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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浮生夢之一 非情卷》作者:塵印【完結】

《浮生夢之一 非情卷》作者:塵印【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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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文案:
𨪜𨪜眼前滿是血光,意識如碎片飛散,他忽地憶起那個如冰似劍的雪衣人影。
𨪜𨪜唇角漾開一絲淡泊如柳的微笑,司非情安然闔上眼簾——
𨪜𨪜他的心終於不再為他而痛了,凌霄……
𨪜𨪜「凌霄」,這個名字這個人,
𨪜𨪜讓司家千金執意解除門當戶對的婚約,甚至以死明志,
𨪜𨪜使得自幼病弱的司非情家破人亡,
𨪜𨪜孑然一身的他,巧合地在西湖邊與無緣的「姐夫」孟天揚相遇。性喜男色的孟天揚因為一絲愧疚和更多油然而生的好感
𨪜𨪜執意照護司非情,並將他帶回風雅樓的總壇。
𨪜𨪜隨著相處日久,非情對孟天揚依賴亦深,
𨪜𨪜孟天揚對他的眷戀也愈盛,不計代價要挽回他僅剩一年的性命,
𨪜𨪜半月內接連冒名滅了數個門派,只為引出救命之人。
𨪜𨪜令司非情意外的是,能救他性命之人,名喚凌霄……
𨪜𨪜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4-11-2 20:3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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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第一章
𨪜𨪜竹影婆娑,日色斑駁。空靈清幽的琴聲飄揚在寧靜的院落裡,引來鳥雀啁啾合鳴。
𨪜𨪜手一劃,琴聲嘎止,黛青衣袖掩著琴弦,司非情微微仰臉,讓日光透過竹林照在略顯蒼白的面頰。接連數日春雨,今天方始放晴……突然捂嘴輕輕咳嗽起來。
𨪜𨪜旋開瓷瓶傾了幾粒藥丸在手心,正待送入口中,卻又放下,司非情一聲喟歎,出生至今已糾纏了自己整整十九年的痼疾,根本藥石空投,要到幾時才休?……還有一年壽命麼?他微瞇眼——從小到大,雙親已請過無數大夫,診論卻如出一轍:「令公子是天生心脈有缺,再多藥物,也不過延得幾年性命……能活雙十就算天幸……而且還得忌情戒欲,免得傷心勞神……」
𨪜𨪜一側腕,便想拋落藥丸,但雙親日夜憐憂的容顏浮現腦間,司非情終是吞下那些無用又昂貴的丹藥。抱起琴,穿過竹林,向自己臥房走去。只是在外彈了片刻琴,病弱的身子卻已禁不住林間濕氣開始酸痛,他澀然一笑:除了讓雙親擔驚受怕和浪費大把銀兩藥材,自己還真是百無一用。身為江南巨富司家獨子,卻絲毫幫不上家中生意,倒是連累只比自己大得一歲的姐姐整日拋頭露面,助父親打理產業,以至早已訂下的婚期一再拖延,但年內,姐姐終究要出閣了。到時,誰來襄助父親?
𨪜𨪜沉重的思緒陡然間被一聲淒厲尖叫打斷,司非情變了臉色,叫聲正是從隔壁小院姐姐房中傳出。隨後又隱約聽得陣陣慟哭。
𨪜𨪜尚未奔近,已然心跳氣喘,推開簇擁在門口交頭接耳的下人,司非情衝進房,一下全身冰冷,琴掉落在地,斷成數截。那躺在滿地血泊中的正是姐姐司青袖,心口一把匕首直至沒柄,生前美艷的臉上猶帶一絲扭曲笑容。她的貼身丫鬟正跪地痛哭。
𨪜𨪜「怎,怎麼回事?」司非情一晃,撐在桌邊,濃烈的血腥味飄進鼻端,刺激得他本就虛弱不堪的心臟不住痙攣。
𨪜𨪜「小姐,小姐她自盡……」丫鬟抽噎著。
𨪜𨪜怎麼會?姐姐年內便要與孟御史的公子完婚,正是滿心歡喜待嫁之時,怎會自尋短見?
