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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寄秋 -【龍門五行戰將之五】帶髮修行的和尚

寄秋 -【龍門五行戰將之五】帶髮修行的和尚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waterling 您是第1043個瀏覽者
別逗了,這男人雖然還沒剃光頭,
可他千真萬確是個和尚耶!
她應該還沒悲哀到得和出家人湊成雙吧?
面對五行伙伴不安好心的“盛情”滻漷滯潃,漅漡漇漁
她只能很沒種的逃到京都逛廟去,
但現在是安怎?
一下機就倒楣的遇見他不說萣蒠蓌蓋,摑摜摴摬
連參加祇園祭都能和他發展出路旁激吻,
哎喲罰罳翟翡,僰僨像僥色誘僧侶算不算大不敬啊?
不過他克人的衰尾命格實在讓她很呷意,
和尚兼殺手的職業也很帥氣緋綴緌綾,摲摑摜摴
好吧,若他不介意她是龍門的高級奴婢,
那她或許也可以試著和他一起敲木魚……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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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開元混沌之初愻慪慛慖,瑪瑲瑰瑮非人非物之神祇由此誕生。

  或天空,或地面褓褙褐裶,嫬嫙嫚嫩或海洋。

  天有天祖、地有地母、海有龍王、河有河神,八方廣漠漸生綠意與生命。

  人景仰之蓍蓁蒟蒺,瘔瘈瘑瘧敬畏之,築廟修牆以為祭祀摽摋撇搿,廕廎廗廘香火不斷綿延數千年,以神之名為善或為惡語誨誥認,睯瞍瞂睿開啟世人是非之眼,回歸智能之始。

  龍門,不是一扇門,更非龍行魚躍的大門,與任何神祇都扯不上關系,它單純就是一個名為龍門的幫派組織。

  經過代代相傳,直到民國初年才漸漸浮上台面,成為近代史上最龐大的黑暗帝國,由華人一手掌控,其觸角遍及全世界。

  有陽光的地方就有華人的存在,這一句話說明龍門力量無遠弗屆,就像野生的雜草,即使是在危峻的巖壁夾縫,或是最枯瘠的沙漠地帶,更甚者冰天雪地的南極、北極,他們都能一一滲透扎根,繁榮壯大。

  現在甚至更誇張了,因一時興起,現任門主龍青妮居然放任女兒的驕縱,以自創的時光機器帶回白發如霜的古人,給她的寶貝心肝當「玩具」。

  時光荏苒,比閃電擊中一○一大樓還要快速,一群小蘿卜頭像十日速成的豆芽菜般抽長身子,由五行使者長成五行戰將。

  他們分別是──

  金:夏侯淳,五行戰將之首,年二十七歲,性別男,愛財如命,外號「鬼算盤」,隨身攜帶一只金算盤,擅於用算盤珠子奪取人命,具有隱身能力。

  木:皇甫冰影,排行第二,年二十三歲,性別女,生性淡泊不多語,日見人,夜見鬼,擁有一雙異於常人的陰陽眼。

  水:司徒五月,年二十五歲,性別男,溫柔如水,個性被動,愛看書,天生白發,能預知未來的事,他的出身較為特別,來自過去。

  火:南宮焰,五行之四,年二十六歲,性別男,個性沖動又好斗,操控火的力量無人能及,並能隔空取物。

  土:西門艷色,沉穩的二十一歲女子,她能透視人心,並進入其深層記憶加以竊取或控制意志力,使其為己所用。

  不過這五人還不算恐怖,真正可怕的是他們守護的小主人龍涵玉,年僅十七的她才是最令人忌憚的頭疼人物,既危險又……

  防不勝防。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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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當殺人不再是犯罪行為,而是一種暴力美學,這世界還有正義公理嗎?

  若說殺人不再是牟利行業漱漪漵滫,漼漉滭澈而是一種變態的自我挑戰,那麼誰又能為枉死的生命索討未來?

  手中的刀泛著銀光。

  上膛的槍頓生寒意。

  人命嫦嫮嫢孷,熐熂熉熗何其可鄙,因標上價碼而成為黑暗世界獵殺的對象。

  他在暗夜中奔跑。

  她在陰影處嗚咽。

  恐懼、害怕、驚慌、倉皇、迷亂、不知所措翞翣翠翢,幙幣幕幘蜷縮著身體垂死掙扎,向上帝、佛祖祈求一絲生機熏熆熒熀,榙榛榬樆希望黎明的光亮早點到來。

  風在呼嘯著。

  藏人的念經聲從遠處傳來。

  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

  引渡,

  西方。

  ***     ***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敲木魚的聲音。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規律的敲擊聲,木杵輕敲平滑的法器,不疾不徐地敲著微凹的部位,微微褪色的表面露出原木顏色,佛之本相鑴刻其上。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檀香袅繞,清香撲鼻,三炷香火敬拜觀音座前,慈眉垂目的白衣大士笑看眾生百態,手持蓮花拈淨水,聆聽來自四面八方的哀鳴聲。

  木魚叩音傳遍靜堂,誦經低語輕送三十二塵剎,百千萬劫化閻浮,尋聲救苦度迷津,菩薩面容閻王心,敲起人間離合苦。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捨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即說咒曰,揭谛揭谛,波羅揭谛……」

  一部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誦贊佛心,如流遠細水不斷地由口中溢出,虔誠心意上達天聽,與眾神同在化災消厄,除業障,修身以自持。

  身著灰藍色僧袍的男子端坐蒲墊上,兩腿一盤進入冥想世界,口中念念有詞,神情肅穆得有如一座靜湖,波瀾不起地存在自己空間。

  他低頭默念佛經,左手敲木魚,右手拈佛珠,字字句句如真金般吟唱,彷若天地間只有他一人,再無生、老、病、死,人世修得神仙路。

  一只五彩斑蝶由半開的紙窗飛入,早春的櫻花綴滿枝頭,京都的寺廟寒意未退,卻也帶來百花的訊息,由一點櫻绯報春,染紅藍空下的土地。

  薩胤風,一個被丟棄在廟堂階梯的棄嬰,父母不詳,中義混血,突出的顴骨和深邃的五官看得出具有歐美血緣,黑色眼珠透著神秘的東方色彩。

  除了一張載明身世、姓名,及出生年月日的黃紙外,塞在襁褓兜衣內的一串瑪瑙佛珠便是他唯一的物品,再無多余贅物。

  他是一個和尚,帶發修行的和尚。

  依中國歷法來看,他出生的那一日是破軍日,又逢天殺星轉生入世,七星聯機天狗吃月,正七月十五日夜子來至人間,民間有個俗稱是鬼子。

  因此他遭生父生母遺棄並非全無道理,因為他天生帶著煞氣而來,又有破軍、天殺兩星軍入體,眉宇間透著叫人心驚的殺氣,即使才三個月就顯露凶煞之色,一個月便克死祖父母及親舅。

  薩家求神問卜得知他是命中帶煞的孩子,主殺,將來若非一代殺神,便是統御黑暗世界的枭雄,無親緣、無生命線,生性克父克母克兄弟姊妹,誰和他走得太近都會有死於非命之虞。

  應該說命格輕者都不該和他走得太近,他是命犯孤寡的孤鸾命,一生之中鮮有良緣,就連朋友也少得可憐,他們會因為他而疾病纏身,難過半百。

  「麻曷倪牙納,積都特巴達,積特些納,微達哩葛,薩而斡而塔,卜哩悉塔葛,納補啰納納,卜哩,丟忒班納,捺麻嚧吉,說啰耶莎诃……」

  一遍又一遍借著經文洗淨罪孽,人生在世誰能無罪,看見喜歡的東西想占有,見到別人過得好,自己也想過得更好,貪、嗔、癡、狂、欲為人性根本,無從遏止。

  一本心經能解心中惑,卻根治不了附著的魔,看似浸淫在佛經裡的薩胤風忽然動了一下,以漆紅的木杵輕輕一揮,彈開飛向眉心的一粒褐色花種。

  「我以為你已經石化了,原來還活著呀!真是可喜可賀。」外加一點可惜,他居然沒克死自己。

  「你來干什麼?」雙目未張,語氣平淡無波的薩胤風表示不歡迎之意。

  「方靜老和尚不在吧?」那家伙太嚴肅了,老讓人頭皮發麻。

  「在或不在對你無任何差別,你一向率性而為,全然不顧他人感受。」非常任性的男人。

  「說得也是,那我就不請自來喽!請多包涵。」反正他從未跟誰客氣過。

  純白。

  刺眼的白。

  從上衣到長褲,以及足下的白襪,以白色裝扮的三上村夫先客套的探頭一瞧,繼而大方的拉開紙門,如入無人之地的拉了一張蒲墊席地而坐。

  日式建築以和室居多,從屋梁到地板全是木制,紙糊的拉門由左右拉開,入目的清幽透著懷古幽思,木頭香氣彌漫一室。

  上涼寺是京都裡一座不起眼的佛寺,寺眾不過五,平時少有人走動,建於明治五年,是座歷史久遠,卻乏人問津的小寺廟。

  原因無他,只因地處偏僻又略顯陰涼,入夜之後更是陰風陣陣,不時有鬼魅之說傳出,日久之後便成了口耳相傳的陰廟。

  香火不鼎盛,外觀也就殘破了些,略帶蒼涼感,由遠處望去還真是生人回避,怕鬼的大和民族自然是避而遠之,毫無冒險精神的繞道而行。

  不過風吹不倒,雨下不漏,倒是一處不錯的棲身之所,至少不會有不識相的人上門叨擾,把它當成觀光景點拍照留念。

  「又有生意了?」

  噙笑的三上村夫雙掌合十向菩薩一行禮,笑咪咪的眼連成一條線。「西屋宮子要買一條命,十億日幣。」

  「十億?」他挑了挑眉,似乎為這個數字感到些許訝異。

  「這間破廟該修一修了,你瞧屋外的琉璃瓦都少了好幾片,走廊的木板也有些往上翻,柱子裡的白蟻怕是不少,若你想多住幾年就得好好整頓整頓。」免得哪一天屋梁垮了會壓死在底下。

  「買誰的命?」十億不是小數目,並非尋常人等拿得出來。

「一個女人。」貴吶!億元日鈔堆起來可比人高。

  「什麼女人?」

  三上村夫斜眸一谑地低笑。「一個對宮子夫人而言具有高度危險性的女人。」

  「她丈夫的情婦?」嫉妒心是女人的天性,容不下第三者。

  「差不多,不過是小老婆的女兒,聽說相當受到西屋桑的寵愛,比親生女兒還疼。」簡直是當寶來寵,愛屋及烏疼若生命。

  「不是親生?」一雙墨黑的瞳眸倏地張開,露出微訝的神情。

  「西屋桑有兩個老婆,正室宮子夫人是政治聯姻,並無深刻感情,娶她是為了家族因素,生了兩子一女都沒什麼出息,吃喝玩樂比較在行。

  「而小老婆原本是別人的妻子,台灣人,他在飛機上偶遇驚為天人,便展開猛烈追求,硬是把人給搶過來。」西屋恭治宣稱那人是一生的真愛,癡狂戀慕。

  「台灣人?」薩胤風的眸光一閃,跳躍著兩道幽火。

  「宮子夫人想買的那條命是小老婆和前夫所生的孩子,雖然西屋桑和二夫人有一名年約十歲的親生子,但是他仍有意將名下財產分一半給她。」可見有多受寵,地位遠高過元配妻子。

  「西屋先生的度量很大。」會善待妻室前夫子女的男人不多,何況是視如己出。

  「呵……不只是度量大,原本他打算把產業都過繼給繼女,由她挑起西屋家的事業,一毛錢也不留給宮子夫人及其子嗣。」後來她娘家那方施壓才勉強改變原意,讓兩個老婆都有份。

  「不過小老婆的個性較為軟弱,兩人所生的孩子也過於內向,因此他才決定將小老婆的那份交給繼女,讓她替她的母親和幼弟守住他們應得的。」

  「因此宮子夫人要先下手為強,除掉後患?」最毒女人心,果真不假。

  「沒錯,她要確保所有財產不落入外人手,丈夫被人占了是小事,她要捉的是金錢與權力。」她相信權與利才是至高無上的力量。

  女人一旦失寵於唯一的依靠,便會想辦法挽回劣勢,即使捉不回丈夫的心也要立於不敗的地位,高高在上的讓別人看她臉色。

  「目標物是?」薩胤風將手中的佛珠卷起,纏掛在右手腕上。

  「她的資料全在這張光盤中,你好好的研究研究,﹃死神﹄的尊稱可不能浪得虛名。」他等著收酬金的兩成。

  「阿彌陀佛,佛渡眾生,渡化早登極樂。」生與死,只在一瞬間。

  僧袍一拂,修行中的和尚面露修羅戾色,佛化的善根瞬間消弭於無形,兩眼銳利得有如撲兔的獵鷹,精厲中帶著肅殺之氣。

  他修佛,他念經,只為鎮壓心中張狂的魔,讓自己能正常的像個人,而非術士所言的煞星降世,見血眼紅地誅殺有呼吸的生物。

  「喔!拜托,別再我耳邊念阿彌陀佛,方靜大師的神言神語聽得我耳朵都快長繭了。」明明非善類,又何必擺出慈眉善目。

  三上村夫以手掩耳,做出受不了的表情。

  「住持的箴言自有他的道理,多聽無妨。」有利無弊,至理名言。

  「呵呵!你留著慢慢回味吧!我一聽佛祖割肉喂鷹的故事就頭痛,他呀!是我心頭最大的死穴。」他是成不了佛,死後定下阿鼻地獄。

  死穴?薩胤風的嘴角往上一揚,輕撫瑪瑙佛珠上所刻的六字真言。

  「對了,你打算幾時前往台灣?」他有一事相求。

  眉峰微微一蹙。「你是說我的目標物在台灣?」

  他的表情看不出有太多波動,但眼眸深處卻閃過一絲異樣冷光。

  「據消息來源指出,目前人的確在台灣,而且還是小有名氣的心理治療師。」更是最年輕的心理及犯罪學雙修學位的高材生。

  俗稱天才。

「你要我殺的是一名醫生?」他有三不殺原則──小孩、修女和救人行善的積德者。

  三上村夫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不必太驚奇,聽說這個女的不怎麼好惹,曾有一次撂倒七名壯漢的紀錄。」

  「你在提醒我別丟臉嗎?」他臉一沉,握緊佛珠默念大悲咒。

  雖尚未看過光盤中的資料,但薩胤風的腦海中早已先一步描繪出一名高壯女子的形象,先入為主的認為那是一名肌肉發達的女藍波,才有能力與七名男子對峙。

  殺人對他來說不過是一件舉手之勞的工作,人終歸難逃一死,他所做的只是幫他們早點解脫,脫離無用的臭皮囊。

  正所謂以殺止殺,人活著太痛苦了,早日回到佛祖懷抱才是正途,他以殺戮來阻止罪惡的衍生,這也是佛的一種慈悲,淨化塵俗。

  「不,我是要你提防美人計,女人是世界上最可愛,同時也是最狡猾的生物。」不可不防。

  「美人計?」他嗤笑的回以金剛經,不以為力大如牛的壯女能有多大的影響力。

  三上村夫清清喉嚨干咳。「呃!臨走前能不能去看看雅子,她挺想你的。」

  「我是和尚。」他高舉臂上的佛珠,意指不談感情。

  「日本的和尚可以娶妻生子,何況你不是真和尚。」照樣能有圓滿姻緣。

  他冷道:「我准備剃度,一心向佛。」

  「我不介意有個光頭妹婿。」三上村夫更犀利的回道,拒絕接受他的推拖之詞。

  「我介意有個斂財的姻親。」剝削他賣命的血汗錢。

  薩胤風一起身,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足足高三上村夫一個頭,他居高臨下的低視,散發出懾人的氣勢和壓迫感,讓人不自覺地縮小十寸。

  ***     ***

  「女人真是可愛又可恨的動物,她可以讓你猶似在雲端,又將人推入萬劫不復之地,狡狯成性的讓人同時擁有天堂和地獄。」

  可愛?

  可恨?

  前者她附議。

  後者她同意。

  身為他口中的一份子,她不得不承認女人的確很麻煩,既要求男女平等,同工同酬,可又高喊女權至上,上下車要人禮讓,選舉有婦女保障名額,還要男人養家,自己工作所得卻全作為私房錢。

  男人爭權,女人爭的是一口氣,凡事女士優先、尊重她們,就能滿足被厭搾多年的虛榮心。

  「我家裡那女人就是不能了解我為什麼要向外發展,花兒多嬌,有千百種樣貌,就視覺而言,姹紫嫣紅的缤紛遠勝過單一顏色的乏味,有誰能整天對著一面牆而不生厭。」除非他是油漆工。

  有,精神病患。

  西門艷色在病歷表上填寫數行字,看似專業卻漫不經心,挪挪無度數的銀框眼鏡,忍住打哈欠的沖動,面無表情地聽著對面男子發牢騷。

  「外遇」的理由雖有千百種,但是把治療室當成告解室就太過份了,她看起來像牧師或神父嗎?鎮日拿著聖經和十字架要人們相信神無所不能。

  「自古以來一只茶壺至少配四只茶杯,我肉體是滿足了,但心靈十分空乏,彷佛破了一個大洞,老覺得空曠得嚇人,怎麼也找不到屬於我的靈魂伴侶。」他的心,不完整。

西門艷色懶得再聽下去,直接點明他的背景,「留法博士,高知識份子,風流多情,妻子是旅美小提琴家,家境尚可。育有一子一女,以及三名私生子女,分別是義大利籍、日籍和德籍女子所生。」從母姓,由其母撫育。

  自認為俊逸非凡的男子怔了一下,隨即兩眼深情的放電。「醫生,我得心病了,而且病得非常嚴重,只有你能醫治我漂泊不定的心。」

  他作勢想握住她的手,一吐傾慕的愛意。

  「心不定確實是挺棘手的,你老婆知道你有習慣性勾引女人的症狀嗎?」男人的壞多半是女人寵出來的。

  「嗄?這個……」他突然眼神飄忽,笑得極不自然。「醫生,你的美令日月星辰為之失色,你是我心中的女神,我迷失心靈的領航員,我的心只為你跳動……」

  「是這樣嗎?」她輕靈的將手一收,讓他撲了個空。「待會我會和你妻子溝通溝通,一個人的心若是生病了,會需要家庭成員從旁協助,導正你偏頗的行為和觀念。」

  「什麼,我老婆?」他像是受到驚嚇的驟然起身,惶恐不己地面露慌色。

  「你自我意識的部份受到損傷,腦葉神經出現人格分裂現象,短期內恐怕無法從事正常工作,我強烈建議你住院治療,方能徹底根治。」色心。

  「住院?!」

  「醫院內保持安靜,請勿大聲喧嘩,影響其他病人的權益。」無病呻吟就該受點教訓,假看病之便趁機玩一手情聖把戲,她要不治他就不叫西門艷色。「羅護士,帶他去精神八科辦住院手續。」

  「我不……」

  一聽被當精神病患看待,男子緊張的想解釋自己沒有病,嘴巴才一張開,便有一只纖纖素手輕托著他下颚。

  「來,看著我的眼睛,你要乖、要聽話,你不是很喜歡我嗎?乖乖住院才能天天看到我,我給你一顆糖吃。」

  眼鏡一取下,幽魅如黑玉的美目漾著魔性光彩,似乎喚著雛鳥的母鳥,一寸一寸深入人的靈魂深處,勾勒出一縷輕缈的魂魄。

  就像中了邪似,男子的眼中漸失亮光,失焦的瞳孔慢慢渙散,神智退化了三十歲,憨傻地只會應好,一言不發的跟著瘦高男護士往外走。

  這不是第一個,也絕非最後一個,十個求診的病人之中有七個是男人,而且絕大部份醉翁之意不在酒,全都沖著清艷絕美的主治醫生而來。

  年僅二十一的西門艷色已是心理學方面的佼佼者,她用比別人少一倍的時間取得學位,並又打破歷年來醫界最低年限的醫生資格,一拿到畢業證書便榮升正式醫生,不用指導醫生的評鑒,省去實習醫生的資源浪費。

  其實她的心理治療過程以玩票性質居多,她以醫生的身份拿病人做臨床實驗,研究其大腦結構和思想,從中控制和分析人們究竟在想什麼,以及用何種方式能將凶猛的老虎改造成馴良的綿羊。

  她是龍門的土使者,擅長透視別人的心,生性沉穩,美貌是她用來迷惑人心的武器,無往不利的搭起方便大橋,讓她得以自在的進出別人的腦部。

  「又一個了,你能不能少些殘酷多分仁慈,醫院可利用的病房有限,請留給真正需要的病人,醫院是良心事業,而非牟取暴利的財團。」生財有道,不訛詐健保局和病患。

  「嘿!龍大,痔瘡又犯了嗎?坐不住院長辦公室大位。」良心一斤多少錢,麻煩先算一算。

  「啧,明明長得花一般容貌,偏偏那張菱形小嘴利如刀劍,就不能說句好聽話來哄我開心嗎?」至少口吐蘭芷香氣,別一張嘴就臭得很。

  龍大是龍家新生代中最大的孩子,叫做龍天浪。因為龍家的直系旁支親實在太多,年歲又相近,因此以排行來稱之。

  龍家男丁主掌龍氏企業,其名下事業分布甚廣,什麼龍氏船運、龍氏航空、龍氏運輸、龍氏石化、龍氏鋼鐵、龍氏飯店等等,只要能賺錢的行業都有龍家人涉足,包括號稱五星級醫院的龍氏醫院。

  想當然耳,一院之長鐵定姓龍,否則誰來居其位都干不長久,沒有一點本事是壓不住如西門艷色這般不按牌理出牌的大牌醫生。

  「要開心去心髒科,我這裡雖然有個心,可是不看人體器官,還有,最近醫院的素質是不是越來越差了,怎麼魑魅魍魉全給放進來。」她不收留孤魂野鬼。

  「呵……呵……七月鬼門開嘛!好兄弟專程慕名而來……」一道冷風畫過耳際,表情微僵的龍天浪瞪著釘入牆壁的原子筆筆芯。「建議你去看心理醫生,你的暴力傾向加重中。」

  「我就是心理醫生,你想和剛剛那位病人住同一間病房嗎?」下一回,她會記得拿他引以為傲的「花容月貌」練镖。

  龍門出俊男美女,龍家亦不遑多讓,三十歲「高齡」的龍天浪看來不到二十五,天生膚白曬不黑,臉型偏向中性,五官陰柔像個女人,再加上愛留長發,只要他不開口,沒幾人相信他是男人。

  試問,有哪個男人會勾起蓮花指,東家長、西家短的散播八卦,院內流言十之八九由他口中傳出,樂此不疲的希望為煩躁的工作增添娛樂。

  所以背地裡有人戲稱他龍嬷嬷,四處串門子「騷擾」醫生,怕他們壓力過重過勞死。

「呿!我犧牲形象說冷笑話是不想你太悶,我們家小玉說要是把你悶出病來,她就要捉我的親親女友去頂替,讓我最驕傲的『弟弟』無用武之地。」停機一整年,不得動工。

  身為院長還得看人臉色行事,他也很委屈。人家是醫生、護士送禮來巴給他,生怕他一個不快一人送一雙鞋走人,唯獨她還得他小心伺候著。

  「你還有形象可言?」實在看不出來。

  看完最後一個病人,西門艷色將病歷表收拾好擺在一旁,脫下白袍往椅背一放,修長柔美的身軀一伸展,准備下班。

  她一個星期只看兩次門診,時間不一,由她自訂,一次十個病人,不多也不少,硬要插隊就得背景夠硬,譬如和姓龍的有某些交情,或是龍門上位者出面求情。

  雖然怪癖一大堆,而且要看她心情好壞來決定要不要看診,可是預約掛號的病人卻多得叫同行吃味,他們寧可等她「有空」,也不願隨便找個二流的胡亂捉藥控制病情。

  她醫治病人的方式和旁人不一樣,不用耗時的拖上好幾年,通常真正患有精神疾病者,少則三次,多則七次必能完全痊愈,復發的機率不高,因此聞名而來的求診者多到令人吃驚的地步。

  即使收費昂貴,不納入健保,醫生診療費更高達一般人一個月薪水,趨之若骛的人潮仍大批湧來,造成醫界奇景。

  「唉!算了,你們龍門出身的女人全是怪胎,我這張嘴肯定說不贏,一會兒我請你吃飯,小螃蟹的家教得了什麼躁郁症,整天想著要從十五樓往下跳。」龍天浪紳士地幫她拿外套,順手開門。

  小螃蟹是白虎堂主白少虎和向水心的女兒,鬼靈精怪的小搗蛋一枚。

  「順便相親是吧!」他打什麼鬼主意她一清二楚,瞞不過她雪亮雙眸。

  「呵!這個……吃個便飯而已嘛!不用想太多,五行之中就你……」還沒對象。

  「小心!」

  一道白光忽地閃過眼前,話說到一半的龍天浪只覺一陣熱浪掠過肩膀,若非警覺的西門艷色適時拉他一把,這時他的胸口勢必多出個血窟窿,一槍斃命。

  是蓄意謀殺還是與人結怨?!

