吧。手套裡有江喻捷的溫度,但不是很暖,那傢伙的體溫還真低啊……

「小覺的手好暖噢!」歪著頭對謝子覺笑著,路燈下,江喻捷的笑臉一點也沒有寒冬的味道。

突然,謝子覺好想摸摸江喻捷的臉。想感覺那是暖的或是被凍得冰冷的、是怎麼樣的觸感……

傻傻地,謝子覺沒注意到自己輕輕的回握了他的手。

輕輕的,但江喻捷感受到那股力道了,訝異的轉頭呆看著謝子覺。

「怎麼了?」

「沒、沒有。」

趕快回頭裝作沒事,他偷偷的笑了。



就算現在迎面吹來的風再凍也沒關係!

「你這個白癡--」

暴吼。憤怒的音量透過手機,讓旁人嚇了一跳。

江喻捷皺著臉,把手機稍離自己耳朵遠些,乖乖聽著謝子覺抓狂痛罵他。

因為他的鑰匙……掉進水溝裡了。

不知怎麼搞的,反正就是不小心,那上頭串著機車、家門的鑰匙,就這麼滑過水溝蓋、掉進水溝裡嘩啦嘩啦而去了。欲哭無淚。

「你人怎麼不掉進去一起沖走啊?」謝子覺在那頭還沒冷靜下來。

「……」本來想以常理回說「我人這麼大掉不進去啊」,可是想想還是不要回話好,免得謝子覺更抓狂。

因為電話那一頭的人罵不還口,所以謝子覺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咬牙問:「沒機車鑰匙那你怎麼回來?」

「我自己坐捷運回去。可是……我要等你幫我開門。」經過了這段時間,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沒了機車就不知道該怎麼回家的生活白癡了。

但謝子覺沒有在家門外的隱密處藏放備份鑰匙,因為他知道不管怎麼藏,高段的偷兒還是找得到。所以江喻捷的鑰匙掉了就只得等他回家幫他開門。

「你什麼時候回家?」

「我現在就可以回家了。」可是謝子覺現在正在會計事務所裡打工。

「嗯……那你方不方便來我這裡?我把鑰匙給你。」這裡,指的是打工的會計事務所。江喻捷曾去過兩次。

「要怎麼去啊?」他連該搭哪一線的捷運都不記得了。

「……」早就知道不要對他期望太高。

「算了,你在外面找個地方待到晚上九點半!老闆今天要我加班幫忙做報表,起碼要九點以後才能回家。」

然後又訓了幾句話俊,他就掛了電話了。留江喻捷一人呆呆的看著手機螢幕。

其實也不太指望謝子覺會說出「我現在馬上回家」這種話,可是……被這麼訓完後就乾脆的掛上電話,心裡還是覺得有點難過。空空的,像是被人硬生生刨挖掉了一部份似的……

他一定不喜歡我。

--忍不住心裡躍出這種自暴自棄的想法。而且還找不到什麼可以反駁的理由,心情突然變得好差……

在拉著謝子覺的手、對他做的事愈來愈變本加厲時,他是不反抗沒錯,但那只代表他不厭惡而已。他根本就還沒喜歡上自己……

「怎麼了?老遠就看到你在發呆。」

一隻手拍上江喻捷的肩。

「沒有啊,學長。」勉強收回自己鬱悶的情緒,對眼前的人擠了個笑臉。

「你要去哪裡嗎?」對方笑著這麼問江喻捷。他挺喜歡這個學弟的,思路清晰、談起理論來頗有條理而且有自己的見解,雖然在人際關係的處理上比較呆板,但和他在一起還挺愉快的。

「嗯……也沒有要去哪裡啦,我鑰匙掉進水溝裡,回不了家了。」

「怎麼會掉進水溝裡?那你機車不就要先放這裡過一夜了?」

「對啊,沒關係。」這是小事。

「要不要我載你回家?」

「謝謝,可是我現在回家也沒用,我的室友要晚上才會回來。」

「那……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玩啊?小志他約了一群中文系的女生要去KTV,要不要一起去?」

小志是另一個學長,繫上出了名的人來瘋活動狂,只要跟著他就一定有好玩的。他也算是一個好樣板,要是像他那麼愛玩的話,就會讓該當的不該當的都被當,然後在一邊緣苦海無涯。

扯開了嘴角,其實是苦笑。江喻捷一點都不在意是不是有女孩子。要是平常,這種邀約他都會推掉,不過現在……

「好啊,但是要麻煩學長載我了。」

「沒問題!」

「學長還是想「要是是漂亮學妹就好了」對吧?」

「啊哈哈哈哈--」被發現了。

等到江喻捷回家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九點左右謝子覺有打過手機給他,聽到那頭傳來人聲嘈雜的歡笑聲時,就說「沒事!」然後馬上結束通話。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讓江喻捷心情更悶了。沒問他在哪裡、和什麼人在一起,只說「沒事」就把電話掛了……

帶著一身酒氣,江喻捷回到家時,得到的是謝子覺冷淡的態度。

「去睡吧。」

先回到家的謝子覺為他開了門後,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就冷冷的轉身坐在客廳沙發上不理他了。

沒問他為什麼喝酒,沒罵他身上居然帶著這麼重的酒氣回家……謝子覺今天冷淡的一反往常。

江喻捷忍不住覺得鼻酸。難道自己怎麼樣了他都不在意嗎?

賭氣的在謝子覺身旁用力坐下,彈性良好的二手沙發讓兩人因此震動了幾下。

謝子覺冷冷的轉過頭掃了他一眼,又轉回去盯著電視看。那眼神凶狠的像是要把他大卸八塊似的,殺氣騰騰。

江喻捷真的生氣了,湊近謝子覺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下,大聲的說:「你討厭我了對不對?那就明講啊!不要突然對我這麼冷淡!」

謝子覺火大的扭過頭一拳擊向他身旁的沙發靠背。咬牙說:「我現在很火大很想扁你。我已經很克制了,你非要我揍你是不是?」

「你想揍就揍啊!好過你什麼話都不說。」

聞言,謝子覺收緊拳頭,惡狠狠盯著江喻捷,真的很想把他揍昏。

還以為江喻捷在等自己回家為他開門,所以拚命趕著把報表做完匆匆向老闆道再見、飆快車回家,在路上等紅燈的空檔打手機想告訴江喻捷可以回來了時,電話那頭居然然傳來男男女女的笑鬧聲,聽了心情莫名火大起來。這也就算了,這傢伙還搞到這麼晚才回來,身上還帶著酒味,叫他怎麼不生氣!

結果只有他自己一人像笨蛋一樣掛心他沒鑰匙進不了家門而已,可惡!

「你少得寸進尺!我只要不說話讓你一點你就愈來愈囂張!」

「我才沒有得寸進尺!」

汪喻捷激動的回以大吼,轉身把謝子覺壓下--

「你要是討厭我了可以直說,我不想被你厭惡,一定會收手的。可是你什麼也不說,我自己一個人猜測你的心意好難過!」

他終於忍耐不了爆發了--





第十三章





「你發什麼酒瘋啊!老是說什麼討厭討厭的,無理取鬧!煩不煩啊」

被壓在沙發上的謝子覺一拳擊向江喻捷,讓他滾下了沙發。

出手後才想到,這個人根本承受不起自己的拳頭。

謝子覺半躺在沙發上懊惱的瞪著自己的手掌,喘著氣,想察看江喻捷的傷勢,卻又起不了身鼓起勇氣去看他……

有一會兒,很安靜。詭異的靜。

然後,沙發下傳來啜泣聲。

謝子覺被驚得馬上彈起、彎下身去看發出啜泣聲的人怎麼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

想扶江喻捷坐起身,但他倔強的摀住臉弓著身、側躺在地上背對謝子覺,怎麼都不起來。謝子覺急得向他道歉,想看看他的臉怎麼了……

「你知道嗎……」倔強著不肯面對他,江喻捷的聲音悶悶的傳來--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因為喜歡你,所以怕你討厭我。你剛剛那麼冷淡,早上也是,罵完我後就掛電話了,我真的覺得很難過……」

謝子覺不知該說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他慢慢的開口:「我……真的不討厭你,真的。別再講這種話了,我不喜歡,覺得很煩。」

「……你不討厭我嗎?」帶著哭音。

「真的不。」

「那我可不可以繼續喜歡你?」

謝子覺皺了皺眉,覺得這問題真怪異,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答。

「……可以啊。」還是要答,免得江喻捷又要哭了。

「真的嗎?」

「真的。」

「小覺……」

江喻捷終於自己慢慢轉過身來面對他了。

「什麼?」

「……我……流鼻血了。」

移開蓋住臉的手,江喻捷臉上有明顯的瘀青跟兩行鼻血。

「啊--」

手忙腳亂地幫他止住血,又拿了冰塊為他冰敷臉煩,愧疚感在謝子覺心裡膨脹到極限。

眼角殘留著淚痕,江喻捷凝視著一臉自責、忙著為自己處理傷處的謝子覺--

「小覺……」

「什麼?」

「你剛剛為什麼對我那麼冷淡?你在氣什麼?」

「你還敢說!我為你死趕活趕把報表趕出來給老闆、還飆車回家!你跟朋友在一起玩沒跟我說、讓我擔心你在外面回不了家會無聊也就算了,還這麼晚才回來、又喝酒!還發酒瘋說一堆蠢話!」想到就生氣。

「你為了我提早回來嗎?」

「對啊!一口氣連趕十幾份報表後才回得來!」

突然一切在心中的烏雲都散開了,覺得輕飄飄的。

「小覺……」

「你不要講話!這樣臉不會痛嗎?」

「我可不可以親親你?」

謝子覺的動作突然停止。

「什麼?」難以置信。

湊上臉,在謝子覺嘴角輕輕落下一吻,江喻捷甜甜的對他笑著……

「喂--」

這太震驚了。連江喻捷一向有用的甜笑都安撫不了他。捂著嘴角,瞪著江喻捷。

「你如果不討厭我的話,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點再往前一步的機會?」

邊說著,邊在他捂著唇的手背上又落下一吻。江喻捷有所求的溫潤眼珠,讓謝子覺頓時心跳加速。

江喻捷握住他的手,慢慢拿開……

還殘留著些微血液和瘀青的臉,讓他無法抗拒推開。

兩人的唇輕輕相觸了。

謝子覺抱著頭,覺得自己真的沒救了。

要是自己不為所動也就算了。偏偏心跳得很快,那一瞬間還覺得江喻捷的臉真好看。

事後還覺得,其實還好、不討厭嘛。只是震驚了點。天哪……

自己為什麼就是拿他沒辦法?他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呢?

怎麼也想不透,江喻捷為什麼喜歡自己?

意識到他一步一步的逼進,自己已經快沒有後路可退了……

臉微微發熱。謝子覺悶哼一聲,把臉貼在冰冷的桌上想讓自己冷靜點。

「小覺,你的電話!」

江喻捷在門外大喊。天冷了人就不想動。要是平常,江喻捷會親自走到謝子覺的門前敲門跟他說。

「你也太誇張了吧。」

走到客廳時,謝子覺看到江喻捷整個人裹得跟球一樣,羽毛衣、羊毛圍巾、羊毛手套、毛襪……真是裝備齊全,面前還放著熱茶,就差沒擺個火爐了。冬天,江喻捷比較喜歡待在客廳,因為客廳不知怎地比他的房間暖和。

「我還想冬眠。」江喻捷皺皺臉這麼說。

忍不住笑了一聲,謝子覺才拿起話筒開始講話。

等掛上電話後,江喻捷就拉起他一隻手臂抱住。

「喂……」

「好冷!」抱得更緊。

「冷不會去抱暖爐啊!」

「才不要!我比較想抱小覺!」

「你--」謝子覺不知該怎麼說他。覺得臉又更熱了……

見謝子覺沒有推開自己的想法,江喻捷得寸進尺地轉而抱著他的肩膀,把頭靠在上頭。

「喂喂……」

「靠上來才知道,小覺的肩膀幾乎是平的。」老實說,不太好靠。

「那又怎樣?」

「穿衣服會很好看。」這也是實話。

「……」江喻捷的十句話裡,有七句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回對。乾脆不說話。

兩人都安靜了。謝子覺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開始看了起來。

其實有點無聊,期末考考完了,暫時拋開課本就等著放寒假。沒什麼事要做,無聊,所以任江喻捷這樣對自己這般……曖昧。算是吧。

「我要看飛天小女警,現在有在播。」江喻捷頭還靠在謝子覺肩上對著他這麼說。氣息就輕拂在他的頸上、頰邊……

心跳瞬間急促了起來。

「那是我十一歲的小弟弟在看的。」故作鎮定。

「飛天小女警很好看!」

「我要看這個。」轉到播著財金相關資訊的頻道。

「我不要!」江喻捷的音調開始上揚。

「才不管你。」

「我要看飛天小女警!」反正就是不想看財金節目。

「吵死了!電視又不能一人一半!」謝子覺終於受不了的抓著遙控器大叫。

「不然我們一起看……」

「才不要!電視是我開的,你想看剛剛怎麼不開?」

「小覺好無情……」開始吸鼻子。

「假哭是沒有用的。」雖然怕人哭,可是真哭假哭謝子覺還是分得出來的。

「哼。」

「哈哈哈!」得意地回以三聲大笑。完全忘了剛才自己因為對方的氣息而心跳加速。

江喻捷不再說話了。貼得更緊、認份的抱著謝子覺陪他看令自己很想睡的財金節目。算了,只要能抱著謝子覺就好了。

總覺得好像被一團球給抱住似的,很奇怪,謝子覺忍不住扭動身體--

「你穿的跟球一樣。」

「很冷嘛!」

「今天的氣溫十度,還好吧?昨天只有--」

「不要跟我說氣溫!」江喻捷害怕的大叫。光聽就忍不住發抖。謝子覺見狀大笑。

「喂,你自己去買台電視算了。」

突然想起,江喻捷常常和他一起看電視。總不會那麼巧兩人想看的節目都一樣吧?不過這也是說說罷了,要是江喻捷真的買了電視回來,一定會被他罵亂花錢。

轉頭,江喻捷親暱地用額頭輕叩謝子覺的臉,說:「不要,我想和小覺一起看電視!」

心跳又開始變快了,謝子覺深吸口氣忍不住大聲說:「笨蛋!」

江喻捷靠在謝子覺肩上,笑得甜甜。

就是要循序漸進。佐以好聲好氣。

還有絕對的耐心。太過急切不行,躁進是大忌。

要對他極具耐性,不管他脾氣再怎麼壞、說了什麼讓自己也忍不住肝火上升的話,只要平靜相緩的回對,他就會馬上收斂、還會有點手足無措,真可愛。要是對他說一些甜甜的話,馬上就能看到他困惑又羞赧的表情……

就好像初春裡萌芽的幼苗,兩人間開始有那麼點微妙的感覺滋生。

冬天已經過去,開始回暖。這對怕冷的江喻捷來說也許算是好事,但是再也沒有好的藉口賴在謝子覺身上真是件可惜的事,他的身體好暖啊……

「江喻捷,」絲毫不知他腦袋裡在想什麼的當事人出聲叫他。「你春假沒有要去哪裡吧?」

「嗯?怎麼了?」

「我要回家。你沒有要去哪的話,這裡就拜託你了。」

「你要「回家」?」一時意會不過來的江喻捷,有點困惑。

「嗯。我好久沒回去了。」連寒假都因為得打工、逢過年又買不到返鄉車票而沒回家。

原來指的是高雄老家。江喻捷垂下了眼,難怪他剛才意會不過來。自己把和謝子覺共租的住處當成是家,那個在高雄、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對他來說反而沒什麼感覺。

「家」啊……

「我可以跟你回去嗎?我春假沒什麼事,侍在台北也不知道要幹嘛。」

「跟我回去幹嘛?你回你家啊。」忍不住看了江喻捷一眼,覺得他很奇怪。自己有家幹嘛不回?

「我家又沒人,只有瑪麗亞在家而已。」撇撇嘴低下頭,江喻捷一副覺得無趣的表情。瑪麗亞是他父母僱用了好久的菲傭,久到他們放心讓她看家,不怕她搬空家裡的貴重物品或是脫逃。

江喻捷說的也是。

連大年初三這種應該全家團圓的日子,家裡都可以放空城一個人也不在、父母兄姐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這樣的家也難怪他不想回去。

謝子覺心忍不住抽疼起來。

「好啦,你跟我回去。先說好,晚上你自己回你家睡覺,我家可沒地方讓你睡!」

「耶!謝謝!」高興的抱著謝子覺磨贈磨贈。

「走開!」

謝子覺又臉紅了。

回家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能讓一個平常對金錢把關很嚴的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強號火車。而且平常臨大敵還面不改色的他整晚沒睡直到上了火車還很亢奮,像是要去郊遊的小學生。

只要過了一個停靠站就能看到謝子覺興奮的回頭看著月台遠去。看來他是真的很期待回家。

可是江喻捷卻不想。一點也不想。

他的小覺要是回到了家,就不是他的小覺了。他會變成六個小鬼的大哥、別人的乖兒子……

他不喜歡這樣。

好不容易死纏爛打才到了這種階段,連謝子覺的手都不能想牽就牽。昨天對他撒嬌想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就被紅著臉轟走了,要進展到如自己所願還不知到底要多久……

自從謝子覺決定要回家後,感覺上好像對自己冷淡了許多。他是怎麼了?哪裡不高興?他意識到什麼問題了嗎?還是他討厭自己了?

只要謝子覺的態度變冷淡了,江喻捷就會很不安的想「他是不是討厭自己了?」--其實自己也知道自己老是這樣很煩。可是……就是怕呀!

忍不住就這樣陷入了一種無限的鬱悶裡。

謝子覺一點都沒感覺到身旁的人心情不太好,看著腳邊從基隆的李餅店買來要帶回家給家人吃的鳳梨酥,興奮莫名。

他要回家了。馬上就能看到父母和一堆弟妹了。雖然以前在家有時會覺得弟妹很煩、給自己的壓力很大,可是這麼久沒見到他們了,還真想那群整天喳喳叫吵個不停的小鬼們……一想到家人,忍不住嘴角上揚,表情變得溫和……

江喻捷看到心裡覺得更酸了。

自己也能讓他有這種表情的時候嗎?

其實一點自信也沒有。

可惡……

「小覺--」江喻捷身體一歪、把頭用力靠在他的肩膀上。

「幹嘛啊!」謝子覺被嚇了一跳,沒好氣地想推開他。

「你沒有在想我對不對?」

「……你就坐在我旁邊,還想什麼?」忍不住想問他腦袋有沒有問題。

「嗚--」

「早就跟你說過假哭沒用。起來!」

「我想睡覺了。」江喻捷很固執的硬是把頭靠在謝子覺的肩膀上賴著不起來。

「……隨便你。」

在這種算是公共場所的火車廂裡,要是是胡鬧(撒嬌)的賴在他身上,謝子覺一定會把他推開,但要是說想睡了借個肩膀靠一下,他就會忍耐,讓自己繼續賴在他身上,說不定還會幫自己蓋上外套抵擋車廂裡的冷氣。

早就摸清楚謝子覺的個性了。

貼得他好近,感覺到他身體傳來的體溫,好暖好舒服……江喻捷滿意了,閉上眼睛乖乖的,裝睡。

謝子覺把自己的肩膀壓低一點讓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比較好睡,然後,聞到身旁傳來的細微香味,是洗髮精的味道。微香的味道輕搔著鼻陘,莫名的感覺臉有點熱。他拿出外套,動作小心地為身旁看似睡著的江喻捷蓋上。

江喻捷閉著眼偷偷的笑。果然如他所想的,對方真的幫他蓋上外套怕他著涼……

自強號火車已經過了濁水溪向北台灣說再見。

第十四章



謝子覺回家後卻變了。

江喻捷知道分寸,在他的家人面前絕不會對他做出什麼曖昧的舉動,可是偶爾私底下只有兩個人在一起時,謝子覺開始會揮開他伸過來的手。

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牽牽謝子覺的手、撒個嬌而已,以前他都不會拒絕的,但為什麼回家以後就對自己這樣愛理不理了?

江喻捷不懂,謝子覺是怎麼了?他是在顧忌什麼?或是在意什麼?雖然,之前對他做出親密曖昧舉動時他也會一臉赧然,但現在卻多了一種不自在、想逃避、甚至受不了的表情。

為什麼你要這樣子逃避我?

我自己也知道,有時候自己的一些行為舉止不是很得宜,會讓你覺得不太高興或不自在,可是,我很努力在修改自己的腳步跟隨你啊。為什麼你要這樣子逃避我?

腦袋裡出現這個念頭,隨即,江喻捷又笑了。嘲笑自己太過自以為是。

為什麼謝子覺不能逃避自己?他又沒承諾過什麼,甚至在對他說喜歡時他根本、從沒正面回應過自己……

從沒啊。

所以,他可能會馬上翻臉叫自己滾也說不定,他可以罵自己是笨蛋、可以對自己愛理不理、可以……

苦苦的感覺哽在喉頭。沮喪的蹲下,覺得全身無力。

看著地上的螞蟻,江喻捷突然覺得「要是自己是螞蟻就好了」。螞蟻總不會知道什麼是愛吧?要是能這樣就好了。渾然不覺這樣的想法對螞蟻來說也挺失禮的。

「幹嘛蹲在這裡?有東西掉了?」

謝子覺的聲音從頂上罩下。江喻捷無精打采地抬頭看了一下,又低下頭。

「沒有啊。」

「那就起來啊。」

「不要。」

「你是怎麼了?」謝子覺好像歎了一口氣。

「我想當螞蟻。」

「什麼?你想當……什麼?」謝子覺露出困惑的表情,以為他聽錯了。這是正常人會講的話嗎?

「……」

江喻捷沒回話。腦袋裡開始在思考剛剛自己是怎麼了?

為什麼會覺得「要是不喜歡謝子覺就好了」?

一點都不好!

就算對方現在對自己愛理不理,就算根本不確定他的心意,他還是喜歡他。還是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啊……

是自己喜歡上他的,就該甘願點、不屈不撓才對,怎麼能因為這樣就喪氣了呢。

江喻捷很快地轉換了心情,深吸呼,站起來。

「我想當小覺最心愛的人。」

微笑的對著他這麼說,果然,看到他傻了一下後耳根迅速泛紅、皺眉,一副「你有病」的表情。

「拜託你……你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快速的轉過身去讓江喻捷看不到他的表情。

「在……你家門外啊。怎麼了?」

「對,在我家門外,所以拜託你克制一點。」說完就進屋裡去了,留下江喻捷一個人錯愕的站在原地。

呆了許久後,他恍然大悟。

終於知道了,原來是因為顧忌家人啊……

要不是因為那一句話,他可能真的怎麼也猜不到為什麼他回家後對自己的態度突然就變了。

就是因為家人啊。

要不是因為這樣,他也不會開始思考一些有的沒的,然後終於想到最嚴重也最現實的問題--

真糟糕,他們兩個都是男的。他早就忘記這事實了。

之前有想過的,可是忘記了、沒放在心上。太過專注在追逐,他沒想到要去為謝子覺設身處地的想一下他的感覺、他的立場……

到底該怎麼辦才會讓你喜歡上我呢?

到底該怎麼辦你才會喜歡我呢?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可以啊……

覺得有一點累了。花了好大的力氣和心神,到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有大部份都弄錯方向了,感覺真不是普通氣餒的。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討你歡心、你才願意把注意力多放一點在我身上,接著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呢?

到底該怎麼辦?

好像無視江喻捷鬱悶的心情,週遭的氣氛喧鬧熱絡到不行--

謝家客廳裡,老四老五老六老七正在爭著看電視。

「看新聞!」老四謝子群說。

「我要看MTV。」老五謝子良把頻道按到MTV台。

「看卡通啦!」老六老七這對雙胞胎大叫。

「不管,看新聞!」

「不要咧,我要看MTV,遙控器我拿到了!」

「吵死了!這是什麼團體啊?看新聞比較有意義好不好?」

「管我,我就愛,怎樣!」謝子良因為喜歡的偶像被批評而火氣上揚。

「看卡通啦--」最小的雙胞胎們騷動……

以下對話同上無限迴圈。電視只有一台,怎麼也擺不平。電視機如果有生命,早就被這家兄弟姐妹嚇得連夜逃家落跑了吧。

老二謝子誠在廚房裡幫忙謝子覺煮晚飯。本來江喻捷也要去幫忙的,可是被謝子覺轟了出來,說他是客人,乖乖坐著等吃就好。

江喻捷不懂,在台北的住處謝子覺都會拉他幫忙煮飯的,怎麼現在回到高雄來到了他家,他卻得當一個等吃飯就好的客人?

謝家老三還在屏東沒有回家。昨天打了通電話回來,在最末對謝子覺拋了句:「對了!哥,我交了男朋友,跟你很像哦,改天帶回來給你看看!」

謝子覺錯愕了好久,然後暴跳如雷。

「那小鬼才幾歲啊!交男朋友」

十七歲,如花的年紀,交個男朋友也不過份啊。江喻捷很不明白謝子覺在不悅什麼。

總覺得他回家後就好忙,有一堆小鬼要照顧。謝子覺好像是這群小鬼的另一個爸爸似的,什麼都要煩,連老三交了個很像他的男朋友都能分走他的注意力。但自己呢?謝子覺有注意到自己在為他煩惱、絞盡腦汁嗎?

江喻捷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電視機前的小鬼還在吵,頻道一直在卡通、MTV、新聞台間跳來跳去,沒人發現到一旁的鬱悶。

「吵死了!」

謝子覺拿著鍋鏟進到客廳來大吼一聲,小鬼們馬上全都閉嘴。果然是大哥。江喻捷的注意力也從無限迴圈的鬱悶裡被拉到眼前這個正在噴火的心愛男子身上。

「不管你們要看什麼,要吃飯的話就先給我來擺碗筷、擦桌子!」謝子覺揚著鍋鏟說。

小鬼們你看我、我看你,不敢違背大哥下的聖旨又不想離開電視……

「呃……我來好了。」江喻捷起身,卻被謝子覺制止--

「不行,這是他們的工作。而且你是客人,怎麼能讓你擦桌子。」揮手要江喻捷再坐下,謝子覺開始點名:「謝家璇,你去拿抹布擦桌子。謝子揚,你去擺碗筷,要記得擺一副給江大哥。」

被點到名、剛才吵著要看卡通的兩個雙胞胎「哦--」一聲扁扁嘴離開了,沒被點到的繼續爭執到底是看新聞還是MTV比較有意義。

謝子覺又回廚房去了,江喻捷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又滑進了一股苦味。他不懂,為什麼在這裡是客人所以什麼也不能做?當客人,和謝子覺的距離好遙遠啊……

江喻捷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很不瞭解謝子覺。他看到的只是兩人在一起的樣子而已,但那只是一部份的他。是謝家養成這樣的謝子覺,江喻捷卻鮮少看到他在這裡的樣子。

謝子覺真的像是謝家第二個父親。

他回來了,大大小小的事都移到他身上負擔,從採買日常用品到最小的弟弟被欺負回家哭訴都得處理……

在一旁的他看了覺得好羨慕。他想不起來成長過程中跟自己的兄長有什麼互動,甚至想不起來除了日常碰面打個招呼外,他們曾說了什麼話……真慘。

有一股莫名的驕傲,看,他喜歡的人這麼棒,能一肩擔起全家人。但卻又心疼,謝子覺照顧謝家六個弟妹,誰來照顧他?

這個家,似乎太理所當然的依賴他了。他只是大哥,又不是家長。

好想、好希望謝子覺可以依賴自己。就像他的弟弟妹妹依賴他一樣……

江喻捷歎了口氣。

想也知道不可能--以現在的情況來看。

苦笑。

我想成為能讓你可以依賴的人啊,我想疼你,想讓你也知道被人護著的滋味,而不是只是一直付出而且還不能表現疲態………

以前也曾跟著謝子覺回家,在他家裡作客許久,和他的弟妹、父母聊過天,看過他跟家人的相處情形。但或許那時沒現在的心境,沒仔細去發現不一樣的謝子覺--

和他在一起時,謝子覺是個很普通的大學生。帶點大哥氣息,為人很豪爽(除了錢之外),有著外表看不出來的體貼,說話算話,很會照顧人但脾氣很暴躁、沒耐性……

和家人在一起時,謝子覺是個一肩擔起照顧六個弟妹生活責任的大哥,完全沒有和同年齡層朋友在一起時那種嘻鬧感,老成了許多;脾氣更暴躁更沒耐性,但很盡責。看起來就很像個傳統的男人,威嚴、不容頂撞、高高在上,家人就是他的責任,是個能放心讓人依靠的人……

出外和在家的謝子覺,其實差別挺大的。

而且,江喻捷發現,在家裡的謝子覺,明顯的偏食!

