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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約會十二點整 (海廚房晚餐之最終回) 作者:寄秋

約會十二點整 (海廚房晚餐之最終回) 作者:寄秋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885個瀏覽者
唉∼有個莫測高深的姊姊還真是累啊!
每回想做壞事總是功敗垂成,
一律在她「優雅的」殺氣下無所遁形……
不過!今天卻來了個異國帥哥,
竟然能把姊姊一向冷靜的面具打破耶!
難不成他和姊姊真有過什麼?可是……
聽他們談話,這傢伙好像來自西西里?
哇靠∼那不就是黑手黨嗎?!
還追著姊姊要西西里之光?那是什麼?
啊∼隨便啦!管它是什麼,
反正她是不反對他假借名目追姊姊啦!
可這黑手黨的生活也別這麼刺激吧──
不僅被監聽、海廚房還被炸!我說啊,
都最終回了,就不能多來點甜蜜蜜的嗎?

楔子   
  威尼斯是個美麗的水上城市。

  她優雅、她浪漫、她多情得讓人為她不顧一切,如水一般的娜娜多姿,美化了義大利版圖,吸引著撲火的飛蛾朝她籠罩。

  那是有著白色尖塔的百年大教堂,佔地千坪山林環繞,河水流經處是一片綠意盎然,處處莊嚴神聖,彷彿不可玷辱般高潔。

  維多莉亞大教堂興建於一八九二年,以義大利富商之妻維多莉亞為名,隸屬於家族式的私人產業,不對外開放。

  在一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微微吹拂的海風飄散著些許鹽味,海鷗尖嘯著拍翅飛掠平靜海面,一場叫人稱羨的世紀婚禮在此舉行。

  擁有古老姓氏的黑髮男子緩慢地走向一身黑的神父,佈滿鮮花的聖壇揚散著眾人的希望,然而男子不見喜色的臉上冷峻得如剛出土的花崗石。

  輕揚的鐘聲準時在正午十二點響起,男子的眉頭微皺了一下,沒人瞧見他藍眸底暗藏的焦慮與不安,好像他正為錯過某個十分重要的約會而感到不太愉快。

  正午十二點的約會,他注定要失約了。

  「好漂亮的新娘子呀!」

  一句發自內心的讚美引來無數的讚譽聲,披著白紗的紅髮女子有著驚人的美貌,一雙碧綠色的眸子盛滿對這場婚禮的渴望,以及對黑髮男子無盡的傾慕眼光。

  挽著慈愛的父親的手肘,她一步步朝著等候她的幸福前進,將纖柔的手交付另一個男人手上,面上掩不住得意又興奮的光彩,她在心裡想著:這個男人終於是我的了,沒有人可以從我的手中搶走他。

  優美的風琴彈奏著結婚進行曲,一臉嚴肅的俊帥神父朗讀著婚姻的誓言,他用著近乎嚴苛的聲調詢問新娘願不願意一生一世尊敬、順從、服侍她的丈夫,不離不棄只愛他一人。

  「我願意。」

  回答得極快,似乎等候已久,全在她一手算計中,絲毫不差地全在掌控下。

  反觀身旁的新郎卻是滿臉不耐煩,他也在等待,等待這場婚禮早早結束,他好趕赴另一場的約會,免得那人久候不到而轉身離去。

  但是在聽到那段「你願意用你的生命去愛你的妻子,並保護她一生一世不受任何傷害」的誓言時,他的表情明顯頓了一下,遲遲開不了口說出那句——我願意。

  等得心焦的新娘拉扯了他的手一下,看著那張過度妝扮的艷容,他的心頭有著說不出的厭惡,真想拋下一切遠走高飛,做他想做的事,而不是被家族責任給綁死。

  而他也真做了,在雙方親友面前拋棄了新娘,大步邁開長腿往門口走去,不去想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只是,他沒機會趕上十二點正的約會,因為……

  「哈哈……你們休想藉著兩大家族的結合壯大勢力,獨佔西西里島的利益,我要你們死在維多莉亞的懷抱裡,沒命走出大教堂。」

  詭異的機械聲說完這段話後,一陣威力強大的爆炸由聖壇中心點向外爆開來,成放射狀燒灼每一個來不及逃生的觀禮者,烈火頓起、濃煙冒竄。

  一道黑色影子被爆炸的力道彈了出去,落在綠色的草地上,眼前一黑不省人事,成為白色教堂裡唯一的生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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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嘻嘻嘻……你們快來瞧瞧,好壯觀的紙樹喔!看起來好像真的樹。」

  「什麼紙樹,它本來就是活生生的綠木,只不過被人掛上一張張紙簽,遠遠一瞧彷彿開滿五顏六色鮮艷花朵,燦爛滿枝椏。」

  「耶!是紫荊吶!怎麼會滿是紙簽,與情人的黃絲帶好相似,又是哪個人在等待遲歸的情人嗎?」

  「啐!少胡說了,沒見識的傢伙,妳沒看過前幾期最暢銷的少女雜誌呀!裡面介紹得可十分詳盡。」

  「是哪本雜誌?」紮著馬尾的女孩如是問道。

  「《漂亮美人》呀!」留著俏麗短髮的牛仔褲女孩這般回道。

  「喔!那本呀!我剛好買不到,那兩期的雜誌特難買,我跑了好幾家店居然缺都貨耶!害我流行資訊整整落後了人家兩個月。」好不甘心。

  「哈!難怪妳不知道它的典故了,聽說這是一棵十分靈驗的紫荊樹喔,只要寫下自己對下一個情人的要求和期待,再把它往樹上一掛,然後對樹下的石碑許下希望,那麼願望便會成真。」

  「真的假的,妳別說來唬人,哪有那麼靈的事!」馬尾女孩一臉狐疑的斜睨迎風輕揚的紙簽。

  「騙妳幹麼?!妳瞧瞧我帶了什麼來著。」她要換掉身邊的爛男人,不體貼又超愛吃醋,小氣得令人受不了,不趕緊換個人她會先瘋掉。

  女孩尖叫的伸手一搶,「哇!粉紅色紙簽,上面還印有招來幸福的招福貓,真可愛。」

  「不要太貪心啦!一人一張,我有準備妳的,趕快寫一寫掛上去,希望我們的桃花也像這棵紫荊一樣滿滿一樹,那就太完美了。」牛仔褲女孩陶醉地凝望據說具有神秘力量的紫荊樹,眼中冒出一顆顆夢幻的心型。

  「妳喔!才叫我別貪心,瞧妳的心更貪,滿滿一樹桃花妳消受得起嗎?小心來個情人看刀。」真心的,一個就夠了。

  「也對。」她一笑,露出兩顆俏皮的小虎牙,朝好友一吐粉色小舌。

  這是寫給情人的備忘錄。也不知是由誰開始流傳這說法,它已經成為一則口耳相傳的傳奇,無法可查。

  滿樹掛滿紙簽的紫荊樹毫無怨言地任人攀扯,始終一如入定的禪師不置一語,由著相信神話的女孩、女人們在它身上繫掛希望。

  愛情是一項天賜的禮物,它來時不會有半句通知,莫名地佔據人們的心窩,不肯走也無法驅離,就這麼賴著霸著宛如土匪,讓心只能受它控制。

  望著兩名十八、九歲的女孩嘻笑著將粉紅色紙簽折成心型,爭先恐後地想佔個自己認為最好的位置,逗著鳳頭鸚鵡的湛薇薇笑了,微微揚高桃紅般唇瓣。

  年輕真好。她在心裡輕歎。

  想想自己在她們這個年紀做了什麼,除了讀書求學外,她的生活一成不變的乏味,她甚至覺得自己有可能悶死在書堆裡無人聞問。

  然後有一天她突然想往外飛,對著外面的世界起了莫名的好奇心,她想看看書本外的天空有多湛藍,海有多麼遼闊,人是否渺小得不值得一提。

  一道由遠處傳來的聲音正在召喚她,一聲急過一聲地呼喚她的名字,好似情人的呢喃,聲聲催促她提起行囊,勇敢地向外邁出一步。

  那年夏天,鳳凰花初開之際,她看過飛機飛過劃下的長虹,點綴著平凡無奇的天際,驛動的心有了冒險的衝動,帶著她走出四面環海的小島。

  美其名是留學,實則是走走停停,看到什麼稀奇地便學起來,有什麼有趣地就自己做做看,東學一點,西學一點,究竟學了什麼她也不是很清楚,自然而然的投入地中海料理中。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因此開了這間「海廚房餐坊」,自從那個擁有一身海洋氣息的高峻男子走入她的視線……

  驀地,微笑中的湛薇薇斂了下平靜面容,略帶憂傷的眼睛出現一絲疑似苦澀的流光,輕挪眸光看著被石碑壓住的泥土,彷彿那裡埋葬著她一生最大的傷痛。

  「瞧!她又在看了、她又在看了,那個地方一定藏了什麼,真想去挖挖看。」讓人心好癢呀!

  「最好找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妳帶鏟子我帶十字鎬,妳從左邊我從右邊,我們合力一起挖。」她就不信挖不出秘密。

  「聽來很叫人動心,但是有點蠢。」月黑風高誰敢出來,又不是飄來飄去的「好兄弟」。

  「哪裡蠢了,妳不覺得這是個絕妙的好主意嗎?」還沒行動先澆桶冷水,誰還能熱血澎湃。

  一根黑色的筆直接戳上工讀妹妹顏艾兒的眉心。「沒月沒光妳瞎摸蝦呀!妳忘了妳你薪水的老闆娘就住在店裡,我們一有動靜她沒立刻報警才有鬼。」

  說不定她們鏟子還沒往下挖,人已經被大批警力包圍,接著就到警局作客,關上一夜再以「誤會」釋放,蓬首垢面地迎接不名譽的早晨。

  別以為老闆娘看起來和善又好相處的模樣,其實那人骨子裡是很陰險的,管你是姊妹還是兄弟,犯了她的禁忌就是不行。

  不許動那塊石碑的念頭,想都別想!湛薇薇三年前用指頭指著她鼻頭笑著說道。

  三年耶!不是三天兩天,湛蕬蕬一想到老姊當時的表情還挺毛的,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流著相同血液的親人,而是全然陌生的恐怖份子。

  想到此,不由自主打個冷顫地湛蕬蕬推開鼻樑上的太陽眼鏡,猛喝一口熱卡布奇諾祛寒。

  姊妹做了二十三年,可她對自己的姊姊實在一點也不瞭解,完全不曉得她在國外幾年做了什麼,只知她回國以後變得更高深莫測,彷彿得道高人一般讓人無法捉摸,心裡想什麼還真沒人看得透。

  「噢!對哦!我怎沒想到這一點。」略顯懊惱的顏艾兒用頭輕撞柱子,想把腦袋瓜子撞得靈光些。

  「說妳蠢還不承認,要是能挖我早就得手了,哪會等到妳來攪和。」她還真試過,可是……

  唉!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省得她也要罵自己是蠢人一枚了。

  有誰想得到她那個氣質高雅的姊姊有著媲美○○七的敏銳第六感,她才準備好工具打算趁夜開挖時,一轉身,哇!好個女鬼在身後。

  沒嚇破膽是因為她已嚇得目瞪口呆、魂不附體,整個人僵化成千年木乃伊,根本無法思考。

  「話不是這麼說嘛!蕬蕬姊,所謂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合兩人的智慧就不同凡響了,我們應該合作做一次賊。」筷子的啟示便是最好的證明,有誰不知道一根筷子易折,一捆筷子絕對折不斷。

  團結呀!總會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三個臭皮匠肯定勝過一個諸葛亮。雖然她一直懷疑這句俗諺有點自欺的諷意。

  誰都知道臥龍孔明才智過人,乃一代奇人,不然怎會氣死自詡聰明蓋世的周瑜呢!

  「賊?」她真的腦袋壞了,該送廠修理。

  「不是啦!一時口快,我的意思是我們倆聯手瞞天過海,想辦法趁薇薇姊不在時下手,她不可能一整天都窩在店裡。」有時候她會帶將軍到附近花田散步,那便是機會。

  受到她的煽動,眼一亮的湛蕬蕬當真考慮起這可行性。「聽起來頗有見地。」

  不錯的建議,讓她再好好想想……

  「當然是水準之上嘍!想想我們多想知道石碑下有什麼東西,也許是一具男人的屍體,或是小孩的骨骸,它困擾我們多久呀!」讓她好奇地都沒心思唸書,差點被當。

  「嗯哼!原來我們之間有人是殺人兇手。」值得探討一番。

  所有犯罪行為必須被遏止,回歸祥和的社會生態。

  「哎呀!妳怎麼可以說薇薇姊是殺人兇手,我們只是猜想而已,她從來不談感情事,也不交男朋友的舉止真的很怪耶!」感覺像深受傷害的樣子,不給任何人追求她的機會。

  「很怪嗎?妳交過幾個男朋友?」來個情史大公開,以供參考。

  「厚!蕬蕬姊,妳不要問人家這種臊人的問題,我們談的是薇薇姊又不是我。」幹麼扯到她身上,難道她暗戀學長的事被她發覺了?

  「我不是蕬蕬。」真可憐,她請的工讀生有嚴重的聽力障礙。

  沒發覺異樣的顏艾兒哈笑兩聲。「蕬蕬姊真是愛開玩笑,妳不是蕬蕬姊是誰,外星人附身不成……」

  咦?蕬蕬姊的顏面神經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怎麼一直在抽搐,連眼角也眨個不停,好像快要中風似的,嘴巴也歪了。

  不好,救護車電話幾號?她可不會放血,聽說腦壓過高會爆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要好好觀察一下,免得來不及搶救。

  呃呃呃……好像不太對,她為什麼直看向她身後,感覺一陣陰風冷颼颼地掠過?

  「艾兒,三桌的杯子收了沒?順便把地拖一拖,別把垃圾收在客人看得見的地方,餐飲業最注重門面整潔。」廢話太多容易招來是非。

  「啊!薇……呵呵……薇薇姊,我沒有背著妳說妳壞話喔!我們只是在聊天。」要命,她怎麼遲鈍到沒注意背後多出一個人。

  「辛苦了,艾兒,瞧妳聊得滿頭大汗,是我把空調溫度調得太高了,讓妳無法暢所欲言地聊個過癮,實屬我的過錯,是我該向妳說聲抱歉。」或許她要彎個腰致歉,以顯誠意。

  「我……呃……」乾笑成了她此刻唯一的表情。

  冒著冷汗的顏艾兒滿臉侷促,眼神低垂地不敢伸手抹汗,視線有些埋怨地瞄向同樣噤聲的叛徒,怪她沒出聲警告她一聲,害她被當場抓包。

  冷氣的溫度是適中啦!可是她怎麼覺得比平時冷一點,好像一室的冷風全集中在她站的這一區,感覺腳指頭縫都涼涼地,彷彿被泥鰍鑽過似的。

  不會吧!未免太詭異了,薇薇姊看起來和平常沒兩樣呀!為什麼她會感到一股陰氣在四周盤旋,薇薇姊優雅恬靜的形象在她面前扭曲成一條蛇。

  好可怕哦!她一定是撞邪了,深層意識遭邪魔控制,才會開始有亂七八糟的幻覺,把散發聖潔光芒的老闆娘看成手拿刀戟的惡魔。

  「蕬蕬,妳想去哪?羅馬大帝凱撒沙拉一份,巧克力舒芙蕾一份,還有酥皮起司派,別忘了買單,本店不提供白吃白喝。」

  衣領由後被人一把拎住,一腳跨出的湛蕬蕬心虛地嘿了一聲,「姊,我沒吃那麼多吧!我正在減肥。」

  每次都吃免費的,她哪記得多帶些小朋友來,加油卡、電話卡、披薩卡、購物卡、遊戲卡能不能抵帳?每逢月底就特別窮,口袋輕如一張薄紙。

  所以她才一得空就來打打牙祭,一個人在市中心租房子可是很傷荷包,出門在外樣樣都要錢,不省著點怎麼過日子。

  「可見妳的毅力敵不過肥胖的誘惑,肥肉都在腰間向妳招手了。」嗯!小腿粗了些。

  「等……等等,是美食的誘惑才是,而且我也不算胖,二十四吋的小蠻腰正好盈握,是難得的穠纖合度,還沒人敢嫌棄我。」她是標準體態,活脫脫地美人胎。

  「誰的盈握,裴家貴公子嗎?」不愧是動筆桿的,用字遣詞十分文藝。

  一聽到自己被跟那個死豬頭湊成一對,臉色漲成豬肝色的美女編輯火氣十足的開炮,「不要把他和我相提並論,他連幫我提鞋都不夠格。」

  「咦,他是誰?」故作無知的湛薇薇將妹妹按回座位,故意引話捉弄。

  「還能有誰,不就是混蛋王裴向晴。」那頭豬簡直生來和她相剋的,老是在她周圍出沒。

  「原來是裴先生呀!妳對他真是有情,口上叨叨念念不忘他的名字,小倆口感情好得令人羨慕。」單純的心情,單純的愛戀,多好。

  驀地,一雙藍寶石似的瞳眸忽地掠過她的思緒,調侃的神情略微恍惚,噙笑的唇畔多了一抹難以察覺的思念。

  愛情呀真的要簡簡單單,不要太複雜,否則只會自找苦吃,把自己搞得傷痕纍纍,無一處完好,最後黯然而歸,把心遺留在遙遠的那片海洋。

  「什麼小倆口,妳別學喬太守亂點鴛鴦譜,我和姓裴的八輩子也扯不上關係,我們是兩條死也不會交會的平行線。」一提起裴向晴,湛蕬蕬的口氣就顯得激動萬分,好像很怕人家有所誤解似。

  「是這樣嗎?」湛薇薇不以為然的一笑,以指輕劃妹妹微酡的粉頰。

  證據就留在臉上,無從狡辯。

  怕被看穿心事的湛蕬蕬不懷好意的反手一指,「姊,妳呢?這些年追妳的男人不少,妳這朵鮮艷欲滴的玫瑰將花落誰家呀?」

  「我?」她失笑的揚高秀眉,視線不經意地落向紙簽滿樹的紫荊。

  「對,就是妳,照排行妳是老大,應該早就有好消息傳出才是。」二十七歲已經不年輕了,即使她美麗如昔。

  不回答的湛薇薇只是揉揉她的發,笑得好似春天的暖風,不帶一絲憂鬱的顏色。

  「把店顧好別打什麼歪主意,我帶將軍出去散散步。」

  「哦。」姊姊又敷衍了,老是把她當孩子看待。

  「對了,不要想去偷挖那塊石碑,要是讓我發現泥土有鬆動現象,妳和艾兒會知道我對妳們有多友愛,令妳們畢生難忘。」

  回眸一笑,湛蕬蕬和顏艾兒同時吞了吞口水,感覺身側的空氣變得稀薄,呼吸困難地猛打哆嗦,一股無形的壓力來自湛薇薇那抹嘴角的微笑。

  這一刻,她們真的有點怕怕,寒自心起,不由自主地點點頭,雙肩內縮像只在牆角探望的老鼠,一有聲響馬上鑽回洞裡。

  「乖一點呀!小朋友,別讓我失望。將軍,散步了,不要再偷吃客人的菜。」

  拍翅聲驟起,一隻米契爾少校鳳頭鸚鵡B地飛掠水晶燈,跟隨主人的背影衝向藍空,貪嘴的尖喙還叼著半截煙熏鮭魚,十分滿足地飛向耬斗菜菜花田。

  雲層很低,陽光很淡,美麗的女主人信步走在滿佈野草的小徑上,她的神情是愉快的,卻也帶著旁人難以接近的淡漠,隔絕傷人的情情愛愛。

  


  「喂!裴大少,你認真點行不行,別老是吊兒郎當地打游擊,不把公司業務當一回事只想著打混,你到底是振作了沒?」

  被捉去灌了一夜酒的裴向晴仍有些宿醉的後遺症,暈眩不說還感到一陣難受的噁心感,空著腹想吐吐不出來,無精打彩地只想躺下來睡個好覺。

  但是不行,他還在上班當中,雖然在自家企業體系學習業務的工作,可是免不了的交際應酬仍是逃不掉,害他頭痛得要命還得硬撐著,為的就是不想被某個美人採訪編輯嘲笑他是二世祖,扶不起的阿斗。

  結果呢!他讓自己走進蝗蟲堆裡,任人一杯一杯地猛敬酒,他暗地叫苦還得笑著說乾杯,把自尊和面子丟在一旁,跟著飲酒玩樂,讓人造F波吃盡豆腐,差點淪為酒店小姐的性玩具。

  而在他犧牲了志節之後居然還沒簽下合約,一延再延的客戶看準了他是只剛冒出頭的菜鳥,吊他胃口的想在他身上多撈點好處,以為他是很好宰殺的肥羊。

  魯來魯去魯出一份草約,還不具法律效用,這還不叫他吐血嗎?

  偏偏一大早還來個不識相的傢伙在耳邊疲勞轟炸,不管他臉色多難看地說個不停,真想給他一拳好叫他閉嘴,他的頭快要爆炸了。

  「拜託,裴大少,麻煩你把眼睛睜開些好嗎?不要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好歹做個榜樣讓其他員工看,以後等你接掌裴氏企業才不會有不堪的蜚言蜚語傳出。」

  又在打哈欠了,他就不能稍微長進點,維持裴家少爺的形象嗎?

  「辛先生,克勤兄,你能不能少念一句,我快吐了。」他的胃在跳探戈,整個都快翻了。

  表情一惡的辛克勤拎著未來上司領子低吼,「你說我的話令你反胃作嘔?」

  「是很噁心呀!」他不怕死的一應,勉強撐開一絲眼縫輕睨。

  「你……」可惡,他真活得不耐煩。

  「別急別急,聽我說完,距離不到八個小時,我被灌了兩瓶白蘭地、三瓶陳年威士忌,還有一堆雜七雜八的混酒,我能站得住你就該偷笑了,至少我沒吐在你身上。」天呀!他需要一杯咖啡醒醒腦,不然這一天別想好過了。

  裴向晴想到的不是鄰近的咖啡屋,而是一、兩小時車程遠的海廚房餐坊,以及那個牙尖嘴利、不肯讓步的俏人兒。

  好些天沒見她了,倒有幾分想念,少了夾槍帶棒的煙硝味還真是不舒服,他最近才發現自己有被虐的傾向,老要找罵挨。

  「你要敢吐在我身上,我會先打斷你一排牙。」真沒用,才幾瓶酒就掛了。

  體量他酒量不佳,原本惱怒的辛克勤緩了火氣,將手鬆開放他自由。

  「嘖!這麼狠呀!一點情面也不留。」他想笑,卻變成按著太陽穴呻吟。

  「對你要是客氣,只會讓你更得寸進尺的爬到我頭上,把我當狗使喚。」有些人不用對他太好,省得氣死自己。

  呿!說得真嚴重,頂多當奴才來用罷了。不過他不會點破這點。「親愛的表哥,我有這麼惡劣嗎?」

  「請叫我辛經理,目前你只是我手底下一顆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小螺絲釘,別藉故攀關係。」辛克勤口氣不屑地撥開他搭在肩上的手,表現出公事公辦的姿態。

  他可不管他未來會不會在商界發光發亮,衝著對他的瞭解,態度強硬是必然的,否則準會被他吃得死死的,連屍塊也不留下。

  「笑面虎」形容的就是裴向晴這種人,表面上嘻皮笑臉全無惡意,和每個人都能打成一片,相處融洽,但骨子裡的算計可是吃人不吐骨頭,往往在談笑間將人引進他的陷阱裡,然後一口吞掉。

  前提是,他肯認真的看待那件事,不打馬虎眼虛應了事,前景才大有期望。

  「是,辛大經理。」裴向晴故作正經的立正行禮,眼中的促狹不改頑皮本性。

  他和辛克勤可不是一表三千里的遠房表親,他們擁有共同的外公外婆,眉宇間七分相似,除了年齡的差距和外表的沉穩度,兩人就像兄弟一般,因為他們的母親互稱姊妹。

  有誰比「外戚」更適合收為幕僚?也就是所謂的心腹、核心人物,在內舉不避親的情況下,辛家表哥就這麼被「親戚」的套子套中,責無旁貸地來替「自家人」做牛做馬,兼做太子幫的監管者。

  「少做幼稚的舉動,你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看是你的表現嗎?」或是失敗。

  「是,我知道。」大概有一千兩百名員工正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又再一次做出揉按太陽穴的動作,扭扭脖子試圖減緩太陽穴的抽痛。

  「知道不代表你會努力地拚業績是吧!混水摸魚才是你的長項,你要肯多用點聰明才智在工作上……等一下,你的辦公桌方向不是那一邊。」他又想讓他頭痛了嗎?

  「當然是如你所願,摸魚去,再不灌十加侖咖啡到胃裡跳華爾滋,我保證你會看到離水的死魚癱著不動,讓你整張臉都黑了。」瞧!他多瞭解他呀!

  「你……」辛克勤的臉沒黑,不過乍青乍綠的顏色也算精彩了。

  「走走走,我們一起去海廚房喝杯摩卡,我請客。」蹺  班拖個墊背才有意思,至少不會被「上司」逮到。

  「海廚房?」怎麼,他這表弟迷上那裡了嗎?

