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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邊城片馬》〈上/下〉 作者:易人北 (出書版)

《邊城片馬》〈上/下〉 作者:易人北 (出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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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片馬(出書版)上 by 易人北

  文案:

  「片馬」,靠近邊關的小城。不但雜,還窮。
  有著小老百姓心思的何守根,只想當個木匠,安穩一生。
  卻因順手救了個打搶他的小賊,從此成為舒三刀這小留忙的「囊中玩物」!
  世事難料,在歲月的淬煉下,條細良家民男的耍潑少年成長為一個……
  恨不得吃了他根子哥的「硬豆腐」的留、忙、老、大!
  這廂,守根的拳頭教育還未成功,
  那廂,自己與自家兄弟竟雙雙捲入難解的殺人案中……

  封底文字:

  有時候三刀自己都會覺得奇怪,他怎麼就會喜歡何守根這樣的性子?
  說出去恐怕沒人相信吧,武林排行榜上名列第一的浪子三刀、片馬城裡人見人怕的留忙頭子竟然心甘情願地讓人打腫他的眼睛、還被人潑了滿臉稀粥。
  不過說真的,他可能真的有病,偏偏就喜歡何守根這樣的性子,小時候也沒被他少打過,照樣追著他跑。他越打他攆他,他還就黏得越緊。
  那個……我他娘的不會真的哪裡有問題吧?


出版日:2009-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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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片馬一個靠近邊關小城。

  為什麼叫這麼奇怪名字,因為片馬不漢語。片馬當地土著叫法,意為「木材堆積地方」。

  城如其名,圍繞小城三週都連綿不盡原始森林,一面則望之不絕大草原。

  這座城因為周圍豐盛木材而出名,也因為周圍取之不盡木材而招來禍事。

  不知道在何年何月,片馬逐漸形成一個以木材交易為中心小鎮,加上其特殊地勢,懷著各種各樣目各種各樣人湧進了這座單純小鎮。

  漸漸,這座小鎮不再單純。

  漸漸,這座小鎮裡土著人越來越少。

  漸漸,小鎮變成了小城。

  幾百年過去了,片馬作為一個供應大量優質木材及馬匹邊陲小城,在大亞皇朝也算有了一席之地。不特別有名,但亦不容忽視。

  城,依山而建。除了面臨草原那邊城牆還有點城牆樣,其三邊城牆都蓋扭扭曲曲,連小孩子都可以爬上爬下。

  不過小孩子中膽小不會跑出城牆,因為片馬哪怕三歲幼兒也知道,城牆外面原始森林和城牆裡面完全兩個世界。

  但城裡就安全了嗎?

  那也不見得。

  片馬可以說一個相當雜邊城。不但雜,還窮。

  除了原本不到三成土著人,剩下大多都漢人,而這三成不到土著人約有兩成都住在深山老林裡,輕易不會出山。。

  常駐人口四千多一點,流動人口約有兩千。兩千多流動人口中,一半以上附近城鎮集中過來伐木工,剩下四分之一想來這裡賺一筆中原商人,還有就被流放官員、在逃罪犯、想來打秋風流寇、從關外逃回來逃兵之流,或在這裡避禍,或想在這裡重新開始。

  這樣一座城,當然不能求她治安有多好。官府和官兵不但不管事,必要時候,們甚至也會扮演強盜土匪角色。

  殺人越貨,強姦擄掠,坑蒙拐騙,在這裡平常事。活在這裡人,每個人都在掙扎。

  直到舒家人買下了片馬附近兩座大山。

  五十年過去了,舒家已經在片馬城紮根。看看片馬城裡城外有多少人借了舒這個姓,就知道舒家勢力有多大。

  現在已經沒有人能知道舒家在這裡到底擁有幾座山,幾片牧場。人們只知道,舒家作為大亞皇朝最大木材供應商、及第二大牧場主地位毋庸置疑。

  那原本住在山裡土著呢?

  沒有人知道們去了哪裡,也沒有人關心。

  在片馬城擁有絕對權力舒家,對片馬城掌控也絕對。

  不管誰,來到片馬城,就得遵守片馬城規矩。

  想在這裡討生活,有活給做。

  想在這裡安家,沒人會問原來什麼身份。

  吃喝嫖賭鬥,片馬城都有專門地方供享受發洩。

  換句話說,只要守規矩,片馬城來者不拒。

  那麼不守規矩人呢?

  如果說舒三刀守規矩,那世上就沒規矩人了。

  至少守根就這麼認為。

  守根,姓何。家住南大街。上有父母、還有一位二娘,下有兩個年幼弟弟,和一個小妹。

  家老爹何夢濤向以「書香世家」自居,心裡頗有點看不起認不識幾個大字左鄰右舍,對三個兒子更寄予厚望,從小教導們讀書識字,就指望家裡能出一個狀元郎。

  可沒想到家境困難,後來別說讀書,就吃飯都成了難事。守根見此主動提出去跟木匠方駝子學手藝,減了家中負擔,這兩年甚至拿了家用回來。

  而老爹對跑去做木匠一事,一直心有不快,覺得丟了面子。但養家人最大,也就沒吭聲。

  守根對此心知肚明,一直沒跟老爹說,其實比起做一個書生,更喜歡做一個木匠。做一個木匠多好啊,自由自在,雖然賺得錢少點,但安安穩穩有什麼不好?總比好高騖遠想一步登天來得實在。

  像家老二中元就完全中了老爹毒,小小年紀就一天到晚考狀元、娶公主、做丞相說個不停。守根看著心都慌,這娃長大了咋辦?要給考中了狀元也就罷了,如果考不中,那還不第二個老爹?唉!

  才十幾歲想法就非常現實、非常小老百姓守根,托爹娘福,生得還算周正,就皮膚黑了點,笑起來感覺牙齒特別白。

  而皮膚黑牙齒白守根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除了小時候體弱多病,直到二弟出生才慢慢強健起來以外,總體來說就跟一般人家長子一樣,不太多話、比較老成、發起火來弟妹們都怕、在家裡說話算數,跟街坊鄰居處都不錯,附近小孩子看到也都挺尊重。

  只除了一個人,對沒大沒小,沒事就來招惹。

  這個人就姓舒名三刀舒小流氓。

  就因為有了這個小流氓出現在身邊,一心期望安穩生活也逐漸離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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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舒三刀之所以被叫做小流氓,那有原因。

  這孩子從小看到大,雖說沒有壞事做盡,可在街坊鄰居眼中那已經一個十足十禍害。

  尤其,看到這小子就頭疼得很。

  想想看,如果一個半大不小男娃子,三天兩頭跑來敲窗戶,往家窗子上扔石子,走在路上也會有事沒事故意過來撞兩下,會喜歡嗎?

  而且這還只一開始。

  等男娃子稍微長大一點,約莫十三四時候吧,敲窗戶變成了撬窗戶。

  幹啥?

  說實在話,剛開始時候也不知道,還曾笑話撬窗戶賊白忙一通,笑完了就把窗栓重新釘好。

  可一次、兩次、三次……直到後來逐漸發現不鞋子少一隻、就襪子少一對,更可甚,連僅有兩條襯褲還給偷了一條後,才敢確定家真遭賊了!

  而這個小賊就小小年紀就開始禍害街坊小流氓舒三刀。

  為啥會知道?

  這王八小子偷了東西竟然跑到面前憤怒地吼:襯褲怎麼前後都有洞!

  氣得拿起掃把就揍。

  臭小子!竟敢偷襯褲,偷了還敢嫌!看不拍死!

  那小子被打得抱頭鼠竄,一邊跑還一邊叫:大家聽好了啊,有閨女可不能嫁給何守根啊!嫁了這個窮鬼,小心閨女出門沒褲子穿啊!

  這件事過後,也不知這小流氓臉皮養厚了,還看好欺負,三天兩頭來找麻煩。

  看吃大餅,就一直跟在後面,直到分一塊。

  看穿新衣,哪怕只多塊補丁,都要湊過來摸上幾把,非要摸得留下兩個油手印才開心。

  看和女孩子說話,就跑過來罵黑皮蛤蟆想吃天鵝肉,同時順便調戲調戲人家大閨女小媳婦兒。

  就連走在路上好好,這小流氓有時也會莫名其妙地跑過來打一巴掌就跑。有時打在背上,大多數都打在屁股上……所以說這小子流氓呢!

  看做工,沒事也會過來溜躂溜躂,有時在身邊一蹲就蹲半天。弄得差點以為這小子想轉行做木匠。如果不有天這小子把好不容易做好一隻雕花首飾盒搶了就跑 ──當然一個大子都沒付!真以為這小子想學好了。事後害得被那個本來就很小氣、動不動就愛找理由扣人工錢東家以耽誤工期為藉口,不但讓自己掏錢買材料重做了一個,還扣了一半工錢。

  這樣事不勝枚舉,而其中最可恨就那小子有一個大大怪癖──竟然喜歡偷看洗澡!

  第一次發現時候,沒在意。都男,對方又半大不小小毛頭,哪會把這種事放到心上。何況這山裡溪水,誰都能來。興許那小子也來洗澡呢?

  第二次,想這賊小子不下來洗澡,躲在樹後面賊頭賊腦想幹什麼?想想,走到岸邊把脫下衣褲拿到溪中大石上。可不想被壞小子偷光衣褲最後只能光屁股回家。

  第三次,……忍了。

  第四次,衝到岸上把那行跡詭異小子狠狠罵了一通!那次特奇怪,壞小子態度顯得特好,垂著頭任說教。直到發現站在岸上一絲不掛,而那小流氓眼光又落在哪裡後……

  第五次……總之這之後都很慘。無法想像一個成年男子被一個只能稱為少年男孩子偷看時那種難堪到家複雜感覺。

  真很難為情,以至於以後一看見那小子把眼光往身上瞟,就冒出一身雞皮疙瘩。

  夏天過去了,冬天時候以為對方肯定想偷看也偷看不起來了,結果卻發現一到下雨天房頂就開始漏雨。爬到房頂上一看,挪開瓦片沒放好,看似放到位置上,其實根本擋不住雨水。這一留心,自然就給抓住了上房偷窺小流氓。不用說,當場就一頓飽揍。

  其實這些都還好,片馬城裡什麼樣人沒有?雖說舒三刀個地地道道小流氓,但從來沒給造成大麻煩,有時還會送些野味什麼給。偶爾還會腦子發熱幫出出氣啥。比如說前面那個小氣東家,被人罩麻袋打得兩個月沒敢出門見人。

  至於為什麼會知道?……因為那小子每次「為」做什麼事,都要跑到面前來領功。唉!

  所以,不規矩就不規矩吧,說到底,能跟個半大不小孩子生啥氣?

  可就在守根已經對這小子莫名其妙行為習以為常、可以當笑話看時候,小流氓舒三刀竟又想出了新折騰方法。

  做木工做得全神貫注時候,突然聽到耳邊有人低低地道:「喂,把衣衫合合好,都看見奶頭了。」

  ……忍!

  在路邊方便時候,突然旁邊就貼了一個人,盯著露出某部位、用一種很奇怪聲調道:「原來尿尿時這個樣子。」

  ……害得剩下尿全部硬生生憋了回去。而這一憋就讓落下了一個可悲病根,弄得以後每次在外方便時候,總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就生怕再有人突然出現在背後。

  山溪邊。

  「為什麼皮膚這麼黑呢?不過黑點也沒關係,好摸就行。」順便摸兩把。

  ……。

  去砍柴。

  「喂,這裡沒人把衣服都脫了吧。看熱得渾身都汗,這模樣如果不站著而躺著,那就跟昨晚做那個夢一樣。」

  ……。

  走在路上,小流氓貼過來,貼著耳朵道:

  「根子哥,不要老盯著屁股自己摸自己了,晚上來找好不好?」

  「……滾!」

  時間一天天過去,小孩子也越長越大。

  十六歲舒三刀已經敢把攔在無人經過山道上,一幅調戲良家民男流氓樣道:「喂,做女人怎麼樣?」

  給這混蛋小子破壞了兩次婚事守根視若無睹地從面前繞過。

  過兩天詢問變成威脅。

  「喂,何守根,給三天時間,要不乖乖躺到小爺床上去,小心小爺放火燒家!」

  三天過後,小流氓惡狠狠地攔住往家趕。

  「說姓何,不要給敬酒不吃吃罰酒!可告訴,晚上來找,如果再敢把門窗都封死了,就告訴爹,玩弄!」

  ……想,晚上讓二娘燒點綠豆湯給喝吧。天熱,這孩子明顯上火了。

  那小流氓出去闖蕩前最後一次來那兒時候,提著一壺酒,硬把從熱被窩裡拖出來,逼陪喝酒。

  一杯酒被灌下肚,酒量一般般帶著剛睡醒迷糊,聽說些噁心巴拉瘋話。

  類如什麼從小就看上,就因為大冬天把抱回家。

  這小子不提還好,一提這個,守根就一肚子惱火。

  當時這小子也不知餓瘋了還怎麼,在去山裡撿柴時候突然從樹上跳下來用粗樹枝敲腦袋,搶了乾糧就往嘴裡塞,結果被冷硬饅頭噎得臉紅脖子粗差點斷氣。看著實可憐,自己也顧不上腦袋還流血不止,把倒提起來,拍背,幫把饅頭拍了出來。後來看餓得眼發綠光、身上又連件完整衣服都沒有,心一軟就把帶回家了。

  現在想想,真千不該萬不該。以至於爹娘到現在還責怪,說不應該把這小子帶回家,弄得那個冬天家裡差點就斷糧。年幼二弟三弟更提起這小子就恨得咬牙!──這死小子來了一趟,不但跟小二小三搶食,第二天晚上還把家存糧全給掏了。

  所以守根任說,自個兒迷糊自個兒。

  小流氓只顧著抒發情緒,似乎也沒注意到身邊人腦袋已經快垂到胸前。

  當說到本來打算一到十六歲就用十六人大轎把抬回家,結果發現男人不能娶男人時,憤慨道:

  「知道那時候多難過嗎?都想把閹了。」

  敢!先把廢了!守根驚得瞌睡蟲全部飛了,頓時坐直身體。差點忘了在這小子面前千萬不能放鬆,否則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耍流氓。

  「喝!」小流氓一拍床板惡狠狠道。

  好吧,喝就喝。正好暖暖身子。

  咕咚!一口一杯下肚,不錯,這酒挺來勁。

  「明天就要走了。小爺老早就想出去闖蕩,如果不為了……」

  哦?趕明兒放串炮仗去去霉氣。說不定以後這日子就好過了。

  「想好了,如果就這樣走了,一定不會等。一轉身肯定就把老婆娶回家了。」

  那還用說?如果不小子從中作梗,會二十出頭還光棍一條嗎?

  「所以,就跟走吧!」

  ……啥?

  小流氓沒得逞,半夜被攆出屋,一個人淒淒慘慘可憐兮兮地背著一個小包袱走了。

  站在大門口,看著對方遠去。

  男兒志在四方,可不像。父母在,不遠行;有家有口,這個家還得靠撐著才行。

  「咿呀。」

  門內探出一顆頭顱。

  「大哥,不三刀哥?」小妹清韻問。

  「嗯。」守根皺起眉頭,「這麼晚怎麼還不睡?還不進屋睡覺。」

  「哦……」清韻噘起小嘴縮回了小腦袋瓜。

  「大哥,三刀哥明天還會來嗎?」

  「睡覺!」

  「哦……」小清韻不情不願地合上房門。

  守根搖頭,幸虧這小流氓走了,否則們家將來說不定就得招個流氓女婿了。

  小流氓這一走並沒有像想像就此斷了音訊,相反隔三差五就能收到讓人捎來書信。

  信裡總用著歪歪倒倒字寫著一些亂七八糟事。

  例如:

  六月十五,小爺今天去挑戰雁蕩高手李三蓋。這李三蓋真不蓋,一拳就把打趴下了。根子哥,那一拳好痛哦!

  可舒三刀什麼人,一想到根子哥還在家裡等騎高頭大馬回去迎娶,立刻就從地上爬起,再接再厲,被打趴下就再上!上了再被打趴下,被打趴下就再上。如此反覆數次,直到再也爬不起來。

  不過那李三蓋心腸倒不錯,竟然把帶到家治療。這一開始,後來才知道拿小爺給女兒練醫術來著!怒!哦,根子哥,放心,女兒後來勾引,都沒理她。不過女人真奇怪,對她越冷淡,她就對越黏糊,真受不了!可又不能像揍那樣揍她,差點沒把憋死!

  總之,後來好了,繼續挑戰李三蓋。兩次下來,李三蓋就死活不肯給醫治了。女兒偷偷給送藥,想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就接受了。根子哥,可別誤會,就用她藥,沒用她人。真!

  再後來去找李三蓋,就找不到人了,說出外雲遊了。根子哥,說不感覺要輸給,所以才偷偷跑了?哦,對了,忘了跟說了,江湖上有個武功排行榜,李三蓋位居第一。

  這小流氓出去大半年後寄回來第一封信,看得心中直罵娘。

  說這小子一出門誰不好找,偏偏要去挑戰武林第一高手?!

  這就所謂出外闖蕩嗎?

  看根本就找死!

  第二封信來得很快,大概隔了三個月左右。

  根子哥,江南風光好啊,真想和一起出來看看。看那樹綠、那水清、還有那大閨女小媳婦也長得比們那兒周正。

  哎呀,真該來看看,尤其要看怎麼把雲中虎打了個落花流水!哈哈!

  家銀子滿多,聽說人也個魚肉鄉里壞傢伙,就沒客氣,拿了一些銀兩作路費。根子哥,說這不也算為民除害啊?

  ──看才那個禍害。

  第三封信年底來。這封信差點沒把氣死。

  根子哥,好想……

  想凶巴巴臉;想黑黝黝皮膚;想肌肉結實大腿,唉,那要能讓啃上一口該多來勁啊。

  還想很多很多。譬如厚厚溫暖手掌,瘦瘦長長腿,還有腿上面那個緊緊繃繃翹屁股。

  哦,還有褐色、老躲在胸膛裡不肯讓好好看一眼乳頭。唉,根子哥,一定不知道有多想撥弄它、舔舔它。

  完了,根子哥,今晚得去找個窯子泄泄火,否則明天跟老和尚挑戰肯定要輸!

  ──輸了好,最好就此去做和尚,這樣也不用特地找個鎯頭出去敲死!

  這一年,忙於全家生計,閒暇之餘才會想想那小子現在在外面混得怎麼樣,有沒有被人砍。

  至於那小子寄回來三封信,把它全部藏到床底下了。

  第二年,隔了很久那小子也沒寄來一封信。

  不過也沒覺得有多奇怪,只有時候會想那小子會不會死在外面了?

  幻想了很多場面,例如小流氓在外得罪了某個老大或者挑戰失敗,最後被人毆打致死,屍體被扔進深山老林,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

  也曾想過,那小子會不會在外面又對什麼人耍流氓,然後……。

  像這樣好脾氣應該很少吧?所以那小子結局一定被人扭送進衙門,而不鑽進某人被窩裡逍遙。

  守根非常肯定地想到。

  在第二年七月時候,那小子讓人捎來了第四封信。

  根子哥,這次差點死了。其實想寫已經不行了,怕哭得厲害,就不騙了。

  沒想到那綿裡藏針黃峰真綿裡藏針。在最後最後,以為要贏了,結果卻對吹出三根毒針。

  輸了。這一輸差點連小命也輸了。根子哥,看到這裡有沒有為擔心?知道嘴上肯定在罵自己找死,不過心裡一定七上八下連覺都睡不好。

  哈哈,放心吧!有人把救了,剛出江湖時認識一個世家子弟,姓石,個胖子,特愛擺譜。當時給狠狠敲了筆竹槓,一開始不肯給,後來把揍得連豬都比瘦,就乖巧了,還死活非要叫大哥。根子哥,說魅力不太大了點?可為啥就看不上呢?嗯,不爽,決定再去揍那胖子一頓。

  後來養好傷,再去找那綿裡藏針,這次要了一條胳膊。

  沒錯!根子哥,沒看錯!贏啦!贏了江湖上排名第六武功高手!哇哈哈!就說老子天下第一嘛!

  根子哥,等著,等跳進長江游回去找!

  那晚,睡得特別香。夢中竟然夢見那小流氓像條大魚一樣,一路游回了片馬城,並且在江裡對岸邊直揮手。

  夢中,決定明天買條魚殺來吃。

  「咚。」

  「……誰?」迷迷糊糊,守根還在想魚紅燒還糖醋。

  「根子哥,開門。」

  一個激靈,守根猛地睜大眼睛。

  「根子哥,」

  不等對方叫第三聲,守根已經掀被下床衝到門前拉開了大門。

  門外,一個衣服穿得隨隨便便、瘦瘦高高大男孩正衝著嘻嘻笑。

  一伸手,擰住那小子耳朵就把人拎了進來。

  「哎喲,哎喲,哥,輕點,輕點!知不知道大俠誰啊,現在可江湖上鼎鼎大名浪子三刀。」少年期公鴨嗓子現在聽來竟悅耳了許多。

  「大俠?要大俠,世上就沒流氓了。說,這小子,怎麼突然跑回來了?不在外闖了禍?」守根丟開手,轉身去關門。

  三刀揉著耳朵,嘟囔道:「哪有。就想了,回來看看唄。哥,困了,要睡覺。」說完,人就往守根床上竄。

  「!」守根一回頭,只見那小流氓已經連被子都蒙上頭了。

  「啊啊,幸福啊。根子哥味道,根子哥棉被。」三刀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過了一會兒,竟然把被子夾在大腿間,做起了一些非常詭異動作。

  「在幹什麼!別糟蹋被子,起來!」守根走過去抬腳揣。這小子,一回來就做些噁心巴拉事。

  「不要。」三刀抱著被子不肯放手。

  無奈,守根在床頭坐下,放低聲音道:「到底回來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回來看有沒有打算趁不在偷偷娶個老婆唄。」

  「怎麼知道?」守根驚。二娘剛給說了門親事,衙門仵作女兒。去偷偷看過那女孩,覺得女孩子挺好,樣貌不錯,看起來性子也挺文靜,心想應該跟合得來。本來打算這幾天就去提親。

  「說什麼?!真找了一個!」三刀當場就炸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彈起,抓住守根就吼。

  「噓!輕點!想把家人都吵醒嗎?」

  「隔了一個院子,們聽不見。不要把話題岔開,說,不真背著亂搞!」

  ……什麼叫背著亂搞?什麼人啊?