離家和他同住時,謝子覺看到他不愛的食物頂多只是微微皺眉而已,還是會吃下肚;但在謝家,他根本連夾都不會夾進碗裡。但即使他偏食,謝家餐桌上的每一道菜都還是會被小孩子們掃得乾乾淨淨。所以謝子覺就不擔心食物被浪費了,放心的偏食了。反正他不愛吃的不代表他的弟妹們也不愛。

在餐桌上挑食的謝子覺看來有點孩子氣。也只有在這時候,在他眼裡,謝子覺看來才像個同年齡的朋友,才有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感覺。

在謝家裡,他發現許多平常見不到的謝子覺。也不一定都是好的,偶爾也會有「那是他的缺點」的想法。但不論如何,看見不同於往的那一面時,江喻捷都有一種「真好,這個人在我心裡愈來愈完整」的感覺。

因為家裡放空城實在待不下去,回高雄後他幾乎整天都待在謝家。謝家的小孩子們都叫他江大哥。鮮少被人叫江大哥,江喻捷還挺喜歡和他們在一起的感覺。好熱鬧,真好。

好羨慕他的弟弟妹妹啊。江喻捷心想,要是他出生在這樣熱鬧的家庭就好了。

傍晚夜色末深時,謝子覺帶著謝家的小蘿蔔頭們去附近的空地打算要散步打球,江喻捷也跟著。

其實是他厚著臉皮硬要跟。江喻捷好羨慕謝家的小鬼們,能兄弟姐妹一起出門散步運動。真好!他從來沒有過……

途中看見暗處有三個男子圍著一對情侶,謝子覺走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叮囑江喻捷和謝子誠看好這堆小蘿蔔頭們。不一會兒被留在原地的小鬼頭們就發出了尖叫聲。

「打起來了!」

「大哥--」

在尖叫聲此起彼落前江喻捷就衝了過去。剛才遠遠看到對方挑釁地推了謝子覺一把時就感到不妙了,果然如他擔心的--開打了。謝子覺怎麼可能容忍對方挑釁他?

江喻捷和謝子誠都衝了過去,謝家其餘的小鬼們當然也跟進。

「不准過來!」

謝子覺在對別人揮拳頭時看到自家的弟妹們衝過來了,大吼一聲,令小鬼們不敢不從,只能站在一旁怪叫。

江喻捷和謝子誠兩人很努力的把雙方分開,混亂之際他也挨了好幾拳。一時之間倒也不覺得痛,只心疼謝子覺挨打、更心急怕他下手太重要是重傷了對方也許會吃上官司……

反觀謝子誠,用力拉開雙方的同時還能大喊:「報警」、「拜託有帶手機的幫忙報警」

那三個男子聽到要報警,就甩開拉扯開溜了。

路燈照明下,謝子覺嘴角泛著血絲、眼眶旁還有明顯的瘀青,看來一臉不爽的樣子。小鬼頭們很生氣地望著對方落跑的背影,在一旁嘈雜地叫說「打了我們大哥就想跑」、「混蛋」之類的……

「閉嘴!」謝子覺皺著眉頭吼一聲,小鬼們很識相地通通閉上嘴。他很想飆髒話,只是礙於弟妹在場說不出口、不想教壞小孩子。

一群人決定要回家,因為謝子覺臉上的傷有點嚴重。口腔裡一定有地方破了,看他憤怒啐出來的唾液在路燈照射下都是腥紅的,令江喻捷感覺心好痛……

謝子覺轉過頭才看到自己的弟弟和江喻捷都掛綵了。尤其是後者臉上的瘀青,讓他皺眉,瞬間心狠狠地抽疼了。忍不住伸手輕觸他臉上瘀青旁的皮膚--

「你幹嘛也衝過來啊?臉竟然被打成這樣……」謝子覺的力道很輕很輕,心莫名的好疼好疼。

看到自己心愛的人這麼認真、眼神帶著心疼、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傷處,就算他前一句「你幹嘛也衝過來啊」說的好像自己沒什麼資格這樣做似的、有點傷他的心……但也值了,他不在意了。反正他也明白,自己的心上人就是口比心快,其實心裡沒那意思。

就那個心疼的眼神,什麼都值了。回高雄以來一直堆積的鬱悶一掃而空。

江喻捷笑了笑,臉上的傷口被牽動了而忍不住皺了眉,但還是努力保持微笑。

「下意識自己就跑過來了嘛……」

看著這樣的笑臉,莫名的讓謝子覺的心又抽疼了好幾下。

尚未意識到自己為何心痛前,純屬錯覺的兩人世界就被小鬼們打斷了。

「江大哥你人好好噢,為了我哥挨打。」

「對啊,看不出來其實很耐打耶!」

「謝子揚!」謝子覺警告性的叫了最小的老么一聲。什麼叫「看不出來其實很耐打」啊?這小子儼然皮在癢,竟敢對年紀比他大很多的人這樣講話。

「我在誇江大哥耶,真的看不出來……」老么很委屈的說。

「閉嘴,還講!」

江喻捷忍不住笑了。有時候聽他們兄弟之間的對話還挺好笑的。

被晾在一旁的謝子誠幫他們解決掉好奇湊過來的路人和剛才那對情侶的頻頻道謝。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還遠比謝子覺和江喻捷來的冷靜理性、處事又有技巧有手腕得多了。

從剛剛勸架手忙腳亂時還能想辦法解決眼前事件這點,就令江喻捷感到汗顏。他果然還是不夠啊。不夠成熟不夠聰明,妄想成為謝子覺的靠山還不夠啊……

跟著他們步行回謝家,江喻捷忍不住偷偷看了謝子誠一眼。

只見謝子誠看來有點無奈的跟謝子覺說:「哥,幹嘛跟他們打起來啊?回去被爸看到又打架就死定了……」

「對啊!被爸爸知道就死定了!」最小的老么很不怕死地當應聲蟲。

「你以為我愛哦!」謝子覺很激動,「他們推我就算了,用髒話罵媽是怎樣?警告叫他有膽再講一次,還真的給我再講一遍!誰都不能用髒話問候我媽--」

最後話尾突然收住,太突然的收音讓大家都忍不住望向謝子覺。只見他緊抿著唇臉色不善。

「看什麼看?我想罵髒話啦!」謝子覺啐了一聲。

原來是因為想罵髒話,又覺得不對才突然收音啊。

小鬼頭們開始沸騰,比剛才更憤怒。一致公認這個架該打。左一句「該打!」、「混蛋!用髒話問候我媽媽」右一句「大哥幹得好!」--顯然的聽到自己的母親被用髒話問候都很火大。連剛剛很冷靜理智的謝子誠,一聽說對方連兩次對自己的大哥罵出問候母親的髒話,理性就蕩然無存了,也說對方該揍,還一臉很可惜剛剛沒多揍幾下的感覺。

身邊群情激憤的謝家小孩們讓江喻捷有點傻眼,尤其是謝子誠。剛剛心裡還佩服他的冷靜(原文:智性)理智,認為他是謝家最有理智最聰慧的一個孩子,還以為他會說「打架不好、都這麼大的人了……」之類的話。結果沒想到他也這樣。

原來,只要扯到家人,謝家小孩通通都是一個樣,毫無理性可言。

他嫉妒。

強烈的酸氣湧入喉頭,放肆的漫延到全身。

是不是有一天,我在你心裡也能有像這樣的份量?如果有一天我被人羞辱了,你也會像這樣為我挺身而出?

雖然我不夠成熟,能力不足,但是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現在的你對我的感覺連喜歡都說不上,一定沒有像我這樣的心境。但是不是有一天也會有?會不會?

該怎麼做,我在你心裡的地位才會像你的家人一樣,那麼的受你重視、那麼的不容侮辱?

看著眼前被一群小鬼頭簇擁的謝子覺,江喻捷覺得兩人的距離好遠。雖然,明明就只隔幾步、被幾個小鬼頭相隔開來的距離而已……怎麼會感覺那麼遙遠?

家人真好啊。自己怎麼也無法介入,而且似乎永遠也比不上。

心口莫名的抽疼,好痛,比臉上剛剛因勸架而被波及的傷還疼。

知道謝家的小鬼頭們在一旁,不能讓自己的情緒太顯而易見,江喻捷只能看著謝子覺,無奈的笑了,苦笑。

擔心地回頭看他的謝子覺剛好視線跟他交纏上,怔了一下,吶吶地開口說:「你……會不會很痛啊?」

臉上有傷的江喻捷,看來真是慘不忍睹。這些瘀青傷口要是在別人臉上看來可能還好,但不知為什麼,掛在江喻捷臉上就覺得好慘好慘,好像很痛的感覺……謝子覺的心狠狠的抽疼。

「啊?」江喻捷也傻了。

視線對上時,其實有被罵的心理準備。還以為謝子覺要念他沒事幹嘛衝上來挨揍之類的。這個人向來都是以責罵叨念來表示關心,沒想到現在他居然這麼直接的說出關心的話,令江喻捷一時反應不過來。

「嗯……沒關係啦!反正我練跆拳時常常挨揍,習慣了!」心情瞬間又輕飄飄了起來。

這樣的回話反而讓謝子覺皺眉了。聽到他說「常常挨揍」時心頭莫名的抽痛。

學跆拳道這種東西怎麼可能不受傷?多多少少都會有運動傷害,以前他也常常看江喻捷上完社團回家後拿冰塊自己默默的冰敷,或是回來嘴角多了出門時沒有的OK繃之類的。但……那時怎麼沒現在這種心痛感?

「挨揍還能習慣哦?沒事幹嘛衝出來啊……」

無法釐清為何會因江喻捷說的話心就抽疼,也不認為這算是個問題,謝子覺直接跳過。用自己最慣用的叨念來覆蓋心頭的抽剌感、和那不知該怎麼表達的關心。

江喻捷笑了,有股拿他沒辦法的的無奈感覺。自己喜歡的人被欺負,任誰都會挺身而出吧。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意嗎?

很輕很溫柔的扯開嘴角:「因為我擔心你啊……」

謝子覺怔了一下,總覺得這句話從江喻捷口中說出,感覺特別的怪異。令他耳根發熱發紅、心跳加快……

連「你膽敢在我弟妹面前講這種話!」的想法都還沒觸發,那未被察覺的情愫就在小鬼頭們後來馬上冒出的嘰嘰喳喳中,被淹沒了。

太熱鬧也不好啊。

江喻捷第一次有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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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偷瞄了謝子覺一眼,明顯的心情極差、一觸即炸的樣子……看來他事後真的因為和人打架而被他爸修理了。

雖然長那麼大了還打架不是好事,但他又不是故意惹是生非的。自己的母親被人用髒話問候而起的衝突,難道謝子覺的爸爸無法理解嗎?還要教訓他?江喻捷真的很不解。

先前私底下問過謝子誠那晚之後的事,被他「啊哈哈……啊就這樣咩--」地帶過了,什麼都沒回答到。本來還想再去問謝家老么的,年紀小的小孩子應該什麼都會說出來吧?但是想了想,還是別了。

謝子誠既然不想明講,可見謝子覺不喜歡讓人知道,或許是自尊不允許吧。要是真的問了謝家老么、讓他輾轉得知自己在探問的話,說不定他會很生氣。

江喻捷不想做會讓他生氣的事。

決定目前還是不要輕易招惹他比較好。還是先來段不含任何刺激性的閒聊當開頭安全一點。

「小覺,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台北?」

謝子覺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開口:「要回來前不是跟你說過了?我們繫上的課有調了,不用趕著回去。大概下禮拜二的火車吧。」

他忘了。冷汗滑下。

隨即想到某件事,苦了臉。

「我這禮拜天以前就要回去耶,星期一有課不能蹺……」他得先回去自己面對空蕩蕩、沒有他的屋子嗎?

「那就回去啊。」

這句回話實在太冰冷了。江喻捷馬上垂下了眼,想揮去對方這句回話給他的傷害。一種好像毫不在意、「隨便你怎樣都跟我無關」的感覺。心有點剌痛。

話脫口後,謝子覺其實也覺得自己回話似乎太冷淡了,有點後悔。他只是認為「該上的課就去上啊,有課不上蹺什麼課!」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但江喻捷的眼皮低垂看不出表情,莫名地更讓他感到愧疚。

「你要怎麼回去?火車?」馬上提問,想把氣氛轉開。

江喻捷遲疑了。不能蹺的課當然得回去上,更何況謝子覺也不喜歡他蹺課。但要搭火車……

火車?自己孤獨的在車廂裡呆坐上好幾個小時?

光想就無法忍受。

「我要搭飛機。」毫不猶豫的回答。

「什麼?」聽到飛機,傻住了。謝子覺瞪了他一眼,有點吃驚又覺得他浪費錢。飛機?果然是有錢人才會想到的東西!

「飛機比較快到啊。」

「我也知道飛機比較快。」沒好氣地再瞪一眼。浪費錢!

「火車要坐五個小時左右耶,我自己一個人好無聊……」

應該是「覺得很寂寞」。江喻捷忍著沒說出口。

其實這種情形他應該常常在面對。家裡不也常常放空城嗎?兄姐的年紀都比自己大的多,父母就更不用說了,成天在外頭忙他們自己的事業鮮少回家。從小就沒玩伴,都是在空蕩蕩的家裡讓書本啊、錄影帶之類的科技產品陪著自己長大的。

他應該很習慣了,但不知為何的,怎麼也無法忍受沒有謝子覺的陪伴這件事……

看了江喻捷一眼,謝子覺看來有點受不了的說:「無聊就帶書去看啊!」連時間怎麼打發都不知道?

無言了。江喻捷低頭沉默。

才不是這個問題--心裡有個聲音泫然欲泣地說。

才不是無聊。沒有你,在一堆擠滿人的車廂裡獨自「回家」感覺有多寂寞你知道嗎?光想就無法忍受啊……

察覺自己的心情又將因為謝子覺而低落,江喻捷強迫自己開口說話轉換心情。

「我還是搭飛機吧,我等等就去問機票的事。」

感覺到江喻捷的怪異,謝子覺看了他一眼。

但始終沒問出口。

沒問他怎麼看來心情不好,沒問他臉上的傷口有沒有好點?或許是自己情緒正不爽,無心去關心別人。也或許因為是江喻捷,所以開不了口問他是怎麼了。總覺得好曖昧,怎麼也開不了口……

於是江喻捷也沒等到禮拜天,當晚打包好行李就自己買了機票搭飛機回台北租屋處了。謝子覺忍不住為此感到錯愕。

幾天後也回台北的謝子覺,面對一整天空無一人的租屋處,煩躁感愈積愈高。

無止盡的焦躁。

除了焦躁,還是更多的焦躁。莫名的覺得某種東西快被撕裂開來,自己得小心翼翼地面對,或許還得做決定。

他知道對方怪怪的。

從在高雄討論要回台北的事時就很怪。隔幾天他也要回台北了,打電話跟他說一聲時,他的回應也很奇怪。

「我後天回台北。」

「喔……」頓了一下,「需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嗯,那……沒事了?」

「--嗯。」謝子覺回答的有點遲疑。好像還有什麼話想對他說……但終究什麼也說不出口。

莫名疑似不安的感覺在心頭滋生。平常的江喻捷不會這樣。是哪裡不對勁?總覺得他冷冷的,說話有氣無力的感覺。

他在氣離開高雄前,自己對他的冷言冷語?

還是氣自己對他表達的感情漠不作聲、視若無睹?

是。他知道,他並不是毫無知覺。他知道江喻捷對自己的喜歡和努力想表達的情感。對於他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所夾帶的感情都能感受得到。對於他努力想傳達給自己的情意也都收到了。

但是那又怎樣?謝子覺認為自己沒有辦法回應。至少目前沒辦法。除了假裝若無其事外還能怎樣?

連去理清自己的想法都不敢。

不管是Yes或No,後果應該都不是自己能承受的。於是決定裝作什麼感覺都沒有。

維持現狀更少比面對來得沒有壓力。

隱約的對他感到愧疚。那些沒辦法回應他的,還有應該表達但卻因說不出口而沒表達的關懷……他因勸架被波及的傷口都好得差不多了嗎?

好想問,但不知怎麼地問不出口。

焦躁和不安感愈來愈濃重。因為回台北後還沒見到江喻捷關係嗎……

前天下午在火車快進台北站時打電話告訴他快到了,江喻捷回說他現在在學長家,果真很乖的照著謝子覺之前說的話沒有去接他。要是以前他會不請自來吧?那一瞬間的心情有點失落。

察覺到自己居然會有失落感,謝子覺逼自己立刻停止想這件事。

那天江喻捷整夜沒回家,只說是在學長家看什麼研究報告,因為弄到很晚了所以借宿在那裡。然後因為兩人的課、謝子覺的打工以至於這兩天來都碰不上面。

錯身而過碰不上面,思緒一直停留在幾天前江喻捷面無表情地跟他說再見、隨即火速的搭飛機回了台北的那個時間點--莫名的讓他煩躁萬分。但謝子覺沒發現自己的煩躁,只覺得胸口有一口氣哽著順不了。

抬起左手看看腕表。快晚上七點了。

沒有察覺自己的動作帶著焦躁的意味,重複看表,盯電視,看表,呆呆的盯電視,看表……

終於受不了的起身倒水喝。

到底為什麼心神不寧,他搞不清楚,其實也不願意搞清楚。

卡啦卡啦地,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響起。

他扭過頭專注的盯著門板。專注到沒發現自己心跳突然有點快。

江喻捷一進門就被這麼認真盯著自己看的人嚇到。發生了什麼事?門口有什麼東西嗎?

「呃……我回來了。」

「啊?嗯,噢。」回過神,意識到剛才自己盯著門口看的眼神應該滿嚇人的,而且很怪異,移開看著對方的目光,謝子覺發出無意義的聲音當回答。

眼角餘光看到江喻捷走向自己坐的小沙發。突然不知自己的眼睛該看電視還是看他。

「這個,」江喻捷走到他身邊說:「給你。你吃飯了沒?沒有的話我煮麵一起吃?」

江喻捷在茶几上放了一個看起來黑抹抹的、應該是甜點的東西。

「那是什麼?」謝子覺很自然的開口發問,忍住想拿到鼻子前聞的衝動。有夠黑的,龜苓膏?

「咖啡凍。」脫下外套順手掛在沙發上。春假結束後的台北還是有點冷意,讓怕冷的江喻捷出門外套不離身。

「學長家附近有賣現做的,我記得你好像滿喜歡吃的,就買了。有奶油球哦,要記得淋上去再吃。」

江喻捷一邊說一邊往廚房找水喝,「你要現在吃嗎?我拿湯匙給你?」

看著咖啡凍,瞬間有太多感覺襲上心頭,謝子覺忍不住呆了起來,沒聽到後面的問句。

他的確喜歡這種略帶苦味、不太甜的甜點,但哪裡來的根據讓江喻捷說出「記得你好像滿喜歡吃的」這句話?他不是個會明說自己喜好的人,為什麼對方卻知道?

心頭莫名的騷動……

再想到江喻捷買東西,不管是吃的用的,一定不會忘了他。就算後來比較瞭解謝子覺了,知道想買回家的是他不喜歡的,也會再另外買別的回來。江喻捷帶回家的東西永遠都有他的那一份。

得知對方在做決定時會想到自己,那種感覺真的很好。

比起他前幾天還在高雄家裡,因為零食是三個一份裝、一共只有六個,家裡卻有七個小孩,最大的他理所當然的被排擠在吃零食的範圍外……那種感覺猶如天壤之別。

他並非想吃零食,只是獨獨自己被理所當然、毫無發聲餘地的排除在外,那種感覺真差。

謝子覺盯著放在小茶几上的咖啡凍,莫名的覺得好感動。胸口溢滿了難以言喻的感覺,漲得滿滿的情緒讓呼吸失去規律性……

喝完一杯水後,因為沒聽到回應於是走回小客廳的江喻捷,看到的就是對著咖啡凍發呆的謝子覺。

靜靜的坐下,也不叫他,江喻捷看著謝子覺。呆滯中兩眼無神的小覺也很可愛啊。

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這樣靜靜的看著自己喜歡的人,也覺得很幸福。

原來那首歌是真的啊。江喻捷的腦袋裡莫名地冒出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記憶中,很久很久前在路上聽過一首歌,誰唱的忘了,反正大概是那時唱片公司力捧的長相甜美、能謀殺很多清純少男荷包的美少女吧。

歌詞片段裡,有句大意是「就算靜靜看著喜歡的人也是一種幸福」之類的。那時的自己一定想不到將來會這麼的喜歡一個人。如果能預料到,那他一定不會在聽到那首歌時,心裡冒出「那是在唱什麼啊?」的想法。

那些在尚未陷入時、還很冷靜時看到會覺得「怎麼可能這麼蠢?」的情歌,現在的自己居然都能隨之感歎……

不知道將來的自己在回想時,會不會大笑?

隨便,想笑就笑吧。但希望將來他在大笑時,小覺還在他身邊……

電視裡廣告突然爆出的音效讓江喻捷回了神,看著還在發呆的謝子覺,他感到有點困惑。為什麼小覺可以對著一個咖啡凍呆這麼久?

不喜歡咖啡凍嗎?還是裡面有怪東西?

伸長了脖子也跟著看咖啡凍,但黑抹抹的實在很難看出裡面是不是有異物。

「小覺?」

叫了幾聲還是得不到回應,用手輕推他後,謝子覺才回神。反射性地看向輕推他的人,江喻捷的臉出現在視線內。

這個他似乎一直在逃避的對象,這樣毫無心理準備地正視上了,心突然不受控制的狂跳。

「什麼?」馬上移開視線,伸手去拿遙控器把電視音量轉小一點。

這舉動其實是在逃避。江喻捷看得出來,心像是被抽了一下似的,又酸又痛,假裝若無其事地開口:「咖啡凍怎麼了?」

聽到咖啡凍,謝子覺又呆了。呆呆看著擺在他面前那杯黑抹抹的東西,過好幾秒俊才慢慢開口,像是要確認什麼似的:「你……怎麼會想到……要買我的份?」其實更想問的是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喜好?

江喻捷也傻了。這問題不知該說是無厘頭還是怎樣,總之,讓他有一種不知該怎麼回答、連大致上答題的方向都找不到的感覺。

為什麼會想買?因為……就想買給你啊!買東西時自然就會想到你的那一份啊。

困惑看著謝子覺,江喻捷完全搞不清楚他怎麼會問了這樣的問題。

「因為……就想買給你啊。你不喜歡?」還是選擇回答心裡直覺的那個答案,即使有答跟沒答好像差不多。就不知道他對這個答案滿不滿意了。

謝子覺因為這答案表情更空白了。

太危險了。

--心裡有個警訊發聲了。

只是個咖啡凍而已!

--那個聲音像在掩飾什麼的這麼說。

只是個咖啡凍而已,那個本人毫無自覺的行為,到底哪裡讓他這麼感動?

反射性地,謝子覺馬上就能回答自己:因為他在乎我。做任何事都會想到我。

於是為什麼江喻捷會清楚他的喜好這點也可想而知了。有關他的任何事,江喻捷都很注意。只要稍稍思考一下就能明白的事,他卻一直不願意去面對。

莫名的,覺得心頭很甜。

想到他被江喻捷放在心裡某個角落,如果有分區的話,那個角落想必是被貼上「重要!」的標籤吧……

心頭甜得發軟了。

或許也是剛好因為之前在家裡零食少了一份、於是身為老大的他理所當然的沒份這件事,對照到現在放在茶几上的咖啡凍,太過鮮明的對比讓江喻捷這其實沒什麼的小動作被放大了、顯得令人感動,但--

江喻捷一直表現得夠清楚了。從以前到現在坦率的言語和行動,即使笨拙,即使有時令他生氣、或是極難為情……但真的夠了。他不是瞎子,不是沒有心,他一直都知道的。接收到了,只是視若無睹、只是沒有回應罷了。

再這樣下去不得了。

心頭那個莫名的聲音提醒自己。

「江喻捷……」思緒已經因突如其來的感動、還有那莫名的聲音被打亂,謝子覺的腦袋似乎成了一片空白。要開口說什麼?其實根本不知道,只是直覺自己似乎必須開口說些話。

「什麼?」

對方回應了。似乎,向來他對自己都很溫順的,有叫必回,鮮少發脾氣,鮮少頂撞……

太危險了。

非煞車不可。再往前就要摔下去了。

那個理智的聲音很盡責地在警告他。

「呃……謝謝。」不知該說什麼,胡亂說了一句。咬字有點含糊不清,其實連腦袋都不甚清楚了。思緒太紛亂。

江喻捷傻了一秒後才意識到這句「謝謝」指的大概是咖啡凍的事。微微歪了歪頭、扯開嘴角--

「不客氣。」只要你喜歡的,我都願意雙手奉上。

該煞車的。

可是江喻捷該死地居然在這時對他笑了。他向來對這個人的笑臉沒什麼抵抗力的。

所以他跳下去了。

感覺自己好像是站在高處什麼都沒細想、咬牙閉起眼、心一橫就往下跳了的笨蛋。江喻捷的笑臉真是……他怎麼也克服不了的弱點啊。

但是跳了就是跳了,那一瞬間心情轉折了。謝子覺決定要面對現實。

不論好或不好,自己能不能接受、有沒有能力接受、接受了以後又該怎麼辦……他都決定要好好思考,不再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戲劇化的改變都是在心裡的。即使墜落了,表面上仍然一派平靜,和江喻捷在一起時依然假裝若無其事。

原來,要面對自己的心情得需要很大的勇氣。因為真實的自己有時候連自己都不一定承受得了。

謝子覺偷瞄了一眼正埋頭吞飯的江喻捷。

他當初有多掙扎,最後才對自己承認喜歡上同性這個事實?接著還需要經過多少和自己的內心交戰,才有勇氣能對喜歡的人說出「我喜歡你」這樣的話?而且即使後悔自己說了、即使自己喜歡的人無視於他極力想表達的情意,仍然這麼傻氣的堅持……

他喜歡的人就是我。

意識到這樣的事實,心狂跳了幾拍,差點噎到。

在吃飯的時候想這種事,一定對身體不好。大口喝下幾口湯,謝子覺沒好氣的這麼想,有點遷怒地瞪了眼前的人一眼。

江喻捷沒察覺到對方的異樣,只專注地看著眼前的苦瓜炒鹹蛋。

嗯……苦瓜,他討厭。

但是如果一口都不吃,一定會被謝子覺罵。他不想惹他生氣。

「好苦……」勇敢的吃了一口,還是皺了臉。

謝子覺的思緒被這句話拉回,有點受不了的說:「明明就被鹹蛋的鹹味蓋過去了,哪裡苦?」

「明明就很苦……」很委屈。

「給我吃下去!我炒了你敢不吃!」一貫的大哥作風。

江喻捷悶哼了一聲,很認命地乖乖埋頭猛吃。用很多的白飯試圖蓋過自己害怕的那種苦味。

「吞下去就甜了啦。」

謝子覺說這句話的用意好像是想安慰他。但似乎沒什麼效果。

騙人,吞下去苦味還在舌頭上啊……

--江喻捷忍住不敢說,繼續埋頭猛吃。

莫名的,這樣傻氣的舉動看在謝子覺眼裡,心頭甜甜的。

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很認對看待的江喻捷……

感覺一旦被觸發了就無法抑止。即使內心某處知道最好該冷靜的思考,即使知道再這樣下去不得了,但仍然還是陷入了,抽不開身。

這個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這麼認真看待的江喻捷,讓他心頭甜到發軟。想到就會微笑……

思緒在短時間內就百轉千回,越過了那個門檻,終於肯正視自己對他也抱著特別的情愫。

但也只有思緒而已。

曖昧與焦躁依然膠著。而有人依然遲疑。

看著低頭綁鞋帶的江喻捷,心裡還在掙扎到底該怎麼開口和他對話。

「我出去了。」起身抓起背包,江喻捷對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但又好像在發呆的謝子覺報備。

奇怪,怎麼小覺最近這麼會發呆?