  「帶你去欣賞美麗的老闆娘哦!薇薇姊的廚藝真不是蓋的,跟她的人一樣秀色可餐,包管你樂不思蜀。」去一次就上癮。

  「《漂亮美人》采編湛蕬蕬的姊姊湛薇薇?」他還不致孤陋寡聞如井底蛙,這陣子有關這間餐坊的傳說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

  然而辛克勤「湛薇薇」三個字才一由口中流出,不遠處的角落有個高峻男子冷掃一眼,接著對著身側的黑衣人低喃兩句,目光便緊鎖在發聲者身上。

  當有人以極冷的視線注視自己時,通常背脊會感到涼涼地,頭很重的裴向晴不經意抬眸一視,冷不防對上一雙冰藍色的眸子。

  義大利人。這是他浮起腦海中的第一感覺。

  五官鮮明、輪廓深邃、鼻樑高挺,西方人特有的刀削臉型,深★瘦薄十分立體,深黝的膚色定是常見陽光的洗禮。

  危險,是他所下的註解,如非必要那人是他絕對不會接觸的類型。

  只是他有點好奇,這位藍眸的外國人為什麼老看他們,渾身上下散發一股難以親近的肅殺之氣,好像世上所有人都不在他的眼底,他們的存在是礙眼的。

  算了,不看了,他可不想惹禍上身,能吃能睡就是福氣,他想招惹的麻煩只有一個,而那人也嫌他麻煩。

  「姊姊讓你泡,可是別動妹妹主意!那小妮子太辣了,我怕你傷胃。」他也是有情有義的漢子,懂得為自家兄弟著想。

  冷哼一聲的辛克勤重拍他的背一下,「喜歡人家就早點表白,別別彆扭扭地玩起小男孩的遊戲,小心弄巧成拙失了先機,新娘成了別人的。」

  「誰說我喜歡她了,那種嘴巴跟刀子一樣利的女人我才看不上眼呢!還有,手勁輕一點,我的脊椎骨差點被你拍斷了,你要負責我的下半生嗎?」呿!說話嚇人,嚇得他酒醒了一大半。

  「儘管嘴硬好了,等我追上她以後,你就準備喊她一聲表嫂……」

  「你敢──」

  脖子被掐住頂向牆壁,想笑卻笑不出來的辛表哥用力扳開他五根強悍的指頭。「還說看不上人家,你騙誰呀!」

  真是不誠實的傢伙,專搞幼稚的把戲。

  「我……我……」臉微燙,裴向晴不經意看向冷眸男子所站立的位置,但……

  人不見了,如幻影一般不知去向,讓他不禁懷疑是不是酒喝多了,兩眼生昏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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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湛薇薇,那是她的名字嗎?

  為什麼這三個字會讓他心中興起莫名的波動,鼓噪如地中海的波浪難以平靜,似乎牽動他記憶中被遺忘的角落,讓他忍不住想去知道她是誰。

  一道總在腦海裡盤旋不去的身影,有著墨黑如夜的飄揚長髮,以及細緻柔美的水嫩臉頰,明亮的雙眸帶著黑水晶般的瑩澤,有如鬼魅般不時出現在他的思緒裡,千擾他的正常作息。

  但是他不曉得那名縈繞心中的女孩究竟是誰、今年幾歲、來自哪個國家,因為他最常見到她的地方在夢裡,一個沒人進得去的禁區。

  撫著黑髮覆蓋下,長約三十公分從髮際沒入耳後的醜陋傷疤,冷得毫無一絲溫度的德烈嘉斯•瑟米夏微顯怔然,像在回憶某個不存在的過去。

  五年前的一場爆炸毀去他的部份記憶,也導致兩大家族的合作破裂,至今仍有無法修補的裂縫在,支離破碎的屍體是每個人抹滅不去的最大夢魘。

  而他在那場爆炸中失去父母和一兄二姊,以及一個旁人堅稱深情不悔的未婚妻,他們的愛深刻雋永,叫人動容,可惜來不及完成夢幻般的世紀婚禮。

  這些他全然無知,唯一的生存者卻忘了曾發生過的一切,必須藉由他人的轉述才能拼湊出大概的影像,而他不記得他曾愛過他們口中那個癡戀他的新娘。

  至少他未忘卻這部份的記憶,心思狡詐的蕾貝絲從來不是他會喜歡的類型,她太傲、太驕了,外表純潔、內在深沉,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小姐,十足的黑幫份子作風,不像她……

  驀地,盈盈一笑的清靈女孩又乍然擄去他的思緒,眉頭微擰的德烈嘉斯顯出不悅,那缺少的兩年過去讓他感到不滿,他原本可以有個完整的記憶,卻因為死傷無數的轟天巨響而離析崩壞。

  他攥緊手中的一張遠距離傳真相片,浮躁的心情才稍微沉澱,恢復冷峻得嚇人的神情。

  「先生,那兩個人有問題嗎?我去解決他們。」任何妨礙狼主的人都該死。

  睨了手下一眼,面無表情的德烈嘉斯僅是彈了一下指頭。「在別人的土地上別鬧事,收斂點。」

  「可是……」他會處理得神不知鬼不覺,絕不會驚擾台灣的警方。

  「克裡斯,我的話有那麼難以理解嗎?還是覺得我的能力退化了,不能作主決定?」他的聲音很平穩,穩得透出冷冽的寒意。

  「不是的,先生,是我僭越了,請你降罪。」忠心到近乎一板一眼的克裡斯腰一彎,等著受責罰。

  他只哼了一聲,視線轉向一身筆挺黑西裝的男子。「裡奧,我要你查的事查得如何?」

  「先生,你要的資料我已委託本地的黑幫去查,相信很快有消息傳來。」他們只需要等待。

  「很快?!你認為這是我要的答案嗎?」他冷冷的揚唇,聲調是嚴厲的責怪。

  「先生,請不要心急,凡事慢慢來,不急於一刻。」人一急容易壞事。

  身形略矮的裡奧有著義大利男子特有的俊挺外表,長相出色十分引人注意,性格浪漫多情,只要是女人不分老少,一律溫柔待之。

  所以沒人看得出他其實是殺人不眨眼的頂級殺手,除了女人不殺外,三歲娃兒他都能狠心的下手,不會有所遲疑地給人生路。

  他從小就是瑟米夏家族的一份子,父親是瑟米夏家的管家,他跟德烈嘉斯算是一起長大的童年玩伴,同時也是肩負他生命安危的貼身保鏢,五歲起便接受嚴苛的殺人訓練,只為一人而存在。

  若說有人會背叛以德烈嘉斯為首的黑手黨,他絕對不會在考慮的黑名單中,忠誠度百分之百,有如德烈嘉斯背後的影子,不可能生有異心。

  不過他有一個非常要不得的弱點,那就是太過博愛,凡是女人的要求他一向不拒絕,不論對方是否懷有惡念,他自認足以應付。

  出色的外貌加上多情的個性,讓他的女人緣好得到了濫情的地步,情人無數、夜不孤枕,處處都有和他有過一段情的女人,同時也榮獲女人最恨的男人第一名。

  而克裡斯的個性剛好與他相反,絕情絕愛、不信任任何雌性生物,他會利用她們的身體發洩性慾卻不會愛她們,一辦完事就撇下女伴走人,不多說一句話。

  但是很奇怪,沒有一個女人會恨他,反而認為他非常性感,是真正有魅力的大男人,就算是一夜情也甘於被拋棄,毫無怨言。

  他仇視女人,卻也離不開女人,刀光血影的黑幫生活讓人無法真正的放鬆,唯有在女體中的釋放才能解除緊繃的身心壓力。

  「你當這裡是觀光景點不成,任你悠閒地隨處逛逛。」他太放肆了。

  相信人不能沒有愛情的裡奧中肯地說道:「先生,你這些年過得太辛苦了,何不放慢腳步散個心,談個小戀愛充實貧瘠的靈魂。」

  愛是人類史上最豐富的情感之一,除了恨以外沒什麼及得上,它能讓人不後侮來此人世一遭,活著享受上帝的恩賜。

  即使他滿手血腥,早已被摒棄在天堂外,他仍不忘善待自己,讓自己活得更愉快。

  「你在教我怎麼玩女人?」眼一沉,藍色的瞳中射出冷芒。

  「不敢,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偶爾也要適時地抒發情緒,愛情是很好的調劑。」起碼能撫平一、兩條他額間的皺折。

  「裡奧,你要是嫌日子過得太枯燥,就把地板舔一舔。」他的舌頭濕度足以舔淨一地髒污。

  回到飯店的德烈嘉斯更顯煩躁,雖然表面上冷然如斯,無一絲異樣,但心裡頭卻始終記掛著一個不存在於記憶中的名字,而且為它的陌生感到極度不舒坦。

  他應該對它很熟悉才是,可是他卻連一點印象也沒有。潛意識裡擁有這名字的女孩曾在他身邊出現一段不算短的時間,而他卻輕易地把她由心中切除,不再想起她的容顏如何。

  他不喜歡這種少了一塊的人生,彷彿他的生命中已有缺憾,難以彌補地拼不出完整,由著心口空了一角,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什麼。

  不會吧!舔地板?!真把他當成狗呀!「先生,人不是無堅不摧的鋼鐵,停下來思考未來的走向才能有更準確的判斷力,你要找的那件物品已寄放在他人身邊甚久,遲個三、五天也不致差到哪裡去。」

  突地,他俊帥的臉龐發出輕喟的苦笑。

  「你有多久沒笑了?自從意外發生後你就繃著一張臉不與人親近,也不曾再聽見你爽朗的叫喚聲,我們的心裡並不比你好過。」

  本來想叫他不得對狼主無禮的克裡斯一聽他後續的話,表情由淡漠轉為略帶沉重,不置一語地看著曾經意氣風發的少主人,這幾年的轉變的確是大家心中說不出口的痛,沒人願意犧牲一家人性命換來崇高的地位。

  何況他從無意願接下目前的一切,甚至打算拋下從出生起便擁有的特殊身份而從事教職,甘願沒沒無聞地當個和常人無異的普通人。

  只是他的命運從一出生就注定了,即使他不想繼承老西弗林的黑幫勢力,但是他仍屬意他為接班人,剔除野心勃勃的德克米羅•瑟米夏,並強迫德烈嘉斯迎娶對結合幫中力量有利的長老之女。

  一開始裡奧便不贊同這樁以利益而結合的婚事,他看得出來狼主心中另有所愛,不過位卑人微輪不到他多嘴,只能在教堂外擔任警戒的工作。

  沒想到因此逃過一劫,從此成為狼主的貼身護衛之一,形影不離地守護在他身後,不讓敵人有可趁之機。

  「裡奧,你真的越來越造次了,是我放縱的緣故嗎?」看來是他太過仁慈了,沒顯示出強硬的作風。

  「先生……」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一句喝斥阻止。

  「以你的身份夠資格教訓我嗎?」德烈嘉斯再冷厲地一視。

  「我……是的,先生,是我不該冒犯,請諒解我對您的過度關心,導致您的不悅。」他的態度故作恭敬,額頭前垂傾下四十五度角。

  裡奧的尊敬是充滿戲劇性的嘲弄,眉頭微揚不帶為人手下的謙卑,像是他的道歉不過是一種諷刺,不代表內心真正的含意。

  崇尚愛情和美食的他最懂得享受生活,他的人生觀是活在當下,追求極致的快樂,所以他非常看不慣自我禁錮的遁世者,把美好的世界往外推。

  雖然他身處的環境算不上高尚,但起碼醇酒美人的享樂足以抹去他身上闇黑的色彩,干他們這一行的可沒有明天可言。

  「裡奧,我發現你更適合我的位置,或許你願意接收艾柏格家的絲蒂娜。」正好符合他來者不拒的性格。

  「絲……絲蒂娜?!」呵呵……不要嚇他。

  臉色驟變的裡奧乾笑地退了兩步,胸一縮裝孬。整體上來說,大部份女人是可愛的、惹人憐寵,但也有少部份例外。

  而遺傳家族特徵紅髮綠眸的絲蒂娜則有女巫特質,她的脾氣比她已故的姊姊蕾貝絲更難以招架,性子烈不說還十分不可一世,從不把階級低於她的人放在眼中,視同糞土的任意踐踏。

  她很驕傲,而且相信美貌是一項利器,能令她無往不利,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沒人可以逃得過她的掌握。

  同樣地,她也有著一般女子少見的聰明,除了愛情外她更想得到權力,而權力能帶來更多的財富,她將更能恣意的為所欲為。

  「德烈嘉斯,你留著自己享用好了,你比我更需要女人的滋潤。」而他的女人多得讓他應接不暇,最大獎他讓賢,不便與之爭奪。

  「需要?」他頓時一起身,微跛的左腳似在在嘲弄他的缺陷。

  唯一的生存者,這是多麼大的恩惠,在近百名的黑幫大老中僅剩的活口,他該慶幸自己還有一口氣留存,不在一堆無從辨認的屍塊當中。

  可是瞧瞧他付出什麼代價,火燒的後果奪去他百分之七十五完整的皮膚,即使經過無數次的植皮和雷射手術去疤,只要溫度高過三十二度,他看似健康的膚色便會如火焚燒的疼痛不堪,必須長期待在恆溫的環境中避免刺激。

  而他的腳被彈出的厚門板擊中,當場骨碎穿皮而出,現代的科技再優越也無法使碎得慘不忍睹的開放性骨折癒合,如今他的膝蓋一遇冷便酸痛,不能快步行走,一跛一跛地只能依賴手杖助行才能走得順暢。

  活著不代表幸運,午夜夢迴他總是一身冷汗的驚醒,卻不記得自己夢到什麼,感覺有上千隻無形的手在拉扯,欲將他拉往未趕上的地獄列車。

  「其實不要太在意你的腳,它與一般人沒什麼兩樣。」男人的存在價值在於腦中之物,而非那一點點幾不可見的小瑕疵。

  「不要太在意?」德烈嘉斯冷笑地沉下冰眸。「因為那不是你的腳。」

  衣服覆蓋下的醜陋更是一生難以抹滅的傷口,沒有一個女人見了不尖叫,他憑什麼大言不慚地同情他的境遇,無疑是一種近乎憐憫的取笑。

  德烈嘉斯拉高左側的褲腳,露出有如娛蚣爬行,十數條交錯縱橫的疤痕,肉色的縫線凹痕清晰顯現,似在提醒他種種的遭遇。

  而到現在他還沒揪出當年事件的主凶,連佈置引線、安裝定時炸藥的小囉嘍也查無蹤跡,叫他如何告慰不時在他夢中淒泣哭嚎已逝的親人,他們死得豈能甘願?

  他不會原諒欲置他於死地的暗夜使者,那群野心份子休想從他手中奪定屬於瑟米夏家族的榮耀,「西西里之光」他誓在必得,絕不落於他人之手。

  「朋友,你太在乎旁人的眼光了,在我們眼中,你永遠是完美無缺的德烈嘉靳,一個具有統御能力的強者。」他天生就是個領袖人物。

  他一點也不懷疑老幫主為什麼執意要傳位給次孫,略過三個兒子和表面無意爭權,私下卻大肆收買人心的長孫,因為即使行動不如以往敏捷,人稱「黑狼」的他仍擁有令人一見生畏的氣勢,無人敢挑戰他的權威。

  不過有件事他的確說對了,那不是他的腳,所以他無法理會被門板擊中的痛,以及之後陸續嘗試站立、復健的挫折,以他一帆風順的驕傲怎承受得起?

  更甚者,他可能喪失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在他昏迷中不斷呼喚的女人名字和喃語連連,什麼「來不及了」、「十二點正的約會要遲到……」之類。

  裡奧的金眸閃著冷肅之色,誓言找回那個笑著要把女朋友介紹給他認識的清朗男子。

  發生過的事不會無跡可尋,只要耐心等待,隱藏在黑暗中的魔影遲早會捺不住性子,露出張狂的爪子。



  「午安呀!老闆娘,又出來散步啦?」真有閒情逸致,叫人好生羨慕。

  「門醫生,今天沒門診嗎?不少人在問小提琴美人為什麼不來了,有沒有考慮復出?我替妳專設一個表演舞台。」少了三點零五分的邂逅,她們餐坊的業績掉了將近一成。

  雖然湛薇薇開設海廚房純粹是興趣,不光是為營利,重要的是築夢,不過看到店裡客人滿滿地座無虛席,那種滿足感還挺令人虛榮的,感覺勝過賺錢的樂趣。

  而且說實在,少了悠揚如天籟的琴音真寂寞,老覺得料理的味道有些不足,好像義大利面上忘了灑巴西利,口感依舊卻總覺得欠缺什麼。

  人呀!真會被習慣寵壞,明知道門開心的演奏是為某個承諾,肯定不會長久,她仍上癮地百聽不厭,一近三點就準備好餐點、冰飲,就為了一場音樂饗宴。

  「小提琴美女引退了,最近心臟有毛病的患者居然以倍數增加,沒良心的院長壓搾我連續排班五天半,妳說我是不是很可憐?連周休二日的上班族都不如。」唉!她的腰都挺不直了,還拉什麼小提琴!

  心臟科醫生的工作真不是人幹的,每天看心、摸心、開心弄得自己心不開,男人來看醫生就真的只是「看」而已,附帶鮮花一束,叫她不知道是該揍他們一拳好,還是直接開藥讓他們心跳停止算了。

  氣質美女的形象害她甚多,現在她不只要防堵男人的色心,還得開導女人的妒心,看來再過不久她可以開一門心理課程,兼差當心理醫生。

  滿天的心搞得門開心眼花撩亂,她再不抽個空呼吸新鮮空氣,騎單車做做健身運動,也許不用多久她也需要掛號看醫生——

  精神科。

  「是值得同情,不過星期三下午妳應該有門診吧!怎麼還有時間出來溜躂?」她的話可信度得打個折扣。

  「蹺班。」門開心理直氣壯的說道,不見羞色。

  「蹺班?」她可真敢呀!「那妳的病人怎麼辦?叫他們慢一點生病?」

  失笑的湛薇薇撫著將軍鮮艷的羽毛,打趣地消遣店裡的常客。

  肩一聳,門開心不以為然地學老闆娘摘下一朵耬斗菜放在手上把弄。「醫院沒有我不會倒,何況心臟科醫生不只我一人,我把他們全轉給有個啤酒肚的牛醫生。」

  「真狠。」不知是誰壓搾誰,她的日子過得真愜意,了無煩惱。

  「哪裡狠了,上次他帶小老婆去峇裡島度『蜜月』是我幫他頂的班,現在我不過還給他而已。」要是她那時就知道所謂的醫學會議其實是偷腥,她一定自掏腰包帶他老婆越洋抓奸。

  想起這件事她就嘔,她竟成了破壞人家家庭的幫兇,而且還累得像條狗似,好一陣子沒做開心的事。

  「呵呵……別把火氣出到我身上,小心妳的拳頭,待會到海廚房喝杯咖啡吧!我們新推出一種茶葉餅乾,酥酥脆脆很爽口,嚼起來很香。」

  「是嗎?等我繞完這一圈就去,我和我家那個約好了在妳店裡見。」他忙,她也忙,一個忙著抓人,一個忙著救人。

  「任檢察官?」她問道。

  門開心不雅的咧嘴一笑,「除了他還有誰,妳不會鼓勵我換男人吧?」

  雖然沒人看好他們,老以虛有其表的大野狼和火爆小綿羊之詞取笑他們,但是誰鳥那群無聊鬼,他們過得開開心心就好,誰都別來打擾。

  「不,我還想多活幾年。」不論是甜美如她的小提琴美女,或是壯碩如黑道大哥的檢察宮,她一個也惹不起。

  以和為貴是做生意的根本。

  「呿!沒志氣,虧妳門口還種了一棵掛滿紙簽的紫荊,還有讓人願望成真的石碑,我認為妳該去許下個心願,讓妳的這裡不打結。」她指指她的眉心,模仿美人蹙眉的愁態。

  微微一怔,表情恬柔的湛薇薇回以淡笑,「子虛烏有的傳說妳也信嗎?」

  她的眼睛看向迎風搖曳的美麗花田,視線卻像越過千嬌百媚的花兒,飄向更遙遠的天空。

  那片藍,是她心中的海洋。

  也是她去不了的地方,因為她不是水手,沒有追逐海浪的熱情。

  「為什麼不信,我不就是成功的例子?」門開心自傲的眨眨眼,按著腳踏車把手上的車鈴代替鼓舞的笑聲。

  搖著頭,湛薇薇明媚的眸中蒙上一層暗影。「愛情有如國慶煙火,只在剎那間燦爛。」

  煙花燃放完了,光亮也跟著熄滅,只留下為人垢病的垃圾,讓清潔大隊掃上一整天。

  「悲觀,愛情是盈滿的月,雖然它會隨著潮汐而改變,但它永遠都會在,只是妳有時會看不見而已。」或是故意忽視了。

  她笑了,笑得令人感到哀傷。「門醫生真樂觀,祝妳幸福。」

  湛薇薇最後一句話似在對自己說,她望著遠去的單車收起禮貌式的微笑,低頭撫摸粉紫色的小花,她想了它的花語叫坦率,是法國人眼中的聖母手套。

  掛滿紙簽的紫荊樹真的靈驗嗎?願望成真的石碑能帶給人多少希望,在許多年前她便知曉愛情是童話,它無法生存在現實人生中。

  沿著小徑走回海廚房餐坊,她習慣性地拿著剛摘下來的花朵,腦海裡什麼也不想,她不願停在過去的記憶裡,當個被時空遺忘的過客。

  唉!她才二十七歲,心卻衰老得有如七十二歲,她不知道日復一日的生活有什麼樂趣,總在天亮的時候醒來,然後等待晚上十點打佯。

  她的人生目標在哪裡?她輕慨的自問。

  「別難過……嘎呀!嘎呀!情人的眼淚是珍珠……嘎呀!嘎呀!想哭就到我懷裡哭……嘎嗚!嘎嗚——眼淚是珍珠……眼淚是珍珠……眼淚是珍珠。」

  紅色的尖喙輕啄湛薇薇微卷的長髮,似通人性的鸚鵡在她頸邊磨蹭,撒嬌地以翅膀拍了兩下,好引起主人的注意。

  「將軍,你在安慰我嗎?」那天,他走出她的視線,而牠卻走入她的生命。

  「嘎呀……嘎嗚……哭,很醜很醜,湛蕬蕬是大笨蛋,啊嘎……啊嗚……裴向晴是大豬頭……嗚……嗚……我要哭……啊哭……」將軍很神氣的抬起下巴,模仿某對老是互相叫囂的歡喜兔家。

  「呵呵……你的歌聲真難聽,別來殘害我的耳朵。」天呀!牠學得好像。

  牠不滿地用爪子扯扯她的頭髮。「好聽、好聽,將軍會唱歌,我是大明星。」

  「別被捉去當烤小鳥就不錯了,製造噪音可會惹人嫌。」沒毛的鸚鵡光禿禿的一身肉,八成會感冒吧!