  守根抬手拍了一巴掌,「坐下,沒大沒小,衣襟也敢抓。」

  「根子哥,怎麼可以這麼水性楊花!」三刀把衣襟放開了,但整個人也直接抱住了守根。

  「什麼水性楊花!不會用詞就別亂用。」守根給氣得多了,現在已經氣不出來。

  「也不想想現在多大了,已經二十二了。再不娶個老婆,人家還以為有啥毛病呢。脖子上……等等,看看!」

  守根一把扒下三刀身上衣服。

  「看啥呀?」三刀莫名所以,從守根懷裡挺起上身,很大方地脫衣解帶,還賣弄道:「怎麼樣,身材不錯吧。」

  守根默然不語。

  「怎麼了?」三刀湊到面前。

  守根摸了摸背,又摸了摸胸膛。

  「……以後小心點。命自己,別不要錢似讓人亂砍。」

  三刀呆了呆,「哥,意思只要對方付錢就可以給人砍?」

  守根一巴掌把人推到牆裡面,出去做早飯了。

  三刀趴在床上,看著被小心掩上房門,笑了。這笑,已有了那麼點已知世故男人味道。

  「心疼就直說嘛,死鴨子嘴硬,看能硬到什麼時候。」說著,就又把腦袋埋進棉被裡。隨著這一低頭,只見一道從後脖頸一直劃到背中醜陋傷疤清晰地刻印在赤裸裸背上。

  等守根端著飯碗進來時,床上已經沒有人。

  守根也沒在意,這小子總來無影去無蹤,落腳地方也總沒個定性。除非來找,否則根本找不到在哪裡。

  七月底,沒把流氓小子話放在心上守根在家人催促下,去提親了。可就在去提親時候,本來對還滿中意未來老丈人突然提出要用十六斤鹽、十六斤茶磚、十六兩銀子做彩禮。

  別說家拿不出十六兩銀子,就鹽和茶磚也不可能事。要知道在當朝鹽和茶都被控制,有錢想多買都不行。

  「這怎麼回事?當時也沒提這些呀?」爹氣憤道。

  「算了,誰不寶貝自己女兒,興許覺得咱家窮,怕女兒嫁過來吃虧。」守根倒沒特別生氣。正巧小妹清韻這段時間身體有恙,看了很久大夫都沒看好,家裡人都在急此事。

  於這事便這麼擱下來。八月初,清韻被一位老郎中診斷說患了富貴病,要每天用人參煨老母雞湯做引,再配以家祖傳秘方,連服七七四十九個月才能痊癒。

  家人先不信,後來發現依方行事,清韻身體果然有所好轉,便不由不信了。

  可……問題來了。

  小妹清韻身體能有所好轉,讓家裡既喜且憂。喜可愛小女兒總算有了笑容,憂這養家擔子就更重了。

  而守根對這個小妹清韻可以說異常寵愛,從年齡上看,比她整整大了一輪,做她父親都可以,自然也就忍不住想要寵愛這個小東西。

  為此跟家裡提出要去林場工作,在那兒苦苦一點,但賺錢要比在城裡給人做木工來得多。而且林場大師傅看年輕有力氣又懂木工活,已經答應帶進林場。

  當然,除了養家這個理由外,還有一個說不出口原因,那就想避開那些說親三姑六婆、還有家裡為了婚事沒少操心爹娘們。說實在,著實不想娶一個從未見過面陌生女孩和她過一輩子。

  不知道這個兒子複雜心事老爹一開始不太同意想法。

  在老爹看來,書香世家何家出了一個做木工大兒子就已經夠丟臉了,再去做伐木工豈不比木匠還要低一級?

  對老爹看法很無奈,總不能直接跟家考了二十年都沒考上秀才、讀書讀到頑固老爹說:不做木工誰來養家?娘帶來嫁妝已經沒了,爹!

  所以只能說:爹,家裡出一個狀元就夠了。不讀書料,您還把希望寄託在中元身上吧。現在家裡已經沒什麼存銀,小妹身體還需調養,將來還要給中元準備趕考錢,如果不進林場,怕中元將來趕考……

  最後爹思之再三,覺得有理。

  「要進林場?」晚上跑來找三刀叫,「為什麼?不做木匠做好好?」

  「缺錢唄。」

  三刀聞言抓抓頭,「對不起……」

  守根愣,「跟說對不起幹啥?」

  「說要養,結果還得讓進林場養家。」

  守根啼笑皆非,「要養幹嗎?又不兒子。」

  「老婆嘛。」三刀小聲嘀咕。

  守根當沒聽見。

  「真要進林場啊?」

  「那還有假。」

  「那好,帶進去。」三刀像下定什麼決心一樣。

  「不用了,已經跟林場大師傅說好,說會帶進去。」

  「切!能帶去哪裡?還不到老林子裡做伐木工,又累又苦還玩命。」

  「到哪兒還不一樣。」守根笑笑,把針線打了結,低頭湊到三刀胸前把線頭咬斷。

  「好了。以後注意點兒,別再讓林子裡狼抓破衣服。」

  「呵呵。」三刀撫著衣襟傻笑,「根子哥,說帶進林大師傅叫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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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八月底,守根拎了一些換洗衣物跟林場大師傅進了林。

  「呸!」吐口唾沫在手上,搓搓手,三刀掄起斧頭一斧頭砍倒一棵碗口粗大樹。

  守根驚呆。旁邊其伐木工看了,也不由都發出驚嘆聲音。

  轉頭望望守根,三刀得意地笑。

  指指那個打著赤膊小子,守根問邊上工頭道:「、也在這兒做工?」

  「啊。」工頭奇怪地看一眼,「那三刀,從小就在林子里長大,說起這片山林,沒有人比更熟悉了。說哪片林子不能伐,那就不能伐。說哪片林子不能進,那就不能進。原來都在深山裡頭干,前兩天突然跑這兒說要給幫幫手,當然求之不得。」

  守根沉默。什麼叫人不可貌相,這就。之前就奇怪這小子經常不見人影,原來都到林場來做工了。誰不知道進林場苦?看來這小流氓也並不沒有可取之處嘛。

  「怎麼?認識?」

  「就見過。」

  「嗎,」工頭點頭,突然抬頭大叫:「三刀,這有個新人,交給了。幫帶帶,晚上請喝酒。」

  「好咧!」三刀回頭答應得可干脆,那笑容差點閃花了工頭眼。

  「好了好了,都給幹活!幹一天算一天工錢,發現偷懶一天工錢全扣!」

  工頭一聲吆喝下,工人們都動了起來,包括守根也向三刀走去。

  一開始守根還擔心,怕那小流氓只顧跟搗蛋,不會讓好好做工。

  可惜白擔心了。當真不瞭解不知道、一瞭解嚇一跳,三刀雖然口頭上佔了不少便宜,但教起伐木、整木、以及運送時卻也一板一眼,而且極為詳細。最讓守根窩心,三刀絕對不會跟發火,不管做錯幾次,都不會像以前木工師傅一樣抬手就打B>B張口就罵。

  而且三刀真對非常照顧。看看三刀怎麼對,再看看跟著其大師傅工人,這比較就出來了。

  就這小子每次找藉口非要鑽進被窩和一起睡,讓頭疼得很。幸好同一個工棚人見三刀來得多,也就見怪不怪。而且林子裡冷,晚上兩個男人擠一個被窩也常有事。後來日子久了守根也習以為常,有時候三刀不過來睡還覺得被窩冷得慌。

  日子過得充實,這日子過得自然就快。很快片馬已進入深秋季節。

  深秋片馬,一般天氣都相當晴朗,奇怪這段時間卻一直在下雨,下得人連幹勁都沒了。

  「們歇一會兒就出去,這兩天上面一直在催,工頭急得跟什麼似。」守根用小火烤著饅頭,漸漸地,饅頭發出了誘人香氣。「給。」

  三刀接過饅頭,也不怕燙,狠狠咬了一大口,大力咀嚼著。

  「沒關係,們速度比別人快多了,不用擔心。娘,也不知道舒家現在當家人在想什麼,不管不顧,拚命砍砍砍,這大片山林遲早給們糟蹋光!」

  守根搖頭,「怎麼辦呢。舒家這裡土皇帝,們說啥就啥,況且沒有們也沒有片馬。知道上面怎麼這麼急著要這麼多百年老木?」

  三刀嚥下饅頭,灌了口水,抹抹嘴道:「聽說皇帝老兒要翻修宮殿,看中了片馬出產百年杉木。」

  「原來如此,怪不得急成這樣。」守根點點頭,又烤起另一個饅頭。

  「三刀,身上傷……」

  「哥,再給一個。」

  「別把話岔開。問,這次回片馬到底為了什麼?敢騙試試看。」

  三刀抓抓頭,訕笑,「那個……」

  守根看都不看。

  「逃回來養傷。」

  守根轉身。

  三刀似乎覺得很不好意思,說得含含糊糊,「那啥,上次受傷較重,贏了綿裡藏針後,傷勢沒好透,弄得傷上加傷。想找個地方好好療傷,又想,就回來了。」

  守根苦笑,「跑那麼遠,就不怕傷勢加重死在路上?」說完就覺得晦氣,立刻呸呸了好幾下。

  三刀樂了,「才沒那麼呆,一路坐船回來。沒錯,一路上找人多得要命,有看不順眼想教訓,也有想利用快速成名。可們絕對想不到會走水路,更想不到會不遠千里藏到這個邊城來。所以躲到這裡既可以安心療傷,又可以看到。兩全齊美。」

  「美個頭!就這樣闖蕩,遲早給人砍死在外面。看到時連替收屍人都沒有。做人要收斂,要收斂懂不懂?」可憐守根苦口婆心。

  可惜懷著偉大江湖夢少年顯然沒把這話聽進去,反而收起笑臉,沮喪地道:「根子哥,不覺得特孬種?被人打了就逃回家來。」

  「有什麼孬種不孬種,狗被打了還知道往家跑呢。風光了也好,落魄了也好,這裡都家。」

  「那會不會永遠都在這兒等。」舒三刀說著,眼巴巴地瞅著守根。

  「……美得!」

  一巴掌拍碎了美夢。

  「何守根!詛咒永遠都找不著老婆!」三刀氣得一把搶過饅頭張大嘴巴一下全部填了進去。

  「也不怕噎死?」守根差點被這小子傻樣笑岔氣,趕緊給倒碗水,幫順背又幫揉胸口。

  「呀,說聰明吧,又老犯傻氣。能到哪裡去呢?生在這兒,將來死也會死在這兒,只要回來就能看得到。走吧,傻小子,該出工了。否則等會兒工頭要來催了。」

  好個何守根,就折磨就了。算舒三刀倒霉,竟看上這只呆頭鵝!

  三刀好不容易嚥下那個差點把噎死饅頭,看看外面雨勢,皺起眉頭。

  「等等,天氣不對頭,怕要出事。」

  「烏鴉嘴,會出什麼事?」對林子還不太瞭解守根只覺得冷,倒不覺得下雨有什麼不對。

  「不知道,」三刀收起嬉笑,面色凝重,「們要砍這片林子長在山坡上,而山上面因為以前砍伐得厲害,已經沒有什麼大樹。如今連下這麼多天雨,怕土層會被沖軟。偏偏上面還有條溪……」

  「什麼意思?」守根沒聽懂。

  「去山頭看看。沒回來之前,下午別出工知道嗎?」三刀第一次對守根發出如此慎重聲音。

  「好。也要小心。」被三刀首次表現出來慎重所感,守根也不由擔起心來。

  「出工了!出工了!」

  三刀離開沒多久,出來催促工頭一個個工棚找人。

  工人們在工頭催促下不情不願地從各自避雨小棚子中走出。

  「山上已經開工半天,們還要在這兒歇到什麼時候!都給上坡去!」

  「頭兒,這雨下得這麼大,手上打滑、腳上也打滑,看不等雨停再開工啊?」

  「等雨停?等雨停們也別指望發餉了!上面在催,還差三十棵,無論如何都得在這三天運出去!」

  「頭兒……」

  「去不去?不去就換人!」

  「頭兒,三刀剛才說要到山頂上看看,看雨下了這麼多天擔心會出問題,看要不要等回來再說?」守根走出雨棚,開口道。

  「三刀上去了?走了多久?」

  「有一會兒了。」

  工頭猶豫起來。

  「那三刀誰?怎麼去了就要等回來?」工頭身後走出一人。

  只見此人年約四十餘,山羊鬍子瘦長臉,身上穿竟錦袍。

  守根想,這人八成個有身份。

  「回二掌櫃,這三刀林子裡老手,對林子情況比很多大師傅都還熟悉。說要上山看看,可能察覺到……」

  「察覺到什麼?誤了皇家工期,承擔得起?」二掌櫃冷笑。

  工頭一咬牙,手一揮,「開工了!走!」

  工人們彼此互看一眼,沒動。

  「看來們工錢都不想要了。本掌櫃可以這麼跟們說,如果們今天不上山,以後們也不用在片馬討生活了。」

  終於,工人們動了。

  二掌櫃看工人們開工了,心裡暗罵一聲:一群窮鬼!好吃懶做,借下雨就想不干活。當爺治不了們不!

  確定工人們都上坡了,二掌櫃跟工頭交待了一聲,便往下一個伐木場走去。一邊走一邊罵,這該死雨天、該死懶鬼們,把工期都給耽誤了,害得本掌櫃也不得不進山直接督促們。

  守根見工人們三三兩兩都往坡上走,心想自己一個人留下也不好,只好跟著一起上坡。

  事情發生很突然。

  那時三刀正察覺險情往回急趕,途中就聽到伐木沈悶響聲。大驚下,也顧不得暴露與否,直接施展輕功急撲山下。

  這時,守根耳中聽到了一聲極為奇異悶響。接著!

  山似乎動了動。

  「根子!快跑!」

  三刀?守根抬頭,遠遠就看到三刀竟然在樹梢上飛奔。一邊飛還一邊對揮手大叫。

  發生什麼事了?有些工人已經敏感地察覺到不對頭,抬起頭來四處探望。

  守根看到了!

  山,崩塌了。夾雜著倒塌樹木傾覆而下!

  「三刀!小心──!」

  「根子,山體塌方了,快跑──!」

  兩人聲音混雜到一起,也驚醒了其正在伐木工人。

  「快跑!山體塌方了!不得了了,山神發怒了──!」

  所有工人一起丟開工具,拚命往山下跑。一些在坡上工人眼看就要被山石泥土淹沒。

  工頭嚇呆了,看著奔騰而下山泥和樹木,不知所措。

  「頭兒,快跑啊!」守根從身邊經過,拉著就往山下跑。

  「跑!快跑!大家快逃命啊!」工頭反應過來,大叫著跌跌撞撞地直往山下跑。也不知太心急還怎麼,竟一下被絆倒在地,接著就怎麼都爬不起來。

  「守根,救救!救救!」

  守根回頭,看工頭倒地,立刻回身往回跑。

  「根子!不要回頭!不要回頭啊!跑啊!快跑!」三刀拚命大叫,急得目眥欲裂,一邊心急守根安危,一邊還要躲閃從後面衝過來泥石和倒下樹木。

  幾名工人被迅速淹沒,連慘叫都沒發出一聲。

  守根拖起工頭,「快走!」

  「走!走!」工頭爬起身,被守根拖著往前衝。原來只被嚇軟了腿。

  身後坍塌山土夾雜著大量泥漿和樹木,勢不可擋、奔騰而下。

  糟了!連日暴雨,山溪膨脹,山體坍塌,加上此處正山坡,勢勢相乘,竟形成了最可怕泥石流!

  「根子!根子!爬上樹!趕快爬上最大最粗樹!往頂上爬!」三刀在後面急切地大叫。

  守根聽到三刀叫聲,既擔心三刀安危,又無法丟下手中工頭,趕緊照三刀說地辦,轉身就朝附近最大一棵樹跑去。

  一邊跑一邊喊:「大家快往樹上爬!快!」

  聽到工人有人反應過來立刻往身邊最近大樹跑去,而有些工人就算聽到了,也停不下奔跑腳步,就怕慢上一步就被泥石流追上。

  守根剛爬上一棵大樹,卻聽到樹下有人喊:「們幹什麼!殺人啦!殺人啦!」

  守根低頭一看,竟然兩名工人一起踩著工頭在往上爬,剛剛爬了一半工頭又被踩掉下樹。

  「拉一把!快拉一把!」

  一名工人把手伸給,守根立刻伸手把拉上來。那名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著最高處拚命爬。

  守根被踩了兩腳,看看在樹底下哭叫工頭,再看看以極快速度迅速逼近山泥。

  近了,越來越近了。

  「根子!快往上爬!」三刀拚命叫喊。

  工頭也看到了,幾乎絕望,抬頭望向守根,哀求地哭喊:「守根,救救,救救,不要丟下!」

  另一名工人也爬上來了。守根錯開身,隨即一個哧溜滑下大樹。

  「根子哥!瘋了嗎!不要管!快上樹呀!」三刀停在一棵大樹上急得要殺人,嗓子都快喊破。

  「頂,快往上爬!」

  泥石流衝過來了。

  眼看怎麼都無法把工頭頂上樹,守根急切之下,抽出腰帶三兩下在樹腰處打了一個結。隨即,立刻朝大樹上爬去。

  「不──!不要丟下!不想死啊!不想死啊!」工頭以為守根要拋下獨自逃亡,拚命去拉守根衣服。

  「不要拉!踩那個結上來,爬上去拉上樹!」

  守根爬上樹,騎在樹丫上立刻探出身去拉工頭,「把手給!拉上來!」

  工頭連忙腳踩繩結,伸手去夠守根手。

  「根子,小心──!」

  泥石衝到,一棵碗口粗大樹猛地一下撞擊到守根腿上!

  「啊!」守根疼得慘叫一聲,身子一歪倒進奔流山泥中。

  說來話長,但從山體塌方,到守根掉進泥石流,不過彈指一揮間。

  「根子──!」

  好個三刀!臨危不亂。一個大鵬展翅直撲守根落下下方十尺處,恰恰截住被衝進泥石流中守根。

  為了保住兩人性命,三刀使出渾身功力,硬逆流三尺掙紮著拖著守根攀上一截露出泥漿面高大杉木。

  剛才在山坡上那些工人們已經一個都看不見了。三刀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逃出這次劫難,說實話也不在乎。只希望守根能挺過這次災難就好。

  「根子,根子,能聽到聲音麼?回答,回答呀。」三刀低頭,不停呼喚懷中昏迷不醒守根。

  怕泥漿堵住守根呼吸,兩手用不起來,就用嘴去吃守根臉上泥土、用嘴去吸守根嘴裡可能有泥漿。

  「呸!呸!根子,根子醒醒啊!」

  有什麼在泥石中碰到守根右腿,尖銳疼痛硬把守根從昏迷中喚醒。

  「唔……痛!」

  「根子?根子醒了?哥,哥睜開眼睛看看啊!」

  「……還沒死呢,叫啥……撲!呸呸!」守根一張口,吃了一嘴泥。

  「沒事吧?」守根睜開眼,首先去看身邊男子。

  「沒事。呢?」三刀沾滿泥漿臉總算露出一點笑容。

  「……還好。」

  「好個頭!不讓待在山下等回來再說嗎。為什麼不聽話?找死嗎!」三刀變臉怒吼。簡直快要急瘋了。在看到守根被泥石淹沒一剎那間,那種絕望……三刀真想一口咬死面前一臉無辜人。

  「跟工頭說了呀。看工頭意思也想等回來再說,但還有一位二掌櫃在,那位二掌櫃……三刀!」

  三刀單腿勾住大樹,一掌揮開迎面擊來斷樹,立刻再次抱住樹身。

  二掌櫃嗎?哼!給老子記著!

  守根此時才發現,三刀竟然一直在用左臂緊緊抱住。所有重量都放在了這隻手臂上。

  「三刀,放開,自己會抱住。」守根急忙叫道。

  「好,小心。在後面。」

  三刀看守根抱緊了大樹,這才放開手,改為兩手環抱大樹,把守根圍在中間體勢。下面,兩隻腿也緊緊攀住了大樹。

  三刀腿也同時圈住了守根。守根疼得頭頂冒出冷汗,可卻一聲未吭。

  「看見工頭們了嗎?」

  三刀環視一週,「不知道。看不見們在哪裡。」

  守根沉默。

  「根子哥,也許……們會死在這裡。」

  三刀不在開玩笑,天上還在下著大雨、腳下流著泥石、順勢而下斷木殘枝,這些都會成為要了們命凶器。而維持們生命僅僅一棵高約六七丈百年老杉。如果這棵樹樹根一旦咬不住泥土被連根拔起、或被攔腰截斷,那們生還可能性將變得極為渺小。

  此時人力量在大自然懲罰面前如此渺小,任有蓋世武功,也只能緊緊抱著一棵大樹藉以維持生命。可還能支撐多久呢?