  只要一冠上龍姓,不管是如何想置身事外,麻煩依然找上門,叫人避無可避地必須正面回擊。

  「龍大,看好自己的小命,我追去瞧瞧。」對街的影子形跡可疑,啟人疑窦。

  「喂!等等,你守在……呿!動作慢一點不成嗎?沒瞧見我現在很需要保護,性命十萬火急呀。」誰說她沉穩來著,根本道聽途說,連他的命都不顧就往前沖。

  龍天浪彎下腰拍拍子彈射入白牆彈出的灰屑,拉拉兩肩的衣服,旁若無事地繼續想著該找誰聊天,還有誰沒讓他傳過八卦。

  唉!當個面面俱到的院長不容易呀!還得顧及醫護人員的身心健康,他真是太盡責了。

  腳跟一旋,他走向三樓的小兒科,新來的菜鳥醫生擁有滿腔的行醫熱忱,他該去為他加油加油。

  風很淡,天晴,剛和死神擦身而過的他又多活了一天。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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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和尚?!」怎會是一個方外之人?

  依彈道方向判斷鄲酷酴酲,緒緅綬綽她亮如熠陽的雙眼不可能看錯,以速度和射程來說嘕嗹嘐嘛,趙跾踍踃那人所站立的位置絕對是正確地點,她從未錯判過。

  她也不相信有人動作比她更快瑮瑧瑢甃,嘕嗹嘐嘛能在她眼皮下逃脫,雖然自己沒有百步穿揚的目測能力腿膂膈膊,慔慣憀慁但至少一個活生生的人想驟然消失不容易,除非和他們五行使者一樣懷有異能緌綾緉綵,榓榚榖槄能鑽地飛天。

  西門艷色在東方人眼中算是高了,即使和歐美人士並排而立也不見遜色,一百七十公分的模特兒纖長身材十分高Y,能與她平視的對象並不多。

  可是眼前身著武僧僧袍的出家人卻異常高大,讓一向低頭看人的她必須將脖子往後仰,視線調高,才能清楚地看出五官與其表相。

  僅僅狐疑的一瞥,彎細的柳眉頓時多了道浪褶,心裡打個突,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好象此人當和尚再適當不過,法相莊嚴有如一代宗師。

  只是,長年身處打打殺殺的血腥世界,她有種遇到同類的突兀感,直覺告訴她一個人的外表不可盡信,須防不仁之人。

  「施主急匆匆的跑來是否有要事?」翦翦清瞳,含蘊秋水。

  「我……」她頓了一下,大概審視一番。「沒事,打擾了。」

  他身上沒有煙硝味。

  「無妨,行腳者最不怕人打擾。」見她有意離去,不受控制的長腿往前一移,阻擋去路。

  西門艷色瞧了他一眼,認為他的行為有所古怪。「師父可曾看到一名神色慌亂的人匆忙離開,或是神情特別鎮定的人快步走開?」

  前者為一般尋仇者,不足為懼,若連殺人都顯得慌慌張張,可見成不了氣候,不過是不見經傳的小角色罷了。

  可若是後者就值得深思了,龍大的個性不易與人結仇,財務糾紛更是無稽之談,得結下更深的仇恨才請得出冷血殺手,以取他性命為第一目的。

  「我不是師父,只是一位帶發修行的佛門弟子,我姓薩,薩胤風。」不知為何,他竟沖動地告知真實名姓。

  「薩?這個姓氏十分少見,薩先生不是本地人吧!」他的話中帶著京都腔,雖然微乎其微幾乎聽不出來,但她有一雙自動辨音的靈敏耳朵,能分辨出世上近一千種的地方口音。

  「剛從日本來。」他照實說道。

  「挺遠的,千裡迢迢來宣揚佛法?」台灣是三步一小廟,五步一大廟,廟宇密集度十分驚人。

  「不,來辦事。」而他失手了。

  他的工作是殺人,也相當自信能完成這次委托,三上村夫給他的光盤資料只看了上半段,他認為有名有姓,以及職業與年齡也就夠了,不需要往下看,他從未有過任何失誤。

  這一次亦然。

  在狙殺前他先觀察過地形,並了解他要獵殺的人會從哪個診間出來,一經瞄准便鎖定,彈無虛發的直取人命,快而俐落。

  唯一沒料到是「她」身邊多了一個她,那張清艷水媚的臉龐讓他微閃了一下神,板機一扣竟錯失先機,讓「她」逃過一劫。

  「辦什麼事,和尚除了化緣就不務正業……呃!抱歉,你的僧服太顯目,我忘了你不是真和尚,話語多了刻薄。」西門艷色的口氣像在審問,又自覺太過造次而稍微收斂。

  「你不信佛?」深幽的黑瞳中微掀波濤,他看她的眼神多了一絲溫度。

  「我只相信自己,佛離我太遠了,我看不見祂。」神若有靈,世上就不會有各種苦難劫數。

  「佛在何處,佛在我心中。」薩胤風將手心往胸口一覆,指出佛的身影。「你信仰祂,祂自然會浮現,佛無所不在。」

  她薄笑,不與他爭辯佛家道理。「你心有佛,我心無佛,只知道當我需要佛祖庇佑時,祂永遠都不在。」

不算是偏見,在她印象中的尼姑、和尚都是自私的,口中說要參悟佛理,與佛同在,但做的事卻是私我的行為,以供佛為由收受信徒金錢,享受不用辛苦工作便有飯吃的悠哉生活,任誰也想當個歡喜佛。

  更甚者,他們修的是自己的成佛之道,與眾生有什麼關系,厚顏地花費別人辛勞的血汗錢,最後真悟了道還不是飛往西方極樂,自個快活地當起神仙,哪會回過頭渡化曾幫助過他的男女老少。

  真要修行就不要依賴任何人,渴了生飲露水,餓了就想辦法用一己之力換取溫暖,屋不必好,能遮風避雨即可,衣不用新,蔽體保暖就好。

  可是,有幾人能做到安貧樂道,完全自給自足地接受嚴苛考驗?

  「那是因為你把心房關得太緊,拒絕相信佛祖的存在,應該試著把心放開,不要關住自己。」心不自由的人無法獲得解脫。

  「把心放開?」西門艷色莞爾一笑,發現身為心理治療師的自己居然立場與人對調,反而受人輔導。「薩居士的佛語過於深奧,請恕我佛根淺薄,與佛無緣。」

  道不同,不相為謀,生性冷情的她沒有多大興趣談論佛谒,螓首一點表示對執著信仰者的尊敬,頭一轉便看向龍氏醫院旋轉式大門。

  她可以確定方向無誤,但人卻有疑問,修佛者不太可能淪為殺孽深重的職業殺手,除非他精於偽裝,騙倒向來精明的她。

  陽光下,烈日當空,揮汗如雨的路人行事匆匆,口干舌燥的抵擋夏日帶來的暑氣,而神色自若的西門艷色不見一絲燥意,一滴汗也沒出現,膚白勝雪的如一朵淨水清蓮,給人一種清爽沁涼的感覺。

  在未發覺行凶者的行蹤後,她素手輕輕一抬,解開盤在腦後的發髻,瀉流而下的波浪長發輝映著黑色光芒,讓她的美更顯生動,也更嬌美。

  一出醫院,她的身份就不再是需要專業形象的醫生,放下頭發,取下戴了數小時的平光眼鏡,回復她平時冶艷裝扮,這才是她真正的自我,沒有絲毫束縛。

  「等一下,請問你知道這附近有寺廟可掛單嗎?」

  「掛單?」西門艷色不解的看著再次攔下她的和尚,莫名的疑慮由心中泛開。

  他的動作竟然快過她,而且無聲無息。

  「住宿,我在找一個可以暫住的落腳處。」這是他的理由。

  「我不清楚,一般大的廟宇有香客大樓,你不妨去問問。」一說完,那雙美麗眸子冷淡的一瞅。「我想你大概也沒瞧見有人向我家院長開槍吧!」

  「院長?」薩胤風的濃眉挑動得很細微,若不仔細觀察,不會發現眉毛稍微動了一下。

  而西門艷色看見了,心下多了一抹防備。

  「我們美艷絕倫的﹃男﹄院長,剛剛有人想要他的命。」她刻意強調性別,想看他的反應。

  果不其然,他的訝異之色乍然一現,藏不住地表露於表面。

  「他是男的?」像是自言自語,大感錯愕的薩胤風微露惱色。

  故意裝做沒聽見低如蚊蚋的聲音,她不著痕跡的問道:「有什麼問題嗎?你看起來似乎十分苦惱。」

  「沒事,我沒事……」他驚覺回答得太快,氣一緩地凝著臉。「我是說沒什麼事,孤身來台的我迫切需要一個朋友。」

  他意有所指的看著她,黑幽的雙目透著世外之人不該有的灼熱。

  「你有歐美血統?」她答非所問的冒出一句。

  「也許。」

  「也許?」這算是回答嗎?

「我打小就被丟棄在寺廟門口,由住持師父一手撫養長大。」方靜大師於他既是師父,同時也扮演父親角色。

  「原來如此。」她思忖了片刻又言。「也就是說你當和尚是情非得已,沒得選擇。」

  「我不是和尚,至少還不是。」他難得情緒波動的向人解釋。

  早就有接下住持位置的意願,養大他的方丈大師年歲已高,在世的日子有限,基於彼此的師徒情誼,他不認為自己有離開上涼寺的一天。

  和尚命是不可能改變,從他知曉自己身世的那天起,便明白他的一生沒多少選擇機會,命運早為他安排了不一樣的人生。

  他會成為和尚是無庸置疑的事實,身邊的人都曉得他遲早會走上這條路,上涼寺是他唯一的家,青燈常伴將是他日後的寫照。

  可是那句「和尚」由她紅滟櫻唇一出倍感刺耳,明明沒有他意卻讓他非常不舒服,心頭微帶煩躁地想脫下穿了三十二年的僧服。

  是的,他從未穿過其它服飾,縱使殺人的時候仍一身僧衣,足踩草履行裝簡便,左手奪魂快而敏捷,口念大悲咒送亡者一路西行。

  只是在面對那張冷艷柔媚的容顏時,他一向最引以為傲的冷靜卻失去一大半,顯得不太平靜。

  「是不是和尚並不重要,我想以你現在的身份應該不造成威脅性,我住的地方還有空房間。」她笑得有幾分詭異,暗帶算計。

  有懷疑就要求證,「相信自己」是她還活著的因素之一,從不出錯的直覺不會騙她,他的確有問題,而且出人意料之外。

  西門艷色發現薩胤風的左手虎口有陳年舊繭,姆指與食指有長年磨擦某物的痕跡,人一出生該有的紋路磨得異常光滑,顯示此手常握表面粗糙的物品。

而右手因握著佛珠而看不出來有何異樣,他的手指很長,適合練武,若有武功底子她一點也不意外,由他的吐納之間可知他根本是一個練家子,只有習武多年的人才聽得出其中的差別。

  至於是虎是狼就要靠她來確定了,就近觀察方能得知一切,她可不想有一天看著龍大在面前倒下,血流滿地的怪她未預作防范。

  「你的意思是……」薩胤風的神情復雜,似訝似驚的微瞇起眼。

  「反正我家缺個念經的,你就早晚念十遍金剛經折抵食宿費,算是替我們消業障。」平日壞事做多了,也該積點陰德。

  「你們?」他的聲音略沉,微露迫人的冷意。

  西門艷色以指輕點腮邊,流露出不符年紀的成熟與深沉。「我擁有一個相當龐大的……呃、怎麼說來著呢?家庭吧!他們不會介意家裡多個吃閒飯的和尚,只要你夠有趣。」

  「有趣……」他不認為這是一句贊美。

  「我們家的成員很多,不過你要注意的對象不多,看到最無害的那個避開就是,我沒替和尚造過墳。」也不想開先例。

  送終入土是夏侯老大那口子的家傳事業,阿喜大姊治喪搶屍的本事沒人敢出其右。

  「對了,順便提醒一下,家有惡犬,你進門前先眼觀八方,提防巨大的黑影朝你撲來。」咬死不賠。

  淡淡的煙硝味由薩胤風身上飄出,但更重的檀香味硬是蓋住,若非慣於聞香的靈敏嗅覺,很難察覺那微妙的氣味,風一吹便淡去。

  一把陶制的單發手槍丟棄在孩童嬉戲的噴水池底,水光粼粼反照出刺目白光,誰也想象不到看似有著獨特造型的香水瓶子竟是致命武器。

  而他,游離在生死地界,主宰他人的死期,殺手界中最不像殺手的夜修羅,人稱「死神」。

  ***   ***

  「該死的女人又混到哪裡去,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今天輪到你當大廚大展長才,居然給我遲到,害我餓得前胸貼後背,饑腸辘辘直打鼓,非給你好看不可……啊!有客人?」

  下意識的閃開直撲而來的黑影,反射性地進入備戰狀態,眼神倏地一利的薩胤風幾乎要出手反擊,卻在看清楚是人之後及時收手。

  他不懂為何要跟著陌生女子回家,毫不猶豫地坐上想死快車,任由奔馳的景色劃過眼前,快速地倒退至遠遠的身後。

  這對一向和人保持距離的他極不尋常,他從未有過這種反常現象,單憑第一眼的喜惡便做出有違嚴謹習性的行為,對他而言相當難以置信。

  但他脫軌的做出他一輩子也不可能會有的舉動,先是為了一個女人而影響工作,繼而不由分說地留住她,不讓她走出自己的視線。

  他本是情感淡薄的人,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無法動搖他堅強意志,一旦立定方向便不畏艱險勇往前行,沒人可以改變他的想法。

  但是,他卻停下腳步了,在不可預測的時候緩了行程,像被放牧的羊跟著牧童的笛聲,走向未知的懸崖邊,跳或不跳都僅在一念之間。

  「咦?怎麼是和尚,六根不清淨還帶著發,真和尚還是假和尚?」要化緣起碼得頂顆大光頭才有誠意,至少人家掏錢也掏得甘願些。

  「替你超度,希望你能滿意。」低诮的女音涼涼揚起,附送對笨蛋的白眼。

  「留著自己用吧!你看來比我還需要。」脾氣火爆的南宮焰連呸了三聲,把穢氣加倍奉還。

  「我已經買好墓地和生前契約,用不著……」和你爭。

  她話才說到一半,一道氣急敗壞的吼聲隨即高揚。

  「什麼,你也買了?不會是金山左側那一片依山傍海的坡地吧!」會這麼巧嗎?

  她的臉上頓時烏雲密布。「我死後不想和你葬在一起。」

  「哼!你以為我很想嗎?活著的時候和你糾纏不清已經很倒霉了,人躺在土裡還當鄰居,那比死還痛苦。」他巴不得盡快擺脫這些工於心計的女人。

  「亦有同感。」她被騙了。

  「都是老大的女人造的孽,她實在太狡猾,滿口花言巧語說得天花亂墜,簡直是一代卑劣奸商。」人沒死就先設局,引君入甕。

  「我敢說小玉一定攪和在內。」否則張家阿喜不會明擺著耍他們一招,光明正大的訛錢。

  「沒錯,那賊丫頭肯定有份,我非撤銷這份契約不可。」看誰敢再設計他。

  「很難。」

  南宮焰頓時捉狂的咆哮。「哪裡難?我先掐死你再分屍,頭顱南極,雙腳北極,一塊丟在喜瑪拉雅山峰頂,一塊沉入最深的海底,剩余的部份攪碎和水泥,當五角大廈的地基。」

  他不只說還動手,和往常一般拳來腳往較起勁,一是發洩怒氣,因為她口中的很難絕非一句玩笑話,二來切磋彼此的武藝,看誰偷懶疏於勤練。

  拳腳相向一向是龍門五行的問候方式,看似感情不睦以暴力解決事情,勝者是老大,敗者只好忿忿一瞪,下回再來挑戰。

  可惜外人不懂他們深厚的感情是建立在一來一往的拳腳中,只會認為某人仗勢著拳頭比較硬,無端攻擊「柔弱」女子,這種行為極不可取。

  「這是你所謂的『家有惡犬』?」他總算見識到了。

  一只粗如樹干的臂膀由西門艷色身後快速探出,碩長身影籠罩她上方,像張開的守護網,在第一時間接下南宮焰一拳。

  不只南宮焰錯愕,在場的皇甫冰影和夏侯淳也大感意外。只是他們驚訝的不是薩胤風的出手一擋,而是土使者西門艷色居然毫無防備動作,一動也不動地像在等待什麼。

  而後,她勾起唇,十分滿意自己的測試。能擋下火的拳頭絕非尋常人等,她的猜測沒有錯,這位和尚肯定大有來歷。

  而她喜歡拆禮物的過程,即使送禮的人充滿問號。

  「養得很好吧!四肢健全,目露凶光,凶猛無比,見人就咬。」與四足動物無異。

  「你說的應該是寵物而不是人。」薩胤風以不贊同的眼神低視,眉頭微蹙。

  她反問:「有什麼不同嗎?他不過是穿上了衣服,會說人話而已,實際上尚未完全進化。」

  雜耍團的猴子不也聰明絕項,會翻跟頭還會跳舞,甚至提著菜籃上街買東西,這些他可不一定會。

  打小入了龍門,眼界寬的西門艷色向來不把男人放在眼裡,以男卑女尊的門規來說,除非真有令人心服口服的真材實料,否則很難獲得她一絲絲尊敬。

  而五行中的夏侯淳、南宮焰和司徒五月和她混得太熱,早就不知道敬意為何物,尤其是實力和她相差無幾的火使者,在她面前和一般男人沒兩樣,不需要對他太客套。

  「喂!客氣點,我的聽力並未受損。」別把他貶得太過份。

  當沒聽見嘀咕聲的西門艷色仰起頭。「那個聒噪的家伙不用理會,他是我們家中的擺飾。」

  「擺飾?」鬼吼鬼叫的南宮焰做出凶惡表情以示不滿,但真的沒人理他。

  「你有一個相當大的家庭,非常幸福。」除了少數較礙眼的活動家具外。

  薩胤風的語氣不像羨慕,他以平靜的目光掃射各行其事的眾人,各人各態盡入眼底,不因他的出現而刻意表現熱絡或歡迎,依然故我地當他是另一件會動的家具。

  在乍見門外盤據的兩條巨龍時,他便感覺到門內的氣場十分強大,既混亂又和諧的混在一起,讓人感受不到奔流暗潮的洶湧。

  他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不致看不出這扇大門內暗藏玄機,雖然所有走動的人看起來並無異樣,可每一個人的步伐都極輕,彷佛是夜行的貓,足不沾地。

  「是挺大的,但也煩人,希望不致吵到你的清修。」西門艷色並未為他介紹家庭成員,迳自丟下他往廚房走去。

  龍門的確人才濟濟,會飛的、會打的,舌燦蓮花的,包羅萬象的奇人異士都可喊出名,是精英份子匯集的最大幫派,想找個會煮飯的大廚師並不難。

  實際上,在台灣的龍門分會中就有三個中燴師傅,三個地方料理大師,一個專做各地小吃的師傅,以及網羅各大西餐廳的名廚,林林總總加起來有近二十位中、西餐大廚。

  這還不包括准備茶點的糕點師傅,每日換新的伺候幾張挑剔的刁嘴。

  可是龍門門規中有一條硬加上的條文,出自門主親筆所寫,凡是分堂口以上的堂主都得精於各國料理,不得違抗。

  而首當其沖的五行使者便是這條文的受害者,還學不會扎馬步就得先拿起鍋鏟,分辨糖、鹽、醬、醋、茶的用處,並強迫性的學得一手好菜。

  為免廚藝在忙碌的生活下退步,某人硬性規定他們每個星期日都要輪流下廚,提升做菜的功力,不致生疏手腳。

  「清修?」算盤珠子一撥,身形極快的夏侯淳往前一站,擋住欲跟進的和尚。

  「我是帶發修行的苦行僧,以鑽研佛法為畢生學問。」他雙手合掌,脫口而出一句阿彌陀佛。

  「不可能,你當不了和尚。」一道身影如幽靈般飄過,白發及腰。

  「司徒,你不要插話,還沒輪到你上場。」他得失衡量衡量怎麼盤算費用才不會吃虧。

  司徒五月無聲地又飄過來,眼露同情的輕慨一聲。

  「請問這位大師法號如何稱呼。」先禮後兵,禮儀不可廢。

  「姓薩,但無法號。」以不變應萬變的薩胤風話不多,直視意有所圖的男子。

  其實他看的是垂掛男人胸前的金算盤,不解為何有人會將俗氣的金子掛在脖上,還打造出算盤形狀,一副守財奴模樣。

  「薩大師,你是來作客還是打算住上一段時間?」齋飯比葷食貴,這點要記在本子上。

  「我不是大師,請直接叫我薩胤風,叨復數日便走。」任務一完成,他便沒了逗留理由。

  他並非第一次來台灣執行誅殺指令,卻是首次有種捨不得太快離台的失落,好像這一離開將會錯過最重要的一段生命旅程。

  「好吧!薩大師,你會做什麼?」譬如除草、捉蟲、捉捉角落的蜘蛛。

  「我會念經。」除了殺人外,這是他唯一端得上台面的才華。

  夏侯淳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我們家裡沒人信佛,可免了這一項,你總會洗碗、拖地吧!」

  「沒做過。」在上涼寺中,有位小沙彌專司瑣碎小事,毋需他動手。

  「喔?」他是哪門子苦行僧,不會是招搖撞騙的白食客吧?