  「不是噪音、不是噪音,我有美妙的歌喉,不許烤小鳥,嘎呀!嘎呀!」牠氣呼呼地跳上眺下,展翅一飛停在紫荊樹的枝幹上。

  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她的心情為之輕快地發出甜脆的笑聲,有了將軍逗趣的陪伴,她想傷秋悲春都難,牠是她心靈最佳的撫慰。

  一如以往,她將花田中採回來的花兒放在石碑上,沉默不語地想起妹妹和艾兒那兩個寶貝蛋,滿腦子胡思亂想地猜測底下埋了個人。

  是天真,也是愚不可及,不過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碑罷了,一位遠在希臘的友人送她的禮物,希望她睹物思人,勿忘曾經共度的時光。

  年輕的日子是不怕揮霍,除了學了一手精湛的地中海料理外,她還經歷過不少有趣的事情,結交各式各樣的朋友充實她的旅程。

  她去過日本的北海道,喝溫牛奶泡湯,也到過愛斯基摩人的故鄉,一年當中有一半的時間處於黑夜,她學會生吃冰凍的魚肉。

  還有雪鄉之國瑞士,雪融後的阿爾卑斯山有如清純的牧羊女,趕著雪絨絨的綿羊上山吃草,鑲白的峰頂是終年不化的帽子,引人投入山的懷抱。

  回憶是美好的,卻也有傷心的一段,不論是好是壞都是她的過去,人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會失去什麼,而她剛好遺落了一個心。

  若問她石碑下埋了什麼,她會說是她那顆已然枯萎的心,她想試著種在泥土裡,看能不能抽根發芽,長出一顆全然新穎的心。

  湛薇薇伸手碰了碰剛掛上去的紙簽,一片半黃的樹葉由枝橙脫落,飄落在她張開的手心上,一條到底的感情線橫過手掌。

  「我找愛麗絲,她在哪裡?」

  驀地一道男音從背後響起,彷彿沒聽見的湛薇薇以指輕輕摳去葉片上的蟲卵,放在唇邊輕輕吹奏屬於樹葉的歌聲,雙眼微閉。

  「不要讓我再問第三遍,愛麗絲人在哪裡?」對方又問,顯得不太和善。

  聲音一停,她握著黃葉的手輕顫了一下,頭未回的說道:「愛麗絲夢遊仙境了,你要找她得去問老是看表的兔子先生。」

  她是壞心眼的黑桃皇后。

  「妳敢耍我?!」他一把捉住她的肩,用力地扳過來面對他。

  「不,我只想當個時鐘,滴滴答答地提醒人們不要忘了正午十二點的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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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失約了,正午十二點的約會,在威尼斯的街頭。

  或者說她根本不想赴約,呆坐在小公園的鞦韆上餵著不怕生的鴿子,什麼也不去想的撕著麵包屑,重複相同而枯燥的動作。

  那一天,天好藍,晴空無雲是個好天氣,三三兩兩的遊客跟她一樣餵著鴿子、曬著暖暖的陽光,嗅聞來自地中海的空氣。

  笑聲連連如盛開的花朵,一朵接著一朵似會傳染,環繞在她的耳朵旁,卻始終傳不進她的心底。

  欺騙是一種毒藥,對於愛情而言。

  它會腐蝕信任、酸化深情,瓦解最後一絲希望,讓高築的金字塔在一夕間崩垮,使情人的廝守轉眼幻化成泡影,隨著晶透的淚水滲入地面,死寂如塵土。

  石碑下埋葬的是她湛薇薇的屍體,在被傷透心以後,她決定將自己壓在石頭底下,關閉心眼不再相信愛情的謊言,任一寸寸的濕泥將她覆蓋,人也停止呼吸。

  「妳就是愛麗絲?」

  望著那雙毫無感情的藍眸,她的嘴角往上彎成半月。「愛麗絲是童話裡的人物,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我賣的是餐飲而非故事書。」

  他不認識她嗎?好個專橫的陌生人。

  「相片中的女人應該是妳沒錯,妳去過義大利。」這是肯定而非詢問。

  傳真來的相片有些模糊,那是火場中唯一不屬於瑟米夏和艾柏格兩家族的人,也是少數被保留下來,未被火焰燒盡的半截相片。

  相片背影寫著愛麗絲與××攝於倫敦,焦黑的字跡難以辨認,人也因為煙熏的關係變得朦朧,隱約可見是一名長髮的東方女子。

  他們用了很多方法意圖使相片還原,並透過各種管道追查照片中的女人下落,他們查到她曾在康乃爾大學就讀半學期文藝復興,而後去了法國,最後線索中斷於加拿大的冰河。

  沒想到她在周遊列國後,最終的落腳處是自己的國家,他太低估女人的狡獪,最不可能的去處往往是聰明人的終點,她回到出發的原點。

  「如果我說沒有,你要用獅子的勇氣鞭打我,還是以稻草人的心感化我。」她的語氣有著尖銳的譏意,似在發洩心中的不滿。

  「牙尖嘴利,女人最好學會溫馴。」順從是她們的天性。

  「你說的那個人是舍妹,她是雜誌社的採訪編輯。」她牙口很鈍,咬不動牛皮。

  「不要在我面前玩任何花樣,『西西里之光』是不是妳拿走了?」她是最可疑的嫌犯。

  因為那張殘破的相片中,疑似「西西里之光」的物件正戴在她胸前。

  「什麼是『西西里之光』,很抱歉我聽不懂。」她以為自己不會心痛,但她錯了。

  看著那張刀鐫的峻臉,不願回想的湛薇薇深吸了口氣,轉過身打算離開。

  「站住,我准妳走了嗎?」狂妄的東方女人,簡直不知死活。

  她回道:「在台灣有一種東西叫法律,也許你的知識還不到理解警察是何意義的程度,但通常我們只要撥打一通電話,明天你的臉就會出現在各大報的頭版。」

  男人的心一旦變了,就有如毒蛇猛獸般兇惡,不念舊情地朝妳一撲。

  「妳敢威脅我——」哼!的確有膽識。

  「麻煩你別站在紫荊樹下,那會讓你顯得面目可憎,獸形難遮。」對情人的期許?真是一個笑話,滿樹的紙簽都在嘲笑她的愚蠢。

  洋紫荊的花語是背叛。

  面色倏地一冷的德烈嘉斯迅速擒住她的臂膀,稍一使勁往後扳。「沒人可以在我面前放肆。」

  「你……啊!放手,德斯,你抓痛我了。」可惡,以前那個把她寵上天的男人哪去了?今日來了個修羅。

  「妳剛叫我什麼?」驀地一怔,他的臉上出現短暫的迷惑。

  「你不會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法國藝術學院最受歡迎的年輕講師。」而那是她錯誤的開始。

  「妳……認識我……」愕然的鬆開手,他的神色由兇惡轉為困惑。

  她認識他?

  為什麼她會認識他?五年前他的確擔任過法國藝術學院的講師,講授文藝復興時代幾位當代名人的專題研究,他的學生各色人種都有,唯獨少了東方人。

  他不認識她,一點印象也沒有,但由她清澄的眼眸中,他看見他在她眼底的倒影,他似乎可以感覺,她不只認識他,而且還對他十分熟悉。

  熟到她知道他身體的每一寸。

  「不,我不認識你,德烈嘉斯•瑟米夏不會有冷如寒夜的瞳眸、殘如梟鷹的狠絕,你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他已在她心裡死去,躺在長方型棺木裡。

  「我們交往過?」是她嗎?總在他腦海中浮現,卻始終不肯讓他看清她長相的女人。

  水眸微漾波動的湛薇薇緊抿雙唇,以看陌生人的眼神投以一視,「你想太多了,先生,我們毫無交集,你是水滑過的波浪,我是雲層裡怕羞的明月,我們從來就不是朋友。」

  她矢口否認的劃清界線,不讓過去的陰影再度控制她,人不會在同一個轉彎處跌倒兩次,他既然可以裝作不認識她,她又何必厚顏無恥的巴上他。

  他已經不是她能傾心的男人,在愛情的坑洞裡她跌過一個大跤,那傷夠她舔舐一輩子,她永遠會記得他是如何負了她。

  愛過他,不代表她會愛他一生一世,當愛情的顏色起了變化,那也是到了終止的時候,戀眷不放的一方只有受苦的份。

  「為什麼我不相信妳的說詞?!」她在說謊,她的眼底充滿憎恨。

  「那只能說你生性多疑,不在我負責的範圍內。」她做出請慢走的手勢,不克招待。

  德烈嘉斯看著她不著痕跡地輕揉發腫的臂膀,一股心疼莫名地由心底鑽出。「我幫妳看看妳的手……」

  「不要碰我,你有多遠就給我走多遠,別在我面前出現。」一向冷情的她反常地憤而甩開他的手,痛恨的神情不像是毫無關聯的兩個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其中一定有什麼,絕非錯身而過的陌生人,而最讓女人痛心的莫過於情人的離棄,在沒有一點預兆的情況下。

  可是他們看起來又不像誰拋棄誰似,反而類似情人間的賭氣,誰也不認誰的逞強著,不甘先低頭承認自己是錯的一方。

  裡奧和克裡斯互視一眼,傳遞著不太平靜的氣息,他們不想德烈嘉斯和那位東方女子牽扯過深,壞了正在籌劃的大事。

  玩玩可以但別認真,女人的存在價值在於讓男人盡情發洩,除此之外她們最好不要有思想和人格,人偶般地好操控,德烈嘉斯有絲蒂娜那個甩不開的麻煩就夠了。

  而另一群人則趴在海廚房的玻璃窗往外瞧,縮頭縮腦伯人發現似,一個迭一個好像羅漢山,最矮的顏艾兒在下頭,其次是肩背相機的湛蕬蕬,高個子的怪臉不用說就是常開小差的闊少裴向晴。

  三雙眼睛由原本的瞇成一條縫想看仔細,結果眼卻越睜越大像個探照燈,不敢相信眼前動手推人的竟是向來好脾氣的謙良恭賢代表。

  這……是不是有好戲可看了,他們瞧見不一樣的恬靜美人。

  「你不怕我?」冰冷的藍眸閃過一絲疑色。

  「你有什麼地方要人怕你嗎?你是山中虎還是海裡鯊,或是八爪巨鷹?」察覺自己的失態,湛薇薇努力的調整呼吸,若無其事地當他是過路人。

  「我是狼,一匹專食人肉的惡狼,妳該怕我的。」他會傷害她。

  不知為何,一想到將傷害她以達到目的,他的心口有如當年的烈火焚燒般,疼痛不堪地想將她帶離這場即將掀開的風暴。

  「對,我怕你,你有殺人於無形的能力,我怕你肢解了我的靈魂,現在請你背對我,朝你來的方向離開。」從此山水各一方,不再相見。

  眉一挑的德烈嘉斯冷笑地撫向她光滑的面肌,「我的手下建議我找個女人來打發時間,妳覺得妳能多久讓我不生膩?」

  「兩年。」她冷靜的說道,刻意忽略他指尖留在頰上的餘溫。

  「兩年?」為什麼她這般篤定。

  等等,他失去的記憶不就是……兩年?!

  「兩年才看清楚一個男人的真面目,即使他滿口謊言地稱我是他最愛的北極星,他還是披著人皮的畜生。」

  「為什麼我會覺得妳罵的人是我?」而他竟不覺惱怒,反而縱容她暢所欲言。

  「我阻止不了你對號入座,但是你現在站的地方屬於私人土地,我有權要求你不得入侵。」她的容忍極限也到此為止了。

  微風拂過湛薇薇的臉龐,吹亂了她烏黑秀髮,凌亂髮絲垂頰,捲起淡淡的波浪,讓她靈秀的容貌更添嫵媚的風情,成熟中帶著些許純淨氣息。

  她是美麗的,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只要是男人無不為她而心動。

  大家看慣了她恬雅寧靜的一面,在人們的心裡頭她已被定型為嫻雅嬌柔的形象,話不多給人舒服的感覺,不自覺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可是此刻的她卻令人有全然不同的感受,神情未見太大波動,而強悍的眼神有如被激怒的野生豹,散發出不近人情的冷絕。

  她顛覆了所有人的想像,彷彿化身手持火劍的戰鬥女神,神聖不可侵犯,誰也不許靠近她半步,除非有她的頷首允許。

  「哈……妳真有種,敢面不改色的向體型大妳兩倍的男人挑釁。」難怪他會欣賞她,勇氣十足。

  五年來,德烈嘉斯第一次放聲大笑,這可讓一旁的克裡斯和裡奧聽得心驚膽跳,肌肉繃緊地進入戒備狀況,唯恐他一個震怒大開殺戒,血染黃土。

  「德……客人要用餐嗎?本店有特製的局烤海鮮起司飯,以及碳烤香蒜明蝦、碳烤雞肉串也不錯。」趕不走你就毒死你,她惡毒的想著。

  「我不吃碳烤食物,也對海鮮過敏。」雖然並非來用餐,但是一看她百般抗拒的模樣,當下改變主意走進海廚房。

  「我知道。」她說得很平常,像是熟客吃海鮮炒飯不加蒜末一樣。

  然而她眼底閃過的一絲惡意卻明白的告知,她是故意的。

  「妳知道?」藍眸中出現一抹幽光,直直地盯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

  「或許我可以幫你介紹本店的招牌菜——辣味鮮蝦貢面。」她特意取出鮮紅的辣椒一晃,刺激他的鼻黏膜。

  「我也不吃辣。」眼一瞇,精光外厲。

  她笑容甜蜜的親自下廚為他煮麵,「挑食不是好習慣,五穀雜糧維繫人體健康,吃辣有治癌的功效。」

  一說完,她捉了一把特辣的泰式小辣椒往面上灑,也不管會不會辣麻客人的味蕾,明蝦對切不剝殼加入拌炒,特調的醬料好幾大匙,是平時料理的三倍,大火快炒不到三分鐘,盛盤上桌。

  別說店裡的顏艾兒和湛蕬蕬看得心驚,連慣吃辣的裴公子也忍不住捂鼻迴避,滿室的辣味十分刺鼻,嗆得不少客人因此奪門而出,提早結束美好的下午茶時光。

  這就是「A餐」,光看勢利眼的將軍嫌棄地扭頭而去,就可知這道冒著熱氣的餐點有多麼精彩了,非常人所能承受。

  「把辣椒拿掉。」他用命令的口氣說。

  「拿掉你就吃?」她用蔑視的語氣一激。

  「還有蝦子。」他討價還價的指著連殼帶頭的頂級明蝦。

  「沒問題。」客人的要求至上。

  湛薇薇當真細心的挑出辣椒和蝦子,左手端盤送到他面前,服務態度滿分叫人看了窩心,忍不住要為她的表現豎起大拇指。

  但是大家似乎放心得太早了,當她把餐盤往桌上一放時,右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紅色小瓶子,蓋頭旋開整瓶往面上倒,順便表演了一手辣油拌面,整盤麵食呈現鮮艷的紅光。

  哇聲四起,她微笑地走回吧檯,動手調製起炭燒咖啡,加重比例調起一百八十西西水量、八匙咖啡粉的特製「濃」咖啡。

  報復的心情真是痛快呀!雖然遲了五年。

  湛薇薇舉起「茉莉冰咖啡」一敬,無聲的唇語說道:用餐愉快。



  「呃!薇薇姊,那樣的『A餐』會不會吃死人?」好恐怖的顏色,黑配紅好驚心。

  湛薇薇頭未抬的回道:「拿把鏟子先去挖個洞,死了就往裡頭丟。」

  「這……這麼殘忍……」口水一吞,顏艾兒嚇得掉了湯匙。

  「嗯!妳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中午沒吃飽嗎?中氣不足。」發育中的孩子需要多吃一點。她瞄了一眼小工讀生不是很明顯的前胸。

  感受到老闆娘異樣的眼光,顏艾兒臉一紅的環胸一抱,「店裡的鏟子太小不能挖土,而且我們也沒有多餘的空間毀屍滅跡。」

  也許可以挪動石碑,埋在一塊……嘩!思想邪惡,她怎麼可以有害人之心,即使再好奇也不該拿人命開玩笑,殺人是要坐牢的,前途無限的她可不能身陷囹圄。

  「如果剁一剁分解呢?骨頭用來熬湯,皮膚炸酥當開胃菜,血肉充當小牛排和肉末使用,應該能省下三天的肉類支出。」想想還滿划算,物盡其用。

  快反胃的顏艾兒捂著嘴,乾笑地拿起乾毛巾。「薇薇姊,我沒上錯賊船吧!我們店裡賣的是地中海料理,不是人肉叉燒包。」

  呵呵呵……她能不能請半天假,老闆娘的心情看起來不是很好,身上沒三兩肉的小小員工恐伯無法貢獻肉身增加營利,好讓客人吃得盡興。

  比較歹命的她不能像蕬蕬姊一樣,見苗頭不對就趕緊開溜,佯稱有急事就坐著裴先生的車子走人,沒道義的丟下她一個人面對未知的苦難。

  雖然薇薇姊的表現和平常沒兩樣,甚至是特別的和顏悅色、笑容滿面,可是她心裡還是不怎麼踏實,總覺得好像有事要發生。

  有句話叫「暴風雨前的寧靜」,她想用來形容眼前的情勢再適當不過了,正常用餐的客人,平靜恬雅的老闆娘,以及門前走過的小黑貓,一切都乎和得讓人想搖起扇子曬太陽。

  可是事實不是這樣。

  她現在的毛細孔是張開的,寒毛一根根地豎立,薇薇姊的表情越冷靜她越想逃,未上鎖的後門是敞開的,方便逃生。

  原本八分滿的餐坊只剩下一桌客人,這情形還不詭異嗎?而且還是一身黑的三個男人,這畫面一看也知道是來找麻煩,誰還敢多做停留。

  雖然他們一個比一個帥,但是不笑的神色真的有點恐怖,好像剛從冰山雪地的極凍世界走出來,稍一靠近就讓人冷得發抖。

  不過說到這點她不能不佩服老闆娘的大膽,居然能若無其事的走來走去,不當一回事的上A餐,把他們當成實驗用的白老鼠,極盡所能的加以荼毒。

  「德斯,你還要繼續待下去嗎?」看了面前加了一顆生雞蛋的愛爾蘭咖啡,裡奧的喉嚨發出微弱的咕噥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不是來找人索物,一到手便離開不多做停留,目的達成沒必要與之周旋,他們有更重要的事得處理。

  可是看看他們現在在做什麼,居然如遊客般坐了下來,忍受難以入口的料理,讓一向追求美食的他如坐針氈,恨不得把盤中的食物全往料理者的臉上砸去,痛斥她殘害他只裝精緻美食的胃。

  「你以為你有資格叫我德斯嗎?」語氣不悅,面呈厲色。

  暗自翻了翻白眼,他在心裡暗吁一口氣。「那個女人比我更沒資格,怎不見你開口制止,並警告她看好一捏即碎的小命?」

  差別待遇,明顯得叫人想問候人家的父母、兄弟姊妹、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以及高中老師。

  他那位臉比馬長的生物學老師可是出了名的口水大師,嘮叨的本事可上金氏紀錄,無人能出其右,讓他在忙著殺人之際還抽空回校完成學業。

  「她有名字,別用那個女人代替。」不高興的德烈嘉斯冷冷一瞟,吃著和他交換的義大利面。

  雖然一樣難吃,番茄醬用得比面多。

  「喔!我沒看見她胸口別上名牌,請問我該如何稱呼這位X小姐。」服務人員就該有辨識名牌,儘管他看不懂四四方方的中國字。

  手的動作略頓了一下,他的回答是,「X小姐。」

  「嗄?!」裡奧的表情是一片空白,有種被人耍了一記的感覺。

  一見他呆呆的模樣,一旁未進食的克裡斯發出嗤笑的哼聲,整盤米蘭手工面餃佐奶油鮮菇醬汁未曾動過,純粹擺著讓廚師汗顏,醬汁中飄浮的不明物絕不是蘑菇片。

  「咳咳!你有說不等於沒說,X小姐還是我先提起的。」整人嘛!儘是廢言。

  「那又如何?!」他說了算。

  他是下不怎麼樣,只是……「不太平衡。」

  「你不是體操選手,不需要平衡。」只要拳頭夠狠,槍法準確。

  「是喔!我幾時淪為次等國民,必須靠和女人爭寵才能引人注目。」裡奧自嘲地發洩不滿,撩了撩頭髮猛灌白開水。

  畢竟一整瓶辣油不容小覷,沒點能耐的人還真吃下消,幸虧他上一個情人之一是泰國公主,在討她歡心的過程中也嘗試讓舌頭習慣凡是食物便加辣的菜餚,現在才能勉強應付硬推到嘴巴的雜食。

  「少說話多做事才不會惹人嫌,你不是一向認為女人是世上最迷人的生物?」知道女人是禍害了吧!並非每一個都可愛得博人憐惜。

  有別於德烈嘉斯的低冷嗓音,克裡斯的聲音略帶中高音,有些像砂石磨過紙面的粗嘎。

  「她們確實甜美迷人,擁有男人所沒有的嬌柔嫵媚,但是在有敵意的狀況下,再美的女人也會有不理智的時候,我們應該是受到某人的牽連。」無妄之災。

  某人瞅了正在對談的手下一眼,不置一語。

  「你不怕裡頭下了毒嗎?」為防萬一,他連水也不沾一口。

  不忍美人失望的裡奧笑著打趣,「我只怕拉肚子,你要記得騰出一隻手扶我。」

  別只顧著他的狼主。

  「拉死活該,我會在你的墓碑上刻著——此人死於女人之手。」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呿!缺德鬼。」裡奧啐了一句,視線落在低頭抹著餐具的美女老闆娘。「她長得真的很漂亮,眉彎眼媚、小嘴動人,我剛好少一個台灣女朋友,不如就她吧!」

  他話才一說完,兩道如箭的鋒利眸光狂射而來,毫不留情。

  「想活著回西西里島最好別動她,我不想少了一個得力的手下。」她的美不容沾污。

  靜默著瞧著那一張看不出情緒的麗容,他腦中模糊的影像越見清晰,幾乎合而為一地化為實體,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出現。

  雖然不敢百分之百肯定,但她一定和他消失的兩年記憶有關,在他忘了她的時候仍然留在心頭,對他懷有怨念的抱持不理不睬的態度。

  她是認識他的,會喊他德斯的沒幾人,除了較為親近的家人外,就連同父異母的兄長都不曾喊過這個名,冷酷的德烈嘉斯才是一幫之主、群狼之首。

  而她讓他感到說不上的熟悉,初見面時他心口為之一震,必須以冷硬的態度才能壓下莫名揚高的驚色,以狂狷的手段令她屈服,他不想為了一個可能謀害兩個家族的女人心生好感。

  可是傷了她,他卻比任何人更難受,好像自己正在做一件不可饒恕之事,等他想起她是誰後,鐵定地會後悔錯待了她。

  「瑟米夏這個姓氏所代表的意義你比我清楚,不要因為一時的似曾相識而走偏了,你有你的責任在,不管你們之間是否有過什麼。」

  美麗的女人賞心悅目,但不值得為其毀掉男人的事業,他好不容易才在虎視眈眈的狼群中穩固地位,不能有任何弱點落在隱身暗處的敵人手中。

  眼眸一凝,德烈嘉斯冷沉的面容多了一抹深幽。「難道我從沒告訴你們我那兩年做過什麼、和什麼人往來密切?」

  他真正的含意是指交往中的女友,凡是存在過的事不可能毫無跡象的就從世上消失,沒一人得知他教學生涯中種種晴況。

  語帶保留的裡奧看了克裡斯一眼,兩人有默契地避談他在昏迷期間呢喃的囈語,以及眾人刻意隱瞞部份已知的實情,就此遺忘是最好的結果。

  「沒有,你一向不准我們插手你的私生活,一再強調你不會接手黑幫事務,我們不敢過問。」這也是原因之一,他向來不想單純的日子蒙上黑幫色彩,以免讓別人得知他的背景。

  對外他向來自稱義籍法國人,以法語與英語與人溝通,鮮少用到本國語言,常令人誤解他是義大利出生的法國僑民。

  「是這樣嗎?」德烈嘉斯懷疑地看著兩名手下。

  裡奧勾唇笑道:「你說過不走前人走過的路,人生來世一遭不是為了爭個你死我活,你要當唯一乾淨的瑟米夏家族人,讓自己的孩子免於處在被暗殺的恐懼下。」

  他不要他的孩子和他的祖父、父兄一樣,隨時有可能成為被狙殺的對象。

  「我說過?」那是什麼時候?

  自他從昏迷中醒來,他的世界就只有黑色,他在陽光照不進的角落一人摸索,直到他夠強夠壯才能擊倒身邊的豺狼虎豹,奪回他原本棄之不要的位子。

  他的生命也從那一刻起徹底改變,昔日不管事的溫和男子蛻化成連鬼都懼的惡狼,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他在燃燒的火焰中被迫擁抱仇恨,讓滿腔的恨意督促他心殘如魔,不假辭色地懷疑每個接近他的人都別有用心。

  這是他的錯嗎?

  還是上天嘲笑他的獨善其身,故意丟個難題考驗他,不讓他有機會過正常人的生活,命運安排他回到脫序的軌道上,繼續見不得光的勾當。

  「對不起,請問你用完餐了嗎?我想先收回盤子。」趕人的意味相當濃厚。

  抹抹唇、放下刀叉,德烈嘉斯藍眸深沉的冷視著毫無畏意的女老闆,一幕與她在法國餐廳進食的畫面忽閃而過,他看見自己正在輕啄她的嘴角,吻去其淡染上的醬汁。

  驟地,他臉色一變,抓起湛薇薇的細嫩手腕追問:「我愛過妳對不對?在巴黎鐵塔下妳說妳是流浪的星子,在找尋自己在天空的位置。」

  而他笑稱她是他的北極星,佔據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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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妳是我的北極星,永遠照亮我的心,讓我不致迷失方向。」穿著羊毛套衫的男子指著滿天的星星說道,輕擁著心愛的女孩滿心歡愉。

  他在笑著,神采飛揚好不滿足,彷彿擁有她便擁有全世界,他要將他的所有都給她,讓她成為世上最快樂的女人。

  而她說:「星星的流浪停止了,她找到那片屬於她的天空,在他的懷抱中她只是幸福的小女人,不懂得貪心。」

  她也笑了,臉紅地接受他深情一吻,在北極星的見證下,他們允諾了愛的永匝。

  「你的腳……怎麼了?」頓了一下,湛薇薇瞠大的雙眼盯著德烈嘉斯微跛的腳。

  面上閃過一絲陰鷙,自慚形穢的他狠戾地甩開原本緊捉著她的手。「與妳無關。」

  「是與我無關,所以你也不用一直追問我是不是愛過你,毫無意義。」

  一說完,換她不甩他地轉身想走。

  把她從店裡拖出未顧及她的意願,就為了一些早該丟棄的過去,他大概是無聊得發慌,緊追不休得好像那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因為操之過急走得太快,反而讓她發現他的異樣,若非疾步快行,她還真沒察覺他直挺挺的雙腿中有一隻步伐十分不順,似乎隨時會跌倒似的。

  「兩者並無關聯,妳最好把我要知道的事情解釋清楚。」身形一移,他以手杖擋住她的去處。

  略顯不悅,她的笑臉更為燦爛。「愛與不愛都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你不會愚蠢得以為有人堅貞不移的守著一份逝去的感情吧?」

  「妳——」他像被人打了一記耳光,難堪不已。

  「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沒必要再提起,你要是不想告訴我你的腳怎麼跛的,我也沒有義務陪你緬懷往事,反正我是與你無關的人。」交集過的星輝不一定要有結局,它會淹沒在星空裡。

  「妳在跟我談交易?」她膽子確實很大。

  肩微聳,湛薇薇的視線由他的左腳移開。「我沒那麼想知道你的腳是誰打斷的,太過風流的人遲早有報應……」

  只是早和晚而已。

  「爆炸。」

  「嗄?!」

  「一場有預謀的爆炸案,它炸毀了半座白色教堂,我被彈出的實心門板撞斷膝蓋骨。」放在心中五年的話,他居然能輕易地向她說出。

  「你在爆炸的教堂中?」她的唇微微抖了一下,咬緊下唇不願流露出關心的情緒。

  是那場婚禮嗎?他們相約在許願池前相見,他也如她一般的失約了。

  她不去想,免得又被他的花言巧語所騙,他的腳跛是罪有應得,她用不著因此感到難過,上天是公平的,不會善待有罪之人,她此時的不忍心只是一般人會有的反應,不足為奇。

  她是這般說服自己,不讓自己再為他心動。

  「那場爆炸幾乎要了我的命,我足足在醫院躺了半年,又做了兩年復健才能站立。」不知為什麼,這些話他只想告訴她。

  湛薇薇聞言抖著身子,乍然的震驚表現在肢體語言上,說要恨他的心猛然一抽,驟起的痛感讓她差點站不住。

  這是她的詛咒靈驗了嗎?在飛往羅馬尼亞的飛機上,她對著他送她的銀十字架許下咒誓,要心有二意的他從此活在地獄的深淵裡,永生永世痛苦得不得解脫。

  恨意蒙蔽了愛他的那顆心,她在極度的傷痛中才會脫口而出對他的怨懟,她不是真心地想傷害他,畢竟在他們相愛的兩年中,他是花了心思寵愛她,不讓她發覺他已有婚約約事實。

  而她也忘了東西方的道德觀不同,婚姻雖神聖卻不具備約束力,妻子與情人是可以同時存在的,只要他能妥善的安排,別被發現流連在兩張床上。

  「我有一段記憶是空白的,完全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所以他需要她找回他遺落的記憶。

  「你要我幫你彌補那段空白?」呵!他居然說得出口,真是令人好笑。

  「妳不願意?」看得出她滿臉的嘲色,冷眸微厲的德烈嘉斯攫住她的手,施壓一按。

  他有種被耍弄的感覺,在他傾吐出沒幾人知曉的內情後,她不以為然的表情讓人很想揮拳地打掉她的不在乎。

  「你急於想起的記憶卻是我迫切想遺忘的過去,我承認我們曾交往過一段時日,但是那又如何?你已經忘了不是嗎?又何必挖出來反芻,你並不是牛。」而她也不再是相信愛能永恆的傻女孩。

  他們都變了,越走越遠的心回不到當初。

  她很羨慕他能忘得一乾二淨,沒有記憶的人少了一層煩惱,不會有罪惡感,優遊在感情世界裡如魚得水,不像她始終念著那份欺騙,無法釋懷。

  「我們是怎麼分手的?」他冷靜的問道,不去在意她話中的羞辱。

  「分手?!」神情怪異的湛薇薇陷入回想,嘴角有抹難辨的苦澀。「不,我們沒有分手,只是我們都失約了,在那個適合離別的城市裡,我們告別愛情。」

  她漠然地拿開他的手,好像他在她的生命裡已無可扮演的角色。

  「理由呢?」她說得太迷離,他不接受她輕言分手的冷漠。

  「理由……」她輕輕地笑了起來,眼中有著難掩的痛苦。「請問你去白色教堂做什麼?」

  「我……」看著她淒迷的雙眸,他的心無緣無故地抽痛了。

  「我替你說吧!你是當天的主角,身穿新郎禮服準備結婚,而你的新娘在聖壇那端等著你,你說這段感情有必要繼續走下去嗎?」

  分手是必然的結果,她不當婚姻的第三者。

  「因為我要結婚了,所以妳離開我?」他猜想她並未告訴過他,她的決定。

  「當愛情不再那麼美麗的時候,該轉身時就不該遲疑,你的妻子才是你一生的依偎,不是我。」她退開,遠離愛情。

  他們相遇在浪漫的香榭大道,西方的多情遇上東方的神秘,他們很快地墜入愛河,不問家世、不問背景、不問彼此的過去,單純只是兩個人的相愛而已。

  那段日子真的很快樂,他當他的講師,被一群知性的女學生包圍;她學她的料理,享受法國男人的熱情,共居一室過著有如夫妻的生活。

  只不過她從未下過一天廚房,喜歡寵她的他接手一切的家務,包括洗衣、拖地和做飯,他最拿手的是修理水管和換燈泡,而有如被公主般對待的她只需要坐在沙發上,等他服侍得妥妥當當。

  照理說她不該恨他,在愛的天秤上他是付出較多的一方,常常擔心自己的愛過少而失去她,因此總把自己的需要置於她之後。

  可就是因為他愛得太多,以至於她無法接受他在愛她的背後隱藏一個令人傷心的秘密,讓她在離開他後找不到比他對她更好的男人來愛。

  恨他的原因是太愛他,若她不恨他,她怎麼對自己交代?