一邊確認該帶出門的東西都帶了,一邊心裡冒出這個疑問。

「噢……」謝子覺有點遲疑的開口:「你晚上……」

又要很晚才回來了?

後面的話沒說出口。

晚上怎樣?江喻捷歪歪頭,對謝子覺說到一半沒下文的話感到有點困惑。

「呃……有沒有要回來吃飯?我今天沒打工,會煮。」察覺那句「又要很晚才回來」好像很曖昧,硬生生改問別的,其實都是同樣的意思。

「嗯……」遲疑了一下。在學長那邊看論文好像還會被抓去幫忙整理他的論文(原文是:paper),這樣的話會弄到很晚……

「應該不會吧,我可能還要幫學長做一些事耶。」一言難盡的事,學長奴役學弟啊--

謝子覺心情馬上惡劣了起來。又要很晚才回來了?

突然意識到,他不喜歡和江喻捷擦身而過見不到面的那種感覺,瞬間覺得焦躁。

「算了,沒什麼,我問問而已。」

絲毫沒察覺這樣是在耍脾氣,他面無表情地準備轉身離去。

「小覺--」江喻捷被對方無意間露出的不滿情緒給震驚到,下意識地開口叫他。

你在生氣什麼?如果你很不滿,拜託你說出來,我一定改的。我一點都不想惹你生氣、讓你感到不滿意啊。

「幹嘛?」心情不好,口氣極沖。

「對不起啦,我會盡量早一點回來的。」沒有膽問他在氣什麼,因為按照以前的經驗這麼問了以後,他就會真的炸開。還是直接道歉安撫他的好。

傻了一下,謝子覺終於意識到剛剛自己的言行根本就是在鬧脾氣,而江喻捷還能好聲好氣的對自己說話……感到有點羞愧。

「沒有啦……」實在說不出「抱歉」這個詞,「你……早點回來,別弄太晚。」

江喻捷聽了,扯開嘴角笑了。原來小覺是在擔心自己嗎?好高興啊!

「小覺希望我早點回來,我就早點回來。」

說者無心,這句話其實只是在撒嬌,就像他之前說過無數的曖昧話語一樣。但聽者卻感覺有別的意思在……

感覺好像被看穿自己其實很不喜歡他不在家時那種屋裡只剩自己一人的空虛感。

被發現了嗎?

謝子覺心虛了。本能地,一貫地虛張聲勢要裝凶,瞪了他一眼,張開嘴卻偏偏無法開口說任何話,心跳得好快。

完全沒意識到這樣的舉動在對方眼裡看來有多可愛。

害羞了,卻裝兇惡想掩飾,但仍然遮掩不住。江喻捷瞬間傻眼了,他想不到謝子覺會做出這樣可愛的反應。

好像察覺到了那極細微的,幽暗不明的情愫……

江喻捷歪歪頭,扯開嘴角笑了。一貫的會令謝子覺目眩的笑容,安撫了心虛於自己的情緒是否已被對方發現的謝子覺。

曖昧橫流。





第十六章





日子還是一天一天地過。江喻捷意識到謝子覺不喜歡他晚歸,於是會盡量在他打工回來、入睡之前就回家。

謝子覺的打工每天都持續著,而江喻捷也很忙於課業,能碰到面的時間似乎都只在晚間,或星期六日謝子覺不需打工的時候。

相隔十幾小時才有可能會遇到一次、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即使江喻捷努力想讓兩人碰面的次數多一點,而且有意無意地說些話撩撥他,但這麼長的空白時間似乎讓謝子覺又冷靜了下來。

不是感覺淡了,而是……他覺得有必要好好的思考。情感這種東西太複雜了,他得好好想想,慎重的考慮才行。

即使已經有自覺,但仍然停滯無法向前。

反反覆覆令人焦躁。

察覺到謝子覺似乎與往常不同,也感覺到了那一絲絲幽暗不明、極細微的莫名情愫……但卻不得其門而入。日子一天一天在過,兩人之間依然膠著,到底該怎麼辦?

春假過後天氣愈來愈熱了。溫度似乎會左右一個人的情緒。

江喻捷感到強烈的焦躁。

想碰碰謝子覺,感受他身上的體溫。想看他明明害羞卻極力裝兇惡掩飾的可愛樣子。也想被他雖然嘴上凶狠的罵著,但卻一邊體貼的為他做著事……

好想好想,但對方那人似乎毫無知覺。

而且還沒回家。

晚上九點三十八分。江喻捷看了看放在書桌上的鬧鐘,有點不滿。焦躁又多添了一些。

他的打工通常七點能準時下班,大概八點之前就到家了,今天是怎麼了?不喜歡自己晚歸,他卻什麼都沒交代地到現在還沒回來?為了謝子覺,推掉一個很感興趣的實驗,讓邀約的學長很驚訝。這個平常會主動詢問的學弟,今天居然拒絕學長的邀約?

超載的焦躁令江喻捷無法冷靜的思考,毫無理智的對謝子覺感到生氣,忘了依對方的個性不太可能會晚歸卻沒交代。決定抓了正在讀的原文書離開房間到客廳去。主要是要等人,等那個令他焦躁不已,無時無刻都在左右自己情緒的人。

九點五十六分。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

江喻捷有點不滿的偏過頭去看著進門的人,發現對方情緒更不爽,一臉陰鬱、很想殺人的樣子。

開門的謝子覺一進屋看到坐在小客廳裡正回頭看自己的人,傻了一下。

坐在客廳等我?內心這樣的疑問並沒有說出口,只淡淡的說「我回來了」,好像在隱忍什麼似的。

「今天特別晚?」江喻捷也在忍。忍那種在胸口快要爆發的情感,還有因焦躁而莫名產生的不滿。

「有點事……」看著他把隨身的東西通通丟在小茶几上,碰撞產生的剌耳聲音令江喻捷感到不對勁。

他平常不會這樣。不會亂扔東西、不會晚歸不報備……

「怎麼了?」放下手上的書本,江喻捷起身幫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鑰匙。

謝子覺走進小廚房喝完了一杯水,感覺仍然沒有辦法平復心頭激動的情緒。抓著杯子考慮再喝一杯,同時思考該怎麼回答江喻捷的問題,更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太多重疊的必需動作令他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呆滯。

「小覺?」江喻捷擔心的走到他面前輕輕搖晃他,想拉回他的注意。

到底怎麼了?剛剛的不滿情緒馬上通通蒸發,取而代之的是擔心。而且還有一絲絲愧疚,不該被焦躁的情緒蒙蔽到對他生氣的。

怎麼了?簡而言之就是他又失控和人打架了。謝子覺回過神,有點無法說出口。

雖然並非是他起因惹事的,但還是說不出口。也或許是情緒還很激動,無法開口說比較長的語句吧。

搖搖頭。暫時沒回話,謝子覺放棄再喝一杯水的念頭,抓著空杯子慢慢踱回小客廳的沙發坐下。

身體有點痛。

微微的皺了眉。呆滯許久後他才慢慢開口:「我又……和人打架了。」

跟上來站在他身邊的江喻捷感到錯愕。又打架?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知道謝子覺雖然個性很沖,但絕對不會惹事生非,一定是對方有錯惹惱了他才會出手:心疼的看著身邊的人,哪裡被打了?

臉?好像沒事,這次臉沒遭殃,還好。

曾因勸架被波及過,臉被揍了幾拳,江喻捷知道那種吃飯時會很痛苦的感覺,而且臉上有明顯的外傷還會被人側目和胡亂猜想……他馬上看向謝子覺的臉,還好沒事。

「怎麼會打起來?你是不是又多管閒事了?」

即使沒什麼明顯的外傷,江喻捷還是擔心的把謝子覺全身都用目光掃過一遍。雖然知道衣服遮著什麼都看不出來,也無法停止這樣因擔心而有的舉動。而且還說了不甚理智、似乎是在責備他的話。

這句話有點失控了,但當下他自己沒發現。雖說當初自己也是謝子覺路見不平從三個混混手中撈回來的,但想到他都因為類似的事件和人起衝突,幾乎每次都演變成要以打架收場……江喻捷心疼,又生氣。很不理智地想:「不要多管閒事不就好了?」

失去理性的江喻捷才不管別人如何,他只要他的謝子覺沒事就好。不多事就不會弄得自己身上有傷了。他心好疼……

「……」謝子覺不說話,眼神因為想到這件事而變凶狠。很意外的,並沒有因為對方那句失控的「是不是又多管閒事了」而發飆。

依他的個性,他會很生氣、然後整個炸開的,但現在居然沒有。只是眼神凶狠的不知在想什麼。

歎了口氣,江喻捷抽走他抓在手上的杯子。因為情緒似乎有點激動,謝子覺沒發現自己把杯子握得很緊。雖然是厚的玻璃杯,但謝子覺的手勁也挺大的,說不定會破掉。怕杯子的碎片會剌傷他,放心不下的江喻捷只好用力抽走。

為謝子覺倒了一杯水再回來,放在他面前。果然拿起來一口氣喝完。

人在某種情緒下時,都會無意識地做些沒什麼意義的舉動來試圖冷靜自己。於是江喻捷又再倒了杯水回來給他。

謝子覺果然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然後若有所思看著裡面剩餘的水。

「我下班的時候--」眼神沒什麼焦距,他慢慢的開口了:「看到一個男的……遠遠的跟著一個女生。那個男的很壯,我覺得不太對勁……」

騎了機車、速度放慢地跟了過去,才發現那女生其實知道後面有人在跟蹤她。一臉驚慌的看著謝子覺,眼神明顯的流露出「救我!」的訊號。

把車停在她身旁,以為那個壯漢看到她身邊有男人會比較顧忌而不敢再做出什麼事,但並沒有。

壯漢突然發瘋似的撲向謝子覺,還拿出身上的利刀--

完全沒有辦法思考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有沒有搞錯,照常理來說要撲也是撲女生,居然是撲向他--謝子覺看到利刀反射出的白光後就失去理智了。

等到回神時才發現他的反擊,讓持著利刀的壯漢割傷了自己,算他活該。然後再加上兩人扭打……壯漢明顯地身上的傷比他還多,手腕部份好像還骨折了。

令謝子覺心冷的是雖然是夜間的小巷內,但偶爾經過的機車見到扭打的兩人居然都沒反應,有的還加速離去。是女生的尖叫聲讓他回神、然後自己報警。

接著就是在警局的筆錄。女孩子不斷哭泣的抽噎聲令他感到心亂又煩躁不已。他沒辦法安慰不斷哭泣的女生,還好女警在旁安撫她。做筆錄時才知道,這看來精神有點不太正常的壯漢仰慕那女生已久,最近都會跟蹤她,見到謝子覺把車停在愛慕已久的她旁邊時就失去理智,撲向謝子覺想「教訓」他……

謝子覺聽了忍不住開口反駁他--

「只是跟蹤喜歡的女孩子的話幹嘛身上要帶蝴蝶刀?」

可是開口後還要面對警方隨性盤問自己「怎麼會知道刀子是蝴蝶刀?」這類麻煩的問題。

壯漢與那女生之間似乎還有很多糾葛。但都不關他的事。在警局做完筆錄後,警方說了也許事後還會聯絡他、請他配合之類的話後,就放謝子覺走了。

跟人扭打後的心情總是很不爽,再加上他並不是很愛跟警察打交道,心情自然更差。而那女生在報了警、等警察來時害怕的抓著他的袖子啜泣不停的樣子令他心疼不已,也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總加起來,讓他的心情差到極點。

--謝子覺用很緩慢,而且毫無章法、零碎的方式訴說。江喻捷靜靜的聽著,自己拼湊出整個過程,只偶爾出個聲幫腔讓停滯過久的謝子覺繼續說下去。

那個女生令他心疼?

胸口強烈的酸味湧出。那我呢?你對我又是抱著什麼樣的感覺?單純的朋友嗎?只有這樣嗎?連個路人都能比我得到你更多的關心嗎?

「你知道嗎……」沒有察覺江喻捷的情緒,謝子覺有點自顧自地說:「我沒有辦法不管閒事。」

江喻捷聞言真想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搖晃。你這無藥可救的大哥性格!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你會出事!

很想這樣對他咆哮,但……實在無法對他大聲,只能很無奈地長長歎了口氣,拿這人沒辦法。或許他該掐的是自己?無藥可救地喜歡著他的自己。

「我……我妹--」斷斷續續地瑣碎說著,謝子覺好像在掙扎要不要說出口。

「她小時候放學回家,被路上的一個垃圾拖到沒人的地方……」謝子覺突然住了口,手捂著嘴似乎無法再說下去。

江喻捷這才意識到某種嚴重性。

謝子覺說話有時的確很不客氣,但絕對不會隨便把人貶為垃圾地叫。

「小覺……」輕輕拉著他的手,想告訴他如果覺得不舒服就別說了。也別再想了。

「後來是沒事啦,還好我那天突然想去接她回家。」察覺到對方的不安,以為是自己說了什麼太灰暗的話嚇到他,趕緊再補了這麼一句。

的確是鬆了口氣。「沒事就好。你別再想了,去睡覺好好休息吧?」

「我--」謝子覺有點困惑了。其實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說那麼多。今晚的事他大可一句「沒什麼」就帶過,沒想到連妹妹的事都說出來了。他到底想說什麼?自己也困惑了。

「那時候有人看到我妹被人拖走。」謝子覺無法自制地又開口說了這句話。

「可是他們居然什麼反應都沒有,竟然也沒有那樣覺得很奇怪……」

或許是當時的治安還不算壞,或許目擊者沒有想到那麼多,誤以為只是家人強行拖著放學了還想玩耍、不想回家的妹妹回家,於是沒什麼反應。

但一想到這件事,謝子覺就難以自制地感到憤怒,甚至還有恨意。

如果那天不是因為他段考中午就能回家了,於是下午突發奇想要去接妹妹放學、如果那天目擊到的人真的都沒反應……那他妹妹會被怎樣?

連想都不敢想。

他對當時毫無反應的目擊者感到憤怒,他們有沒有想過這樣的漠視可能會造成令人心痛的遺憾?於是此後他沒有辦法對自己看到的任何可疑事情裝作不在意。

怒意又上心頭,雖然已經過去了,但仍然無法忘懷。謝子覺又抓緊手中的玻璃杯。

江喻捷馬上伸手輕輕的撥他的手指頭,想把玻璃杯拿走。他真怕杯子被謝子覺握碎在手中。

「小覺,杯子給我。」

雙手都疊在他的手上,但只是力道輕輕的撥動他的手指想讓他鬆手別再緊握杯子。杯裡還有水,沒辦法像剛才那樣硬搶,只能勸誘他乖乖交出杯子。

沒意識到這樣的雙手相觸、手指輕撥對方手指的行為其實有點親密。回過神的謝子覺因為這樣的觸覺而心跳加快,不動聲色地把杯子遞給對方,心裡有很複雜的感覺。

「你知道嗎……」嘴巴似乎不受自己控制的又張開說話了:「想對我妹亂來的那個垃圾,那時被我打得很慘。」

江喻捷傻了一下,才意會到謝子覺還接著剛剛的話繼續說。微微皺了皺眉,有點想中斷對方這明明心情就不好,但仍然不受控制地刨挖自己不喜歡面對的事來讓心情更糟的行為。

「小覺--」

「你聽我說。」他並不想被打斷。

「那傢伙被我打到肋骨斷了三根、手也斷了,還吐血,聽說住院住了好久……」看到不意外的驚愕表情,謝子覺笑了,很複雜的笑。有點害怕,怕他對自己反感。

「我第一次把人打到那麼嚴重。」也是唯一的一次。他也被那麼失去理智又殘暴的自己嚇到了,往後即使還是會對人揮拳,也算還能克制不重傷人。

「江喻捷--」謝子覺看向他,直直的看著他的眼,「我……我不會毫無理由隨便和人打架。所以……所以……」有點結巴。

所以如果要指責我,我認了,打架就是不對。但是不要因此討厭我,我怕你對我產生負面的感覺……

雖然話說的沒頭沒尾支離破碎、將明未明,但江喻捷隱隱的感覺到對方想表達給他知道的事。

看到這樣直視自己的謝子覺,眼神裡帶了莫名的情緒。心突然狠狠的疼了。好痛好痛。

其實謝子覺自己也明白,都長到這麼大了,遇到不好解決的事情最後演變成肢體衝突實在很不成熟。今天那壯漢毫無預警地撲上來,所以他反擊了,對,乍聽之下沒錯。但其實他很不該。不該反擊到讓對方身上有那麼多傷,而且手腕還有骨折現象。那已經不能算是正當防衛了。

好幾年前襲擊他妹妹的那個傢伙也是。對方的確不對,但他不應該把人重傷到那種地步。他只要被挑釁或起了怒火,就會失去理智。

真的很不成熟,其實他自己知道,也很警惕自己。

但他還是很想為自己辯解。

會和人有肢體上的衝突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絕對不是自己有錯在先。即使被挑釁就會失去理智和人打架,但自己絕對不是個會毫無理由就使用暴力的人。

莫名的,他想對江喻捷解釋。即使說了一大堆太過零碎、難以拼湊完整而感覺不明所以的話,有點懊惱自己的表達能力怎麼這麼差,但--他還是很想解釋。

不想……不想因為從以前到今天的事件紀錄而讓江喻捷認為他是個很不理智、愛逞兇鬥狠、習於用拳頭解決事情並且以此沾沾自喜的人。

「我……也不喜歡隨便就和人打架。」所以每次過後心情總是極差。

「我知道。」

心口發疼的江喻捷歪了歪頭。很認真地看著謝子覺,輕輕的回了這麼一句。

其實他原本不知道。

總以為謝子覺很戾悍,所以對於挑釁或攻擊一定是毫不猶豫、面不改色的反擊。

但原來他也很怕那失控而過於殘暴的自己。

江喻捷突然能體會為什麼謝子覺的父親要是知道他又和人打架後會修理他了。做父親的哪會不擔心自己的兒子失控而過於暴力?就算是對方先挑釁、立場上是對方先站不住腳而因此打架也不行。謝爸爸一定很希望謝子覺能理智一點、別再發生同樣的事令人擔心才會教訓他。

謝子覺自己也知道,也煩惱著。

江喻捷在他說了後才懂。內心有「我怎麼居然現在才知道!」的震撼和自責,又心疼,卻也高興他居然會對自己解釋這些事情。

而且明顯的感受到謝子覺對於那「失控的自己」的懼意。原來他不只怕看見人哭,還有別的害怕的東西啊……

知道了自己喜歡的人更多事的欣喜感,還有那股心疼他的感覺……太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只能假裝鎮定,假裝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平靜回話。

「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啊。」微微歪了歪頭,江喻捷扯開嘴角對他笑,安撫他:「不然我怎麼會這麼喜歡你。」

謝子覺聞言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因為那句「不然我怎麼會這麼喜歡你」而心跳加快。不知該回什麼話。

他怎麼能……老是有意無意的說一些讓自己心臟不受控制的話?

「你吃飯了沒?」知道這個人似乎害羞了,也就沒在那話題上繼續下去了。而且還有比那更重要的事。

「我不餓。」謝子覺搖搖頭。身體好痛,不想吐就不錯了,一點也不想吃。

「你還沒吃飯?」

「下班前老闆有請吃水煎包啦。」勉強算吃過晚飯吧。

謝子覺微微皺眉,動了動身體,在沙發上調了個感覺比較舒適、疼痛會稍稍減緩的姿勢,長長的吐了口氣。

他的舉動讓江喻捷的心又抽疼了。

「小覺……」伸手輕觸他的肩膀,「哪裡痛?我幫你冰敷。」

謝子覺忍不住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冰敷?他比較想熱敷,溫暖的毛巾感覺還比較舒服。

「不用啦,我想在這裡坐一下。」而且哪一次打架後不是這麼痛?他也鮮少敷過痛處,反正痛個一兩天就好了,習慣了。

江喻捷輕歎了一口氣,乾脆自動的去拿冰塊和毛巾。

「喂喂……」看到冰塊,毛巾出現,謝子覺認為自己應該要抵抗。

「我不要冰敷。」

「你明明就不舒服。」準備就緒後,江喻捷逼近。

「哪裡?我幫你就好,你不要動。」

「我不要冰敷!要的話我寧願要熱的。」想挪動身體躲開,可是又痛,實在不想動。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回到家了,感覺放鬆了,痛感愈來愈強烈。謝子覺一臉煩躁的揮開對方伸過來的手。已經夠痛了,少煩我!

「熱的?」江喻捷傻了一下,搖搖頭,「一開始要冰敷啊,熱敷是明天以後的事啦。」

「哪裡還有這樣分?」

「明明就有。」現在熱敖的話,感覺是很舒服沒錯,但是冰敷才能促使傷處的微血管收縮、止痛啊。這種道理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嗎?連他這個書獃子都懂啊。

「煩死了!」身體真的很痛,痛感讓身體遲鈍到抵抗不了江喻捷伸手掀自己的衣服。

謝子覺只能不太高興的大叫。

掀開謝子覺的衣服後,江喻捷卻傻了,動作頓住了。

本來可以趁那瞬間推開他的,但是看到那麼錯愕的臉,謝子覺也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是有多糟?居然讓他露出那樣的表情?

很熟悉的瘀青,大片大片地散落在胸口、腹部……

還好吧,哪次不是這樣?

困惑的想著為什麼江喻捷會這麼錯愕,謝子覺絲毫沒感覺到這樣的情況很曖昧。

表明喜歡自己的人,壓在自己身上掀開自己的衣物……

江喻捷也沒意識到這樣的曖昧,心頭只有瞬間油然而生的憤怒。

他那麼珍惜、想捧在手心好好護著的人居然被打成這樣。大片大片的瘀青在腹部、胸口、腰部都看得到--真是氣到手都發抖了。

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謝子覺在自己在意的家人被牽扯到時反應會那麼大。現在的他也很想揍人,想把那人的手扭斷!

「喂--」看江喻捷的臉色不善,謝子覺忍不住出聲。

勉強壓下怒意,抬眼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江喻捷咬牙說:「我很生氣……」

雖然謝子覺剛才對他解釋過了,因為妹妹發生過的事所以他無法對任何自己看到的可疑事物視若無睹,但還是氣他為什麼要膛這渾水結果身上這麼多傷處。雖然對方比他更慘,不過那是對方活該。更氣那該死的混蛋居然敢打自己心愛的人……

「幹嘛啊…」對江喻捷的怒意感到困惑。心頭突然有種害怕的感覺。怕他是氣自己這麼衝動。

莫名的怒意讓江喻捷暫時不想說話,只是動作輕柔的把謝子覺的上衣更往上掀一點,拿起包著冰塊的毛巾輕輕的觸著瘀青的皮膚。

冰涼的感覺令謝子覺縮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又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有點不滿的挪動身體表示抗議。又痛又冰還被壓在下面,他不喜歡。

被壓在下面?

他這才驚覺現在的情況太詭異了。

江喻捷壓在自己身上,掀開自己的衣服,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沒拿毛巾的那手還平貼在自己腹部上……

心跳又加快了。意識到這樣的曖昧,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到底是該動還是不該動?

實在很想逃開。但如果驚動了似乎還毫無知覺的對方,令他也意識到這樣的曖昧處境,豈不尷尬?

雖然他有點懷疑江喻捷會覺得尷尬嗎?

「小覺--」那個似乎尚未察覺現況的人突然開口了。

「嗯?」心頭一驚。

「我真的很生氣。」

「……」看來他還是沒發現。

「可是……我也很高興。」江喻捷抬眼看著他,讓他心跳愈來愈快。

「剛才是小覺第一次跟我說你自己以前的事。」偶爾一兩句說「我以前如何如何…」的話不算,這是第一次說了以前發生在他身上的事,而且還是影響他往後言行的前因。

感覺上又再多瞭解他一點了。謝子覺不太會提以前的事,今天竟然會對他說,令他覺得有點感動。

是不是代表在他心中,自己算是特別的?令他在意的?

「以前的事?」謝子覺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以前的事又沒什麼好講的。」

都過去了,而且又沒什麼光榮的事跡可說。要是他曾經考過前三名之類的,還有可能拿出來說一說。

「我想聽。」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認真的聽。

江喻捷看著他。謝子覺覺得自己心愈跳愈快,快不行了。

「沒什麼好說的啊。」

「你國中時常常跟人打架?」江喻捷開始發問。他想知道更多……

「哪有!偶爾啦。」

「偶爾啊……」江喻捷忍住笑意。硬是要強調「偶爾,並不常!」的謝子覺看來好可愛。

「小覺打架很少輸嗎?」

「算是吧。」如果「輸」的定義是被打得比較慘的話,那他可能從沒輸過。

「你有因為打架被記過嗎?」他在師長眼中,該不會是個問題人物吧?

「當然有啊。超不爽的,又不是我愛打。可是……」遲疑著說不出口。

「嗯?」

「打架本來就不對。」謝子覺小聲的說。

江喻捷愣了一下,胸口微微發疼。這個其實知道是非對錯、而且努力要求自己的人,真是太可愛了。

「小覺……」

「什麼?」

「嗯……沒事。」拚命壓抑自己想親吻他的衝動。

被怒意蒙蔽,直到剛才才意識到這樣的情況實在太曖昧了。自己喜歡的人正被自己壓在身下、衣服還掀開了啊……

突然兩人都不說話了,似乎意識到對方也感覺到曖昧的現況。

對看--

沉默。

謝子覺把視線移開了。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救命哦……現在該怎麼辦?

他不該移開視線的。如果裝凶瞪著江喻捷還好,但是他卻逃避了。看在江喻捷眼裡只覺得害羞的小覺好可愛好可愛……

可愛到讓他失控的慢慢傾身,輕輕的,吻了他的唇。

好甜。





第十七章





「江喻捷,要睡回你房間睡。」

謝子覺有點受不了的推了一下在小沙發上對著電視頻頻點頭的人。

「啊?」被點名的人恍惚地抬起頭,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睡到迷糊、猛然被叫醒時的朦朧神態讓謝子覺心跳瞬間加快。

「要睡回你房間睡啦。」

「喔--」江喻捷抬起左手看看表,打了個呵欠,「可是我在等DISCOVERY十二點半的節目,再半小時就到了耶。」

謝子覺翻了個白眼。沒看是會怎樣?明明就很想睡了還這麼勉強自己。

「你明明就一直打瞌睡。」

「有點累嘛……不過也還好啦。」江喻捷咧嘴笑笑,「小覺你要睡的話先去睡吧,我等等看完會把燈關掉的。」

「我不想睡。」謝子覺顯得有點遲疑,「我……明天沒課。」

想看個電視,晚點睡,結果沒想到江喻捷也是。反正只是想晚點睡,看什麼電視節目其實都沒差,跟他一起看也是可以。不過,總覺得自己無法往那個江喻捷佔住一半空間的小沙發坐下……

心跳又更快了。

「哦?」好像有點瞭解「明天沒課」後面接的意思。江喻捷往旁邊坐了一點,讓出更大的座位準備要給謝子覺。打了個大呵欠,揉揉眼睛,想讓自己清醒一點。用力揉,右邊揉完揉左邊……

「喂,不要這樣!」謝子覺忍不住伸手拉開他正在虐待自己眼睛的手。

啊了一聲,他呆呆的看著謝子覺,搞不清楚對方為什麼制止自己?一方面也是因為還沒清醒,眼神迷濛。

幾秒的無聲--

感覺似乎又陷入了一種曖昧或尷尬中,謝子覺連忙放開了手。其實是他自己想太多。

「……眼睛不要這樣揉,會傷眼。」心跳好快、僵硬的吐出這樣的話語,有點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喔……」江喻捷乖乖的應了聲,對於謝子覺這樣關心他的舉動感到有點高興。

「小覺不是要看電視嗎?」見眼前的人遲遲不坐下,疑惑的問。

「嗯……」猶豫。

江喻捷對他笑了笑,直接拉他的手要他坐下。還把遙控器放在他手上。

「給你看。」

然後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看來似乎是要繼續睡。

「喂!」謝子覺表情彆扭動了下肩膀,卻不敢伸手把他推開。

會變得這麼小心翼翼、氣氛如此微妙,完全是拜前幾天那個輕吻所賜。

要是時間就停在那個點上,乍看之下應該是個很美好甜蜜的鏡頭才對。可惜的是下一秒馬上就有人樂極生悲了--

當時被江喻捷傾身輕吻而受到驚嚇的謝子覺,立刻反射性地推開那只壓在自己身上披著小白兔皮的狼。

江喻捷跌坐在地時頭部撞到沙發旁小茶几的邊角、發出很巨大的撞擊聲,眼冒金星、耳邊嗡嗡作響。這讓謝子覺嚇得忘了這個人上一秒才對自己意圖不軌,馬上拉起他輕揉著他頭部撞到的地方,發現他頭上腫了個大包。

真的非常大,而且有十幾秒的時間叫著他的名字,對方都沒反應,只是眼神呆滯的望著他,讓謝子覺心都涼了。

雖然十幾秒過後江喻捷忍著疼痛對他笑了,還說沒事、還好頭沒流血,但謝子覺還是很愧疚,而且很不安地覺得「有時候沒流血反而更慘」。

江喻捷只好拚命的安慰他,更何況要怪罪的話,應該也是自己不對在先……

總之那時的輕吻,是以混亂的的局面收場。一個頻頻道歉、另一個拚命好言安慰。

直到隔天,謝子覺才想起造成那混亂局面的原凶。

又羞又有點生氣,不知該怎麼面對。江喻捷倒是一貫的態度,照樣對他笑,照樣說著很曖昧的話語撩撥著他,照樣使他心臟不受自律神經控制……

心境轉變了後,不知為何的,比以前更無法自然的面對江喻捷。

愈來愈彆扭的自己,謝子覺有時也受不了。他也想自然的跟江喻捷說話,對於江喻捷說的曖昧話語也想回擊,想看看這個人是不是也會有因此臉紅的時候……

但是,就是沒辦法。只能彆扭著不知該怎麼回應江喻捷的撩撥,連自己該拿什麼態度來面對自己已經默認對他也抱有異於朋友的情感都不知道。

可惡。

忍不住遷怒地瞪了那個正靠在自己肩頭睡得舒服的人一眼。都是你!