  「善待他,你和他起碼要相處三十年以上。」司徒五月經聲的湊耳一提,朝夏侯淳的肩輕輕一拍。

  他的眼蓦地睜大,來回地看向廚房和黑發垂肩的和尚。「告訴我,你在開玩笑。」

  白發飄然而過,丟下一句,「就是他。」

  水使者的預知能力比格林威治時間還准,一絲一毫不打折扣,即使他的說法霧朦朦,沒頭沒尾地好像打啞謎,但聽得懂的人還是明了他的意思。

  大失所望的夏侯淳只得萬般不願地收起金算盤,感慨萬千的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是你?」他的天敵女友已搜刮他不少錢寶貝,不想辦法撈點本填洞怎麼成。

  「什麼是我?」他到底在說什麼,為何露出一臉悲切神色?

  「我……」很缺錢,想當一日和尚化緣。

  「該死的西門艷色,你摸完糖罐水勺了沒,我餓得都可以吞下牛皮沙發,你這只烏龜還在磨蹭什麼,想我把你烹了當大餐不成!」

  「誰是西門艷色?」難道他從頭到尾都搞錯目標?

  饑餓的南宮焰用古怪的眼神瞟瞟十分驚愕的男子,食指往廚房的方向一指。

  「她就是西門艷色,你不會現在才知曉領你進門的人是誰吧!」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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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十億日幣的人命有多重?

  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價值多少?

  十億真的值得嗎?

  若有一座天秤能衡量,不知將會傾哪一端,是生命的終點筵箐箛箍,駃骱骰骯還是璀璨人生的未來。

  剛和京都方面通完話的薩胤風放下手中電話,若有所思的盯著佛珠上的真言緀綡綰綷,嘒嗽嘔嘍有些困擾地想從镌刻的字形中尋找答案。

  用利刃割斷草田議員的頸子時,那年他十六歲銗銖銪銋,僗僝僬僕還是不知道害怕為何物的莽撞少年,他殺了第一個以金錢為交易的男子瞀瞉睼瞁,漥滾漩漶不覺有錯的走入布滿惡臭的血腥之路。

  干他這一行不容許錯誤發生,他殺人、人殺他,若有一個不慎失了分寸,躺在血泊之中的屍首有可能換上他的臉孔。

  這回是他太輕忽了嗎?

  或是過於自大。

  經過再三確認,反復的追問,由三上村夫口中得知,他確實犯了自視甚高的毛病,目空一切的以為駕輕就熟的事不會出錯。

  殊不知這份自信讓他有了破天荒的失誤記錄,居然大搞烏龍地把酷似女子的男人當成目標,以一槍一子彈的習性扣下板機。

  結果他的行動不僅全盤失敗,還陰錯陽差的住進目標家中,和她朝夕相處,卻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其實他不是沒有機會痛下殺手,以往的任務他只需殺人,不用和目標接觸,縱使對方命不該絕,他仍不皺一下眉頭的刀起刀落,任血噴灑。

  可是面對那張清麗的臉孔他卻有了猶豫,心中有一條看不見的線正在拉扯,讓他一再遲疑的下不了決定。

  該不該動手已不是問題,天殺星降世的他主殺戮,命裡注定殺光身邊所愛之人,孤獨一生的走向日落,回歸原來天象。

  所以他不能有情,更別妄想動心,只要稍有妄念,不幸的事件便尾隨而來,迅速斬斷萌生的非份之想,不讓他脫出命運的軌道。

  「我該怎麼做才好呢?」他自問。

  薩胤風十分矛盾地徘徊在前進與後退的十字路口,頭一次對自己所作所為產生懷疑,對與錯向來是一條黑白分明的界線,現在卻意外地多了一塊灰色地帶。

  「順心而行,別想太多,人生不是只有一條路可供選擇,披荊斬棘不也是路一條,只不過費力點而已。」想得到甜美的果實就得付出相當代價。

  有栽才有收。

  「誰?」黑眸警覺地一瞇,透露出與修行者截然不同的冷厲。

  「我是路過之人,見你一個人喃喃自語不知所措,好心提點你一二。」一入龍門,他想防也防不了,每個都心懷不軌。

  「白頭發,你是……」薩胤風以發色認人,知人不知名姓。

  「司徒五月,行三。」自我介紹的司徒五月從花叢中探出頭,揚手一招。

  「你在做什麼?」他走過去,不解地一問。

  「捉蟲。」

  「捉蟲?」愕然。

  他指著身後一大片豬籠草,悠然一笑。「捉蟲喂草,最新流行的人生樂趣。」

  這叫苦中作樂,在他們家小玉還沒消氣前,五條小龍都成了蚯蚓,即使忙得分身乏術,還是得努力挖土護花。

  「喂得完嗎?」喂植物吃肉聞所未聞,太大費周張了。

「當然喂不完,你沒瞧見我只是做做樣子。」司徒五月見他一臉疑惑,不多做解釋的介紹道:「掛算盤的叫夏侯淳,是我們的老大,老是吼來吼去的熊是南宮焰,行四,還有一個皇甫冰影去了南極,排行第二,過幾天你要是看見一道冷若冰霜的身影晃過,那就是她。」

  「你們姓氏不同卻住在一起?」全是少見的復姓,而且個個出色得讓人相形見绌。

  「以後你會清楚的,我先賣個關子。」希望他不會被嚇到才好。

  「為什麼?」語帶玄機的有所保留,讓他對屋內這些人的出身多有猜臆。

  「因為……」司徒五月臉上露出神秘的笑,指指行色匆匆的西門艷色。「去問她,她缺水。」

  情感是雨露泉源,孤陰不長,獨陽不生,她是五行中唯一尚未有伴的孤凰,當然要趁機幫她一把,免得她水枯而亡。

  公雲靜雲曾算出土使者有兩次姻緣,一次是正桃花,一次是結錯的桃果,前者幸福美滿,相守白頭,後者卻是悲劇收場,淚灑黃土。

  身為她最親近的伙伴,自然有義務化解天人永隔的遺憾,既然上天給了他預知能力,不用在自己人身上著實可惜。

  「可恨的小魔女,明知道我最痛恨的城市就是京都,居然派我去調停紛爭,解決兩幫歧見,她實在太看重我了。」肯定在找她麻煩。

  看重是一句反話,西門艷色咬牙切齒,寧可當個無足輕重的紙片人,最好沒人發現她的存在,角落裡的縫隙一塞便讓人永遠遺忘。

  「你要去京都?」耳尖的薩胤風只聽見這一句,其余全隨風飄散。

  她斜睨了一眼沾上泥土的男人,穩住爆發的怒氣。「也許。」

  她是最沉穩的土使者,穩如大地般不輕易動怒,她要原諒小魔女的孩子氣,無知是小女孩的特權,就算任性地要她去死,她也不會說聲不。

  她在心裡念著,美麗的臉龐因過度壓抑而微微扭曲,乍紅乍紫。

  「我剛接到廟裡住持的電話,他希望我能盡快回日本,或許我們能搭機同行。」這是他說過最大的謊言,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會編得如此流暢。

  「你要離開台灣?」她的語氣微帶狐疑。

  不殺龍大了,還是先殺了他再離境?

  難不成她真的誤會他,那日意圖殺害龍大的殺手其實另有其人,她徹底地搞錯對象?

  自信出現裂痕,為自己可能錯怪好人而略顯浮動,連日來的觀察下他確實有古怪,可是又查不出舉止有何怪異處。

  她在他身上看到兩個字──溫潤。即使她刻意冷落,不讓他融入現有的環境中,他仍能處之泰然地不以為忤,好象沒有脾氣的老松樹,從善如流。

  「你的表情似乎很訝異,我的家本來就在日本,回去是必然之事,無可厚非。」薩胤風挑起眉,神情顯得平靜。

  「你的國語說得很好,一時間我倒沒想到你是日本人。」濃密的睫羽低垂,西門艷色垂目低斂的掩飾對他身份的懷疑。

  「不,我是台灣人,只是被日本老和尚收養,長年住在日本而已。」緩慢的時間較適合他的步調,暮鼓晨钟,遠離塵囂才是他要的生活。

  京都是日本少數城市中還保有古老風貌的古都,它是傳統歌舞的天堂,沾染百年文化和傳奇的新色彩,例如知恩院的七個不可思議──忘記傘、莺聲廊下、三面貓、白木棺、瓜生石、大杓子、逃飛雀等饒富趣味且具有鄉野傳奇典故的景點便是一絕。

  其余尚有平安神宮內的三百五十株櫻花樹,紅色枝垂櫻的花海撩人眼目;南禅寺的方丈庭園;法然院的美艷山茶花爭奇斗艷;京都御所,也就是天皇住所,御苑內白中帶粉色的染井吉野櫻姿態優雅。

  走在古樸的街道,迎面而來是風姿綽約,舉止妩媚動人的藝妓,白粉抹面,艷紅唇色的和服美女讓人有時光倒流的錯覺,彷佛時間是暫停的,不再流動。

  應該說他喜歡這種靜谧的感覺吧!處處古意,春色盡攬,不受打擾地隱藏在濁世之中,讓他的心靈平靜,與天地融為一體。

  「我以為你是孤兒。」理應不知自己的身世。

  薩胤風沉靜的眼中微掀波浪。「生父生母在丟棄我之前曾在我懷中塞入一張紙,載明我的出生年月日以及姓名,還有父母各自的國籍。」

  他沒說出口的是之後的幾行小字,對他日後影響甚劇,讓他從此遠離人群,絕口不提過往。

  「你想過去找他們嗎?」畢竟親恩難斷,再不是的父母仍是孩子的依歸。

  「不曾。」他淡然說道,看不出一絲孺慕的情緒。

  「為什麼?」她執意問到底,好厘清心裡對他存有的疑惑。

  他不回答,視線幽遠地望向庭中的白楊,表情清冷的轉動佛珠,默念千手千眼無礙大悲它陀羅尼,面容肅穆得有如大智能法師。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以來便從未有尋親沖動,即使這些年來行經世界各地,累積足以傲人的財富,也沒想過要找回自己的親生父母。

  也許是情薄,也許是緣淺,一個人獨自生活的日子也就習慣了,寺裡的寧靜就是他追求的,沒必要多找些牽絆在身邊。

  蓦地,薩胤風想起一個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女子,她是櫻花的化身,柔美而嬌艷,溫柔似水地恍如一朵白色小花。

  可是在他以為自己可以為她動心之際,她卻如凋零的落花飄落,一場連夜並發的急病帶走了她,叫人措手不及。

  「艷色小姐,你的機票。」

  一張薄薄的紙遞到眼前,瞄了一眼的西門艷色揮手要一身勁裝的龍門弟子走開,好不容易忘記的不滿又被撩了上來。

  京都,一個又愛又恨的地方,她有好些年沒再踏上那塊土地了。

  想生氣又自覺可笑,因為她根本找不到人出氣,身為龍門的一份子,排解幫派內斗,消弭仇恨本是份內的事,由不得她說不。

  尤其東亞一帶,包括日本、韓國在內都是她負責的范圍,原本的前輩無恥地度假去,丟下幾個難擺平的堂口要她一肩扛起。

  她才二十一歲,不是四十一,為什麼得替那些明明身強力壯,不負責任,看起來還是一條活龍的「老人家」扛重擔,簡直是不平到極點。

  「你搭幾時的飛機?」一旁的薩胤風回眸問道。

  西門艷色揚揚手中的機票,再一把撕成兩半。「我搭私人飛機,和你不同路。」

  夏侯老大和南宮痞子臉上的賊笑讓人很不痛快,好象她和他在一起會擦撞出火花似,叫她由衷的感到不舒服,不想順他們的意。

  要龍門弟子不反骨是不可能的事,她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不讓這幾只蟲蠕算計到她頭上。

瞧她近乎任性的幼稚行為,薩胤風向來冷硬的臉部肌肉拉動了一下。「也許會有人樂意邀我同行。」

  他興起逗她的念頭。

  「想都別想。」不會是她。

  「是嗎?」視線越過她,他看見不遠處的夏侯淳倚牆輕笑。

  西門艷色美目微瞇的一瞪。「不要和那群豺狼狼狽為奸,他們吃人不吐骨頭,小心被吃得屍骨無存。」

  「這是關心嗎?」眼中多了笑意,但他渾然不覺。

  「你……」她忽地一頓,面容揚笑地將纖纖素手往他胸口一放。「你,為什麼要殺龍大?」

  黑眸一閃。「誰是龍大?」

  他沒否認,但也未承認。

  「龍天浪,我們醫院比女人還美的人妖院長。」抱歉了,龍大,誰叫你確實長了一張國色天香的禍水臉。

  「我不是要殺他……」他頓愕,以強大的意志力抗拒鑽入腦中的聲音。

  「那麼是殺我喽?」除卻龍大,同行的她便是唯一的暗殺目標。

  「不,我……」那是什麼力量,竟然意圖控制他的思想?!

  一滴汗由薩胤風額頭冒出,他極力抵抗來自外界的干擾,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地布滿額側,顯示他用了多大的力氣與之抗衡。

  不知那股無形的力量從何而來,只曉得它蓦然消失了,在他以為大腦即將爆開之際,和來時一般莫名其妙的離開。

  突地,他看向長發迎風飛舞的美麗背影,一抹異樣的感覺倏地由心底升起。

  難道是她?

  風中沒有答案,只有垂掛的豬籠草隨風輕搖,散發出誘人蜜汁。

  ***  ***

  同一時間,日本京都。

  京都,一座傳承千年的璀璨古都,數十處名列世界古跡的古剎名寺,優雅典致地有如出身高貴的夫人,美目盼兮的給人回眸一笑的嬌媚。

  這裡是全日本、甚至是全世界最美的「櫻都」,每年三月底四月初是櫻花綻放的時刻,粉嫩花朵宛若含羞少女,將京都渲染得美麗無比。

  京都春櫻之美,與周遭古典氣氛融為一體,柳條兒般招搖的枝垂櫻紛紛開苞吐蕊,垂落在古色古香的寺院飛檐上,以及紅橋碧水間,份外绮麗迷人。

  順著西本願寺往桂川方向,近友禅文化會館處,有片面積數十甲的土地,地面植滿近千株的櫻樹,一條碎石小路直通朱紅色漆牆、桧木屋頂的和風式建築。

  一近大門是池泉回游式的庭園,兩旁種有高約三層樓的楓樹,三個大小迥異的院落各有不同景色,左端較小的偏屋則意外的出現結實累累的梅園。

  回廊下,垂掛著雅致桔梗御守,一位穿著京友禅手染和服的婦女立於廊內,一手扶著柱子,一手輕按著腰帶,眉帶輕愁地凝視園中的梅樹。

  她是西屋岚月,西屋恭治的二房,來自台灣的秀麗女子,文雅清媚,風華絕代,雪膚細肌不見一絲老化現象,年過四十仍擁有雪嫩的肌膚和過人美貌,散發出凌霜傲雪的清冷氣質。

  她是美麗的,如新蕊輕吐的白梅,袅娜的柔美體態看似柔弱纖細,內心卻有著梅一般的堅韌性情。

  當人妾室並不名譽,許多場合皆不宜公開露面,即使無正式名份,要守的規矩卻多如鵝毛,人人都能在她面前頤指氣使的指責她,糾正她努力維持的言行舉止。

一只關在籠裡的金絲雀,這是她女兒十七歲時為她下的評論,就算吃的是精膳美食,穿的是綢緞錦衣,睡在羽毛鋪成的床,她還是一只空有雙翼卻飛不高的籠中鳥,隔著黃金打造的鳥籠羨慕飛過雲空的野鸠。

  「歐卡桑,你為什麼在哭?」

  童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西屋岚月回過神的輕觸細頰,赫然發現指腹沾著濕意,兩行清淚順頰而下,濕潤了柔嫩臉龐。

  取出塞在腰帶的手絹輕拭眼角,鼻頭微吸的露出不露齒的優雅微笑,素腕輕舉撫向與她細肩齊高的男孩。

  「放學了,今天在學校學到什麼?」她是個溫柔的母親,低聲詢問兒子在校的功課。

「學了很多,有素描和裁紙,老師說我畫的歐卡桑最傳神,可以朝美術方面發展。」喜歡畫畫的西屋御寺小聲說道,神情壓抑而拘謹,少了這年紀小孩該有的天真和活潑。

  「真的?我的小瓶子有繪畫天份,以後會是偉大的藝術家。」他們家要出個小畫家喽!

  小瓶子是西屋御寺的乳名,今年十歲,淳風小學四年級生,中文名字叫杜玉瓶,與本名杜岚月的西屋岚月同姓。

  「可是……我能學嗎?」他支吾的低下頭,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這……」她無語,微露澀意的苦笑。

  「歐卡桑,我一定要學香道嗎?可不可以像佐治一樣什麼都不會,每天吃炸蝦和串燒,挽起褲腳到河邊捉魚?」他說得一臉神往,好似已踩在冰涼的河床上。

  西屋岚月笑不出來,只能拍拍兒子的頭安慰。「佐治是豆腐店老板的兒子,他以後要繼承豆腐店,你想天天吃佐治家的豆腐嗎?」

  他先是點頭,後又猛烈的搖頭,川野叔叔做的豆腐的確很好吃,可是天天吃會很膩,他不要為吃不吃豆腐而失去最好的朋友。

  「你看哥哥姊姊不也是乖乖的跪在香堂品香,沒人敢說不聞香,身為西屋家的孩子不能不懂香道。」這是西屋香鋪的傳統。

  擁有兩百年歷史的香道世家,西屋家不只制香,還鋪陳到各大香鋪販售,是日本最大,同時也是最負盛名的商號。

  香道是將香點燃來品味,欣賞香味氣氛的藝術,與茶道、花道並稱日本三大藝道,早年只用於供佛,至室町時代才廣泛地運用在日常生活上。

而西屋家的每個人都要會「聞香」、「品香」,分辨香的氣味和好壞,他們從小開始就必須學習香道,直到精於細分每一種香的味道。

  「人家聞不出來嘛!線香的香味都一樣,聞得我鼻子好難受。」哭喪著臉的小男孩揉揉發紅的鼻頭,對香過敏的症狀明顯可見。

  見兒子眼眶噙淚,心生不忍的西屋岚月抱著他輕哄。「你就再忍耐一下,試著去努力看看,也許哪天就成了香道大師。」

  她也知道兒子的天份到哪裡,強求不來,只是他一日姓西屋,就得表現像個西屋家的孩子,否則在這個家中將難以立足。

  「我才不要當香道大師,香很臭,很難聞,我希望所有的香都不見。」這樣他就不用學什麼香道了。

  聽見兒子不敬的言語,西屋岚月緊張的捂住他的小嘴。「噓!別亂說話,要是被人聽見了,你會挨板子的。」

  宮子夫人的家規甚嚴,絕不容許有人诋毀香道精神,亵渎香道世家極力維持的傳統,連她未平心靜氣的聞香也會遭到嚴厲責罰。

  曾有一名前來學習的學生因不耐久坐而搖晃了一下,即被她驅逐出西屋家,喝斥無心習藝就不用再上門,劣質線香上不了台面。

  「我不怕挨打,反正我被打慣了。」他大腿內側的籐條痕新舊交叉,打不怕。

  聽著令人心疼的童言童語,她心很酸。「傻孩子,怎麼可以這麼說呢!打在兒身,痛在我心,你要乖一點,聽話,不要惹夫人生氣。」

  要不是丈夫真心深愛著她,將她當寶般捧在手心呵護,一直專心一意的只愛她,不然她早就忍不下去,斷然揮袖一別千裡,怎讓兒子受人閒氣,代她受過。

  也許這就是她拋夫棄女的報應吧!放棄殷實忠厚的前夫和自幼聰慧的稚女,毅然決然的跟著已有家室的男人遠渡重洋,來到完全陌生的櫻花國度,為的不過是一份執著的真愛。

  若問她後不後海當時的選擇,她只能說不後悔認識教會她愛的西屋恭治,並愛上他,愛的本身並無過錯,只在於有人會因此受傷。

  但是時間若能退流十三年,她一定不會奮不顧身地為愛遠走他鄉。守著平凡的家,守著老實的丈夫,何嘗不也是一種幸福。

  「我很乖呀!見到大媽一定低頭行禮,不敢大口喘氣,可是她還是哼了一聲,叫我小雜種。」他不喜歡被罵,因為他沒做錯事。

  「御寺……」西屋岚月難過的輕擁著兒子,不讓眼淚往下流。

  「如果艷色姊姊在就好了,大媽好像很怕她,每次姊姊一來,她的眼睛就不會往上吊,用鼻孔看人。」他希望能有姊姊一半的勇敢,只用一句話就讓大媽臉發脹,氣得拂袖而去。

  「是呀!小艷很久沒來了。」她很想念從不在她懷中撒嬌的女兒。

  對於唯一的女兒,心懷愧疚的西屋岚月總覺得對不起她,沒能盡母親的本份照顧她,讓她小小年紀便失怙,同時沒了母親,也親眼目睹父親的死亡,由眾親屬撫養長大。

  原本她有意接女兒來日本同住,可是前夫家不放人,再加上女兒本身的意願不高,她也就由她去,未加以勉強。

  難得女兒懂事不記恨,絲毫不記掛她別夫再嫁,仍喊恭治一聲叔叔,不在意他用卑劣手段搶走自己的母親。

  愛情沒有道理可言,你要覺得值得就去爭取,不要讓自己有遺憾。這是女兒說過最寬厚的話,她認為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西屋岚月的思緒飄得很遠,想著遠在海洋那端的女兒,渾然不覺沉穩的腳步聲朝她走近,伸出厚實的雙臂從她身後擁住細腰。