  何況傷勢未癒、還帶著一個完全不懂武功守根。如果一開始不管守根,以功力也許可以逃出生天。但能丟下守根嗎?知道捨不得。

  「怎麼突然說這麼不吉利話?」

  「不知道這棵樹還能支持多久。」

  「……不應該來救。」守根苦澀地道。

  「呵呵,」三刀在後面笑得胸膛震動,「根子哥,說什麼傻話?丟下任何人也不可能丟下啊。能和死在一起,老天爺算優待了。」

  「能挺過去,一定能。」守根拚命忍住,不讓自己聲音出現異樣。

  三刀在後面蹭了蹭,「哥,知道最佩服什麼地方嗎?」

  「嗯?會佩服?」守根笑,苦中作樂。

  「最佩服,就這種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堅定。知道麼,練功夫有個名字叫「置之死地而後生」,也有人叫它「九死神功」。也就說要死過九次,方能進大成之界。」

  守根想,好像還第一次聽三刀談自己事情。

  三刀可能為了分散守根注意力好不讓想太多,只聽緩緩回憶道:

  「在山林雪地裡把抱回家那次,正剛闖第一關──餓死之境時,其實也就所謂辟榖。年紀小,無法控制食慾,沒辦法弄了個坑把自己埋在裡面。等破關而出時附近都找不到吃,看到從山下走來,心想身上肯定有乾糧,就……嘿嘿。後來有好幾次都差點熬不過去,太痛苦了。有次在面前疼昏了,還記得麼?」

  守根點頭,當時還以為這小子被人揍到內傷,快要死了,叫來郎中也說無可奈何。

  「那時抱著,哭得好傷心。」三刀簡直像在回憶什麼最美好事情一樣,夢囈一般地道:

  「一邊哭一邊對說: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能挺過去,誰啊,可舒三刀呀。不說要禍害一輩子嗎,不說要盯著不讓娶老婆嗎,怎麼能說話不算數?這個小流氓,這麼壞,老愛來折騰,沒道理老天爺會收了,不說禍害遺千年嗎,一定不會死!」

  守根臉都青了,「什麼時候哭得好傷心?胡說八道什麼!」

  三刀沒理,繼續沉浸在當時美好回憶中,「那時握著手,深情萬分地對說:就算別人都會死,相信絕對不會死。要活著留下來陪,要活著留下來和一起走下去。」

  「絕對沒有那麼說!」守根氣得連疼痛都忘了。

  「說明明:小子就個禍害,別人都會死,不相信小子會這麼就死翹了。不過真要死,那也沒辦法,正好以後就不用來禍害了。」

  三刀很堅定地搖頭,「相信自己當時聽到。」

  守根氣暈。

  突然!一塊跟著泥石流衝來磨盤大小岩石在泥漿中翻滾著,向兩人砸來。

  三刀運氣於臂,猛擊來石。岩石偏開,從們兩人身邊擦身而過。

  「後來每當忍不下去時候,就會聽到聲音在耳邊響起,叫不要放棄,叫一定要努力挺過去,說會陪著永遠永遠……呃!」

  「三刀?三刀怎麼了?」守根不能回頭,看不到三刀口角鮮血,但聽到了耳邊三刀突然變得急促破碎呼吸聲。

  「三刀?」守根小心翼翼地叫。

  「……沒事……」

  「沒個屁事!說,不內傷加重了?」這次輪到守根大急。

  三刀輕輕把頭擱在守根肩膀上,沒說話。在努力調息。

  「三刀,別怕,泥石流很快就會停。們一定會沒事,一定要挺住。」守根不停地說,好像不說些什麼,三刀就會怎樣一樣。

  「哥,……好喜歡。真好喜歡……」

  守根鼻子一酸。

  「現在也知道男人喜歡男人不對,男人不能娶男人。哥,為什麼不個女人呢?……為什麼?」

  守根想罵,那怎麼不去做女人。可又罵不出口。

  「認了,哥。只想這輩子和在一起,賺很多銀子,讓過上好日子。……不要再穿破破爛爛衣服,也不要每到冬天就唉聲嘆氣,更不要讓餓著肚子把食物省給弟妹,要讓吃得飽、穿得暖,讓不用再到林場幹活……」

  淚,模糊了守根眼睛。知道這小子在意,可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這小子到底有多在意。

  「哥,……不要娶媳婦好不好?求……」

  守根抱著大樹,把頭頂在樹幹上,說不出話。

  「哥,還不願意嗎……?唉,真傻,哥怎麼會答應……」

  守根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三刀再說一個字。

  等了又等,「三刀?」

  「三刀──!」

  三刀手從樹幹上慢慢滑落,圈住大樹也圈住守根腿也鬆了開來。

  「不──!」

  守根猛地回頭,轉身就去抱三刀。

  遲了!

  就差那麼一點,三刀身體從守根指尖滑落。

  「!。」

  小小泥花濺起,三刀身體被泥漿淹沒,轉瞬之間已經只有上半身一點還留在泥面上。

  守根跳了下去!

  拚命朝三刀身體方向游去。這時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腿傷疼痛。

  可泥不比水,別說無法靠近,就連自己也在逐漸下沉。

  眼看三刀被泥漿帶著離越來越遠。

  「三刀!三刀──!」守根哭嚎了出來。

  冥冥中不知什麼驚醒了三刀。

  三刀想睜眼,卻怎麼都睜不開來。

  耳邊似乎傳來了誰在呼喚聲音。

  ……根子哥?

  根子哥!

  三刀終於發現根子哥不見了,而竟陷在泥石流中。

  「三刀──!」

  淒厲、像母狼丟了狼崽嚎叫,叫得三刀心都快碎了。

  哥,沒死。來了!就來了!

  在泥石流中抱住了一截斷樹掙扎守根,眼睜睜地看著三刀在泥石流中沒頂、眼睜睜地看著三刀就這樣消失在眼前!

  一把鹽生生抹進心口,疼得守根幾乎快無法呼吸。

  抱著斷樹拚命劃,朝著三刀被淹沒地方拚命劃。

  沒死!一定不會就這樣死掉!

  三刀,如果死了,哥來陪──

  守根不知道,三刀卻察覺了。

  剛才竟在再一次生死一瞬間,突破了「九死神功」第八關!

  ──窒息之死。

  這第八關,一直不敢輕易嘗試,也一直無法突破,窒息痛苦讓每次在最重要關頭,身體就會自動尋求求生之道,讓每每功敗垂成。

  這次,卻因天災、地禍、以及根子哥,讓無意間突破了這一生死大關。

  身體內功力自然流轉,呼吸也在自然間變為綿長內息。

  哥,等,就來!

  天漸漸黑了。

  雨漸漸停了。

  守根不知道自己劃了多久,總覺得自己似乎無論怎麼劃都無法到達三刀被淹沒地方。

  不知道,在動,三刀也在隨著泥石流移動。

  兩人此時已經隨著泥石流衝到了山下低谷處。

  在這裡,泥石逐漸堆積,漸漸地,守根已經無法支持。

  寒冷、疼痛、乏力、傷心,讓逐漸放棄了希望。

  三刀,等一會兒,哥就來陪……

  爹,娘,恕孩兒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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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冥冥中不知什麼驚醒了三刀。

  三刀想睜眼,卻怎麼都睜不開來。

  耳邊似乎傳來了誰在呼喚聲音。

  ……根子哥?

  根子哥!

  三刀終於發現根子哥不見了,而竟陷在泥石流中。

  「三刀──!」

  淒厲、像母狼丟了狼崽嚎叫,叫得三刀心都快碎了。

  哥,沒死。來了!就來了!

  在泥石流中抱住了一截斷樹掙扎守根,眼睜睜地看著三刀在泥石流中沒頂、眼睜睜地看著三刀就這樣消失在眼前!

  一把鹽生生抹進心口,疼得守根幾乎快無法呼吸。

  抱著斷樹拚命劃,朝著三刀被淹沒地方拚命劃。

  沒死!一定不會就這樣死掉!

  三刀,如果死了,哥來陪──

  守根不知道,三刀卻察覺了。

  剛才竟在再一次生死一瞬間,突破了「九死神功」第八關!

  ──窒息之死。

  這第八關,一直不敢輕易嘗試,也一直無法突破,窒息痛苦讓每次在最重要關頭,身體就會自動尋求求生之道,讓每每功敗垂成。

  這次,卻因天災、地禍、以及根子哥,讓無意間突破了這一生死大關。

  身體內功力自然流轉,呼吸也在自然間變為綿長內息。

  哥,等,就來!

  天漸漸黑了。

  雨漸漸停了。

  守根不知道自己劃了多久,總覺得自己似乎無論怎麼劃都無法到達三刀被淹沒地方。

  不知道,在動,三刀也在隨著泥石流移動。

  兩人此時已經隨著泥石流衝到了山下低谷處。

  在這裡,泥石逐漸堆積,漸漸地,守根已經無法支持。

  寒冷、疼痛、乏力、傷心,讓逐漸放棄了希望。

  三刀,等一會兒,哥就來陪……

  爹,娘,恕孩兒不孝……

  一隻手抱住了從斷樹上滑落守根。

  另一隻手則藉著浮木之力把兩人身體從泥漿中拔了出來。

  守根醒來時候,三刀正在親嘴。

  「……死了嗎?」

  三刀嚇得一口咬到守根嘴唇。

  把守根疼得倒抽一口涼氣。也因為這一咬,守根知道還沒死,兩人都沒死。

  「根子哥。」三刀訕笑。

  「……以為死了……」

  三刀低頭,伸出舌尖舔掉眼淚。

  不習慣地推開三刀,守根胡亂抹了把臉,問了句:「什麼時候了?」

  「快中午了。昨天發生事。」

  「還有多少人活著。」

  三刀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

  守根手肘撐地想要坐起身。

  「哥,小心……」話沒說完就聽到守根疼得大叫一聲。

  冷汗從守根額頭溢出,「腿?!」

  「哥,沒事。已經幫固定好,等下好點了,就背下山找郎中。不會有事。」

  「……不會有事?」

  「不會有事!」三刀保證。

  守根腿沒養好之前,三刀又要離開了。

  這次還提了一壺酒過來。

  三刀半躺在床上陪喝。

  事後才知道,那天們那個工棚上坡伐木,有一大半都沒下來。

  三刀告訴,舒家到底趕上了工期,沒有延誤皇家要求,為此還得到了皇家賞賜。

  因山體塌方死那批工人,舒家處理了。凡工簿上有名字,每家都得了十兩銀子。有些人家覺得賠償少,要和舒家鬧,很快一家老小就都在片馬消失了影蹤。久而久之,也沒人敢鬧了。

  守根也得了二兩銀子補償。三刀因為名字不在工簿上,自然什麼補償也沒有。

  「出門在外要小心點。」

  「知道。」

  「不用擔心,現在在學雕刻,等腿好了,還去做木匠。在片馬,會雕刻木匠更吃香點。」

  「嗯。」

  「走吧。」

  「哥,」

  「幹嗎?」

  「真不會娶個媳婦回家?」

  「誰會想嫁給一個瘸子。」守根錘錘右腿嘆道。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爹娘要傳宗接代,逼娶個歪鼻斜口,還不照樣得娶。」小流氓喃喃不安。

  守根給氣得冷笑三聲,「照這麼說,何守根只能娶那歪鼻斜眼不?好!就沖這句話,就撞破頭,也得把城裡最漂亮閨女娶回家不可!」

  小流氓騰地站起身,深刻地檢討道:「根子哥,錯了。就憑您,那還不想娶誰就娶誰。不過們根子哥誰啊?一般兩般根本看不上!您看看,就連這樣一表人才、未來金龜浪子三刀舒大俠,您何爺都不放在心上了,更何況那些凡花俗草。根子哥,您說不?」

  「……可以走了。天還早,還能睡個回籠覺。」說完,守根拉起被子倒頭就睡。跟這小子說話,不給氣死就得笑死。不想給這小子好臉看,只能裝睡。

  「根子哥?」

  守根不理。

  被子被硬掀開一條縫。

  「哥,真好擔心。擔心這一走,就會把忘了。」

  盡胡扯!守根以為想等天亮走,便往裡邊讓了讓,好讓鑽進被窩。

  「所以,決定了!」

  ……又決定啥了?

  那個混帳王八蛋!

  守根一想到那晚發生事,就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罵。

  那個不要臉小流氓,竟然敢對做那種事?

  守根氣憤不過,心想自己還太心軟了,竟然沒有當場用椅子把那小流氓砸死。

  一開始還不知道那小子想幹什麼,直到把壓在床上去扯褲子,才……

  拼著那條腿不要,立刻對那耍流氓小混蛋拳打腳踢,用盡全身力量反抗。

  口頭便宜佔佔也就算了,竟然真敢把當女人用!

  也許反抗得太厲害,也許那小子擔心腿,總之那小流氓並沒得逞,反而被打得光著屁股裹著被子窩在被窩裡哭了老半天。那慘相,不知情人還以為強了呢!還有那該死、難聽哭聲,差點沒把家人也引來。

  一怒之下,把那哭兮兮小流氓趕出了家門。還發火道:永遠都別再來找,否則見一次打一次。

  沒得逞小流氓就這樣離開了,背著個小包袱背影看起來比第一次離開時還要沮喪、還要可憐。

  守根狠下心腸。這小子還小,不能眼睜睜地看走錯路。

  就因為三刀對好,所以更要斷了所有離經叛道念頭。

  一年後。

  根子哥,佔了一座山頭。

  守根在打開這份久違了信件時候,看到開頭第一句話,腳下立刻滑了一下。

  可山大王好難做!

  那麼多張嘴,不但要喂飽們,還得給們立規矩。太難了,混了兩個月就干不下去了,然後決定把這個爛攤子交給山寨裡二當家。

  不知道願意不願意,也不知道現在幹得怎麼樣,因為當晚就走了。當然啦,為了不讓以為失蹤,給留了一封信,還給留了二十兩銀子。

  說到這兒,慘,哥,忘記身上沒銀子了,可現在住南山腳下最好客棧最好房間,還點了最貴菜……

  哥,出去轉轉,等會兒再給寫。

  回來了,知道一定很好奇去了哪裡。跟說吧,去了戴霞山莊一趟,找那個剛出爐莊主聊了聊。很大方,一聽現在囊中羞澀,立刻送給五十兩銀子。

  看這麼識趣份上,決定放過家那個突然宣佈引退老頭。

  不過說來奇怪,今年好像有很多高手都突然宣佈金盆洗手,要麼就說閉關修煉,還有說干脆放下世事雲遊去了。

  最可恨,這些人很多都榜中高手。害得想找人挑戰都找不到人。

  決定了,要再去找李三蓋!這次不打敗,就……

  就回去讓養!

  美不死小子。守根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把信揣進懷裡拄著拐棍出去幹活了。

  而這份被揣進懷中信,在最下方用很小很小字寫著這麼兩句話:

  哥,好想……

  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時光緩緩流逝,就在守根想著那小子大概不會再來信時,終於有人捎來三刀口信,說一切尚好無需擔心。

  幫捎話人用異常羨慕表情跟守根說:三刀現在可不得了啦,不但人長得越發精神,身邊那女子啊,簡直……嘖嘖,要能讓娶上那麼一個美若天仙媳婦,就少十年壽,也願意啊。

  守根聽了點點頭,心想那小子總算開竅了,轉身就去忙活了。

  轉眼又一年終時。

  這晚,守根突然從夢中驚醒。夢到一片火光,而三刀就站在其中看著。

  一睜眼,屋裡靜悄悄。

  不知道現在幾更,透過窗紙一絲微光,可以看到屋裡一些朦朧輪廓。

  守根睜著眼,剛才夢極為真實,到現在還覺得火烤在臉上感覺。

  周圍明明那麼安靜、明明知道那一個夢,心卻怦怦跳個不停。

  怎麼了?

  守根按住心口問。

  想閉眼,心中卻老有些不安。

  不知道還有多久天才會亮,看樣子也睡不著了,守根索性披衣起床。

  一拉開大門,一股熱浪撲面而至。隱隱,還有一股奇怪味道。

  咦?這可大冬天晚上。

  守根抬眼。

  天空一片紅光!

  這?!

  「走水了!走水了──!爹!娘!二娘!們快出來──!」

  「中元!耀祖!快起來!都給起來!走水了走水了!」

  守根猛地向離自己最近一個房間衝去,顧不得速度太快讓右腿一陣劇痛。

  「砰砰砰!二娘!起來!快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二娘驚慌聲音從屋裡響起,伴隨著還有清韻模糊詢問聲。

  「二娘快帶清韻出來!東西不要收拾了,來不及了!」

  說話間,剛才還在鄰屋肆虐大火已經串到自家。守根大急,什麼也顧不得了,用身體撞開二娘房門,背起床上衣衫不整小妹就往外面沖。

  「大哥,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守根來不及回答小妹,回頭大喊:「二娘,快!」

  二娘嚇得連衣帶都來不及系好,穿上鞋子就跟著大兒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爹及老二老三迷迷糊糊地出了房門,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火!火燒過來了!快逃!」

  何爹一回頭,那火光!

  與此同時,南大街一片響起了「走水了」叫聲,家家戶戶都一團亂。

  哭聲,叫聲,罵聲,銅鑼敲響聲音混雜到一起,何家老小全嚇呆了。

  「爹──!」守根回頭大吼一聲。

  何爹反應過來,「書!」

  「爹!」

  守根又急又怒,大喊著弟弟們名字,把小妹交給老三,催促二娘帶們逃出大門。

  再不逃就來不及了!火已經燒到們家!

  「爹!娘!」

  衝進爹娘臥室,卻發現娘竟在翻箱倒櫃收拾細軟,可忙裡出亂,塞了半天,包裹一個也沒做成。爹則忙著把書本和文房四寶裝箱。

  「爹!娘!火已經燒過來了!這些都身外之物,逃命要緊,快!」

  守根左拉一個、右扯一個,不顧們大聲喊叫,硬拖著兩人往大門沖。

  「根子!根子!還有一對鐲子,還有一對鐲子沒拿出來!」

  「根子,放開!書!筆!這個不孝子,那爺爺傳下來!那……哇啊!」

  何父大叫一聲,呆住了。剛才還在睡覺房間房頂突然就燃燒了起來,轉瞬間,們家祖傳二進小院就成了火世界。

  怎麼會燒得這麼快?

  如果剛才還在屋裡……

  守根趁此機會,拖著兩位驚呆了長輩衝出大門。

  身後,何家已經完全被火吞沒!

  隔壁院子靜悄悄。沒有人聲,也沒有人救火,更不見人逃出來。

  「師傅還沒出來!」

  何父還沒有從震驚中醒來,就看兒子大叫一聲向隔壁屋子衝去。

  「守根,回來!」

  守根師傅方駝子就住在們隔壁。那邊起火更早,能逃出來人都逃出來了,逃不出……

  「根子──!」何姚氏大叫。

  就在守根將要衝進火場一剎那,一團火光突然從隔壁屋衝出。

  那?!

  「師傅!」

  「殺千刀舒家啊──!」吼出一聲淒厲控訴,方駝子轟然倒下。

  守根脫下外衣,拚命去拍打方駝子身上火焰,其人見了也趕緊上來幫忙。

  好不容易火滅了,人已經成了焦黑一團。

  二娘侍妝緊緊摟住女兒,把她頭按在懷裡不讓她去看。

  耀祖、中元木楞楞地看著,連哭都不會了。

  守根在方駝子腳邊跪下,淚流滿面。

  耳聽南大街慘叫哭叫聲一片,眼看家園被火海淹沒,守根捏緊拳頭,滿懷怒火。

  舒家!們怎麼得罪了?

  春天走了,夏天過去了,秋天還沒感覺到,片馬冬天就又來臨了。

  從入冬到快過年現在,掙扎於生活中守根似乎已經忘了遠在方人。

  根子哥,成家了嗎?

  這封信,數來數去就八個字。

  守根看著手裡這封經過輾轉反覆才到手裡信,輕聲笑了笑。

  第一次,託人給舒三刀回了一封信。

  成了。

  就兩個字。連落款也沒有。

  不知道這份信舒三刀什麼時候能收到,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

  只想,該給兩人之間畫個句號了。

  對來說現在最重要就怎樣填飽家人肚子、以及怎樣挨過這個似乎漫長無期寒冬。至於某個小流氓,……現在怎樣,已經跟沒有多大關係。

  每天每天,起早貪黑,凡能變成錢、弄到飯吃,只要不違背良心事,什麼都做。忙得也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其它事情。

  如果換在一般人家,有個像這樣努力賺錢養家人,家裡日子肯定不會太差。只可惜何家不但有個患了富貴病何清韻,還有兩個只知書本不知世事書呆子。

  日子雖然苦,但守根並沒有絕望。堅信天無絕人之路,何家以後一定會越過越好、一定會度過這段煎熬日子。

  兩年後。

  三月,沒有和煦春風,還在刮著凌厲如同刀刃一般冬風時。

  這天傍晚,無意間看見了某人。

  說起來那人變化還真大。

  相信除了自己,大概沒幾個人還能看出那人就當年那個不起眼地痞小流氓。

  想那人應該沒看到。

  畢竟任何一個男人摟著本城最有名最漂亮花娘、坐在本城最貴最好酒樓、喝最醇最陳花彫時,大概都不會注意到一個正跪在地板上擦抹客人嘔吐物雜工。

  把醉鬼吐出來東西用煤灰蓋了,掃進簸箕,再用抹布一點點把地板擦洗乾淨邊幹活邊想:這小流氓不知道在外面幹了多少傷天害理事,短短三年就發達成這樣。不對,從第一次出去到現在有六年了吧?

  ……沒錯,承認,就心理不平衡。

  這之後,又看到那人兩次。

  一次在去城西借高利貸時,被人拒絕趕了出來時候。

  那時那人正在路上痛揍當地一個很有名氣賭場老大。在周圍,地上還倒了十幾個慘哼不斷爬不起來小嘍囉。

  低著頭從身邊繞開走過。

  過了幾天,就聽說城西最大家賭場老闆換人了,只老板名字並不叫舒三刀。

  第二次在跪求藥鋪掌櫃,求按照藥方子配兩副藥時候。

  那時那人正在對面和點心鋪俏寡婦調笑。俏寡婦整個人都快依到懷裡了,那流氓索性來了個軟玉溫香抱滿懷。

  藥鋪掌櫃沒有給藥,就連願意給白干三年都不成。相反藥鋪掌櫃還說:要來這兒做學徒多著呢,不差一個,去去去!真,要人人都來求送藥,這鋪子還用不用開了?

  於當天傍晚,站在了城西最有名賣市街上。

  「站在這兒幹什麼?」很不滿聲音。

  守根抬起頭。

  很高,很雄偉。

  男人身材相當高大,比一般人要高出一個頭還多。光那副魁偉身材就能讓膽小人在面前兩腿發抖。

  男人不但高大,還特別結實。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身體有多精壯似,大冷天竟然只穿了件單薄布褂,胸口那兒還敞開著。從那裡可以清楚看見男人渾厚肌肉和緊致皮膚,還有些不太明顯傷疤。那種感覺,只要個女人,大概都想趴上去咬兩口。

  男人臉也跟身材一樣,充滿威迫性。整張臉線條硬邦邦,五官像用尺子在臉上量好了距離一般,端端正正。整體說來算不上特別俊美,但卻充滿男人味,尤其再加上下巴一圈青厲鬍渣。

  從外表上看,這一個會讓最浪蕩妓女立刻腰軟男人。

  從內在看,……內在就不用看了……

  瞅瞅四周,一群或蹲、或站、或席地而坐人,這些人無一例外,都一副滄桑瑟縮窮樣。守根心想:看不出來嗎?