很想推開江喻捷,但又不敢。前幾天的那個意外讓他嚇到,撞到頭真的是很嚴重的事,他再也不敢隨便推他。

「江喻捷--」輕輕的動動肩膀,如願見到對方恍惚的睜開眼。

「嗯?時間到了?」

「不是……」咬牙,「你要不要去睡?,」

「我在等十二點半的節目啊。」

依然靠在謝子覺的肩膀上,稍稍抬起對著他說話,氣息輕輕的噴在他臉上……看見他的耳根紅了,江喻捷慢慢的清醒了。

謝子覺假裝不在意自己臉上感受到的微微熱氣--

「你這樣等一下是要一邊睡一邊看嗎?」精神差到這種程度還不去睡?少看一個電視節目是會怎樣?

「我等一下就會醒了啦。」其實已經算清醒了。耳根發紅的小覺好可愛。

「你最近到底在搞什麼?」

雖然江喻捷為了能和謝子覺在家的時間有交集,都盡量早早就回家了,但每天都很晚才睡,有時謝子覺半夜醒來上廁所、喝個水時,都還能看到他的房門底下還透出亮光。

「讀書啊,好多書要讀哦。」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都怪自己選修太多課了。

「要讀到那麼晚?」凌晨三四點了還在讀?大學生像你這麼用功的很難找了。

「嗯……有的老師都選原文的課本,要讀兩三遍才懂啊。還要看論文期刊……」其實是因為興趣所以選了頗多本科以外的課、也找了很多東西來看,但是有點貪多嚼不爛,每天都得讀到很晚,不過他還算是樂此不疲就是了。

「你也讀得太晚了吧。」把自己搞得這麼累,真是……

謝子覺有點心疼,又氣他怎麼拿捏不當份量。

江喻捷微微扯開嘴角笑了,更往對方身上靠。

「喂,」他耳根更紅了--「很熱耶!」

「小覺……」把臉靠在他的肩上輕輕摩擦,「頭上的包包比較不痛了耶。」

指的是前幾天被推倒撞到的傷處。謝子覺一怔,手忍不住輕拂上靠在自己肩上的頭顱。被毛髮覆蓋住的地方明顯的還是摸得到一塊突出的腫脹。

一定很痛,但從沒抱怨過。江喻捷頂多拿它來當撒嬌的藉口靠近他。

心瞬間抽了一下。

他想起江喻捷似乎還沒有對自己的言行真的生氣而發怒的紀錄。頂多只是有點意見,但從沒有怒意、好像也沒有開口大聲指責過他。

心口微微的疼了。下意識的手指輕輕的摩挲著那個傷處,輕輕的、輕輕的,好像希望這樣做能讓對方的痛感再減低一點……

手指的動作很溫柔,江喻捷舒服的哼了一聲,更往他身上靠。

當下沒發現,過了好幾秒,謝子覺回神後才知道身邊這個人得寸進尺地愈靠愈近,一隻手還橫過背後搭在他另一邊的肩上,簡直把他當抱枕了。

心跳又加快了。但卻開不了口訓他,其實也不太想掙脫他的手。他不太喜歡肢體上的接觸,但對像要是江喻捷……事實上並不排斥。只是心跳會不受控制的加快。

算了。決定就維持這樣的姿勢直到他高興了、自己鬆手離開好了。

靜靜的輕撫著江喻捷頭上的傷處,裝作不在意的謝子覺開始拿遙控器在幾個頻道間轉來轉去。

過了幾分鐘,江喻捷那搭在他另一邊肩上的手,似乎因為入睡、身體放鬆而滑落了,落在他的腰間。

比肩頭敏感許多的部位被若有似無的碰觸,謝子覺忍不住縮了縮身體。發現對方根本就睡著了,毫無知覺,有點氣,又捨不得叫醒他。

哼了一聲,用力按遙控器轉頻道出氣。但心思始終沒辦法集中到眼前的電視上。

也忘了在江喻捷預定的時間裡叫醒他看Discovery,等到半夜要回房睡了才搖醒還靠在自己身上的他。見到他慘叫,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得意感覺。

「小覺--你怎麼沒有叫我?」

「我怎麼知道你那麼好睡。」

「那是因為靠著你太舒服了啦--」

「笨、笨蛋!」

有人耳根又紅了。

對於江喻捷的碰觸,從那意外後,謝子覺總顯得有些顧忌而不敢大動作的抗拒。

得寸進尺是大多數人都會的,江喻捷也不例外。從偶爾的輕觸,到每天的擁抱……

其實江喻捷的言行舉止要真是讓謝子覺不高興了,依他的脾氣來說他會馬上發飆。但那些舉動並沒有令他不悅,算是……默認了吧。默默的接受,沒回擊,但也不回應。

漸漸的,感覺上,兩人似乎真的有那麼一絲絲戀人間相處的樣子。笑著貼近心上人、然後擁抱對方,在他耳邊輕說些甜甜的話、看著他臉紅輕斥自己的江喻捷;微紅著臉稍稍抵抗表示一下意思、然後一臉不耐煩又無奈但也沒掙脫的謝子覺……

曖昧到一個極界,但底下隱藏的是惴惴不安。

氣氛再好,不確定的情形就是不確定,令人心神不寧。

沒有人會喜歡不確定、將明卻未明的感覺,江喻捷當然也是。不安感隨著時間愈積愈多,到達一個快要無法承受的地步。只是不知該怎麼辦,只好讓日子就這麼過下去。

謝子覺那種默默接受,看起來似乎不厭惡、但也不回應的態度令江喻捷焦急到了極點。

你也是對我有那麼點意思的吧?是吧?我的期待不會落空吧?

不敢開口問。謝子覺最討厭被逼迫,怕把他逼急了一定不會有好事。但是不問,內心不安定的焦躁感又日夜籠罩著自己……

下了公車,慢慢踱步回住處,江喻捷滿腦子都在想謝子覺的事。

他漸漸的不常騎機車了,出門上課都改搭公車和捷運。這樣在途中的時間還能再看點書、多背幾個單字。之前謝子覺聽到他這麼說時,還露出崇拜的表情,似乎是覺得「嗯,功課好的優等生這方面考慮的果然周到」,讓他每次想到時都忍不住微笑,露出那種表情的小覺,好可愛啊。

走到離住處不遠時,聽到一個陌生的男聲在高喊謝子覺的名字。

「謝子覺!謝哥!老大!謝子覺--」以下無限迴圈。

發生了什麼事?江喻捷錯愕的看著這個就在他住家不大叫的陌生男性,不知該不該理他。

「耶?嗨!」那個陌生人轉身看到滿臉錯愕的他,笑著打了個招呼。

雖然有點遲疑,但也還是禮貌的回了一句:「你好……」

會這麼有禮貌算是謝子覺教的。要是以前的他,雖然也是笑臉迎人的,但面對別人的招呼,頂多回個笑臉、點個頭,然後就沒了。認識謝子覺後,被他念了幾次「別人跟你說什麼,你就要回什麼,不要光傻笑,知不知道啊」--雖然不太懂,但他還是乖乖的照做了。到了北部求學後,被教授和學長誇「有禮貌,家教真好!」時,他才對人與人之間的交際有了一點領悟。

「請問一下,你知不知道這裡有沒有住一個叫謝子覺的人啊?」

這個陌生人笑得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對江喻捷發問,一口奇怪的腔調。江喻捷心想連謝子覺住哪層樓都不知道,應該和小覺不很熟才對,到底要不要告訴他?

「靠!搞屁啊!叫這麼大聲,到底是誰?」有夠丟臉的。

還在猶豫要怎麼回答時,當事人已經怒氣沖沖地衝出來了。

「謝哥--」那個人一臉感動的笑著衝向前,抱住了謝子覺。結實的大擁抱。

這下子兩個人都傻住了。

突然被抱住的謝子覺萬分錯愕,而江喻捷只能在心裡大叫「給我放手!」

陌生人原來是謝子覺小時候的玩伴。算是挺好的朋友,只是國中時家裡移民去美國,就沒什麼聯絡了。這次他回來台灣,特地為了找謝子覺而北上,但跟謝媽媽要的地址卻沒抄到幾樓,打謝子覺的手機又不通,只好在樓下大喊他的名字。

謝子覺對於那突兀的擁抱毫無反應,任對方興奮的左抱右抱,甚至回摟了一下;還向江喻捷介紹這個人叫阿宏,然後帶他上樓兩人開心的聊了很久。聊到這人要在這裡過夜。

江喻捷聽著他們全程都用台語交談,句子裡謝子覺還夾了幾句髒話。

突然發現謝子覺很少跟自己講台語,當然更沒有髒話。在高雄長大的江喻捷自然會聽台語,但是不大會說。可能是因為「兒時玩伴」這種身份太令他嫉妒了,讓他敏感的發現一件事:

如果一個人在你心裡有個位子,你就會用他熟悉的方式、他習慣的語言和他交談--所以謝子覺對阿宏說台語、用那種哥兒們的調調。江喻捷忍不住想,那自己呢?自己在謝子覺的心中又是什麼地位?也是個可以如此體貼對待、擁有一席之地的人嗎?

這個阿宏也很奇怪,說國語時怪腔怪調的,一聽就知道是國外回來的,但台語卻說得流利無比。難道他在美國遇到同鄉,都和他們說台語嗎?

被嫉妒蒙蔽的江喻捷,沒意識到他這樣對阿宏的想法像是在找碴。

阿宏在這裡待了三天,二天裡,他的小覺似乎都屬於另外一個人的。要陪那個人四處遊玩,回了家也是和他聊個不停。江喻捷得忍耐這男人不時興奮地抱住謝子覺,或是常常對他的小覺勾肩搭背地靠在他身上說話。他不能擺臉色,因為他不想讓謝子覺為難。

一定要靠在他身上才能說話嗎?謝子覺身邊來來往往的無數朋友也沒一個像阿宏這樣「毛手毛腳」的。好幾次,江喻捷差點失去理智的衝上前把兩人拉開。

還好那人在他真的失控之前就離開了。他忍了三天。自己的心上人被人親暱的摟摟抱抱只能不爽在心裡,不悅的感覺累積了三天……

客人離開後,幫忙著收拾客廳,把為了讓客人打地鋪睡覺而挪開的茶几、沙發歸位。江喻捷偷偷瞄了一眼謝子覺,愈覺得一口氣梗在喉頭嚥不下去。

其實那個人算得上是很有禮貌而且幽默的人。奇怪的地方頂多只是莫名的喜歡以「很結實的擁抱」來表達自己的激動而已。只是他抱的對象正好是江喻捷喜歡的人,於是讓江喻捷無法對他有好感。而且他激動而擁抱「他的小覺」的次數實在太頻繁了。

為什麼謝子覺對於那人的擁抱都毫無反應,但是自己抱他時,卻會微微抗拒而且一臉不耐的樣子?

意識到這樣的差別,心裡不免感到有點鬱悶。

不,是很鬱悶。

「好了,謝啦!麻煩你了。」

把所有的東西通通都歸位回復原樣後,謝子覺呼了口氣,對著幫忙的江喻捷說謝謝。也真是辛苦他了,自己的朋友來這裡住三天,他也陪著笑臉陪了三天。

看了謝子覺一眼,江喻捷覺得心情低落。

「幹嘛?怎麼了?」

江喻捷搖搖頭,沒說話。

「你怎麼了?」謝子覺走向他,站在他面前,想著這個人是不是生病了,怎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小覺……」

「嗯?」

「……沒事。」

「你到底怎麼了?」謝子覺忍不住伸手摸了他的額頭。溫度正常啊,而且都夏天了,應該不會感冒才對。

因為他這舉動而怔了一下,江喻捷隨即再也忍不住的撲向他用力抱住。

「喂--」

感覺到對方又微微抵抗了,江喻捷的心情更差。再更用力的抱緊,頭埋在他的頸肩處。

「喂……你到底是怎樣了?」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了,謝子覺想把這個緊緊抱住自己的人拉開。

「小覺--」江喻捷悶悶的聲音傳來。「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謝子覺一怔,動作停住了。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江喻捷又重複了一次。

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沉默以對。

「為什麼你討厭被我抱?」江喻捷自顧自地說。

我、我哪有?

他差點就這麼回話了。

「他抱你時你都沒反應,我抱你你就會抵抗,還會覺得不耐煩……」江喻捷語氣聽來有點委屈。

什麼跟什麼,莫名其妙!「他」是誰啊?

謝子覺翻了個白眼,然後想到「他」指的可能是這幾天借住在這的阿宏,心跳突然加快了。

笨蛋,阿宏可是他的朋友,就只是朋友的關係,對他的擁抱當然沒什麼感覺,頂多一開始有點錯愕而已。但江喻捷可是口口聲聲地表明「我喜歡你」的人,而他對江喻捷也抱著特殊的情感……兩者當然不可相提並論。

因為阿宏的擁抱不會讓他感到害羞,但江喻捷會。

--這種事實謝子覺當然不可能說出口。

心跳得好快,他在心裡暗暗罵江喻捷是笨蛋,卻無法把這樣的事情說出口。

不懂對方心情的江喻捷,只是用力的抱緊謝子覺,臉輕輕的摩挲著他的臉。在他耳邊吐出一串串「為什麼」……

呼吸時的氣息就這樣噴在謝子覺的耳上,麻癢的感覺令他忍不住縮了縮身體。這動作卻讓江喻捷誤以為他又在抗拒了。

連日來的焦躁、惴惴不安似乎達到了一個頂點,再也無法忍受。江喻捷有點失控的鬆開謝子覺,正視著他,額頭輕輕的抵在他的額頭上。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江喻捷有點激動的說,「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說,我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了!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你如果不喜歡我,依你的個性被我抱時應該會揍我才對是吧?還是你討厭我但不知道該怎麼對我說?討厭的話可以直說沒關係,我可以收手!我不想被你討厭。我到底該--」

「你冷靜一點!」

謝子覺突然打斷了他發瘋了似說的一長串話語。那句「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了」令謝子覺心驚。突然莫名的感到有點害怕。

看著眼前緊抱著自己、一臉無助又沮喪的人……

是自己把他逼成這樣的嗎?

謝子覺感到不知所措。不知該不該說什麼,只能脫口要他冷靜一點。

江喻捷的腦袋裡其實早就一片混亂。被嫉妒、焦躁、心痛、不安……各種情緒夾雜攪得一團亂。發洩情緒的自言自語又被突然出聲喝住,思緒瞬間一片空白。

猝不及防的,他突然收緊手臂狠狠地吻了謝子覺。

狠狠地,像在發洩某種情緒,又像是想向他討索什麼似的,一點也不溫柔,瘋狂又掠奪。唇用力地壓在他的唇上,很本能的吸吮,舌頭隨之侵入……

謝子覺呆住了,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麼做。意識到自己算是被侵犯了,反射性地抬起手抓住他的肩膀想推開。

腦袋裡隨即浮起一個畫面,之前也因為驚嚇而猛然推開江喻捷,令他撞到頭的驚險畫畫。

遲疑了。手停在他的肩上。

江喻捷的舌擦過他的舌下,令他忍不住輕輕發顫。

該推開嗎?這樣的情感依自己現在的情況,應該是無法回應的。察覺了自己也對江喻捷抱著有異於朋友的感情,但是沒自信能回應得起他對自己的感情。江喻捷自己熱情、比自己執著、比自己所懷抱的情感更多……他沒自信能回對得起。

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了--剛才江喻捷焦急的自言自語在耳邊響起。

莫名的不安浮上了心頭。他打算放棄了嗎?

謝子覺突然明白了。其實自己不是因為前車之監不敢推開他,而是根本就不曾想過要真的擺脫他。某種程度上,前車之監只是個藉口。

抓住對方肩頭、原本想推開對方的手微微放鬆了。

江喻捷輕咬著謝子覺的下唇,然後舌尖挑著他的,似乎在逼他回應或是乾脆直接揍他一頓算了。

雖然他很笨拙而且力道不知控制,但是舌尖觸擦過唇和舌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

什麼該不該,什麼能不能,什麼現況不現況的,通通拋到腦後了!謝子覺選擇讓本能來決定--

放鬆的手猛然收緊,回以同樣笨拙但激烈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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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江喻捷你夠了沒……」

在沙發上,努力想擺脫那個黏在自己身上對自己吃豆腐吃個沒完的人。

「不夠……」故意在謝子覺耳邊音量放小地這麼回話,順便輕咬一下他的耳朵。如預料中的,他輕輕顫抖了。

江喻捷心情愉悅的抱著謝子覺繼續吃豆腐。

喜歡看他害羞到不知該如何回應的表情。喜歡吻他的唇,豐潤的下唇啃吮起來感覺特別好。喜歡舌頭和他的舌頭觸擦過的感覺,而且半推半就張開嘴任自己放肆入侵的他好可愛,平常時期經常是凶悍的一開一合訓話,此時親吻起來的感覺卻是甜美極了……

真是太幸福了。

那天謝子覺不但接受默認,還回應了自己的親吻。雖然他最後仍然沒有說出任何實際承認的話語,但紅著臉回應、眼神炙熱的他……江喻捷認為已經足夠了。

心中大石放下後,情意就像破閘大水般無法抑止。每天每天,一定要親吻他,一定要觸摸他、感受他的體溫,一定要抱著他在他耳邊說「喜歡你」,一定要賴在他身上吃豆腐吃到他生氣趕人……

說到生氣,他的小覺最近脾氣可不小啊。

「喂,夠了--」謝子覺終於有點怒了,努力拉開這個一回家就黏在自己身上大吃豆腐的江喻捷。

「好嘛……」江喻捷很識時務的收斂了。只是撤退之前大力的在謝子覺唇上啵了一下,發出聲響,才滿足收手。

忍不住用手背用力地抹了抹唇,謝子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耳根紅到極點,想罵他又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話訓他。

江喻捷縮了縮脖子,作出一副「我有在反省」的樣子安撫對方。這招對謝子覺還挺有用的。他哼了一聲,站起身去倒水喝,不再繼續發脾氣。

「我要去讀書了。」喝完一杯水後,謝子覺這麼說。

「噢……讀什麼?」問問,說不定能幫他整理重點或是安排進度。他的小覺對讀書這件事真的很不拿手啊。

「稅法,大後天就要考了。」

期末考。謝子覺想到是期末考,臉先黑了一半。

大考令人情緒不穩啊。江喻捷點點頭,大考將近,這兩周最好都不要隨便招惹謝子覺。

「你都讀完一遍了?」

「什麼?」謝子覺一副「你開什麼玩笑」的樣子。

「都讀完一遍了嗎?」以為他聽不清楚,又重複了一次。照江喻捷的認知來說,考前幾天了,要考的科目最起碼都應該看完一遍才對。

「要考六章,我只看了三章。只剩兩天讀不完了……」謝子覺的臉更黑了。

「……」平常就應該看了,不是等到考前才這樣吧--

沒膽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江喻捷一時間只有沉默以對。

「晚上的垃圾麻煩你倒好不好?」謝子覺突然這麼問他。大考臨頭,卻還記得堆了兩天的垃圾沒倒。

「嗯,我倒就好。」江喻捷順口回答,其實心裡想的是「你該在意的應該是稅法考試而不是垃圾吧?」突然想到了什麼,說:「小覺,你有沒有跟同學要筆記來讀?你們班上有那種筆記做的很好、很會猜老師要出什麼考題的人吧?」

「有啊,早就要到了。」依他的人緣怎麼可能要不到。

「可是很多……」他討厭背稅法,那些字每一個拆開來看都認識,串在一起後卻搞不懂是什麼意思,簡直就像是外星人寫的文章,就算筆記再少讀起來還是覺得很痛苦。

「我看看有多少?」

然後,江喻捷為謝子覺規劃考前準備的進度、每天一定要讀完的份量。還當起了伴讀,謝子覺讓他進了以前不喜歡他進入的房間。

帶著自己要讀的書,坐在謝子覺旁邊陪他唸書。就好像回到初識他時,提議要一起讀書的那段時光。

不過那時,他對謝子覺的好感純粹是因為對方身上帶著身為兄長的氣息和魄力。

可不像現在……看著認真相同學做的筆記搏鬥的人,只想撲倒他。

接下來如火如萘的期末考讓江喻捷悄悄安份了點。選修了太多課,又捨不得退掉任何一種,期末考前真是讀到兩眼發紅。不用考試的科目更累,做報告做到有時得熬夜到凌晨四五點才能睡,暫時沒什麼精力一回家就纏著謝子覺大吃豆腐。

今天考完最後一種,期末考終於結束了,準備放暑假。早就進入放假狀態的謝子覺沒打算要回高雄,因為會計事務所的打工幾乎每天都要去。江喻捷自然更沒考慮要回去,回高雄的家裡……大概只能跟外傭一起看家吧。

這學期江喻捷幾乎每天都讀書讀到兩三點,考完試暫時沒有課業上的壓力了,最後一個考試結束後回到家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發現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謝子覺還沒回家,打他手機也沒接,怎麼搞的?

悶悶的洗了臉讓自己清醒一點,先泡了碗麵安撫咕嚕咕嚕叫的肚子,有點不悅。小覺去哪了?怎麼今天早上出門前沒交代要晚歸?好想馬上見到他啊。

謝子覺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坐在小廚房的餐桌前臭著一張臉吃泡麵的江喻捷。

「我回來了。」謝子覺有點不高興。

「怎麼吃泡麵?冰箱裡不是還有昨天剩的菜可以燙嗎?」

聞言,江喻捷抬起頭,也很不滿:「怎麼現在才回來?打你手機又不接。」

「朋友找我。你打來時我可能在騎車吧,不能講手機。」謝子覺有種被冤枉的無奈感,「我下午有打電話回來耶,響好久你都沒接,手機也是。我有留言啊,你沒聽到?」

「啊……」江喻捷想起剛剛一起床,確定整間屋子空無一人、又打了對方手機沒人接後,就心情不悅地直接洗臉泡泡麵吃,根本沒注意自己的手機。

不滿的情緒一下子收斂了。「我沒注意,對不起。」

謝子覺聳了聳肩表示沒關係。他比較在意另一件事:「你怎麼吃泡麵?」

他發現江喻捷異常的喜歡泡麵。只要不自己煮飯、得買外食的話,他就會選擇吃泡麵來裡腹。罵他隨便買一樣外食吃都比泡麵強,他卻無幸的說「就是不知道要買什麼才乾脆吃泡麵啊」--歪理。真想把他屯積的那堆泡麵通通丟出去。

「因為不知道要吃什麼。」江喻捷果然這麼回答。

謝子覺翻了個白眼。「冰箱裡不是有昨天剩的菜嗎?」

「我懶得熱。」

這回答實在欠扁,謝子覺瞪了他一眼。

「那你吃晚飯了沒?」放下手中的筷子,江喻捷反問。

「我買了宵夜。」提起右手,一包土鯰魚羹。

「本來想幫你買的,結果你都沒接電話,我以為你也還在外面就沒買了。」

「我不小心睡著了。」根本沒聽到電話響,還錯怪對方晚歸不報備,江喻捷有點心虛。

默默的看著謝子覺把土鮭魚羹倒進碗裡,流口水。忍不住開口:「小覺,你的魚羹看起來好好吃噢!」

橫了他一眼,謝子覺默不作聲。愛吃泡麵就讓你吃個夠!才不理你。

下一秒,筷子卻不由自主地夾了最大的炸土鯰魚塊丟進江喻捷的碗裡。

「給你啦。拿碗來就分你一點湯。」

開心的笑了。江喻捷滿足的說:「只要這個就好了。」

高興地咬著謝子覺給他的炸魚塊,江喻捷突然想起一件事--

「小覺,你不是不喜歡吃魚嗎?」

「那個沒魚味。」

沒魚味?這回答夠絕。江喻捷忍不住笑了。原來魚在他心中還分成「有魚味」和「沒有魚味」兩種?所謂的「魚味」指的是魚腥味吧?

會知道謝子覺不愛吃魚是偶然的。有一次,江喻捷說他最喜歡吃魚了,謝子覺卻一臉虛弱的樣子說:「我光看到魚就想吐了……」

那時他才驚覺,難怪每次自己說要買魚時,謝子覺雖然都會幫他選條新鮮又好的魚,表情卻總有一點勉強,但他從來不說。是怕掃了自己的興嗎?

看著喝著魚羹的謝子覺,突然好想親吻他。

從那天幫他排完讀書進度、陪他讀完稅法後,這兩周兩人都忙著應付期末考,常常擦身而過;不然就是說個幾句話就得出門去了,完全沒有親近他的機會。

突然好想想碰他,想感覺他的體溫,想吸吮他的唇和舌,想看他那害羞的表情,想念他濕熱溫軟的口腔……

謝子覺剛好抬頭和江喻捷的視線對上,怔了一下。似乎知道對方腦袋裡在想什麼,他耳根發熱了,警告性的看了江喻捷一眼,又繼續低下頭吃他的宵夜。

好嘛,等你吃完漱口後再挑個好時機嘛。

深知謝子覺的個性,決定不要在他吃東西時突然親他一口,免得惹怒他。

江喻捷乖乖的坐著吃自己碗裡的泡麵不敢造次。謝子覺卻突然伸手探向他胸前、翻開他的領口。

「怎、怎麼了?」心跳加快,什麼時候小覺這麼熱情了?

完全不知道對方腦袋裡在想亂七八糟的事,謝子覺一臉正經的看著江喻捷的胸口、手指輕撫著他胸口前的衣物--

「扣子快掉了。」

「啊?」

「扣子鬆了,快掉了。」以為對方沒聽清楚,又回答了一遍。

「……噢。」真失望。他還以為他的小覺突然開竅了,沒想到……唉。

低頭看著自己胸口那顆鬆脫的扣子,江喻捷直覺的心想,這件衣服可能得丟了。

扣子鬆脫了,或衣物哪裡綻裂了,就直接丟了,再買一件新的就好了--這是他從小到大的做法,也不覺得哪裡不對。可是……

江喻捷懊惱的撫著胸口的扣子,這件衣服他並不想丟。

那是有一次和謝子覺一起外出時在路旁看到的衣服。謝子覺隨口說了句「我覺得這件衣服很適合你耶」--於是他毫不考慮的就買了。

別的衣服如果扣子鬆脫了可以直接丟掉,他曾經就這樣丟了好幾件。但這件不行,他捨不得。

好心疼,有點怪自己怎麼穿脫時這麼不小心,居然讓這件衣服的扣子鬆了……

「等一下幫你縫。」謝子覺突然出口說這句話,然後又繼續埋頭喝他的魚羹。

江喻捷聽了吃驚的看著他。

縫?幫我縫?縫扣子?

腦袋裡不斷的重複這個疑問句。要幫我縫扣子?