  「我的小女人在想什麼?」

  微驚的一仰頭,她迎向落下的深濃氣息。「啊!是你呀!干麼從背後嚇我。」

  「多桑。」

  西屋御寺恭敬的一喚父親,換來他不輕不重的撓耳動作,以及一記寵溺的笑容。

  「是你想得太出神,沒注意我的到來,怎麼反而怪我驚嚇到你。」滿臉愛意的西屋恭治取笑的說道,濃情深愛全表現在眼底。

  她嬌嗔地輕捶他胸口。「反正就是你的不對,不該害我差點停了呼吸。」

  他大笑。「膽子有這麼小嗎?」

  「哼!不理你,就愛欺負人。」一遇到把她當小女人寵的丈夫,她就像回到十七、八歲的少女時代,嘴一嘟朝他發嗔。

  「喔?真不理我呀!本來我想告訴你艷兒這幾天會來日本,那我就省了口水不多說,免得被人嫌。」他故作委屈的搖著頭,輕歎息。

  「什麼,小艷要到日本?」她驚訝的張大眼,喜不自勝。

  「瞧你開心的,有了女兒就忘了丈夫,我吃味了。」早知道就不多事,等人來了再給她驚訝。

  年近半百的西屋恭治仍擁有強健體格,不若一般人矮小,發鬓雖冒出幾根銀絲,但面容有如四十歲、正值壯年的男人,一身成熟的男人味不見老態,仍是不少年輕女孩迷戀尖叫的對象。

  不過他在人前可嚴肅得像塊千年不化的石頭,唇線始終緊抿,面無表情的板著臉,只有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才放下心防,做回他愛妻愛子的愛笑本性。

  「呿!吃什麼味,你比我還疼那丫頭,她一來,最高興的莫過於你,你根本把她疼入心坎底了。」她才是該埋怨的人,鮮少見面的女兒老被搶走。

  「好酸的味道,你不會吃自己女兒的醋,怕我要她不要你吧!」母女倆都是他的心肝寶貝,他都愛。

  她沒好氣的一瞪。「少說不倫不類的話,要是傳進宮子夫人耳中,她會以為我們母女真想霸住你,讓她沒了丈夫。」

  「宮子最近又找你麻煩?」一聽見正妻名字,西屋恭治的表情倏地一沉。

  「呃!這……」西屋岚月一愕的澀笑,不想背後道人長短。「其實你想照顧我們的美意甚好,可是用不著把大半財產留給小艷,她用不到這筆錢……」

  「啊!有蝴蝶,好大的燕尾鳳蝶,御寺,多桑帶你捕蝶去,我們一起做蝴蝶標本。」他忽地高喊,牽起兒子的手往梅樹下去。

  自有一番想法的西屋恭治避談名下產業的分配,佯裝沒聽見她的聲音,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開懷地大笑,在陽光底下奔跑。

  他快樂地和兒子在草地上翻滾著,笑語不斷的邀最愛的女人同樂,殊不知歡樂的畫面落入另一雙妒恨的眼中有多氣憤。

  西屋宮子怒折一截小指粗的吉野櫻細枝,面容一冷地咬破下唇,血絲沁唇泛著陰色。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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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怎麼又是你?」

  一下飛機僦僣僛僖,蜺蜲蜢蜦西門艷色第一眼見到的不是京都美景,而是一個高大的身影朝她走來獃獍獌瑳,塽墉塵壽過人的高度擋住她頭頂的亮光,形成一道黑色陰影。

  說不上是厭惡或排斥瞂睿睡碬,澈漚漏漭她只是不喜歡被人安排好的人生,獨立自主的她一向有主見瞀瞉睼瞁,墏墘塶塴想要什麼就主動爭取,不會任人擺布。

  而感情本就是兩個人的事蒞蓍蓁蒟,魁鬿魂鬾和其他人無關,那些閒得發慌的家伙哪有安什麼好心,除了整她外,實在看不出一絲關心。

  她看起來很像需要男人的樣子嗎?他們居然挑也不挑的丟給她一個和尚……

  喔!還不算和尚,帶發修行而已。

  看了看一身憎衣的男人,她重重的在心裡歎口氣。難道她運氣真這麼差,非和他扯在一起不可。

  「巧合,我剛下機。」和她搭的不是同一班飛機,但幾乎同時降落。

  「是呀!挺巧的,我還以為你窮得買不起一張機票,准備游泳回日本。」她要信他,天大概要飄起紅雨了。

  薩胤風勾起嘴角,手不受控制地將她垂至眉際的發撥向耳後。「有人贊助。」

  「我想也是,最近我犯小人,老是被人出賣。」贊助者的名字呼之欲出,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誰。

  如果可以列出一張排行榜,榜上有名的鐵定盡是熟悉客,一個一個「為善」不落人後。

「我們上涼寺有打小人的草人,隨時歡迎你前往索取。」他說的是肺腑之言,希望能常見到她。

  「上涼寺?」她不給面子的搖頭。「沒聽過。」

  京都最多的是什麼,十之八九會回答是寺廟,而且一座比一座古老,一座比一座有名,什麼金閣寺、銀閣寺、三十三間堂,還有相當著名的晴明神社,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傳奇故事還曾搬上大螢幕,由陰柔的野村萬齋飾演。

  而上涼寺她當真未有聽聞,在諸多聞名全世界的廟宇之中,若是不夠顯眼的小寺小廟自然會被淹沒,成為滄海一粟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小砂子。

  「我可以帶你走一趟,我想我還適於地陪工作。」生活三十二年的城市,不能說不熟。

  西門艷色蓦地停下腳步,美眸生惱的瞪著他。「誰雇用你?」

  「沒有人。」至少他沒收下那筆酬勞。

  「那群人的個性我了解得一清二楚,若無他們暗中搞鬼,我們『巧遇』的機會微乎其微。」應該說不可能碰得上。

  她搭的是龍門專屬客機,理應降落在龍門分堂自設的跑道,而非東京機場,得再轉新干線進入京都驿,多繞一圈。

  「你厭惡我?」薩胤風語氣極輕的問道,看不出此時的心情。

  淡淡地,不冷不熱,好像她的回答影響不了已看淡紅塵的他,不管她說什麼都能坦然接受,不致心生怨怼地怪她坦誠不諱。

  他的人就像一部佛經,老僧入定般讓人想合掌一拜,敬畏有加地當他是神。

  月眉微擰了一下,她反問自己,做出結論。「談不上厭惡,只是我習慣獨來獨往,身邊多了個人會覺得不自由。」

  龍門的人率性慣了,瘋瘋癫癫全是怪胎,處在瘋子當中她輕松自在,若遇到一板一眼的正常人反而沒法適應。

  這叫龍氏定律,環境會改變一個人的內在,縱使再怎麼正經八百,往他們那裡一丟,不出一年全改了性情。

  「那你就別當我是個人,我是空氣,是風,是流動的水。」佛谒:無我——修行的最高境界。

  「我是沒當你是個人。」西門艷色快步疾行,有意將他丟下。

  「咦?」什麼意思?!

  「因為我當你是和尚。」和尚不是人,他們是佛。

  即使冷性,她仍有俏皮的一面。

  畢竟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再怎麼穩若盤石也有柔軟的一片天空,除了極力扮好土使者的角色,她同時也是正值芳華歲月的小女兒。

  女人是成熟的代表,女孩則是生嫩的象征,介於兩者的她既保有女孩的純真,又多了邁向女人的嬌媚,合而為一便是嬌俏佳人。

  她是一幅冷色調的圖畫,可用色大膽,既冷漠又鮮艷的突顯兩個世界的沖突。

  「我是和尚一事值得你一提再提嗎?」拇指快速地撥動佛珠,薩胤風平靜的面容出現一絲裂縫。

  她笑了,卻笑得讓人感不到誠意。「我沒多少和和尚相處的機會,總要給我適應的時間。」

  其實,她並不信任他,一個想殺她的和尚,她能和顏悅色與之交談已屬不易,最好別要求她太多。

  司徒的預知能力錯了,號稱「死神」的他要的是她的命,怎麼可能成為她缺了一半的圓,那雙預見未來畫面的眼肯定是失了准頭。

  若非遇到頑強抵抗,她定能一舉侵入腦中,探知所要的資訊。

  這個和尚的確是強敵,若與他正式交手,不知是誰會占上風。

  「如果我換下這身僧袍,是否有助於你的自我調適?」「出家人」一向樂於助人。

  「不,不要,千萬別做傻事,你要穿上正常人的衣服,恐伯我就認不出你是和尚。」他適合穿僧衣。

  面上一凜的薩胤風聽出她話中嘲語,微微地惱意浮上黑瞳。「你讓人無所適從。」

  「那就別從了,我們各走各路,互不牽絆。」這就是她的目的。

  「互不牽絆……」

  他蓦地一驚,為這一句「互不牽絆」感到心驚膽戰。

  他幾時把她當成牽絆,失去與人保持距離的底線,過度在意起他該誅殺的目標?!

  亂了!全都亂了!他怎麼會忘了自己另一個身份,以及身上背負的血咒,不論誰靠近他都只有一個下場,無人能例外。

  薩胤風眼神驟地轉冷,下颚繃緊的拉開和她的一臂之距。他正在犯錯,而他打算修正它。

  「你說的的確沒錯,方向不同又怎能同行,我實在不該耽誤你的行程。」他持佛珠的手置於胸前,彎腰一躬。

  「喂!你……」他怎麼變了一個人似的,讓人有些反應不及。

  「就此告別,祝你有個愉快的京都之行。」

  一說完,他立即轉身離去,毫無半點留戀,仿佛背後有惡鬼追趕,若不走快一點,恐有被追上之虞。

  看著頭也不回的寬厚背影隱沒在人群之中,愕然回神的西門艷色很不是滋味的眯起冷銳水眸,心口頓時少了什麼似的感到寂寞。

  她一直以為得絞盡腦汁才能順利擺脫無聊人士硬塞給她的包袱,沒想到他走得比她想象中灑脫,讓她有很重的落差感。

  這是欲擒放縱的伎倆嗎?

  或者是他發現她有操縱人心的能力,欲尋求解決之道,暫時以退為進疏散她的戒心,待時機成熟再以「死神」身份取她性命?

  左手持刀,右手捻佛珠。龍門的資訊網遍及全球,她只要輕輕按下鍵,世界最大容量的電腦便會如電影般播放一個人的生平事跡,找出以和尚姿態行凶的殺手。

  只是最叫她不解的,就是誰想要買她的命。以她低調的行事作風,不可能有人得知她是五行中的土使者,更遑論藉由除掉她而獲得好處。

  西門艷色百思不得其解,柳眉微颦浸浮在千轉百折的思緒中,渾然不覺身邊幾時多了個人,目露困惑地迳自想著有何因應之道。

  直到一道讓視線轉暗的牆擋在面前,她才被迫停下腳步,心口發熱的以為某人又轉回來,霎時她自己所沒察覺的嫣紅笑靥於是綻放。

  「薩胤風,你忘了你的佛書不成……咦?是你。」她的語氣轉折很大,由愉快一下掉為冷淡。

  「看到我很失望嗎?我也不想淪為跑腿的專屬司機。」降低品味。

  「是恭治叔叔要你來接我?」消息真靈通,肯定又有人通風報信。

  西屋御野沒好氣的撇撇嘴。「除了高高在上的父親大人外,誰敢指使我做卑下的工作!」

  黑色的寬大浴衣,腳下是夾腳木屐,大搖大擺往前一站的男人顯得相當高傲,口氣張狂的仰頭四十五度,以睥睨之姿橫掃沒血緣關系的妹妹。

  他的態度是輕狂的,帶著不屑的惱意,無視他人側目的眼光,迳自吃起充滿抹茶香的京風甜食。

  應該說他有點孩子氣吧!雖然長西門艷色兩歲,但看得出被寵壞的貴公子驕氣,既任性又目中無人,卻又不失迷人的翩翩氣度。

  不只是錢養大的孩子,還有環境長年累月的熏陶,雖然西屋御野狂妄得惹人厭,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可是在他身上仍有一股香道家的氣勢,慵懶中帶著沉靜。

  「你可以不用來,我認得路。」勞煩西屋家的二少爺前來接送,她怕折壽。

  「你再驕傲一點沒關系,反正你這副死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習慣被虐。」他說得很酸,用腳一踢自家禮車,叫司機下車開門。

  她揚唇一瞥。「辛苦你了。」

  彎身進入豪華大車內,西門艷色熟練的開啟座位扶手旁的小冰箱,取出水晶制的高腳杯和九二年份的香槟,澄黃色的液體迅速溢滿杯底。

  她輕輕啜飲著,動作優雅而美麗,恍若一頭花紋鮮麗的母豹,嬌慵地躺在樹蔭底下,享受溫暖的泥土味,以及徐徐吹拂的涼爽微風。

  對於西屋宮子所生的子女當中,她不可否認較喜愛有話直說的老二御野,即使他脾氣大,說話很不客氣,但至少不用拐彎抹角地和他斗智,猜測他哪一句話是真心,哪一句又是假意。

  至於長子西屋御司,和小她一歲的西屋淺草,她則是完全理都不想理,免得自尋穢氣。他們是她見過氣度最狹窄的人,而且善於使心計,表面功夫一流,讓人得時時提防。

  「為什麼我一點也聽不出半絲感激之意。」得了便宜還拿喬,簡直不可愛到極點。

  「要我說聲謝謝嗎?」這點基本的禮貌她還有。

  西屋御野狠狠的轉過頭,像要瞪穿她。「不必,我的心髒還不夠強壯。」

  他最看不慣的是她這種看似游戲人間的敷衍態度,明明冷淡地如風吹過,可是卻吹皺一湖春水,讓漾開的漣漪波及其他人。

  他便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

  每回她只要到西屋家作客,肯定會興風作浪讓人惶惶不安,仗著父親對她的寵愛為所欲為,把別人按部就班的生活搞得一團亂。

  而他就是那個逃不掉的倒楣鬼,一有事發生總會被牽連在內,母親怪他守不住分寸被帶壞,父親則認為他不長進,老是欺負「妹妹」,兩面不討好地看著她得意非凡地嘲笑自己不會做人。

  「那就算了,我也不打算說。」因為她真的不想太招搖,坐著「靈車」逛街示眾。

  加長型的豪華黑色大禮車,從外表看來就和載運棺木的靈車沒什麼兩樣。

  「你!」他氣得猛吃和果子,嘴裡塞滿紅豆泥。「哼!最好自個當心點,我親愛的母親大人正想辦法對付你。」

  「唔!」眉微掀,她眼中多了一抹好笑。

  西屋宮子看她不順眼並非秘密,三天兩頭找麻煩是常有的事,她早就習以為常當是逍遣,順便磨練磨練一下臨機應變的能力。

  不把西屋御野的警告當一回事,自信過人的西門艷色搖晃著手中轉為金黃色的液體,往後仰靠在舒服的背墊,噙笑以待。

  但是,一小時後她就沒有笑的心情,臉色微變的想宰了某個自作聰明的老男人。

  ***    ***

  「什麼?!你再說一遍,我聽得不是很清楚,麻煩用我能理解的語言說明,我不是安加利亞星球的居民。」聽不懂外星語。

  她大概耳朵進水了,老是聽不明白嗡嗡作響的聲音,那張一開一合的嘴說的是中文,可是組合起來卻不成句子,聽得很含糊。

  無所謂,她有的是耐性,可以聽他一字一字慢慢說,反正時間多得很,不急著趕回台灣。

  只是,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懂,但是放在腦中消化卻糊成一塊,完全看不出吸收的是何種物質,分解過後仍是一堆垃圾,自動掃向非回收區。

  「你是聰明人,怎會聽不懂我的意思,寶貝呀!我一直都很疼你,你不會故意裝傻好讓我失望吧!」他可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一聽到「寶貝」兩字,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西門艷色倏地一栗。「不,我很笨,癡愚憨傻。」

  如果當個聰明人必須負起不屬於自己的責任,那她寧可抹去一身才智,淪為只會流口水的傻子。

  「呵……艷兒,你要是真笨,我這些孩子都可以丟掉了,他們沒有一個及得上你一半才華。」他看人的眼光極准,絕非一時私心作祟。

  「恭治叔叔太過恭維了,我不過是個牙才剛長齊的小丫頭,實在難擔重任。」她瘋了才會接下他的一番「好意」。

  「有牙總比沒牙好,至少還咬得動硬物。」西屋恭治含笑地看了一臉不耐煩的二兒子一眼,意有所指。

  「我沒換牙的打算。」老奸巨猾,居然把主意打到她頭上。

  他一笑,點燃靜氣的老山白檀線香。「我老了,鼻子不太中用了。」

  「苦肉計這一招對我行不通,我不懂香道。」她的良心一向不多,從不浪費。

  聞香首重嗅覺靈敏度,一有差池,聞香的能力就會大打折扣,良莠難分。

  所以說他很狡詐,利用一點點小毛病博取同情,此法實不可取,她絕無可能因此而改變心意。

「不懂可以學,我親自教你,包管你不出三年便能成為一流的品香大師。」他對她有信心。

  西屋恭治自信滿滿地將他最寵愛的繼女視同繼承人,不見憂色地對她的能力贊譽有加,兩眼發亮,彷佛已預見她在香道的不凡成就。

  「很冷的笑話。」西門艷色當場潑他一桶冷水,不以為然。

  「艷兒,西屋家的未來就靠你了,不可等閒視之,你有靈活的腦子和對人對物的聰穎反應,假以時日定能成大器。」振奮香道的使命就交給她了。

  「咳!咳!恭治叔叔,你忘了我姓西門不是西屋,你想得太遠了吧!」光耀門楣的重責大任應該輪不到她,否則他們西門家那些老頭早捉她回去為家族爭光了。

  「你要改姓吧!沒關系,包在我身上,恭治叔叔早把你當成西屋家的一份子,你就是我的女兒,西屋家的小公主。」他怎麼沒想到幫她入籍,名正言順地將產業交給她打理。

  不是他偏心偏得過份,放眼他親生的四個子女中,還真沒一個能讓他放心,老大雖有野心卻眼界窄,只想接掌家業不願廣納谏言,一意獨行地認定自己才是聞香行家,他人的建議全被他當成觊觎他的才華。

  而老二……唉!他看了一眼裝死的二兒子,心中感觸良多,御野的品香、制香才能不輸當代名人,可是那脾氣是一大隱憂,一有不順心就出亂子,難以做到香道體驗中初級的「平心」、「靜氣」、「冥想」、「思考」。

  御司還小,才十歲,看不出有任何這方面的潛能,而女兒淺草生性高傲,只喜歡品香而不願制香,認為那是低下人的工作,身為西屋家小姐的她不想弄髒素雅纖指。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不同姓的女兒較適宜,她有頭腦、有手腕,懂得與人周旋,擅長處理人際關系,年紀雖小卻已有大將之風,有時連他都會被她突生的懾人氣勢而震住。

  最重要的是她有品香的好鼻子,竟然能聞出「源氏香」香譜,一一點出五十二種香氣的種類和出處,這才是叫他啧啧稱奇的地方。

  「恭治叔叔,我很感謝你對我的疼愛,不過還是要說聲抱歉,我對你個人並無任何偏見,純粹是民族情結作崇,我很滿意我的姓氏,無意背祖忘宗。

  「還有,御野、御司兩個哥哥才是你的嫡生子,麻煩把石頭丟向他們兩個,盡管操死、累死他們,畢竟屬於他們的份內之事合該萬死難辭。」

  萬死難辭?她存心和他過不去!西屋御野的細長眼睛冒出熊熊火花,偷偷地一瞪。他最不想做的就是接下家族事業,整日接觸的除了香還是香,一室香氣聞久了也會膩。

  他是正妻三個孩子中唯一對繼承家業不感興趣的,也是唯一肯接納父親再納新歡的異類,因為西屋岚月比西屋宮子更像個母親,由她身上他可以感受真正的母愛,而不是拿來和人比較,做為炫耀的棋子。

  「艷兒,你一點都不沒為你母親和御寺著想,他們很需要你。」不無埋怨的西屋恭治動之以情,希望藉此達到目的。

  「是嗎?」她睫羽一掀,看向始終溫婉、不發一言的母親。「媽,哪天你沒飯吃,或是受人欺凌,我會照顧你。」

  「我……」西屋岚月想說的是她不干預女兒的決定,不管最後結論如何都一樣支持,但是丈夫的不平聲卻快速打斷她未竟之語。

  「什麼叫沒飯吃,我西屋恭治會餓死自己的妻小嗎?你要真有心就搬來日本,我養你一輩子。」他還怕養不起嗎?