  「我不愛她。」這是肯定的。

  名義為她妻子的蕾貝絲只有虛名,他不會碰她,他愛的是……

  一道鮮明的身影躍入混沌的記憶裡,他看見年輕的她笑著奔向他,長髮披肩秀麗可人,洋溢著二十多歲女孩的青春。

  原來他愛的人是她,可是他卻把她留在遺忘的記憶裡,不曾找過她。

  「但你也不愛我。」她說。

  德烈嘉斯想反駁,但他並未想起全部的過去,只有一閃而逝的片段。「妳無權代我發言。」

  她笑得好生動,如同一幅鮮明的畫作。「如果你愛我的話,你就不會背著我娶別人,如果你心裡真的有我,那你絕不會忍心讓我背負第三者的罪名,看著你和你的妻子正大光明的成雙成對,而我永遠也成不了你的家人。」

  這才是她最大的傷痛,她不被接納於他的家族之中,成為另一個女人痛苦的源頭。

  「這就是妳的想法?」因為不愛,所以狠心傷害她?

  這真是他當時的意思嗎?不愛她卻和她在一起,逃避一樁他不想接受的婚姻,藉由她轉移來自家族的壓力,換取短暫的幸福。

  然而很快地,他又駁斥這突然冒出的想法,以他的個性不可能為了反抗家庭而勉強自己去和一個女人相處,她必然有她獨特的魅力吸引著他,讓他不顧一切地想把她留在身邊,不放她走。

  他是愛她的,起碼此刻的他並不厭惡她,對她的感覺深刻又複雜,起伏不定。

  「是或不是已經不重要了,我不再愛你了。」他結婚了。

  湛薇薇不去看他額側一條長及耳後的疤痕,對他死心已是不爭的事實,當初的決定她從未後悔過,要不是知道得太遲,她會走得更灑脫,不帶一絲怨恨。

  一聽到她說不再愛他,他的胸口忽然痛了起來,彷彿被尖銳的玻璃劃過。「妳可以不愛我,但我要知道妳把『西西里之光』拿到哪裡?」

  不愛他就算了,他德烈嘉斯絕不會謙卑的求一個女人愛他,絕對不會!但……去他的不會,他到底在在意什麼?不過是隨手一抓就有一把的女人,以他現在的地位何需在乎?!

  德烈嘉斯心底的感受比他表面上的表現來得誠實,他非常在意她不再愛他這件事,擰起的眉心多了好幾條名為憤怒的紋路。

  「西西里之光?」湛薇薇的表情是困惑的,不太明白他突然轉變的話題。「我沒拿過你什麼『西西里之光』,當初你送我的東西我一樣也沒拿走,你不妨回去我們住的地方找找看。」

  「我們曾經同居過?」他一震,眼中有著詫異的合光。

  「曾經。」她提醒著。「兩人住在一起比較省錢,我是窮哈哈的留學生。」

  而他是有錢的闊少。

  「只有這個原因?」他的思緒被打亂了,無法思考自己是不是深愛過她。

  「不然呢?你不會以為我愛你愛得如癡如狂,非時時刻刻黏著你不可吧!」會這麼做的人是他,剛開始時她不認為自己會因為他而留下。

  浪漫的花都讓人多情,迷人的戀愛氣息容易左右寂寞的男女,人生旅程中偶爾擦出的火花不可能長久,她當時理智的認為自己能控制這段感情的長短。

  只是沒想到她也會被愛沖昏頭,忘了過境的候鳥終究要回到出生的土地,一個勁的迷戀他所給的溫柔,沉溺在被愛的假象裡。

  「我再一次重申,我不知道什麼『西西里之光』,或許你給了另一個女人,而你也把她忘了。」那是合理的解釋,她不是唯一。

  「不可能。」他說得斬釘截鐵,鏗鏘有力。

  「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你不就忘了我?!」心中微澀,她仍然在意他心裡頭有沒有她。

  呵!女人的悲哀。

  他壓下對她的心疼,取出一張折成小紙片的傳真相片。「這個人是妳吧?」

  翻開的紙片,看到自己的臉印在上頭,一直叫讓自己冷靜的湛薇薇有些激動,撫著搭在她肩上的手答非所問。

  「另一半呢?你把自己燒成灰燼了嗎?」這是一張合照。

  「妳說妳身邊的人是我?」德烈嘉斯搶過來一看,意外的發現相片的半邊並非被大火燒焦,而是有人撕開的痕跡。

  是誰隱瞞了這件事?讓他千里迢迢越洋而來,只為了傷害他的舊情人。

  眸中透著冷厲的寒光,他抬眸注視不遠處的克裡斯和裡奧,想他們還瞞了他什麼,竟讓他成了睜眼的盲人。

  視線一低,他看見那張縈繞心頭的容貌,他做了一件五年來做不到的事,而今付諸行動——

  他吻了她。

  久久、久久……

  


  「爹地,你幹麼把那張相片給他,讓他永遠忘了她不是更好?」

  紅髮綠眸、長相十分艷麗的女子瞋怒地瞪大貓似的眼眸,高挑的身材不輸頂尖模特兒,舉手投足間散發義大利女人的熱情和嬌媚。

  她埋怨父親的自作主張,沒先知會她一聲就把她藏在床底下的相片給人,讓她以為被清掃的女傭當垃圾丟棄,還狠狠地懲罰對方一番。

  絲蒂娜•艾柏格和已逝的胞姊蕾貝絲•艾柏格十分相似,性格上也相當雷同,都是被寵壞的嬌嬌女,看上眼的東西就會不擇手段地掠取,不管她們是否真的需要。

  兩人間唯一的不同是,蕾貝絲與同樣出身黑幫的母親較親,而野慣的絲蒂娜則老是和父親的情婦們混在一起,耳濡目染的情況下,她對付男人的心機則高明多了,知道如何運用她惹火的胴體來得到她想要的。

  十二歲就失去童貞,她的男人從此不曾斷過,一直到現在剛滿二十二,與她上過床的對象足以編成一本冊子,記錄她豐富的情史。

  但是她善於偽裝,表現出三貞九烈的模樣,彷彿還是個沒被男人碰過的處女,連她的父親都被她騙過,渾然不知他的老友之中有不少人嘗過她的滋味。

  「沒有『西西里之光』,他就無法名正言順的接掌幫中事務而不引人非議,漢斯•羅德那夥人可不好擺平,少了世代交替的信物,他們不會讓他坐得太穩。」而是會處心積慮的拉下他。

  權力是迷人的春藥,包裹著慾望和貪婪,稍有野心的男人都會想得到它,不讓它由手中溜走,一有機會便緊緊抓住。

  人人都想分食黑手黨這塊大餅,卻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能力獨自攬下它,身為義大利社會最古老的幫派,它的脈絡延伸到全國各個角落,林立的派系各自為政,想統合併不容易。

  一度他也是其中之一,癡心妄想老西弗林會把位子傳給他,畢竟他的兒子和長孫都死在爆炸中,僅剩的一個孫子又躺在醫院生死未卜,他不留給自己能留給誰?!

  誰知道那把老骨頭還挺強硬地,力排眾議獨斷獨行,想盡一切辦法救活他快死的孫子,並片面的決定他是接班人,不容他人有異議,讓他的希望硬生生地折斷。

  「又不是非要他親自去不可,他身邊那兩條狗不是很能幹?怎麼不派他們去就好,有必要勞師動眾到台灣那個鳥不生蛋的小島嗎?」她不滿的嘟著嘴,捶打著半人高的絨毛熊出氣。

  「我也沒想到他會自己去,我以為他會派得力的手下去處理。」失算。

  當初的用意是取得他的信任,好鞏固自己有點動搖的地位,在新人輩出的世代,他不多出點力站穩腳步,恐怕很快就會被新竄起的幾股勢力給擠掉。

  而他無意間發現女兒房中的那張相片,當下靈機一動的以它為籌碼,好再次地提升已然低落的身份,重新獲得老西弗林的注意。

  現在他打的如意算盤可不是爭位奪權,畢竟他年歲大了爭不過年輕人,想要後半輩子能過得舒服快活,他的指望就在女兒身上。

  當年的聯姻沒撈到半點好處,反而賠上老婆和大女兒的性命,幸好那時他因為身體微恙不克趕赴教堂才倖免於難,否則此刻他哪能再算計到小女兒頭上。

  「什麼叫沒想到?!你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難道沒學到凡事總有萬一,如果他們一見面又舊情復燃怎麼辦?」所以她才把相片一分為二,丟到床底下怕人瞧見。

  原本她是打算燒掉,可是正在點火時,她的情人之一剛好來到她的房間,為免對方瞧見那張礙眼的相片,她遂順手一扔,後來也忘了它的存在。

  誰曉得它會被風吹出床底,不意被她父親拾獲,引發一連串後續動作,讓人無法安心。

  「呃,不會那麼湊巧吧!德林醫生的技術應該……」他話才說到一半,氣急敗壞的絲蒂娜連忙伸手摀住他的大嘴巴。

  「噓!爹地,小聲點,你想讓大家知道我們做了什麼事嗎?」真是人一老,腦筋也眼著不靈光了。

  他頓時一悟的壓低聲音,「是呀!我怎麼那麼不小心,差點將專研腦科的德林給說出來。」

  德林•耐克,西德人,腦記憶權威,目前為一家私人研發的腦神經中心負責人,研究內容以解讀大腦影像和摘取部份堵塞的記憶為主,成果頗豐。

  「不過妳也不用太擔心,他收了我們一筆龐大的封口費絕不敢四處張揚,只要我們嘴巴閉緊點,沒人曉得我們暗地裡動了什麼手腳。」

  為了讓女兒順利嫁入瑟米夏家族,成為他最有力的靠山,他只有鋌而走險地預先鋪路,不讓大半生的心血功虧一簣。

  希望如此。「你沒告訴卡蜜拉吧?我不信任那個女人。」

  卡蜜拉•朵兒,跟了她父親最久的情婦,快四十歲的老女人由於精於保養,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為她父親生下十歲及八歲的私生子。

  在她父親眾多的情婦中,就這一個最不對她的眼,擁有吉卜賽血統的卡蜜拉老對她說些奇怪的話,還斷言她活不過二十五歲,與她大姊一樣短命,讓她實在不得不懷疑她想除掉她,好讓她的私生子得以繼承艾柏格家的一切。

  老馬卡斯的表情閃過一絲不自在,乾笑的打馬虎眼。「卡蜜拉她知道分寸,妳不必把她放在心上,她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枕畔的耳邊細語哪裡藏得住的秘密?

  「爹地,你最好看好你的巫婆女人,不要讓我發現她背地扯我後腿。」表情相當不豫的絲蒂娜出言警告,不想被個女巫壞了她的好事。

  「絲蒂娜!注意妳的態度,別用輕蔑的口氣批評卡蜜拉。」畢竟她十五歲就跟了他,一直是他身後最貼心的情人。

  他愛卡蜜拉,但也無法克制對其他女人的喜愛,他除了元配妻子外還豢養了不少美麗的情婦,但以卡蜜拉跟在他身邊最久,足足有二十五年,他已經習慣有她的陪伴。

  不一定最得寵,可是一定得有她,每當他心裡不順暢時,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她,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亞於正牌妻子。

  「爹地,你不愛我了嗎?」眼一眨,絲蒂娜兩湖綠波盈滿淚光。

  一見到女兒的淚水,他馬上心疼的安撫,「哎呀!我的心肝寶貝,妳怎麼哭了,爹地當然是愛妳的。」

  「可是跟你心愛的卡蜜拉一比我算什麼?一點也不重要。」她技巧地讓眼眶蓄滿淚卻不流出,一副深受委屈的可憐樣。

  「誰說妳不重要,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妳身上,妳才是我的驕傲。」他還需要她搭橋,拉攏瑟米夏家族。

  「哼!嘴上說說而已,不見絲毫誠意。」她明白自己的利用價值在哪裡。

  「寶貝,誠意看不見也不能吃,妳就別跟爹地計較了。」有時候老馬卡斯也挺怕他這個女兒,她的精明不輸身為政治家之女的妻子。

  她並不想為難父親,可是又受不了他因外面的女人而責備她。「好呀!要我不惱火就罰你三個月內不准去找那個女人,反正你的新歡凡妮莎會伺候得你如上天堂。」

  「呃,這……」哎!她怎麼知道他又換女人了?十八歲的凡妮莎的確很合他胃口,比起肌膚缺乏彈性的卡蜜拉更能撩動他的慾望。

  「爹地,不要忘了我們的計劃,你不想我中途喊停,把爛攤子丟給你收拾吧!」即使是親生父女也不一定同心,他還有很多地方得依賴她。

  聽見女兒話裡隱含的威脅,他臉色微變。「三個月就三個月,女人再找就有了,不差她一個。」

  絲蒂娜滿意的一笑,挽著他的手撒嬌,「就是嘛!爹地風趣又多金,還怕沒年輕貌美的熱情女郎投懷送抱嗎?你可小看自己的中年魅力。」

  好聽話人人愛聽,即使言不由衷也能將人捧上天,身材嚴重走樣、前額半禿的老馬卡斯信以為真的呵呵大笑,直道女兒乖巧,沒讓他煩白了發。

  當然以他的風流程度不可能只有兩個婚生子女,若要算起來還真是十根指頭不夠用,不過有個精悍的妻子在,他一個也沒敢留下,全讓各自的母親帶走。

  也由於其他的孩子都不在他身邊,所以他特別疼寵兩個嬌艷的女兒,她們想要什麼就給什麼,寵得無法無天。

  「對了,爹地,我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如果再過幾天德烈嘉斯還沒回義大利,我就去台灣找他。」

  「妳要去台灣?」他微訝的一呼,不太贊成她的衝動之行。

  凡事要從長計議,不可躁急。

  「不行嗎?」眼尾一挑,她表現出的強勢讓人明白她是勢在必行。

  寵溺女兒的老馬卡斯沒說什麼地揉揉她的頭髮,笑著走出她的房間,女兒的執拗是勸不動,多說無益。

  在他走後沒多久,一旁的落地穿衣鏡忽地被人打開,一個長相酷似德烈嘉斯,身上卻無一處傷疤的男子從門內走出,上身赤裸著,露出精壯的胸膛。

  他走向她,低頭給她一個足以融化冰山的熱吻。

  「妳想去台灣?」

  「怎麼,我去不得嗎?」她浪笑地咬他一口,在他胸口留下淡紅色的齒印。

  「不,我怕我會想妳。」他說著就抱起她,往床上一扔。

  絲蒂娜咯咯地笑著摟住他覆下的背。「我看你是怕我帶回來『活的』德烈嘉斯吧!」

  他想他死,她卻要他活,立場各不同。

  「想多了,我的小妖精,我只想要妳的身體。」腰一沉,男子恣意地在她女性的陰柔處律動。

  他要她,但他更想得到原本屬於他的一切,沒人可以從他手中奪走,他才是真正的強者。

  風,狂嘯,帶來低撩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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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崔老闆,跟我們公司做生意絕對萬無一失,保證你一本萬利、錢源滾滾,明年討個小老婆一胎雙胞,龍子鳳女佑家運,下一位總統你一定要出來競選,我們公司一千多名員工全部挺你……」

  被逗得心花怒放的崔老闆爽快地簽訂合約,把淨利從百分之三提升至百分之七,全交由對方業務當酬金,沒有二話。

  這裡不是脂粉圍繞的皇后大酒店,也少了羅衫半解的公關小姐,醇酒是有,但以杯論,不見一瓶一瓶開,省掉不少小費。

  對面坐的是陽光味十足的大男孩,以外表來看實在不像專跑業務的人才,可是那張能把死人說活的闊嘴倒是叫人敬佩,任何刁難的案子一到他手中立刻迎刃而解,沒有一個客戶能不被他哄得開開心心,甘心的降低利潤與之合作。

  人家說「生意囝歹生」,瞧瞧人家的兒子多能幹,能言善道、舌燦蓮花,明明是矮小的麻子臉一經他嘴,成了高大英挺的大帥哥,頂上三根毛馬上成了性感的象徵,有子如此又何愁後繼無人?!

  只不過要這位超級業務員時時維持高度的工作熱忱,恐怕等到彗星撞地球還不可能,他的人生目的是吃喝玩樂,能偷懶絕不拚命,想要他突然開竅發憤圖強,大概要看看有沒有大王椰子砸到他的頭。

  「辛經理,你不要覺得太慚愧,天賦異稟也不是我自願的,你要想開點,初一十五我會去上香……哎喲!你幹麼打我後腦勺?萬一把我打笨了,看你找誰幫你擺平難纏的崔老鬼。」

  人前一張臉,人後一張臉,才剛堆滿笑喚聲崔老闆,人家前腳一定就成了崔老鬼,一字之差,差之千里呀!

  嘻皮笑臉的裴向晴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一改先前青年才俊的正派形象,嘴一咧又變成一個令人想開扁的痞子。

  「打你個滿嘴胡說八道,天花亂墜的馬屁文化,你幾時成了地方官員?一臉李蓮英長相。」專門恭維慈禧太后,不顧百姓疾苦。

  「我像太監?」不會吧!「辛經理,你是不是嫉妒我長得比你帥,女人緣比你好?」儘管開口無妨,整形費他替他出一半。

  「你的女人緣是不錯,但是……」還有下文。

  「但是什麼?」他謙虛受教。

  辛克勤冷血的下了一劑重藥。「你最想要的那一個你追不到。」

  「誰……誰說的,我裴向晴一出手,橫掃千軍。」噢!說太急,咬到舌頭了。

  「湛蕬蕬。」只要一人,他的千軍立即兵敗如山倒,毫無勝算。

  一箭正中紅心,振振有詞的氣勢當下萎縮了三分。「那……呃……那是個意外,我……我手下留情嘛!總要給人家一條活路走。」

  辯才無礙的裴向晴一遇到湛蕬蕬這個死穴,就別彆扭扭像個卒仔,矢口否認兩人之間有曖昧,堅持她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型。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喜歡她,愛在心裡口難開,裝灑脫把人家氣得想拿刀追殺他,幼稚的行為跟三歲的小男孩沒兩樣。

  「你確定要這麼死鴨子嘴硬?」等會兒不知有沒有川劇變臉可瞧?

  「鴨子不死嘴也是硬的,你用錯形容詞了,我是轉世菩薩不濫殺無辜,網開一面好讓她回去反省反省,女人要溫柔點才有人愛。」他是在積善、做功德。

  肩一挑的辛克勤語氣一轉,變得十分愉快。「好吧!既然你對她無意,我也不必告訴你我剛看到那位湛小姐正在跟蹤男人。」

  他一聽,急了!「等一下,你說誰在跟蹤男人?」

  「喔!更正,是尾隨,一臉興奮地猛用相機偷拍,好像思春的少女暗戀……」咳咳!他勒得太用力了,他的領帶是上個月新買的。

  「在、哪、裡——」為什麼他一個人影也沒瞧見?

  「在那個男人背後一公尺處的棕欖樹後,躲躲藏藏的十分狗仔。」他已經善盡告知的義務,他該放開他了吧!

  「哪個男人?」他要一拳揍扁他,看他還敢不敢到處勾引良家婦女。

  裴向晴的表情非常兇惡,活像逮到老婆偷情的老公,沒膽上前指責她偷人,卻把怒火轉移到無辜的旁觀者身上,致使烽火連天。

  「哪個男人和你有什麼關係?人家有追求心儀男人的權利,你是哪根蔥、哪顆蒜,連人家小手都沒牽過的……」孬種。辛克勤將這兩字保留在舌尖,改天等他火氣不旺再奉還。

  他也怕死。

  「你……」氣一弱,他沮喪地改由懇求的語氣。「克勤表哥,守望相助很重要,我們不能讓純潔的小綿羊誤入歧途。」

  他還嘴硬得不鬆口,看在眼底的辛克勤更想捉弄他。「要布道請先人教,我不是牧師。」

  「你這個小……」人。

  「小什麼呀?希望不是罵人的話。」他樂見他的掙扎,存心逼出他的真心話。

  有些人不逼不行,老以為機會會留在原處等人,殊不知時機一過便不再有,到手的肥肉飛到別人嘴裡,哭爹喊娘也追不回。

  他是在做善事,讓這對愛鬥嘴的歡喜冤家早日撥雲見日,互坦愛意去做對惹人厭的愛情鳥,省得他耳朵被騷擾不休,沒一天清靜。

  「小小世界真奇妙,我怎會罵表哥你呢,你是我最尊敬的業務經理,我瞻仰你的遺容……」

  「遺容?」聲一高。

  「啊!口誤口誤,是你的英姿,小弟三生有幸與你同血同源,真是莫大的光榮呀!你千萬別太苛刻的對待自己人。」裴向晴笑得好像要啃他的骨頭似的,異常慇勤地輕拍他西裝上看不見的灰塵。

  「她要走了。」跟得真緊,小表弟大概沒希望了。

  誰叫他扭扭捏捏的擺酷,活該吃癟。

  「誰要走了?」一時沒想通的他狐疑地一問。

  「湛小姐。」

  「什麼?!她要走了,在哪個方向……」咦?那個移動的小白點似乎……就是地。

  好呀!讓他逮著了,看她往哪裡跑。

  「等等,小晴,你想幹什麼?」辛克勤一把拎住他後領,讓大腳一跨的他無法前進半步。

  「放手,表哥,她要走遠了。」該死,他想扯破他的衣服不成。

  見他轉個圈想溜,辛克勤隨即來個如來神掌。「走遠了就走遠了,人家又不是你女朋友,你緊張個什麼勁?」

  不信他還能不表態,繼續縮在龜殼裡。

  「我……我……」裴向晴漲紅臉憋住氣,吞吞吐吐得像趕赴刑場的死刑犯。「我……我承認有一點喜歡她,只有一點點,你不要想太多。」

  「如果只有一點點就算了,別耽誤人家的青春了,以她的條件不愁沒有好男人愛她。」他等著看人家披上白紗,新郎不是他。

  「辛、表、哥——」他非要讓他下不了台是吧!