對啊!他怎麼沒想到扣子鬆脫了縫起來就好了?從小到大,(原文刪除:除了制服要繡學號外,)他似乎沒有衣物被縫補的記憶。扣子鬆脫了,或衣物哪裡破裂了,就直接丟了,再買一件新的就好了。

長到這麼大,記憶中沒人幫他縫補過衣服,所以他也沒想到有這方法。

小覺要幫我縫扣子……

江喻捷意識到這點,莫名的覺得好高興。很興奮的快速吃完泡麵坐在餐桌前乖乖等待。

看著謝子覺喝下最後一口魚羹,馬上站起身來收拾餐桌,順便收走對方的碗筷。意料中的,看到謝子覺不自在的表情。

「沒關係,我收就好。」

這人哪,很會照顧人,卻不習慣被照顧。連幫他收個碗都能令他感到不好意思……

「我順便洗!」趕在謝子覺開口前,先說先贏。

「那……我擦桌子。」

有點傷腦筋的笑了,實在拿這個人沒辦法。

吃完東西後該收拾的都收拾完了,謝子覺從房裡拿出小小的針線包。是很簡單的那種,只有幾種普通色調的小型線團、縫針和小剪刀而已。一看就知道是外出攜帶型的,以簡便為主,能用就好。

「啊?我還以為針線盒會很大……」江喻捷忍不住這麼說。

「我又不常用到。要大的幹嘛?」怪怪的看了對方一眼,謝子覺一邊穿線一邊說:「我家裡的就很大啦。」

指的是高雄的家裡吧。江喻捷很努力的想像一家九口都會用到的針線盒是什麼模樣?

謝子覺穿完了線,感覺好像在等什麼,動作停下來了。江喻捷則是新鮮的看著謝子覺的一舉一動,眼睛閃閃發亮、期待的等著對方幫他縫扣子。

兩個人對看了幾秒,眼睛裡都出現問號。現在是怎樣,怎麼對方都沒動作?

「江喻捷--」謝子覺有點受不了的先開了口:「你衣服不脫下來我怎麼幫你縫?」

「啊?還要脫衣服噢?」

「廢話!不脫怎麼縫?」

「喔--」馬上把上衣脫下,免得眼前這個沒什麼耐性的人等一下噴火。

沒料到江喻捷會這麼爽快的當場脫衣服,謝子覺傻了眼,心跳突然加快。

也不是沒看過同性朋友脫衣服裸身相對的,但沒有一個人會讓他心臟失控狂跳。眼神突然不知道該放哪裡才好。

「我脫了!」很乖的趕快把衣服交給謝子覺。

我知道你脫了,所以現在眼睛不知道該看哪裡才好。

謝子覺默不作聲的接過衣服,然後把鬆散地牽扯著那顆扣子的線整個剪掉。這個舉動讓江喻捷驚訝的「啊!」了一聲。

「要整個剪掉才好縫啊。」

「喔。」原來如此。

然後他動作流利的開始縫起了扣子,江喻捷乖乖的坐在一旁看著。

無聲的時刻。

所有的聲響突然都沉澱了下來。好安靜好安靜,靜得彷彿連針穿過衣服、拉扯縫線的聲音都聽得到。

謝子覺熟練的縫著,突然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表情變得很溫柔,嘴角還微微揚著。

這樣的謝子覺真是令他心動,靜靜地縫衣的他,身上似乎散發著一種莫名的感覺,令他感到很平靜、很安心。看著這個人的一舉一動,江喻捷突然覺得胸口湧出了些什麼,熱熱的,很舒服。

看到他時,總想靠近他。想抱著他,要感受到他的體溫才會覺得滿意,想親吻他、跟他說說話才會有幸福的感覺。

可是現在什麼也沒做,只坐在他身旁,安靜地看他為自己縫衣服,這瞬間卻也覺得幸福感盈滿了胸口……這種感覺好奇妙。整個人暖暖的,有點輕飄飄的。

仔細的幫江喻捷縫好扣子的謝子覺,腦袋裡也在想著一些事。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熬夜為自己把制服外套肩頭大片綻裂的部份縫補得完好如初的母親。

那時候並沒什麼想法,只是覺得讓已經很累的媽媽回家後還熬夜晚睡很過意不去。當時他極力的說可以自己縫,可是媽媽卻堅持要熬夜為他用特殊的縫法修補好。現在,換他幫別人縫補衣服時想起來……覺得那時的自己真是幸福。穿在身上的外套,是母親手工一針一針,慢慢的、仔細縫補好的。而且現在他回想起來才能體會,堅持為他縫衣,是母親愛他的一種表示方式……

想起這件事忍不住微笑了。臉上的表情也變柔和了。

「好了。」

打好結、剪掉了線,謝子覺抖一抖衣服,遞給江喻捷。

「謝謝。」接過了衣服,卻沒立刻穿上。

江喻捷看著手中的衣服,有點呆了。小心翼翼地摸著那顆經過縫補的扣子,一股快要湧出喉頭的情緒漲滿胸口。

剛才那縫衣的片刻,比以前兩人相處時的任何一個時候都安靜,靜到連呼吸都聽得見。而兩人肢體上也沒有碰觸,有別於以前總愛貼著謝子覺、硬賴著他感覺他身上的體溫……但是,那寧靜的短暫時間卻讓江喻捷覺得無比幸福。難以形容的感覺,非之前碰觸謝子覺時得到的滿足感所能相比的。

「穿上啊。」

謝子覺看眼前的人呆愣許久,終於受不了的開口提醒他。

江喻捷回了神,「喔」一聲乖乖的把衣服套回身上,突然脫口說:

「好像第一次有人幫我縫衣服耶。」

謝子覺一愣,心頭頓時酸了起來。

「江喻捷,你--」爸媽到底在幹嘛?

後面的話及時剎住了。這樣說好像在指責他的父母把他生了卻放著他不管似的,雖然這算是事實,但是出口批評別人的父母總是不好。謝子覺收了音不說。心裡又氣又疼。

江喻捷卻扯開嘴角淡淡的笑了,其實有點後悔剛才自己居然不經大腦地脫口說出那句話。他猜得出來謝子覺那將要出口的話,也知道對方在心疼他。有點高興,但又覺得……他不想被人同情或心疼,尤其這人還是他很喜歡、很在意的人。

「小覺,」江喻捷笑著說:「我爸很有錢。」

不是在炫耀,他只是把事實說出來。我爸很有錢,我從小到大都沒餓過肚子,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物質生活比誰都好。所以,其實不應該覺得不滿足了……

謝子覺也懂對方話裡的意思。有點無奈的輕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以前還有點羨慕江喻捷家裡有錢,衣食無缺,現在啊……完全不了。

倒是很想對江喻捷的爸媽大吼「你們給我差不多一點!兒子生了不好好照顧只會塞錢給他是怎樣」

「小覺,」江喻捷開口想帶開這變得有點凝滯的氣氛,「你剛剛想到誰?」

「什麼?」

「剛剛縫衣服時,你想到誰?」

「我媽。」

「為什麼?」

覺得這問題有點奇怪,謝子覺看了他一眼。我想我媽不行啊?

「我想到她以前幫我縫外套的事。」還是誠實的說了。

「我也可以幫你縫衣服。」江喻捷有點不甘示弱:「以後要想我。」

「笨蛋!」心臟又失控地一秒內多跳了好幾下。謝子覺忍不住習慣性的脫口罵他來掩飾。

「我也可以幫你縫衣服。你教我我就會了。」江喻捷很認真的說。

「幹嘛啊?」這樣好像小孩子在賭一口氣似的。

江喻捷突然安靜了,靜靜的看著他。瞬間安靜的狀態讓謝子覺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知道嗎--」江喻捷開口,用一種好像看到了什麼寶物似的口氣說:「你剛才的表情很溫柔。我希望你想到我的時候也能這樣……」

沉默。

謝子覺壓下了眼神,似乎在思考什麼。

其實剛才,他不只想著自己的母親。

那時想到媽媽為自己熬夜縫補外套,覺得自己很幸福。然後……他立刻意識到此時的自己正在做著相同的事--

為自己在乎的人,一針一線仔細的縫上。希望線能縫得很牢固,讓這人穿在身上能感覺舒適、而且不會意識到這件衣服是經過縫補的。

在縫補衣物時,機械性的穿針、拉線、穿針、拉線……實在是件單調無聊到令他受不了的事。可是心裡想著一個人,而且這件衣服正是為這人縫補時,那種感覺卻是很幸福的。覺得很滿足,居然不會讓沒什耐性的他感到浮躁。

那縫衣的寧靜片刻,讓他有幸福盈滿的感覺……

「小覺--」江喻捷出聲想拉回他的意識。

「?」謝子覺抬起目光看著他,直勾勾的和江喻捷的眼神對上。

以往都是隱約逃避與他四目相接,現在居然直視他……江喻捷的心跳失控的加快了。

忘了要和他說什麼了。突然好想吻他……

「我可以親你嗎?」

一邊說一邊已經靠過去了。在話說完時,額頭已經輕叩了一下他的額頭。

謝子覺依然直視著江喻捷。不是瞪,也沒有帶著警告他不准越雷池一步的意味。就只是看著,沒有把眼神移開。那樣的眼神讓江喻捷猜不透。

不過也沒心力想太多。自己喜歡的人近在眼前的直視著自己,兩人的呼吸糾纏在一起……再往前一點,唇和唇輕輕相觸了。

謝子覺主動的開了口,任對方不經誘哄就長驅直入。

沉浸在濕潤且甜蜜的親吻裡,江喻捷沒注意到與以往不同的地方。擁抱在懷的人配合著自己微張了口,而且輕輕的回應了……

謝子覺認為,在衝動和本能之後,他的理性也可以做最後的決定了。

決定要好好的和正親吻著自己的人認真地談這場感情。

大學生活中的最後一個暑假,沒有想像中的悠閒,可以整天談戀愛過日子。

要打工的謝子覺就不用說了,但是江喻捷也是整天讀書,往學校圖書館裡一待就是一整天,還要跟著教授學實驗。謝子覺搞不懂為什麼這傢伙放暑假了卻比一般學生上課時還忙?

「你最近到底在幹嘛?」

夜裡,江喻捷回家了,謝子覺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他幾天來的困惑。

「讀書。」親了謝子覺一口,江喻捷打開電視,轉到DiscoverY頻道。

「廢話!我也知道你在讀書。不是放暑假嗎?」被江喻捷拉著手,只好跟著往沙發上坐下。

靠在謝子覺身上,伸手攬著他的肩,江喻捷滿足的長長吐了口氣。

「我要考研究所,要準備很多東西啊。」靠著自己心愛的人好舒服啊,江喻捷轉頭又親了他一口。再一口……

謝子覺有點受不了地把他的頭撥開,忍住想訓他「不要一邊講話一邊親我」的衝動。這種訓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研究所啊……

知道謝子覺對學業方面的話題覺得很無趣,上了大學後江喻捷鮮少跟他說到學校的事,也沒說過要繼續往上讀上去。不過現在謝子覺聽了也不訝異,聽到他要考研究所還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反正江喻捷的專長就是唸書不是嗎?

「什麼時候考?」

「推甄是十一月,明年二三月是一般考試。可是……」江喻捷似乎有點猶豫,覺得以下要說的話稍微有失顏面:「我沒把握一定考得上。可能要延畢吧。」

謝子覺果然驚訝的看了他一眼。

「強中自有強中手嘛……」江喻捷苦笑。

還是很震驚。這個自他認識時就是一路第一志願讀上來、在面對課業壓力時總是一派神色自若的人,居然說他沒把握考得上?

謝子覺掩飾不住的驚訝令江喻捷覺得有些難以承受,轉身兩手都抱住他,頭埋在他的頸間輕輕磨蹭。

「不要覺得我很遜。」

「沒有啊……只是有點驚訝而已。」

「真的嗎?」

「嗯。」謝子覺點頭,停下一秒想想,再補充:「很驚訝。」

我在你心中真的有這麼厲害?讓你聽到我可能考不上時會這麼驚訝?

江喻捷笑了,抬頭湊近謝子覺的臉想親吻他。

「為什麼覺得自己考不上?」謝子覺問。

對於對方打算這麼認真地和自己討論的問題,江喻捷興趣缺缺,只想親吻他……

「江喻捷。」謝子覺嚴肅的叫了他的名字,頗有知道他想做什麼而先警告的意味。

到口的美食飛了。

不捨的鬆開手,還是乖乖的回話了:「因為還是有很多很強的對手要考啊。自己繫上的推甄我就不太可能上了,同學比我強多了,他人緣很好,教授很喜歡。」

聽得出來江喻捷的話裡並沒有喪氣或看不起自己的意思,算是理性的判斷情勢。謝子覺抬手輕撫著他的後腦算是安慰他。

「那一般入學考試呢?為什麼也說考不上?」

「真的想考的研究所不多,只有三間,還要再拼看看,我真的沒什麼把握。」

靠在謝子覺身上感覺很舒服,江喻捷有點恍神了,忍不住瞇了瞇眼。這樣的他看來有點疲倦感,令謝子覺微微心疼。總覺得之前期末考時瘋狂熬夜、暑假還不得悠閒的他明顯的瘦了……

趁謝子覺不知在想什麼時,江喻捷不放棄的再度湊近,輕輕叩了他的額頭一下,說:「小覺,親一下……

沒等對方同意與否就吻上他的唇。輕輕的吮著,沒有任何阻礙的探入他口中輕佻他的舌。謝子覺看得出來有點難為情,卻沒推拒地任他為所欲為。

等到鬆手放開他時,兩人氣息都紊亂且濃重的輕喘著。

「小覺…」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江喻捷再度收手抱緊似乎已經冷靜下來的對方:「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

這句話他每天都會說。

如同以往,謝子覺看著江喻捷,不發一語。

然後,他伸手按住對方的後腦往自己方向壓,感覺自己的唇輕觸到了對方的。微顫著張開了口,伸出舌任由迫不及待的江喻捷用他喜歡的方式恣意妄為。





第十九章





滋生的情意就如同入夏後的溫度一樣攀升,直直向上。

珍貴的暑假就這樣過了。在兩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但又努力配合對方騰出空閒時間來相處下渡過了。

戀情似乎發展的很順利。江喻捷的那種野望又抬頭了。

想看謝子覺在懷中仰望自己的模樣。

想要謝子覺眼裡只有自己一人。想要證明自己能牽動他的情緒,即使是令他哭泣也沒關係,反正會想辦法再逗他笑。

想要他全部的體溫,想要他標上自己專屬的標籤,想寵他,想好好呵護他。想讓他知道他不是一直都得是個為人擋風遮雨的大哥,他也是有人會疼有人要寵的……

對他的情意和慾望就像順利發展的戀情般,日漸漲大。

為什麼那個人似乎無法感覺得到?每次親吻後雖然兩人都呼吸紊亂喘息不止,有時甚至激烈到在彼此身上留下吸吮的痕跡、像要把對方拆吃入腹般的狂熱……但謝子覺硬是能比自己先冷靜下來。

雖然一臉害羞的樣子,但卻還是能鎮定的把兩人激烈親吻時沾染在他唇上的唾液抬手用手背抹掉。那個動作,就好像某種能扼止住自己衝動的鎖鏈,想再進一步也不行了……

無法只滿足於親吻了。那個人到底有沒有感覺到?

看著坐在沙發看電視的謝子覺,洗完澡出來的江喻捷很自然的往他身邊坐下,伸手攬了他的肩。

謝子覺也習慣被他擁抱了,不若以前的彆扭,只是剛被觸及的那一秒身體仍然會反射性地忍不住僵一下而已。

「有洗頭怎麼不吹乾?」看到江喻捷微濕的頭髮,謝子覺皺眉。

「我有擦啊,夏天不用吹啦,等一下就干了。」話才說完就側身雙手環著謝子覺,親吻他。

感覺對方拂在自己臉上的頭髮的確已經半干了,謝子覺才不再念他。呼吸開始急促了起來,微張開口任江喻捷伸進舌頭舔吮。

電視節目誇張的音效開始遠離意識,謝子覺甚至已經忘了剛剛他看的是哪一台了。反而是兩人的輕喘刺激著耳膜,體溫急急攀升。

江喻捷的舌舔過他的舌下,撩撥似的刷了幾下後退出改而啃吮他的下唇。突然的撤離讓口腔內有種空虛感,讓謝子覺忍不住微微撇開頭拉開相對方的距離,然後回頭覆上唇、伸出舌改而主動的挑動對方。得到的是更加熱情的……

直到江喻捷伸手探入他的衣內輕撫,謝子覺才稍稍回神。

「夠了……」抓住對方蠢蠢欲動的手,艱難的發聲。情慾催動,聲音微微沙啞了。

「不夠。」江喻捷不肯停下地繼續親吻他。

有點招架不住這濕熱的親吻,謝子覺急急的喘息。

「夠了,很熱……」突然用力把江喻捷拉開。

似乎聽到江喻捷有點不滿又無奈的歎了氣。伸手捧著謝子覺的頭,輕輕的用兩手大姆指撫著他的額角和耳朵安撫他。

「小覺怕熱嗎?」裝作毫無意圖的樣子靠近,親了他一口想讓他放下心防。其實心裡根本只想馬上把他壓倒。

「沒有……」謝子覺垂下眼神,不知在想什麼。

「跟我說嘛。為什麼不行?我還想繼續啊……」江喻捷用大姆指撫著他的耳垂,再親了他一口、舌頭輕輕舔過他的上唇,這些舉動都讓他忍不住微微發顫。

「……汗……」囁嚅著,聽不太清楚。江喻捷側頭把耳朵湊近才勉強聽到這個字。

好像有點瞭解謝子覺的意思,同為男性,不若女孩子的香軟,他是怕身上因激情而有的汗味影響自己想碰觸他的心情?這個人,在某些程度上好像太小心翼翼了點……

「我也流汗了啊,你討厭嗎?」

「……」一點也不。

「我喜歡你。你所有的地方我都喜歡。」是哄他,想讓堅持的他軟化,也是認真的發言。江喻捷湊近直視著謝子覺,輕輕的對他說了這麼一句。

然後,謝子覺露出的表情實在太可愛了,令江喻捷失控的壓向他,狠狠的親吻。

他的唇,敏感的耳朵,下巴,只要稍稍用力一點就能感受到脈搏的頸項,骨感但輕吮啃咬起來感覺十分美好的鎖骨……

謝子覺沒有阻止他。不知道是不是受那句話的影響,或是自己的情慾也被挑動而無力阻止……只是喘息著,手搭在對方肩上任那人激烈的親吻自己,當對方唇移到自己唇上時,也會回以相同力道的吸吮。

不想只有親吻而已。江喻捷想要更進一步。

對他有慾望,想對他做更多的事,想看他不同於往常的表情,想要撫摸他,想把他壓在身下任自己予取予求……

伸出了手,江喻捷拉開謝子覺褲頭的拉鏈,手探了進去。

被激烈的親吻和自身情慾沖昏頭的謝子覺,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這個不知何時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正在對自己做什麼。沒幾個人在性器被握住時還能冷靜的,更何況撫弄著自己下身的人還是自己也很喜歡的對象,雖然沒什麼技巧,動作又稍嫌急躁--

但腦袋仍然一片空白。

謝子覺在江喻捷懷裡露出來前所末見的表情,下身傳來的快感讓他無法反抗的任對方做他想做的事。喘息著,抱緊這個正撫摸著自己、令自己情慾高漲、又想罵他得寸進尺的人,無意識的親吻著。好像想尋求什麼慰藉似的,瘋狂的親吻、急促的喘息……

然後在對方手上發洩了被挑起的慾望。

江喻捷的親吻仍然綿綿的落在他身上。似乎知道他的狀況,只輕吮嘴唇以外的地方。除了謝子覺的唇,他偏好他的耳朵,只是輕吹一口氣就能令對方無法自制的輕顫,更別說是含住他的耳垂輕輕啃吮或是輕咬耳殼了……

呼吸漸漸平穩,謝子覺伸手蓋住臉逸出一聲輕輕呻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後悔還是害羞,總之,一時間無法面對壓在自己身上的人。閉起眼睛暫時不見為淨。

後悔?後侮剛才沒有推開他,後悔剛才自己居然沉浸在快感裡無法自制,任對方做出這樣的事?

--不。他不想用這個詞。這樣對江喻捷來說是一種傷害。而且如果這麼說的話,自己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對江喻捷當然也懷有慾望,當然也想碰觸他,也想抱他,想對他做親吻以外的事……可是總覺得可以再慢一點點,不那麼急。

隨著謝子覺的呼吸平穩,江喻捷停止了親吻。頭埋在他的肩上,沾著他的體液的右手垂在一旁,左手平貼在他的胸前感覺他仍然急促的心跳。激烈的親吻讓兩人情慾高漲,謝子覺發洩了,但他還沒。有點痛苦的趴在自己心愛的人身上,不敢動。

只剩下電視節目誇張的罐頭笑聲,和兩人的喘息聲。

就這樣過了好幾秒。

「電視好吵……關掉吧?」江喻捷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而且不穩。

聽到江喻捷的聲音,回神了。謝子覺輕推著他,把他微微推離自己身上。直起上半身伸手抽了平時固定會放在茶几上的面紙,擦掉了江喻捷右手上的濃濁液體。

「不要……」他的聲音也沒好到哪裡去。「不喜歡的話你可以轉台。別關。」

然後出乎江喻捷意料的,謝子覺翻身把他壓在身下。

看到對方驚訝的眼神,謝子覺赧然的低下頭,「我…也……」

「不、不用了--」

太過驚訝,江喻捷居然馬上脫口這麼說。神哪!這不是真的吧?到底該答應還是拒絕?

「一定要。」

謝子覺壓著他,伸手拉下了他褲子的拉鏈。

「小覺……」聲音瞬間弱了,私處被人探入輕撫的衝擊感太大,江喻捷只能大口喘氣。

這一定不是真的,謝子覺怎麼可能這麼主動?但熟悉的體溫和握住自己的汗濕的手掌……的確都是這個人的感覺沒錯。

「小覺,你不用這樣沒關係--」這麼害羞又保守的人,要他這麼做真是太為難他了。

「別吵……」謝子覺壓下頭親吻江喻捷,堵住對方似乎還想說什麼的嘴。

江喻捷不說話了。只剩下重重的喘息,激烈的親吻聲,和某種摩擦的聲音包圍著兩人。

電視節目的罐頭音效蓋不住令人血脈賁張的聲響。

他還以為做了這樣的事,謝子覺會害羞得說不出話、逃避與他眼神相對,或者乾脆狠狠地揍他一頓。

沒想到他居然會……

出乎意料的舉動讓江喻捷有原來他還不夠瞭解對方的想法。這樣的謝子覺也令他有頗新鮮的感覺。

你還有哪一面還沒讓我看到的?還有哪些缺點和優點是我還沒發現的?還有什麼反應是我想像不到的?被撩撥後你還會再露出多可愛的表情……

在謝子覺的手上也發洩了慾望後,江喻捷氣息仍未穩定,抱著靠在他身上閉著眼微喘著的謝子覺,微微的扯開嘴角笑了。

剛才被謝子覺意圖用來遮掩聲響、不安和羞恥感,有著誇張罐頭音效的節目結束了,進了長時間的廣告,然後新的節目播放了。

兩人仍貼靠著。靜靜的,只聽得見彼此從喘息到穩定的細微呼吸聲。

謝子覺似乎不知該怎麼面對江喻捷,靠在他身上閉著眼假裝若無其事,其實覺得自己臉紅到頭頂快冒煙了。腦中思索著到底該怎麼辦?他只想得到自己也覺得不太妥當的做法,推開江喻捷,然後面無表情、故作鎮定的說要睡了,接著快速逃回自己房裡--

真的不太妥。

為什麼自己總是這麼彆扭?他也想像江喻捷那樣,大大方方的,對自己喜歡的人毫不掩飾地表示自己有多喜歡對方。也想忠於自己的慾望,想抱著對方用力親吻,毫不害羞地做著接下去的事……

但總是無法大方坦率如江喻捷。不行就是不行,他做不到。

有點懊惱,還在思考那自己唯一想得出來、能讓自己眼睛睜開面對江喻捷的方法的可行性時,江喻捷卻捧著他的臉輕輕的又開始吻著。

臉頰,下巴,鼻子,眼睛,最後是唇……

吻很輕很輕,很認真而且珍惜的輕吻著。感覺得出來他的心情非常好。

「小覺……」江喻捷在他耳邊輕聲叫著。看到意料中的輕顫,江喻捷心情更好的又笑了。

謝子覺終於還是張開了眼,看著眼前抱著自己、笑得甜甜的人,因為他的笑容而傻了幾秒。

「小覺,我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這樣的話,好像怎麼說也不厭煩。對方也是,不管聽了幾次,都還是無法習慣,羞赧的撇開視線、耳根微微泛紅,努力想裝出一副「知道了,你煩死了!」的兇惡樣子。絲毫不知這反應看在江喻捷眼裡有多可愛、多想馬上壓倒他。

謝子覺沉默著不發一語,半合著眼任江喻捷輕吻著,吮著。當江喻捷的舌輕輕舔著他的下唇時,輕顫著張開嘴……

卻未如預期的,對方的舌沒有迫不及待的探入,只是仍然有一下沒一下的舔著他的唇,舌尖頂多只觸到牙齒就抽離了,再停留在外頭輕輕的舔著唇、嘴角。濕熱、麻癢還帶著淡淡情慾味道的感覺令他輕顫不止。

原來只是這樣碎碎輕吻著感覺也挺好的。以往只要抱著謝子覺,到最後都是激烈的親吻,舌頭探入對方口腔裡興奮又掠奪的翻弄吸吮著……但現在這樣的輕吻卻別有一番滋味。懷裡的謝子覺似乎無法忍受的輕顫、微微的哼聲和不穩的氣息,都讓他覺得新鮮而且感覺美好。

「小覺……」想到了什麼,停下了親吻,江喻捷輕輕叩了一下謝子覺的額頭說:「我以為你會揍我。」

指的是剛剛強行拉開他褲子拉鏈還有接下來發生的事。

謝子覺覺得自己臉快燒起來了。他都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地胡弄過去了,這傢伙居然還自己提起?

忍不住狠狠的瞪了江喻捷一眼。

「別生氣好不好?」討好的再輕吻了一下眼前這個紅著臉瞪著自己的人。

彆扭的撇過頭,謝子覺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沒生氣啊,只是覺得很不好意思而已,可是這樣的話他說不出口。

「我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不想只有接吻而已,別生氣,對不起嘛……」再輕吻一下,江喻捷持續說著想討好他的話。

「不要說對不起。」

被「對不起」這三個字刺激到的謝子覺,立刻回過頭直視江喻捷。

那正經又嚴肅的氣勢震懾住江喻捷,他傻傻著看著抱在懷裡、直視著自己的人好幾秒,才意識到什麼似的,開心的笑了。

不要說對不起,這樣的關係裡用不上這三個字。說出這個詞,認真而言,對兩方來說都算是一種傷害。

「嗯,不說。我不應該說的。」再度傾身往前輕吻摟在懷裡的人。

謝子覺似乎有點後悔剛才居然脫口說出這樣的話,洩露了自己心情而讓江喻捷領悟出其中一些道理……

他其實很害羞,而且很保守。在情事上,平常凶悍的他,反而被動、需要撩撥。額外認知到這點,讓江喻捷心口微微發疼,但又覺得甜。

「小覺……」心情愉快的江喻捷放開了抱的正緊的人,指著自己的唇:「親一下好不好?」

謝子覺感覺血液一下子全衝上頭頂了。才不要!激情時他可以主動親吻對方,但是在雙方都冷靜、這樣的甜膩的氣氛下要他做這種事,多不好意思啊!