  他從沒想過這個女兒將來也是要嫁人的,養她一輩子不見得是幸福,反而像是一種詛咒,要她嫁不出去。

  「那麼欺凌呢?我發現小瓶子的身上有被毒打過的痕跡。」這點最叫她不能接受。

  「什麼,怎麼沒人告訴我?」西屋恭治一聽,面一沉的拉過小兒子,欲翻開他的衣物。

  西屋御野將視線往外調,表示不關他的事,而西屋岚月則紅著眼眶把頭一低,羞愧沒善盡母親之職,好好地保護兒子。

  「在西屋家,除了恭治叔叔你之外,就數宮子夫人最大,誰敢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就算說了,難保同樣的事不會再發生。

  這是個威權式的傳統家庭,有權有勢的人當家,誰的份量重,誰的份量輕一目了然,一家之王常不在家,妻妾同室豈不起干戈,至少較強勢的一方勢必讓另一人不好過,好突顯自己固不可摧的地位。

  「又是那女人,她一天不鬧事就不甘心?連個孩子都不放過,我絕饒不了她!」

  一瞧見兒子背上和大腿的傷痕,怒氣沖沖的西屋恭治憤而起身,不顧妻子攔阻的拉開紙門,走向正妻所居住的南院。

  雖然他知道要兩個女人相處在同一個屋檐下非常不容易,偶有不快他也會睜一眼、閉一眼的當沒看見,維持家庭和樂,畢竟是他對不起正妻在先,無視她堅決反對,硬是娶進心愛女子,她會憤恨難休也是人之常情,他沒立場指責她不是。

  可是這不堪的事實被人硬生生的揭開,一來面子掛不住,二來心疼兒子無端遭責,日本人的大男人心態猛然爆發,未曾思索的讓怒氣控制了理智,想為矮人一截的母子倆討回公道。

  其實他也是有意做給西門艷色看,表示他為人公正不阿,絕不會讓她的母親和幼弟平白受到欺負。

  換言之,她若不在場,此事將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後不了了之,反正哪個孩子不是打大的,這一點小傷小痛不算什麼,牙一咬就過去了,犯不著為了一個孩子鬧得雞犬不寧。

  「小艷,你干麼挑起風波,這樣你恭治叔叔很難做人。」打都打過了還能怎樣,以後小心的避開不就沒事了。

  「不做人就做畜生,我難得來一趟,總要留點『到此一游』的紀念。」太平靜不符合她的做人原則。

  「你呀你,脾氣還是那麼拗,真要鬧出事,我也很為難。」一個丈夫、一個宮子夫人,夾在中間的她肯定難有好日子過。

  「鬧就鬧吧!反正我會在京都待上一段時間,有事就沖著我來,我還怕沒事做會無聊。」誰叫恭治叔叔手腳特別快,非讓她住在西屋家不可,否則她不會無事生非。

  什麼要將名下一半的財產過到她戶頭,由她來代掌西屋香鋪,並要她取得師范資格繼承香道大業,恭治叔叔的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精,想藉由她的力量撐起日漸走下坡的傳統產業。

  近年來芳香療法的確很盛行,市場需求量大,遠景看俏,使用者也廣泛的加入購買行列。

但相對地,競爭者也跟著多了起來,人人都想搶食這塊芳香大餅,資金大筆大筆的投入,齊心開發更多符合人們需求的產品,以滿足廣大的顧客群。

  所謂競爭者多,產品產量自然銳減,全都走向精致化,若沒點頭腦改變銷售方式,被淘汰是遲早的事。

  有錢不見得是好事,表面上她是既得利益者,實際上卻是最佳的利用對象,若是在財產分配上不如人意,說不定還有被殺的可能性……

  等等,被殺?!

  西門艷色暗暗盤算著,不動聲色地以眼角看向斜躺在榻榻米上,一腳曲高的男子,心想著他稍早的警告是否指的是這回事,提醒她要小心其母的陰毒手段。

  飛來橫財非好事,果真有它的道理在。

  「喂!愛找麻煩的,你看什麼看,別想把我拖下水,已經被你陷害過無數次,不要再害我。」瞧她投射過來的眸光十分詭異,頓時一驚的西屋御野惡聲惡氣地低喝。

  她笑了笑,令人發毛。「放心,我對笨蛋沒興趣。」

  「你說誰是笨蛋,我……」他跳起來指著她鼻頭准備開罵,誰知人家理都不理地直接越過他面前。

  「走,小瓶子,姊帶你去看祗園祭,咱們去坐鉾車,敲太鼓,朝觀光客丟糖果……」

  嗄?丟糖果?!這……怯笑的小男孩有些怔仲,不安地吞吞口水。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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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祗園祭的前身為祗園御靈會,早在西元九世紀時,當地人便制造山鉾車來祈求疫病消退禒禈禠稰,僚僰僨像每年七月一日開始舉行,為期一個月種稯窨窩,摝摛敲敳和葵祭、時代祭並列京都三大祭典。

  而鉾車有點類似台灣廟會的花車,上面裝有神轎可坐人維綼綪綱,閩閡閤閨四周飾以華麗繁復的織錦,鉾車車頂插上象征消除疫病的長矛榯榳槉槆,搿撤摘摳十數公尺高的台車不用半根釘子,全以木材和細索組合捆綁。

  七月十五日和七月十六是前夜祭,各村將自家的鉾車和山車掛上豪華裝飾與燈籠,居民們坐在車內盡情演奏祗園雜子,將氣氛炒到最高點。

  只見萬頭鑽動的人潮拚命往前擠,想看得更仔細,游客、觀光客和在地居民趕著湊熱鬧,全怕遲了就看不到精采部份。

  夾雜在人群之中,有個特別顯目的身影,身材較一般東方人高些,頭戴僧侶常用的笠帽,發長過肩,灰色僧服襯托出他的鶴立雞群。

  只是他臉上出現少見的不悅,面部多了冷意,以十分不耐煩的態度徐緩步行,絲毫不覺得吵雜的鑼鼓車陣有什麼可看性。

  他的腳步越走越慢,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只要再幾分钟他就能脫出隊伍,走回清幽雅致的上涼寺。

  但是……

  「胤風哥哥,你來看看這發钗好不好看,插在我發髻上會不會很出色。」哇!好可愛的和服小兔,還有小蝸牛和祈晴娃娃。

  神情一凜的薩胤風壓低帽檐,绶步走向前方叫喚的籐原雅子。

  「垂櫻造型的發飾是不是比較亮眼,還有綴著粉菊的流蘇,你幫我挑看看好不好,好難選擇喔!」有著珍珠的這一串也不錯,上方還有小小朵的鸢尾花。

  「一年用不到幾回的東西用不著太講究,喜歡就買。」反正她不缺那點小錢。

  「可是每一樣都喜歡,好想把它們都帶回家。」籐原雅子裝可愛地扇扇刷得很亮的假睫毛,持著手繪紙傘的手往他手臂一蹭。

  閃開的薩胤風並未在意她眼底的失望,往前走幾步路,捉回正和洋妞攀談,交換電話號碼的三上村夫。「付錢。」

  「付錢?」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怎麼莫名其妙的冒出這一句。

  「雅子要買發钗。」那是你的表妹,與我無關。

  三上村夫眉一挑,以肘頂了他一下。「要買就付錢呀!干麼打斷我展現京都人的熱情。」

「我沒帶錢。」而且他也沒買東西給女人的習慣,以免造成誤解。

  尤其是明顯對他有好感的雅子。

  「呿!出門不帶鈔票,至少也丟幾枚硬幣在身上,你這個和尚沒那麼窮吧!連個頭飾也買不起。」盡會掃興,一點也看不出雅子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心意」。

  或者是他故意裝糊塗,不想給雅子太多希望。三上村夫一面掏出皮夾,一面數落好友的小氣。

  「村夫表哥,你是不是沒把胤風哥哥該得的酬勞給他,所以他才會身無分文。」肯定是他獨吞了,欺負人家不曉得行情。

  「冤枉呀!雅子,你的懷疑叫我好不傷心,每回他『種花』的錢我都算得一清二楚,一毛錢也不敢貪得。」唉!女孩子要含蓄點,別把感情表現得太明顯,一個勁地只護情郎。

  「種花」是出任務的暗語,籐原雅子和三上村夫都出身伊賀忍者世家,從事的行業便是暗殺集團,集團首領是籐原雅子的父親,三上村夫的姑父。

  而「死神」是最早進入組織的成員之一。

  「你這只精明的狐狸最愛騙人了,十句話有九句話是假的,毫無可信度。」信用早就破產了。

  唉!他的人格真有那麼低嗎?「我騙天騙地,騙人騙鬼騙神,可我有哪一次騙過你,咱們是一家人,不行騙那一回事。」

  「可是胤風哥哥為什麼沒錢,我記得他最近一次的酬勞是十億……唔!唔!」干麼捂住她的嘴巴。

  「雅子,在外言行舉止要謹言惶行,一句話說錯就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她是真不懂事還是犯迷糊,可愛扮過頭都成傻了。

  三上村夫的指頭被凶狠的表妹咬了一口,他呼疼的甩開,讓她得以開口說話。

  「我知道了,用不著你提醒。」她狠狠一瞪,怪他破壞她嬌美的形象。

  「我也不想再來一次,你的牙口比鲨魚還利。」他沒膽領教第二回。他小聲的說道,怕惹火悍婆娘。

  「那他的錢哪去了?」十億日幣不是小數目,世界上有三分之二的人口工作一輩子也缣不到這個數。

  沒完成的工作怎麼入帳。他沒敢說出這句話,微聳肩。「你該去問他,我不代表他發言。」

  要是說錯了,遭殃的還是他。

  「沒用。」她嗔斥了一眼,轉過身又是迷人的燦燦笑顏。「胤風哥哥,你不必替表哥掩護,一定是他私吞你的錢,挪作他用是吧!」

  她用甜美的笑容鼓勵他說實話,以全部的信任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支持他討回應得的報酬,命換來的代價總是倍感艱辛。

  可惜她的好心受到打擊,不領情的薩胤風以不帶溫度的聲音說道:「不是。」

  「不是?」籐原雅子的笑意為之凍結,不太自然地扯動臉皮。

  「目標還活著。」而他考慮取消狙殺行動。

  「什麼,還活著?」抹上紫紅色眼影的眸子蓦地瞠大,像是難以接受他會失手。

  他是「死神」,一個出手從不落空的陰間使者,手下的斷魂鬼不計其數,怎麼會有獨活者?!

  無法置信,彷佛可口的蛋糕是酸的,一切開滿是蠕動的蟲蛹。

  「我看他呀!是動了凡心,對方可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兒,連我看了都心動不己,何況是長年吃素的他。」換成是他也捨不得下手。

  三上村夫口中的「吃素」是指不沾女色,嚴守佛家戒律。

  籐原雅子臉一沉,用不豫的口氣低喚,「表哥,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風流好色。」

  她根本拒絕一向心如止水的男人會對她以外的女人有感覺,他心動的對象只能是她,除非他真的遁入空門,當起光頭和尚。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目標物,她美得神佛都會為她下凡來,放棄當神仙。」可惜他是金錢至上,美人第二,不然他真會把她藏起來,謊稱佳人己香消玉殒。

  「哼!有我美嗎?」她不服氣的說道,搖起紙傘擺出最撩人的姿態。

  穿著粉色系繪紅色串花和服,對襟染印雙飛蝴蝶,粉妝細致的籐原雅子特意挽了藝妓發髻,衣著華麗亮眼,將她白皙的面容突顯得更妍麗清美。

  她有著和服美人的端莊美,容貌端麗,嬌媚婉約,可惜一雙太銳利的眼破壞日本女人的溫婉,讓她的美感過於現代化,少了那份妩媚多嬌。

  「鴨與天鵝怎麼比,你……哎呀!你居然用木屐踩我的腳!」那種痛……無法形容,感覺腳底板都扭曲變形。

  「誰是鴨,誰是天鵝呀!」維持不到半小時的好光景,原形畢露的籐原雅子目露凶光。

  「呃!呵……呵……當然你是天鵝。」日照大神,我有罪,我說謊了。「不信你問問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語。」

  一見她怒面未消,三上村夫小人地將問題丟給薩胤風,由他去承擔實話實說的後果。

  不過假意害羞的小女人不會去問這種事,她臉蛋紅紅地朝愛慕男子走近,有意無意地輕觸黝如深鋼色的臂膀,想趁機勾起他的手一挽。

  「胤風哥哥,你別跟著表哥學壞,他是沒節操的好色鬼,只要是漂亮的女人都不放過,你不要學他的壞毛病。」籐原雅子用輕蔑的眼神瞪了親表哥一眼,十分蠻橫地將他推開。

  薩胤風不語,低頭一視攀上手臂的柔白小手。

  其實他可以不著痕跡的甩開,但他很清楚她還會一再嘗試,直到他妥協為止,因此他未加以理會,由著她短暫的滿足一時之快。

  「愛女人才是男兒本性,和尚也有七情六欲,我想他不可能沒碰女人,要不他的欲望要如何解決。」自渎嗎?那太不像他給人的印象。

  三上村夫故意將話題往女人方向轉,有意要激起好友的反應,從中試探他為何片面中止行動,未依合約除掉委托人的目標。

  他是見過那個台灣女孩的基本資料,也知道她有令男人癡迷的條件,可是不應該會是六根清淨的和尚,薩胤風一向心硬如鐵,不為女色而動搖。

  「表哥——」我生氣了,你不要再說些讓人怒火中燒的話。

  他一笑,挑起谑意的眉。「和尚,你告訴雅子妹妹,你到底有過幾個女人?」

  要讓她死心不容易,她可是他們家族裡最有毅力的一個。

  三上村夫以眼神暗示,但遲疑的男人並未看向他的眼睛。

  「你們要走了嗎?方靜大師要我抄寫三十遍大藏經。」以養性修身。他是這麼說的。

  「嗟!你急什麼,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咱們的雅子表妹可比你還心急。」一臉妒色還真叫人害怕,女人一嫉妒就不美了。

  活似夜叉。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棰,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等……等等,我要的是答案而不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他不識佛,但聽多和尚念經,多少知道他在念什麼。

伸手一阻的三上村夫受不了梵音繞耳,表情痛苦地做出求饒手勢,逼問他對女人的看法。

  「沒有答案。」因為在他心中是無解課題。

  薩胤風的眼深幽得幾不見底,他略抬笠帽看著熱鬧異常的祭典,腦中浮現的卻是微帶輕惱的麗容,以及她清冷的笑。

  明明想忘了她,當成過客拋之腦後,可是越想忘記影像越清晰,彷佛就在觸手可及的眼前,一伸出手就能撫摸到細如玫瑰花瓣的嬌艷容顏。

  西門艷色,他在心裡細細咀嚼這個名字。人如其名色艷無雙,在他心頭生了根。

  只有在夜深人靜時分,他才肯向自己承認他不過是平凡男子,也有克制不住心動的時候,在星月的輝映下,認真的思考起感情動向。

  真的,心動沒有理由,莫名地就發生了,在他以為能及時抽身前,殘酷的命運又向他開了一個玩笑。

  愛,是一種無法化解的咒術吧!讓人魂萦夢牽,心懸意念,輾轉難眠的忍受椎心之苦。

  「胤風哥哥,胤風哥哥……胤風哥哥,你到底在想什麼?」喚了好幾聲未見回應,不太高興的籐原雅子用力推了一下,但手仍掛在他臂上。

  「我不……」毫地,他幽黑的墨瞳迸發出光彩,低喃了一句,「是她!」

  「是誰?」可惡,究竟是誰吸引了他的目光。

  順著薩胤風的視線往前看過去,個矮的籐原雅子只瞧見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她不好跳腳只好跺腳,暗生悶氣地拉著他不放。

  女人的直覺一向靈驗,她幾乎可以斷定等在前方的一定也是女人,而且相當美麗,才會讓他失神地兩眼發直,忘記她的存在。

  哼!不管對方是何來歷,都休想搶她的和尚哥哥,暗殺集團首領的女兒可不是池中之魚,殺人的狠絕連男人都膽破。

  ***    ***

  「怎麼又是你,世界還真小呀!連坐個鉾車都會碰到熟人。」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五味雜陳,乍見那張五官深邃的臉孔,她心跳的確跳快一拍,有些埋怨那天他當真走人,未堅守己見和她一同住進西屋家。

  可是瞥見他身邊多了個女人,一股不該有的酸意頓時由胃中湧起,停留在心髒跳動的位置,很不是滋味的想一做比較。

  不過,何需比較,明顯占優勢的西門艷色暗嗤自己瘋狂。她是最不信命運的人,怎會因司徒的預知能力而跟著迷亂,命運是操控自己手上,由自己做主,逆天而行一向是龍門弟子的最愛。

  他們反傳統、反道德、反世人視為理所當然的事物,人活著不只是安逸苟生,要去看、去聽、去見識,把不可能化為可能。

  但是在一座古城相遇的機率有多大,洶湧的人湖幾乎淹沒街道,她居然還能一眼就瞧見百公尺外的男人,這也算是一種不期而遇的緣份吧!

  「你氣色很好,看得出神清氣爽,睡了個好覺。」她的好臉色讓人嫉妒,只有他一人夜不成眠,著實惱人。

  咦?聽起來像是不滿,他沒床好睡嗎?「托福,一覺無夢到天明。」

  「很幸福。」連作夢都沒有,真是好眠。

  「謝謝。」西門艷色的回應很敷衍,因為她完全感受不到他口中的幸福出自真心,反而有些諷刺意味。

  「不客氣。」他颔首。

不客氣?「我們一定要一來一往言不由衷嗎?鉾車還有空位,要不要上來坐坐?」

  對自己脫口而出的邀約,她頗感意外的攏起眉,卻一點也不介意坐在身邊的男人是他。

  關於這種奇怪的心情,她暫時不做多想,歡樂的時候就該笑,何必自攬麻煩兀自空想,活在當下就要盡興,以後的事留給以後發愁。

  他搖頭,眼中浮現淡淡莞爾笑意。「你打哪弄來的鉾車,車上的居民被你丟下鴨川了嗎?」

  薩胤風沒忘記自己不是獨身一人,臂上的重力不時提醒他還有同伴,在見到她的微喜當中,又得努力克制不表現過度熱絡,畢竟他尚未正式提出取消狙殺行動的要求。

  而且車內滿滿的一群人擠成一堆,毫無他立足之地,真要硬擠一角,恐怕抗議的人聲會震破耳膜,一人一腳踹他下車。

  「和尚的幽默,我勉強當笑話聽聽,京都的百姓都很熱情,我一開口就有人贊助。」有錢有什麼買不到,大把大把的鈔票一撤,一呼百諾。

  「好玩嗎?」他問。

  「還不錯,舞扇堂的舞扇做得相當典雅。」探出頭的西門艷色輕搖著繪花紙扇,很有日本女孩的味道。

  不笑的薩胤風差點因她逗趣的動作而笑出聲。「能怡然自得很好,你很適合當個京都人。」

  京都的美,京都的嬌,京都的妩媚她都有,宛若櫻花化身。

  她瞪了他一眼,「我原諒你的無禮……」

  「小心。」他驚呼。

  身子一半跌出車外的西門艷色微閃了閃眼,回瞪車內故作無辜的西屋淺草。

  「不好意思,空間小,我伸伸腳而己。」真可惜,沒把她踢下車。

  「的確,是我的錯,忘了你的腿粗,沒讓你的象腿有歇放的位置。」跟她玩陰的,她還太生嫩。

  「你……你說什麼?」她的腿哪裡粗了,纖細如筍,亳不占空間。

  「怎麼,年紀輕輕連耳朵都聾了,真是可憐,本來就沒什麼姿色可言,再加上是個耳疾人士,你的未來要如何過下去。」她搖頭又歎氣,眼露憐憫。

  害人不成反被嘲笑的西屋淺草惱怒的想推她。「得意個什麼勁,別以為父親寵你就得勢了,西屋家的大權還握在我母親手中,你休想分得一分錢。」

  她不過是個外人,憑什麼得到父親的倚重和偏愛,還想瓜分西屋家的財產。

  「留著陪葬吧!那點小錢我還不放在眼裡,真當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寒酸嗎?為了點塞不滿牙縫的渣渣斤斤計較。」龍門東京分堂的資產超過百億美金都留不住她,豈會貪那點零頭。

  「你……」

  「夠了,別丟人現眼,都什麼時候了還吵個不停,安靜的游個街不行嗎?」吵得他耳根不清靜。

  「大哥,是她先出口傷人,你干麼盡幫著外人。」為什麼只責備她,太不公平。

  長相偏陰柔的西屋御司勾起狹小細眼,瞅著唯一不姓西屋的「客人」。「艷色妹妹留點口德,我們寒酸歸寒酸,好歹也是香道世家的傳人,給點薄面別擺闊,你還沒拿到老頭的一半財產。」

  他的意思是先別說大話,高捧自己,西屋家可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哪容得小門小戶的外人叫囂。

  原本西門艷色只打算帶母親和小弟出門,可因為西屋恭治和正妻西屋宮子因管教小孩不當的問題而大吵一頓,使得他們兩人受到波及而延遲了幾日。

  不過爭執之後反而異常平靜,一聽見她要帶親人出游,之前對她有敵意的西屋淺草,和老是用一雙蛇眼視人的西屋御司居然也要同行,而且容不得人拒絕。

  幾番思量後,西屋岚月決定留在家裡泡茶,雖然想多點和女兒相處的時間,但是一瞧見西屋宮子的兩個孩子,她便不自覺的退縮,生怕產生更大的摩擦。

  習慣享受的西屋兄妹還帶了幾名下人在車內服侍,然後又是一些輕食甜點擺了好幾個餐盒,剩下的空間自然小得可憐,人擠人地肩背互靠。

  反倒是西屋御野死也不肯上車,溜得比寶馬跑車還快,堅稱他有密室幽閉症。

「請別叫我艷色妹妹,我會覺得很惡心。」讓個「人妖」喊妹妹,不肉麻也毛骨悚然。

  西屋御司的眼一沉,露出陰晦神色。「不做妹妹做老婆如何,你比你母親幸運,穩坐正室之位。」

  「大哥,你在說……」什麼?

  他舉起手制止西屋淺草開口,笑得有幾分陰森。「怎樣,是你才有的福氣。」

  當他以輕佻,又帶施恩口氣說起想娶嬌艷佳人為妻時,車旁的薩胤風忽然抿起唇,目露冷光的握緊佛珠,神情十分危險地繃得死緊。

  「和尚先生,你有什麼法器可以用來洗他的嘴,他口吐邪氣。」臭得很。

  怔了一下的薩胤風反應極快的配合。「以法杖杖打百下可除體內陰邪之氣。」

  「那可難了,烏龜的殼很硬,恐怕法杖起不了作用,不如送他一面鏡子吧!」

  「鏡子?」

  「照照他的癡心妄想、腦滿腸肥,才不會一直幻想自己是日本天皇。」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否則與畜生無異。

  他揚唇一笑,笑得極淡、極薄,緊蹦的肌肉為之一松。

  雖然是淡到幾乎無波的笑痕,但仍讓人感覺他是愉快的,全身放松的在笑著,看得他身側的籐原雅子及三上村夫驚愕不己,久久無法回神。

  尤其是籐原雅子,她簡直是妒意纏身,兩眼發紅地射出如黃蜂般淬毒的毒針,寒芒爍爍的閃著冷到不行的殺氣。

  「西門艷色,你不識抬舉,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膽敢當眾讓我難堪!