  辛克勤一臉氣定神閒地幫他扣奸扣子。「叫我菩薩也沒用,壞人姻緣會弧寡三生,表哥我還想娶老婆,你就認命點,少去攪和。」

  遠處的小點走定停停,速度雖慢卻也快定出視線了,急如跳豆的裴向晴還在和他表哥玩轉圈圈運動,你閃我捉、我避你拎,玩得他臉都黑丁。

  「好啦!好啦!我很喜歡她、非常喜歡,喜歡到想把她娶回家供著,這樣行了吧?可以放我一馬了吧!」

  被逼急了,裴向晴不得不妥協,又氣又急地說出心底話。

  「早這麼老實不就得了,害我得費多大的勁才抓得住你。」瞧他的手心都紅了。

  「我不會感激你的,多事。」他沒好氣的一瞪,揉揉發痛的手臂。

  雖然被人埋怨,但值得。「小晴,你那位湛小姐遇到麻煩了,有兩個孔武有力的男人一左一右抓住她。」

  「什麼?!」驚恐一喊,他拔腿就跑。

  被丟在一旁的辛克勤慢慢地踱著步,不急著阻止他英雄救美,最好被打個鼻青臉腫才有看頭,越慘才越能擄獲美人芳心。

  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沒有波折的愛情怎會彌足珍貴,這兩個愛玩捉迷藏的小鬼都該受點教訓,才會更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

  唔!報案專線是一一九還是一一??他的手機哪去了?好像快沒電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阻止一場兇殺案的發生……

  「放開我的女朋友,不要碰她!」遠處傳來裴向晴的怒吼。

  他笑了,好不開心。這小子終於長膽了。

  雙手環胸的辛克勤並未撥打任何號碼,背靠著商家門前裝飾的白色柱子,津津有味地看著傻小子為愛出頭,以及他即將被痛毆的精典書面。

  說他冷血?

  不,他就是太多情了,才會看不慣那兩人拖拖拉拉的曖昧不明,順水推舟幫了個小忙,即使有人因此要付出代價。



  「先生,我們要讓她繼續跟下去嗎?」

  一道白影一閃而過,露出來不及拉好的裙襬,早就發現有人跟蹤的德烈嘉斯一行人不動聲色的觀察,照著原計劃在飯店露面。

  但是那蹩腳的隱藏方式實在不高明,相機的閃光燈也沒關,一閃一閃的光線大方地昭告她的位置,除了瞎子以外,還有誰沒看見。

  更笨的是居然躲在反光鏡前面,摳腳、打蚊子、抓癢的動作全數反射在鏡子裡,渾然不知的跟蹤者兀自沾沾自喜,以為自己的行動很隱秘,不時地打出V字型手勢為自己加油。

  白癡的行為、愚昧的舉動,以及不怕死的勇氣,精神可嘉。

  「不必管她,由著她去。」待會再把底片取回即可,成不了氣候的。

  「她已經跟了一路,我怕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真有耐心,她不會覺得不耐煩嗎?

  「你是指……」

  裡奧挑明的道:「那些想要你命的人。」

  自從爆炸案後,層出不窮的暗殺事件不曾中斷,甚至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手段殘忍,無所不用其極地欲置人於死地。

  德烈嘉斯昏迷不醒的那段住院期間,就有人假扮護士意圖在點滴中注入毒液,讓他永遠醒不過來,就此長眠。

  甚至是醫生也被脅迫收買,在三餐的藥裡加入不明藥劑,魚目混珠代替消炎粉,欲令慢慢地使其器官衰竭,不讓人懷疑地離開人世問。

  有鑒於此,老西弗林才把孫子安置在沒人知道的小醫院裡,全天二十四小時有七位頂尖醫生和二十四名護士輪班照護、開藥,餵食得經五人以上確定料理無害。

  而他清醒之後,狙殺行動更是沒斷過,老套的車禍、遠距離射擊均告失敗後,對方還利用老人和小孩,讓人疏於防備而引爆他們身上的炸彈。

  女人當然也是武器之一,有段時間法國名媛、義大利乳牛、日本小可愛、非洲的黑美人、大溪地的熱情女郎……不同風貌的美女陸續出現,其用意之明顯可想而封。

  可惜那場爆炸案不曉得是否傷了他的男性雄風,在面對各國粉紅軍團大舉壓境他竟不為所動,讓她們近不了身的無功而返,平白便宜了一向喜歡女人的裡奧。

  「她可能會成為他們的目標,即使她只是好奇的路人。」礙眼的人會先除掉。

  思忖了片刻,德烈嘉斯微攏起眉。「打發她走,別讓她妨礙我們。」

  「是的,先生。」真抱歉了,美麗的小姐,要讓妳受點委屈了。

  拂過額前的落髮,故作帥氣的裡奧朝克裡斯使使眼神,壞事由他來,讓女人傷心的事他可做不來,他只想憐惜她們。

  三人故意走出醒目的飯店大廳,直往少人行走的暗巷,不時放慢腳步讓尾隨其後的女子跟上來,可說是用心良苦。

  就在轉彎處,倏地消失的身影改繞其後,驀地出現在湛蕬蕬左右,以高大的身形「挾持」她。

  「啊——你……你們想幹什麼?」天呀!她遇到鬼了嗎?這兩人怎麼一下子就跑到她後面?

  「這句話該由我們來問,妳想幹什麼?」明明長相可人清麗,卻是沒腦的草包。

  「我……我散步呀!有人規定我不能走這條路嗎?」意思是他們攔下她不合理。

  「跟在我們身後散步,真是辛苦妳了。」恫服,這樣的理由也說得出口。

  「誰說我跟著你們,少往臉上貼金了,我是覺得這邊的風景不錯,想來逛一逛。」她矢口否認,抱著寶貝相機不退反進。

  克裡斯冷笑的扳扳指關節,「是很不錯,很適合殺人棄屍。」

  她倒抽了口氣,唇瓣微顫,「你、你們不要亂來,我可……不、不怕你們。」

  「是呀!夥伴,別嚇這麼可愛的小姐,至少先讓我玩玩她。」

  「被你玩過了還需要我動手嗎?早沒命了。」克裡斯配合地露出淫穢的表情,雖然他比較想給她一槍。

  「說的也是,我的玩法太激烈了,沒幾個女人玩得起,最多三回就一命嗚呼了。」找不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是非常寂寞的。

  「那就速戰速決吧!我喜歡頸骨斷裂的聲音。」卡答,十分清脆悅耳。

  「我幫她把死相擺好看些,免得發現她屍體的人還嚇得三天吃不下飯。」如果可以的話,他更想親吻她紅艷的小嘴。

  你一言、我一語用著奇怪腔調說著中文,不是很流利,而且有點咬字不清,但足夠表達出他們的意思,以及……不懷好意。

  自以為很強悍能全身而退的湛蕬蕬吞嚥了一口唾液,心口急跳地看看四周,兩座大山一步一步朝她攏聚,她呼吸一窒地驚覺這是條暗巷,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她被兩個高大的外國人包圍住。

  這該怎麼辦才好?都怪她一時太好奇了,瞧見眼熟的三人就沒多想,一路跟呀跟的想看他們在做什麼,沒想過他們是否會傷害她。

  這下真要叫天不靈、叫地不應了,包包內防狼噴劑不知道管不管用,要是一個失手反而激怒他們,她豈不是真的死定了?

  看著越來越逼近的黑影,她著實後悔了,誰來幫幫她好逃過這一劫呀!

  感覺一根手指正在玩弄她的頭髮,渾身一僵的湛蕬蕬想逃,可是冰冷的手腳卻像定住不能動彈似,她害怕地閉上眼睛等死,畢竟她的腿沒人家長,絕對跑不贏。

  「她是我的女朋友,不要碰她!」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急切的呼喊像融冰的暖流,讓她慌亂的心安定一半,少了一些恐懼不安,多了一絲暖意。

  這世界還有見義勇為的男人,沒她想像的糟……啊!誰拉她?好粗魯的動作。

  隨即被一陣猛烈拉力拉進一座寬厚的胸膛,心頭為之一定的笨女人才吐出一口窒悶的氣,非常安心地想感謝救命恩人。

  但,怎麼會是他?!

  「喂!誰是你的女朋友?不要見到女人就想佔便宜。」討厭啦!為什麼是他出現,她的糗態全被看光光了。

  「妳閉嘴,都什麼時候還跟我吵,妳想留下來當他們的點心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氣惱她的嫌棄神情,難得發火的裴向晴惡狠狠地一吼,吼得她母老虎變小貓,吶吶地縮縮身子。

  「你要敢丟下我,我做鬼都不會跟你善罷甘休。」湛蕬蕬小聲的威脅著,緊抓著他的襯衫怕他棄她不顧。

  這女人還真得寸進尺,叫人很想……吻她。「知道了,我跟妳一起死總可以吧!」

  他不是成龍也不是黃飛鴻,不以為以他一人之力能應付兩個看起來不好惹的阿豆仔,雖然他曾經是劍道社社長。

  「沒出息,你就不會想想辦法救我脫險。」她還年輕不想死,起碼讓她談一次小鹿亂撞的戀愛。

  咦?這卜通卜通的心跳聲打哪來?她怎麼會覺得這個老和她唱反調的傢伙有點帥,散發成熟的男人味?

  抹掉、抹掉!她一定是被嚇得神經錯亂,三魂少了一魂不完整,明天得去廟裡收收驚,把被嚇走的魂找回來,這樣她才不會胡思亂想,覺得他的懷抱很溫暖。

  「是我們,別太自私了,我可是為了妳以身涉險耶!」多少心存感激,別只顧著自己。

  「好嘛、好嘛!我又沒叫你來救我……」她嘴上嘟嚷著,其實心裡很窩心,暖洋洋地想笑。

  「妳還說。」她幹麼裝可愛?害他心癢癢地想做壞事。

  不說就不說,真小氣,他以為她愛說呀!誰像他舌長三尺,甩前甩後毫不費力,滔滔不絕地靠一張嘴賺錢,她自歎不如。

  唇一抿的湛蕬蕬如他所願地不再開口,只用兩顆大而明亮的水眸瞟著他,看他能不能一下子變成超人,帶她衝向雲霄。

  「想要女人聽話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堵住她的嘴。」這是他裡奧累積多年的經驗談。

  「很好的建議,謝謝。」他早該順心而行,免得老是被她看輕。

  「你敢——」

  就衝著那句「你敢」,沒什麼不敢的裴向晴捧起她的臉,對準微啟的紅唇吻了下去,不管事後她會不會賞他一耳光,他認了。

  誘惑當前,誰會想當個聖人。

  不過向來心高氣傲的湛蕬蕬大概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吻震住了,整個人微微一顫未加抵抗,就這麼讓他為所欲為地吻個過癮,忘了要推開他。

  若非掌聲如雷,恐怕總是斗不停的小冤家會渾然忘我,把眼前的危機當佈景,來個世紀長吻。

  「咦?繼續呀!我們看得正有趣呢!死前浪漫一番也好走得愉快。」取笑的裡奧用鋒利的小刀剔起指縫,看來十分愜意。

  臉發燙的湛蕬蕬惱怒地一瞪,「我們又不是為了取悅你們而存在,你笑得那麼難看還不如不笑,你多久沒去看牙醫了。」

  「嗄?」跟牙醫有什麼關係?

  「我看到你有兩顆蛀牙,左邊的牙套快掉了。」真是噁心。

  「什麼,我有蛀牙?!」被女人嫌棄不打緊,最重要的門面可不能有一絲閃失。

  他記得上一次看牙醫好像是半年前……不對,再推前一個月,當時他正跟牙醫助手約會,而他之前有三個月沒看牙。

  天呀!快一年的時間,難怪他老覺得牙酸酸的,容易塞肉屑,牙一刷就微微刺痛。

  怎麼辦、怎麼辦?哪裡有牙醫?他不能有蛀牙,否則他的女友們會一個個離他而去,大笑他是上了年紀的糟老頭。

  「白癡。」

  「你說什麼?」牙齒的毛病讓他好生苦惱。

  「人家隨便說說你也信,你智力退化了嗎?」敢嘲笑她,她不回報個一二怎成。

  多了一個人在身邊,湛蕬蕬的膽子也變大了,又恢復平時的伶牙俐齒。

  這……他被個女人耍了?「真傷心呀!我有心要放過妳,妳卻讓我不殺妳不可。」

  丟臉的事絕不能傳出去。

  「你……你不可以殺我……我是說我們,你們那個拿手杖的頭頭呢?我有一句話要問他。」她沒忘記還有一個人,先拖延一陣再說。

  「什麼話?」他不認為她會認識德烈嘉斯,他在台灣停留的時間還不到五天。

  她輕嗤的斜睨,「你沒辦法回答的話,我姓湛。」

  「湛?!」

  低冷的嗓音從陰暗處傳出,戴著墨鏡的男人定入陽光下,用著探索的聲調低嘯。

  「我是湛薇薇的妹妹,我要問你到底對我姊姊做了什麼?為什麼她整整三天沒開口,老是失神的望著天空。」她覺得姊姊的反常一定和他有關。

  「我做了什麼?」一道光照在德烈嘉斯額側的疤,猙獰扭曲得如一條吐著舌信的小蛇。

  「我想你應該不是她的情人才是,她的愛埋在石碑底下。」她的猜想不會有錯,石碑下面肯定是大姊逝去的愛人。

  「為何不是我?她另有其他的情人?」面一沉,他冷得有如剛從冰窖走出來。

  「咦!你是她的情人,那不就是艾兒說對了,石碑底下埋的是她早夭的孩子?」她自言自語的說道。

  「什麼孩子?」是他的嗎?所以她才不肯原諒他?希望他遠離她?

  一張陰鷙的冰臉忽然放大,冷不防受到驚嚇的湛蕬蕬顧不得面子問題,雙手倏地抱住身邊的裴向晴,惹得他吃吃地傻笑。

  「我有說孩子嗎?那不過是我們私底下的臆測罷了,你不要透過墨鏡瞪人,很嚇人耶!」墨鏡她也有,只是沒他的眩。

  有沒有孩子,只有一個人最清楚。

  托著下巴發呆的湛薇薇忽地打了個噴嚏,感覺有點冷的搓搓手臂,她想是秋天來了,氣候要轉涼了。

  冬衣要拿出來曬一曬,很快就會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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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孩子?!」

  這又是哪個寶貝蛋的異想天開?

  乍聞這震撼力十足的消息,啼笑皆非的湛薇薇有著沉重的無力感,撫著將軍的手略微一頓,與牠困惑的圓眼珠一對,她也同樣迷惑。

  越是禁忌越神秘吧!人的想像力總是無限,天馬行空地幻想出無數的可能性。

  當初她並無意創造傳說,純粹以開店的需求營造出令人感到舒服的景觀,使人們來到海廚房能完全放鬆,遠離都市的塵囂。

  有日她一個心血來潮,將手邊的餐巾紙寫上幾句諺語,順勢掛在紫荊樹上,並學日本朋友雙手合掌互擊一下以示尊敬,畢竟萬物皆有靈性。

  哪曉得她玩笑式的舉動落入幾位來消費的客人眼中,以為這是入店的傳統,有樣學樣的將當時心情寫在紙上,讓它們在樹上隨風飄晃,一掃心中的沉悶。

  久而久之這習慣竟演變成一則傳奇,再加上蕬蕬加油添醋在雜誌上大肆報導,一時蔚為風氣,海廚房頓時成為時下女性朋友寄托心靈的去處。

  但是說起石碑底下埋了一具嬰兒的骨骸那就太可笑了,若她真的有孩子,怎麼可能狠心的不設碑造墓,草草掩埋任其腐爛?!

  這幾個天兵呀!讓她的頭好痛,她們到底在想什麼,沒事盡找事製造一堆麻煩,而且還非常棘手。

  「蕬蕬、艾兒,我能請問妳們腦子裡裝了什麼垃圾嗎?要不要我借妳們牛排刀切開瞧瞧,也許裡面長了一條一條白色蠕動的蟲子。」

  簡稱腦蟲,專吃腦漿。

  「嗯!薇薇姊,妳不要嚇人,我最怕動來動去的小蟲子。」那比外星人入侵還恐阼。

  「就是嘛!姊,我們也只是好奇心旺盛一點點……」

  二點點?」她很懷疑。

  輕輕地一瞟,頓感壓力的湛蕬蕬乾笑地靠向右邊的男人。「好嘛!比一點點再多一點點,誰叫妳老是神神秘秘地看著石碑發呆,表情是我們所沒有看過的憂傷。」

  「這是我的錯嘍!」或許該反省的人是她。

  「也不是這麼說啦!妳要肯讓我挖……」哇!好可怕的眼神,她被瞪了。

  就挖挖看而已,滿足一下好奇心,如果底下真的沒有什麼的話,她又何需制止她們動那塊石碑的主意,豈不是更讓人想一探究竟。

  人就是犯賤嘛!越是不可以做的事越想去嘗試看看,險阻重重更激起她們想搞清楚的心態。

  「妳還沒學會教訓嗎?擺上石碑是為了造景美觀用,增添一些浪漫唯美的氣氛,讓妳們挖得坑坑洞洞還能見人呀!」更別提飛起的塵土有多嗆人。

  「可是……」不讓她挖她會睡不好覺。

  湛薇薇加重語氣地凝視猶不死心的妹妹。「等我哪天收掉海廚房下做的時候,妳愛怎麼挖就怎麼挖,我絕無異議。」

  「真的嗎?!」湛蕬蕬喜出望外,彷彿手中已有根鏟子可以準備動手了。

  「妳那麼希望海廚房倒閉呀?」明明是精明幹練的女強人打扮,心性還停留天真階段。

  「嗄?!」對喔!她怎沒想到這點,她被誆了。

  真奸詐,畫了個大餅害她上當,空歡喜一場。要是海廚房因為她的關係而收起來不做,她一定會成為萬夫所指的大罪人。

  唉!真糟糕,她的好奇心越來越重了,比之前更想知道石碑底下究竟有沒有埋著東西,她會被姊的固執害死啦!

  「對咩!蕬蕬姊,海廚房若是倒了我就失業了,妳要幫我付學費嗎?」顏艾兒的表情是「妳好自私喔」,好的打工機會可下好找,而且還有美美的老闆娘可看,算是額外的福利。

  「妳想得美哦!是誰說底下埋著早夭的孩子,慫恿我趁夜黑風高……唔!唔——」這可惡的小鬼。

  心虛的顏艾兒怕被拖下水,連忙用手摀住湛蕬蕬的嘴巴。「薇薇姊,我什麼都沒說,蕬蕬姊的妄想症發作了,我帶她去看醫生。」

  走啦!走啦!不要惹老闆娘生氣,我還打算待下來工作。

  走到哪裡?妳沒瞧見門口兩尊大神杵著,有膽妳走給我看看。

  哇!不要啦!我會怕,我們被黑社會包圍了,會不會死得很慘?

  膽小鬼,妳有什麼不怕的,這也伯、那也怕,妳乾脆回家吃自己好了。

  嘩!蕬蕬姊,妳心腸好惡毒,居然讓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哺弟妹的我自生自滅,妳會有報應。

  哼!囉唆,妳給我閉嘴。

  嘻!我沒張嘴呀!

  兩人眉來眼去地「說」著沒人看得懂的眼語,互相推擠不讓步,看起來感情好像非常好,實際上是互扯後腿、互推責任。

  她們真的沒什麼惡意,就是好奇心比一般人多那麼幾點,信口胡謅一堆有的沒有的,誰知會惹出麻煩來。

  所謂不知者無罪,現在她們知道錯了,以後絕對不會想著偷挖,要挖也要光明正大的挖……啊!說錯了,是老闆娘說不,她就不動,多配合的員工呀!她可以待到領退休金吧!

  「妳們兩個別擠來擠去,我快被妳們擠成肉餅了。」無奈的男音一起,一手捉一個的將她們隔開。

  「裴向晴,把你的手放開。」

  「裴大哥,我們沒有在擠,是你靠得太近了。」

  吼聲與嚅囁聲並起,顯得無辜的裴向晴眨眨眼,看著朝他張牙舞爪的小女人,放開與他無關的工讀生小妹,笑得十分狡猾。

  那一吻產生了連鎖效應,原本一開口就鬥得天翻地覆、風雲變色的兩人,此時正處於曖昧不明的過渡時期,一個得意,一個惱羞,雖然沒把事情攤開來說個明白,但彼此心裡有數。

  而那個數就是——他們戀愛了,不過還卡在「不可告人」的階段。

  「妳們真的很吵,沒瞧見湛大姊的眉毛已皺成八字型,隨時要抄傢伙砸破妳們的頭。」唉!她們真寶,什麼節骨眼了還能這般輕鬆。

  眉顰如丘的湛薇薇的確在煩心,但不是針對妹妹和艾兒,而是她以為不再出現,如今卻一副想從她口中得到答案的男人。

  她上哪弄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孩子?難不成真要她搬開石碑往下挖好證明清白?!

  「胡說,我姊又不是暴力份子,哪會對我們動粗。」不過還是收斂點,她的表情看來不像很好。

  「對唄!薇薇姊最溫柔善良了,她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捏死,怎麼可能傷害可愛的我們。」他想太多了。

  只是,她突然覺得好冷,很想從後門開溜。

  裴向晴看了在室內仍戴著大墨鏡的男人,語氣猶豫的提醒,「有那個人在,湛大姊的人格就會分裂。」

  雖然他盡量壓低音量不讓某人聽見,可是還有零星豆子往他頭上灑,警告他要懂得謹言慎行的道理,勿刻意中傷、抹黑。

  有一件事他的確沒說錯,只要有德烈嘉斯在的地方,一向端莊秀麗、恬適悠然的湛薇薇就會產生人格分裂現象,冷靜依舊卻給人一種末爆彈的感覺,什麼時候會突然爆開來沒人知。

  也就是說他們正處在地雷區,每走一步都得戰戰兢兢,稍有不慎踩到引線,那就只有自己保重了,天堂的路好走。

  「我聽到了,裴先生。」一斤黃豆五十五元,記在他帳上。

  「呃,呵呵……美麗的老闆娘,妳今天不開店嗎?」其實他想問的是:今天的菜色不會一律全上A餐吧!

  湛薇薇斜瞄滿臉怒色的男人,照樣故意忽略他的存在。「店裡來了一批找麻煩的凶神惡煞,你想有幾個客人敢上門光顧?」

  被指稱「凶神惡煞」的德烈嘉斯面冷如冰,不置一語以手杖拄地,腰桿挺直不見疲態,足足在她面前站了半小時之久。

  這是一場意志之爭,誰也不肯低頭,他們都很清楚彼此之間的關係已產生變化,不是就此決裂、老死不相往來,便只剩下一個可能性——

  那便是復合。

  天會變,地會變,人會變,唯獨真愛不變。

  曾經相愛過的兩人並非不愛了才分開,在情濃時一個轉身離開,一個遺忘記憶,他們的選擇都是逼不得已,一句再見沒說出口,心中的留戀怎能輕易抹去?

  愛過才知心痛,醉過才知酒濃,恨的原動力原本就是愛,如何船過無痕化為平淡。

  「既然你沒打算做生意,那我回去上班了。」他一個外人杵在這裡多難看。裴向晴邁步想走。

  「等一下。」

  「還有事?」不會叫他順便去倒垃圾吧?

  「請問你左手抓的是什麼?」不屬於他的「東西」最好別帶走。

  他還挺老實的擺動手臂。「手。」

  「誰的手?」

  「女朋友的手。」他回答得很幽默,俏皮的一眨眼。

  「我家小妹幾時成了你的女朋友?」好歹知會她一聲,別讓她處在狀況外。

  「剛剛。」反正沒人反對。

  腰上多了好些個指捏的瘀青,沒事人似的裴向晴依然笑得很有精神,絲毫沒露出痛的表情,好像某人的小鳥力道不痛不癢,沒什麼感覺。

  即使他已有掛跌打損傷的中醫科的打算。

  「剛剛……」真叫人詫異的神速。「蕬蕬,妳沒有任何意見嗎?」

  她從沒這麼安靜的任人擺佈過。

  「我……呃,只是牽牽手嘛!不用太大驚小怪。」湛蕬蕬的臉紅得像番茄,用眼神責怪裴向晴的多嘴。

  她也不曉得兩人的關係算不算男女朋友,她還沒決定要不要和他交往,他已經先一步的昭告天下,害她都不知道怎麼澄清才不會被人家說她做作。

  反正暫時先這樣了,她會好好評估他是不是一個好情人,若是沒她想像的有趣再甩了他就好,她沒那麼死心眼只認定一個男人。

  「還有接吻。」某人補上一句。

  「喔!吃到對方的口水。」那就是口沫相濡,互傳細菌了。

  「喂!你們不要當我的面說這種話,妳和那位黑老大不也是啾啾個沒完。」厚!她不開口他們當她長喉刺呀!道長道短的一點也不顧及她的感受。

  真是的,天塌下來也不用這般驚奇吧!