𨪜𨪜這時門外一片混亂,司夫人得了訊,哭天喊地趕來,一見愛女慘狀,一口氣轉不上,竟自昏厥。司非情連忙去扶,他天生體虛,一蹲下身子,血腥味益發刺鼻,頭腦又是一陣暈眩,再也無力站起。耳際轟鳴不已,隱隱約約聽得父親驚痛的咆哮……
𨪜𨪜****
𨪜𨪜漆黑棺木停在陰森空曠的靈堂正中,夜風穿過窗戶,將白幡吹得胡亂招揚,冥燭閃滅,映著司非情蒼白孱弱的容顏。
𨪜𨪜獨自一人怔怔跪坐著,面前銅盆中燒著冥紙,火舌吞吐。慢慢展開掌心,司非情望著手裡白紙,上面沾了幾點已乾涸變褐的血跡,紙上只寫了兩個字——凌霄。
𨪜𨪜娟秀的筆跡,刺眼的血跡,這張紙,姐姐至死都緊緊捏在手心,似乎那兩個字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𨪜𨪜凌霄!司非情凝視著,耳邊彷彿又響起之前父親悲痛欲絕的話語——
𨪜𨪜「爹真的想不到你姐姐竟會做出這種事來。幾天前從洛陽回來後,居然為了個只在花會上見過一面的男子擅自向御史退婚,還想離家出走……」父親臉上熱淚縱橫:「我自然不允,要你姐姐閉門思過,誰知,誰知……」他痛苦地搖頭,再也說不下去。
𨪜𨪜司非情酸澀地垂眼,原來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他居然都不知道。就因為不想刺激到體弱需要靜養的他麼?所以什麼事都瞞著他。肩頭微微顫抖起來,他好恨自己的無用。
𨪜𨪜目光再一次移向白紙,司非情苦苦一笑:凌霄,姐姐應該是為你而死的!而你,大概什麼也不知道罷,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竟然能讓姐姐為僅有一面之緣的你殉情!
𨪜𨪜姐姐……
𨪜𨪜手一伸,將白紙投進火盆,登成灰燼,唯留一縷青煙裊繞飄散,宛如司青袖已然消散的生命,隨風而逝。盯著靈柩,司非情摀住心口輕咳不已——我一直以為能無病無災地活下去,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只可惜我沒有這個福氣。可是姐姐,你為什麼要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我,真的不明白……或許,是我不懂感情,因為我的病不容許我有七情六慾來傷神損心,雙親給我取名非情,也就是要我無情無慾安度此生。可為了一份情,真的能令人甘願為另一個人捨棄自己生命麼?姐姐……
𨪜𨪜****
𨪜𨪜出殯禮已結束了,可司家的麻煩卻似乎剛剛開始。司夫人那日受驚暈厥,醒來之後便成日胡言亂語,狀若癲狂,連司非情也不認得,請來的大夫個個搖頭歎息。司老爺正自心煩意亂,下面各處商號告急的書信又如雪片般飛來。卻是司青袖生前退婚,令孟御史大失顏面,他位高權重,怎忍得下這口氣,便暗中扶持司家的商場對頭大肆排擠,又指使漕運接連扣了司家數單貨物。司老爺三番四次托人賠罪說情,都被拒之門外。
𨪜𨪜司家雖然在江南富甲一方,但自來民不與官鬥,怎經得起這般惡意折騰。不出一月,司家旗下的產業已盡數被他人收購一空,連番打擊下,司老爺急怒攻心,竟就此一命歸西。
𨪜𨪜司非情又一次守在靈堂前,他素來只在自己竹林小居內鳴琴養心,幾曾遇到這等大變故,但覺心力交瘁。老管家見他氣色極差,便燉了參湯送來與他。