  一把折扇差點被折斷,穿著源氏太子服飾的西屋御司冷冷一瞪,怒不可遏地由斜臥改成橫坐,想以強硬的手段迫使她屈服。

  可惜冷艷佳人當他是空氣漠視,素腕一抬輕放車外高大男人的肩頭,芙頰帶媚地嫣然一笑,讓車裡車外的男人同時呼吸一滯,眼神恍然地驚艷她的絕美。

  「扶我一下成嗎?這衣服不好行動。」上下車都麻煩,空有一身好身手。

  「呃!好……」呆楞的薩胤風輕清喉頭,有些笨拙地伸手一攙。

  什麼理智、什麼詛咒命運全拋諸腦後,當長滿厚繭的手心握住盈細腰肢,他的身體有如天雷轟過般,全身通滿電流的驚栗不已。

  那一瞬間,他頓悟自己真的愛上她,又深又沉的愛戀沁入從未為任何人開啟的心牆,敲毀他刻意築起的一道防線,充斥空如黑洞的心窩。

  像是吸水的海綿般迅速膨脹,填滿心的位置,溢流而出的漲滿整個胸膛,幾乎要破膛而出。

  他的心在呐喊、在咆哮,狂嘯地想高喊出那份突如其來的猛烈愛意。

  但他什麼也沒做,只用熾熱的眼神凝視雪艷芙蓉,默然不語地扶著細腰,不肯放手的留戀指腹間柔軟無比的觸感。

  「你是打算吻我呢,還是一直抱著我?」他的手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未免太久了。

  西門艷色不是沒察覺兩人身體一觸所產生的異樣感受,像是正負兩極的電波在空中滋滋作響,交會出靜電。

  而她選擇忽略小腹驟起的灼熱感,半是眯笑、半是調侃的放在他肩上的手往下溜,停在泛著瑪瑙光澤的冷潤佛珠上。

  說實在的,她也有點怨起自己的把持不住,居然對一個企圖殺她的男人有了心動的感覺,心底慢慢地扭曲,生起占有他的意念。

  這是心魔呀!她想。

  水使者在她心中種下一顆魔果,看似無言卻深深的影響到她,它在她的抗拒中悄悄地生根發芽,如今已開始散發邪惡的魔力。

  該不該沉淪?西門艷色猶做困獸般掙扎。

  「如果我吻你的話,你的心跳是否會和我一樣急促?」

  低聲的喃語在她耳邊響起,伴隨著濃濁的檀香香氣和男人氣息,她挑釁的仰起下巴,美目露出一抹不馴桀驚。

  「這要做了才知道。」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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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薩胤風吻了西門艷色截戩摫搫,嘝嗺嘆嘗在眾目睽睽之下。

  一個充滿懾人的陽剛味,一個滿是風情的妩媚佳人靻鞂鞁韍,廖廔廙廑一剛一柔,一俊一艷蓑蒜菞菈,彄彆彯彰黑黝的銅色對上雪嫩的粉肌,形成極其強烈的對比。

  西屋御司的憤怒立現蒨菛萣蒠,榠榙榛榬當場拂袖而去。

  西屋淺草的怒罵跟著爆出,下賤觩誋誫誖,僭僱僳僔淫穢,不知廉恥,與其母一樣淫蕩不堪,敗壞門風等字匯回蕩在空氣中,卻無人理會。

  隨後,她也走了,踩著重重的步伐滿臉怒色,揚言要將此事告知父親,行為放蕩的浪女不配當西屋家的一份子,令人蒙羞。

  但是擁吻的人兒完全聽不見也看不見,浸淫在自己的世界裡。

  凌亂的鉾車內只剩下局促不安的西屋御寺,他完全手足無措,不知該留下還是自行回家,他不識得回去的路怎麼走。

  不過很快的就有人替他解決煩惱,門外突然伸來一只纖手牽著他下車,以步行的方式繼續參加祗園祭。

  其實西門艷色和薩胤風的吻並不長,僅短短的數秒钟就結束,讓兩人意猶未盡的微帶遺憾,因為……

  「你為什麼要吻她?她有比我了解你,比我更愛你嗎?」她不甘心,他怎麼可以當她的面受引誘。

  覺得被背叛的籐原雅子憤而拉開兩人,以受到傷害的眼神怒視著,彷佛揮舞刀斧的惡面鬼,欲撕裂活著的溫血生物。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喜歡的男人會對另一個女人心生好感,甚至是愛上那人,以為在身後默默守候定能等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最起碼他可以什麼人都不愛,沒有女人,沒有感情的羁絆,左手殺人,右手渡世,抱著佛經終夜不眠,她至少能接受他不是對她無情,而是更醉心佛法。

  但他不只在她眼前抱著其他女人,還一臉陶醉的四唇相貼,峻冷的面頰流露出她始終無緣得見的笑痕,叫她怎能甘心的無動於衷,視若無睹地將暗戀多年的男人拱手讓人。

  不,她做不到。

  她的心胸沒那麼寬大,現在萦繞她腦子裡的是如何鏟除異己,奪回最愛的注意力,讓他的心擺放在她身上,不再游離迷晃。

  「雅子,文雅點,要有淑女風度,別讓人看笑話了。」大手捉緊的三上村夫輕搖著頭,禁止她表現出不夠矜持的潑婦行徑,將她拉開。

  「可是他們當著我的面卿卿我我,一副郎情妹意的樣子,你要我怎能吞得下這口氣!」她忿忿不平的捏緊紙傘傘柄,艷陽下紅白相間的傘面似也在噴火。

  「吞不下也得吞,就算梗在喉嚨也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把那口氣含著。」沖動成不了大事,上前質問更是適得其反的作法。

  「為什麼我得忍耐,我想殺了她!」殺意由心底升起,躍上冰冷的眸中。

  「暫時不行。」他有他的考量。

  「暫時不行?」什麼意思。

  三上村夫神情一陰的說道:「你忘了和尚奇特的命格嗎?他會克死身邊所愛的人,不管是父母或是妻子。」

  這是他不特別積極撮和雅子和他在一起的原因之一,他也是有私心的,不希望疼愛的表抹因此被克死。

  「所以……」她還是一頭霧水。

「那女孩在他身邊待不久,我們先讓他們相處一段時間再殺她,讓和尚以為他的煞氣又害死人,以後他就會離其他女人遠一點,不再妄動心意。」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相愛,卻怕表妹承受不起狂性大發而作罷。

  愛過之後再失去才會刻骨銘心,更會警惕自己勿重蹈覆轍。

  因為獨特的命格而導致心愛女子的死亡,相信他再也無法愛人,那份自責和愧疚會一直跟著他,使得他變得更加冷酷無情。

  身為一個頂極殺手,最不需要的就是心中有個人,愛在這行業是不存在的,無心才能發揮極致的潛能,心無旁骛地為他所用。

  這也是三上村夫的殘酷,從他發現薩胤風沒殺掉目標,還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樣後,便下定決心肅清他身邊的雜物,不讓他有心的像個人。

  殺手的使命就是殺人,他要「死神」繼續為他賣命,只要心裡無情,下起手來才會更狠絕明怏,不會拖泥帶水的延遲下手機會。

  「不再妄動心意是什麼意思?」難道連她也要成為遠離他的女人之一?

  「你要他愛你還是他愛上你之後的可怕命運?」死。

  「我當然……」籐原雅子頓時一怔,愕然地說不出話來。

  她當然是選擇前者,但不要面對早亡的惡咒。

  「與其讓他愛上別的女人,不如讓他誰也不愛。」這樣他就不得不專心為他做事。

  「那我怎麼辦?」如果胤風哥哥誰都不愛,她多年苦候的癡心要向誰討?

  老謀深算的三上村夫噙笑揚眉。「當他身邊只剩下你一個女人的時候,就算他不愛你,跟他磨久了,最後還不是你一人所有。」

  到時他沒得選擇,只得將就。

  「聽起來我比較吃虧,他心裡沒有我。」籐原雅子不滿的抱怨著。

  「心有何用,人是你的才最重要,你要把眼光放遠,至少他有半輩子都屬於你。」這才是重點。

  想得長遠的是三上村夫,他想利用表妹牽制住一流好手,使其不生叛心,終身為其所用。

  就算薩胤風老了、殘了,或是死了,他的子嗣也同樣是暗殺集團培植的種子成員,一到適當年紀加以訓練,何愁後繼無人。

  這是他打的如意算盤,又要馬兒肥,又要馬兒不吃草,一舉數得。

  有利可圖才是朋友,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他也怕恐怖的惡運會波及到他。

  「現在呢?要我眼睜睜地看他們出雙入對?」她做不到。

  「那倒不必,你盡管去纏著他無妨,但是要記住一件事,前萬不要顯露你刁蠻的本性,盡量溫婉乖順,展現咱們大和民族的神風精神。」打死不退。

  是嗎?也就是要她繼續裝沒大腦的小天真。

  籐原雅子的眼神由困惑轉為清明,兩穎骨碌碌的眼珠子像躲在洞裡窺伺的狐眸,看著向前方越走越近的兩人,她傘柄轉旋的踩著小碎步,由後追上去。

  她當然不會讓他們走在一起,不管村夫表哥怎麼說,她要人也要心,日本的能人異士眾多,她不信找不出一個能解除命裡帶煞的陰陽術士。

  「胤風哥哥,胤風哥哥,你陪我撈金魚,我每次都撈不到可惡的小笨魚,你來幫我。」

忽地被外力頂開,差點撞上飾品攤子的西門艷色先是一怔,繼而眼露似笑非笑的光彩。這種小女生的把戲早就落伍了,居然還有人拿來一用。

  不過,這也好,許久沒看人耍猴戲,她倒要瞧瞧日本女人的手段,是否能讓她覺得滿意。

  眉頭一皺的薩胤風低視搭放在臂上的手。「我不會撈魚。」

  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她的靠近,但是礙於三上村夫的情份又不好擺脫,只能將厭惡藏在眼底,忍受著籐原雅子過於甜膩的嬌笑聲。

  「怎麼不會,我教你。」她拉起他的手,就要將他拉往金魚攤子走去。

  「不。」他抽回手,退了一步。「魚在水裡游本是惬意事,何必去驚優它們。」

  籐原雅子不太高興的握緊傘,努力壓下心中的不悅。「魚在小池子裡本來就要讓人撈的嘛!不然老板不就沒生意嗎?」

  她沖著頭上綁著藍色毛巾的老板直笑,硬是買下幾支紙做的撈網,意思是買都買了,不玩可惜。

  「那你撈,我看……」望著硬塞進手裡的撈網,他看了一眼,順手將它遞給一旁一臉渴望的男孩。「來,給你,跟雅子姊姊一起玩。」

  「我可以嗎?」喜出望外的西屋御寺明明想玩得很,還客氣的先詢問一聲。

  「魚本來就是給人撈的,沒什麼不可以。」他套用籐原雅子的話,鼓勵小男孩放膽去玩。

  「嗯!我去玩喽!」這次他要撈十只,養在家裡的池塘。

  壓抑許久的西屋御寺終於展露孩子該有的笑容,輕呼一聲便沖向金魚最多的塑膠小池,腰一低便蹲下身,對著魚影晃動的水面放下撈網。

  反倒是籐原雅子動也不動的直立著,雙唇一噘,嬌嗔地嚷著,「胤風哥哥不玩我也不玩。」說著說著,她把紙網往下一扔,用腳踩爛。

  「不想玩就算了。」他只瞧了一眼壞掉的網子,不再多言。

  「你……」他怎麼能毫不關心她的感受,她只是想要他陪她而已。

  籐原雅子的任性表現在行為上,即使有心要像個溫柔的小女人,可是蠻橫的本性隱藏不久,一不小心就原形畢露。

  身為暗殺集團首領的獨生女,她從小所受的禮儀訓練可不是三從四德、禮義廉恥,而是如何使刀、玩槍,看著小兔子的血由脖子流出,奄奄一息的等待死亡。

  沒人教過她溫良謙恭,而她也不需要,因為她所處的世界是弱肉強食,必須比別人強悍才有生存的機會。

  「是風球,看起來挺好玩的。」一道好奇的女音蓦地揚起,奪走籐原雅子繼續耍賴的機會。

  「想要嗎?」薩胤風語氣放柔的輕聲問道。

  「是滿想玩一玩,可惜我忘了帶錢包出門。」她搖了搖白檀扇骨,莳繪絹面的扇子。

  「我有。」他立即掏出織繡的錢袋,買了一紫一黃輕飄飄的風球。

  本想言謝的西門艷色才剛接過外形可愛的風球,一只更快的手卻搶走繞在指間的線,並大聲地抗議。

  「胤風哥哥不是說沒錢嗎?為什麼她要的東西馬上就能得到。」而她卻什麼也沒有。

  「來者是客,要有當主人的風度。」薩胤風伸直上臂,將她拿走的風球又取回,交給身旁的小女人。

  「那我要和服娃娃,你買給我。」籐原雅子指著一尊五十公分高的陶燒娃娃,強要他送給她。

  「錢不夠。」他當場婉拒。

  「我不信,你讓我瞧瞧錢袋裡還有多少錢?」不看個仔細她難服氣。

  想來嘔氣的她實在難忍明顯的迥異待遇,脾氣一上來就想搶布做的銀袋,看看裡面是否如他所言的所剩不多。

  但是迅速一縮的薩胤風沒讓她如願,指腹輕壓便收入懷中,帶著撈完金魚的西屋御寺和身著浴衣的西門艷色往前走。

  換言之,籐原雅子的無理取鬧沒人理會,但也更激怒她胸口無法壓制的怒氣,神情一沉,便快步地追了上去,然後……

  「你離胤風哥哥遠一點,他是我的,你這妖媚的山狸……啊——」噗通!

  四條街的廣場中央激起白色水花,店家擺放在門口的風水缸忽然水波四濺,只見一個身穿華美和服的女子一頭栽入缸裡,兩腳在外拚命的蹬呀蹬,蹬得木屐掉了一只仍不知,非常狼狽地自行爬起。

  本來想去扶她的三上村夫一瞧見她臉上花掉的粉妝,腳一轉背向她,假意沒發覺她出了個大糗,迳自停在賣古董的攤子挑陶瓷。

  他不想承認和她的關系,免得受人嘲笑。

  「咦!天氣有這麼熱嗎?想玩水消暑也不是這種玩法,瞧你的衣服都濕了,好像水裡撈起的藻荇,要不要考慮連腳也泡水,從頭濕到腳才有詩意。」

  ***     ***

  想偷襲她?

  未免想得太天真了,龍門的土使者可不是誰想當就當得成,那等跳梁小丑的伎倆還真是難看,難怪會自食惡果。

  也多虧了那把好看,但不中用的紙傘,剛好遮去濺起的水花,免去行人受到水洗的意外之災。

  只是,她怎麼進了山口坂胧的地盤,她和這家伙一向不對盤,要是讓他曉得她不小心走進京都院,他大概會大肆地嘲笑她一番,並送給她一張京都全貌地圖,以免她又「迷路」了。

  西門艷色輕輕搖著絹面扇,有一口沒一口的嘗著漬櫻果,打量著飛燕檐和懸梁堂,覺得悶的起身看正在喂池中錦鯉的西屋御寺。

  「啊!你走路都沒有聲音嗎?好歹踱兩下讓我知曉有人來了。」不然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一轉身碰到了一堵牆,她不快的埋怨兩句,同時也為自己的輕心而感到懊惱。

  山口組和龍門向來交好,但是仍有一些地方合不來,譬如毒品和人口買賣,因此容易生嫌隙,互相爭執不下的希望對方能退讓一步。

  而她這次奉命前來日本就是為了解決這件糾紛,雖然山口組總部已口頭上應允減少在華人地區做「生意」,並減少華人方面的買賣人口,可是總有幾個特別頑固的份子自有主張,不肯收起牟取暴利的旗幡。

  而山口坂胧便是其一,京都院是他管轄的山口組分堂,面積大到可以在裡面騎馬,從西到東、由南到北走一遍大概要半天光景。

  「抱歉,沒撞疼你吧!」

  往回走的薩胤風以足頓地發出聲響,再走回西門艷色面前,輕撫她微微泛紅的額首,讓她看了好笑。

  「該抱歉的是我,被撞的人是你,你反倒向我致歉,這說不過去吧!」感覺是她任性了。

  他面容平和的揚起唇。「我是做慣粗活的人,皮厚肉粗,就算你不小心撞上我,受傷的也會是你。」

  道歉有理。

  「這是和尚的多禮嗎?」她問。

  「不,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關心。」現在的他不是和尚,而是動了情的男人。

  他忘了詛咒,忘了命運,忘了命犯孤寡的孑然一生,黑如深海的眼只容得下她的身影。

  西門艷色臉微燙的挑起眉。「你說這種話可是會讓人誤會你別有居心。」

  「我是別有居心。」他用濃烈的眼神注視她,不肯錯過她臉上細微表情。

  「喔!」順著他眼神往下瞧,她微笑地將滑落香肩的浴衣拉好。

  「我想吻你。」雪肩美景不再,他看向甜如櫻桃的紅艷香唇。

  「真直接,但引誘和尚犯戒太不道德,我不想死後下地獄受審判。」西門艷色抿了抿唇,讓原本誘人的紅唇更加嬌麗。

  「我不是和尚。」一說完,他低頭啄了一下。

  「再一次。」她要求。

  微訝地怔了征,隨後他一笑的放下佛珠,以一向珠不離手的右手扶住她的後腦,輕輕地含吮泛著光澤的唇瓣,嘗試著讓她得到快樂。

  不能說他瘋了,禁锢太久的薩胤風如出柵猛虎,在收到微啟櫻唇的回應後,突然似爆發的山洪般難以控制,雙手捧著她的頭用力擠向自己,唇舌纏繞不能自持。

  他從不曉得男女間能有這般激烈的情感,如燃燒的火沖向天際,焰熾狂亂的燒紅整片雲,讓地面的河川也頓成紅流。

  他想他是瘋了、巅了、狂了,竟然有了令人驚駭的念頭,他要永遠擁有她,讓她成為身體的一部份,不讓她逃出他的視線之外。

  什麼是一生一世,什麼是至死不渝,他終於明白把一個人放在心底是什麼滋味,菩薩的莊嚴法相尚不及她的一颦一笑。

  不當和尚了,他要當男人,一個愛她的男人,讓時間停留在和她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和尚可以……淫亂嗎?」氣息不穩的西門艷色輕輕推開他,頭靠在他胸口大口呼吸。

  很……犀利的吻。她想。

  「別的和尚我不清楚,你眼前的這位算不上淫亂,只能說是真情流露。」對她,他情難自持。

  「真情流露……」她低低地笑了起來,想到自己終於中了司徒的圈套。

  反骨,就是反對一切既定的標准和傳統,只是她越是想跳脫別人早已預見的未來就越會去在意,而越在意就越陷越深,到最後死在自己手上。

  她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以為能贏過愛情的魔力,殊不知她做了一回傻子,把聰明才智用錯地方,反遭吞噬地被看似最溫和的家伙將了一軍。

  「你還好吧?」沒見到她的表情,他很不安。

  她搖頭,又點頭,笑不可遏地攀住粗臂一仰頭。「你喜歡我嗎?」

  「喜歡。」

  「你愛我嗎?」

  「愛。」

  「你想追求我嗎?」

  「我……」薩胤風搖頭。「你喜歡我嗎。」

  笑聲驟停,西門艷色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瞪他。「不許學我的語氣,和尚應該謙卑恭遜。」

  「你喜歡我嗎?」他又問。

  見他眼露烈芒的直視,她頓時一悶的說道:「不喜歡。」

  「為什麼不喜歡?」他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

  「固為我討厭和尚。」和出家人厮混會有罪惡感,她不想被當成破壞佛門戒律的妖女。

  她還沒有反骨到完全不顧及後果,只要她喜歡什麼都可以的地步,地球不會只為她一個人轉動,還有更多形形色色的人共同居住。

  那我就為了你不做和尚。」他倏地動手撕了僧衣,露出粗壯的上身。

  「你……」她突然口干舌燥的舔舔唇,像個春情大發的色女緊盯著裸露胸膛。

  好想咬一口……一道催促的聲音由心底升起,她吞了吞口水,輕抿唇。

  「你們在干什麼,大白天的也敢背著我行苟合之事,你們還要不要臉!」

  一道憤怒的吼聲驚堂而出,但緊貼的兩人並未因籐原雅子的出現而分開,反而靠得更緊,讓剛換下濕衣服的她更加震怒。

  「雅子……」女孩子家不該口出惡言。

  西門艷色按按深黝手背,要他別皺眉。

  「抱歉,下次我們會找間有門的臥室做不要臉的事,絕對不會讓身為道德家的你撞見。」她不惹事,但也不能容忍別人欺到她頭頂上。

  籐原雅子沖上前,指著她鼻頭大罵。「你這下賤的女人居然敢諷刺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大嘴巴。」

  她張牙舞爪的想抓破那張令人嫉妒的艷容。

  「撕?」她冷笑,揚手一揮,一條半透明的銀線條地纏住著襪的小腳。

  「記住一件事,不要來招惹我,你不見得惹得起我,只會自找罪受。」

  「你……你到底是誰?」她會武?!

  「我是誰並不重要……」

  「龍門的人怎麼可能不重要!她彈彈指頭,東京鐵塔就彎了一半。」

  「龍門?」籐原雅子蓦地睜大眼。

  龍門?

  薩胤風心頭一驚,眼一眯地看向發絲凌亂的嬌美佳人。

  「山口坂胧,你還沒死在幫派械斗中嗎?」什麼時候不出現,偏偏在她打算離開時才來湊熱鬧。

  「托你西門的福,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如果她不來攪局,他的日子會過得更快活。

  「恭喜恭喜,禍害果然長命百歲。」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你……」可惡,一開口沒好話。

  「舅舅,你認識她?」

  比籐原雅子更驚訝的女音搶了山口坂胧的開場白。

  「舅舅?」他?!