  還有那個厚臉皮的傢伙也太不知羞了,逢人便說起這件羞人的事,他就那麼怕人家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嗎?大嘴巴說個不停。

  臉色為之一變的美女老闆娘,重重地放下擦了N遍的高腳杯。「那位先生不姓黑。」

  「可是從頭到腳都是黑的,搞不好牙齒也是黑的,不叫他黑先生要叫他白先生嗎?」湛蕬蕬故意試探姊姊的底線,身體己做出預備跑的動作。

  如果她是一頭母老虎,那麼姊姊便是優雅的美洲豹,時時刻刻散發高雅的氣質,讓人絲毫感受不到威脅性,以為她只是擁有美麗花紋的大貓。

  可是連剛出生的小貓兒都有爪子,成熟的母豹怎麼可能不具危險,只在於她有沒有爆發出來,一瞬間撕裂獵物。

  「妳可以稱呼他瑟米夏先生,或是直接叫他Y先生,他這人非常隨和,不計較小節。」湛薇薇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自己說出的話連自己都無法信服。

  果真,她話一說完,一聲嗤哼隨即響起,因為她口中的「歪」先生。

  「姊,對於一個黑西裝、黑皮鞋、配件墨鏡,全身黑的男人,我們實在看不出他哪裡隨和了?他那兩個豬頭手下還威脅要將我先姦後殺耶!」

  抱歉了,兩位帥哥,誰叫你們先嚇我,有仇必報是小女人的小心眼。

  「先姦後殺?!」震怒的吼聲從裴向晴嘴裡發出,怒不可抑地握緊拳頭。

  反倒是一派冷靜的湛薇薇並未有多大的情緒波動,僅僅抬起眉看向窗外,習慣性地將視線落在飄滿紙簽的紫荊樹,以及始終冷冰冰、沒啥特色的石碑。

  似乎美麗的傳說也成為她的心靈寄托,每當心情煩躁時看上一眼便能獲得平靜,沉澱內心湧起的風暴。

  「還有呀!他們說要把我棄屍暗巷,好讓野狗啃食我的手腳和臉,這樣人家就認不出這個無名女屍是誰。」這帖重藥下得猛吧!

  否認、否認,鄭重否認,他們絕對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只有殺人滅屍。倚靠在門邊的裡奧突然身子滑了一下,在心裡猛喊冤。

  而同樣蒙上冤屈的克裡斯則重重一咳以示抗議,雖然他很想如湛二小姐所願,將她的屍身留給飢餓的野狗。

  「你們要奸了我家挖糞的蕬蕬我沒話說,她老做些惹人非議的舉動確實該受點教訓,可是讓她死無全屍就太過份了,我沒辦法向我死去的父母交代。」

  什麼叫奸了她沒關係,這是為人胞姊該說的話嗎?她只不過寫了幾篇名女人的私生活小錄,還構不上侵犯人家的隱私權,她怎麼可以把她和看圖說故事的水果日報狗仔混為一談,簡直是不尊重她的專業。

  不平的湛蕬蕬偷偷做了個鬼臉,不承認其姊的譭謗。

  「德烈嘉斯•瑟米夏先生,方便耽誤你一點時間嗎?我想我們有些事需要溝通溝通。」

  不予置評的德烈嘉靳肩一聳取下墨鏡,深冷的藍眸透著一絲近乎尖意的誚色,以杖拄地向前跨了一步,表示他時間多得是。

  但是因為他膝蓋復元的情形不甚良好,再加上站太久的緣故,受傷的那腳一動作竟支撐不住,無力的向前一顛。

  距離甚遠的兩個手下來不及上前攙扶,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道輕曼的身影輕移腳步,在他身子傾向一邊時及時一托。

  「對於身心不便的殘障人士伸出援手是人之常情,希望你不要誤會我對你舊隋難忘,像你這樣的大人物在我店裡跌倒,甚至是受傷,小店賠償不起。」

  湛薇薇多此一舉的解釋,讓所有人都暗笑在心,明明還關心人家,裝什麼清高,她離他也不近呀!一般人的速度肯定趕不到。

  「我知道。」眼中多了一抹溫柔的笑意,德烈嘉斯重新將墨鏡戴上。



  「哇!他們這樣會不會太過份了,孤男寡女攙扶著走進房間,這算不算密室殺人事件?」

  看太多名偵探柯南的顏艾兒率先發難,不滿老闆娘和男人「開房間」卻不讓她跟,徒留無限旖旎的遐想空間。

  「是辟室幽會啦!妳高中是怎麼畢業的?國文成績一定低得慘不忍睹。」遣詞造句之糟,虧她還是名校的高材生。

  「哎呀!蕬蕬姊不要打我的頭啦!我推甄考試可是第三名,跟第一名只差一點五分。」選擇錯一題,飲恨敗北。

  「不打不成器,妳蹲低一點。」好安靜呀!靜得如同墳場。

  「拜託,我已經夠低了,妳不要一直壓在我上頭,很重耶!」她該減肥了。

  「小聲點,妳想讓大家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嗎?」真是的,動來動去真不安份。

  其實大家都知道了,用不著放低分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們在做什麼,同聲同氣啐了一聲:女人。

  「可是我的聲音本來就不大,妳別佔著好位置就不走,分我一半啦!」好好奇喔!久別重逢的情人會不會直接上床翻滾?

  喲——她好色喔!嘻嘻!滿腦子A級畫面。

  「妳有病呀!幹麼推我?!」所以她也推她。

  闔起的門板外只見兩道拉拉扯扯的身影,彼此都認為對方的位置比較好,互相換來換去沒一刻安靜,一下高一下低的顰起眉頭。

  沒有?一定是蕬蕬姊那邊才聽得到。

  怎麼會沒有呢?

  一定是艾兒那邊聽得較清楚,什麼柔腸寸斷、纏綿悱惻的思心話全讓她聽了,她要跟她換位置,免得錯失一飽耳福的機會。

  於是,她們又調換了,拚命地喬位置好聽得更仔細,耳朵緊貼下漏一絲縫隙,就怕少聽了一句會遺憾終生,沒精彩的大八卦可爆料。

  顏艾兒和湛蕬蕬的耐心真的值得敬佩,她們可以維持同一個姿勢十分鐘不動,還能分出一隻手拍掉沒聽見嗡嗡叫的「大蚊子」。

  「那個女人真是你的女朋友?」克裡斯不屑的問道。

  「目前算是,我還在努力適應當中。」而她現在的行為讓他十分羞愧,不敢大方地回答:是。

  「你眼睛瞎了。」挑女人的眼光不怎麼樣。

  裴向晴悠然地歎了口氣,「我也是這麼認為。」

  也許他前世做了什麼缺德事,今生遭逢報應。

  「她們不知道那扇門很厚嗎?靠得再近也聽不出所以然。」拿著酒杯,興致一來的裡奧湊上一腳與之攀談。

  「咳咳!女人的智商有限,你不能怪她們用睫毛膏思考。」這話些絕對不能讓蕬蕬聽到,否則會世界大亂。

  裴向晴的話一說完,其他兩人對著他舉杯一敬,嘴角含笑地敬佩他對女人的瞭解。

  男人的友情還真奇怪,在酒杯中建立,前不久還劍拔弩張地大眼瞪小眼,黑白分明壁壘各一方,此刻卻相視一笑互相欣賞,有如哥兒們般同桌飲酒作樂,不見半絲火藥味。

  「說的好呀!兄弟,哪天你到西西里島玩,我作東帶你遊遍全島。」包管他樂得不想回台灣。

  「西西里島?」那不是黑手黨的大本營?

  看出他在想什麼,裡奧詭笑的搭上他的肩,「我們就是西西里島黑手黨的成員,很高興認識你。」

  呵……他可高興不起來,這肩上的重量可真沉呀!「幸會、幸會,你們沒帶槍來吧!」

  原本這是句玩笑話,沒想到克裡斯將衣服一掀,一柄黑如墨石的槍正插在腰間。

  裴向晴笑不出來了,開始為裡面的老闆娘擔心。

  「不過你不用怕,除非你們是我們的敵人,否則我們的槍口不會對準你們。」他們也是有原則的,不濫殺無辜的平民百姓。

  「為什麼我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心情益發沉重。

  與黑幫份子走得太近本來就是不智,何況他們遠從義大利而來,肯定有什麼大事要做,要是一個處理不當引發黑幫大火拚,在他們身邊的人鐵定遭殃。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起碼我們樂在其中。」裡奧頓了一下,好笑地一指。「不過你要不要去告訴她們偷聽的行為很蠢?」

  「為什麼是我?」推他去死,真是有情有義。

  「因為其中一人是你的女朋友,你絕對不會希望看見我用教你的方法去堵住她大聲嚷嚷的嘴。」一臉狡獪的義大利佬得意地笑著。

  「你……」嘀咕了幾句不雅的問候,裴向晴推開椅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他慷慨就義了。

  大口飲盡杯中酒,借酒壯膽的裴大少走向正貼在門板偷聽的女人身後,用手拍拍她們的肩膀,示意她們此舉有多不理智。

  一次、二次、三次……N次都被當蚊子拍掉,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拿了鐵鍋在兩入耳邊敲打,隆聲作響好不驚人。

  「哇!殺人喔!殺人喔!有人殺人,有人殺人,咿喔咿喔!警察快來、警察快來……記得要打一一?報案……咿喔!咿喔……壞人很多……」

  打盹的將軍忽地驚醒,由木架上跌落大喊殺人,雙翅一拍繞室狂喊,沒睡醒地以為蒼鷹來襲,牠要趕快找地方躲起來。

  而同樣嚇一跳的顏艾兒和湛蕬蕬做賊心虛地往上一跳,想立正站好裝作若無其事,可一慌亂的結果是撞成一團,往門的兩邊跌坐在地。

  這一室混亂中卻聽到兩道非常樂的大笑聲,屁股發疼的兩人看向手持鐵鍋的裴向晴,頓時火氣一生想找人算帳。

  然而她們兩人才一起身,轟然一響的爆炸聲忽從房內傳來,將她們身側的水泥牆炸出一個大洞,從外頭就可以瞧見裡面的情景。

  兩道十分敏捷的身影同時將呆住的她們撲倒,裴向晴底下的當然是他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湛蕬蕬,而覆在顏艾兒上頭的自然是憐惜女人如命的大情聖裡奧先生。

  一臉寒鷙的克裡斯則一腳踢開上鎖的門,在煙硝瀰漫的白霧中來回穿梭,找尋有可能受重傷的狼主。

  突地,細微的呻吟聲引起他的注意。

  「先生,你沒事吧!我馬上救你……」入目是一片血漬,他的表情驚駭極了。

  怎麼會是他?!

  「有沒有人受傷,快把傷者拖出來,以防第二波攻擊……天呀!他又是全身是血?」完了,他怎向老西弗林交代?

  「誰流血,是不是薇薇姊?」

  「我姊姊受傷了嗎?」兩個女人不顧危險硬闖,力量之大居然把裴向晴給推出去。

  煙霧一散,背向上的德烈嘉斯滿身是血,汩汩而流地浸濕純白仿虎皮的腳墊,它現在只有一種鮮艷的顏色,那便是鮮紅。

  「我姊姊呢?她在哪裡?」為什麼看不到人?

  「薇薇姊呢?怎麼不見了?」不會被炸成碎片了吧?

  嗚咽的泣音夾雜著恐慌,現場除了趴著的傷者外,她們極目所見是滿室瘡夷,沒有一樣東西完整,東一塊、西一片地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驀地,傷重的德烈嘉斯睜開湛藍的眸子,勉強地移動身子,一具雙目緊閉的女性身體赫然出現,身上沾的不知是她還是他的血,正失去意識中。

  那是眾人遍尋不著的湛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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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為什麼他要救我?為什麼他要救我?他不是已經忘了我是誰?為什麼還願意捨命救我?」

  眼眶紅腫的湛薇薇始終想不透,一個沒了記憶的人為何肯拚死護著她,不讓她受一絲傷害地以身擋住猛烈的爆炸威力,讓自己受了重傷無法動彈。

  她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明明已是毫無關連的兩個人,他實在沒有理由為了她而枉顧自己的安危,把她置於他的羽翼下全力護衛。

  從他們再次相遇以後,她一直沒給過他好臉色,不是佯裝不識冷落他,便是故意忽略他的存在,當他是錯身而過的陌生人,可是他卻沒一句怨言地忍受她無禮的待遇,在緊要關頭仍奮不顧身地以她為先。

  問她恨他嗎?

  在看到他背上新舊疤痕交雜的傷,她的心狠狠地痛了起來,怎麼也無法恨他。

  因為太愛了,所以她才要恨他,天堂與地獄的分別就在於有沒有他,因此她好想好想恨他,以免有一日忘了曾經深愛過的他。

  恨他,也愛他,女人就是這麼矛盾,即使他做過的事不可原諒,如今也抵平了。

  「他愛妳,這就是他救妳的原因。」推門而入的裡奧語氣深重的說道。

  「他忘了我,不是嗎?」就算有愛也該逝去了,風化在時間的洪流中。

  五年的時問不算短,它能讓一個小女孩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也能讓不少老死的人化成一堆白骨,沒有什麼東西能恆久不變,即使是石頭也會被風沙磨去稜角。

  何況他的記憶中已沒有她,再相見不過短短數日,以他的個性不可能一下子就愛上她,而且第一次見面時他還當她是女兇手看待。

  以他身處的世界不愁少了貼心的美麗尤物相伴,只要他一招手便有各國佳麗攏靠,根本無她立足之地,他不會憶起曾有過的美好時光。

  「他的記憶是忘了妳,但他的人、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心並未忘記妳,他是憑愛妳的感覺記起對妳的熟悉。」因此他開始想找回失落的過去。

  「感覺這東西太飄忽了,忘了不是更好?他有他的世界,我有我的海廚房,我們不應該再有交集。」兩兩相忘是最好的結局。

  「但愛情不是說忘就忘得了,我到現在還記得我的初戀情人,她戴了一副丑斃了的牙套,矮矮胖胖很像企鵝。」他邊說邊模仿企鵝的動作,想逗她發笑。

  裡奧只要一遇到女人就沒轍,心軟的希望她們都開開心心,不要有半分憂愁盡情享樂,人生在世是為了求個快活,絕非愁眉苦臉地咳聲歎氣。

  可惜他的表演不受青睞,眼低垂的佳人仍注視著失血過多而昏睡不起的男人,沒心思欣賞他逗趣的演出。

  「但他明明已經忘了,又何必強留住不再美麗的記憶。」她還是難以理解,不願面對自己再度愛上他的事實。

  「妳又為何老記著他忘記妳的這回事?是妳先放棄這段感情的,幹麼反過來怪他忘了妳?」女人就愛鑽半角尖,老是對過去的事斤斤計較。

  「我……」是的,她也有錯,如果她當年當著他的面講清楚,也許他們的感隋路會定得順暢點。

  至少不會有憎恨。

  裡奧接著說道:「其實他剛昏迷時不斷地呼喚一個女人的名字,但那時我剛接觸中華文化,學會的中文比乞丐的衣服還破,完全不懂他在喊什麼,因此也就沒太注意。

  「有一次他清醒過來,抓住我的手大喊:薇薇在哪裡?我以為他在說:喂!我在哪裡?一直到發現妳的中文名字叫湛薇薇,以及妳和他熟稔的程度,我才猛然有這印象,妳應該是他口中深情呼喊的那個人。」

  而他不說是因為認為他們不可能久留,且德烈嘉斯並未想起她就是他愛過的情人,他自然不會多事的提及,以免壞了大局。

  可是在認識她和她那些親友後,他又覺得自己的隱瞞太殘酷,崇尚愛情的他居然狠心地拆散一對有情人,這是一種自私且無情的行為。

  「裡奧,你認為我該愛他嗎?」湛薇薇用義大利文說道,表情略帶哀傷。

  微訝她流利的義大利文,他給予中肯的建議,「問妳的心,讓它來告訴妳。」

  「你也有失憶症嗎?他結婚了。」這是她卻步的原因。

  他更加詫然了。「他是要結婚了,但沒有結成婚,先生在宣讀婚誓時反悔了,否則他現在不會在這裡。」

  而是在瑟米夏墓園。

  「你是說他沒結婚?」怎麼會?那個叫蕾貝絲的女人說他們才是真心相愛的,而她不過是蛋糕上的草莓,嘗鮮罷了。

  「是的,在神父問到他是否能一生一世愛著新娘時,他忽然怔了一下,接著轉身往教堂外走,還頻頻看表,不知道想做什麼?」

  感謝現代科技,雖然他不在場卻能得知一切,因為監視錄影器將畫面傳回主控電腦,他們才能看清楚爆炸前發生什麼事。

  當然,爆炸後它也毀了,只剩焦黑的一坨。

  苦笑的湛薇薇忽然流下淚,輕握著德烈嘉斯輕度灼傷的手。「我知道他想做什麼,他要趕赴一個約會。」

  「約會?」什麼約會這麼重要?讓他丟下新娘和眾多觀禮的親友賓客。

  「我們約好了十二點見,逾時不候。」他沒有背棄他們的晉言,他選擇了她。

  「他跟妳……約好了?」一臉納悶的裡奧不太瞭解,結婚當天的新郎怎麼有可能去赴別的女人的約,行程上一定趕不及。

  他的疑惑很快有了解答。

  「我是故意的,因為我曉得那天他得和另一個女人結婚,所以我約了相同時間,讓他無法同時在兩個地方出現。」其實她也是攻於心計的女人。

  裡奧有些明白了。「妳想試驗他是不是真愛妳對吧?」

  難怪德烈嘉斯在最後一刻後悔了,因為他無法許下愛的承諾,在神的見證下他欺騙不了自己,匆匆忙忙轉身只為找尋他最在乎的人。

  或許這就是上帝有意的安排,當他選擇對愛誠實時,死神的鐮刀才沒有揮向他,讓他在九死一生的情況下還能繼續呼吸,完成他未完的事。

  「很傻的舉動,在我決定那個約會時,我卻已有離開的打算,我的心眼很壞,想讓他兩邊落空,看看他是否如我一樣的痛苦。」

  報復的刀刃是雙面的,傷人也傷己。

  「但妳的痛苦並未減緩是嗎?」裡奧開始檢討自己過去的情史,他的多情和花心是不是也曾傷過人?

  愛情的傷害是無形的,看不到傷口,也無從判斷傷得重不重,那種痛是沒受過傷的人體會不出來,深及骨髓輾轉難眠。

  「我以為我不再為他難過了,可是在我又再次看見他時,我才知道他真該死,居然又讓我想恨他。」她咬牙切齒的說道,撲簌簌而落的淚水如春雨滴個不停。

  「是愛他吧!沒愛哪來的恨。」現在他懂了德烈嘉斯為何在昏迷中仍喊著湛薇薇的名字,那也是愛,他連在死亡關頭都放不下她。

  她不語,沉默以對,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微顫的指尖撫過舊傷的疤痕,心頭一陣一陣抽痛的湛薇薇止住淚水,盈滿水氣的眸子流露著愛意,她聽不見房門開啟又闔上的聲音,更不知高大帥氣的裡奧何時離去,她一心專注她指下的男人。

  他為她受傷她難過,他滿身是傷她不捨,他緊閉的雙唇是如此缺乏血色她更是痛心,瞧著他連昏睡都緊皺著眉頭,她怎麼放心放他一人獨處。

  冤孽呀!究竟是她欠他的多,還是他活該來補償她,中斷五年的緣份因這場意外而有了聯繫,她該大笑命運對她的安排嗎?

  「愛上你是我的宿命,那你呢?」

  背向她的男人不言不語,呼吸沉穩地趴著。

  看著他,湛薇薇的思緒飄得好遠好遠,那個老笑她連走三步路都喘得像老太婆似的男人,在明知她體力不濟偏拉著她去爬山,然後又背著她爬上爬不怕她累著,一路呵護地不讓陽光曬傷她的皮膚。

  他總是說她有著世界上最柔嫩的肌膚,細細滑滑有如剛擠出的牛奶,讓他愛不釋手地離不開她的身體,一撫再撫好確定她真是他的,他要造個籠子關住她,免得有人偷走她。

  可惜是他親手打破牢籠,讓她有遠走高飛的機會,從此遠揚不再回頭。

  不識愁滋味,愛笑世上的庸人,如今她也嘗到嘲笑別人的苦澀,上天總該仁慈地放她一馬,讓她從苦難的波濤中解脫。

  一滴淚從頰邊滑下,滴落在那道如娛蚣般醜陋的長疤上,它在眉間轉了個彎,滑落他剛毅的眼眸,蒼白的眼皮微微動了一下。

  「德斯,到底是你負了我,還是我負了你,你能告訴我答案嗎?」要怎麼才能不愛他?她自問。

  昏睡三日的德烈嘉斯動了動手指,強烈的痛楚從背部傳來,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不是他受傷了,而是聽見女人強忍的哭聲。

  「寶貝,妳在哭嗎?」他的愛在傷心。

  猛然一僵,以為聽錯的湛薇薇迅速地抹去頰上哭過的痕跡。「德斯,你醒了嗎?」

  等了許久沒回應,她取笑自己的多心,門醫生說他的傷勢十分嚴重,起碼要睡上七天才會清醒。

  因為他的身份特殊不好送一般醫院診治,只好拜託門開心上門醫治,雖然她專精心臟方面的毛病,但對於外科方面的治療尚難不倒她。

  前提是必須瞞著她身為檢察官的丈夫,否則事情無法善了,他一定會徹底追查此事的來龍去脈,讓原本就已複雜的爆炸案演變成舉世皆知的國際案件。

  「妳知道嗎?我比較喜歡看妳笑的模樣,那會讓我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她的笑,很甜。

  不是錯覺,他真的醒了,而且正在……看她?!

  「你……你有沒有哪裡感到不舒服?」不自在的湛薇薇撇開臉,不想對上他那雙令她心動不已的藍眸。

  「有。」他試著翻身,倏地一痛的背讓他齜牙咧嘴地緊擰眉心。

  「啊!你不要亂動,小心傷口又裂了,你什麼地方難受?」一瞧見他痛得直喘息,她的心也跟著痛了,滿臉著急地扶著他。

  「嘴。」

  「嘴?」他在說什麼?

  「受傷的英雄有權得到美女以表謝意的吻,妳忽略了我的福利。」那是他應得的。

  狐疑地瞧著他,湛薇薇有滿心的不解。「你傷到頭了嗎?要不要請醫生過來看看看?」

  他,不正常。

  「不,我只要妳的吻。」他渾身火熱,像一塊烙鐵高溫不退。

  唯有她的吻才能化開他體內的熱度。

  「德斯,你真的該看醫生,你……你做什麼?」猛地一抽氣,她粉嫩的臉上出現許久不見的霞色。

  明明痛得連翻身都困難,傷痕滿背的德烈嘉斯仍然不安份,掬起她的手放在唇上輕吻,不肯放開地含吮其中一根指頭。

  「誰叫妳不吻我,我只好自己動手了,我親愛的北極星。」可是他還是不滿足,少了實質的撫慰。

  他比較想做的事是脫光她的衣服,把她往水床上一丟,盡情地品嚐她的味道,一寸一寸地吃掉她,讓她沒力氣下床。

  「等一下,你剛叫我什麼?」湛薇薇的呼吸一窒,錯愕地盯著他。

  「寶貝?」他促狹地又吻了吻她的掌心。

  「不是這一句。」身體微顫,一股來勢洶洶的慾望忽然擄住她。

  他笑著將她拉低,好對上她清澈如水的黑眸。「好久不見,我心愛的北極星。」



  「你記起我了?!」

  說不上是高興或是沮喪,德烈嘉斯的確想起他所愛的北極星,他們曾經相依偎地走在香榭大道,也曾對著大海互訴衷情,他是愛她的,非常非常的深切,愛到他想殺了她好一起同葬。

  可是他仍有部份的記憶完全消失了。

  他記不得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又如何開始相愛,他表明了自己的黑幫身份了沒,以及他們的第一次在哪裡發生,他全然不知。

  與她在一起兩年,他有一年多的記憶不見了,只剩下他們相愛最深的那段時光,他允諾要讓她披上鑲滿星星的白紗,成為他最美麗的新娘。

  但是畫面接著一拉至半年後,與他步向禮堂的卻是另一個女人,他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將北極星置於最不堪的位置,以為她會像以前一樣繼續愛他。

  想起她是對還是錯,五年前他毀了她對愛情的憧憬,五年後他又毀了她一手打造的夢想花園,他對她的虧欠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他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害蟲,也傷她最深。

  「咳,咳!你叫我們來不是看你發呆吧!好歹開口說句人話。」別讓他們認為對著一尊木偶。

  「他不是德斯,他是可惡的魔鬼。」這句話出自滿臉潮紅的女人口中,隨即忿忿不平地奪門而出。

  一抹笑意停留在裡奧和克裡斯嘴邊,他們開始有些明白某人的意思,明明傷重得差點不治的男人還能偷襲女人的唇,他不是魔鬼是什麼?!

  「人話是說給人聽,你是人嗎?」德烈嘉斯的幽默又回來了,只是不太中聽。

  「嘖!嘴巴真臭,我們跟你不是同一等級的,起碼我們離畜生的階段還很遠。」他的行為令人不齒呀!身為屬下的他們十分汗顏。

  眼一瞇,射出冷冽的芒光。「你們看到什麼?」

  「我們什麼也沒看見是吧!克裡斯。」他也喪失記憶了,暫時。

  擺出一張酷臉的克裡斯冷冷一回,「是,我們沒有看見湛小姐的嘴腫得像德國香腸,上衣的第一顆鈕扣不見蹤影,耳下靠近鎖骨處有兩個明顯的吻痕,還有她非常生氣地痛罵某人是衣冠禽獸的表情。」

  這叫沒看見?那要描述得更精彩才叫親眼目睹不成?