  「喂,老子在問話,聽不見啊!」男人雙手叉腰,惡聲惡氣。

  「老子還在城隍廟等拿錢回去,這位大爺,您哪位?認識嗎?」守根慢騰騰地道。不故意慢騰騰,實在餓得沒力氣說話。

  「!」惡霸雙眼一瞪,「小子,敢這樣跟刀爺說話,不想活了不!喂,問,不在這兒賣呢?」

  「沒錯。這位爺,您要買嗎?」

  「嗯。想買個僕人,不過就這樣……」上下左右瞄幾眼,男人不屑道:「下鍋都不夠燒一鍋。」

  守根沒吭聲。

  「跟爺走吧,回去帶過好日子,以後要好好侍候刀爺知道不?敢不聽話,一天三頓打!」

  守根眼睛一亮。

  惡霸露出一絲滿意笑容。

  「爺,您看怎麼樣?小很能幹!價錢便宜,只要五兩銀子買斷一生!爺,什麼都會,什麼粗活都能幹!」

  守根用最快速度,繞過男人,追上一個看起來像管家人物。

  ……寒風吹過,撩起男人衣擺……

  「何!守!根!」惡霸炸了。

  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抓住那瘦削男人衣領,對正對打量管家樣中年男人大吼:

  「娘給老子滾!蹲茅坑還有先來後到呢!這老子先看上!看,看什麼看!再看老子剁了!」

  「小子無禮!知不知道誰?竟敢這樣對說話?」中年管家怒了。

  「老子管誰!滾滾滾!」高大男人一把推開比矮了一個頭中年男子,扯著守根就要走。

  「給站住!竟然敢……」

  中年人話未說完,就見周圍呼啦一下突然出現了四五個地痞流氓樣人物。

  「刀哥,怎麼了?不有不長眼睛人得罪您了。」

  「刀哥?舒三刀?」中年管家臉色變了。

  「對,這們刀哥。哎喲,這不高老二家管家嗎?怎麼,不認識刀哥呀?還高老二根本就沒把們刀哥放在眼裡啊?」

  中年管家連話也不敢多說,低頭從混混中擠過,一溜煙跑了。

  「哈哈!刀哥,您來這買僕人呀?」說話混混上下打量了被拎在男人手裡瘦弱男子幾眼,鄙視道:「就這樣?跟個病癆鬼似,能把您侍候好嘛。刀哥,您要找僕人,小包了,保管幫找幾個……」

  「閉嘴!」男人不領情,眼睛一翻,「老子就看上這個了!還有們別再跟著,老子看了就煩!」

  「。小們不會跟著您,小們只會在您有需要時候才會出現。」

  這次輪到守根翻白眼了,這幫小混混也太不會拍馬屁了吧?拍這麼明顯,當聽人都傻瓜呢!

  顯然叫刀哥男人並不傻瓜,挖挖耳朵,眼睛一斜,吐出一個字:「滾!」

  立刻,賣市街上一個地痞流氓樣都看不到了。

  「根子哥,」男人轉回頭,訕笑道。

  「放開。」

  「哦。」男人立刻鬆開守根領子,還給拍了拍灰。

  守根抬腿就走。

  「等等!那個……」拉住守根手趕緊鬆開,撓著下巴上青青鬍渣,男人湊近守根,腆笑道:「根子哥,呀。」

  「誰?」

  咻……幾乎可以聽到聲音似,男人立刻萎縮了。

  「、……真不認識還假不認識!」男人突然挺直腰大吼。

  「這位爺,您也看到了,個什麼東西,您又怎樣人物,怎麼看,也不會認識您啊。喂!幹什麼?放下!叫放下聽見沒有!」

  沒有!

  男人扛著守根大步向前走。

  「放下來!娘!不嫌丑,還要出門見人呢!」

  直到聽到這句話,男人這才把守根從肩頭放下。

  「先說好,要不肯跟走,那行,就扛著在片馬城走一圈,讓所有人都知道舒三刀買下了何守根做老婆。」

  ……要敢這樣做,立馬去買耗子藥毒死!

  舒三刀回來了。

  歲月腳步、外界歷練讓從一個耍潑撒賴少年成長為一個……

  有人說三刀越來越像一個浪子,充滿男人味、誘惑著所有女人浪子。

  有人說三刀越來越有氣勢,現在回來想來要在片馬作一番事業。

  也有人說現在三刀充滿了神秘感,沒有人知道這五年來在外面做了什麼,又怎麼發達起來,回來又為了什麼呢?

  舒家看法呢?沒有人知道。但城中蛇鼠們已經敏感察覺到舒家似乎變得緊張了一點?

  那守根呢?在守根眼中,三刀現在什麼樣?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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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何守根怒瞪蹲在地上一幅痞子樣男人。

  「說,這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男人蹲在地上,頭也不抬地用樹枝在地上畫烏龜,龜殼上還大大寫上了何守根三個字樣。

  守根氣得走過去把烏龜用腳塗掉。

  男人轉個方向繼續畫。

  「舒三刀!」

  「幹嘛?」

  「幹嘛?還問幹嘛?問這些怎麼回事?」守根氣得聲音都抖了。

  男人總算抬頭了,瞄了一眼堆在空地上木材和石塊,突然大叫一聲:「哎呀!這些什麼?什麼時候冒出來?」

  說完抬起頭,一臉驚喜地道:「根子哥,看老天爺對多好!這不,地剛拿回來,就給送蓋房子材料來了。」

  「舒三刀!」守根大吼。

  無奈,男人站起身,高大身材遮住了斜照在守根身上陽光。

  「說根子哥,能不能不要這麼固執?不就一些木材嘛,人家給送來,用就。」

  「什麼叫做人家給送來就讓用?、……問,不又跑去威脅人家?這些建材不都敲詐來?」

  「根子哥,說話要憑良心好不好。看到敲詐人家了嗎?看到威脅人家了嗎?還有這個人家誰?」

  守根握緊拳頭。

  有人從路邊走過,看到兩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還有人跟守根打招呼。

  「小何,蓋房子呢?地什麼時候收回來?」其實來人更想問:錢哪來。沒好意思開口。

  守根當然明白這些街坊意思,勉強擠出一個笑臉,點頭致意道:「跟朋友借了些錢,剛把地收回來。」

  「記得打借條。」旁邊多了一道涼涼聲音。

  「知、道。」守根咬牙切齒。

  「這位……?」街坊好奇地問。

  「朋友。」守根含糊回答,換來三刀一記白眼。

  「不容易啊,們家也總算熬出頭了。」

  有一個人停住腳步,自然有第二個。

  「啊啊。真不容易,收回這地要不少錢吧?」

  錢?守根實在不好說出口,收回這地一分錢沒花。

  「守根把家祖屋地皮給收回來了?怎麼辦到?尹發財不說要拿這地皮蓋酒樓嗎?去年有人出價一百五十兩銀子都沒肯賣。現在怎麼就捨得放手了?」

  「就啊。守根還真有本事。說說怎麼辦到?家那親戚到現在都沒辦法從尹發財那兒拿回地契,要有法子可得告訴。」

  法子?

  簡單。找把大刀橫在尹發財脖子上,別說讓出讓地契,就讓讓出家老宅也沒問題。

  守根看了一眼抱臂靠在建材堆上三刀。瞧瞧這傢伙得意勁!

  這樣做跟尹發財這種惡霸又有何區別?

  竟然還有臉說這叫以惡治惡?

  而且有沒有想過尹發財身後人?知不知道尹發財和舒家有關?有沒有想過得罪了當地土皇帝舒家將來要怎麼在片馬城立足?

  當然這些話守根已經翻來覆去跟三刀說了好幾遍。可惜全都成了對牛談琴。對方不但沒把其中利害放在心上,反而還得意洋洋地一個勁向表功。

  表功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借此機會佔便宜說收利息。──不揍,豈不讓好了傷疤忘了痛?

  「真沒啥法子,就找朋友幫忙跟尹老爺談了談,後來就答應了。」守根含糊以對,想應付過去。

  「朋友?哪位貴人?竟然可以和尹家大老爺說上話?」問話人眼睛自然瞟向一幅懶洋洋樣子卻仍然極具氣勢三刀。

  指指自己鼻子,三刀笑:「沒錯,就大爺。想讓老子幫親戚說話可以,開口銀十兩。包賣出去什麼價、收回來還什麼價。」

  「十兩?」問話人眼露懷疑,「真能跟尹家大老爺說上話?如果付十兩銀子,真能把家親戚地契以原價收回?呃,能不能少點?」

  三刀無所謂地笑:「如果先付十兩,地契原價收回。如果要看到地契再付,就得再加十兩。可以自己算算合不合算,決定好了,就到城西來找,就說找刀哥,自然有人帶來見。」

  「刀哥?舒三刀?!」城小,幾個月時間已經足夠讓八成以上人聽過刀哥大名。

  「咳,邵叔,還有點事要找三……刀哥,您看……」守根眼看三刀竟然在面前做起生意,不想事情越惹越大引來尹家忌恨、舒家注意,連忙找藉口脫身。

  「哦哦,不好意思。刀哥,那且容小老兒與親戚考慮一下,到時候們再詳談。守根哪,們有事們先辦,記得房子蓋好請們這群街坊喝酒就成。」

  「一定一定。」守根躬身相送,對這些曾經照顧過們一家街坊,一直心存感激。其中雖也有些見死不救,但大多數見們過不下去了都會施捨們一口飯吃。

  三刀揮揮手,表示知道。

  兩人剛離開,就看那堆建材邊也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兩個地痞似人物往那兒一蹲。

  也怪不得三刀走得安心。守根則完全沒想到。

  一人在前,一人在後。

  三刀走在後面看著前面走路微跛守根,心裡頗不味。想上前扶,可經過前車之鑑,知道上去只會挨罵,只得跟在後面慢慢隨行。

  走著走著,那心情就慢慢轉變了。先從那麼點心疼變為一點點心酸,想自己對這人情根深種,這人卻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別說和親近,哪怕只單純地想要對好,還推三阻四。給銀兩讓還賬,竟然打借條給,還明明白白寫上了利息多少、什麼時候償還等。

  說這讓情何以堪?

  越想越難受,越想越委屈,這份心酸就發酵成了重重怒火。

  「喂!」

  守根繼續走。

  「何守根!」

  守根回頭掃一眼,轉頭繼續向西城門方向行去。

  「姓何,老子在跟說話聽見沒有!」

  「什麼時候成老子了?」守根腳步停都未停。

  「何……!根子哥,要氣到什麼時候?」三刀立刻就軟了。

  守根沉默一會兒,看三刀走到身邊,低聲道:「沒有生氣。只現在跟說什麼,也聽不進去,叫不要得罪尹發財,花錢把地契買回來,偏要用刀威脅。表面怕了,把們家地契還回來了,但那樣人又怎麼會不懷恨在心?如果以後離開片馬去外面混也就算了,既然說要在片馬落腳,哪能得罪這些小人。不怕尹家,但舒家呢?」

  「舒家?」三刀嘴角扯出一絲笑容,怪怪,有點不屑。

  「哥,放心,既然回來,就不怕得罪任何人。」

  「啊……。不知道在外面到底混得如何,但一個人再厲害,又怎比得上一大家子,更何況們在這裡已經紮根五十多年。」

  「哥,那覺得尹發財要價二百兩,能付得起?當初那塊地才賣多少銀子?有沒有二十兩?知不知道就算在最繁華江南地帶、哪怕京城,地價才多少?二百兩銀子,可以在江南買一棟兩進兩出小院子,還有剩!」

  守根不吭聲了。三刀說沒錯,當初家祖屋這塊地被尹發財半強迫地收購走時,沒算銀只算米,一共折合了十九石下米,折合銀子約莫十七兩左右。而這十九石下米,大部分拿來換藥換老母雞換人參,剩下來只夠勉強果腹,又哪來銀錢收回祖屋地契。

  而當初為什麼會接受這麼低價,雖說跟家只知書本又固執老爹也有關係,但大部分還因為尹發財使手段,讓們不得不低價賣地契B>B並不得不把地契賣給。

  「想想看尹發財當初怎麼對、怎麼對這條街上被燒那幾戶人家,廢一條膀子還算輕。如果不當初聯合一幫痞子把們逼得走投無路,又不讓其人收購們地,們家又怎麼會過得這麼慘?再說,就算,身上也掏不出二百兩銀子。」

  守根默默無語,知道三刀說都對,也覺得尹家該受懲罰。可一事歸一事,就因為知道三刀對好,越發不願意插手家事。

  因為不願意三刀因為自己而惹上不能惹人。

  「哥,說就別瞎操心了。舒家什麼人,又怎麼會因為這樣一隻小魚小蝦大動干戈。放心,尹家不過和舒府管家有親戚關係,一旦舒家換主,們管家自然也會換人。」

  「舒家要換主了?」守根驚。

  「嗯。聽說們現在這個老當家準備讓位,下面幾個兒孫正在為這事鬧騰呢,城裡這些雞毛蒜皮小事們根本不會過問,也沒空過問。」

  「如果真這樣就好。話說回來,」守根臉一繃,「問,那些木材石材哪裡來?有沒有給人銀錢?多少?另外還有請工匠錢,一共多少?……」

  「打借條給吧?好啊,等房子蓋好,一起跟算。」三刀念頭一轉,一口答應。

  「身上錢夠麼?工匠錢一定要付,大家都辛苦人。」

  「知道。錢夠了。」

  「晚上過來吃飯?」

  「就那城隍廟?幾個老少爺們睡一個破屋,想對做啥都不行,還算了,另外找地方窩。哥,走了,明天工地見。」

  舒大流氓跑得快,沒讓守根用鞋底砸到。

  守根跛著腿走過去撿起鞋子拍拍,穿上腳,走出城門。

  三刀雖然回來了,但們仍然有各自生活要過,就像以前一樣。

  對於守根來說,三刀歸來,確實讓大大鬆了口氣,至少債主將只有一人,而且不會逼馬上還。

  回去要怎麼跟爹娘說呢,如果讓們知道家裡地契收回來了,不但如此,而且很快就能住進新屋,不知們會露出什麼表情?

  何家眾人大喜過望。

  喬遷新屋時,何父帶著三個兒子給每位當初幫過們街坊鄰居都敬了酒,挨家挨戶送了兩個雞蛋。

  奇妙,幫了最大忙三刀卻沒露面。

  一直到何家遷入新屋約半個月後十二月初九那晚,三刀才在深夜溜進何家,敲響守根窗戶。

  「就穿這點,不冷嗎?」守根搖頭,關上房門。一回頭,三刀已經在床上坐著了。

  「這半個月去哪兒了?都沒見人影。」守根過去推,脫掉鞋子鑽進棉被擁被而坐。

  「也冷。」三刀扯被子,想要把腳伸進去。

  「冷?冷就穿這點?去!坐那邊椅子上。」

  三刀怒,「對這個最大債主就這態度?」

  「刀大爺,下次您來記得跟小人提前說一聲,小人一定敞開大門,把您迎至廳堂,盛情款待。並讓小人全家對刀大恩人頂禮膜拜,再給您做一個牌位,每日三炷香。」守根住嘴了,三刀那表情像要哭了。

  「就欺負吧!這世上也只有敢這樣欺負!」

  「別噁心了,來幹什麼?每次都深更半夜來,見不得人不?」

  「不怕妹纏上來嘛。」男人覺得特委屈。

  「不說倒忘了。記得離妹遠一點。」

  「根子哥,放心。對一顆心那可惟天可表,絕對無人能動搖。妹那小蘿蔔頭,還沒長開呢,要她幹啥?暖被子還嫌……」

  「閉嘴!」

  「噢。」

  「這次一共花了多少錢?」

  「不多,前後加起來一共也就八九十兩。」三刀想去摸守根手,又不敢。

  「八九十兩?!」守根暈了一下,「怎麼會這麼多?不就請了四個工匠?還幫手了。」

  「材料啊。您也不看看小給您用了什麼材料。誰叫急著吼著要付錢,對方跟一算帳,那當然按市價來,百年杉木做大梁,一共用去六根。光這六根老木,就能佔大半了,還有……哥?」

  「怎麼不問一下?」守根聲音都抖了,這次不氣,怕。八九十兩銀子,這要怎麼還?什麼時候能還完?

  「還沒說利息呢。想過了,也不會什麼營生,要想在片馬城混下去就得找點事做。放高利貸就挺不錯,看在哥第一個主顧份上,們這利就算少點,看月利兩分怎麼樣?如果同意話,喏,這欠條,都帶來了,在這兒畫個押就成。」三刀說著,真從懷裡掏出一張準備好借條遞到守根面前。

  守根看著面前借條像呆了。

  「、不在城裡給人作打手嗎?怎麼還要放高利貸?」

  「打手?」這次輪到三刀愣住,不過很快就笑了,笑得兩隻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

  「哥,日子難混呀。小弟這幾年在外賺得些辛苦錢可都花在身上了,如果不趁著現在還有力氣砍砍殺殺,多找幾條營生,以後日子難喏!或者……哥養?」

  「……養,這帳就算了?」

  「別這樣說嘛,親兄弟明算帳,咱們一碼歸一碼。何況打借條主意還出,當初說送,不要。既然如此小弟也就不客氣了。」

  「三刀,」

  「嗯?」

  「殺了吧。」

  「哥,您看這話說!不就八九十兩銀子嘛,哦,還有前面幫還賬,一共約莫百十兩吧?這樣吧,看在們這麼長時間交情份上,算一個整數,前面欠條都給撕了,就當一共欠一百兩銀,利息呢,們還按照月利兩分算。哥,您看看,這您以前打欠條,您可確定好,都撕了啊。至於這張嘛,就……」

  「舒三刀!」

  「有!」

  「都準備好了不!」

  「咋了?生氣了?不打算還了?沒關係,哥和什麼情份,要不想還,那還不一句話,那就算了。」三刀說完就把那張百兩借條塞回懷裡。

  「等等!」

  「嗯?」

  「拿來。」

  「哥……您確定?真無所謂,您要不還,一句廢話不會說,誰叫您以前賞過一口飯吃呢。」

  三刀那張小人得志臉看得守根一肚子惱火。

  「閉嘴!」守根一把奪過那張欠條,咬破食指就在欠條上按下了手印。

  「哎……哎……」一個沒看住,見家根子哥咬破了手指,可把三刀心疼。

  「哥,這麼快干什麼,印泥都準備好了……」

  守根一腳踹過去。

  「哥,這錢真不難還,那個……沒銀子還,可以用身子……哥,別打別打!痛痛痛!哥,怎麼可以用板凳砸!」

  「砸不死這個混蛋!」

  「哇!哥,小心腿……」

  「往哪兒跑!讓一天到晚想糊塗心思!讓不學好,什麼不好做非要做流氓!讓放高利貸!敢給放高利貸試試,不把小子打得連爹娘都認不得,跟姓!」

  「哥,饒了吧,除了,發誓不放別人高利貸。哥,別用鞋底打臉……」

  「!啷」一聲。有人撞開大門逃走了。

  「大哥,剛才不三刀哥?」有人聽到聲響,從裡屋出來。

  「回去睡覺!」一隻腳跳著出來守根回頭就一聲怒喝,嚇得妹腦袋一縮,不見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流逝。

  有了安身之所何家漸漸擺脫了那兩年貧困,在守根一心努力下,吃上魚肉何父甚至開始重新考慮讓老二中元去趕考事。

  同時也就像三刀當初預測,尹家吃了大虧卻並沒有來找何家麻煩,舒家那邊更一點動靜也沒有。

  兩年過去,三刀仍舊在片馬混日子,不過大部分時候都看不到人。就連守根一年中也見不到幾次,問在忙什麼,說出城辦事。至於辦什麼事,沒說,守根也沒問。

  兩年中,三刀雖然不怎麼在城裡,但該做事一樣沒少做。

  譬如:何母又給長子張羅了一門親事,得到消息,硬從千里之外飛騎而歸,拿著那張百兩欠款月利兩分欠條就直奔女方家裡。不用說,這門親事自然就這麼無聲無息、不明原因地沒了。

  女方得到三刀警告,不准告訴何家人退親理由,只說嫌棄守根右腿有疾。當然那得了三刀好處,們才肯這樣說。

  而不明究竟何家除了嘆息也別無法,守根心中多少有數,猜出八九和那流氓有關。不過不管真實原因為何,自己殘疾真,再想到自己那一身債務,心想還別害人家閨女了。

  再譬如:這年年初,也不知三刀憋久了還憋急了,半夜摸進守根房裡,拿著欠條要守根付利息。

  雖說因為守根死活不願而未達成夙願,但好歹也算解了一些饞,佔到了那麼一些小小便宜。

  同樣,也因為佔到了這點點便宜,不得不逃出城外躲了兩三個月才敢回城。因為……守根那晚被氣瘋了,竟然拿柴刀砍,還說看一次砍一次。和守根相處多年,知道根子哥這次真發了脾氣,不想死更不想還手哪還敢繼續待在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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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天剛濛濛亮時候,一向早起守根已經走在大街上。路上人不多,三三兩兩,全都把腦袋縮在衣服裡走路。偶爾碰到熟人,就互相打個招呼。

  攏緊衣襟,守根對著雙手呵了口氣。今年又個大冷年,才九月底就冷得讓人發顫。而且片馬城冬季本來就長,今年大概不凍死個把人,老天爺也不會罷休。

  可再怎麼冷冬天也沒有兩年前那兩個冬天難熬,連那時都熬過來了,這點嚴寒又算得了什麼?

  看到街道對面走過來一個身材高大男子,守根眼神有了點恍惚。

  快半年了,這次那傢伙一離開就離開了半年。走時說去幫石胖子家那個厲害祖母,幫她解決她老情敵,不過到底幫不幫,要看看誰順眼。說得不明不白,守根也聽得糊裡糊塗。

  問讓幫哪一個。只能回答:幫弱,幫有理。

  就這麼一句話竟然讓三刀一副知道該怎麼辦似地點點頭,飄然而去。

  這一飄就飄去了半年,而守根直到三刀走得不見人影才想起來、一封信裡好像提過這個姓石友人。

  到底怎麼樣了呢?

  有沒有順利解決?

  那石姓人家住在哪裡?否也和片馬一樣寒冷?

  那傢伙否仍舊一身單衣,不怕冷把胸膛露在外面?

  還有到底該拿怎麼辦?

  停住腳步,等右腿斷裂處那陣突來疼痛過去。

  男人和男人……

  如果真在一起了,那日子要怎麼過?

  周圍人眼光能不在乎嗎?