可是江喻捷嘴角帶著令他一直都無法免疫的笑、睜著眼睛期盼的望著他--

還是紅著臉照做了。他輕輕的傾身向前,點了一下對方的唇。

這樣的行為,比激烈的親吻、撫摸還令他感到不知所措而且羞怯……

「再一下?」

害羞的再親一下。

「再一下?」

「喂!」他終於忍不住了。

「好嘛……」果然做人都不能得寸進尺。江喻捷抱著謝子覺,「那換我給你親一下--」

「不用了」都還來不及說,對方的唇就覆蓋下來了。

「唔……」

一下似乎不夠。

電視節目都換過幾輪了,兩人依然糾纏在沙發上。

雖然後來只是碎碎親吻,感覺卻甜美更勝以往激烈的吸吮。



「江喻捷,電話!」謝子覺敲了敲江喻捷的房門,表情看來非常不爽。

凌晨十二點多還打來的電話、沒人想接對方居然還不放棄的狂響數十聲,擾人清夢!沒有幾人被逼到不得不接起來時還能和顏悅色吧。

「咦?電話?我的?」埋頭在書桌前的江喻捷,看來有點狀況外。

「廢話!不然還我的咧!你都沒聽見電話響嗎?」

「喔,謝謝--」太專心了,真的沒聽到啊--這句話可沒膽說出口。他知道謝子覺有起床氣,半夜還被電話聲吵起來一定更不爽,趕緊快速站起身出房門接電話。和謝子覺擦身而過時,輕撫了他的臉、吻了一下,低聲說:

「對不起哦,把你吵起來。我會跟對方說以後不要那麼晚打來的。」

謝子覺果然赧然的撇開視線。可能心裡已經開始檢討起剛剛自己態度怎麼這麼差了吧。他就是這樣,即使錯在對方,但只要被好言相對、軟軟的跟他道歉,高漲的怒氣馬上消下去,還會檢討起自己是否也有不對的地方……

看著江喻捷在客廳低聲的講著電話,被這麼一吵他也睡不著了。

本來剛才被狂響的電話聲吵醒時還一肚子火的,被江喻捷安撫,火氣消了,腦袋也跟著清醒了起來。

電話那頭是個清朗的男聲,一開頭就叫「喻捷哦?」

被吵醒、不甘不願地出來接電話、腦袋還不甚清楚的謝子覺本來要吼「那裡沒「喻捷」這個人!三更半夜打電話號碼也不看仔細一點,你打錯了!」諸如此類的發飆話語,但是突然意識到江喻捷就是對方要找的人,硬是把即將脫口的一連串狂罵吞下。

喻捷--

喻捷?謝子覺突然覺得,他似乎從沒仔細、好好地叫過他的名字。

剛認識他時心裡叫他小白兔。

意識裡把他當平等地位的朋友後一直到現在,都是連名帶姓地叫。江喻捷江喻捷……叫得很順口。

剛才聽了不知名的對方這麼叫他,突然覺得,喻捷念起來居然是那麼陌生,好像是個新名字似的。難怪他反射性地認為這裡沒這個人。

他的朋友都這麼叫他嗎?

靠著牆,謝子覺看著捧著話筒低聲說話的江喻捷,心頭突然有莫名的感覺。

覺得眼前這個人怎麼熟悉卻又陌生?

和江喻捷認識多久了?仔細想來時間還挺長的。這段時間裡他變了好多,認識他時,還是個連湯滾了是什麼都搞不清楚、不太懂得為別人著想、總是讓自己氣得半死想扁人的大少爺呢。

現在……則是常常令他心臟失控狂跳的,在心裡有特別地位的人。

和江喻捷的關係改變後,總有一種彷彿全都重新再來過一遍的新鮮與陌生感。

那時心情轉變了、把他當同等地位的朋友看時,就會以朋友的角度重新再認識他一遍,覺得他其實還滿可靠的,沒有自己當初想像中的嬌生慣養。在經過一些事情後和他到現在超越朋友關係了,又翻盤了,心裡對江喻捷又有不同的看法和感覺……

發現了這個人以前沒發現的那一面,是「朋友關係」時不會看到的那一面--極度溫柔的,總是對他毫不保留的表示情意,好聲好氣的說話,幾乎把他擺在比自己還重要的位子好好呵護著,做什麼決定一定會考慮到對方……那些想到就讓心裡充滿甜意的表現。或惡劣的,耳鬢廝磨時總愛吊他胃口,撩撥他到無法忍受的地步、看到他平日難得一見的表情後才願意讓他舒暢……令他生氣,但又無法真的動氣。

想到這些事,謝子覺臉不禁熱了。

感覺自己對他的方式變了。以前見到江喻捷的某些行為可能會直接罵出來或當場指正他,但是現在卻不會了。因為總是要給他留點面子。

謝子覺認為他們算是情人了,他不想拿對朋友、甚至對弟妹的那種方式對他。他們之間是特別的,唯一,不再和第二個人會有的模式……

因為以前不曾經歷過,所以需要時間去適應和調整。即使幾個月過去了,謝子覺還是常常會發現對方和以前不一樣的地方,然後有「他以前會這樣嗎?或只是我從來沒發現而已?」的想法、新鮮的感覺。而且仍然覺得無法泰然和他相處,心臟還是常常不受控制啊。心臟一狂跳,他就會彆扭得不知該如何面對江喻捷,然後江喻捷就會逗著他,讓他耳根更紅、更不知該如何是好……

喻捷。

喻捷……喻捷?

好奇怪啊。感覺好繞口而且彆扭,好像在叫陌生人似的。真不習慣,還是連名帶姓地叫他好,而且江喻捷好像也不在意。

可是對方這麼親暱的只叫名字,讓謝子覺莫名的覺得不甘心而且不悅。良好的電話禮儀應該都要報上全名才對吧?只說名字是怎樣?對方那個三更半夜還打電話來擾人清夢的傢伙到底是什麼東西?江喻捷怎麼會認識這種沒禮儀常識的人?

沒察覺到這樣的想法已經有點酸味溢出了,謝子覺皺著眉,認真的思考著「喻捷」和「江喻捷」之間叫法的差別。

「小覺?」江喻捷不知何時電話講完了,走到謝子覺身邊輕聲叫著。

雖然沒回聲,但謝子覺把視線移到他臉上,表示有聽到。

「抱歉哦,把你吵起來。是我學長打的,我有跟他說我和朋友住一起的,下次別這時間打電話了。」

點點頭表示沒意見,謝子覺氣早就清了,現在心裡想的是別的事……

「你……不回去睡?」見謝子覺還站著不動,江喻捷有點困惑。

「不想睡了。」

「對不起。」

聳聳肩,謝子覺表示不在意。

「江喻捷……」

「嗯?」

「沒事。」

江喻捷困惑的歪了歪頭。

沒事?謝子覺從沒這樣叫了他卻說沒事的。這種事自己倒是常常在做。

他喜歡叫著「小覺」,然後看他把視線移到自己身上、專注地只看著自己、等待自己開口說話的模樣。回答「沒事」後,謝子覺就會翻白眼瞪自己,可是每每重施故技叫他時,他總是會回應,並不會因為前科纍纍就懶得搭理……總覺得這樣的他好可愛。

「款……呃……」

「怎麼了?」江喻捷更疑惑了,謝子覺很少這麼吞吞吐吐的。

「嗯……沒事。」

「喻捷」這兩個字他實在叫不出口。感覺耳根又熱了……

靠近謝子覺,額頭輕點他的額頭:「真的沒事?」

「嗯。」

不太相信。江喻捷歪歪頭,想從謝子覺的眼神裡看出一點端倪,但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已經受近距離的誘惑,不由自主輕輕吻上他的唇了。

剛開始時很輕很淺。江喻捷知道比起舌頭深深地翻弄觸擦,謝子覺還比較喜歡輕淺的吻。

輕輕的啄著吮著,要有耐性,太過性急只會讓他彆扭得放不開,即使他仍然會配合著接受太過急躁的舌頭,鮮少抗議,但卻能感覺到對方並沒有如同自己沉醉在這樣的氛圍裡。幾次後他懂了,要輕吻、輕輕的擦過,有點癢、似乎不太盡興的吻,卻很能撩撥謝子覺,很快就能感受到他無法自制的輕喘,然後他會輕顫著張開口,任由江喻捷依自己的渴望加重這個吻,一路攀升到濃烈的深吻及撫摸……

一開始花點心思討好他,得到的甜頭絕對很值得。

感覺到謝子覺輕顫著張開了嘴,江喻捷溫柔地輕啄一下後才把舌頭探入。濕熱的口腔,柔軟的舌,令兩人氣息同時加重不少,順勢發展成了激烈的吸吮啃咬。一手搭在謝子覺肩上,一手輕輕的滑下腰際探入他的衣內……

撫著看似健壯實則只是骨架大,精瘦、不若視覺上所見的肌理,往上滑行到了胸口,輕輕撥著胸前的突起就能令對方顫抖不已,更別說若是掀起上衣吮著、甚至輕咬時,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了。光是回想之前的經驗就令江喻捷下腹燥熱了起來。

討好地輕聲叫著眼前沉醉在親吻和肌膚相觸裡的人,輕輕在他耳邊輕咬著、氣息呼在他耳旁。如預料的,他閉著的眼顫動著,眉毛輕蹙了起來,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令江喻捷衝動的再施了點力把他壓在牆上,掀起了他的上衣。

任由江喻捷親吻、吸吮啃咬著自己,謝子覺的喘息愈來愈急促,有點失神,回想不起剛剛自己在思考什麼事了……

「小覺--」蹭了蹭謝子覺,不若剛才的刻意討好,江喻捷現在顯得有點急躁。

知道對方在暗示什麼,謝子覺張開眼看了他一眼又赧然的低下頭。兩人的慾望都箭在弦上,江喻捷是在暗示他是否要換個地方。

可是……江喻捷等一下還要繼續讀書嗎?看來是的,十一月逼近,研究所推甄在即,他熬夜的時間愈拉愈長,待會也許又要繼續準備推甄的事宜吧。

謝子覺閉起眼十分不好意思的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客廳小沙發。

不想讓激情釋放後的味道影響江喻捷。從第一次在客廳的沙發後,兩人就習慣讓不可收拾的情慾在江喻捷的房裡、那張比他自己的大得多的床上發洩舒解,不過現在,他寧願選擇就近但令他害羞得半死的開放空間……

得到首肯,迫不及待地拉著謝子覺往沙發撲去,江喻捷還記得先耐性的用親吻安撫,捧著他的頭輕輕的吻著,直到他輕喘著一手環上自己的肩回應,才加深的吸吮。

並未冷卻,只是因移動而被壓抑的慾望燃得更熾烈。江喻捷在他身上遊走的手按捺不住地拉下了他的睡褲探了進去。寬鬆、沒有拉鏈的褲子讓對方整個扯下到膝頭,更加煽情的感覺令謝子覺的喘息急促了起來。

也伸手拉下江喻捷的拉鏈,被壓在沙發與江喻捷之間,謝子覺有點無法招架的任對方輕咬自己的耳、啃吮著自己的頸項、鎖骨……

酥麻的感覺、下身被撫弄的快感,令他失神的只拉開對方的拉鏈,卻沒有接下去的動作。江喻捷有點難耐地重重啃咬了他的鎖骨,贈了他一下、低聲催促他--

「小覺……」

喘息更重又急了,謝子覺輕顫著回應對方,和他一樣地撫弄著對方的下體讓彼此得到快感……

江喻捷的惡劣模樣浮現了。

在緊要關頭逗弄著謝子覺,輕咬著他胸前的突起刺激他輕顫不已,撫弄著他下身的手力道減弱了,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擦著,令謝子覺難耐的急喘,喉頭逸出微弱聲音抗議……

蹭著他,逗弄他,甚至把手放開不再撫弄他,然後就能看到謝子覺不滿的拾眼怒瞪。也只有這時,才能令總閉著眼羞於在過程中與他眼神相對的謝子覺正視自己。

雖然似乎帶著怒意的瞪視,但飽含慾望、不滿、和些微委屈的濕潤眼神根本沒有任何令人害怕的作用,只會令他下腹更加燥熱。

「你想要我怎樣?」(原文刪除:輕輕摸著)江喻捷停下手撫弄,輕吻著謝子覺,故意在他耳邊輕聲的說著,撩撥他的慾望和羞恥感。

這時平常喜歡的輕吻根本滿足不了正叫囂著、渴求著想發洩的慾望。謝子覺難耐的抓著江喻捷的衣服拉向自己的方向,狠狠的吻著吮著,暗示著。但那人似乎就是想假裝接收不到,停下的手依然沒有動作。只有當謝子覺加快自己手上握著對方的下體的動作催促他,才能令他輕喘著,又再輕輕的動手撫弄著。

依然是逗弄。在這種緊要關頭江喻捷偏偏愛這樣作弄他。只有這種時候才能看到到謝子覺平日難得一見的表情。

「夠了,你這個混蛋…快點……」

吻著、索求著,卻也邊這麼抱怨著,這時的表情是最可愛的。可愛到真想把他生吞活剝吃到最後一口。

「好……我最喜歡你了,別生氣嘛……」看到想看的表情滿足了,江喻捷安撫的吻著他,加重力道搓揉著手中炙熱勃發的器官讓對方如願的射了。然後自己也是。

得到發洩後粗重的喘息聲充斥著整個空間,連謝子覺自己聽了都會羞恥得臉紅心跳不已。

呼吸仍未平穩,江喻捷清理完兩人的手和身體,迫不及待的碎碎親吻懷裡抱著的人,看到對方意料中羞赧得想撇過頭去但又假裝鎮定的表情:心頭泛起既甜又微疼的憐惜感。

慾望得到舒解後總有股倦意,貼著謝子覺上下起伏的胸口跟他一起半躺著,眷戀的輕撫著他的肌膚和喉頭,喜歡這種輕輕一壓就能感受他急促脈搏和呼吸的感覺……

「小覺,什麼時候能讓我做到最後?」

用鼻尖輕贈著謝子覺的臉撒嬌,江喻捷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謝子覺愣住了,意識到「做到最後」是什麼意思後,覺得血液一瞬間都衝到頭頂上了。

「你……讓你……」結巴,「怎、怎麼不是你……你讓我做?」

「好,什麼時候我才能讓你能做到最後?」從善如流,面不改色。

「你--」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回話,謝子覺結巴到講不出話來了。感覺臉的熱度快燒起來了,尚未平息的呼吸更亂了。

捧著謝子覺的臉輕吻著,看到他發紅的耳根,江喻捷心裡暗自感到得意而且滿足。只有自己能令他這樣吧?他這樣子只有自己能看得到吧?

「我想要你啊,不管怎樣都可以。好不好?」輕輕啄吻著,一邊在他耳邊輕聲的說著,還故意讓自己的呼息吹拂在他的耳上,看到意料中的輕顫。

「不管怎樣都可以」是江喻捷在對他暗示不一定要壓在他上頭,不論誰在下方都好的意思?

這樣曖昧的說法令謝子覺不自禁地有了煽情的聯想,臉更熱了。

「……再說吧……」他壓下眼神。其實更想壓下的是腦中漫天飛舞的想像。

「為什麼要再說?」有點不滿地用力贈了一下,肌膚親密的摩擦讓謝子覺招架不住的輕喘。

「等……等你考完研究所再說吧。」

這個回答令江喻捷無法反駁。是啊,當下最重要的、最應該花心思的是考取研究所才對,他們兩人都知道這點。

輕輕點頭,謝子覺沒有食言的不良紀錄,既然他這麼說了,江喻捷不再執著在這件事上。

沉浸在慾望發洩後的餘韻裡,他親暱的吻著謝子覺,耳鬢廝磨著,用鼻尖和唇輕贈著、撒嬌著……但謝子覺卻似乎冷靜下來了,想到了重要的事。

「你該去繼續讀書了。」

江喻捷聽了無精打采的趴在他身上,瞬間覺得無力。這人好沒情趣啊……

「喂……」別想裝傻。

「小覺你好沒情趣哦。」

「你……笨、笨蛋!胡說什麼……」臉紅到不行。

知道謝子覺在害羞,江喻捷無聲的笑了。但想到他要趕自己回房讀書,臉又垮下來了。

「我已經熬夜到作息都亂掉了。我真的有正常生活過嗎?」江喻捷悶悶的說。

聽了這樣的話心好疼。輕撫著他的頭算是安慰他,謝子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總不能回答他「嗯,你以前作息很正常,還能一大早起來晨跑」吧。

「你餓不餓?我煮宵夜給你吃?」輕輕推著仍然賴在自己身上的江喻捷,不忍逼他馬上起身離開自己。

「好……」其實沒什麼食慾。可是前一陣子謝子覺對他皺著眉說「怎麼瘦了那麼多?」--不想讓對方心疼自己,於是該吃東西時他還是會努力的吃。

說「好」但還賴在他身上,好像沒打算要讓他起身。謝子覺拿對方沒辦法地輕推著他,暗示要他讓自己起身才好進廚房幫他煮宵夜。

江喻捷抬起了頭,卻還眷戀著謝子覺的體溫,像個孩子似的賴著不肯離開。

「小覺,親一下好不好?」指著自己的唇。

臉又熱了。這傢伙怎麼老愛在親暱但雙方都冷靜時提這種要求?有夠難為情的。

「親一下嘛……」不放棄的湊近,溫潤的眼有所求地看著謝子覺,令他無法拒絕。

害羞的壓下眼神,快速輕點一下。

「再一下?一下就好……」

真是得寸進尺。但還是無法拒絕,只好順著他,再親他一口。這次觸到唇後停留的時間久了點,他總該滿意了吧?

江喻捷笑了,知足的舔了舔唇。這舉動看在謝子覺眼裡,心臟又不受控制地狂跳。

「小覺最好了。我最喜歡你!」

「少來,快點起來!」臉紅。

傾向前再吻一下他才終於情願起身。吃完謝子覺煮的愛心宵夜後又要面對現實考試的壓力。

不過……如果每個熬夜的夜晚都能這樣,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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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盡力並不一定就能得到想要的。

江喻捷落榜了。

謝子覺安慰他後頭還有一般入學考試,要他以平常心面對升學上遇到的第一個不順即可,但他卻從那時起突然異常了起來。

感覺得出來他承受的壓力有點超載了,熬夜的時間愈延愈長,愈來愈浮躁,面對一些小事變得很沒耐性,沒以往的神色自若。

就拿做家事來說,倒個垃圾動作可以大到把垃圾桶弄翻,然後嘖一聲、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大力的再把它翻正。那不耐煩的咂嘴聲、垃圾桶撞擊地面的聲音樣樣都令謝子覺皺眉。

他以前不會這樣的。現在是怎麼了?不想做可以說,他也能體諒他讀書讀到心煩還得分神出來做家事的那種煩躁感。

「我去倒就好。」謝子覺伸手示意江喻捷把包好的垃圾袋交給他,但對方搖搖頭。

「沒關係,我去。」

「你專心讀書吧。給我。」

「我讀到快煩死了!」江喻捷突然這麼回話。

兩人都驚訝的對望。

謝子覺心想自己是不是有意無意間給他太大的壓力了?江喻捷自己很清楚到底要努力到什麼程度才能考上研究所吧?不打算再升學、無法體會其中辛苦的自己只是嘴上說說要他加油,常常不經意的提醒他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考到研究所-是不是讓他覺得壓力很大?

江喻捷也驚訝的望著謝子覺,似乎覺得自己這樣的回話很不妥。但咬了咬唇,只低頭吶吶的吐了句:「抱歉。」

諸如此類脫序的對話常常發生。

甚至到後來跟謝子覺在一起時常常盯著他發呆,然後像要證明什麼或想得到安慰似的,性急的抓著謝子覺狂吻。那種方式很粗魯,一點都沒有以往充滿愛意的感覺。

「我喜歡你。」江喻捷會在狂吻後抱著他很用力的這麼說,好像想得到回應似的,眼神期待又不安的看著他。

「我知道……」謝子覺只能這麼回答。還是無法適應啊,聽到對方坦率的說著「喜歡你」時,總是只能赧然的壓下眼神,臉紅心跳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知道。」江喻捷輕輕的說,近乎喃喃自語的讓對方聽不清楚。於是謝子覺沒發現,那口氣有點無奈。

然後又是猛然的親吻。手臂一收就狠狠的壓向他的唇,重重的輾過、舌頭強勢的侵入翻弄吸吮……

認定他壓力過大,謝子覺忍耐著這種自己不喜歡的親吻方式和愈來愈像小孩子在耍脾氣的江喻捷,忍著很想脫口的不悅抗議或訓話,告訴自己在這種時候要讓他一點。

好不容易過了個年,熬到考完一般入學考,就等放榜了,但這種情形卻沒好轉。江喻捷仍然莫名其妙的任性、耍脾氣,感覺像是個非常不安的孩子似的,時常用力抱著謝子覺就是一陣突然的狂吻和發洩情慾……

沒有他想得那麼簡單的實情,因一件小事爆發了。

謝子覺對江喻捷提到魏杉柳要結婚了,因為他那十九歲的小女朋友懷孕了。

江喻捷還記得這個當初自己不太喜歡的人。印象中是個輕浮的傢伙是吧?他被謝子覺在說這件事時的態度嚇了一跳。

和他們一樣的年紀,才二十二歲就要結婚?拿什麼養家?魏杉柳跟他一樣,有個很有錢的老爸嗎?而且江喻捷不懂,魏杉柳愛她嗎?或只是要為腹中的胎兒負責而已?如果不愛,娶了以後不是很辛苦嗎?兩個人都會很辛苦,小孩子將來說不定也很辛苦。

如果只是為了負責,還是算了吧!說不定女方嫁了後卻認為魏杉柳並非是她想牽手一生的人,到時要怎麼辦?如果魏杉柳娶了她以後發現兩人相處問題很多,煩到不行了外遇了,那當初為什麼要結婚?再怎麼天真單純,江喻捷也從報紙電視上看過許多案例報導,年紀輕輕就奉子成婚的,大部份婚姻都不怎麼美滿。

江喻捷不懂,怎麼能夠以「因為她懷孕了」這種理由結婚?乍看之下好像是個很負責的人,其實根本就沒有把所有的後路都想清楚。

而謝子覺一臉理所當然的說「當然要負責!」的樣子,讓他更莫名其妙的覺得火大。

無藥可救的長男性格。

拜託!有些事情,不是用有沒有男子氣概去衡量決定的好不好?不是表面上「負責」那麼簡單的好嗎?

謝子覺聽了他分析的那些話,心裡很驚訝,假裝鎮定。

他一直認為江喻捷很單純,思路很單純、說出來的話很單純,像白紙的那種。沒想到他現在竟然會說出那種近乎絕情的話。

而且乍聽之下還挺有道理的。

什麼時候,江喻捷變成這樣了?

謝子覺盯著他,覺得眼前這個人有種陌生感。得好好的確認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真的是江喻捷嗎?

還不夠瞭解他吧?

從江喻捷在他心裡的地位、兩人關係變了後,一直有這種感覺。會覺得其實並不瞭解江喻捷。江喻捷的一些反應、言論、脾氣之類的,時常令謝子覺感到愕然,陌生,和新鮮感。

原來他是這樣子的人啊?跟我自己想像、以為的不一樣。

尤其是現在質疑到底為什麼要結婚、說出冷靜到近乎無情的話語的江喻捷,讓謝子覺忍不住沉默了。盯著他看著,仔細的再看著眼前這人,表面故作鎮定的安撫騷動的內心,接受江喻捷在自己心中又再翻盤了的印象和觀點。

他最近到底是怎麼了?

看著江喻捷,心裡有問不出的疑問。為什麼脾氣變得古怪?感覺像變了個人似的……

謝子覺沒發現,對方在那瞬間心情狠狠跌到了谷底。

兩個男人,什麼搞頭都沒有。

既沒有什麼清白名節可言,又不會懷孕,找不到任何要對方「負責」的理由。

莫名的,江喻捷羨慕起魏杉柳的女朋友,只要懷孕了就可以把男人拴在身邊。照謝子覺的個性,他一定會比魏杉柳更「負責」。可惜他連個子都蹦不出來。哇。

忍不住沮喪了起來。

一直積壓在心底的顧慮和不安再也無法承受任何一點壓力了。

江喻捷突然轉頭就走。

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令他焦躁不安到極點的人。

謝子覺這個人,一直牽動著他的心情,讓他無時無刻都被影響著。從初識時,就一直改變著他所認知的世界。改變他的思想、處事方法、態度--甚至徹底的改變了他對他的感覺。從普通朋友到愛慕……

當謝子覺對於他表示的情意默不作聲時,內心焦急浮躁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直努力不懈地表達自己的心情給對方,也不曉得對方到底是有沒有接收到?

當他對他的感情稍有回應時,內心充滿了不敢相信的狂喜。然後小心翼翼地討好他、更努力更熱烈的表達情感給對方。希望有一天能得到正面又肯定的回應,希望也能聽到謝子覺說「我也喜歡你」這樣的話……

到了謝子覺就像是個情人般的和他相處、分享體溫和情慾時,他仍然有著不敢相信的感覺。

江喻捷知道謝子覺對他特別好。可是他會是唯一的那一個嗎?

謝子覺到底喜不喜歡他?或只是沉迷於一時、被這樣的氣氛和情慾所迷惑而已?

他一直都沒對他說「我喜歡你」。

雖然從沒拒絕,但沒明說的感覺,就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會反悔一樣。把他的心意、投入的情感像退貨一般毫不留情地通通退回。

江喻捷深深的不安著。愈來愈不安。

到底會因為受對方影響而把自己搞成什麼德性?自己最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操之在對方手上、任憑對方左右的感覺,他受夠了!

「喂!你要去哪?」

抓著江喻捷的手,謝子覺感到莫名其妙。這傢伙怎麼講話講到一半甩頭就想走?自己有說什麼話令他不悅嗎?剛才不是在聊魏杉柳的事嗎,有什麼好耍脾氣的?

「出去。」甩開謝子覺的手,江喻捷只說了這麼兩個字,頭也不回。

謝子覺火大了。覺得這傢伙古怪到極點,他快受不了了!

脾氣變得這麼難以捉摸,情緒起伏愈來愈大,愈來愈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反應和態度常常都莫名其妙……

要不是喜歡他,哪能這麼容忍他?可是就算喜歡,這樣怪裡怪氣的也真是夠了--

「江喻捷你給我站住!」

他只頓了一下,然後仍然往門口走去。

被這樣的反應激怒了,謝子覺大步衝向前抓住他、用力扳過他的身體,強迫他面對自己。

「你夠了沒有?研究所都考完了,也該放鬆了吧?你到底是怎麼了?」

江喻捷一臉不悅的樣子掙開謝子覺的手。

「我好的不得了。」眼神冷冷的看著別處,就是不看他。

「好個屁!你到底在耍什麼脾氣?」

「我才沒有耍脾氣。」

「明明就有!」

「才沒有。就算有也是因為你!」

「我?」謝子覺一陣錯愕。「關我屁事,少扯到我身上來!我容忍你很久了!」

「你容忍我?」江喻捷終於正視他。似乎覺得他說的話很好笑,扯開了嘴角,露出了淒慘的苦笑--

「你告訴我,你容忍我什麼?我什麼時候竟然能讓你委屈容忍?我什麼時候這麼行了我怎麼不知道?」邊苦笑著,一邊冷冷的說出這樣的話。謝子覺看著眼前的江喻捷,除了剛才的怒意外,內心還感到困惑和一絲絲不安。他到底是怎麼了?

「你夠了沒?你知不知道最近這陣子你很奇怪?」

奇怪?喜歡上他後,就沒有一天正常了吧?當然怪。江喻捷笑了。

「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聽到這樣的回話,謝子覺又錯愕了。關這什麼事?莫名其妙。

「你少扯這種沒關係的事,我是在跟你說--」

「沒關係?什麼叫「沒關係:」

這三個字刺激到江喻捷,令他反應過激的打斷他的話,撲上前抓著對方的肩膀。

「我跟你「沒關係」?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我?你為什麼從來不說不承認?我可以親你可以抱你可以跟你一起在床上胡搞就差沒有到最後一步,別人也可以嗎?什麼叫「沒關係」?你說!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激動、表情卻淒楚的江喻捷,令謝子覺一時傻住,無法理清現在的情況到底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

「你……到底在說什麼?」

「如果有人對你更好,你是不是也會像和我在一起一樣回應他?會不會喜歡他?」

他說什麼?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徹底激怒了謝子覺。不敢相信的瞪著眼前的人,傻了一秒後怒意隨即席捲全身。氣到似乎聽得見血液沸騰翻滾的聲音,他憤怒的緊緊握著筆頭。

「有膽你再講一遍。」

江喻捷知道他生氣了,心裡卻沒有以往的懼怕,怕惹他不快、怕讓他覺得不高興、怕他討厭自己……

看著他,江喻捷不知是在挑釁他還是真的豁出去了,一字一字慢慢的,說出了口:「是不是因為我對你好,你才這樣回應我?如果有人對你更好,你會不會和他在一起?」

憤怒到極點的謝子覺,用舉頭擊在門板上的巨大聲響和脫口的髒話,回答他。

說出那樣的話,真的是太過份了。

那一瞬間,他真的很想揍人。想把那個混蛋的下巴打掉,看他還能不能說那些莫名其妙又可惡的話。真是氣死他了!