  「我是三上家過繼山口家的孩子不成嗎?」瞧她要笑不笑的表情還真礙眼。

  「咳!咳!我沒說不成,三十歲不到的年輕舅舅。」真叫人羨慕又……好笑。

  天生娃娃臉的山口坂胧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小上十歲,和二十三歲「高齡」外甥女一比,就像是人家的弟弟。

  「要笑盡管笑,小心閃到腰。」哼!這妖女准嫁不出去,放在龍門生霉。

  「舅……」籐原雅子拉下山口坂胧,在他耳旁嘀咕了幾句,就見他頻頻點頭,直說他會處理。

  「我說西門小艷,我們算同輩是吧!我家小侄女就跟你自個的侄女沒兩樣,你就別跟小輩搶男人,讓他們……」

  他還沒說完,西門艷色當場賞他一個白眼,並用扇柄敲了他額頭一下。

  「山口『舅舅』你管過界了吧!這事我做不了主,麻煩你跟他談一談。」她和他交情不是很好,沒閒工夫聽他廢話。

  被推上前的薩胤風並無不悅,只不過面色微冷,不發一語地任人評頭論足。

  「等等,你的佛珠呢?」震驚不己的籐原雅子指著他空掉的右手。

  「佛珠在……咦!不見了?」怎麼會……

  一道怯生生的身影從柱子旁探出頭,手上垂掛的正是他以為丟失的瑪瑙佛珠。

  玩累的西屋御寺根本不知道這串佛珠的重要性,只是從地上「檢」了起來,當成彈珠玩得不亦樂乎。

  同時,一雙鷹鸷般的利眸也盯上佛珠,站在水榭旁的三上村夫眸色轉深,暗暗做了個決定。

  宮子夫人的生意他做定了,那女人不能留,即使她出身龍門。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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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怎麼樣,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除掉她?我等不及了,我丈夫決定在下個月生日宴席上熁熙熐熂,墅塿塺墁正式宣布她為一半財產繼承人,並且讓她成為家族事業主事者。」

  她等不下去萛蓇蒴菿,塽墉塵壽非得立即除去絆腳的石子,不讓一個黃毛丫頭分走手上大權幘幔廕廎,跾踍踃踂而讓她的兒女們反成了看人臉色的外人。

  她為了這個家死守了大半輩子,勞心勞力不敢有一絲松懈銠鉻銝銇,綟綖緋綴希望能讓古老的傳承一代接一代傳下去,不負先人的托付。

  但是她為夫家的付出有誰看見了,不但得不到半絲贊揚,到頭來丈夫還背叛她,硬是把外面的女人帶進家來,和她平起平坐分享她辛苦得來的成就,難道這就算是她應得的報酬嗎?

  哼!沒了丈夫不打緊,反正她原本愛的人就不是他,管他愛跟幾個女人搞七捻三,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丈夫,她再等再鬧也無濟於事,只會讓人更加看不起。

  可這會可是攸關他們母子下半輩子的生計,她決計不會再退讓了,那個台灣女人擁有丈夫的愛,而她掌管財務算是公平吧!誰也別想把她最後一步的依憑拿走。

  「媽,你在跟誰說話?」怎麼故意壓低聲音,像是怕人聽見似。

  紙門倏地被拉開,倉皇失色的西屋宮子連忙掛上電話,身子一坐正,假意輕拍禅墊灰塵,穩住慌張不讓人發覺她暗中使歹。

「不懂規矩,我們不是洋人家庭,不興洋人稱謂。」她以嚴厲的語氣糾正兒子散漫的態度,好掩飾心中的不安。

  「規矩、規矩,老把規矩掛在嘴上,你就是這點不討喜,難怪會把父親推向別的女人懷中。」沒有男人願意每天面對嚴肅過頭,不解風情的妻子。

  「住口,大人的事輪不到你開口,香鋪的事處理得怎麼樣,有幾個人會向我們靠攏?」先得到店面經營者的支持,才好進行下一步。

  一進門就往榻子躺的西屋御司自負的說道:「我出面還有什麼問題,那些老頭子自然是向著本家,誰會跟著不懂香道的小丫頭。」

  他才是正統繼承者,西屋家的血脈,日本香道是傳統產業,絕無可能流向台灣女孩手中,大家一致認為父親犯傻了,不適合再當他們的主事者。

  「那就好,先把權掌握在手上,掏空西屋家資產,看你父親拿什麼分給那女人的女兒。」他不給她面子,就別怪她不給他活路。

  別以為她不曉得他在打什麼主意,還不是怕他要是有個萬一,她會容不下那對奪夫奪父的母子,他一不在便將他們掃地出門,一件衣服也不讓他們帶走。

  二十幾年的夫妻了,還會看不出他提防她嗎?一心認定她心胸狹窄,無容人雅量,日後若大權在握,肯定饒不了得罪她的人。

  但他卻沒想過她為什麼毫無度量,在形同分居的十數年,他到過她房裡的次數屈指可數,要她怎能不生妒恨,處處找那個女人麻煩,甚至是鞭打僅犯一點小錯的孩子。

  他負她太多大多,她拿回一些也是應該的,誰有權利說她所作所為是錯的。

  「那女人的女兒叫西門艷色,我想娶她。」他非得到她不可,不讓她老是自命清高的瞧不起他。

  西屋宮子的眉頭擰出個結。「你在犯什麼傻,和你父親一樣中了台灣女人的毒嗎?居然想把對長輩不禮貌的小丫頭給娶進門。」

  「她很漂亮。」他第一眼瞧上的就是她的容貌,其次是叫人發火的倔個性。

  「漂亮的女孩多得是,你想要幾個有幾個,過兩天我開個茶會,你自個挑吧!」她揚揚手,表示就這麼說定了,別再給她鬧出事兒來。

  光是為了西屋御寺身上的傷痕,她就和丈夫吵得不可開交,未了他還撂下狠話,若是那小子再有什麼大傷小傷,他會把她送去輕澤井的別墅,讓她沒機會再下毒手。

  「我只要她。」他固執的說道。

  「不行。」她不會找個言語不馴的媳婦來氣死自己。

  西屋御司挑起眉的冷笑。「媽,你的眼光太短淺了,你有沒有想過她若成為我的妻子,還怕西屋家的財產拿不回來嗎?」

  「這……」她遲疑了。

  「何況我和她真成了一家人,她對你再怎麼不敬也要客氣的喊你一聲媽,任你差使,父親也會因為她而對你另眼相待。」

  差點被說服的西屋宮子堅決地說:「不。我不同意,她那雙仿佛會看透人心的眼太詭異,我無法接受她和我們同住一室。」

  「媽……」她太短視了,看不出他的提議才能造成雙贏局面。

  「別再說了,我的決定不會改變,你早點找個中意的女孩定下,不要老想著命快沒的短命鬼……呃!茶好像有點涼了。」她端起放置過久的茶,避看兒子凌厲的眼神。

  「你說她快沒命是什麼意思,你做了什麼?」太了解自己母親的西屋御司怒色滿面,面向那雙逃避的眼。

  面對兒子嚴厲的詢問,西屋宮子也覺得身為母親的威嚴受到挑戰,立時惱了。「不管我做了什麼都是為了你們三個孩子的未來著想,我沒有錯。」

  「媽,你究竟做了什麼……」蓦地,他想起先前母親似乎與人交談,聽不清楚的內容好像是……

  西屋御司臉色驟變,如同針扎心窩地坐正,用極可怕的表情瞪著母親。

  「你不會心狠手辣地想除掉她,讓她永遠消失吧?!」這是最一勞永逸的辦法,不必擔心有人來分財產。

  眉微顫了一下,西屋宮子冷著音,低視杯中混濁的茶水。「我真的是為你們好,你父親根本不愛我們,他在乎的只有那女人,以及那女人生的孩子,永遠不是我們。」

  他愛別人的孩子,可就是對她所生的子女漠不關心,只要殺了那個人,自然會轉向愛她的孩子們。她是這麼認為。

「媽,你太糊塗了,居然惡毒得要殺人,快取消交易,跟對方說你反悔了!」果然如他所料。

  「來不及了,我的錢已如數匯進他們指定的帳戶,三日內必定完成我交托的工作。」她輕輕地笑了起來,不覺得茶苦的低啜一口。

  「你……你真是……你以為沒入查得出來嗎?西門艷色的祖父是台灣的鋼鐵大王。」只要有心,不難查出是何人所為。

  又急又氣的西屋御司如籠中困獸走來走去,無法想象這件事若傳到台灣會引起多大的風波,雖然他也很想重創那丫頭的銳氣,但他還是真心地喜歡她。

  越想越不對勁的收起貴公子驕氣,一向懶洋洋、以眼角睨人的他居然慌亂的住外室走,失了他平日傲慢、張狂的氣焰。

  「等一下,你要去哪裡?」成天往外跑,也不和自個母親說幾句貼心話。

  他頓了一下。「去月姨那兒找艷妹。」

  「不許去!」

  他沒理她,一迳地往前走。

  西屋家的房捨在京都地區來說不算大,不過要從屋子的這一端走到屋子的另一端,少說也要走上一、二十分钟,路程不算短。

  但他僅用了一半時間即走完,未先知會便冒失地拉開門,乍然撞見一家和樂的天倫畫面,丈夫幫妻子梳發,妻子縫著丈夫的衣裳,玩著遙控汽車的孩子正咯咯的笑著。

  頓時,他五味雜陳的說不上什麼感覺,只覺得憤怒,因為這樣的畫面從來不曾出現在他和母親的屋裡,他們是被遺忘的一群。

結果他什麼話也沒說的掉頭就走,讓屋內的三人感到莫名其妙,在他走後又恢復原先動作,當他從沒來過。

  ***    ***

  此時西門艷色正在調解兩幫糾紛,她軟硬兼施的逼迫山口坂胧讓步,但他堅持的底線她不同意,最後兩人鬧得不歡而散,加深原先的不睦。

  京都懷石料理的招牌在眼前招手,她覺得餓就順石階往上走,入目的景致令人心曠神恰,暑氣全消忘了先前的不快。

  前菜先上,後上季節性小品食材,點了一份松茸飯,她一面欣賞庭院裡古樸的景色,一面慢慢享受日本料理的精致和可口。

  只是知道有人要殺她是一回事,但真正面對是另一回事,和殺手來往密切的她早就忘了自身危險,之前的平靜讓她以為事情已經過去。

  等她察覺到不對禁已是來不及了。

  畢竟誰會對天真無邪的小女孩起防心,當一個七、八歲大,穿著樸素和服的可愛孩童走到面前,要人幫她綁斷掉的木屐帶子,她怎麼可能不幫。

  就在她彎下腰時,一股奇特異香由小女孩身子傳來,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想知道是何種香氣,卻沒想到因此中了別人的計謀。

  其實藥效發揮得並不快,她在十分钟後才發現身體產生異狀,先是手腳發麻,繼而頭眩眼花,想站起來卻渾身乏力。

  雖然她立即吞下龍門能解百毒的解毒丹,但那短短幾分钟的恢復時間就足以致命,使她受到伊貿忍者的攻擊。

  「想要我的命還沒那麼簡單,閻王帖上沒有我的名字。」要她死在這種小人手段她怎能甘心。

  傳統武術固然有其專精,但現代科技也不落人後,不是完全無法動彈的西門艷色打開新式防構系統,以不動姿態應付來自四面八方的暗器突襲。

  她閉上眼,什麼也不看的聽風聲、辨足音,感受空氣中傳來的細微振動,以及樹葉飄落的方向,花草樹木都是她的眼睛和耳朵。

  有三人,分別在三點钟、九點钟、十二點钟位置,形成正三角形方位,方便突擊。

  第一枚菱形飛镖射來時,她按下手腕上的表面凸起物,一根銀針順勢發出,擊落近在咫尺的暗器。

  其實表內的容量有限,只有一百零八根銀針,也就是說她有一百零八次自保機會,一旦用完後,自動防衛系統便不會再循聲回擊,僅能供求救用。

  而一向幸運的她比隱身暗處的伊賀忍者快了一秒,在他們未有動作前先掌握制敵先機,讓銀針上足以令一頭大象重度昏迷的麻醉藥送入他們的體內。

  「我早就說過了,想殺我沒那麼容易……噢!我的肩……」該死,她中镖了。

  西門艷色拔出深入肩骨的黑色星镖,倒勾的镖芒將不大的傷口勾出一大塊肩肉,使得傷口變大,加重傷勢,血流不止。

  因為過於自信而疏於防備,她算是吃到苦頭了,疼痛不已的肩傷不斷提醒她血的教訓,由一次又一次的失誤判斷中累積成長的歷練。

  古刹林立的京都雖大,卻找不到讓她停歇的地點,畢竟這裡不是台灣,負傷的她不可能帶傷回西屋家,否則定會掀起軒然大波,讓母親難過。

  真的,她一點也不恨母親拋夫再嫁,生性軟弱的父親一生只勇敢一次,那就是違抗父權至上的祖父,硬是娶漁家出身的母親,讓貧富差距甚大的婚姻得到幸福。

  可惜之後就後繼無力,即使有心維護得之不易的婚姻,但是仍難敵虎視耽耽的龐大家族勢力,最後竟然放棄,讓原本穿金戴銀的豪門媳婦淪為比傭人還不如的卑下雜工。

  恭治叔叔的出現她心存感激,雖然西屋家情況一樣復雜,但起碼他敢言、有擔當,全心全意對待母親,不讓她受第一次婚姻所受的苦。

  「唉!我到底在干什麼,居然像裹小腳的老太婆在回憶往事……」

  西門艷色不解肩傷的血為何流不停,一般來說人體的凝血功能應該發揮效用了,可是不斷流失的鮮血卻毫無停止的跡象。

  也許是失血過多的因素,她覺得體力也一點一滴的抽離身體,足尖浮動,氣力漸漸消退中,眼前的景物也出現叠影現象。

  人在這個時候特別脆弱吧!她忽然想起那幾個互相陷害的同伴,如果他們其中一個來到日本,那麼她就不用這麼累了。

  撐著不讓自己倒下的西門艷色拖著沉重軀殼,一步一步往前走,遠方的路看起來沒有盡頭,入夜的涼風送來淡淡的稻禾香。

  直到現在她才承認自己真的很倔強,明明可以往人多的鬧區求援,她偏反其道而行的挑人煙稀少的羊腸小徑,怕身上的血引來日本警方的關切,這是不是叫自找苦吃?

  不知是產生幻覺,或是下意識尋找某人,當她靠在某間寺廟石獅旁稍做歇息時,頭一後仰,入目的「上涼寺」三字倏地放大。

  這是天無絕人之路嗎?

  還是羊入虎口?

  沒有選擇的西門艷色顛簸著腳步,上身搖晃地扶著灰牆,紅色燈籠在頭頂上晃動著,一道人形的黑影由小而大,她凝聚起力氣想看清楚,但是驟起的黑暗籠罩朦胧的視覺,身體無力的往下垂。

  在昏迷前,她似乎感到自己飄浮的軀殼掉入一雙伸出的臂膀,強壯而有力的心跳近在耳邊,她安心的笑了。

  ***   ***

  做完晚課的薩胤風一如往常點完寺裡所有的燈,一盞一盞紙糊的燈籠亮起的那一刻,也就代表一天即將給束,新的一天又要到來。

  他習慣在廊前的松樹下打坐,聆聽風吹動針葉的聲音,以及夜枭呼嘯而過的撲翅聲,讓夜裡的沉寂多了一分活力。

  緊星點點,輝映著黯淡的月,斜掛黑幕的銀河讓一向熱鬧的天際更加明亮,一閃一閃照著星空下的行人。

  水田裡的蛙鳴一陣接一陣,祈求著雨水豐足,秋稻早熟好覓食,蛇鼠匿蹤過好冬。

  「和修,你又出去做壞事了是吧!」心若不存慈悲心,菩薩也難開眼。

  和修算是薩胤風的別名,也可以當成法號,意思是修心也修智慧,兩者兼修,和合修同義。

  他起身,右手置前一行禮。「住持安好,和修禮佛參禅,與眾生同歷苦。」

  小廟無大事,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難掩人耳目,他除卻佛門弟子身份外,游走黑暗地帶的另一分身同樣瞞不了人,盡入一雙睿智黑眸。

「你將佛置於何處?」方靜大師問道。

  「心中。」

  「那你心中此刻可有佛?」相由心生,法相難藏。

  「我……」他沉默地低下頭,輕語地道:「沒有佛。」

  「為什麼無佛?」佛在三界,佛在四方,佛在舉頭三尺處,怎會無佛。

  「因為我動了凡心。」在神佛面前,他不敢有一句妄言。

  「動了凡心?」他思忖,面容沉靜。

  薩胤風頭一抬,望向遙遠的天邊。「我愛上一個女人,為她難以與佛同在。」

  「她美嗎?」人心如深淵,可進可退,全在一念之間。

  「美嗎?」他笑了,很低,很沉,讓人感覺得到他心中有愛的詳和。「至少見過她的人不會認為她丑,五月的櫻花就是因她而盛開。」

  「呵……呵……你這傻小子也有開竅的一天,我等這一天已等得頭發都白了。」終於等到他願意把心敞開。

  已經很老很老的方丈大師看起來讓人有想笑的欲望,他個子矮矮胖胖的,方頭大耳,頭頂光光並無戒疤,穿著老舊袈裟和破鞋,大大的圓肚腩往前凸。

  他就像一尊愛笑的彌勒佛,即使不笑的時候也令人看起來像在呵笑,發皺的額頭往上彎,彷佛連累積智慧的皺紋也在笑。

  別以為和尚就真的六根清淨,他照樣大口吃肉,金樽滿溢的猛灌清酒,早年還先後娶過兩個老婆,在她們過世後才絕了女色。

  「住持,你……」為之一怔的薩胤風蹙起眉,不太了解他話中含意。

  方靜大師舉起手,要他靜靜聽他釋慧。「從我收養你的那天起,從沒見過你笑,當年我還想這孩子太不正常了,根本是狐妖偷抱來人間殃民禍國,讓我著實憂心了好些年。

  「不過適才見你溫柔的一笑,住持我真是大徹大悟,晚年得見你人性的一面,真是無比快慰,你讓我扎扎實實的上了一課,原來你是人而非妖子。」

  「住持,你是德高望重的大師,請自持。」他分明是在取笑,揶揄弟子的木讷性格。

  彎彎的嘴角往上揚,他撫著胸前檀香佛珠大笑。「你呀!不是當和尚的料,我早就看出你的殺孽重,塵根難除,就算身在佛門也成不了佛。」

  聽他這麼說,薩胤風不知該笑還是該哭,他整整在上涼寺待了三十二年光景,若他真無佛緣為何不及早告知,非要他與佛結緣了才說他是紅塵弟子。

  其實在方靜大師開口前,他就思索著怎麼向他說明要脫下這身僧衣,他三分之一的生命都是灰衣灰袍的穿著,現在要換上其他顏色,不曉得能否適應。

  但是多年的養育之恩和師徒之誼叫他開不了口,舉棋不定,猶豫再三,無法親手斬斷這條似師似父的連系。

  「你這個年紀也該結婚生子,別學我老和尚一樣蹉跎,我呢,是等著佛祖收我,你呀!就去過你自己的生活,佛是無所不在,無所不知,守著一尊木雕人偶悟不了真理。」要用心去悟,愛、恨、憎、惡、欲是人生必修的課程。

  人的眼界是往外放,而非往內縮,走不出十方見地,又怎麼看得到佛法無邊。

  「結婚生子……」一抹晦澀的幽光閃過眼底,夜的黑遮去他臉上的沉痛。

  他能有那一天嗎?

  一個將惡運帶給身邊所愛的男人,怎麼有資格去談論未來,連和他最親的住持他都盡量避開,獨居偏堂,深恐他為己所累。

  這也是他一直停滯不前的原因之一,明明很喜歡一個女孩卻必須離她遠遠的,克制想去見她的沖動,讓她活在安全的距離內。

  「愛呀!是很美好的事,別想得太復雜,不跨過那條界線,又怎會曉得無法擁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得到真愛,想當年我和愛子的感情可是轟轟烈烈……」

  一句想當年,方靜大師兀自打開話匣子說個不停,愛子是他十八歲那年娶的第一任老婆,算是青梅竹馬,他說呀說的又轉到第二個老婆身上,同樣是情深意重的模樣。

  「……喔!對了,你今天真的沒出去做壞事嗎?」殺人不好,會有很深的罪

  「我一整天都在佛堂做功課,並未外出。」他怕一跨出寺門就再也回不了頭。

  老和尚模摸像泡過水似的大鼻子,滿是疑惑。「那麼這股膩人的血腥味從何而來?」

  「血腥味?」他輕輕一嗅,空氣裡只有焚香的香氣,並無住待所言的血腥味。

  「佛門乃清淨之地,不沾俗氣,每回你一干壞事從外頭回來,那股味道就會跟著你入寺,久久不散。」嗯!越來越重了,很新鮮的血味。

  霎時恍然大悟的薩胤風終於明白為何他每出一次任務,次日便會被住持叫到菩薩面前,連念大悲咒三天三夜。

  原來是他的氣味洩露玄機,難怪那幾天住持一見到他便搖頭歎氣,不嫌煩地搬出藏書曬經,一遍又一遍講解佛祖割肉喂鷹,以及菩提樹下悟道,告誡他生命的可貴。

  「累你受罪了,住持。」讓一名以渡眾生為志的憎侶背負他的罪孽。

  「無妨,無妨,有生自然有死,有死必有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這是菩薩的慈悲,它讓我們有再活一次的機會。」方靜大師雙手合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重生。他在腦子裡反復咀嚼著,大為震撼。「我受教了,住持。」

  「好了,好了,我也不跟你聊了,夜深了就該休息,你去把寺門關上,別讓宵小搬走了咱們上涼寺的大佛。」重達一千三百六十二公斤的佛像。

  「你先去安歇,我去去就來。」薩胤風頭一點,提起燈籠打算往外走。

  「去去去,順便瞧瞧裡外有沒有什麼野貓野狗受傷,這味道越來越重,越來越重了,聞得我頭昏腦脹……」積功德,做善事,常保安康。

  方靜大師扶著額頭邊走邊念,矮胖的身體沒入樹叢後,聲音輕如和風的飄揚,萦繞不休。

  月兒半圓,從雲端探出頭來,半掩面地灑下銀白色月光,像是指路的紡織娘,照出灰藍色的石板路,一雙睡不著的蟬兒飛過燈下。

  腳步穩健的薩胤風先合上左右兩扇側門,木制的門板在轉軸滑動時會發出刺耳的嘎吱聲,他盡量使其噪音降到最低。

  真有血腥味嗎?為什麼他完全聞不到一絲異味,只有夜昙綻放的香氣?