  家裡人指責能挺得住嗎?

  絕子絕孫下場能對得起生下三刀父母嗎?

  三刀還個孩子時,以為只不過胡鬧、好玩。

  孩子變成少年時,也以為這不過對方一種朦朧錯覺,等三刀有了真正喜歡女子,自然就不會再纏。

  可少年變成男人回來時,竟然還對有依戀、有情慾。

  有依戀,可以理解,也願意接受。

  可情慾?

  說真,如果不那晚那傢伙壓上身,還真不知道那流氓對竟然還有情慾之心。

  那時已經二十六了,如今更二十七歲高齡。別說男人,就女人看也嫌年齡偏大呀。

  那傢伙不會真喜歡男人吧?

  那在外面會不會和其男子……睡過?

  「早啊,根子,一大早就忙呢。」

  耳邊突然傳來街邊燒餅鋪大伯招呼聲。守根嚇了一跳,臉色一紅,趕緊收回心思,抬頭回笑道:

  「早,章伯。您不比更早?」說著,走過去要了四個燒餅。

  「帶回家吃?要不要來些豆漿?」

  「不用了,二娘燒了稀飯。」

  「二娘就勤快,爹好命,娶到兩個老婆,一個漂亮,一個能幹。對了,」章伯一邊用油紙包燒餅一邊隨口問:「昨晚出城了沒?」

  「沒,怎麼了?」守根也隨口問。

  「昨晚半夜城東好像有人鬧事,早上林場進城人說,看到東城牆外吊了個人屍體,看樣子像剛死。」

  「哦,這倒稀奇。城牆外頭好久沒吊人了吧?」守根笑,事不關己地拿過燒餅揣進懷裡捂著。

  「呀,真好久了。上次吊人還年前吧?」

  「啊,都快一年了。」

  閒聊中,新客戶上門,守根也轉身離開了燒餅鋪。

  吃早飯時候,何家家主何夢濤捧著陶碗斯文地吸了口稀飯,放下碗,用筷子指指自己碗邊。二娘侍妝理解地掰了半塊燒餅放在碗邊。

  「二哥,城隍廟老廟祝讓告訴一聲,過去幫寫封信。」何耀祖大口吃著燒餅含糊道。

  何家老二何中元點點頭,表示知道。

  「信錢呢,拿了沒有?」守根突然開口。

  耀祖動作一頓,捧著碗說話越發含糊,「就十個大子,先拿了。」

  「又!」何中元氣得擱下碗。

  「吵什麼吵。飯不言覺不語,有什麼話吃過飯再說。」家主發話,幾個小子都沉默了。

  一頓飯很快吃完,耀祖剛想離席,就聽老二中元慢騰騰地開口道:

  「爹,娘,二娘,大哥,現在已經九月底。」

  何家人突然集體陷入沉默,表情各異,何家家主表情最為複雜。

  半晌,何爹咳嗽一聲:「九月底了呀,該準備了。」說著,眉頭卻緊緊皺起。

  「要多少錢?」守根似乎早就知道弟弟有此一說。

  何中元盤算一下,道:「作為童生,需參加明年二月縣試,及四月府試和院試,都通過了才能獲得秀才資格。可在這之前,先得花錢請廩生給具保,這約莫要花二兩銀子。通過府試,即可參加提學道在府城舉行院試,也就說不必跑兩個地方。如能順利通過這次童試,取得秀才資格進入府裡官學,連路費加頭年生活費,約莫十兩銀。」

  「十兩!」耀祖叫。

  「十兩?夠不夠?」守根問。

  中元不屑地瞥了眼老三,轉頭對著大哥恭敬道:「約摸夠了。如能進入府學,必定努力讀書爭取廩生資格,這樣每年可得八兩三錢生活補助。如不能取得廩生資格,給人寫信抄經也能熬到鄉試時候。到時如能取得鄉試資格,還煩請大哥再擔待一二。」

  守根低頭,算自己床鋪下存銀有多少。

  何爹看向大兒子。

  何家兩位夫人也看向大兒子。

  何家大兒子守根,全家脊樑骨。何家每個人都清楚,雖然家主何爹,但真正撐起這個家卻長子守根。

  其幾個兄妹也看向自己大哥。不過中元期待,清韻尊敬,耀祖眼光裡卻含了些埋怨。

  何爹又咳嗽一聲,和聲道:「守根,能湊出多少?」

  守根抬起頭,「爹不用擔心,自還完欠債後,這兩年一直在給中元存趕考錢。去府城考秀才錢差不多夠了。」除了欠三刀錢一個大子沒還外。

  何爹點頭,面上露出微微喜色:「這就好這就好。中元今年就沒趕上,還擔心明年也去不成。童試在明年春,如果錢湊齊了,收拾收拾也該出發了。」

  「,準備在來月初就出發。」

  「好孩子,何家光宗耀祖就靠了。如果能考中秀才,娘就死了也開心啊!」

  大房何姚氏撫著次子肩膀激動道:「去忙吧,好好準備準備。娘和二娘這兩天就給趕製件袍子,府城不比這裡,那裡人更重衣冠,府試一過,就知府學生,到時別給人瞧不起。在外面看到合適鞋面也買上兩副,讓二娘給做兩雙鞋子。」

  「對,對。」何父及二娘侍妝也連聲附和。

  何姚氏說完,又轉頭對坐在侍妝及她中間幼女說:「清韻啊,如果二哥考取秀才,也不用擔心嫁不到好人家,以後也不用過苦日子了。不過想要嫁個好人家,就必須要有個閨秀樣子,從今天起,不准再給出門,聽見沒有?」

  「大娘……」清韻不依。

  何姚氏一瞪眼,清韻頓時不敢作聲,心知她娘肯定不會幫她。於低頭前偷偷瞟了眼最疼她大哥。

  守根對小妹笑笑,心想城裡這段時間有點亂,不讓她出門也好,也就沒有反駁母親。

  見大哥沒為她出頭,小清韻嘟起嘴,暗地裡詛咒二哥考不上秀才才好。

  本要離席耀祖此時突然重重哼了一聲,!噹一聲踢開椅子大步向門外走去。

  「耀祖!這幹什麼?做給誰看呢!」何爹怒聲喝斥。

  二娘侍妝眼光複雜地看向這個親生兒子,又無奈又生氣。

  耀祖扶著門框轉回頭,眼圈有點紅,盯著自己腳尖低聲道:「沒什麼,去找小巧。」

  說完轉身,卻還忍不住低低說了聲:「偏心鬼。」

  何爹怒,剛要怒斥三子,卻被長子拉住衣袖。

  耀祖趁這個機會,溜了。

  「這孩子,一直都這麼毛毛躁躁。上次就說做生意做生意,給了五兩銀子吧?結果呢?出去一趟不但一個銅子沒賺到,相反還把本金賠個盡光!如果不賠了這筆錢,中元需要等到明年去趕考嗎?」

  「做生意?看拿去賭了吧。」老二中元冷哼。

  「中元!」守根一瞪眼,隨即轉頭安慰父親道:「爹,話不這麼說,耀祖有向上心總好。生意嘛,總有賠有賺。那五兩銀子就當給三弟買個經驗,等下次就知道什麼路不能走,什麼人不可信。」

  「哼!什麼向上心?看不賭就好了。而且哪做生意料子?下次?下次讓自己掏本錢。家裡能有多少錢給賠?讓踏踏實實在林場工作,又嫌苦又嫌賺錢少。那孩子!」何爹怒其不爭,不住搖頭嘆息。

  二房侍妝不便開口,暗中拉了拉大房衣袖。

  大房何姚氏意會,開口做和事佬:「相公,算了。耀祖還小,等娶了媳婦也就安定了。」

  「小?都十八了還小?大哥十三就拿工錢回來養家,十六才進林場。兩年來,拿回來錢還沒老二給人寫信抄經多,而且又不像老二個讀書料子,要不們一直寵,現在……」

  「爹,耀祖老么,難免依賴心重點。家裡不缺那兩個錢,只要不往壞道上走就行。況且就像娘說,等成親搬出去住後,自然知道養家餬口重要。」

  二房侍妝連忙點頭。

  何爹看大房還有長子都開了口,也就不再說什麼。

  「娘,二娘,們在家裡給中元準備下行李,有事就去劉東家那兒找,先走了。」

  安慰了三位爹娘,摸摸小妹腦袋瓜,守根出門了。

  隨之,中元也去了城隍廟。家裡事向來不需操心。

  「大哥!大哥!」

  守根回頭,看到後面小妹拎著裙角追了出來。

  「娘不讓別出來嗎?怎麼又跑出來了?」守根拿這個被寵壞小妹妹沒辦法。

  「大哥,」清韻拉住衣角,小臉紅紅地道:「這段時間有沒有看到三刀哥?」

  守根微微皺起眉頭,「爹不三令五申地跟們說了,不要在別人面前提們認識三刀嗎?」

  「沒有在別人面前提呀。而且叫不要去找三刀哥,也沒去找啊。」清韻委屈地噘起小嘴。「爹也真,三刀哥做打手又怎麼了,老說下九流,叫們不要跟來往,們家明明承了人家天大恩情。」

  守根伸手擰了擰她小鼻頭,無奈地笑道:「啊,收收心思吧。三刀不能沾人,知道嗎?倒娘和二娘給選幾個未來夫婿,覺得裡面有幾個倒不錯,如果想見,可以偷偷帶去見見們。」

  「大哥!才不要嫁人呢。」清韻不依,撒嬌道:「大哥覺得那幾個人能比得上三刀哥嗎?們有三刀哥高嗎?有三刀哥那麼有本事嗎?而且們能比得上三刀哥那麼……有男人氣概嗎?」清韻臉更紅了。

  唉!守根在心中嘆氣。死流氓,衣服不好好穿,偏偏要敞著衣襟到處賣弄。那身板、那樣貌,男人中有幾個?說看到這樣一個男人,還未婚男人在城裡晃,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心裡能安生嗎?這下好了,家妹子也要陷進去了。

  不行,下次看到得好好跟說說,讓離清韻遠點,今後最好不要出現在何家五里之內。

  「大哥,知道和三刀哥關係很好,能不能、能不能……」清韻低下頭,害羞地擰著手指。

  「不能。」守根斬釘截鐵,沒有給小妹任何希望。

  「大哥!」清韻跺腳,「、……最討厭了!」說完就衝進何家大門,砰地把大門關上了。

  「這丫頭。」守根搖頭苦笑,心想清韻要知道三刀其實喜歡男人……哈哈!

  乾脆下次小丫頭再問三刀事,就告訴她那流氓和點心鋪羅寡婦之間不情不白,而且還經常留宿花街,借此打消她念頭,反正也沒說謊。

  「劉東家。」守根站在寶生家具店舖外喊。

  「喲,根子,來啦,坐。」

  寶生家具鋪面很小,東家大兒子劉寶生三十出頭,老早就成了鋪子裡一把手,見從小一起長大守根來了,抬頭招呼一聲,照樣忙自己。

  「爹呢?」守根進來也不客氣,找了一張凳子坐下。

  「去舒家鋪子了。看能不能請們大掌櫃幫忙讓咱家家具跟們車船一起走。」劉寶生一邊刨木面一邊說。

  「們大掌櫃不很好說話吧?」曾經為了找工在舒家鋪子大掌櫃那兒碰過不少釘子守根苦笑道。

  寶生抬起頭,笑:「爹帶了二兩雨前去。」

  「二兩雨前?不少錢吧?」

  「沒辦法。們店小,這裡木工店又多,做了家具又八成都盤給舒家鋪子,賺不到多少錢,不把家具運出去不行。可咱家也負擔不起一路運費,只能去求舒家鋪子大掌櫃。」

  對著木面吹口氣,吹去木屑,寶生想起來了。「對了,過來雕椅背吧?喏,都在那兒,就兩張,圖樣在櫃子上,自己拿。看能不能雕?」

  守根依言過去拿過圖樣看了看,再瞅瞅椅背,道:「能。雕刻、打磨、上色全部要半月時間,可以不?」

  寶生搖頭:「十天,不能再多了。這兩張椅子婉樓花魁婉娘要,說下月初旬就要。好像有什麼重要客人要來,她屋裡家具舊磨損都要換。」

  「嗎。」守根有點頭疼,向來慢工出細活,要快,真有點難。

  「嗯,還不能雕差了。婉樓嬤嬤說了,要看了貨、婉娘滿意了才付錢。」

  「盡力。」守根點點頭。自從林場回來後,寶生鋪子幫了很多忙,可以說至今為止拿到木工活七成都出自這兒。

  寶生鋪子安靜下來,寶生專心致志刨木面,守根一心一意地對著椅背研究手裡樣圖。

  不知過去了多久,正在比對揣摩圖樣守根突然聽到了「!」一聲。

  「爹?您怎麼了?」寶生焦急聲音響起。

  「劉東家。」守根起身。

  劉葦蒲揉揉膀子,臉色難看,道:「守根,來啦。」

  「爹?出什麼事了?」寶生擔心地迎上前,扶爹坐下。

  「唉,別提了!」

  守根拎了茶壺倒了一杯冷茶遞去。

  兩杯茶水下肚,劉葦蒲這才憂心忡忡地開了口:「們知道東城牆外吊了個死人嗎?」

  守根、寶生互看一眼點點頭。

  「那舒家鋪子二掌櫃!」

  「什麼?!」兩人同時驚叫。

  「噓──,輕點!這事外邊還不知道。舒家鋪子正在為這事鬧呢,說三日內必定要抓住凶手,並嚴懲不貸。回來時候,大掌櫃正讓人去請刀哥。」

  「什麼?請了刀哥?這事跟刀哥有關?」寶生小聲叫。

  守根臉上也有驚色。

  二掌櫃?哪個二掌櫃?難道……

  還有三刀回來了嗎?什麼時候?

  「不知道有沒有關,也許只單純討消息。聽說城裡其幾位有頭有臉有門道也都被請了去。」放下茶杯,劉葦蒲嘆:「總之,這段時間大家安生點。守根啊,讓二弟這段時間少往賭場裡鑽,別撞在刀口上。」

  「賭場?耀祖?」守根臉色變了。怎麼不知道弟又去賭場事。

  「怎麼?還不知道?」劉葦蒲驚訝,頓時臉上就有點後悔表情,搖搖手,「唉呀,也沒什麼。耀祖那孩子應該有數,賭也不會賭大。可能就去玩玩罷了。因為上次接了紅燈籠賭場活計,在那出入了幾回,看見過耀祖兩次,不過玩得都不大。別擔心。」

  「不大也不成。那小子都在想什麼!劉東家,什麼時候看見弟?」守根臉都黑了。這個王八小子,大哥想趕緊還完那混蛋高利貸,倒好!不幫還敗家。有種就別給抓住!

  「好像上月月底,還有這月初吧。」

  守根沉著臉,道:「劉東家,寶生,回去拿工具,下午過來。」

  且說守根並沒有回家拿工具,而帶著一肚子怒火去了城西。

  城西,全城最亂地方。

  吃喝嫖賭鬥,別地方有,城西一樣不缺。

  不止一次來過城西,但這兩年每次來城西十有八九都為了家老三何耀祖。

  這個小三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染上了賭癮,賺來工錢都花在賭博上不說,光只從這個大哥手上拿去還債就不下十弔錢。

  上次自己相信所謂和人做生意謊言,把本應該給中元趕考錢給了作本錢,而卻把它全部拿去做賭資輸得精光。

  在自己質問時候,也許知道紙終究包不住火,也許尚還有那麼一點悔過之心,一五一十都跟交待了,還說幾個人合夥騙。

  看看可憐巴巴么弟,原諒了。人孰能無過,只要肯回頭就好。

  那時小三也賭咒發誓說再也不沾賭。可從那時到現在,這才過去多久?

  太陽已經快升到中天,但多餘雲朵遮住了太陽熱力,再加上刀子一樣寒風,讓九月底片馬城冷得跟冰窟窿一樣。守根也不知氣得還凍得,身體直發抖。

  歇歇走走,紅燈籠到了。

  紅燈籠門外大紅燈籠還沒有點亮,可就算大白天,依然能聽到裡面傳來熱鬧至極吆喝聲。

  一想到三弟很可能就在裡面揮霍辛苦賺來血汗錢,守根看到這紅燈籠,心底就泛出一股厭惡。

  片馬城日子苦,流徒多,妄想一夜致富人隨手抓。而城外來伐木工中不乏混日子人,這些人領了工錢沒處花,賭場、妓館就成了們揮霍發洩地方。不光城裡,林場也有不少小型賭場和流鶯。男人們就算不出林場,也能快活。

  幾乎帶著一種仇恨心理,守根拖著腿恨恨地向大門走去。

  一隻手攔住了。

  看門痞子歪頭看看,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問道:「來玩什麼?」

  痞子眼睛毒得很,來人不賭徒一眼就能看出。

  「找人。」守根實話實說。

  「沒找人。」痞子伸腳擋住大門。又來了!為什麼每天都有賭鬼家人或朋友找上門?這不明顯破壞賭場生意嘛。

  「找弟,家裡有急事。煩勞這位大哥到裡面叫一聲,弟叫耀祖。」守根耐著怒氣道。

  「說了,這裡沒要找人!」

  「怎麼了?有人鬧事?」大門內又伸出一顆頭。

  「喲!這不根子嗎?咋啦?也跑這兒來玩?」

  守根一看熟人,表情鬆了一點,「大頭,啊。在這討生活?」

  「呀,大爺和林場姓王管事不對盤,表哥說力氣大,就介紹來這看門。呢?來這有事?」大頭用食指邊挖鼻孔邊往外走。

  「來找弟耀祖。有沒有看到?」

  「耀祖?」大頭忽然變得期期艾艾,挖過鼻孔食指在短襖上擦擦。「不知道啊。沒看見。怎麼跑這來找?」

  「有人告訴,來這兒鬼混。」守根盯著大頭眼睛。

  大頭用挖過鼻孔手抓頭,打哈哈道:「那啥,聽誰瞎說。耀祖這兩天都在林場,今天發餉,怎麼可能會跑這兒來。」

  守根話也不說了,抬腿就往賭場裡沖。

  「喂喂!根子!」大頭張開雙手,趕緊攔。

  「大頭,讓開!」

  「根子,別這樣,耀祖真不在這兒。」

  「喂,說叫根子,別以為兄弟好說話,就不守規矩亂來啊。警告,再胡鬧,小心把扔出去!」

  「扔扔看!」

  「喲呵!還橫起來了呵!個兔崽子,不給點教訓,當爺爺這個守門神當假不?」痞子嘴上不乾不淨地罵,走上去就推人。

  大頭沒攔住。

  守根腿腳不穩,當場給痞子推得往後連退三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哈哈!就一個瘸子還敢來鬧事!還不給滾!」

  「滾娘個蛋!」守根惱羞成怒,手撐地,爬起來就往前闖。

  大頭再次張手攔,「根子,冷靜些!」

  「小子,說什麼?!」

  「說滾娘個蛋!」闖不過去守根破口大罵。

  「娘,看老子今天不剁了這瘸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大頭,給老子讓開!」

  「胡哥,別,都自己人。根子,別衝動,耀祖真不在。不騙。」可憐大頭安慰了這個,又得捺下另一個。

  「大頭,咱們從小一個褲管長大,小子一抬屁股,就知道放什麼屁!說,不耀祖跟打了招呼,讓不要跟說?到底在不在?」守根越衝不進去越急。

  「根子,……」

  「大頭,小子讓開!看這瘸子欠教訓!竟敢跑到們紅燈籠鬧事!」

  「看這王八蛋才欠教訓!找弟,擋什麼擋!」

  瘸子瘸子,幾聲瘸子叫得守根腦門青筋暴起。也許表面上不在乎自己跛了一隻腳,可被人這樣當面嘲笑那又另一回事。

  何守根不會主動惹事,但並不代表怕事。在片馬城不會打架不會耍狠男人,只有被人騎在頭上份。何況此時認定耀祖正在裡頭賭錢,急得頭上冒煙。哪經得起痞子挑撥,三言兩語,就要動手。

  「喝!敢跟老子叫板,今天不打斷另一條腿,老子也不用在這城裡混了!」

  「打架了!打架了!紅燈籠今天又打架了!」

  一聲吆喝,呼啦一下,一圈看熱鬧地圍了上來。

  這邊守根已經跟叫胡哥痞子打成一團。

  大頭在旁邊又拉又叫,不時還會挨上兩下。

  門口如此混亂,自然驚動了紅燈籠內部人,打手又跑出兩個。見自家人在和人幹架,也不管大頭怎麼攔,沖上去就圍毆守根。

  大頭眼看守根只有挨打份,也不知什麼時候拉架就變成抗架,一起加入混戰。

  見紅燈籠三個打兩個,圍觀人還嫌不夠熱鬧似,叫好聲、罵娘聲、甚至還有指點守根大頭怎麼還手聲音混成一團。

  一時,紅燈籠門口變得進不得也出不得,被堵了個死死。

  「喲,這裡在幹什麼呢?這麼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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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很好聽聲音。相信大多數人聽到這個嗓音都會有這種感覺。

  有點戲謔、有那麼點懶洋洋、略略沙啞聲音,綜合成一種說不出道不來味道。說起來奇怪,這聲音聽著並不大,卻讓在場人個個都聽得清清楚楚。

  圍觀人回頭看。

  「刀哥?」

  刀哥!眾人一起回頭。

  「們擋在這兒,還讓不讓人進門?」很有點無可奈何調調。

  打手們嚇了一跳,不知何時,本來應該在圈子最外圍刀哥竟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們身邊。

  「刀哥。」

  打手之一停下毆打,退出圈外,畏懼地低聲叫。

  一人停,眾人停。

  除了地上糾纏成一堆胡哥和守根,大頭也抽身站到圈外,同時不停用擔心眼光看向地上守根,卻不敢再加入戰圈。

  嘴角扯著一絲懶洋洋笑意,邁步正要往賭場裡走刀哥忽然站住。瞄了那纏鬥二人一眼,竟然轉身踱到了纏鬥不休兩人身邊,抱臂看向地上兩人。

  「鬍子!還不放手!刀哥來了。」打手之一出聲警告地上胡哥。

  胡痞子早就聽見刀哥來了,也想放手,問題根本脫不開身。

  這王八小子太娘狠了!知道打不過們,到後來只盯著一個人打,別人打十下,怎麼也要搗一拳。

  身體一震,也不知怎麼就被扔到了一邊。被摔得頭昏腦脹胡痞子脫離了戰圈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呼哧,呼哧。守根手撐地,用袖子擦擦流出鼻血,狠狠盯著不遠處胡痞子,一點也沒察覺自己現在樣子有多慘。

  發結鬆了,襖子外褂被撕開,裡面短襖也被扯出棉絮。兩隻鞋子沒一隻在腳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也破了一處。整個人就跟塊破抹布差不多。

  「這怎麼回事?」

  守根像到現在才注意到身邊站了人,順著聲音抬起頭。

  很高,很雄偉。

  與兩年前看到此人時印象相同,只似乎又多了些霸氣。

  這傢伙真回來了。竟然也不跟知會一聲。

  守根心裡突然升起一股怨氣。懷著這股怨氣,像沒看到來人一樣,低頭用袖子擦擦鼻血,從地上爬起。一開始沒站穩,差點再次跌坐到地上,被大頭一把拉起。

  「謝了,兄弟。……對不住了。」

  守根接過鞋子套上,對大頭愧疚道。剛才一心只想找到那個很有可能又來賭博弟弟,心裡本來就急,再被那痞子幾句瘸子一罵,完全忘了鬧起事來大頭立場。眼下,這事恐怕會害大頭沒法再吃這碗飯。不由越想越後悔。

  「沒事。表哥在裡面說話還算數。」看出守根愧疚大頭悄悄在耳邊道。

  聞言,守根這才略略放下心來。感激地看了眼大頭,見臉上也見了紅,連忙扯起袖子幫擦拭。

  大頭也不客氣,就著守根袖子把臉上鼻血之類擦了個乾淨。

  被無視刀哥臉上似笑非笑表情未變,但那眼神……那凶光射!