但即使極度憤怒,謝子覺終究沒揮拳。不像之前被江喻捷的無理取鬧惹怒那樣,手一勾就賞他個痛快。氣得皮夾、手機抓了就走人,他不想和江喻捷待在同一個空間裡,怕自真的會失控到痛扁他。

暫時不想看到江喻捷,於是就往朋友家待了。反正願意收留他的朋友多的很。借住個幾天應該沒問題。

混蛋!王八蛋!該死!

第N遍在心裡狠狠咒罵連串髒話兼問候對方,謝子覺用力扳開鋁罐拉環,灌下第三瓶啤酒。

在一旁默默看著的魏杉柳,在想是要幫他把幾秒前一口氣喝完的那兩瓶鋁罐丟掉,還是集中起來等一下對當事人展現他拼酒後的「成果」?如果不阻止他,說不定買來的那一打台啤都會通通被他喝掉。

「你是怎樣?發生什麼事?」魏杉柳覺得這樣的謝子覺真是失常,認識他快十年了,第一次見到他這模樣。突然電話也沒先打地就出現在自家門口,一臉想殺人的樣子說要借住幾天,接著還自己去買了一打啤酒回來灌……

「沒事!」

肯定有事。

「快講!發生什麼事?你這樣子等一下小晴回來看了會嚇到。」

小晴就是魏杉柳那懷了孕準備要結婚的女朋友。一聽到小晴,謝子覺終於想起到底江喻捷和他為什麼會吵架了--就是在聽到魏杉柳和他的小女友的事後。

「就是你們!我跟他說你們要結婚,他就不知道發什麼瘋跟我吵架,莫名其妙!」

「啊?關我什麼事?」我才莫名其妙咧,有夠冤枉的,「她是誰?你女朋友?你跟你女朋友吵架?」

謝子覺恨恨地看了魏杉柳一眼。為什麼他猜對了--撇開「女朋友」這個詞不算的話。

難道自己一副看起來就明顯情場失意的落魄樣子?

可惡!居然為一個人傷神到任誰都看得出來,而且這個人居然還是個質疑自己「是不是誰對你好,你就都OK?」的混蛋,真是愈想愈氣!

「款……我懂,我懂--」魏杉柳點點頭,手擱上了謝子覺的肩膀,一副過來人、老鳥的樣子說:「吵架嘛,女人啊,哄一哄就好了,幹嘛這樣,有必要喝悶酒嗎?」還好只是啤酒。

「又不是我錯,哄個屁!」而且他的對象是男的,不是女人。

「唉唷……」魏杉柳搖搖頭,「不是你的錯也可以哄啊,女人就是要哄嘛!是男人就要能屈能伸,對不對?」拍拍謝子覺的肩膀,要他振作一點。

「不對。明明就是他錯。」

魏杉柳聽了謝子覺的回話,翻了個白眼。

吵架這種事在情人間是沒有對錯分別的,吵到後來的僵局往往都是意氣之爭而已,誰先低頭道歉就什麼事都沒了--這是他幾年下來的經驗。不過看來謝子覺談戀愛的經驗尚淺啊,跟他講這個好像也沒什麼用。

「好吧,不然你說,她哪裡錯了?」

「他……」謝子覺想到這件事,憤怒、又莫名的覺得委屈。

「他居然說,是不是只要有人對我好,我就會喜歡對方?」

說這種話,的確是無理了點,難怪謝哥會生氣。魏杉柳搖搖頭。

「那樣講是有點不好啦……」

「根本就是無理取鬧!」謝子覺開了第四瓶啤酒。

魏杉柳無奈的看著喝啤酒像在喝開水的謝子覺。人哪,果然扯到感情就會變了個樣。眼前這個相交快十年的好友,完全沒有以往乾脆豪爽的氣魄,居然這麼執著在「對方錯了,他才不要先低頭!」奇怪,讓一下女孩子是會怎樣?話說回來,哪個人在氣頭上時不是無理取鬧的模樣?就連謝子覺現在這樣也是。堅持在無所謂的地方,跟無理取鬧還不都是同等級的幼稚?

對方是男的,只是魏杉柳不知道。一直誤會謝子覺真是沒男子氣概。

「款……」他整個人靠在謝子覺身上,「她是不是那種常常要你說「我愛你」的人啊?」

謝子覺怪怪的看著他,「不是。問這幹嘛?」

「有的女生沒聽到這句話就沒有安全感,覺得你不愛她。小晴就是這樣,她之前常常因為這樣耍脾氣。」於是魏杉柳練就了面不改色地說肉麻話的習慣。

謝子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還好江喻捷是常常對謝子覺說「喜歡你」,而不是要求他說「我愛你」或「我喜歡你」。這種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喜歡一個人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不說出口對方就真的不知道嗎?並不是吧。

謝子覺認為實際上表達出來的,應該比口頭上表示的來得重要、而且有價值吧。忍不住搖了搖頭,表示他對於「常常說出我愛你或我喜歡你」這種行為的不認同。

魏杉柳看了,也是搖搖頭。算是好友一場,很認真的對他說:「你好像一次都沒對她講過?你應該跟她說的。」





第二十一章





擔心打擾到魏杉柳和他的小女友,謝子覺輾轉在幾個朋友住處借宿了幾晚,不過畢竟是借宿,終究還是得回家。

他仍然很生氣。那口氣梗在心頭無法清去。這幾天手機裡只要出現江喻捷打來的號碼,一律按掉不接。

從吵架中,體認出自己的確很在乎江喻捷。因為喜歡,所以在乎。

要是以前,心裡還沒意識到對他有特別感情時,早就一拳揮過去了,就像那時他無理取鬧那樣,毫不考慮的就出手讓他倒地不起。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即使盛怒,仍然努力忍著沸騰到極點的怒意,壓抑著自己。

可是,就是因為喜歡著他,才會對他說的話那麼無法釋懷。

說什麼「如果有人對你更好,你會不會和他在一起?」--混蛋!混蛋到極點!

這句話實在很幼稚,聽了很火大。

講出這種話,江喻捷到底是看不起誰?是他的對象還是他自己?少把人貶得這麼低了!

除了家人外,謝子覺想想,或許不會再有人比江喻捷對自己更好了。倔強又死要面子、沒耐性脾氣又暴躁的自己不是誰都能忍受的。也只有他,能夠發現自己心裡軟弱卻又不肯承認的那一面,溫柔也疼惜的對待……

更何況,已經不是「因為你對我好,所以我對你也有好感」如此而已了。這樣的感覺太膚淺,承受不起任何一點點負面情緒來考驗的。

對於江喻捷,他不會再推拒自己向來不習慣的、肢體上的接觸,有時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回應對方。謝子覺努力在適應一些以前不曾考慮過的事、很認真的調整自己的心態,想要好好談這場感情。

於是他願意忍受這幾個月來耍著脾氣、異於以往的江喻捷;忍受自己不喜歡的親吻方式,忍受對方索求著要發洩情慾或似乎想藉此得到什麼證明時那種過於急躁、粗魯的,令他排斥的感覺……

這些,都不可能是憑著「因為你對我好,所以我對你也有好感」這種淺薄微弱的感覺就能做得出來的吧。

對方還不懂。

竟然不懂,居然說出那樣的話,可惡!

即使幾天過去了,終於不得不回家了的謝子覺想到這件事時依然很憤怒,踢了一下沙發出氣。

離開這間屋子不過幾天而已,再回來時竟然感覺這屋子好冷清。有種僵硬的味道迷漫在空間裡。是因心境而產生的錯覺?

白天回來時如謝子覺意料中的,江喻捷不在家。大概還在學校的圖書館或實驗室裡吧。

這傢伙,如果不節制一點,將來不是沉迷研究的瘋狂科學家,就有可能是讀書讀到精神錯亂的神經病。

「煩死了!」

謝子覺大吼一聲,又踢了沙發一腳,整個人莫名的暴躁到不行。

幹嘛幫他想那麼多、還管他將來變成什麼樣子?那個說出那麼過份的話、讓自己氣得要死的混蛋,等他回來一定要扁他一頓!狠狠的扁!

直到他想藉由做些家事來排解怒意,而把衣服洗完,地板都掃過、拖過一遍後,那個他很想抓著痛扁一頓的人剛好回來了。

「小覺?」

驚訝張大眼,江喻捷隨即撲上去抱住露出一臉不爽表情的謝子覺。

「你回來了……」緊緊的抱著他,深怕他又再離家個幾天不見人影。

「走開!」

「不要。你要是生氣可以罵我揍我,可是不要這麼久都沒回來、不要我打給你的電話都不接……我以為你只是生氣了出去走走,可是你好幾天都沒回家……」

而且即使著急的想見謝子覺,江喻捷也明白最好不要去學校或打工的事務所找他。於是只能重複的打著其實心裡有底會被他拒接的電話,焦急,焦急,還是只能焦急……

本來要吼說「不用你講我也很想揍你!」的謝子覺,感受到江喻捷緊抱著自己的手微微顫抖、語氣裡明顯流露出的緊張感……那一瞬間突然心軟了。一直累積著無法散去的強烈憤怒居然淡化了。

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話、用什麼態度回應,謝子覺沉默著。

可惡啊!明明上一秒還很生氣的,他應該狠狠的發一-才對啊,為什麼江喻捷示弱,氣也跟著消了?

「對不起!」

見謝子覺久久都沒回應,只是木然的任自己抱著,江喻捷用力的說了這三個字想要表示惹他不快後的歉意。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應該惹你生氣的--」

「閉嘴!」

謝子覺不悅的開口打斷他重複認真說著的「對不起」。覺得剛才消下去的氣又升溫了起來。

為什麼要道歉?謝子覺認為,江喻捷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要道歉吧。只是因為他生氣了,於是江喻捷就道歉,希望他消氣--這是什麼跟什麼?他不喜歡這樣。

「你根本就搞不懂為什麼我會這麼火大。既然不懂,你說什麼對不起?」

「我知道啊……」江喻捷仍然緊抱著他不放,「我這幾個月情緒都很不穩定讓你受不了,然後說了讓你生氣的話--」

謝子覺終於受不了的用力推開他。

這個白癡,他真的搞不懂!剛才他說的那些話,都是幾天前吵架的內容,他不過整理起來再拿來重複播放而已,根本就不懂到底是哪一點讓謝子覺這麼火大的。

見江喻捷還想再靠過來,謝子覺指著沙發大吼:「不要過來,你給我坐下!」

掙扎著到底是要聽他的話別再惹他生氣,還是順從自己的渴望抱緊這個幾天不見的人……江喻捷最終還是往沙發坐下。只是,先伸手握著謝子覺的手不放,然後才乖乖坐著。

「我告訴你你哪裡讓我火大--」一手被握著,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但沒有掙開,謝子覺想到前幾天對方脫口的那句話,脾氣又來了:

「什麼叫做「只要別人也對我好,我就會喜歡他」?」

江喻捷想開口更正,他自己當初說的是疑問句,不是肯定句,可是謝子覺愈來愈激動,讓他沒插嘴的餘地--

「講這種話你到底是看不起誰?你?還是我?」

「沒有,我--」

「什麼沒有?你明明就這樣說!」

「我的意思是,我「沒有」看不起誰……」抬頭望著發著脾氣的謝子覺,江喻捷姿態擺得極低:「我為我說的那句話道歉,我不應該那麼說。」

「道什麼歉」謝子覺依然很生氣,氣江喻捷還是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懂,我--」

即將脫口的話,硬生生的猛然卡住。

你根本就不懂,就算有人對我更好,我也不可能像喜歡你一樣的對他有好感。

你根本就不懂,我就是因為很喜歡你,才可以忍受脾氣愈來愈怪的你、才可以接受你的親吻、才能和你做絕對不會和別人做的事……混蛋!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差點脫口的話語根本等於是告白。謝子覺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看著眼前坐著乖乖聽訓的江喻捷,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通通街上頭頂了。臉都紅了,凌厲的氣勢瞬間無影無蹤。盛怒的火氣全都沒了,突然不知該說什麼,氣勢弱了後,反而還覺得有點心虛。

「什麼?」看著謝子覺,江喻捷很乖的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訓話。他一直說自己不懂,那他到底要自己懂什麼?怎麼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

「我……我……你說!你為什麼這幾個月這麼奇怪!」突然把矛頭指向江喻捷想轉換話題。

江喻捷歪了歪頭,感覺既無辜又困惑,搞不清楚狀況。為什麼謝子覺突然臉這麼紅、看來似乎不生氣了?而且為什麼話講到一半就停了,馬上換了個跟剛才無關的問題?

即使心裡非常疑惑,他還是乖乖的答話了:

「我壓力太大了。我知道我很失控,情緒不穩……對不起。」

廢話!任何人看他之前那樣子都知道他壓力過大。向來沒什麼耐性的謝子覺火氣又上來了。

「不過考個研究所而已,幹嘛給自己那麼大壓力?」

「我一定要今年考上,我不想延畢。」江喻捷的口氣變得有點硬。

「幹嘛這麼勉強自己啊!」即使對研究所不甚瞭解,謝子覺也知道多花一兩年才考上的人多的是,為什麼他堅持一定要應屆考上?為什麼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結果搞得誰都不好受。

「……」江喻捷垂下眼咬著唇,看來有點不太想說。但終究還是有問必答的回話:

「延畢的話……和你的差距就愈來愈大了。」

「什麼?」

「和你的差距!」有點不甘願的重複,謝子覺果然沒想到這種問題--

「小覺你畢業就會直接去當兵吧?」

「對啊。」找工作時幾乎都會要求男性要役畢,他當然要先服完兵役再說。

「然後就會開始工作吧?」

「廢話。」

「我想過了,你退伍了要開始找工作時,我可能研究所才剛畢業、正要進去服兵役。等我出來,又要準備念博班了。你都已經在讓會上有幾年經歷了,我還一直在唸書,如果我延畢,那我們的差距會更大……我不想要這樣。」

一想到謝子覺出了社會,會接觸到更多人、遇到更多人事上的洗練,可是他依然在單純的環境裡,跟外頭的現實世界有著一段距離……

仔細想想兩人的人生規劃,怎麼算他都比謝子覺晚出社會。這樣的他們,會不會因此而有什麼變化?會不會因為這樣的差異而產生距離?將來他是不是無法理解謝子覺在踏入職場後可能遇到的一些挫折和磨練?而謝子覺會不會厭煩仍然單純、對社會一無所知的他?

這樣的顧慮、非常現實的問題讓江喻捷光是想像就無法忍受。尤其是研究所推甄落榜後,感覺更無退路了,一定要應屆考上才行--壓力就像排山倒海而來一樣,令他招架不住。

那時他開始胡思亂想一些事,想起謝子覺向來都是默默的聽著他對他說「喜歡你」,但卻從來沒清楚的回應,他開始惶惶不安。

江喻捷是很認真地想跟謝子覺過很久,所以未來的事才會想得這麼多。可是想到後來才發現那個人,他喜歡的對象,根本就還無法確定是否和自己也有同樣的想法和目標。

感覺就像是被懸在高處,隨時都有可能摔下一樣。最終惡夢會成真,他會摔得粉身碎骨嗎?

他惴惴不安著。可是,他不知該怎麼對謝子覺說這樣的事。沒辦法像以往一般,有什麼不確定的事就坦率的表明心中的想法和疑問,然後再勇往直前。

他害怕。害怕得到的是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極度的壓力讓江喻捷連連失常,和謝子覺在一起時更是。現在想來,才知道謝子覺當初真的很容忍自己。可是,他不敢因為這樣而推想對方的心意。不敢想他到底是不是喜歡自己……

聽見江喻捷的話,謝子覺沉默了。

他沒想到江喻捷會考慮到那些事。這樣聽來,他們將來的確會因為走的路不同而有一段差距。

看著低著頭的江喻捷,謝子覺突然心疼了起來。莫名的,覺得愧疚。

想起那時因為聽到別人叫他喻捷,而想著關於名字的事。

他知道,雖然他總是連名帶姓的叫,不若別人親暱的只叫名字,但江喻捷一直溫和的回應、專注看著他的。不管用什麼樣的稱呼,自己使用的那個在江喻捷心裡一定是最特別的。

江喻捷很喜歡他,他知道。所以他能有這樣的自信。

但他竟然不能讓江喻捷也懷有同樣的信心。到底是錯在哪裡?

從第一次對自己表白到現在,江喻捷似乎一直都是惶惶不安的。但他應該不是那種疑心病太重的人才對,所以……是自己表示得不夠清楚,才讓他變成這樣的嗎?

心好疼。之前堆積的怒氣全不見了,突然搞不清楚,他們到底是為什麼吵架、然後搞到這種場面的?好蠢……

江喻捷不知道對方心裡也在思考著和自己同樣的事,只對這種長長的沉默感到不安,輕拉對方從剛剛就被自己握著的手,小心翼翼地說:「小覺,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反常了,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又不是小孩子,只要可憐兮兮的道歉、保證以後不再犯就能被原諒。而且,有些事有些話,既然做了說了,是怎樣也無法彌補的。他明白,心裡更加志忑不安的抬頭望著謝子覺。

被黑白分明的眼睛怯怯直視,謝子覺就算再有不滿也氣消了。胸口的疼痛愈來愈強烈。眼前姿態擺得極低的人,向來不都是敢於表達自己想法、有什麼就說什麼的嗎?為什麼眼神裡會出現怯意?自己到底讓他感到多麼不安……

「以後……」謝子覺慢慢的開口,不知該怎麼表達自己想說的話:「有事情要講出來,我們可以一起討論。不要這樣--」

臉熱了,有點心虛。想到他自己還不是一堆事都悶在心裡,居然還對江喻捷說「有事情要講出來」……

他們之間,要學習的事還很多吧。

江喻捷眨了眨眼,空白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謝子覺話中之意是不生氣了、打算原諒自己的意思。欣喜的扯開嘴角笑了,想撲上去抱住他用力親吻,但又怕他不高興,所以非常忍耐的繼續乖乖坐著,握緊他的手靠近自己臉頰輕輕磨蹭撒嬌。

江喻捷的笑臉向來都令謝子覺目眩神迷。這次當然也一樣,心跳加快了,胸口的疼痛卻仍然持續著。

只是暗示不再對吵架事件感到生氣而已,可是根本就還沒表達自己的情意來消除江喻捷心底一直隱藏的不安,他就能如此開心?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讓江喻捷這麼在意、能這樣牽動他的情緒?

雖然江喻捷現在笑了,可是……要是自己仍然沒確定的表示,他是不是仍然會持續這樣惶惶不安?

撫著江喻捷仰望自己的臉。謝子覺心裡緊張了起來。

「喂……」

「嗯?」

「我……」

「嗯?」

心跳快到不行。謝子覺突然不知該怎麼開口。

「我……我……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硬生生改口成這樣不知所云的問句。謝子覺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江喻捷果然因為這樣莫名其妙的問句而困惑了。歪了歪頭,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的有問必答:

「是個很可愛的人。我最喜歡你了。」

「笨蛋--」

什麼「可愛」啊?他居然用可愛來形容他?如果用凶狠啊、暴力啊、沒耐性之類的形容他還可以理解,什麼叫可愛?

謝子覺彆扭地用著粗魯的口氣說:「什麼可愛?你說,哪裡可愛了?」

「鬧彆扭的時候最可愛。」扯開嘴角,江喻捷這麼回答。

「你--」熱氣衝上了臉。

江喻捷仍然笑著,溫潤的眼睛看著謝子覺,彷彿全世界就他最值得自己專注直視。

這樣的表情令謝子覺心動。心臟狂跳著,又覺得抽痛。

「喂……我剛剛其實是想跟你說--呃……」說說說……快說啊!不行,他真的說不出口。感覺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

耐心的看著謝子覺,江喻捷等著聽他到底要說什麼,心裡真的很困惑。搞不懂原本盛怒的他,為什麼突然不生氣了,而且現在看起來還一副害羞的樣子?

謝子覺結結巴巴:「你……你你剛跟我說什麼?」

江喻捷愈來愈迷惑。不是他要對自己說什麼嗎?

「我?我剛剛說……你鬧彆扭的時候最可愛。」

「笨蛋!不是這句,再上去!」

「噢……」好無幸,努力回想:「我說你是個很可愛的人。」

「不是!再下面一點。」果然是笨蛋!

恍然大悟。是那句啊。你愛聽的話,要我說幾遍都行--

「我說……我最喜歡你了。是這句嗎?」

「嗯……嗯…我、我也是。」

江喻捷傻了,錯愕的看著眼前的人。有種彷彿被雷劈到的錯覺。

「什麼?」

「我……我說我也是……」

「你也是什麼?」站起身,江喻捷激動的伸手抓著他的肩膀。

「混蛋!故意的嗎?你明明就知道!」

謝子覺兇惡的口氣跟臉上的表情完全不搭。

看著眼前這樣的他,江喻捷腦袋裡嗡嗡作響,瞬間喪失思考能力,呆滯了幾秒。雖只有幾秒,卻讓謝子覺的心臟跳到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

然後他欣喜到失控的把謝子覺用力拉進自己懷裡,一陣狂吻。沒有控制力道,也不帶著慾望,純粹因為狂喜,現在只想親吻他、用力的吻他……

他說他「也是」啊!江喻捷開心得只想大聲歡呼。

但興奮的似乎只有他一人,被用力抱著的謝子覺則是臉紅到快燒起來了。不敢相信剛剛的自己怎麼那麼大膽,居然說了?雖然沒明白的直接道出,但這已經是他的極限,夠讓他不好意思的了。而且還中了對方的套,連說了兩次……

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小覺,我最愛你了!」江喻捷大聲的說。

謝子覺把頭低下去了。

面對挑釁和凶神惡煞時會悍然地迎面反擊的他,在這種時候卻害羞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覺……你這次怎麼沒說「我也是」?」

「笨蛋!你、你少得寸進尺--」

他忘了,他就是那個一直容許他得寸進尺的人。

於是到最後,還是在「我最愛你了!」後面被逼著說出了「我也是」。

看著江喻捷聽了後笑得滿臉春風得意的樣子,謝子覺不知是該打昏自己還是打昏他,這樣就不用面對這種令他害羞到不行的場面了。有夠不好意思的!但對方似乎並不覺得。到底是自己的臉皮太薄,還是江喻捷神經太粗?

聽到了夢寐以求的回應後很開心,但江喻捷這次居然沒有像往常那樣--太過興奮了的抱著謝子覺磨蹭親吻,蹭著吻著兩人最後回神時都是衣衫不整的失控場面……

一反常態的,雖然抱著謝子覺,卻是一副冷靜要好好溝通的樣子。

「小覺……」江喻捷一臉認真:「我跟你保證,將來不管再有什麼問題或不安,我都會和你討論,然後好好決定。」

用額頭輕輕叩了一下謝子覺的額頭,帶著討好和撒嬌的意味說:「我們一定要一起過,好不好?」

「一起過」的意思並不是指在一起生活、每天都能見得到對方。而是指面臨狀況和難題時要讓對方知道,心態上要能同步,不再默默積壓在心裡,結果令兩人都難受。

明白江喻捷話裡的意思,謝子覺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們」、「將來」啊……這兩個詞好微妙啊。聽進耳裡,心裡有點酸,有點疼,不過最多的還是甜滋滋的感覺。

即將要一起踏出的將來啊……

「我以後要當你的白馬王子。」

感動沒幾秒,居然聽到江喻捷認真的說這種蠢話。

「笨蛋,哪有這種東西!」

「有!」

「白癡啊!你都幾歲了。」

「你一直以為我是小白兔對不對?」

「啊?」什麼,被發現了?

「你之前有幾次不小心說溜嘴啊。對著我叫「小白……啊,江喻捷這樣--」

模仿著謝子覺的口氣,還加油添醋的戲劇化了許多,江喻捷果然看到謝子覺一臉被發現的心虛模樣。

「你喜歡的話,我是不介意讓你叫小白兔啦,可是我還是比較想當你的白馬王子耶。」其實他最想當的應該是失控的大野狼才對。

「你--」

小白兔這個詞他很早就不用了。可是這種話謝子覺實在說不出口。要是說了,一定又會被江喻捷捉弄的。大概會說「你果然認為我是小白兔」之類的話吧,到時真的百口莫辯。

只好用一慣掩飾心情的方法--裝凶。

「笨蛋,就跟你說了沒這種東西。童話看太多了你!」

「有!我會好好疼你,會很喜歡你。你照顧你的弟妹,我就照顧你。你對別人都一副可靠的大哥樣子,要忍要退讓要什麼都會,還不可以軟弱不可以無理取鬧有好處不可以先拿,我不要你這樣。你可以對我要任性沒關係。我就當你一個人的白馬王子……」

往前傾,親吻臉紅到極點的謝子覺。

「以後會更愛你哦,不會再讓你生氣了。」

「小覺,我好期待你說「我也是」喔……」

「--笨蛋!」

如果氣氛或言語有味道的話,想必會引來很多螞蟻吧。

「我要當你的白馬王子。」

江喻捷真的很堅持,碎碎的一陣親吻過後不忘再提。

謝子覺聽得頭都快冒煙了,臉上氾濫的熱氣越界湧進了眼眶裡。太蠢卻甜的話語讓心臟負荷不了。

「好啦!你說是就是……」

我是你的小白兔與白馬王子。要愈來愈相愛哦,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番外--後來





相片

當謝子覺在服兵役、而他還在念研究所時,曾拿著有拍照功能的手機想拍下謝子覺的樣子,卻被拒絕了,怎麼都不肯讓他拍。

為什麼拒絕?江喻捷不懂,兩人分隔兩地,小覺又在不自由的軍中,不是想他時打通電話就好這麼方便的。照片不能帶在身邊,但手機可以啊,想他時可以看看手機儲存的影像,不好嗎?

謝子覺說:「被人看到怎麼辦?」

這句話讓江喻捷莫名的覺得鬱悶。他沒忘記自己談戀愛的對象並不符合大眾所習慣的,可是一定要小心翼翼到這種程度嗎?