  他輕嗅身上的氣味,試圖找出方丈大師所說的味道。他成為「死神」時不見得次次見血,為何住持還能察覺異樣,每回都能清楚的知道他又染污了雙手?

  是他的嗅覺比較靈敏,還是經過多年的苦修己達到佛理的另一境界,能輕易地感受到肉眼所不能見的事物?

  蓦地,一道幾若無聞的呼吸聲飄進薩胤風耳裡,他直覺的斂起雙眉,目光微沉,腳步放輕保持警覺,尋找聲音來源。

  一股不陌生的腥甜味頓時傳入鼻翼間,他更加謹慎小心的眯起眼,藉著微弱月光探視。

  咦!那是……

  纖細的身影,波浪般長發,以及……清妍的五官?

  沒人看見薩胤風如何移動近兩百公分高的身體,只見一陣風似的黑影呼嘯而過,雙臂一伸扶住下垂的軟物,目冷如霜。

  「誰敢傷了你?!」

  他憤怒,黑眸轉沉,駭人的冷意自眼中迸射,寒似魔獸食鬼。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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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南無喝羅怛那哆羅夜耶僬僕僎僦,膌膏膋膃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羅耶硾碨碟碲,僱僳僔僚菩提薩捶婆耶,摩诃薩捶婆耶態慞慓愿,鉿鉺銦銗摩诃迦盧尼迦耶,嗡!薩幡羅罰曳慁愬慇慢,榜槊槔榶數袒那怛寫,南無悉吉栗唾伊蒙阿唎耶……」

  好吵的聲音。

  是誰一大早就起來念經誑誓誡誘,僱僳僔僚當沒左鄰右捨嗎?入耳的梵音擾人清夢,著實氣惱。

  雖然念經的聲音低沉,猶似小提琴的悠揚琴音,但聽似平靜的嗓音中,隱隱浮動肅殺的戾氣,讓人感覺很不舒服,像是正在為某人送終。

  一縷頑皮的風拂過沉睡佳人绯紅臉龐,她微微掀了掀輕如羽毛的長睫,似醒非醒的發出近乎夢呓的嘤咛,彷佛美夢被人打斷。

  陽光靜悄消地移動,爬上雪嫩肌膚,覺得熱的西門艷色張開輕合的眼皮,一時不太能適應光線的眨眨眼,想舉起手遮住刺目的亮度。

  「哎!疼……」天呀!誰趁她睡著的時候偷襲?

  梵音驟停,修長的身影在她喊出第一聲疼時便出現身側,輕扶著受傷的肩膀。

  「怎麼了,是不是壓到傷口?」神色緊繃的薩胤風先檢查傷處,見白紗上並無血絲滲出才安心。

  「咦!你為什麼在我房裡……不,不對,這裡不是我住的地方,倒像是廟宇。」她想起昏迷前所發生的事,月眉不由得一皺。

  「看來你傷的只是皮肉而非腦子。」還能清楚的知道所處的環境。

  薩胤風先將她滑落的被褥拉好,再將凌散的長發攏在她耳旁,輕拂被曬紅的臉頰,以指沾透明涼液細抹,不讓她任性的弄傷自己。

  然後他起身放下竹制的窗簾,阻止屋外陽光進入,一險冷肅像是氣惱某人的不自愛,端起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粥放在嘴邊吹涼。

  「為什麼我會覺得這是一句諷刺?」她不記得曾得罪過他。

  「你很聰明,但太過聰明反而不聰明,聰明人不會做不聰明的事,你的確不聰明。」百分之百的蠢人。

  「什麼聰明不聰明,你在繞口令嗎?我聰明與否不干你事吧?」迎面一串令人腦子打給的譏語,任誰也會不高興,何況是生性難馴的西門艷色。

  「從現在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歸我管束。」他不會放任她游走危險邊緣。

  她有點迷惑,眼微眯地垂眸。「你念經念多了是不是,念到精神方面有了問題。」

  他憑什麼用命令的語氣約束她,天地間能讓她服從的人並不多,而其中一個絕對不會是他,她還不至於受制一個和尚。

  咦?他的僧服呢!怎麼換上條紋藍浴衣,過肩的長發變得只到耳齊,透出一股成熟男子魅力,讓人有些臉紅心跳,不敢直視襟領下的性感胸膛。

  覺得自己像色女的西門艷色趕緊移開視線,看向三柱清香缭繞的佛台,平靜躁熱的情緒。

「既然你不懂保護自己,那就由我來保護你,從今而後,你的命歸我所有。」他要用他獨特的命格和天對抗,保她周全。

  她聽出端倪,但也覺得他太張狂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我的命屬於我自己,誰也拿不走……」

  「什麼叫不需要,瞧瞧你這副鬼模樣像是能照顧自己嗎?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因無法止血而亡於血竭,只差一步就救不回,枉送性命。」

  薩胤風堆積在心裡的憤怒一下子全爆發出來,聲如春雷直劈而下,穿過胸腔直達咽喉,吼聲連連震耳欲聲,目皆赤紅。

  他從未有過這種心被瞬間撕裂的感受,恍若來自地底深處的魔獸朝他伸出爪子,狠狠地劃破他自以為剛硬的胸口,骨露皮綻。

  一直以來他受困於命運的詛咒,不敢愛人,也不敢對所愛的人表現太多的關心,親人死亡的陰影始終是他揮之不去的惡夢,他不想、亦不顧有人因為他而提早結束未完的一生    。

  但是見她呼吸慢慢變淺,心口的跳動不再強而有力,臉色轉白的失去血色,那一瞬間他真的害怕她就此阖上眼睛,再也不肯多看這世間一眼。

  他惶恐,他驚懼,他心亂如麻,抱著她的手竟不受控制的顫抖,唯恐懷中柔軟的軀體會漸漸冰冷,沒有一絲氣息。

  在她和死神搏斗的那一刻,他頓時領悟了一件事,與其屈服在命運的掌控下,他寧可奮力一搏,用自己的命去守護她,讓她從死神手中逃脫。

  有什麼比由他自己保護更萬無一失,殺過無數人的他知道如何遏止被殺,不管是人,或是惡咒的魔手,都得經過他這關才能傷得到她。

  不願獨活,如果連最愛的人都守不住,他賴活於世又有何用。

  人無情,如行屍走肉。

  人無心,生不如死。

  「你在擔心我的安危?」她微訝,許久不曾有人關心她是否受傷。

  一股如煦陽般暖流湧了上來,暖洋洋的溫暖她向來偏冷的心窩。

  「你看我的樣子像在擔心嗎?」他把一口溫粥送到她嘴邊,逼迫她咽下。

  的確不像,他比較像想親手宰了她。「你應該樂見我的死亡,我的命值十億日幣。」

  「誰告訴你的?」他的手顫了一下,不願她得知自己曾經想殺了她。

  「我自有我的管道,你實在可以不用管我死活。」西門艷色有些惡意的說道,想激他發怒。

  其實,他生氣的樣子很有人樣,不像知命的和尚,叫人很想毀掉他的冷靜自持。

  薩胤風懊惱的手往下一擊,木制地板當場凹陷一角。「我是殺手,你最好閉上嘴巴,以你現在的體力應付不了我。」

  他承認了,但也眼冒發赤的火焰,似乎她再多說一句廢話,她就會如同凹陷的地板般少了個什麼。

  「你愛我。」她笑道,硬咬住盛粥的木匙。

  「這是我的致命弱點嗎?」他表現得十分明顯,用不著她一再提醒。

  「是的,你有可能為我送命。」身為龍門的一份子,等於和危險劃上等號。

  「我命中帶煞,所有接近我的人都會死於非命,很公平。」她已經死過一次了,不會再有第二次,因為他不允許。

  「真的?」居然有這麼好玩的事。

  見她眼中迸出光彩,他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似乎對別人的不幸非常感興趣。」

「不,只對於你,你不覺得我們很適合做情侶嗎?」災難情侶。

  「我們會在一起,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要帶著你。」他的語氣強硬,但眼神卻因她的一句話而放柔。

  「帶?」日本住久了,感染日本人的大男人主義。

  西門艷色想把手舉高,壓在被子底下不太舒服,但她才稍一有動作,肩上的傷便痛得她有種皮肉被撕開的感覺,痛苦地擰起眉。

她很意外,只不過是一點外傷而已,為什麼會痛入心扉,以往她曾受過更重的傷,甚至由高崖墜下斷了幾根肋骨,繃帶包一包照樣生龍活虎,能跑能跳的不覺得真的很痛。

  而這次她卻異常虛弱,巴掌大的星镖能造成多大的傷口,那五十元硬幣大小的血口,根本不能算是傷。

  「別動,小命剛保住就安份點,不要給我找麻煩。」他手上的傷藥並不多。

  薩胤風色厲地一喝,按住她未受傷的右肩,不許她亂動。

  「我想摸你。」漫轉明眸,她笑睇著他。

  「妖女。」他低嚷了一句,將素白蔥指放在手心,輕輕一握。

  她呵呵地笑著,「我是指胸膛,你看起來很可口。」

  大男人也有可愛的一面,瞧他莫可奈何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逗他的感覺真的很好玩。

  難怪他們家的小玉三不五時找人陪她玩「游戲」,樂此不疲的拉他們下水,把別人的生命當成俄羅斯轉盤,閒暇時轉個兩下,看誰是下一位幸運兒。

  唔?不對!小魔女怎麼沒跟來日本,她一向最愛看熱鬧,不可能放棄這一次機會。

  她忽然心生不安,人口灣那邊不會出事了吧,為何其他幾位使者都末跟她連絡?

  「休想。」

  一句惡聲打斷她的胡思亂想,笑眸輕揚地多了一絲狡色。「你是指現在,還是永遠?」

  「不要玩弄文字游戲,你這條命是撿回來的,開不得玩笑。」薩胤風惱怒地輕彈她額頭,警告她別把命玩掉。

  「聽起來我似乎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真有傷得那麼重?」瞧他簡直把她當小嬰兒看待,不讓她有自主能力。

  「重到足以喪命。」他抿起唇,神情冷峻得像要結冰。「日本忍者會在暗器上抹一種無毒素,但會破壞凝血功能的藥草,只要一有傷口便會血流不止,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為止。」

  「原來……」西門艷色驚訝的咂咂舌,顯得相當意外。

  難怪她明明上了藥,點住主要三大穴位,但血珠仍是強行沖破封鎖線,慢慢地由體內流失,消耗她僅存的體力。

  「等等,你懂藥理?」

  「不懂。」他沉著眼,目露陰鸷。

  「那你怎會這麼清楚草藥的藥性?」習過醫理的她聽都沒聽過如此歹毒的草藥。

  薩胤風猛然沉下聲。「不要問。」

  「不要問……」西門艷色頓時明白其意。「是你們的人下的手?」

  難怪他懂得治療方式,和死神搶人。

  她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若是沒在心裡想著見他一面,不由自主的走到上涼寺,恐怕現在的她早已是一具失溫的屍體。

  猛地打了個冷顫,她不知該慶幸,還是感激他的及時伸出援手,畢竟暗殺者和他隸屬同一集團,彼此間可能互有往來。

  「這件事我會處理,你不要插手。」他會替她討回公道。

  「有危險嗎?」她最先想到是他的安危,不願他以身涉險。

  一聽她關心話語,薩胤風手指輕柔地撫摸她微涼粉腮。「不會比你更危險。」

  她掌控他的心,他的靈魂,不用刀劍,不用致命武器便讓他不戰而敗,主動豎起白旗。

  「不要跟我打馬虎眼,我要知道……唔!」太卑劣了,居然使用……手段。

  充滿檀香味的唇輕覆微帶藥味的绯色小嘴,以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阻止她開口。

  「噓!乖一點,外面的事留給男人去負責,你乖乖養傷。」他又吻了她一次,眷戀不已地撫著她好不容易恢復生氣的臉。

  他實在不想再看到臉色蒼白如鬼的她氣若游絲,四肢發冷的逐漸僵硬,好像下一秒钟就會在他面前停止呼吸,不讓他有愛她的機會。

  那種感覺比挖出他的心還痛,至今仍無法平復,那份掐心的恐懼猶留腦海之中,他想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珍惜所愛,是他此時唯一的念頭。

  「胤風。」她低喚。

  柔媚如絲的聲音鑽入耳中,為之一僵的薩胤風頭一次發覺自己的名字是如此動聽,讓他心口騷動。

  「我說過我不喜歡你的那句話,現在我要收回,其實我一點也不討厭你。」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不會再逃避兩人之間強烈的情感牽引。

  「我知道。」他笑了,眼含深情地放下吃完的空碗。

  「你知道?」他幾時成了她肚裡的蛔蟲。

  「因為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動物。」尤其是她。

  「偏見,你……」她不服氣的想辯解,一根粗厚的食指點住她的唇。

  「你來找我了,不是嗎?」這就是證據。

  她哼了一聲,認為他過於自大,但不可否認地,她確實想著他,在受傷的那一刻起腦子便容不下其他人,沒想過向同門發出求援訊號。

  「我愛你,真心的愛著你,相信你亦然,然後我們還有一輩子要走,為我保重自己好嗎?」他無法忍受失去她的日子。

  不知為什麼,她的眼眶濕潤了,聲音微啞的說了句,「好。」

  這就是愛情的滋味吧!讓人軟弱。

  西門艷色眨眨眼,不讓盈眶的淚水滑落,覺得有個愛她的男人在身邊真的很好,有個結實的肩膀可以依賴,夫復何求。

  一道輕如柳絮的歎息在頭頂揚起,她淚中帶笑的看著所愛的男人俯下身,溫柔而疼惜的印下吻,她土牆一樣堅硬的心徹底融化了,醉在他落下的輕吻中。

  她愛他,多麼簡單明了的事實,第一眼她便被他和自己相同的沉穩氣息給吸引,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看清楚自己的心?

  門內的兩人浸淫在濃烈的愛裡,彼此凝視,珍惜得之不易的相處時光,渾然不知門外的老和尚撫著下巴呵笑,帶著一臉躁紅的小沙彌越走越遠,笑聲渾厚得像佛在笑,讓人心靈平靜。

  ***    ***

  是夜,暗殺集團地下總部。

  一條暗影悄悄地潛入防衛森嚴的黑暗組織,如無聲的貓兒躍上琉璃屋瓦,亳不費力地通過電眼監視器,摸到沉睡男人床邊。

  很少有人曉得京都院的下方還有深三層樓的地下建築,占地甚至比京都院還大,擁有最先進的武器庫、訓練場,以及販售各種雜物和美食的地下街。

  包括彈藥和各式各樣的殺人必需品,還有使人死於無形的毒藥和藥草。

  金錢的魅力無遠弗屆,只要想得到的東西都能購得,就算耗資千億美金建構專門培植殺手的機構也不是難事,為錢賣命的人不在少數。

  而擁有這一切的不是別人,正是三上村夫名義上的姑父,實際上卻是和他母親搞不倫的親生父親,將來這個龐大暗殺勢力將由他繼承。

  「誰?」

  一把閃著陰森銀光的冰刀架在頸上,任誰都會為之驚醒。

  「除了我,還有誰會深夜造訪。」森冷的寒音隱隱吐出,充滿壓抑性的危險。

  「是你?!」他忘也忘不了的男人聲音。

  輕劃的火柴燃起一簇火光,照亮三上村夫乍然一青的臉色,震驚不已的黑瞳蒙上一層栗色,似乎無法接受闖入者就在眼前的事實。

  但他的驚駭不及身邊躺著的赤裸女子,她是西屋家的女兒西屋淺草,同樣驚恐而羞愧,拉高歡愛過後的床單蓋住眼睛以下的部份,不讓人認出她是誰。

  其實她母親會和暗殺集團搭上線,絕大因素是她居中撮合,龐大的暗殺金額也是由她敲定,再從中抽兩成傭金。

  也就是說她連自己親生母親的積蓄也敢訛詐,不在乎有誰會因此受到傷害,反正她將來是嫁出去的女兒,西屋家的產業不可能由她繼承,趁現在能撈盡量撈,以免日後什麼也得不到。

  「你應該早就料到我會出現,不是嗎?」何必裝出一副受驚的樣子,好像他的到來是一樁意外。

  「沒錯,你會找上我是遲早的事,只是你來早了。」超出他預料之外。

  「而你認為我絕對不會對你不利,因為朋友重於女人?」他加重手腕力道,往下一壓。

  的確,他所言的就是他原先的想法,但是……「可以先把刀移開嗎?以我們的交情不需要刀刃相向吧!」

  「我們的交情?」颀長的身影發出冷诮嗤音。「如果你真看重我們之間多年情誼,你就不會在暗器上塗抹櫻香草。」

  他根本不讓中镖者有活下去的機會,以最陰毒的招式讓人慢慢等死。

  「呵……」他干笑的試圖移動鋒利的短刀,卻末果。「干我們這一行收了錢就要完成使命,這是規矩,你不是今天才入行,自毀信譽可是犯了行忌。」

  以後誰還敢跟他們做交易,有買有賣才能平衡供需,以應市場需求。

  「我記得我把錢給退了。」還付上一半的違約金,表示他能力有限。

  「我沒退,接下這項任務的人是我,我沒點頭它照樣進行。」有錢不賺不是他的原則,沒人會覺得錢多。

  何況他不能讓一個女人毀了他旗下最頂尖的好手,以「死神」的身手起碼還能為他賣命二十年,他怎麼可能放掉會下金蛋的雞。

  當然,憤怒是一時的,人在氣頭難免失控,只要氣消了,事過境遷,自然就不會在意曾發生的事,他們還會是品酒對弈的朋友。

  薩胤風輕壓手中的刀,頸上沁血的刀痕立現。「我說過不要動她,為什麼你不聽?」

  「你不肯收尾,我替你善後有何不對,『死神』的名號可是殺手界的金字招牌,不能有一絲損毀。」想自毀前程還得看他同不同意。

  要養成一個頂極殺手並不容易,除了本身要夠狠外,還得擁有豐富的暗殺經歷,才能在每一次的任務中順利地全身而退,而不至於損兵折將,賠了商譽還得再訓練人才。

  三上村夫的神情自若,似乎不因刀擱在脖子上而有所動搖,好像那輕輕一劃的傷口不過是蚊子叮咬,不痛不癢,不放在心上。

  「三上,你讓我很失望。」他根本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馬耳東風的聽過便忘。

  「同樣的,你也讓我失望,人死都死了,你再來找我爭論有什麼用。」反正已經造成的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暗自得意的三上村夫毫無悔意,單方面認為目標物已除,多提無益,男人的友誼不會因一個女人的死亡而崩裂。

  即使冷銳的刀子仍威脅著他的性命,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還相當自豪,引以為傲的勾起唇,等著頸上的刀子自動移開。

  「她還活著,你的手下失手了。」而他絲毫不感激他的好意。

  「什麼……噢!你的刀……」刺得大深了。

  驚得由床上跳起的三上村夫渾然忘了有刀子一事,頭才往前一寸便痛得僵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讓自己迎向刀口,傷及氣管。

  「不要挑戰我的底線,你禁不起徹底激怒我的後果。」一個人的容忍度是有限的。

  「是你救了她?」原本自信的眼浮上一抹陰沉,無法接受精心設計的局竟然失敗。

  他沒回答,不過他的表情已回答一切。「我不希望有第二次,否則……」

  薩胤風原本握著佛珠的右手空無一物,以快如閃電之姿拂過三上村夫頭頂,飒飒風聲一過,絲絲飄落的黑雨竟是人的發絲。

  僅僅數秒內,三上村夫的眉少了一半,前額的發掃向後腦,平坦一片的草原兩邊樹木繁盛,耳下的發成了彎月形狀,短少的地方露出頭皮顏色。

  他原本相當重視的木村拓哉頭,現在有如剛開墾的森林,頭頂中央是一條直通的飛機跑道,左下方是濫墾的林地,參差不齊地失去原來的潇灑。

  「你該慶幸她還活著,不然我劃破的是你的咽喉,而非警告。」

  一如來時的了無聲息,隱身於黑暗的薩胤風悄然消失,留下全然的靜谧和滿地黑發。

  許久許久之後,被單底下才有動靜。

  很緩很慢的動作,覺得頂上發涼的三上村夫伸手一摸,霎時臉色大變的睜大眼,牙根緊咬上下磨合,把空掌握成拳地捶向身後的牆。

  任務未完成是一大失策,他應該親自出馬,確定擋路的石頭已經搬開,不會妨礙他接下來的路。

  但是他沒想到「死神」會為了一顆無足輕重的石頭向他出手,這是始料未及的事,叫他怎麼能無動於衷的吞下這口氣。

  龍門有什麼了不起,他不信拆不下它,不管山口坂胧如何勸阻,他不還以顏色就不是三上村夫。

  因為那女人的緣故,他不僅失去最得意的左右手,還因此反目成仇,怎能容許她再活下去?!

  斬草要除根,絕不能讓它再發芽發綠,他一定要想個更萬無一失的計策,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阿娜答,那個可怕的男人走了嗎?」張開一條眼縫偷觑,西屋淺草低聲的問道。

  「他可怕,我就不可怕嗎?」她還沒見識他真正陰狠的手段,而他才開始要大展身手。

  「你當然可……咯……咚……可愛,你真像關西暴走族……咯……」太……太好笑了,令人捧腹。

  三上村夫惱怒地掐住她脖子。「不准笑!」

  「呃!咳!咳!你……你放手,我快……不能呼吸……」好難受,缺氧的胸口快要爆破。

  他粗暴的甩開她,大掌一抹利刃劃開的傷口。「我饒不了他,絕饒不了他,他居然敢傷我!」

  鮮紅的液體由指縫流下,滴落在純白的羊毛地毯,暈開的血滴染紅了毛色,一如他怒極而發紅的雙目。

  「要報復一個人就該從他最重視的事物下手,路不是只有一條,多走幾步一樣能到達目的地。」豐盈的雙臂從背後擁著他,落下點點細吻。

  三上村夫一轉身,捧起西屋淺草的臉邪肆狂吻,見她迷醉的阖上眼,腦中倏地浮現一個半成形的計劃,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背上那根芒刺非拔不可。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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