  不小心瞄到賭場打手頓時一個冷顫,拚命想自己不犯了刀哥什麼忌諱。

  「刀哥,您來玩啊?」一個有眼色打手連忙上前慇勤地詢問。

  刀哥沒理,見守根爬起,瞟了一眼站在一邊三名打手,嗤笑道:「三個打一個?還個普通老百姓?們還真給們洪哥長臉。」

  「刀哥,不知道這小子……」胡哥收口,臉色越來越惶恐。

  刀哥收回不明意味眼光,再也懶得去瞧這幾人,照直向紅燈籠內部走去。

  留下後面一群人看,看。

  打手們內心惶恐,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這些靠武力吃飯打手們對殺氣都有一定敏感性,剛才們確確實實感覺到了來自這名高大魁梧男人身上強大煞氣。

  但為了什麼?

  看熱鬧人見沒有看到想像中熱鬧,也都漸漸散去。

  守根攏攏衣襟,拖著腿埋頭向賭場內走去。這次再也沒有人攔。

  一前一後。

  前面人高大魁偉,步伐游哉,步行間似有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狂妄和滿不在乎。而眉眼間卻擒著一絲凶狠。

  那氛圍,在在告訴別人:一個流氓,大流氓。

  後面人很普通,片馬城像這樣人掃一掃都能掃出一大堆來。身高一般,五官清晰,與前面男人相比,臉龐線條稍微柔和了些。膚色比常人黑,類似於深棕色。這大概要歸功於片馬城比一般地方更毒日照。

  在片馬城裡,窮人家孩子小時沒衣服穿,男孩們一到夏天就光著身子在外亂跑,守根不但在城裡跑,還跑到城外山上撿柴火,有時帶著兩個弟弟在山上一玩就一整天。想不黑也難。不過幸好皮膚不錯,黑黑了,但看起來那種很細膩黝黑。

  總體來說,守根一看就那種出身正經人家正經人,就算剛打完架。

  這兩個人本來不應該有任何交集。就像們現在之間距離一樣。

  一前一後,差著十尺遠。毫不搭槓。

  前面男人腳步放慢。兩人間距離漸漸縮短。

  「跑這兒來幹什麼?」刻意壓低聲音明顯含了一絲怒意。

  守根沒理。

  「問,跑這兒來……」話沒說完,就看到賭場頭腦們已經帶人向這邊迎來。

  「晚上來找。」

  紅燈籠一把手王洪祥在走到男人身邊三步外,停住,對男人抱拳行禮,恭謹道:「刀哥。」

  男人也站住腳步,懶洋洋「嗯」了一聲。

  「聽說舒家在找?」

  王洪祥與身邊人互看一眼,更加謹慎道:「刀哥,們就打算去告訴您,舒家人正滿城找您。們想過去問問有什麼能為您效勞。」

  刀哥摸著下巴鬍子拉碴笑,「們又怎麼了?才回來不久,就又找上門了?」

  王洪祥剛準備回答,卻看到後面有人靠近,瞪了那人一眼,看那人遠遠避開,這才小聲說道:「不知道刀哥您聽說了沒有,舒家鋪子二掌櫃昨晚被人吊在了東城牆外面。」

  守根無辜被瞪了一眼,心裡憤憤。心想們說話聲音這麼大,從大門到內廳就這一條路,要真怕人聽到就到屋裡說去。

  不過守根也只心裡想想,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心裡分得很清楚。與外面看門小混混不一樣,面前這幫人就不一個小老百姓能惹得起。

  不過……三刀不干打手嗎?怎麼那些賭場老闆看到那麼恭敬?

  想必三刀功夫比一般打手高明,們只有難事才來找,而且幫們做事三刀肯定捏有們把柄,所以們對三刀態度自然要比對一般打手恭敬些。

  應該這樣吧。守根這樣一想,隨即釋然。

  剛才三刀讓晚上去那兒,正好也有事想要問。不知道兩人要說不一件事?看來只能今晚去找才知道了。雖然不怎麼太想去那落腳地。

  一直等到那幫人走到裡面看不見了,這才繼續往裡走。

  踏上石階,繞過一尊龐大彌勒佛,一間廣闊大廳出現在眼前。

  一股奇怪味道撲面而來。混雜著炭火味、汗臭味、臭腳丫味、香粉味、還有各種酒水食物味道。

  吆喝聲四起,幾十張賭桌。每張賭桌都一場生死大戰,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投入。衣著有貧有富,賭有大有小,唯一沒有分別們對賭博執念。

  找了一圈,也沒看到自家三弟影子。倒賭場幾個看場,盯緊了,不時在身邊走動一下。

  找不到耀祖,守根放心同時,也忍不住暗罵了自己一句。

  怎麼就這麼容易衝動?聽到耀祖賭博就往這邊趕,也不想想耀祖哪來錢天天到這裡賭?

  結果不但跟人打了一架,還給那小子看到自己醜態。唉!

  從賭場出來時沒看見大頭,胡痞子一臉不懷好意地盯著,守根回瞪了一眼。

  被這一瞪,那胡痞子一副不屑樣子,不再看。

  守根在心中冷笑,對付這些痞子流氓,就得比更狠更凶,否則肯定會被對方騎到頭上撒野。經過此事,胡痞子雖然從此看不順眼,但也不會再輕易招惹。

  此時,大頭正在賭場後門拉著一個人說個不停。

  那人看起來似乎非常不安,不停地向四周掃視。後來像被大頭說煩了,一把推開大頭,跑了。

  守根一路撿小道走回家,從後門偷偷溜回自己房間,用早上剩下水簡單洗把臉,脫下棉襖縫了縫,拎著工具依原路去了寶生鋪子。

  看到守根臉,寶生嚇了一跳,連忙追問發生了什麼事。

  守根含糊其辭,只說路上遇到一個痞子,為了一點小事從口角發展為打架。

  寶生搖頭,對守根相當瞭解知道守根肯定被惹毛了。在看來這個小兄弟什麼都好,就急起來、衝動起來時候會不管三七二十一。

  做事時時間總過得很快。感覺不過一會兒工夫,太陽就快落山。

  捨不得點燈劉葦蒲催著工匠們快點回家,讓們第二天早點來。

  守根回家後,告訴家人晚上去找三刀有點事,家人聞言也沒多問。對舒三刀這個人,何家即感激卻也排斥得很。自認書香門第出身何父總覺得自家人受一個流氓恩惠有點傷臉面。所以別人問起何家房子怎麼蓋起來,們也只說委託了刀哥幫忙。

  偏偏三刀曾經放話說只要付銀子就能幫人收回房屋地皮,於周圍人也不覺得何家說辭有何奇怪。

  而守根不想讓家人知道和三刀之間債務關係,便編謊言說三刀為了報當初以德報怨、還把帶回家讓吃了一頓飽飯恩情,幫們家要回了地契並幫們蓋了房子。

  反正覺得自己說也並不離譜,這兩年來可沒還三刀一錢銀子。

  二娘問臉上傷怎麼回事,把說給寶生理由再重複了一遍掩飾了過去。

  守根出門前隨口問了聲:耀祖呢?

  何爹回答:回林場了。

  守根心下有點不安,但什麼都沒說,就這樣出了門。

  三刀落腳地位於城北,坐北朝南,兩進兩出,正統一正兩廂佈局,據說原本某個官員住宅,後來該官員被召回京,這裡就一直空了下來。而旁邊就片馬城最大官、片馬知縣官衙。

  守根不知道三刀現在營生能賺多少,但能買得起這棟房子,還經常跑到城西花天酒地,顯然賺得比這個木匠多得多。

  守根舉起手臂叩響門扉。

  門打開,站在門後一名乾巴瘦長老頭。

  老頭見,也沒多言,側身讓進來。

  對老頭點點頭,算作打了招呼。

  也許不熟關係,守根面對這個平日侍候男人日常生活、兼看守院子老趙頭總有點不自在。

  其實說起這個老趙頭,來頭還不小。聽說年輕時曾擔任過片馬城城防軍將領,後來也不知什麼原因突然被貶,消失一段時間後,再出現在片馬城時就成了幾棟房子房主,同時還在城西開了一家雜貨鋪。

  而自從三刀兩年前回到片馬,這老趙頭就成了僕人,連帶名下房子也成了三刀狡兔三窖。不過知道人極少就。

  「爺還沒回來,灶台上有飯菜,吃過就進屋歇著。」跟在後面,老趙頭慢騰騰地說道。

  守根點頭,表示知道。來過這裡幾次,老趙頭一般不會跟多說什麼,見來,就讓進屋。如果三刀還未回來,就會準備飯菜給先用。

  晚飯後,老趙頭敲門進來遞給一個小罐子,說治跌打傷。

  守根感激地朝笑笑,老趙頭看看,眼中浮起一種奇怪神色,接著就轉身帶上房門走了。

  守根等了一會兒,心想那傢伙跑哪兒去了,要過來,怎麼到現在都不見人影?

  等了又等,耳聽外面二更鼓敲響,疲勞了一天守根終究沒坐住,頭一歪,挨上枕頭睡著了。

  夜深了,屋外刮著凜冽寒風。風打著旋,發出淒厲呼嘯。

  砰砰。有什麼東西被風吹倒,在院中滾來滾去,偶爾發出砰砰撞擊聲。

  手指輕輕從床上人臉上劃過。

  眼角一塊青腫,臉上有被指甲劃傷痕跡,嘴角還破了一塊。左半張臉看起來也比平時浮腫了不少。

  這樣臉,沒有人會認為好看吧?

  可卻不覺得難看,不但不覺得難看,還覺得這時守根有著平時沒有脆弱和誘人。但若說有多柔弱,卻也不。

  那為啥說誘人呢?

  經常勞作守根,身材不顯高大卻該有筋肉地方都覆蓋著勁韌有力肌肉。只此時因為寒冷,黑瘦身體就那樣蜷縮在床上,腿蜷在胸前,手輕輕搭在臉旁,臉上帶著傷痕,睡得有些不安、有些瑟縮。咋一看比平時顯得年幼了許多,也顯得好欺負了許多。

  男人嘴角漾開一絲帶有凌虐意味笑紋。這樣守根,看了就想讓人把弄醒狠狠地欺負。

  對,弄醒,狠狠地干!

  男人瞬間就硬了。

  守根迷糊中冷得發抖,伸手去摸棉被,摸來摸去沒摸到,卻在床邊摸到一具火熱勁韌身體。

  拉了拉,沒拉動。

  冷得受不了,乾脆整個人抱了上去。

  唔……好暖和。

  守根心滿意足地用臉蹭了蹭,兩腿一圈,抱著這個大暖爐任由自己沈進深深睡鄉中。

  三刀想哭。

  不對,想發瘋,想咬人,想……。

  想事情很多,可沒一樣敢對扒在身上人實行。

  憋了半天,實在氣不過,翻過身來一把把那睡得香甜人擁進懷中,抱了個結結實實。

  好吧,沒膽子強姦,抱睡覺總可以吧?

  天冷,互相取暖嘛。

  扯過棉被裹住兩人,三刀也不知痛苦、還享受地閉上眼睛。

  「哥,太好了……噢噢……哥……」

  守根盯著眼前這張臉,要不這會兒手被圈在這人懷裡拔不出來,發誓一定會狠狠給一拳頭,打掉臉上淫蕩!

  這個不要臉流氓!

  竟然!

  「舒、三、刀。」

  三刀閉著眼快速聳動下身,堅硬東西拚命搗著守根兩胯之間柔軟,嘴裡甚至發出銷魂呻吟聲。

  「舒三刀!」

  「啊……哥……啊……哥太好了……噢──!」

  三刀突然發出一聲大吼,頭往後猛地一仰,射了。

  守根臉都氣白了。

  這混蛋不但抱著做淫夢耍流氓,半途竟然就把那玩意兒掏了出來,最後還敢射到身上弄髒衣服!

  要殺了!

  趁著高潮後鬆手一剎那,抽出手臂對準臉就一拳!

  三刀捂著眼睛蹲在床下嗚嗚哭。

  「哭什麼哭!自作自受。起來,有話問。」

  三刀不理,背過身繼續哭自己。

  「舒三刀!」守根氣得坐在床上用腳踹。

  「問,二掌櫃死跟有沒有關係?」

  「……不知道……」

  「什麼?」聲音太小,兼夾雜著鼻音,守根沒聽清。

  「何守根!」突然,三刀騰地站起,猛地轉過身怒視坐在床上人。

  「幹嗎?」可惜男人眼中還含著眼淚,眼睛更烏黑一塊,威懾感降低了九成。

  「、到底哪裡不好,就這麼看不上?」

  「哈?」

  「老子不管了!今晚、今晚給還錢!」

  一聽還錢,守根說話聲音頓時小了許多,「那個……知道這兩年們家……」

  「沒銀子還不?那行,那就拿人來抵!」三刀索性擺出惡霸嘴臉。

  守根立刻下床穿鞋。

  「往哪裡逃!」

  守根抓著鞋子抬起頭,只見男人凶神惡煞衣衫不整地站在面前,面色通紅,熱氣騰騰。

  招招手,拍拍身邊床板,「過來。」

  男人猶豫了一眨眼,立刻在身邊坐下。

  嘆口氣,「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老婆收收心了。」守根拍拍大腿,低低地說。

  三刀一把抓住手,不讓收回去。

  「就要。」

  「想讓全城人都笑話嗎?」

  「誰敢笑話?讓站出來看看!」

  守根無語,流氓思維果然不能同一般人語。

  「不怕人笑,怕。上次二娘給找婚事,暗中使壞不?」

  「二娘又給拉親?!什麼時候?怎麼不知道?」三刀勃然大怒。

  「就裝吧。」守根嗤鼻,「說正經,舒家鋪子二掌櫃被人吊在東城門外,真跟沒關係?」

  「問這個幹什麼?那二掌櫃認識?」三刀怕守根凍著,把身後被子扯過來裹到身上。

  守根抖開被子,把身邊大塊頭也包了進來。

  三刀臉色立刻從寒冬臘月進入陽春三月,樂滋滋地伸臂攬住根子哥腰,被守根一肘子無情地搗開。再接再厲,這次不管守根怎麼用手肘頂,堅決不松手。

  守根掙了幾下,沒勁了。

  三刀嗅著身上味道,混合著自己精液味道,也不知哪裡受到刺激,鼠蹊部像有什麼在竄一樣,撩得心猿意馬,那手自然就不規矩起來。

  「真跟沒關就好。怕這件事舒家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們細查起來……」守根忍著怒氣,把那隻大大毛手推開。

  大毛手繼續扒上來。

  「哥,就知道還對最好。」三刀大喘了一口,像得到什麼許可一樣,抱住守根就往床上壓。

  「幹什麼?」

  「哥,今晚這麼冷,就在這兒睡吧。」

  「脫衣服幹什麼?」

  「根子,想這麼多年了,今晚就從了吧……」男人呼吸變重,動作也變得毛毛躁躁、沒輕沒重。

  守根氣急。這傢伙今晚怎麼了?怎麼這麼死纏不休?

  「滾!放開!聽見沒有?」

  「哥,給吧,給吧……」

  「嗤啦」,守根衣服被扯破。

  「三刀,別這樣。想要就去找女人,別拿充數。」

  「拿充數?」三刀表情立時變得猙獰萬分,撐起上半身吼道:「何守根,娘還有沒有良心竟然說出這種話!好!老子今晚就拿充數了!」

  說完就往身上一騎,伸手就去撕衣服。

  「三刀!放肆!」守根急得渾身冷汗唰就下來了。這流氓想來真!

  「放娘肆!老子今晚不上了,就跟姓!」手指摸到身下胸膛裡那點柔軟,下意識地用指尖捏住搔了搔。

  「舒三刀!」

  「嘿,哥,幫吸出來。」一顆大腦袋低下,伸出舌尖就舔。

  守根身體一震,「三刀別開這種玩笑!們有話好好說。」

  「看像開玩笑樣子嗎?」如果沒做那場春夢也就罷了,偏偏做這夢,夢中人還就在懷裡。這種隔靴撓癢越撓越癢狀況,逼得都快瘋了!

  用舌尖舔不夠,張嘴就把那塊全部含了進去。用勁一吸。

  守根當即發出一聲怪異呻吟。

  三刀竟然興奮到渾身顫抖。扣押住守根力道也越來越重。舌頭在那逐漸變得硬質肉粒上來回刷,刷完這邊趕快又換另一邊。

  「舒三刀,警告!如果真敢亂來,小心們朋友都沒得做!」

  男人抬起頭,雙眼通紅。「不做就不做!以為老子想跟做朋友?老子只想用XX操!」嘴用不上,就改用手指去提拉揉弄。

  「舒三刀──!」

  屋外寒風依舊凜冽,天暗得詭異。

  片馬寒冬真正來臨了。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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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守根裹著棉襖,頂著大清早清寒,大踏步向家中趕。

  路上有熟人看見,想打招呼,舉起手又放下。因為守根氣勢太可怕,那臉上明顯怒火可以燒熟一鍋粥。

  也許就因為這份可怕氣勢,路人並沒有人注意到守根穿了一條看起來不太適合褲子。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不會太在意。家裡窮嘛,褲子互相穿那常有事。

  守根快要氣炸了。

  其實真要問氣什麼,也回答不出。

  總之,就氣。氣到三刀後來放開,還大吼:以後們橋歸橋路歸路!兩個月!欠銀子一個子兒不差地都還給!

  吼出這句話時完全沒想到要怎麼在兩個月中籌到一百……不對,五百兩銀子。月利兩分,太狠了,幸虧沒說利滾利,否則只有撞牆份。

  死流氓!有種一輩子別來找!否則見一次砍一次!

  剛推開大門。

  「守根!終於回來了!」二娘侍妝見到,立刻眼中含淚急迎了上來。

  一聽二娘聲音悲慼,守根心中一震,連忙迎上去問道:「二娘,怎麼了?」

  「守根!根子!終於回來了,終於……」二娘哭了出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守根心知不妙,收斂好自身情緒,立刻追問。

  「爹呢?小妹呢?還有娘呢?」

  「夫人帶著清韻在屋裡,老爺……」二娘哽咽,不住抽泣。

  「二娘,別急,慢慢說。爹怎麼了?」守根一邊問,一邊扶著二娘往家裡走。

  二房侍妝擦著眼淚,邊走邊斷斷續續地把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昨晚何家老三耀祖不知為何在城西一家酒鋪與人發生爭執,很多人都看見們吵架最後耀祖被那人趕出酒鋪場面。結果不久後那與耀祖吵架男子被人發現死在榆莢巷裡,頭上還被人砍了兩刀。

  「死那人誰?」守根問。

  二娘回答:「聽說紅燈籠賭場二當家,就在城西專門放高利貸那個高剝皮。」

  說著就又哭了出來,「這都造了什麼孽哦!兒啊,做了什麼事,要去找那個高剝皮啊!嗚嗚,老天爺呀!」

  「二娘,別哭,後來呢?耀祖到哪兒去了?」守根急忙道。

  「耀祖……唉!」

  侍妝告訴守根,昨天深夜高剝皮家人突然帶來官差,說要捉拿耀祖回去問話。

  何爹問清事由,氣得發抖。讓中元去找耀祖,但找遍耀祖可能去地方都沒找到。

  高剝皮家人蠻不講理,見找不到耀祖就要把何爹帶去衙門,還說耀祖欠了們一大筆錢。

  何爹發怒,拿掃把趕們走,結果卻被官差說成阻撓官差辦事還敢行兇,就把何爹鎖了去。

  「嗚嗚,中元跟在後面去衙門打點……守根說怎麼辦呀?耀祖又不知死到哪兒去了,怎麼會出這樣事?嗚嗚!」二房侍妝可能從昨晚就一直哭到現在,兩眼腫得像核桃一般。

  「二娘,別急,現在先把爹弄出來最重要。不管耀祖不真犯了事,們抓爹去毫無理由,這就去把爹弄出來。至於耀祖,」守根一咬牙,「暫時隨去。如果回來,二娘問清緣由就立刻讓進山躲起來。」

  二娘不住點頭,拉著長子又哭又笑。哭們家近幾年災情不斷,眼看著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又出新災;笑這不她親生長子卻對哪一個兄弟妹都掏心窩好,對她更孝順。

  「守根!」房門拉開,等不及大房何姚氏聽到兒子聲音,也含淚奔了過來。後面跟著清韻。

  「大哥……嗚嗚,爹被抓走了,嗚嗚……」

  兩大一小三個哭泣女人,守根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娘,二娘,小妹,們別哭,這就去衙門看看。如果和中元們錯開,就讓們在家等,知道不?」

  娘拿著手帕一邊擦淚一邊點頭,「守根,爹身體不好,人又倔,被抓到牢裡這還怎麼得了!快點把弄出來,就算把家裡底子全掏了,也得先把爹弄出來!」

  「娘,知道了,和二娘帶小妹待在家裡,誰來也不要開門。還有們看著把家裡值錢東西收拾一下,也許用得上。」

  兩位母親一起點頭。

  守根剛要走,娘又一把拉住。

  守根回頭。

  「根子,弟……看見別罵,讓逃得越遠越好。那孩子、那孩子……唉!」

  「娘,知道。」守根拍拍娘手,讓她放心。

  二娘侍妝扶著大房、原她小姐何姚氏,眼裡滿濃濃感激之情。

  何姚氏反手拉住她,兩個女人抱頭痛哭。

  守根無法,只得和小妹把兩位母親一起扶進裡屋,安頓好了,這才匆忙向衙門趕去。

  中途碰見沮喪而歸中元,得知贖回老爹要一弔錢。守根一聲苦笑,只好又轉回頭回家取錢。

  「大哥,……」中元跟在後面欲言又止。

  守根頓住腳步,「中元,明白要說什麼。哥不會耽誤!」

  「大哥,」中元臉色通紅,低下頭。

  嘆口氣,守根拉著繼續趕路,「不用說,都明白。不用有什麼負擔,趕考最重要。爹娘說沒錯,只要能考出功名,以後咱家哪還會碰上這種事情。」

  「就!如果考取秀才,甚至登入龍門,看還有誰敢對何家無禮!」中元脫口而出。

  搖搖頭,守根忍不住刺了自己弟弟一句:「那也要看有沒有這個運氣及才氣才行。」

  「大哥,不相信?」

  「大哥不不信。只這世道不有才,就代表一定能考取功名。還小,得失心不要那麼重。明年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也沒什麼,再重考就。」

  中元有點不服,但這時節也不適合和大哥辯論能否一定考上問題。現在最重要,先把自家老爹給贖出來。

  但事情沒那麼簡單就過去。錢交上去了,老爹卻不見出來。

  守根心急火燎地到處詢問緣由,最後總算出來一個衙頭,說何爹涉嫌放走自己行兇兒子,現在不能放。

  守根氣得一把抓住這衙頭衣領,叫道:「們不讓們拿錢贖人嗎?現在們錢送來了,們怎麼不遵守約定?們到底衙門還強盜?說爹放走耀祖,們看到放人了嗎?說耀祖殺人逃跑,們又有何證據?」

  「反了小子!竟敢在衙門前鬧事!找打哪!」

  那衙頭歪鼻子斜臉,根本沒把憤怒守根放在眼中。一腳把守根踢倒在地。呸一聲,吐了口痰在地。理都不理地轉身就走。

  「等等!們不能這樣!們把爹還出來!官老爺,官老爺!們不能冤枉好人呀!」

  守根氣得要吐血。

  從來都民不與官斗,明知高剝皮家聯合了官家故意來整們,但知道又有什麼用?