「款……」察覺到不對勁,謝子覺馬上補充:「我是擔心你。」

心情瞬間回升,感覺飄飄然。開心撲向他「心愛的小覺」用力親吻,親著磨蹭著,接著就是令人臉紅的回憶……不,更正一下,事後回想起來會臉紅的只有謝子覺一個。

幾年後當江喻捷也服完兵役、要出國繼續唸書時,死纏著謝子覺怎麼說也要讓他用手機拍張照。

「我要出國好幾年耶,總可以讓我拍了吧?」

「不行,被人看到怎麼辦?」還是那句老話。

「沒關係啦,外國人很開放的,就算被發現我的愛人是男的也不會怎麼樣啊。」

「真的嗎?」

「嗯!」天知道。

「好吧……」有點勉強。

趁他沒反悔,江喻捷開心的拍了好幾張,說要擺在手機的待機畫面上。

「笨蛋!讓你拍就算了,怎麼可以--」

「小覺,我的是折疊機,只有我打開時自己看得到啦。安啦。」

為了轉移對方開始抗拒的情緒,江喻捷湊近親吻他。親吻著,對他使出向來管用的笑臉,成功的讓他分神不再注意照片這回事。

但是拍照鍵持續在按,於是事後發現兩人親吻時的樣子也入鏡了。當謝子覺看到其中一張影像時,臉瞬間漲紅了。

顯示在手機螢幕裡的兩人親吻著,既甜又辣的感覺滲了出來,有個人微闔著眼,神態顯得朦朧又陶醉……

「給我刪掉!」

「不行!我最喜歡這張,不可以刪--」

有人大吼,有人死抱著自己的手機不放,場面開始混亂。

「你一定會把這張擺在待機畫面,要是你開手機時有人看到怎麼辦?我不准!」

「才不會,我不擺待機,我會藏得好好的,這樣的小覺只有我能看!」

「笨蛋!」

螢幕裡那個陶醉在親吻裡的人,現在臉紅到快噴血了。





給愛麗絲





謝子覺服兵役放假時,常常是江喻捷為了他風塵僕僕地從北部到高雄,就為了那短短幾小時的相處時光。不能整天讓父母不見人影,只能謝子覺先回家,兩人再找個地方碰面。

在那時,最常選擇的地點就是江喻捷的家。

那裡從兩人初識到現在都沒變,怎麼看都還是那副冷清清,大放空城的模樣啊。活像個樣品屋,毫無人味。

不過也拜這「樣品屋」所賜,每次兩人相處的時光都十分美好,無人打擾。但沒想到樣品屋也是會換裝潢的--

謝子覺看著客廳裡閃閃發亮、上回來還沒見到的鋼琴,忍不住呆了一下,多看幾眼。

「我媽新買的。她好像一直都滿想在客廳也擺一座鋼琴當裝飾,只是覺得保養麻煩吧,沒想到我這次回來就看到了。」

見他有點錯愕的看著鋼琴,江喻捷說了這句話,表示自己見到家裡突然多出來的東西也很驚訝。

拿鋼琴當裝飾?有錢人的想法果然很難懂。

謝子覺搖搖頭,沒說什麼。

江喻捷下意識地走近鋼琴旁,掀開琴蓋,伸手隨便壓按了幾下。轉身看見謝子覺盯著他的眼光,笑了笑,用「你不知道吧」的口氣說:「我會彈哦。」

對方果然露出驚訝的表情。

「小覺你忘了?我媽的興趣就是教鋼琴啊,我從小也學了將近十年吧。後來讀高中就沒再繼續彈了。」

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彈了一段簡單的曲。

對音樂完全沒研究的謝子覺當然聽不出曲名是什麼。只覺得表情專注、手指在琴鍵上跳動的江喻捷,很吸引人。他喜歡他的手,除了溫潤的眼睛和總能令他失神的笑容外,最喜歡的就是對方那修長、有著長方形指甲的手指……

「我好久沒彈了,彈得不好。」感覺到對方注視自己的目光,江喻捷突然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停下了動作。

「很好啊,真的。」聽來很流利、沒有出差錯啊。而且,那雙在琴鍵上靈活躍動的手指,讓他的心頭騷動著……

被喜歡的人稱讚感覺有點飄飄然,江喻捷開心的笑了,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突然想彈首自己最喜歡的曲子給他聽。

「我最喜歡這首--」

琴聲從指下流洩而出,令謝子覺眼睛一亮。即使對音樂沒研究的他也知道曲名,這點讓他莫名的感到高興。

給愛麗絲--

江喻捷從小就喜歡這首曲子。聽來溫柔也輕快的曲調,每次在耳邊響起時總能讓心情馬上變得很好。自己喜歡的曲子,忍不住也想讓對方聽聽,希望他同樣也能感到愉快。

看著江喻捷柔中帶剛的修長手指滑動在琴鍵上帶出琴音,謝子覺的眼和耳都著迷在眼前的人身上……

但是琴聲有點不太順,接著明顯卡住了,凸捶。

謝子覺忍不住挑了挑眉。

「不可以笑我!」江喻捷馬上把手移開琴鍵。在喜歡的人面前出差錯,面子掛不住啊。

「我沒有啊。」但是現在真的想笑了,眼前看起來有點氣惱的人,讓他忍不住嘴角往上揚。

「真的沒有?」明明嘴角就往兩邊勾了那麼一點點。

「真的。」

往謝子覺身邊湊近,江喻捷的手撫上他的臉。

「那親一個。」

剛剛的對話到底怎麼會讓江喻捷接出「親一個」這句話?謝子覺忍不住笑了。對方已經湊近眼前呼出的氣息癢得他忍不住微微偏了頭,不放棄的唇仍然追著他的嘴角輕輕摩贈。

「款…你把剛剛的彈完。」其實只是想轉移他的注意。

「好。」說好但仍然繼續貼著大吃豆腐。

「喂……」在客廳這種開放空間他會害羞。謝子覺輕輕的把對方推開。

「說好就要動,起來。」

「噢--」有點不甘願。已經不是每天都能見得到面了,在一起時,只想盡情親吻他。「小覺也喜歡這首?」

「嗯……」其實是喜歡他彈琴時專注的樣子,喜歡看他的手指活躍在琴鍵上的樣子,第一次看到,覺得很新鮮,想再多看一點。

江喻捷高興的笑了,對方和自己喜歡同樣曲子這點讓他感到莫名的欣喜。把琴譜翻找出來,認真的彈著。

有人專注認真的為自己彈奏樂曲,這件事可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的。只彈給他聽的曲子、只屬於自己的演奏啊……意識到這點,謝子覺突然覺得很感動。

江喻捷看著譜彈著琴的模樣讓他移不開眼。雖然出錯了好幾次才完整彈奏完,但眼前這樣子的江喻捷,這種莫名的感動,謝子覺把他們當珍寶一樣牢牢的記在腦海裡。

然後,他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遞給江喻捷。

「幫我把這首編進去。」

對方有點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因為他鮮少開口要求別人幫他做什麼。

感覺很開心,江喻捷按著手機按鍵幫他編完鈴聲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抓著他的手機按了幾下,然後拿出自己的手機,撥了他的號碼。

「給愛麗絲」的鈴聲溫柔響起,原本搞不懂他的舉動的謝子覺這下明白了。江喻捷看來非常高興的對他笑了。

「小覺,以後我的號碼在你手機裡就用這個鈴聲哦。」把手機還給謝子覺,趁機握著他的手不放。「只有我可以用,不可以給別人用哦。」

謝子覺這時才意識到,原來對方的手機裡這幾年來設定自己門號的鈴聲為「給愛麗絲」,是有原因的……當下臉就紅了。

「笨蛋,哪有這樣……」好像小孩子,可是他竟然不想反對。只是無法坦率答應。

「不管,你答應我!」

「款……」

「親一個,答應我嘛。」

「唔……」

「再親一個,答應我。」

「……」

……其實根本只是藉機想大吃豆腐吧?

這天彈琴的光景,讓謝子覺往後在聽到任何輕音樂時,腦中都浮現曾經有人為自己彈琴的影像,心中泛起甜意。

後來,兩人因為人生規劃不同,一直聚少離多、服兵役和學業錯開間隔,甚至,江喻捷服完兵役出國深造去了……即使那麼遙遠的距離,只要聽到這首曲子,謝子覺總有一種錯覺,彷彿對方就在自己身邊。微酸也甜的感覺盈滿心頭,不覺空虛。





後來的後來



他有時候會想,為什麼能和這個人在一起這麼久?

那時才剛萌芽的戀情居然經得起緊接而來聚少離多的考驗,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以情人的身份在一起有多久了?五年多了耶,算算日子,自己忍不住也驚訝了。

畢業後就錯開的兩人,被分隔在服兵役與繼續學業之間,一南一北、環境也不同。分隔五年之後直到現在才能再同居一處,但離別還是近在眼前,江喻捷即將出國深造,兩人要面臨的是更遙遠的距離。如果說初分離時能維持戀情是因為正當熱戀、情正濃時,但持續過了這幾年分隔兩地的日子兩人還能在一起……他忍不住笑了。不知為何,莫名的感到有點得意。

江喻捷環上他的肩,稍冷的肌膚觸感令他回過神。

「洗好了?」看到對方微濕的頭髮,謝子覺極為自然的伸手去撥了一下。

「有洗頭怎麼不吹乾?」這傢伙怎麼老是這樣?

「幫我。」

江喻捷用理所當然的口氣這麼說,謝子覺白了他一眼罵:「你不會自己吹噢!」一邊卻還是起身拿了吹風機。

坐在床邊等著人伺候的人,表情看來明顯得意又開心,令謝子覺好氣又好笑。推開了開關為他吹乾頭髮時,手上轟轟作響的熱流似乎也絲絲流入了心頭……

像這樣兩人生活在一起,感覺上是好難得的一件事。大學一起畢業後,被學業和兵役錯開的他們,連見面都變成是奢侈的。現在這樣可以一起入睡,醒來時看得到對方,有人做飯給他吃、或是有個對象能讓他在上了一天班累的不得了後還有衝動想自己做飯……真好。

眼前的這個人哪,這幾年來一直都把自己擺在第一優先的位子,明顯到連自己都感覺得到。也信守著當時他自己說過的話:有事情一定會找他商量,任何事都好好地說,兩個人要一起過……所以即使知道更久遠的別離近在眼前,謝子覺仍然有種「一定沒問題」的感覺。

為什麼會願意把時間花在他身上?而且還覺得就這麼一直下去也沒問題?為什麼不知何時開始,這人在自己心裡的地位已經這麼重要了?

看著江喻捷的背,手上拿著吹風機幫他吹乾頭髮時,謝子覺有點恍惚地想著一些清醒後自己大概會覺得很奇怪的問題,一邊忍著想伸手碰觸他肩膀的衝動。

自己也被他傳染了嗎?在他身邊就會想碰他,即使僅只是肌膚輕觸也好……

江喻捷退伍還不到一年,體格似乎仍停留在服兵役那時的狀態。薄衣下可以說是健碩的體魄……喀地一聲,謝子覺關掉吹風機,成功收攏差一點破閘而出的遐想。

「好了。自己梳一下。」

「好舒服哦,有小覺在真好。」江喻捷開心的笑著,「謝謝!」

狗腿。本來想念他這一句,但是看到他的笑臉,又什麼都忘了。腦袋裡只有他的笑臉,和剛才極度想碰觸的肩膀。是男人了啊。經過兵役洗練,眼前這笑得甜甜的人終於成長為男人,不論是心理或身體都比以前健壯許多。

江喻捷當時抽到的營隊是軍中出了名的精實,連謝子覺知道時也大吃一驚。那樣嚴苛的軍事生活把他的體格從削瘦磨練成健碩。但除此之外,真正讓謝子覺擔心的反而是他在部隊裡和人相處會不會有問題?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江喻捷說話很有自己的見解、不懂的就會持保留態度不會隨便附和他人、有時會出聲質疑甚至卯起來非要找到答案不可。但在軍中,這樣的個性絕對不受歡迎。那時好擔心他啊,擔心這個腦袋裡只裝學術研究、其餘大概什麼都沒有的人會被學長和長官整慘、擔心他受不了嚴苛的軍訓……

「怎麼了?」江喻捷合作的微低著頭讓他摸了又摸,其實心裡很想直接撲倒眼前這不知想到什麼事而對自己明顯露出憐愛之意的人。

「想到你當兵的事。」

「喔?」

「你那時候的頭醜死了。」

他的頭型很不適合理平頭,進了軍中頭髮被剃掉的模樣讓謝子覺很不習慣,甚至當時第一次見到他平頭的樣子時,忍不住脫口說:「好醜……」

「什麼?真是太傷我的心了。」江喻捷苦著臉說。記得當時頂著不習慣的平頭已經有點難過了,聽到他嫌棄的話時更傷心。

「現在變好看了啊。」謝子覺笑了笑,把吹風機的電線捆了捆收好,一邊不經意地脫口說出了這句話。他鮮少這麼直接稱讚對方的外表,讓江喻捷聽了心花怒放。

「真的嗎?」開心地貼上謝子覺的背抱著他。

「嗯。」

「親一個!」響吻啵在他臉上。

被這孩子氣的動作逗笑了,才剛覺得他被兵役磨練得像個男人了,馬上行為又退化的像小孩一樣。

「再親一個。」雙手攏緊,胸口貼著謝子覺的背,側著頭輕輕在他臉上又落了個吻。然後游移著,耳朵,頸邊……

「小覺好香。」停在他頸邊嗅了嗅,江喻捷低聲的說。

……明明就和你用一樣的香皂。

謝子覺差點脫口這麼說。耳邊的低語讓雙腳忍不住發軟,輕噴在耳邊的呼息相碎吻搔得他縮起肩想閃躲,更想躲掉的是被人從身後抱著的那股微妙感覺。

「款,會癢……」

這人彷彿沒聽見,輕吻依然碎碎的落在他敏感的耳旁,甚至手指也不安份的撫著他的胸口,在薄衣上畫啊畫的,微弱但無法忽視的觸感令謝子覺無法自制的輕顫。

「小覺,你明天休假對吧……」

這句話根本不是在詢問。只有兩人明白的意思令他全身發熱。

「嗯……」

「那今天是不是可以晚點睡?」手指滑入衣內,再引起一陣輕喘。

含蓄卻煽情的話聽得謝子覺臉頰燒紅,不知該如何回話。

這傢伙根本是故意的,故意用簡單卻令人想入非非的話撩撥他……咬了咬牙,卻說不出拒絕的話。退伍後和他同住的江喻捷簡直像是在發情期,動不動就抱著他又是親吻又是撫摸地滾到床上……

悶著不出聲的謝子覺實在太可愛了,江喻捷忍不住使力把他扳轉過來吻上他的唇。微高的體溫在唇舌相觸間透了過來,讓人只想再粗暴一點的把這份溫熱盡噬入喉。不想再冷靜逗弄懷裡抱著的人,急切地吸吮哨咬著,迫不及待的輕推著他到床邊。

「小覺,可不可以關燈了?」

又是一句煽情的話語。謝子覺坐在床邊輕喘著,壓抑著想斥訓他「你別老是講這種讓我臉紅的話!」和但也極度想抱緊他的念頭--

「……關掉………」

黑暗中,那個人把他撲倒在床上後就是一陣激烈的親吻。濕熱的舌一遍一遍舔著勾著他的口腔內部,謝子覺張開了嘴承受,微弱的回應著,柔軟的舌、濃烈的親吻讓腦袋開始不清楚,身體發熱讓他直覺的想脫衣。

可是脫了會更熱……

昏沉間有這種奇怪的念頭,他迷迷糊糊的抓著衣服下擺,讓江喻捷無法如意順勢扯掉。

……為什麼脫了會更熱?

迷醉在親吻之間,一絲絲殘存的理智搞不懂這點。

「小覺,脫掉好不好?」江喻捷輕舔著他的耳垂,誘哄著。

雖然困惑,仍然鬆了手任壓在身上的人急躁地剝掉他的衣服。微涼的手指撫上胸前的觸感讓他稍稍清醒,回想到剛剛的念頭,是啊,等等會更熱……

脫了衣服後的謝子覺體態反而顯得削瘦,衣著整齊時給人的健碩感彷彿是種錯覺,見過裸體後才知道他只是骨架大,其實瘦的很。江喻捷憐愛地輕撫著他的胸口,親吻從鎖骨一路落到腰腹,愉快的感受著在輕咬吸吮間身下傳來的輕顫和輕喘。

親吻只落在小腹前就停了,留下麻癢的感覺在原地擴散、撩撥著身下的人。扯下謝子覺的褲子後,江喻捷暗示性的拉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扯扯自己的領口,眼前這被親吻挑得昏昏沉沉的人,傻了幾秒後才明白意思,紅著臉也幫他脫下衣物,感覺到拉下自己褲頭拉鏈的手微抖,江喻捷忍住想把他馬上壓倒的衝動,輕輕吻著他、舌尖在他唇邊輕畫著挑逗著,按捺著,乖乖的等他為自己脫下褲子。

他喜歡看謝子覺為自己脫衣服的樣子。悶聲紅著臉斯斯艾艾賣力脫著的模樣好可愛。而且,讓他順利為自己脫掉衣物的瞬間,彷彿他那平時外人熟知的穩重儀態也能連帶著一起被卸下。雖然臉紅但仍直視著自己,不若平時會害羞地裝作若無其事避開視線交纏。薄霧朦朧的眼神帶點恍惚,微張的嘴裡隱約可見濕潤舌頭……

江喻捷傾身親吻,感覺身下的謝子覺乖乖的張開了嘴任他吸吮啃咬。作勢要抽離的話,他還會伸出舌頭主動卻害羞地輕舔他的唇,有那麼點撒嬌或討索的意味……只有這時候,謝子覺才會露出平日不會見到的姿態。

舌頭勾著舌頭濃烈的親吻,毫無距離地感覺對方噴在自己臉上的急促呼吸,江喻捷輕握住他被撩撥得勃發的器官,摩擦著,惹得無防備的謝子覺猛然吸氣,無法自制的呻吟出聲。再加點力道、動作愈快,壓抑的呻吟愈急促。

「喂--」似乎看出對方的意圖,他抬起手抓著他的肩膀。可是紅著臉和粗啞的聲音只令江喻捷更想狠狠地欺負被壓在自己身下的這個人。

「小覺……」故意甜甜地對他笑著,掰開他抓住自己肩膀的那隻手,拉著湊近唇邊,江喻捷在他面前伸出舌頭輕輕舔著他的掌心,如意料中,他顫抖了一下想抽回手。在他還沒施力抽回手前張開嘴含進一隻指頭輕吮,就能令他忍不住輕喘連連,在濕熱的舌頭下軟化,又恍惚了……

加快了手上速度施力磨擦,被壓在身下的人彷彿忘了剛才要阻止什麼,令人心癢難耐的呻吟流洩而出。謝子覺露出迷離的表情看著他,似乎有點生氣,氣他單方面這樣對他,但被挑起的慾望又極度想得到發洩……最後在愈來愈濃重的喘息間如江喻捷所願的射了。

討好地吻著氣息未平的他。知道他不喜歡這樣單方面的失控,可是被壓在身下臉紅著喘息的小覺真的很可愛,讓江喻捷就是忍不住會想欺負他、想看這個人在自己手上失控的樣子。

趁他還沒回神,手指滑到脊椎尾端,撫著他的臀,把手上濁稠的液體輕輕抹在入口上,暗示著。

「小覺……」

身下的謝子覺喘息不止,依然一臉恍惚。江喻捷按捺不住的壓下身親吻,啃咬著他的唇。為了看他顫抖的樣子,故意用力壓揉他的乳尖……被稍嫌粗魯的這樣對待,身下這個平時氣焰在他之上的人還是不甚清醒的用輕吻回應,身體微顫著,卻努力給他很溫暖,很柔的輕吻,這些無意識的舉動好像在撒嬌。

只要輕輕觸到唇,他就會乖順的迎合,甚聖張開嘴主動伸出舌頭探進對方的口腔裡輕輕吸吮著舔著,就像飢餓的人尋找食物一般,完全出自本能的渴切。謝子覺大概不知道他在床上有多可愛,多令人想狠狠的欺負他……

氣息難以自制的開始濁重,江喻捷親吻著他,伸手再度覆上剛才蓄意撩撥的器官,討好的稍微加重手上的力道,從根部到頂端的握撫著,讓謝子覺喘著氣舒服的瞇了眼,分開他的腿順勢壓上,另一手沾了潤滑液開始在他的股間進出。

手指突然侵入時的壓迫感讓謝子覺忍不住叫出了聲、稍稍回了神。不管經歷了幾次仍然覺得不適,為什麼他會甘願張開腿讓這個人壓在自己身上?

每當江喻捷進行到這一步時,恍惚之間,總是會有這種問題浮現在腦海中。

壓仰不住的叫聲又再度脫口而出。

江喻捷的手指令他無法繼續思考。

無意識的伸手握住對方侵犯自己的手,感覺似乎觸到了對方也勃發的慾望、令他忍不住輕顫著粗喘了口氣……謝子覺在恍惚之間有點得意的扯開嘴角笑了笑。但下一秒馬上因為對方加深侵入的動作而抽氣、仰起頭喘息不止。

江喻捷也笑了,覺得身下的人好可愛。吻著他,討好的輕舔著他的唇、他的舌、他敏感的耳,安撫他。但是身體急切想發洩的慾望、腹間隱隱的抽搐感讓他無法再從容不迫的逗弄他了。稍稍停下動作戴上保險套,手指抽離、不再被撫摸的空虛感就讓被壓在身下喘息的人忍不住張開了眼看著他。

平常炯炯有神的眼,只有在他身下時才會朦朧又帶著脆弱,濕潤迷離……

江喻捷深深吸了口氣性急的湊近,手指試探性的輕撫著自己花時間潤滑過的入口,在謝子覺想反應之前傾身吻住他的唇,一手輕撫著他的臉,低聲的在他唇邊說著甜言蜜語,一邊施力將自己挺進了他體內。

「啊啊--」

即使是喜歡的親吻和再甜美的話語也無法安撫這種違反身體機能的疼痛。謝子覺張開了口狠狠的叫出了聲。

江喻捷也很痛苦,身下瞬間僵硬的人把他夾得很緊,他也覺得不適,也心疼被自己弄痛的對方……但帶著痛感的叫聲讓他聽來卻想更放肆的欺負他,想狠狠的直接搖晃、在他體內進出發洩過熱的慾望--

殘存的理智逼自己深吸口氣,溫柔的舔著吻著表情淒楚的謝子覺,撫著他的胸口、一手覆蓋住他剛才被自己撩撥得火熱挺立的慾望,來回搓揉著試圖給他快感忘了疼痛……毫不留情的侵入和充滿情意的安撫,太過極端的對待帶來的痛楚和快感讓謝子覺腦袋一片空白地任他擺佈。

這個曾經用看似天真無邪的笑容笑著對他說「我對你的妄想可多了」的人,正壓在自己身上做讓人臉紅心跳不已的事……

恍惚之間,謝子覺只有這樣的些微意識。忍不住又叫出了聲,因為江喻捷開始輕輕的搖晃著他。

接受他進出的部位疼痛又酥麻,被壓在底下的壓迫感令他微微不悅,但被討好地溫柔撫摸的感覺很舒服……

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壓在自己身上的江喻捷。無意識的抱著,無意識的尋找他的唇,張開了嘴主動伸出舌頭探進對方口腔裡纏著。喜歡他的親吻,尤其在這時候,唇舌相觸時特別能感受到江喻捷滿溢的情意。也許就這種感覺,讓他心甘情願任由這個人為所欲為。

壓在他身上的江喻捷搖晃得愈來愈激烈,撫摸相親吻也因激動的情慾而力道加重許多,唇舌向下移動吸吮著他的喉頭、鎖骨、胸口……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痕跡。

謝子覺無意識的喘息著,若有似無的呻吟從喉頭溢出,勾引著上方的人平時掩飾得很好的支配欲此時原形畢露,在唇舌和肢體激烈交纏間興奮的操弄進出他的身體……

疼痛被如浪般捲來的快感淹沒了,謝子覺乖順的搖擺著腰配合著上方的支配者,無法壓抑的聲音傾洩而出,添了幾分脆弱的音色。自己也分不清楚聲音裡是含著撒嬌還是想素討更多的暗示。

夾雜著些微泣聲的呻吟令江喻捷心癢難耐。晃動愈快,呻吟愈艷麗。這個平時在別人面前堅強可靠的人,現正眼神迷離,貪戀著他的唇飢渴地吮吻著,舌頭主動探進他的口腔勾纏著,在他身下露出難得了一見的媚態。

「小覺……」

用力的頂著他,滿意的聽著他摻著泣聲、控制不住的呻吟,一進一出間能明顯的感受到身下這個人難以自制的抽搐,江喻捷瘋狂的親吻他,腦袋裡什麼也無法再多想,身體緊繃在爆發的邊界,只想狠狠的搖晃自己壓在身下、正被自己侵犯支配的身體。想看他失控,想在他身上失控……

「小覺、小覺,我--」

「啊……」

空氣裡還迷漫著剛才情事時的味道。

高潮後癱軟在對方身上,江喻捷無意識地伸手輕撫他的鎖骨。指尖流連在喉頭下方,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著。感覺指下傳來微微顫抖,讓他忍不住扯開嘴角。更放肆的將手掌緊貼著對方的肌膚往下滑,滑過仍激烈起伏的胸口,腹部,觸感讓剛得到滿足卻尚未平息的慾望又開始蠢蠢欲動……然後手掌被動作遲緩的另一隻手給制止。

謝子覺連眼都懶得睜開,只是伸手握住對方惡作劇的手後,繼續動也不動的任由他抱著,試圖平緩自己過激的呼吸。

江喻捷轉而玩起他的手指來。撥弄著他的指甲,捏著他的指頭,輕輕摳著他的掌心……成功的讓謝子覺終於發出了類似抗議的聲音。得逞了,得意的笑了。

這種感覺真好。激情後兩人靠在一起,摟著剛才在自己身下呻吟的人一起回復體溫,一起等著呼吸相緩,真是太幸福了。

「小覺我最喜歡你了。」

「………好癢。」對方居然回那句話。

江喻捷忍不住笑了,仍沒停下輕撫他胸口的動作。回神後又知道要害羞了,才會這樣顧左右而言他啊……

「最喜歡你了--」撐起身再度壓著他,江喻捷親吻著他的唇。「你說,你喜不喜歡我?」

「……」

「跟我說嘛,說你喜歡我。我每天都有對你說耶。」

謝子覺移開了視線,感覺很難為情。

不管怎麼逗他怎麼誘哄,他從沒直說過「我喜歡你」,江喻捷垂下了頭壓在他胸前,似乎有點喪氣。

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沉默讓謝子覺開始有點不安。

「喂……」

他可以用身體表示,可以忍痛忍著羞恥感任他壓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可是要用言語……真的不行,不知為什麼,他真的沒辦法。

「我最喜歡小覺了。我也是會不安,再過幾個月我就要出國了,出國後就要好久才能見一次面,小覺你都忘了?」江喻捷悶悶的聲音從胸前傳來。

離別的日子漸漸逼近,謝子覺一直盡量不去想這件事。反正他心裡有底自己想跟這個男人一起過很久,幾年的時間他可以等。可是,他好像真的從沒跟對方說過啊……

遲疑的伸出手,謝子覺輕輕撫著他的頭。撫著,暗示的輕拉著,讓他抬起頭湊到自己眼前。捧著他的頭輕吻著,很討好的張嘴伸出舌頭探入對方的口腔裡舔著……然後任由把持不住的對方把他撲倒狂吻。

明顯忍著害羞想安撫他的人實在太可愛了,江喻捷纏著他的舌激烈的啃吮,好一陣子回神後看到對方紅腫的唇,得意的笑了。很開心。

這個自尊心又強又凶悍的人如果不是喜歡他,怎麼能容忍身體被一個男人留下痕跡、被一個男人這樣壓在下面予取予求?又怎麼能容忍他自己在男人身下呻吟失態?一想到這些,身體又發熱了,江喻捷再度壓下頭親吻他。

其實都明白啊,只是故意裝裝樣子想逗逗他而已,想看他害羞的樣子,想看他在露出不同於日常的表情,想要得到他言語上的承諾,在出國後身處異邦的日子裡可以拿出來慢慢咀嚼……但還是適可而止吧,要是捉弄過頭就不好了。

「說說而已,我知道小覺也喜歡我對不對?」輕咬著他的下唇,感覺他難以自制的喘息和似乎很想點頭的輕顫,好開心。

「那你會等我對不對?不可以跟人跑了哦。」

「笨蛋!什麼跟人跑,我才怕--」謝子覺被激得出聲,話脫口到一半看到對方的表情立刻臉紅。「你故意的!」

「對,我故意的。你答應我,要乖乖等我。」

撩撥地撫著他,江喻捷低下頭讓熱吻從唇一路滑落到小腹,吮著輕舔著,挑起他不低於自己的熱度。再回到他的唇邊時,只要試探性輕輕一觸,就感覺他難耐地主動迎向自己的唇,迫不及待地用力親吻吸吮。上勾了啊……

「要等我哦。」

「嗯……」

到底是呻吟還是答應的應聲?為了分辨清楚,江喻捷用了大半夜的時間壓在他身上誘哄著、重複著類似的話。

「夠了--」

「小覺,你說你明天不用上班啊……」

這傢伙真的是在發情。太寵他了啊。

意識再度遠離前,謝子覺只有這個想法。可是,就算對方再需索無度,他還是會給他。就像江喻捷喜歡他,喜歡到幾乎什麼都能忍讓一樣。

「啊--」

「要乖乖等我哦,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

在承受著男人的愛撫和侵入,極度恍惚下,被逼得開口帶著泣音的出聲回應了。

許多年後,在實現承諾後,那時可愛的樣子還常常被拿出來說。

「小覺那時候好可愛噢--」

「閉嘴!」

日常一景--必殺技

「小覺,我肚子餓。」

「………………」

「小覺,我肚子餓,很餓∼∼」拉長的音尾簡直像是在撒嬌。

「去外面買吃的啊。」

「我不想出去。」

「……去開冰箱看有什麼可以吃。」

「我不想吃冷的。」

「不會熱一下嗎?」

「我懶得動。」這什麼回答?

「煩死了!你要吃我煮的就是了」

江喻捷笑了。略歪著頭的甜甜微笑令謝子覺目眩。為了這個笑臉,悶哼一聲心甘情願為他去開瓦斯煮麵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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