  暗笑在心的裡奧輕吹個口哨,佩服克裡斯過人的觀察力,連小細節都不放過地說得一清二楚,冷面笑匠的封號堪稱名副其實,連他都佩服再三。

  只不過人太老實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容易得罪人。

  瞧瞧德烈嘉斯那張黑了一半的臉,他不知該不該同情他的夥伴,畜生跟人最大的不同是怕人家知道他是畜生,畜生也要做人的。

  「你說夠了沒?」

  「夠了,先生,下次我們會把眼睛弄瞎。」至少看不到他的「獸行」。

  神色陰沉的德烈嘉斯狠狠一瞪,調整坐姿不碰到背。「我找你們來不是讓你們討論我的感情,朝餐坊丟擲炸彈的人捉到了沒?」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咳了幾聲,在他嚴厲的視線下才勉強吐出,「查到是誰幹的了。」

  「人呢?」他要親自處理。

  「這……呃,他……我們……人……呃,很好……還活著……他……這……」

  「再給我吞吞吐吐試試,說!」德烈嘉斯冷厲的一喝,不容許欺瞞。

  歎了一口氣,代替兩人發言的裡奧說道:「絲蒂娜也來台灣了,她把人帶走了。」

  說是要挑斷那人的手筋、腳筋,讓他為謀害黑手黨老大付出慘痛的代價,死不成也活不了地受盡折磨,一輩子無法再站立,只能在街上行乞。

  但是實情如何沒人知曉,以她父親在幫中的勢力和地位,加上她有可能成為首領夫人,他想說不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她施展淫威。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想讓她知道湛薇薇的存在,以他對她為人的瞭解,恐怕她會做出不利情敵的舉動,甚至暗中命人除掉阻礙,那麼到時勢必會驚動台灣警方,讓事情更難收尾。

  「她來做什麼?」厭惡的神色浮現臉上,恢復些許記憶的德烈嘉斯想起兩姊妹逼婚的惡形惡狀。

  和蕾貝絲的婚約是由祖父一手主導,訂婚七年才舉行婚禮,主要原因是他根本不想娶她,一拖再拖希望能打消她的念頭,另外找個男人托付終身。

  誰知她竟趁祖父生病住院時加以施壓,若是不從便天天到醫院哭訴,騷擾病人的休養,讓他病情加重。

  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答應她的要求,打算婚禮一舉行便走人,讓她難堪得受眾人恥笑,也明白強求的婚姻不會有幸福可言,她注定當個棄婦。

  可是他沒想到負氣的輕率行為竟傷害了他最愛的女人,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他以為她不懂義大利文,看不懂刊登在各大報的結婚啟事。

  但他錯了,在他決定娶另一個女人時,傷害已然形成,即使是無心的。

  「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問你幾時回義大利,還有你們什麼時候要舉行婚禮,她已經迫不及待的訂好婚紗和場地,就缺個新郎到場。」迫不及待是他自己加上去,因為絲蒂娜的表現給他這樣的聯想。

  眉一蹙,德烈嘉斯的神情顯得有點暴躁,「她知道這件事嗎?」

  「她是誰?」他明知故問,一副不太理解的樣子。

  「愛麗絲……我是說薇薇。」愛麗絲是她的英文名字。

  「她們碰過面。」裡奧指的是擦身而過,互瞄了一眼

  德烈嘉斯聞言,急了,「那她怎麼說,表情是不是很難看?」

  裡奧故意裝出很苦惱的模樣,連連搖頭讓人不安。「她……呃,很難說……」

  「裡奧•奧特夫•索羅亞,不要逼我打爛你那張四處勾引女人的臉。」他端出首領的威儀,冷目橫視。

  爆炸發生前的德烈嘉靳是個溫和、好相處的新好男人,待人有禮、謙恭風趣,不曾提高音量大聲吼叫,凡事慢條斯理不急躁,是許多人眼中公認最沒脾氣的爛好人一枚,有事沒事找他都不見他有一絲不耐煩。

  可是在他重傷醒來後心性大變,情緒極度不穩且易怒,喪親之痛及身體的病痛讓他非常委靡,藉著折磨他人來發洩心中的抑鬱。

  由於他的手段過於凶殘和狠厲,加上他習慣穿上一身黑衣,站在幫眾之中有如一頭獠牙沾血的狼,因此他的手下都稱他為狼主。

  而道上的人則叫他——黑狼。

  「好好好,別發火,我老實告訴你,她們……」裡奧頓了一下接道:「互不知曉對方的身份。」

  這總成了吧!

  德烈嘉斯瞪了他一眼,鼻腔輕哼一聲,「保護她,不許任何人傷她一分一毫。」

  「你的要求不太合理……喔!好,別擺張臭臉嚇人,我會像你一樣拚死保護她。」他不說他也會照辦,他生來就是女人的守護天使。

  不甚滿意,但德烈嘉斯仍勉強的點點頭。「我找你們來的用意是要你們幫我查一件事。」

  「什麼事?」一談到正經事,裡奧的眼神變得銳利,似掠食的夜鷹。

  「你們還記得我住院時,幫我治療的那幾個醫生嗎?」他還記得幾張熟悉的面孔。

  「他們有問題?」話少的克裡斯忽地插嘴,露出肅殺的冷意。

  「並非每一個,我懷疑其中一人對我的腦部動過手腳。」否則他不可能獨獨喪失兩年的記憶。

  「德林•耐克醫生。」

  「唔?」什麼意思。

  裡奧解釋,「耐克醫生是某私人醫療中心的腦科權威,當時你傷得很重,我們不曉得你的腦神經有沒有受到重創,因此才由老馬卡斯先生引薦他來為你治療。」

  「這就說得通了……」肯定是他給了醫生什麼好處,收買他暗施陰謀。

  難怪那隻老狐狸一直說什麼對上次的聯姻失敗對他感到抱歉,想將自己最鍾愛的小女兒嫁給他,好彌補未竟的遺憾。

  他甚至可以確定艾柏格父女一定知道薇薇的存在,而且曾去找過她,對她說出不實的羞辱言語,因此她才決定離開他。

  畢竟巴黎與義大利相距甚遠,而他又刻意封鎖他結婚的消息,她怎麼會突然和他相約威尼斯,並且毫不妥協地指定中午十二點正。

  想到此,冰冷的藍眸變得深沉,閃動著嗜血的鷙光。

  「什麼事說得通?」沒頭沒腦的誰聽得懂?

  他沒回應,只冷漠的說道:「往絲蒂娜查下去,她一定和這起爆炸案有關。」

  「你是說她想你死?」這……不太可能吧!他要活著才能成全她的野心。

  「我的意思是與她有所往來的男人之中,有一個可能是當年爆炸案的主謀。」以及這次攻擊的策劃者。

  但是有一點他覺得有蹊蹺,這回和以往的暗殺行動有所不同,對方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女人。

  「絲蒂娜和謀害她家人的兇手有所牽連?!」驚呼一聲,叫人難以置信。

  「她太急進了,我認為她被人利用了,藉由她的關係來掌控我的作息。」所以他才會不定時遭受狙擊,在行程完全保密的情況下。

  原來如此,他們都疏忽了這一點。「我們當初引蛇出洞的計劃設想得不夠同到,你差點沒命了。」

  兩人暗怪自己的粗心大意,讓他這個活餌暴露在危險當中。

  「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我抓到敢丟棄我的情人。」他陰陰地一笑,眼中卻有著流光般的柔情。

  「嘖!這也算收穫呀!人家剛才氣呼呼的走出去,我看三五天內休想她會理你。」千萬不要小看女人的怒氣。

  嘴角上揚,德烈嘉斯胸有成竹地要裡奧傳話。「告訴她我的傷勢又惡化了,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你……卑鄙。」挺下流的手法。

  「是很卑鄙,但又如何?」她愛他,這就是她的弱點。

  為了愛,他不在乎當個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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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是誰?!」

  即使千方百計避免讓絲蒂娜和湛薇薇兩人碰面,但以德烈嘉斯癡纏昔日情人的程度來看,要讓他們如油和水一般隔開,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也差點考倒兩名大材小用的手下,那實在太難了。

  德烈嘉斯幾乎寸步不離要湛薇薇守著他,動輒以昏厥為手段,串通外表脫俗可人,實則壞心腸的女醫生幫他掩護,再加上眾人為他營造的重傷假相,她就算要走也走不遠,很快地又因他的「停止呼吸」而急返他身邊。

  幾次以後她也產生懷疑,明明看起來復元速度神速、臉色紅潤的傷患怎麼會動不動就出問題,難道真有傷得那麼重卻不需要送醫?

  不過有太多人為他掩飾了,包括她信任的醫生、工讀小妹、小開鄰居以及自己的親妹妹,她就算被騙也認了,誰叫她人緣差得眾叛親離,沒有一個肯力挺她脫離「魔掌」。

  想當然耳,在這種狀況下,碰上絲蒂娜的機率會有多高,就算刻意隱藏行蹤出難有成效,真要碰不上面才離奇,湛薇薇根本是等在那裡讓人發現。

  「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沒人肯回答我,你們眼中還有我的存在嗎?」他們實在該死,竟敢漠視她。

  口氣張狂的絲蒂娜大聲叫囂,目光燃火地射向背著她換水的女人,倘若手上有刀,她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往前擲,在對方的心窩上挖出個血窟窿。

  尤其光她一個人在發火,其他人卻都若無其事做著手邊的事,讓備受冷落的地更加惱怒,一向被捧在手上嬌寵的千金小姐怎能忍受這般待遇?

  雖然她瞧不起德烈嘉斯身邊的兩條狗,而且自己身後也帶了四名彪形大漢,可是她還不至於笨得讓他們交手,裡奧的快槍與克裡斯的重拳沒幾人及得上,真要鬥上她絕佔不了好處,反而徒增笑話。

  所以她只能用一張嘴來比個高低,先聲奪人地讓別人知道最好別忽視她,她可是艾柏格家的驕傲,黑手黨大佬的女兒。

  不過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在台灣大家只聽過「天道盟」、「竹聯幫」等幫派大名,沒人曉得艾柏格家族有多厲害,西西里島的勢力還沒打進蕞爾小島,她的高姿態架子是白擺了。

  「對不起,讓讓,傷患得換藥了。」別擋路,她偷渡來的醫療器材可是很貴的。

  「妳是護士?」又一個氣質出眾的美女,德烈嘉斯到底在搞什麼鬼?

  比較的泡泡冒著酸氣,即使絲蒂娜自詡比人多一份艷麗,卻少了一分靈秀,讓她很不是滋味地想叫人把一屋子女人都丟出去。

  「不,我是醫生。」沒瞧見她一身白袍嗎?住在井底的青蛙。

  「外科醫生?」她不相信地問了一遍,台灣的醫生未免太年輕了。

  門開心回道:「對,心臟科醫生,專門開心。」

  「心臟科醫生?!」她又是一驚呼,表情怪異地多看了門開心幾眼。「他是皮膚炸傷為什麼找心臟科醫生?」

  太不合理了。

  「沒辦法,其他醫生不願出診,我只好能者多勞跑一趟,不過妳不用擔心,我縫合的技術很好,下次妳要是破相也可以來找我看診,我盡量算妳便宜點。」她是全方位發展的醫生,只有一科不兼差——

  泌尿科,簡稱「鳥科」。

  「妳……妳知道我是誰嗎?居然敢詛咒我破相,妳活膩了是下是?!」在西西里島,沒人敢用這種無禮的態度對待她。

  仗著頂上黑手黨的光環,絲蒂娜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幾人敢正面得罪她,眾人皆唯唯諾諾、必恭必敬由著她耀武揚威,以迎接災星的心態等她自行離開,不會自找麻煩地給她臉色看。

  而她的美貌和背後的勢力也是最佳的通行證,女人走避、男人吹捧,不虞匱乏的奢靡生活慣出她的驕氣,她從不認為自己應該認真工作,反正她身邊的男人會供她揮霍,她只要盡情享樂即可。

  「如果妳不知道自己是誰,我建議妳去精神科掛號,那裡有心理諮詢師,應該能解決妳的問題。」瞧!她還免費為醫院做宣傳。

  「好大的膽子,妳竟然嘲笑我——」她非教訓她不可!

  驕縱的絲蒂娜揚起手打算給她一巴掌,以她平時的囂張行徑這舉動根本不足為奇,只要她看不順眼的人事物都難逃她的魔掌。

  就在大家以為靈秀娟美的門醫生要遭殃了,惜花如命的裡奧也準備出手相救,不意門開心一個舉臂反手一扭,順著劈下來的力道將絲蒂娜往旁邊一甩,讓她跌倒在地。

  其中一位和絲蒂娜有染的保鏢見狀,怒氣當頭就衝出來想為她出氣,殊知他才剛擺出兇惡的氣勢還沒開口,一記迴旋踢便把他踢向門外。

  眾人佩服又心驚地看看柔弱如柳的小女人,不敢相信她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心裡想著以後最好不要惹她生氣,否則下場堪慮。

  「哇!表演空中飛人呀?怎麼不等等我再開場,真的很不夠意思耶!」啊!抱歉,先生,腳太短,不是故意踩你一腳。

  湛蕬蕬拎著一鍋雞湯跨過橫躺的大漢,剛買的香奈兒限量高跟鞋有些咬腳,地步伐邁的不大往前一跨,沒注意底下多出只手。

  這一踩有多痛喔!殺豬般的哀嚎聲說有多淒厲就有多淒厲,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朝下面的受害者深深一鞠躬。

  而她的錯腳也引發剛受屈辱的絲蒂娜不滿,對著她一陣劈頭亂罵,什麼狐狸精、爛妓女、下水道的雜種,種種難聽的字眼通通出籠,讓在場的每一個人全臉色一變,很想割了她的舌頭。

  只有湛蕬蕬處變不驚,一臉笑意地對人家打招呼,還問她要不要喝雞湯,十分有禮的出人意外。

  「姊、門醫生,她嘰哩咕嚕在說什麼?看起來很激動,是不是妳們有什麼好玩的不讓她參加?」看!又在比手劃腳了,她最喜歡的遊戲。

  全場莞爾,原來這位狀況外的天兵不懂義大利語,還煞有其事地跟人家比起來,惹得已經非常生氣的性感小貓更加火大,雙手比得更急了。

  「咳!蕬蕬,我建議妳把手放下,她對妳的態度並不友善。」若是她知道對方說了什麼,大概會衝上前和人扯發抓臉,大幹一場。

  「喔!是這樣嗎?」既然大姊這麼說了,她就不跟她玩了。

  湛蕬蕬準備把雞湯交給姊姊,表情是相當好奇,為什麼這裡會有一個紅髮安呢,而且還長得挺不錯,很有明星的架式。

  但是她的湯鍋還拿在手上尚未遞出去,絲蒂娜不高興一個房間同時出現三位各有特色的東方娃娃,一時不甘被比下去,抓著她身邊較魁梧的男人就往她們身上一推,整鍋熱湯因此灑了出來。

  首當其衝的湛家兩姊妹就這樣被灑了一身湯,光看那一層蓋住熱氣的油有多厚,便可想而知那鍋湯有多燙,當場兩人四手燙得紅腫起泡。

  「妳在幹什麼?!」

  驚天的一吼震得玻璃微顫,傷重得無法起身必須由人服侍的德烈嘉斯居然由床上一躍而起,行動敏捷的拉著情人往浴室跑,扭開水龍頭浸泡她紅得嚇人的雙臂,一邊怒斥絲蒂娜的放肆。

  沒受過這等羞辱的絲蒂娜哪肯吞下委屈,表情憤怒的跟進近二十坪的浴室,對他的指責感到十分不諒解,她不信他會為了一個東方女人而開罪他們艾柏格家族。

  畢竟他想在首領位子坐得長長久久,很多地方還得依賴她父親的支持,否則他好不容易穩固的地位隨時會產生動搖。

  這是她父親一直告誡她的話,要她善用本身有利的條件緊抓這條大魚,那麼以後整個地中海勢力都會在她的掌控中。

  「德烈嘉斯,你忘了你和我還有婚約在嗎?你怎麼可以和別的女人走這麼近?!」他是她的,絕不能有任何她無法忍受的意外。

  湛薇薇聞言身體微僵,抽回自己的手下讓德烈嘉斯碰,神情冷然得讓他非常不安。

  「那個婚約是妳父親片面提起,我尚未答覆不是嗎?」他的話是說給心上人聽,解釋他是自由之身,沒和任何女人牽扯出複雜的關係。

  「沒答覆表示同意,你祖父也樂觀其成,催促著我們盡快辦婚禮。」絲蒂娜挺起傲人的雙峰,暗示他她的本錢很雄厚,他隨時可以吃了她。

  只要他和她上一次床,他就休想擺脫她,在她眾多的男人當中,總有一個能讓她受孕,到時她就能賴到他頭上,逼他給孩子合法的地位。

  「祖父他老了,不插手年輕人的事,妳最好別去煩他,否則我讓妳無法在西西里島立足。」他會以首領的身份將她逐出義大利。

  「你——」氣紅眼的絲蒂娜拉扯他的手,要他看著她。「我有什麼不如你的意,論家世、論背景、論美貌有幾人及得上我?」

  對這一點她十分自傲,她生對了人家,給了她最好的成長環境,樣樣比人強。

  「妳的心機和手段也沒人能及,跟妳死去的大姊不相上下。」同樣心狠手辣,不給人留條活路。

  一提到老壓在她頭上、搶她鋒頭的蕾貝絲,她的表情馬上變得十分難看。「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我比她好上千倍、萬倍,我絕對不會重蹈她的覆轍。」

  所以蕾貝絲的男人她死也要搶到手,好證明她比她強,姊姊辦不到的事她辦到了,她死後下地獄蕾貝絲肯定得對她俯首稱臣。

  其實從少女時期絲蒂娜就暗戀俊挺的德烈嘉斯,與其姊暗中較勁想獲得他的注意,多次刻意打扮成熟想引誘他與她春風一度。

  然而那時的德烈嘉靳剛執掌教鞭,身邊可選擇的成年美女多不可數,對才十六、七歲的她不感興趣,反而鼓勵她和同年齡的男孩交往。

  可是他的拒絕卻產生反效果,讓她更加不服輸地想得到他的心,即使那時他已經準備和蕾貝絲步入禮堂,使性子不參加婚禮的她仍想著該怎麼勾引她的「姊夫」。

  誰說正室比較吃香,以他們黑幫的男人來說,外面的女人更具有誘惑,有哪個不對外發展,將妻子擺在家裡發霉的?

  「那妳現在在做什麼?不就在做她曾做過的事。」要不是她還有利用價值,他會將剩下的湯潑灑在她引以為傲的容貌上,看她如何用那張臉勾搭男人。

  絲蒂娜的淫亂眾所皆知,仗勢著美貌優遊在眾男人懷中,除了她父親仍被蒙在鼓裡,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有不穿底褲的習慣,好方便隨時與男人相好。

  「我……」她怔愕的頓了一下,不肯受他的話影響。「我和她不一樣,我要你當我的男人,和我共同生育強壯的下一任繼承者。」

  這才是她的目的,她要擁有和他一樣的權勢,不像蕾貝絲只甘於有他為伴便滿足。

  「辦不到。」

  德烈嘉斯當絲蒂娜的面擁抱百般抗拒他的情人,以堅定的口氣和立場表達他的心意,他不會任人左右他的情感,他已經找到一生相守的伴侶。

  也許他這次做對了,看了他一眼湛薇薇便安靜下來,任由他雙手環抱著,似乎默認了這段感情。

  「你說什麼?你想拒絕艾柏格家嗎?」貓兒似的綠眸射進出不信的激光,朝他靠近。

  他冷笑地推開絲蒂娜,用不屑的語氣諷道:「是拒絕妳,我可不想在身邊養條會咬主人的毒蛇。」

  「你……」她驚恐地往後退了一步,不敢相信耳中所聽見的殘酷言語,遂將怒氣轉嫁到他懷中的女人身上。

  「都是妳這下賤的妓女勾走他的魂,在他的食物裡下藥讓他一心維護妳,搶我的男人不會有好下場,我一定會讓妳好看……」

  她故技重施地想用對付門開心那一招朝她的臉摑去,奪人的言語一句比一句難聽,手一抬就準備揮下——

  但是半空中就被人攫住,一個巴掌落到她只接受人親吻的頰上,咱地讓所有人都懾住,屏住大氣地等著看她發難。

  「你敢打我?!」從來沒有人打過她,一個也沒有。

  「這是我所愛的女人,一生一世執著的不悔愛戀,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有停止愛她的一天,妳最好學習尊敬她,有一天她將成為妳必須效忠的對象。」

  也就是首領夫人。

  德烈嘉斯的真情告白引人動容,幾乎每個人都想為他的忠於愛情而鼓掌喝彩,不是每個男人都肯為愛而戰,更多的敗將是自動棄權。

  出人意表地,挨打的絲蒂娜並未因此動大怒,反而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嚎啕大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往衣服抹去,讓大家看傻眼了。

  這也太離譜,傷兵殘將沒哭,欺負人的惡霸倒是哭得停不下來,那誰來收拾殘局?

  傷得不嚴重的湛蕬蕬聽到哭聲,由另一間較小的浴室走出來看到眼前場景卻微微一怔。現在又是什麼情形?

  拜託,她這受傷的人都沒哀哀叫了,那女人是在哭什麼?真是可惡呀!她不平衡,戲沒看到還受了皮肉苦。

  羊肉沒吃到倒沾了一身膻。



  「妳未免太沒用了,就這麼哭著跑回來,把到手的好機會推給另一個女人。」真是愚蠢到了極點,沒大腦的殭屍蟲。

  屏退四個可供暖床的保鏢,同一飯店下一樓層的貴賓室,哭著跑回下榻房間的絲蒂娜趴在床上痛哭失聲,無法接受她居然失敗的事實。

  一向心高氣傲的她被擊敗,沒法忍受挫折的她一個勁的哭泣,像要把心中的怨恨和不平一口氣哭出來,抱著棉被將自己的臉緊緊蓋住。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哭得喉嚨都啞了,她還記得不讓任何人——尤其是男人,看到她一張哭花的醜臉,黑色的睫毛膏混著濃艷的粉妝,她知道有多麼見不得人。

  可是她大意的沒發現房內多一個人,德克米羅穿著飯店提供的寬大浴袍倚在浴室門口,兩手交叉置於胸前,一腳站立一腳後勾,冷眼旁觀她的狼狽。

  「你……你出去,我沒叫你來,你來幹什麼!」一聽到熟悉的冷諷聲,連忙停住哭聲的絲蒂娜用濕紙巾抹拭淚跡,也一併抹掉臉上的粉漬。

  其實不上妝的她也十分清麗可人,像極了鄰家淘氣的小女孩,讓人心生憐惜。

  「我不來成嗎?瞧瞧妳把自己搞成什麼鬼樣,受點打擊就整個人垮掉似的。」長相俊美的他取來一條濕毛巾,幫她把臉洗乾淨。

  「不用你管,我沒你想得那麼軟弱。」她一把揮掉他的手,走向浴室重新上妝。

  她不會輕易被擊垮的,一時的情緒失控不算什麼,她會想辦法扳回劣勢,讓所有看輕她的人知道,低估她是多麼危險的一陣事。

  哼!他也一樣,莫名其妙在她住的飯店房間出現,肯定居心不良,休想蒙騙她。

  「那個哭得浙瀝嘩啦的女人是誰?鼻頭還紅通通像聖誕老人的大鼻子,妳想欺騙誰呀!」他要真不管她,恐怕她到最後還是會哭著回義大利。

  德克米羅的眼中閃著一絲陰光,幽闇地算計著下一步該怎麼走才妥當。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必你來插手,我一個人也應付得了。」連自大的蕾貝絲都能把德烈嘉斯拐進禮堂,她不信她會輸她。

  贏一個死人雖然不光彩,但那是她打小立下的志向,非完成不可,否則她一輩子也擺脫不了蕾貝絲的陰影。

  他聞言嗤笑地從她後背擁住她,低咬她秀氣的耳骨,「在我面前還需要說大話嗎?妳忘了我認識妳幾年,妳有多少能耐我比妳更清楚。」

  幾乎她一出生他就認識她了,他們的關係可說很早就定下,他是她第一個男人,也是他教會她怎麼以身體去控制男人,讓他們百依百順臣服她。

  可是他們的關係不能見光,因為他是上帝的使者,散播真理的僕人,必須一輩子以聖潔的身軀伺候神,與她的苟合是教會最大的醜聞。

  他們之間沒有愛,有的只是單純的性慾,兩個需要伴的人互相撫慰,彼此沒有約束、沒有承諾,享受一時的貪歡。

  「用不著嘲笑我,我還沒拿出看家本領,等我擺平那個女人後……」他那是什麼表情,好像非常瞧不起她?