  們何家在官府一無人,在片馬城又無權無勢更無錢,偏偏惹上本城地頭蛇,們能走路不多。要麼拿耀祖抵,要麼就一個字:等!等官老爺發慈悲。

  片馬城現任知縣劉孝,官譽一般。和本城富紳走得較近,對百姓說不上好心,但也不至於天怒人怨。

  守根無奈,只得讓中元趕回家去寫訴訟狀子,則抱了點僥倖心理,一個人留在官衙外等了一天,也求了一天。嗓子都喊啞了,也沒人出來理睬。

  「爺,」

  「怎麼了?」要出門男人止住腳步。

  「何家出事了。」

  「哦?」

  「何父被關進大牢,何家三子何耀祖逃亡在外。」

  「怎麼回事?」

  「說何耀祖殺了高老二,還欠了高家大筆銀子。」

  「何耀祖能殺得了高老二?笑話!」男人嗤笑。

  「高家人盯準了何家,看樣子不管高老二不何耀祖殺,高家都不打算放過何家。您看……」

  「看什麼?」男人懶懶地道。

  「您……不打算伸手幫幫何家?」

  「再說吧。」

  「爺?」

  「等何守根過來求再說。」男人一臉怨懟,恨恨地走了。

  老人無言望著男人背影遠去。

  又累又餓,又渴又急,忿怒至極擔心至極卻完全束手無策守根突然感到右腿骨斷裂處傳來一陣尖銳劇痛,疼得眼前一黑。

  來了!

  守根單手撐在衙門前石獅子上,強忍著,等這陣痛楚過去。

  明天大概要下雨吧。而且這雨還不會小。守根揉著右腿苦笑。

  四年來,這痛楚一次發作比一次厲害,不每次下雨都會發作,但每次發作必定會下大雨。

  也為此去看過郎中,但看過郎中總說:這沒什麼大不了,骨頭斷過地方,在陰雨天疼痛那正常事。平時注意保暖就好。

  先回去吧,再等下去也沒多大意義,不如回家和中元商量一下。待疼痛略微緩和,守根懷著沉重心情拖著腳步走上回家路。

  「啪!哢啦!」

  只顧低頭想心事沒看路守根一下子踢倒了擱在路邊一根扁擔。

  偏偏那扁擔好死不死就砸在了扁擔旁邊瓷器上。砸在瓷器上扁擔發出沈悶響聲,接著就一聲「哢啦!」。

  這響聲也驚醒了坐臥在路邊打盹挑夫。

  守根眼睜睜地看著扁擔往瓷器砸去,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大肚子青瓷花瓶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因為事情發生得太快,根本就來不及伸手去扶。

  那挑夫一睜眼就看見自己花瓶裂了一個大口子,當即騰地站起,反應奇快地一把抓住守根大喊:

  「別跑!怎麼搞得!走路不長眼睛啊!知不知道這花瓶值多少錢?給俺賠!」

  守根有苦說不出,張嘴不停賠不。

  「對不住,兄弟,真不有意。看能不能……」

  「俺管有意還無意,俺這花瓶壞了,不賠俺誰賠俺?走,要不賠俺,俺們就去衙門說理去!」

  「兄弟,這位兄弟,且息怒。們有話好好說。」

  見這裡吵起來,老百姓天性,一見有熱鬧可瞧,立馬圍成一圈。外面看不到,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好奇心使然,就更想往裡擠。

  結果不到一會兒工夫,這街道處就圍了一大圈人,愣把路也給塞了。

  看到圍觀人眾多,覺得自己抓著理挑夫聲音也就越發大了起來。

  「不行,俺這花瓶要送到舒府,把它砸了,要俺怎麼跟人交差?」

  「送到舒府?」守根呆住,送到舒府瓷器,能便宜嗎?這下得賠多少錢?

  守根皺起眉頭,無奈,問道:「這位兄弟,可知這花瓶大概值多少錢?」

  「值多少錢?俺不知道。不過至少也要這個數吧。」挑夫張開大大手掌比了比。

  「一……千文?」守根不敢肯定地問。

  「一千文?俺呸!這花瓶最少也值十兩雪花銀!」

  什麼?!守根大驚失色。

  天哪!怎麼會這樣?這該死這麼貴花瓶為什麼就讓這麼一個挑夫隨隨便便挑上了大街?

  一聽一隻青瓷大花瓶竟要十兩銀子,眾人伸長了腦袋想看那花瓶長成啥樣。

  「這位兄弟,家裡有點急事,得趕著去辦。看這樣好不好,先跟東家解釋,如果舒府要賠這花瓶,就到南大街丁號房找,門口有棵棗樹就。姓何,這裡有不少鄉親都認識,到南大街說找姓何人家,包一找一個准。好不好?」

  挑夫也不知怎麼走了神,眼睛東瞄西看,似沒聽到守根說了什麼。

  守根急啊,急著回家想辦法救出老父。

  就在這一團亂時候,巡街衙役聞訊趕到。

  守根心一橫,一跺腳,趁衙役過來、挑夫走神當兒,悄悄溜出人群。

  有認識守根,都同城人,自然幫裡不幫外,幫著遮掩,讓溜得更加順利。

  鑽出人群,走沒兩步,守根忽然抬頭向斜對面望去。

  只見不遠處酒樓上,一個人正臨窗望向這裡。

  那人……

  臨窗那人發出一聲沙啞嘆息。

  因為這個挑夫,本來想甩開狐朋狗友去找某人談談心,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帶著兩隻醉鬼,來到這家與其離之不遠酒店繼續喝起第二攤。

  在城外看見挑夫時候,看到花瓶上有舒家隱秘標記,好奇下就找人跟了一程。

  沒想到對方既沒入店也沒立刻趕往舒家,卻在大街上隨便找了處地方停下來歇腳。

  這人發現有人跟蹤了。

  有意思跟蹤人不止一批,除了安排人以外,還有別人也盯上了這名挑夫。

  於選擇了這家酒樓,就想看看會有什麼事發生。沒想到,倒真給看到一些很有意思東西。

  比如說,雖然可以預料到家根子哥現在很有可能奔波在外解決一些不得不解決家事。但怎麼也沒想到守根會在這個時辰打這裡路過,並那麼不小心踢倒了人家扁擔,那扁擔還就偏偏順便砸碎了那花瓶。最妙就把那幾個跟蹤人牽到了明處。

  說這不很有意思?

  所以說哪,世事難料。哪怕再聰明再會算計人,也不會知道下一瞬間究竟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事。

  究竟那花瓶裡藏了什麼秘密?

  跟蹤挑夫那夥人想得到什麼?

  自己想要東西會不會就在挑夫身上?

  現在這事又會如何變化?

  摸摸下巴,男人笑:有意思。

  不過一想到某人,男人眉毛又耷拉了下來。

  唉!說起來那人明明也不什麼七竅玲瓏心人,更與狡獪、機智等詞沾不上邊,怎麼就搞不定呢?竟然還讓說出橋歸橋路歸路,這可以讓人氣得七竅生煙屁話!

  想跟老子一刀兩斷?美得!老子這一輩子就纏定了!

  喝了一天酒,癱在酒桌上另外兩人聽到嘆息聲,其中一錦衣公子抬起頭醉醺醺地看了男人半晌,確定坐在對面人還之前與自己喝酒友人後,咕噥著問了一聲:

  「三刀,在看什麼?」

  看們家根子。

  「三刀?」

  「看那渾家。」男人沒好氣地回答。

  「什麼?!」霎時,錦衣公子酒醒了一半。

  「說在看什麼?」

  「老婆。」

  這下連另一個已經快趴到桌子底下人也忍不住爬上來了,「說在看誰?」

  男人閉上嘴,懶得再複述。

  兩個醉鬼突然一齊衝到窗口,擠開那人,扒著窗櫺,探出頭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在哪?在哪?美人在哪?在下怎麼只看到……那?」

  「就,怎麼沒看見車馬轎?那不立威鏢局副總鏢頭無影棍張紹嗎?怎麼跟衙役糾纏在一起?三刀,夫人不看一日夜未歸,出來找?」

  兩個醉鬼說話也東一句西一句。而且可能看到什麼有趣東西,半晌眼睛也沒收回。

  叫三刀男人握著酒杯,輕輕晃著杯中黃湯,嘆道:

  「如果真出來找就好了。」

  「怎麼了?」錦衣玉帶英俊公子回頭問,那眼神,突然間變得要有多亮就有多亮。

  三刀搓搓下巴冒出青青鬍渣,表情有點無奈,「好久沒看到了,昨晚想跟親熱,結果……唉!」

  「哦?怪不得前段時間急著要回家,原來……。嗯嗯,也,風流了那麼長時間才回家,要娘子,也不會理。」錦衣公子不住點頭,看三刀眼神充滿幸災樂禍嘲諷。

  另一個青年也放棄去研究那裂開花瓶到底裝了什麼,回頭……天!這臉長,簡直就招災惹禍。異常俊俏男子擠到男人面前道:

  「哎,三刀啊,們這次來就想看看夫人到底何方神聖,長成了什麼樣,讓可以當著在下天下無雙妹妹面,說想老婆了,該回家了。可卻藏著掖著,當寶貝似連引見一下都不肯。也太那個了吧!」明明長得非常好看,卻穿得異常臃腫青年激動地把桌子拍啪啪響。

  「承豐,同男人,怎麼不理解三刀心情呢?想要有一位閉月羞花、美麗不似人間妻子,會捨得把她引見給其男人看?就算們三刀,也會擔心會不會引來其人窺伺之心呀!可惜啊可惜,們千里迢迢趕來,卻依然沒有這個眼福啊!」

  三刀斜了這借酒裝瘋戴霞山莊現任莊主一眼,這傢伙,不知道以前不被揍得太多,逮著機會就恨不得損一通,可膽子太小,只敢借酒壯膽。

  三刀哈哈兩聲權充嘲笑,伸長腳,直接架到了窗櫺上。

  這個動作本來很粗野,偏偏這個男人做來,卻把男人味揮發得淋漓盡致。就臉上一個黑眼圈看起來有點……

  錦衣公子,也戴霞山莊現任莊主余非用異常妒忌眼神瞪著那雙長腿,那表情看起來像恨不得用刀子把那腿上肌肉全部刮下來才開心。當然,腿骨也能順便剁掉一截那最好。

  粗獷男人大冷天敞開著衣襟,腿架在窗櫺上,可能覺得用杯不過癮,直接吸了一個酒罈抱入懷中,拍開壇口,對壇直飲。

  「哈!」一口氣喝了半壇,烈酒燒灼著喉嚨,男人滿足地眯起雙眼。

  「們會見到。以前不經常沾家,也怪不得對有怨言,說對,平時積累很重要!日久生情嘛。也怪不得說要和橋歸橋路歸路。現在麼……」

  「現在又怎樣?告訴,女人怒意可不那麼簡單能消得了!這點問爹最清楚。」余非不無醋意地咕噥。

  「在下倒越發想見見這位奇女子了!在下倒要看看,到底什麼樣女人竟能和浪子三刀說出橋歸橋路歸路這樣話,而們三刀還巴著不願放!這要讓在下妹子知道,嘖嘖!」長得太漂亮石家堡少堡主石承豐不懷好意地瞄了三刀一眼。

  嘿嘿,浪子三刀,如果不希望家那個小花椒跑過來找老婆麻煩,就看要拿什麼來堵這張嘴了。

  浪子三刀顯然沒把這兩個狐朋狗友威脅放在眼中,搓著下巴,表情帶了那麼一點點煩惱。

  「們說,不因為沒把明媒正娶,所以才不想跟?」

  「哈?!」兩個男人一起大叫。

  「那樣美人竟然沒把人家明媒正娶?!」

  根子美麼?男人歪頭想了想,憑良心說,根子長得也算周正,可離漂亮、美之類詞就差得遠了,男人嘛,自然長得粗了一點。如果說石胖子美,那倒無可厚非。按理說跟石胖子交情也不差,認識時間也不短,怎麼就沒看上石胖子?沒有想要對石胖子幹些什麼?

  而自己也不知怎麼回事,打十三歲起就想爬到那個不美何守根身上幹些什麼,之後為實現這個夙願挑戰無數次,可惜每戰每敗。唉!

  「浪子三刀,太過分了!」

  「就!說吧,要用什麼賄賂在下?否則在下就告訴在下妹子,說並未成家,她做大房可能性還很高。」

  「砰!」

  兩個拳頭一起砸到穿得胖墩墩石少堡主身上。

  三刀砸,因為敢明目張膽地威脅。

  余非砸,因為昨天這個做哥哥還說要幫追妹妹,今天就當著面說要把妹嫁給別人。可忍孰不可忍,不扁扁誰?

  「讓妹進家門?不行,太危險。」

  一想到家已經二十七歲還只童子雞、而且一心想娶個媳婦回家根子哥以後要天天和一個號稱天下第一美女女人待在一起……。笨啊?自己給自己找情敵!

  「危險什麼?怕鬧家亂就養在外面。」余非拿話氣石胖子。

  「行啊,只要妹能做大房,在外面養幾個,她都不會管。」

  「那讓妹做情婦好了。」三刀色迷迷地笑。

  「吃著碗裡還看著鍋裡,怪不得老婆不要!」余非鄙視之。

  「呵呵,誰叫小花椒喜歡呢?那麼漂亮女人擺到家裡也好看啊。」氣余非說根子哥會不要,三刀說出最讓余非介意事情──喜歡女人不喜歡。

  偏偏石胖子大男子主義,別人要妹妹做情婦,也不生氣,竟然還說:

  「食色性也,男人嘛,三妻四妾有何奇怪。只要三刀養得起,別說三五個老婆,就養上三五十個,誰敢管?不過三刀,在下可跟說好了啊,在下妹子嫁那肯定要做大房,可別找個人來給她氣受。」

  余非側頭,心想打不過姓舒,還治不了這個假胖子?給本莊主等著!

  「再說吧,如果老婆不要,就去找小花椒幫傳宗接代,呵呵。」

  余非氣瘋,冷笑道:「舒大俠,還沒問您,世上何時又出了一位高手、竟然能把坐上武林排行榜第一位您揍得眼睛黑了一隻?」

  摸摸左眼眶,三刀非常平心靜氣地道:「老婆。」

  余非、石承豐一愣之後,同時大喊:「們一定要見老婆!」

  「再說吧,今天天氣不錯,去散散步。」三刀忽然道。隨即就扔掉手中酒罈,收回雙腳,一腳踹開椅子,撓著胸膛走了。

  「散步?」

  「天氣不錯?」

  還沒從打擊中恢復過來余非、石承豐一起把腦袋伸出窗外,望向那陰沉沉天空……

  「要不要一起去散散步?」余非提議。

  石少堡主撐著下巴,兩眼迷離。

  「算了,繼續養肉吧,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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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且說這邊守根一路急趕,也顧不得腿腳生疼。

  回到家中,守根沒去見兩位母親,而先回了自己臥室。

  打開房門,直奔那張睡了兩年木板床。

  掀起薄薄墊被,抽起一條床板,伸手一摸。

  東西在。

  守根臉上露出一點微笑,從床板中提出一個小箱子。

  這小箱子裡裝可全部積蓄。本來想給老二趕考用,現在則成了挽救父親全部希望!

  嗯?

  守根心裡咯!一下。

  箱子重量不對頭。

  慌忙打開箱蓋,掀起一看。

  守根一屁股跪坐在床板上。

  誰?誰拿了積蓄?!

  廳堂裡家裡人都在,顯然都在等。

  「娘,二娘……」

  「爹呢?怎麼沒見和一起回來?錢不夠還什麼?」何姚氏急道。

  「娘,先別急。錢交了,但衙門還不肯放人。不過,放心,一定會想辦法把爹弄出來。和二娘先去休息,別爹還沒回來,們二位先倒了。」

  「現在哪還能顧得上休息,就躺在床上也睡不著呀!根子,不還有一些存銀嗎?還有多少?全部交了能不能把爹放回來?」

  「娘!」中元叫了一聲,立刻止住。

  守根看了二弟一眼。

  瞞還說?

  如果瞞,到時拿不出錢來,等著去趕考中元肯定以為自己這個做大哥騙,以那小心眼性子肯定會在家裡鬧上一番。

  如果說,也許會讓大家一時失望難過,但總比把希望留到最後打破好。

  長痛不如短痛!決定好守根收拾起情緒,抬頭道:

  「娘,二娘,剛才一回來就去房裡取銀子。可……銀子沒了。」

  「說什麼?!」。

  「想……大概有人知道藏銀地方,趁不注意,偷拿了。」

  「誰?誰幹!」中元叫得最激動:「知道了,肯定耀祖!除了沒有別人!」

  見中元臉色一緊就要發怒,守根接著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還不知道誰拿。沒有證據,不要亂冤枉人。」

  耀祖親母侍妝臉色蒼白,踉蹌一步。守根連忙上前扶住她。

  侍妝掙脫長子扶持,碎步上前拉住二子中元袖子,眼中有羞愧、也有乞求。

  中元心中悶氣,冷哼一聲,拂開袖子。

  「中元!」守根厲聲怒叱。

  中元一抖,勉強對二娘鞠了一躬。「二娘,中元失禮了。」

  「沒事沒事,中元不失禮。都怪二娘沒把耀祖教好,竟讓……」說著,二娘好不容易止住眼淚又流了下來。

  「二娘,這跟您沒關係。中元糊塗,您別理。」說著,守根從後面就給弟腦勺上來了一巴掌。打得中元往前踉蹌一步。

  「就,二哥最壞了,又沒有看到三哥拿大哥錢,憑什麼罵嘛。」坐在椅中兩腳懸空清韻為疼她三哥打抱不平,小聲嘀咕了一句。

  沒想到這一句話卻引發了她娘衝天怒火。

  「這個死丫頭!讓胡說八道!」二娘侍妝瘋了一樣一把扯下小女兒,逮住就打。

  「打死!打死這個掃把星!讓胡說八道!讓禍害何家!」

  「二娘!幹什麼!瘋了嗎!」

  守根驚嚇之餘立刻反應過來,沖上前去一把奪過被她娘打懵了可憐幼妹。

  「嗚哇──!」知道安全清韻這時才感覺到痛一樣,大哭出聲:「大哥!大哥……」

  「根子,讓開!今天讓打死這個死丫頭算了!這個掃把星,當初就不應該把她生下來,自從她出生,家裡就沒有過好事!讓打死她,讓……嗚嗚!」

  「二娘……」

  「侍妝,在胡說些什麼?看把清韻嚇。」大房何姚氏也總算反應過來了,連忙攔住二房,勸慰道。

  「都錯!這都錯啊!生了一兒一女,兒子敗家,女兒帶黴,嗚嗚,這都錯啊!」二娘侍妝一把抱住大房嚎啕大哭。

  「侍妝,這怎麼會過錯?養不教父之過,如果做母親真有錯處,耀祖大娘,一樣難逃其咎。說清韻掃把星,這更從何說起?侍妝,這們何家命,這們何家命啊!」何姚氏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二娘,對不起。都不好,清韻不掃把星,您不要這樣說她……」中元低頭,喏喏難言。

  「二娘,就呀。清韻怎麼可能掃把星?如果她掃把星,當年那場大火,們全家又哪能落得命在?您有沒有想過,也許清韻根本就小福星,所以當年林場山體塌方,死了那麼多人,卻只斷了一條腿。南大街起火,只有們家得以全家逃脫。那兩年們那麼難,可不也熬了過來?二娘,耀祖不學好,那就更不您過錯了。」

  侍妝淚汪汪地回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踉蹌走到小女兒面前,一把抱住她,放聲大哭道:「清韻啊,娘對不起,娘對不起啊!哥哥耀祖、作孽喲!」

  看一向堅強二娘如此傷心,守根簡直恨不得把耀祖抓來狠狠地用掃帚抽一頓。

  待二娘情緒平定一點後,守根示意中元把母親和二娘及哭累小妹一起送回房,空蕩蕩堂屋只剩下一人。

  慢慢地在椅子上落座,守根呆呆地望著堂屋青石板,……怎麼辦?

  外面,大雨傾盆而下。

  第二天天沒亮,守根就冒雨帶著中元寫好狀子直奔衙門。狀子遞進去了,可就這樣,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守根懇求見老父一面,從早上求到中午,說破了嘴皮衙役們也只搖頭。說何爹涉嫌放走自己行兇兒子,不能放也不讓人見,除非何耀祖出面。

  有那認識守根,悄悄告訴,高家為此事付了大筆銀子,鐵定了心要抓住耀祖。現在想要何父出獄,一個字:難!說完,就進去把衙門大門關上了。

  「開門!把爹放出來!把爹放出來──!們為什麼收了保不放人!冤枉啊!青天大老爺,們何家冤枉啊──!」

  時間已經過午。路過人偶爾會看兩眼,卻沒人上來多問。

  前後不過兩天時間,何家三子欠債殺人逃跑事已經傳遍這座邊城。

  有人純粹怕惹事上身,要知道高剝皮一家人可不好惹。

  有人不看人笑話就不錯,哪會管別人閒事。

  就算有那有心想幫,上有官、下有匪,想管也不敢管啊。

  守根叫得聲嘶力竭,可此時衙門口別說人影,就狗影也不見一條。

  擔心,焦急,憤慨,不管三七二十一,濕透了也冷透了守根拿起衙門門口鼓槌就往皮鼓上擂。

  「咚咚咚!咚咚咚!」

  「咿呀」,衙門大門拉開了一條縫。

  「守根,想死了啊!竟然敢擊鼓鳴冤?瘋了不?」

  上午告訴守根內幕衙役急得從門中閃出,一把奪下守根手中鼓槌,罵道:「想死也別連累,今天輪勤,到時候縣太爺問外面誰擊鼓鳴冤,要怎麼跟說?」

  「王兄弟,這到底怎麼回事?不說交了銀子就能把爹放出來嗎?怎麼銀子交進去了,連人都不讓見一面?」守根簡直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拉著王姓衙役不停追問。

  王姓衙役看守根著實可憐,四周瞄看一番,湊過去,低聲道:「跟說呀,這事麻煩大了。」

  「怎麼麻煩大了?」守根告訴自己不要急,一定要沉住氣。

  「聽說有人跟縣太爺發話了……」

  「什麼話?倒說呀!」

  「說何夢濤不能放,除非拿何耀祖來換。明白了沒?就一命換一命!明白了就快回去吧,別在這鬧了,如果也搭進去了,想想那一大家子要怎麼辦?」

  守根站在大雨中,看著緊閉衙門,握緊雙拳。

  高大男人站在巷角陰影處,默默注視著那站在雨中似已忘記寒冷黑瘦男子。

  「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肯來求……」男人很不高興地皺眉喃聲道。

  站了一會兒,守根也不知想通了還怎麼,抹了一把臉上雨水,轉頭走了。

  整整兩天,守根到處奔波,求爹爹拜奶奶,家中能變賣都變賣了也沒能見到老父一面。

  耀祖更像從人間消失了一樣,無影無蹤,根本打聽不到消息。

  「大哥,去求求三刀哥吧。三刀哥一定有辦法,大哥,嗚嗚!」小妹清韻拉著不停哭泣。

  三刀?大哥難道沒有去找?老二中元抬起頭。

  「根子,沒有辦法了嗎?真沒有辦法了嗎?」何姚氏臉色悲傷,滿臉絕望。

  二娘侍妝短短幾天已經自責得骨瘦神消,連看大兒子一眼勇氣都沒有。

  一面不知老父在牢獄中如何心焦,一面家中母親們日夜哭泣,再看看宛如失了希望鬱鬱不得志二弟,還有失了天真笑容幼妹,守根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到底在堅持什麼?不覺得很可笑嗎?

  明明知道有誰能幫助,明明知道只要那個人肯出面,也許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為什麼還要猶豫?就為了可悲自尊?

  何守根,以為什麼東西!

  「娘,二娘,再去找人想想辦法,們不要急。」守根咬牙說出了這句話。

  站在這離知縣官衙不遠院子後門,守根不容自己有躊躇工夫,一跺腳,抬手敲響門扉。

  門「咿呀」一聲,打開了。

  老趙頭看見,愣了一下。

  「趙伯,三刀在麼?」

  老趙頭搖頭,奇怪道:「怎麼來了?爺讓來?」

  守根臉一紅,搖頭道:「不,、找三刀有點事。能不能進去等?」

  「進去等也沒用,爺沒說要過來。」

  「那在哪裡能找到?」

  老趙頭抓抓頭,「城西吧,在那兒還有幾個落腳地,到城西去轉轉,說不定能碰到。」

  「謝謝了,趙伯。」

  老趙頭揮揮手,表示沒什麼,轉身把門關了。

  守根走沒兩步。

  「何守根。」

  守根回頭,就見剛把門關上老趙頭又打開了門,站在門暗影處,對說道:

  「不要再跟爺來往。還有,……小心舒家。」

  說完,不等詢問,就把門閂栓上了。

  什麼意思?守根一頭霧水。

  難道老趙頭已經知道和三刀之間事?對了,那晚們倆鬧得動靜那麼大,老趙頭不可能什麼沒聽見。

  一想到這,守根臉頰立刻變得滾燙。

  但舒家?

  守根搓著滾燙臉心想和舒家從無來往啊。怎麼老趙頭會要小心舒家?

  難道……這跟耀祖事有關?

  城西能不來,守根真不想來。

  一踏入城西最著名花街,就覺得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站在婉樓前,守根拉了拉衣擺。抬起頭咳嗽一聲,一腳跨上一節台階。

  「喲,王頭,來了呀。奴家這就去叫們麗麗出來迎您啊。」

  站在台階上劉嬤嬤一看熟客來了,立刻一搖三擺地迎了上來。

  「劉嬤嬤,幾天沒來,麗麗好不好?」叫王頭中年男人哈哈笑著越過守根,大步跨上台階。

  「好?怎麼好得了?您不來看她,們麗麗都得了相思病啦!麗麗,還不快把麗麗叫出來!」

  「這位小哥,來玩啊?」劉嬤嬤轉回頭注意到台階上還站了一個人。

  木掉守根趕緊搖頭,兩手連擺,老老實實地收回腳,重新回到婉樓牆根下站著。

  劉嬤嬤上下掃了一眼,哼,窮鬼加膽小鬼!立刻決定不予理會。

  「嬤嬤,婉娘今晚可會出來撫琴?」

  「劉公子!哎喲,這可真稀客!您老快請進快請進。今晚呀,們婉娘親手調教一個女娃兒要出來獻藝,還請劉公子賞臉捧個場啊。」

  「好!好!」劉公子在花娘簇擁下滿臉笑容地走進婉樓。

  時間一點點溜走,守根靠著婉樓牆根從站變為坐。

  不敢確定那人一定就在這裡,但能想到稍微正經一點地方都找遍了,也沒找到那人行蹤,最後還城西鳳凰酒樓老闆娘告訴,刀哥這幾天都住在婉樓。

  月上中天,婉樓門前已經從囂鬧變得安靜,兩名龜奴無聊地靠在門柱上聊天,偶爾也會瞟一眼。

  守根緊緊衣衫,錘錘腿,覺得自己現在行為有點傻。

  本來想得好好,大著膽子走進去找到那流氓,然後懇請幫忙,無論那流氓提什麼要求。

  結果卻在門前卻步,連邁進婉樓大門都不敢。

  想回去,又怕正好出來。結果變成要在這裡吹一夜寒風。

  猶豫來猶豫去,回去等、早上再來問問看,還乾脆在這兒等到出來?

  眼角余光中,對面有名半掩門子一條街閃出一條身影,沿街快步向東邊走去。步伐匆匆,很快就融入黑暗中。

  守根愣了一下,一骨碌爬起來追了上去。

  耀祖!

  守根相信自己沒有看錯。雖然只一閃眼,但從小一起長大兄弟不可能不認識。

  耀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就不怕……

  想叫三弟名字,又怕給惹來麻煩。這裡可城西,高剝皮地盤。

  這時守根已經顧不上去等三刀,好不容易才看到這個惹事生非三弟,恨不得立刻追上對方給幾個大巴掌,再逼問高剝皮不殺。

  如果……

  得讓這個王八小子趕緊離開片馬,而不在城西高剝皮地盤瞎窮轉!

  守根一路緊追,也不曉得對方不感覺出後面有人跟蹤,步伐越來越快,且盡往小巷子裡鑽。

  守根眼看著就要跟不上了,沒法,只好張口叫道:「小三,!大哥,等等!」

  可前面那人在聽到後面叫聲後,竟然飛跑了起來。

  「小三!」

  守根腿腳不便,哪能追得上前面跑得飛快身影,不到一會兒就跟丟了人。

  「這個混帳東西!跑什麼跑!」守根雙手按膝,氣喘吁吁地小聲罵。

  等腿疼稍微好一點,守根轉身往回走。

  這個死小子,竟敢聽了叫聲還敢跑,八成做了虧心事!

  怎麼辦?難道真殺了高剝皮?

  為什麼?

  為錢?還為了別?

  耀祖真欠了賭債?

  守根到現在還有點難以置信。家這個三弟雖然有點好高騖遠、眼高手低、做事不能踏踏實實,也確實好賭。但殺人?怎麼都無法相信。

  家弟弟知道。絕沒有那麼大膽子。

  「砰。!當。」

  右手邊巷子裡突然傳來沈悶響聲,似乎還伴隨了一聲壓抑痛苦呻吟。

  守根站住腳。

  誰?耀祖嗎?

  若非夜深人靜,若非正在追弟弟,一定不會因為這點聲音就在城西暗巷中停下腳步。

  「小三?」守根對著巷內試探地小聲叫。

  「……」低低,幾乎無法傳進耳中呻吟響了一下立刻消失,似後繼無力。

  守根往前踏了一步。

  這裡?

  一抬頭,在月光下,守根看到了這條巷子獨特標誌,一棵栽在巷子口不知過了多少年月老榆樹。

  榆莢巷。

  高剝皮慘死地方。

  進,還不進?

  「……」

  低低呻吟再次傳入耳中,這次似乎比上次清晰了些。

  人。

  守根一咬牙,邁腳走進榆莢巷。

  矗立在巷口老榆樹默默地看著拖著腳步從它面前走過。

  守根不敢抬頭看老榆樹,在明月下,奇形怪狀老榆樹看起來十分可怖。地下倒影伸得老長,長長像一隻隻不懷好意鬼臂。

  在離老榆樹不遠地方,大約巷子中段處,守根看到一團黑影倒伏在地。邊上一隻大木桶和一把倒地鐵鍬。

  想來那些聲響就這團黑影絆倒這些東西才發出吧?

  沒有人出來,除了以外。

  城西這片地,普通老百姓都深知一條規矩:入夜了,不管聽到什麼聲音,切記只管自掃門前雪,千萬莫管人瓦上霜。就連巡夜城兵只要事情不在眼前發生,一般都不會改變固定巡邏路線。

  換言之,只要不在城兵固定巡邏路線上,不管發生什麼事,晚上絕對沒有人來管。

  咽口口水,守根在黑影前站住。

  呼,還好,不耀祖。

  雖然對不起地上那人,但守根真感到一陣輕鬆。同時也敢大著膽子去瞧地上人到底死活。

  「喂?」守根彎腰小聲叫。

  剛才站遠了還沒覺得,如今這一靠近,一股濃濃血腥味立刻傳入鼻間。

  沒有任何反應。

  看這人衣著似乎只一個普通人,背面幾道深深刀痕,血把破出棉絮都染黑了。

  還活著嗎?

  守根伸手輕輕推了推。

  地上人沒有任何聲息。就連一聲微弱呻吟都沒有。

  不管死活,自己既然發現了就不能讓人就這樣躺在這裡,至少也要把此人屍體送到衙門,讓們把這人家人找到吧。

  深吸一口氣,默唸著阿彌陀佛,克制住恐懼心,守根單膝跪地,雙手插到那人頭下,小心把那人翻成正面。

  啊!那挑夫?

  不敢確信守根就著不甚明亮月光,扶起那人上半身,仔細看了又看。

  沒錯,就那挑夫。

  怎麼會?

  怎麼會突然死了?

  怎麼會在追耀祖到此時死在榆莢巷內?

  想到自己還欠此人十兩銀子,守根心底一涼。

  怎麼辦?

  當時不知有多少街坊鄰居看見弄破花瓶被索賠償。現在這挑夫卻死在榆莢巷內,且發現。

  這、這就算有一百張口也說不清楚呀!

  放下此人,立刻離開?

  守根抱著屍體,心亂如麻。

  放下,立刻走。

  放下……

  衣領一緊,守根低頭一看,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

  一隻青筋畢露、滿血污手緊緊攥住了胸前衣襟。

  「、、……」只想想,沒真想要丟下。守根在心中大叫。

  「、放心,一定會幫找到害人,還有家人。、……」

  可憐從沒做過虧心事守根,就因為剛才想了些糊塗心思,又以為此人已死,竟然以為死掉挑夫不滿想法來找算帳,被嚇得汗毛倒豎,冷汗濕了後背。

  「呃……唔……找……找舒春……山,說……說……」挑夫抓緊衣襟,伸著頭,似乎努力想告訴什麼。

  舒春山?誰?舒家人嗎?

  「……舒……三……呃……」

  挑夫頭一歪,手滑下,一口黑血從嘴中湧出,死在守根懷裡,死不瞑目。

  舒三?哪個舒三?

  難道?!

  守根愣了半晌,待心跳一點點平復,伸手慢慢覆上了挑夫圓睜雙眼。

  「放心,交代事會轉告給舒春山。……還請一路好走。」

  死亡看了很多,可真有個人就這樣渾身傷痕躺在懷裡,並在懷裡嚥下最後一口氣……

  守根垂下眼簾,手撐地,想把人抱起。

  一次不行,再一次。

  腿腳不便,但有力氣。只要能讓站起來,就能把這個人送到衙門。

  冷不防背後有人輕輕喚了一聲:「根子。」

  守根嚇得一抖,懷中屍體也差點落地。

  誰?

  誰會在深更半夜出現在城西老巷中?

  會不會誤會殺了人?

  抱著挑夫屍體,守根緩緩轉過頭。

  陋巷中,月光下,一個高大魁偉男人敞著衣襟,就那麼隨隨便便站在那兒,正皺著眉頭看著,下巴上鬍子好像有幾天沒刮了。

  怎麼?

  「大冷天,就愛這麼穿。不冷麼?」

  隨意話語就這樣脫口而出。守根也皺眉,急速跳動心臟不知何時已恢復正常,也許在看清男人誰一剎那間吧。雖說挑夫遺言讓有點不安,但知道面前男人絕對不會傷害。

  三刀不知道罪臣在聽到聖旨恩赦時什麼感覺,但在聽到守根這句話時,鼻子一酸,差點就要撲上去號啕大哭。

  「怎麼在這裡?」三刀強自收斂表情,假裝很隨意地問。並隨手合了合衣襟,走到屍體面前蹲下。

  「看……來找。」守根臨時改口,不不相信對方,而不想再讓任何人懷疑弟弟又殺誰誰凶手。

  「找?什麼事?」三刀把手中屍體接了過來,放在地面仔細翻看挑夫屍體,似乎在找尋死因。

  守根蹲坐在身邊,憋了憋,還說了:「想請幫忙救爹。」

  「爹怎麼了?」男人聲音聽起來有點飄。

  守根瞪,就不信家出了這麼大事會不知道。

  三刀等了半天,沒聽到守根回答一句,有點奇怪,調整好表情,抬起頭。

  「怎麼死?」守根蹲累了,乾脆一歪腿坐到地上。

  「不怕?」三刀大起膽子,去摸根子哥臉。

  守根揮開手,蹦出一個字:「怕。」

  三刀笑。已經控制不住飛揚心情。

  「說說看,怎麼跑這兒來,還和一具屍體呆在一起?」

  這男人個天不怕地不怕老子最大主兒,守根則看到這人就覺得沒什麼可怕了。兩個人竟然就圍著屍體聊起天來。

  守根想想,兩成謊話八成實話,除了沒提耀祖外一五一十地都說了。

  「在婉樓前等,見老不出來,猜可能要在裡面過夜,就想先回去再說。結果回家路上聽到這條巷子傳來聲響,一好奇就……」

  「不跟說了這段時間城裡亂,叫不要到處亂跑嗎?要找,去找老趙頭知會一聲不就得了。」

  守根在鬆了一口氣同時,也保持了沉默。

  曾想過許多三刀為難場景,也做好了應對準備。可……可以說在意料中、也可以說在意料外,三刀似乎並沒有把那晚絕情話放在心上。至少從語氣上這麼表現。

  至於內心到底怎麼想,又打了什麼算盤。就無法預測了。不過可以肯定,這傢伙絕對沒有這麼好說話,就那脾氣,說了要和割袍斷義,還會主動幫才怪!

  「去婉樓有點事,沒留宿,別想那麼多。那裡亂,沒事不要到那裡找。」三刀誤會了守根沉默意思,趕緊解釋道。隨即站起身,順手把守根也拉了起來。

  守根心想,亂想什麼了?嫖妓就嫖妓,又有什麼好遮掩。

  「看出這挑夫怎麼死了嗎?」

  「嗯。走吧,這裡不久留之地,等會兒應該會有人來收屍。」三刀拉著往巷子更深處走去。

  「就這樣放著不管?要被野狗什麼糟蹋了……」

  「沒事,人馬上就到。還想在這裡被人抓個正著?順便再讓人把殺人嫌疑栽到頭上?」三刀嗤笑。

  守根猶豫了一下,想要不要把挑夫遺言告訴。

  「答應要為找到凶手。」話到嘴邊,卻臨時改口。

  「答應?跟說話了?跟說了什麼?」三刀笑容未收,眼神卻變得凝重。

  守根避開三刀眼光,低下頭,搖了搖,「只說要幫找到凶手,也沒說出誰,就在懷裡斷了氣。」

  「哦?」三刀習慣性地搓搓下巴,突然問了一句:「有沒有給什麼?」

  「沒有。」守根抬起頭,奇怪地看向對方。

  三刀笑,「一般遇到這種事,死者不都會託付些什麼嗎?比如說家書、或者藏寶圖什麼。」

  守根再一次想要不要告訴三刀那名挑夫臨終遺言,順便也問問舒春山誰。

  而三刀卻以為守根懶得理睬玩笑,哈哈一笑,拉著就走。

  守根掙脫,最終決定還瞞住此事,免得另生什麼意外。決定後,走到挑夫面前,對其一拱手到地,求其諒解。

  三刀看著,嘴邊挑起一個弧度。

  一直覺得根子哥個很有意思人,果然就如所想,根子哥幹什麼事都很有意思。

  「走了。」

  「怎麼死?」守根緊跟上兩步,問道。

  三刀看一眼,似乎不太想回答。

  守根又追問一遍。

  三刀這才答道:「刑求過重。可能在逃出來路上失血太多,到這就差不多了。」

  「刑求?對了!衙門人那天把抓了。」守根心中一下輕鬆很多,只要不三刀……

  「不衙門人。」三刀笑聲低低,聽來很舒服。

  「那……」

  「不要管那麼多。有些事能不沾就不要沾。」

  守根忍下怒氣,也知道三刀說沒錯,有些事並不想管就能管。可這句話卻在一瞬間讓感覺到和三刀之間距離,令人非常不舒服。

  「爹事……」

  「爹什麼事?」

  守根站住不動,三刀拉沒拉動,轉回頭。

  「只要肯救爹出來,要做什麼都行。」

  三刀突然笑出聲來,而且越笑越大聲。

  不笑不行,等這句話已經等得腦子抽筋就差沒提刀沖上門搶人了。

  守根虎著臉,看笑。深夜笑那麼大聲,也不怕人家罵。

  「根子哥,說真?要做什麼都願意?不騙?哪怕要……」咕嘟一聲,男人竟然很無恥地嚥了口口水。

  天色暗,看不清守根臉色,想必不太好看。

  「那麼……現在要轉過身站到那牆根去,把褲子脫了,手扶牆,彎腰,把腿分開。做不做?」

  舒流氓笑聲突收,看眼神充滿惡意。

  守根臉唰一下,通紅。這個混蛋王八蛋!

  「、……。」

  「什麼?不願意?」大流氓壞笑著繞到身後。一隻手從後攬住腰,一隻手不老實地在腰邊活動。

  「!」

  「噓……有人來了。不要出聲。」大流氓一點點推著,把推到牆邊,一邊解褲帶,一邊在耳邊悄聲說。

  「這個流……」守根氣得臉通紅,抓住自己褲子,剛想張口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幾聲隱約說話聲,沒說完話只好咽進肚子裡。

  舒大流氓在耳邊輕輕笑出聲來,邊笑邊把耳朵含進嘴裡。

  守根腿一軟,連忙伸出雙手撐住牆壁。

  「別……」

  「噓……聽話,別出聲。」

  沙沙笑聲直接在耳裡迴蕩,麻麻,感覺非常奇怪。

  守根覺得全身溫度似都集中到了那隻耳朵上。燙得比男人口腔內溫度還高。

  溫溫,濕濕,軟中帶硬什麼順著耳朵舔了一圈。守根愣了一下,瞬間血沖腦門,衝著牆一頭撞過去。

  砰!

  牆沒撞著,撞在了一隻很大很厚很粗燥、但很溫暖手掌上。

  「呵呵!」

  三刀忍俊不禁,胸膛顫抖從後面傳到身上,引得也一抖一抖。

  「噓,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守根全身一下變得僵硬,「唰」一聲,血從頭頂降到腳底。

  三刀像怕跑了一樣,從後面抱緊了腰。

  「哥……」

  極低極低呢喃聲就這樣直接貫入耳底。

  一種從來沒有過異樣感覺從心底升起,守根用盡全身力氣抗拒,緊緊抓住男人抱住腰手臂,越抓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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