  「嘖嘖!當年妳大姊也用這一招逼退情敵,拆散人家一對有情人,妳以為同樣的招式還會有人上當嗎?真是天真呀!」女人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了無新意。

  一聽又是蕾貝絲用過的老招,絲蒂娜惱羞成怒地捉住他的領口大喊,「你不要干擾我的思路,我自有打算,你給我滾遠些。」

  德克米羅對她的吼叫充耳不聞,繼續吻著她的敏感帶。「有我幫妳不好嗎?」

  「幫我?」她冷笑地由鼻孔噴氣。「德烈嘉斯會受傷是你的傑作吧!你想他死。」

  除了他,不會有其他人更想要德烈嘉斯的命,因為他是……

  「不,妳說錯了,我要他活著,同時娶妳這蕩婦為妻,然後替我養孩子。」他要他的孩子名正言順的冠上瑟米夏姓氏。

  「不要告訴我那顆炸彈不是你命人丟的,那個人曾為你做事。」而她看過對方。

  要不是怕那人一被用刑就抖出她見不得人的私密事,她何必多事地強將人帶走,殺之滅口以防他走漏風聲,壞了她精心佈置的好事。

  因此那兩條狗還一度懷疑是她所為,用著詢問犯人的口氣不斷問她是何用意,她逼不得已才搬出父親的身份壓他們,他們才非常勉強的放行。

  「我要殺的是另一個人,他的東方情人,也是阻礙妳達成所願的絆腳石。」只是他的手下沒拿捏好時間,提早一天下手。

  時差,便是錯誤的開始,他們忽略了這個問題,所以才會失手。

  眼一瞇,絲蒂娜抓住探向胸口的手冷視。「真有這麼簡單,你一點好處也沒撈著?」

  她不相信他。

  「是妳想得太複雜,魚幫水、水幫魚,我要的東西妳應該很明白。」她是一顆很好用的棋子。

  就是明白才無法接受他的說法。「德克米羅,你差點害死我未來的丈夫。」

  「我知道。」所以他還她一個地下情夫,供她隨時取樂。

  「我看你是不知道,他就在我同一飯店的上層樓,而你卻出現在我房裡,要是讓別人看見了,我的一切努力全泡湯。」她瞪著他,希望他懂得自動走人。

  他低聲地笑了,伸手解開她內衣的扣子。「妳以為會有人在意妳在什麼地方嗎?從妳來到台灣後,有誰關心過妳的衣食起居?」

  「我……」她痛恨他的實話實說,讓她為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值。

  「想想他們在上面做什麼,也許也跟我們一樣不喜歡穿衣服,裸露著身子玩迭迭樂。」他將她推向洗手檯邊緣,一手舉高她的腳磨蹭。

  順著他的說法一想,衣物一件一件落地的絲蒂娜不自覺落入他的圈套,越想越氣不能自持,而被他引發的慾望也越高漲。

  她的性技巧是他教的,他當然有留一手好控制她,在他需要她聽話、乖乖地配合他的計劃時,他就會使出渾身解數來說服她,讓她欲死欲生的服從他。

  德克米羅曾經是個男妓,買他的人也是男人,男人和男人之間更懂得如何彼此取悅,他將對男人的秘招用在她身上同樣管用。

  然而他現在還有更崇高、讓人尊敬的身份,沒人懷疑他左手拿刀、右手持著聖經布道。

  黑色的長袍掛在衣架,象徵對神的一生奉獻,他是被修士養大的神父。

  「妳不想報復嗎?看他們匍匐在妳的腳底乞憐,悔悟自己不該對妳惡言惡語,甚至對妳的蔑視。」女人是很好掌控的,只要給她們想要的。

  身一沉,他進入她的肉體,規律地撞擊女性最柔軟的部位,讓她浸淫在肉體的歡愉中渾然忘我,熱情扭動迎合他。

  一場激烈的雲雨就此展開,在狹小的浴室裡,他們貼著壁磚大聲呻吟,毫不顧忌羞恥地大玩禁忌遊戲,不把世俗的規範放在眼裡。

  保持聖潔之身是人曲解神的旨意,假借神意將世俗的規範套在人的身上,還因此衍生出無數神職人員扭曲的性觀念,造成不少駭人聽聞的醜陋事件。

  「我要他們付出代價,你要怎麼幫我?」只要能達到目的,與魔鬼交易又如問?

  「這麼想就對了,只有我會出手幫妳,妳要百分之百信賴我才能達得妳想要的。」而她的利用價值屆時也將告罄。

  撫著令男人血脈債張的惹火胴體,表情露出嫌惡的德克米羅並未有任何激情之色,反而是極度的不耐煩,勉強自己去讓她得到高潮。

  絲蒂娜絕想不到一度喜歡女性身體的他竟是同性戀,在遭逢某次打擊後改變性向,在同志圈裡扮演零號角色,比她更受男人的歡迎。

  只要能得回屬於他的一切,什麼犧牲都值得,儘管自私將受到神的譴責。

  天空藍的眸子閃著最深冷的陰邪,猛然一瞧他的側臉,竟有七分神似德烈嘉斯•瑟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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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不答應,絕對不答應,誰敢拿她當餌我就把他丟到海裡餵魚,造福海洋生物。」

  早就心軟的湛薇薇無法繼續恨她所愛的男人,在一連串的追愛行動中,愛上他是毋庸置疑的事,她從未停止愛他。

  可是受過傷的心仍然有些怯懦,雖然已經釋懷他一時的錯誤決定,但對情人而言,欺騙仍是一大致命傷,她還在慢慢調適中,以及考慮日後該怎麼面對這段感情。

  她不會離開台灣,而他的家在西西里島,他們之間還有許多問題待克服,絕非一個愛字便能消彌。

  不過目前他們算是回到戀愛甜蜜期,形影不離黏得更緊,同榻而眠、同飲懷水,連沐浴都一起,簡直過份親暱得叫人眼紅。

  除了一件事不能做外,他們的起居生活和情人無異,畢竟兩人都帶傷,一個在手,一個在背,真要做什麼也不適宜,每天來換藥的醫生一再慎重警告他們要節制,勿讓小小的慾望壞了她多日來的辛勞。

  「親愛的德烈嘉斯先生,我們已經很努力克制痛毆你的衝動,希望你能體諒我們一點,別為難我們。」裡奧也不覺得這讓湛薇薇當餌的餿主意很好,可是……

  他喜歡女人、疼惜女人,更以她們的需要為畢生任務,但與主子的性命一比,女人的可愛度會降低十個百分比,以他為優先。

  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不過比起西西里島上萬名得有個首領領導的黑手黨成員,小小的冒險是必須的,狼主的存活維繫一個古老幫派的正常運作,他當然要讓德烈嘉斯好好地活下去,重返義大利。

  至於要尋找黨中信物就沒那麼重要,反正都丟了五年的「西西里之光」再繼續失蹤下去也沒差,能讓狼主全身而退才是當務之急。

  何況提出這計謀的可不是他們,怪在他們頭上太叫人傷心了,他有力氣怎麼不去吼他懷中的小女人?

  「為難你們?」瞪著裡奧滿臉嘲諷的神色,德烈嘉斯的頸筋隱隱浮動。「我從不曉得黑手黨兩名最有實力的高手會這麼沒用,連個人都保護不了。」

  吼!侮辱,他竟然羞辱他們的「專業」。「先生,請你記住一件事,說要當餌的是你心愛的女友,與我們無關。」

  他冷笑的一嗤,「若非你們慫恿她,說些叫人不齒的屁話,她會順著你們的意思走?」

  德烈嘉斯當然知道自己的女人多有主見,獨立自王不需要別人操心,更不容易讓人左右,意志堅定得讓他有時也倍感頭痛,恨不得在她腦裡裝個控制器,好讓她變得更溫馴。

  可是也因她這特質,他對她的愛意才會一日一日加深,深恐失去她而不願冒險,寧可她毫髮無傷,讓陰謀者繼續逞兇也無所謂。

  「先生,你的指控讓人痛心,為何你不撥個空問問身側的湛小姐,也許她的回答能讓你滿意。」他們是殺人放火的好人,真的。

  他可是受過洗的教徒,不會對上帝說謊。

  「不必。」他直截了當的回絕,臉上有掩不住的怒氣和憤色。

  「喂!你也拒絕得太快了吧!好歹尊重一下女士的意見,人家可比你勇敢多了。」誰像他卻步不前,擔心尚未發生的事。

  瞪了他一眼,德烈嘉斯的維護更明顯。「她的勇敢不需要用在這個地方。」

  「可是……」

  「沒有可是,我說了算。」誰敢拿她的安危開玩笑,他絕不輕饒。

  德烈嘉斯的霸氣在此展露無遺,不容他人有質疑他權威的機會,充份表現出黑幫首領的氣勢,沉鬱中帶著一絲果決的魄力。

  環境造就一個人的性格,即使他這輩子前二十七年極力讓自己融入社會,當個普通人,可是黑道世家的色彩已深入骨子裡,不是他說拋就能拋卻的,仍然影響他甚劇,只是他一直沒發覺罷了。

  這也是他祖父老西弗林挑中他的原因,先天的領袖氣質是無法培養出來的,而他便是能讓人放心跟隨的領導人物。

  「你說了算,但不包括我,你的決定不能代表我。」她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思想範圍。

  女烈士開口了,裡奧和克裡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總算有人主持正義了。

  眉一豎,專制的德烈嘉斯凌厲一瞪,「妳想都別想我會讓妳玩命,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

  「意思是你死了就可以?」那不難辦到,有一種東西能讓人像死了一樣平靜。

  雙目皆張了一倍,他口氣中帶著濃烈的火藥味,「妳那麼希望我死?」

  如果這是她的願望,也許他會考慮讓它實現。

  「冷靜點,用你的大腦好好想一想,就是不想你死才出下策,你以為我喜歡當個活餌嗎?」因為是他,她才肯自找麻煩。

  老是處於挨打的下風不怎麼讓人歡喜,敵人在暗他們在明,清楚惹眼的活靶擺在那裡任人射擊,任誰也開心不起來。

  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釜底抽薪反將一軍,大大方方地把標的物送到主使者面前,使其無所遁形,無法再放暗箭四處傷人。

  說實在的,湛薇薇一點也不喜歡這計劃,更厭惡將主控權交到別人手上,可是為了讓自己和所愛的人能多活幾年,她不得不想出此辦法以絕後患。

  為了生存而拚命還真有點奇怪,悠閒的日子過慣了,她想再繼續過下去。

  「不要叫我冷靜,與妳有關的事我怎能平常待之?要我無動於衷地眼看妳去送死,妳乾脆先在我嘴裡塞一斤炸藥。」人一死便無知覺,就算她翻天覆地他也瞧不見。

  「你喜歡什麼口味的炸彈?藍莓還是巧克力?現在流行榴蓮加鳳梨味道,讓你死前也能一飽口福。」她的語氣異常平靜,完全看不出一絲驚懼。

  平常人在深入虎穴前總會有些不安忐忑,生怕一去不回再也見不到摯愛的親人,縱使有萬全的準備仍會顯露惶然的神色。

  而她卻面上無波表現得十分鎮定,彷彿她和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扯不上,純粹是來看戲的,曲終人散留下的一堆垃圾與她無涉。

  「妳——」一口氣梗在喉間,他是嚥不下也吐不出。

  兩道悶聲的笑讓他找到出氣的宣洩口。

  「你們很得意我拿她沒轍是吧!再讓我看到一顆白牙,我保證你們很快會發現缺牙的樂趣。」

  遷怒,絕對是遷怒,互視一眼的裡奧和克裡斯收起臉上明顯的笑意,故意移開視線瞧瞧天花板,聰明得不介入小倆口的爭論中。

  不過他們也看得出誰才是說話有份量的人,瞧瞧那個吃癟的男人臉色有多臭,活像有人逼著他跳火圈似,刀削的五官全擰在一起。

  「理智,德斯,你知道我的做法才是最有效的制止,有你們在後頭護著,還怕我有什麼不測……」

  一根手指覆在湛薇薇唇上,阻止她說不吉利的話。

  「別說,我承受不起失去妳的痛苦。」她不能再一次缺席他的生命裡。

  眼神轉柔的湛薇薇輕按住他的手,臉上有著無比堅定的信念。「我相信你,我愛的男人會及時效出我。」

  她真的櫃信他。

  「我也愛妳,愛逾生命,可是我不相信自己。」一手撫著受創的膝蓋,德烈嘉斯無法像她一樣樂觀。

  雖然他的兇猛狠戾勝過昔日甚多,但敏捷度確實不及過去,即使擁有令人畏懼的力量,可是他的身體不利久戰,必須迅速解決,否則時間一久他將難以負荷。

  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地方,唯恐力有未逮錯失救她的機會,讓她信任的眼中再度蒙上陰影,化為水月鏡花消失在他指縫間。

  她溫柔地笑了,「你不相信自己,那麼請相信我吧!我一定會平安的歸來,回到你身邊。」

  他心裡好掙扎,兩股拉力在撕裂他的心。「不要給我毫無保障的空言,我要看見完好無缺的妳,時時刻刻。」

  視線一低,落在她纏滿紗布的手,自責和心疼如蛇般纏繞,久久難以散去。

  要是他更謹慎點提防絲蒂娜的小動作,或是一開始便不讓她出現,給予明確的拒絕要她死心,今天薇薇也不會受到皮肉燙傷的苦。

  「德斯,你一定要這麼固執嗎?」沒辦法溝通。

  他端起一旁的咖啡啜了一口,輕輕揚眉,「妳在說自己嗎?吾愛。」

  「你……」他真叫人生氣。「德烈嘉斯•瑟米夏,你是頭豬。」

  兩道噴口水的笑聲驀地一起,笑不可遏。

  「謝、謝、恭、維,母豬小姐。」還笑,首領是豬他們還能當人嗎?

  兩頭蠢豬。

  惱到不行的湛薇薇終於變臉了。「知會你一聲是客氣,免得你認為我不尊重你。」

  「嗯哼!我不需要妳的尊重,只要妳好好的活著,就算要跟我賭一輩子氣也無妨,我絕對不會讓妳去涉險。」他緊緊抱著她,不顧拉扯肌肉所帶來的劇痛。

  他不放手她就走不了,這個可惡的爛計劃可以作罷,他寧可死的是自己,也不願她再受傷害。

  「是嗎?」她眼中多了抹精銳的光芒,笑得特別明媚地瞅著他。「你知道女人為什麼不算君子,因為我們的心都住了個小人。」

  孔老夫子有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所以他們是劃上等號的。

  「什麼意思?」他忽然覺得不安,她的笑似乎別有用意。

  一煩躁的德烈嘉斯就想用咖啡因鎮定心神,他酗咖啡的程度嚴重到一天至少得喝上五杯,若是少了它整天都會精神不濟。

  突地,冰藍的眸子瞇成一條線,盯著黑色液體上浮動的奶精,心頭的警鐘為之一響。

  難道……

  「小人做事當然不會光明正大,你不要怪自己太過輕忽身邊人,能喝到我親手泡的咖啡你該深感榮幸。」抱歉了,德斯,為了能看見你變成老頭子的模樣,我只好豁出去了。

  「妳……妳在咖啡裡加了什麼?」目一眩,他感覺四周的景物似在轉動。

  「安眠藥。」能讓人安睡如死人般,省得他們在同一話題上轉圈圈。

  「妳竟然……」他一手打翻咖啡杯,緊抓住她纖細的腕。「薇薇,妳不可以……去冒險……」

  「我不冒險你就會有危險,而且我希望你身上不要再有新添的傷痕,看得我心好痛……」她低下身輕吻他面頰,眼底浮動著深情的淚光。

  「薇……薇薇……」她的身影……淡了,她的淚……

  鹹的。

  視線越來越模糊的德烈嘉斯試圖要抓住她,但是漸感乏力的手卻不受他控制慢慢鬆開,握不住手中的柔軟,眼皮的沉重蓋過最後一點光亮。

  堅持不肯關閉的意識隱約聽見這樣的對話——

  「就這樣迷昏他可以嗎?安眠藥的劑量會不會太重?」

  「門醫生的拿捏有分寸,頂多讓他昏睡兩、三小時。你們準備得怎麼樣了?」

  「針孔監視器、小型錄音麥克風,足以迷暈一頭大象的麻醉針,還有別忘了追蹤器,它最重要。」

  「謝謝你們設想這麼周到,他的安危就交給妳們。」

  「不,是我們該謝謝妳,讓一個嬌滴滴的美女以身涉險,我真是不忍心,哪天妳跟我們老大分手一定要考慮我,我千里迢迢也會趕赴妳的召喚……」

  該死的裡奧,居然敢趁他昏睡時獻慇勤,他一定要……一定要……德烈嘉靳陷入深沉的睡眠中,無力的手往下滑。



  「瞧瞧妳居然那麼笨,自投羅網送上門,省得我們策劃一連串的綁架行動。」

  不敢相信會這麼順利得手,笑得好不得意的絲蒂娜一手托著酒杯,一手平放在沙發背靠上,兩腳交叉迭放十分愜意,以濃烈的威上忌慶祝這次行動的幸運。

  原本她還打算叫人偽裝飯店的女侍觀察他們的作息,她好趁姓湛的女人落單時再一舉捉住她,直接帶到她住的樓層好給她一點厲害瞧瞧,沒想到湛薇薇會主動敲她的房門,代替德烈嘉斯說一句抱歉。

  哈!幸好她沒照德克米羅的計劃定,否則她就錯失良機了。

  什麼假意遇襲大受驚嚇,四名手下全死於非命,不得不逼迫那兩條眼高於頂的狗護送她到機場,因為她被台灣的治安嚇得想飛回義大利。

  哼!她有那麼膽小嗎?也不想想她是在黑幫長大的女人,真要一點小事就嚇壞了那還得了,豈不是讓全世界的黑幫份子看笑話。

  而他接下來的做法是帶著佯死的手下闖入飯店,挾持受傷不便的德烈嘉斯與其女友予以監禁,藉由他來控制整個黑手黨。

  不過她沒他想像的笨,以為她會乖乖聽話,服從他的意思,如果她能當上首領夫人又何必屈服於見不得光的地下戀情呢?讓他一人獨享榮耀與權勢,而她還是沒達成目的的失敗者。

  不相信他是對的,不然她也不會有今日的機會,只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女人弄走,看要賣到香港當妓女,或是送入中東皇室的皇宮,她這輩子就永遠別想翻身了,德烈嘉斯會是她一個人的。

  越想越開心的絲蒂娜沒發現陽台邊有根點燃的香煙,一雙油亮的皮鞋隱於布簾後頭。

  「這樣的待客之道很不理智,德斯要是知道妳的所做所為,你認為他會放過妳嗎?」恐怕她的下場會很慘。

  「閉嘴。」絲蒂娜手一打直,潑了雙手縛捆的女人一身酒液。「我還輪不到妳來教訓,只要我矢口否認妳到過這裡,甚至說我親自送妳出去,妳在門外被人綁架與我無關,他能拿我怎樣?」

  反正她不承認就沒人能奈何得了她,口徑一致到底不改口,誰敢把罪名安到她頭上,她可是老馬卡斯•艾柏格的女兒,誰能不賣他一個面子?

  「很聰明,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要怎麼把我送出去而不被人發現?人來人往的飯店人員總有一個會察覺不對勁。」到時她的醜行就曝光了。

  「這……」她倒沒想到這一點,只顧著興奮。

  臨危不亂的湛薇薇想給她一次機會,讓她不致越陷越深。「不如妳解開我的繩子放我走,我不會告訴德斯有這回事。」

  睇了她一眼,滿臉鄙夷的刁蠻女冷嗤一聲,「妳想得美,放了妳我還有生路嗎?妳還是認命點,別妄想會有人來救妳。」

  「綁架是犯法的,我有朋友和親人,他們一發現我失蹤一定會報警,而妳是我見到的最後一人,且對我懷有敵意,再加上妳來自西西里島和黑手黨有很深的關係,我想短期內妳將無法離開,誓必被當成重大嫌疑犯收押。」

  這不是危言聳聽,台灣的法律制度確實如此,除非她遇到肯收賄賂的法官。

  「等等,妳說我會被關?」她一聽,慌了。

  終究是沒吃過什麼苦的嬌嬌女,一聽這種事難免會心慌意亂,怕陷牢獄。

  「如果我的檢察宮朋友不讓妳保釋的話,案情可能審個一年、兩年才有結果,那妳只好和小偷、殺人犯關在一起。」不會很慘,頂多失去自由而已。

  「什麼,和小偷、殺……殺人犯一起?我不要。」她要打電話給爹地,叫他幫她想想辦法。

  「更慘的還有強暴犯……」瞧她臉都嚇白了,她這劑藥會不會下得過重了?

  湛薇薇正想著要不要下更?的藥,一道宛如鋼琴般的渾圓男音忽地揚起——

  「不要再嚇她,不管怎麼說妳可是搶了人家的男人,對她好一點不為過。」

  對於一個被綁架的人而言,她應該怎麼做才算對她好,難道還要她大跳肚皮舞好取悅綁匪嗎?湛薇薇在心裡諷刺的想,並暗忖此人的身份為何。

  而當她視線一接觸到開口的男人時,眼神為之一訝,在心口打個突。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我不是告訴你不要偷偷摸摸地進出我的房間,為什麼你沒一次聽進耳裡?」氣急敗壞的絲蒂娜急著將德克米羅趕出去,不讓他搶了她的好處。

  他冷笑地攫起她的下巴,「輕聲細語呀!寶貝,這樣才能惹人憐愛。」

  「你要幹什麼?放手,你弄痛我了……」好疼,他的手勁好大,似要捏碎她的骨頭。

  「痛?」他冷譏地在她唇上一啄。「寶貝,妳太不乖了,私下行動也沒知會我一聲,妳想我會高興嗎?」

  「我……我……反正你神出鬼沒的本領比我大,不用招呼就自己來了,我何必多此一舉。」他比鬼還難纏,好像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耳目。

  「呵……絲蒂娜,妳最不聰明的地方就是自作聰明,以為沒了我就能成大器,妳實在是……太令人失望了。」手一捏,他笑著親吻她的嘴。

  卡答!

  「啊——我的下巴……」碎了。

  「不要一臉驚慌的看著我,女人的淚水是最廉價的香水,令人作嘔。」德克米羅一把推開滿臉淚痕的絲蒂娜,長腳一伸踢開擋路的茶几。

  「至於妳,我的東方美人,我該留下妳還是除去妳呢?妳的存在讓我好生為難。」她早該死了,苟活至今害他得多費一番功夫弄死她。

  看著驚慌失措的絲蒂娜扶著下顎痛哭,胸口緊縮的湛薇薇驚覺到她所面對是一頭毫無人性的野獸。「是你命人對著我的窗口擲炸彈?」

  「漂亮。」一針見血。「難怪德烈嘉斯那傢伙喜歡妳,妳有腦子。」

  「呃,謝謝讚美。」道謝是為人的基本禮儀。

  「這不是讚美,妳不要以為長了一張好看的皮相就能引誘男人,我只要一把刀子就能毀了它。」他忽然表情一擰地衝向她,兩手壓在她身後抵視,兩人的距離不到十公分。

  鼻子對鼻子,她忽然感到恐慌,他濃厚的氣息噴到她臉上。「我從不覺得自己好看。」

  「是嗎?」德克米羅又恢復先前溫和的笑臉,以指輕撫過她柔嫩如凝脂的細緻肌膚。「可是德烈嘉斯認為妳很美,他迷戀妳。」

  她小心的用字遣詞,怕激怒他。「男人都會有愚蠢的時候,你不會就這樣懷恨在心吧!」

  「對,男人是很愚蠢,但我並不恨他,至少他還不是我最恨的人。」他似在回想令他恨之入骨的人,臉上閃過強烈的恨意。

  「可是你卻想殺了他。」不會有人莫名其妙想殺掉另一個人,事出必有因。

  他笑了,卻讓人彷彿看到撒旦的微笑。「妳其實想套我的話,問我是不是五年前爆炸案的幕後主使者?」

  「你是嗎?」她大膽的問道。

  和德烈嘉斯如出一轍的眸子閃著藍光。「妳很有勇氣,可惜紅顏薄命。」

  「你是嗎?」她再問,毫不畏懼地迎向他的視線。

  「我不是。」他搖頭。

  「你不是?」難道找錯人了。

  「主謀者是羅德•瑟米夏,妳情人的親大哥,他一手安排了那場爆炸。」而他不過是幫兇。

  聽到他親口坦言爆炸案的主使者,不無驚訝的湛薇薇仍有所懷疑,同是瑟米夏家的人怎麼下得了毒手,與會的賓客全是他的親友呀!

  而繼續聽他平靜無波的道出一切,她有些明白了,鼻頭微酸。

  「……可是他卻把自己炸死了,是不是很諷刺呢?」主謀死在自己手裡,那也算是一場美麗的葬禮。

  「那你在哪裡?為什麼你會沒事?」聽他的描述,他人應該在現場。

  「我在哪裡?」德克米羅低聲地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一則非常好笑的笑話。「我就站在婚禮最前方,為一對新人證婚。」

  「你是……神父?」水眸倏地睜大,她的表情是難以置信。

  「是的,德克神父,我為上帝服務。」說著,他掀開上衣,露出裡頭神職人員所穿的袍子。「德烈嘉斯悔婚往外走,心一急的羅德顧不得自身的安危啟動炸彈,而我則從容地從聖壇下方的地道離開。」

  原本羅德可以不用死的,可惜他太急於想知道炸死親弟弟了沒,因此沒來得及躲進他自己準備好的藏身處,爆炸一起他也炸個粉碎。

  「為什麼你會和羅德合作,你是神父不是嗎?」在她印象中神父總是笑咪米的,沒什麼脾氣,樂於助人。

  德克米羅的嘴角一彎,笑得有點古怪。「因為他是我的情人。」

  「什麼,情人?!」天呀!這是罪惡的,他們有可能是……

  那雙屬於瑟米夏家族持有的藍眸,他也有。

  「呵呵……看著我的眼睛讓妳想到什麼?千萬別說我們是兄弟。」他似看透地思緒的說道。

  「難道不是?」她懷疑有誤,純粹巧合?

  「呵呵……聰明的女孩,妳沒發覺我對你有問必答嗎?」真想看看她知道實情後的表情。

  頓了一下,她冷靜的回道:「也許你決定了我的命運,認為死人不會開口。」

  「不,妳錯了。」他伸手摘下她身上隱藏的通訊器材,當她的面擲出窗外。「我在德烈嘉斯房裡裝了竊聽器,你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清楚的傳入我耳中。」

  「你……」可怕的男人,一切的行動都在他的掌控中。

  「還有,我也多裝一具干擾器,我們今天的交談不會有一字一句錄下,妳白費心機了,不會有人會來救妳的。」還讓他多了個籌碼在手上。

  如他所願的,湛薇薇果然出現焦急的神色。「那你認不認罪,承認你是爆炸案的兇手?」

  「好,我承認,反正妳也不可能活著說出去。」兩手一攤,他神情倨傲得圓了她死前願望。

  「我不說別人也會知道,你誇過我是聰明的女人。」綁在身後的手忽地一鬆,她按下耳上的菱形耳環。「史密斯先生,你們可以行動了。」

  「搞什麼鬼,妳——」

  他那句妳字剛一揚起,幾道動作敏捷的黑影從空而降,在他來不及反應發生什麼事時,一群看來像受過訓練的精銳隊員破窗而入,眨眼間就將槍口抵住他的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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