𨪜𨪜剛喝得兩口,外面一陣嘈雜,服侍司夫人的丫鬟跌跌撞撞衝了進來,一迭聲哭道:「公子,夫人她歸天了……」
𨪜𨪜什麼?湯碗滑落地上砸得粉碎,參湯濺了司非情一身,他也不覺燙,心頭卻絞痛起來,臉剎時雪白:「怎會……」話未說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𨪜𨪜待得甦醒,已是第二日晌午。司非情張開眼,見睡在小居自己房中,當是昏迷時被下人送回。他神智稍清,叫小廝去把管家喚來,細細問他詳情,原來昨日司夫人竟突然清醒,見老爺已過身,她連遭失女喪夫,舊疾發作,當場撒手而去。
𨪜𨪜那老管家已伺候了司家三代,一月之內見主人家如此慘禍接踵,也不禁傷懷,道:「公子,老爺同夫人的身後事,老奴已自作主張請人來料理,只是,只是如今卻連墳地都尚未著落……」
𨪜𨪜司非情一直在輕輕咳嗽,此刻倏停,皺眉喘息道:「賬房難道沒有銀兩可支了麼?」
𨪜𨪜「公子啊,眼下各地產業都已易手,莫說賬房無銀兩可使,還對外欠著大筆貨款呢。」管家一臉苦笑,吞吞吐吐道,抬眼看到司非情怔忡神情,怕他一下受不住這打擊,不由心驚,連叫了他幾聲。
𨪜𨪜司非情回過神,咳了兩下,掀被起身,望著窗外竹林發了一會呆,回頭吩咐管家設法將這司家大宅賣出。
𨪜𨪜管家大吃一驚,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司非情幽幽一歎:「賣得多少銀兩,扣除老爺夫人的後事,剩下的就用作遣散家丁罷……以後,也沒有什麼江南司家了。」管家還想說些什麼,司非情一揚袖,逕自去了竹林。
𨪜𨪜林間仍微微泛著江南春日所特有的潮意,司非情坐在假石上,一手支頤,看著日色透過青翠竹影落下斑斕,淡色唇角露出一絲苦澀:一直以為身患絕症的自己會先離雙親、姐姐而去,沒想到居然在一月之間看著所有親人在面前逝去,而且連最後的棲身之所都將失去……
𨪜𨪜他茫茫然一笑,不知怎地,竟又憶起那白紙上沾血的兩個字——凌霄。若不是他,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吧。凌霄啊凌霄,雖然我並不知你是何許人,但你,卻已令我家破人亡!
𨪜𨪜****
𨪜𨪜暮春四月,花菲草長。整個西湖掩隱在青山環抱中,煙波浩淼,瀲灩生輝。司非情依舊一襲黛青衣衫,沿著湖邊官道徐徐而行,目光遙望柳絮隨風,飄搖無處歸依。
𨪜𨪜曾經風光一時的司家應該很快被人遺忘,但留在心中的痛苦卻要到何時磨滅?憎恨自己的百無一用,眼睜睜看著家道中落,卻什麼也做不了。司非情微吁一口氣,停下腳步,望著湖面遊船。兩年前,他的身子還不似現在這般虛弱,曾和全家一起泛舟湖上,其樂融融,但 如今,卻只剩他孑然一人……
𨪜𨪜他惘然出神,竟未留意身後馬蹄紛沓,一連十數騎駿馬煙塵滾滾,飛縱而來。官道上行人紛紛閃避,有路人見司非情仍站在路中,不禁大叫提醒他。
𨪜𨪜司非情一驚,連忙避向道旁,但當先一馬速度奇快,轉眼便已衝近,勁風帶動他衣袂,司非情身影單薄,一個踉蹌向前跌倒。那馬上灰衣漢子急忙勒緊韁繩,但馬來勢迅凶,仍直往前衝,眼看就要踩上司非情——
𨪜𨪜驀地那隨後十餘騎中,一條人影如電自馬背躍起,攔在司非情身前,一掌拍中馬頸,那馬連聲嘶鳴後退。那人回身扶起司非情,微笑道:「沒事吧?」
𨪜𨪜司非情驚魂初定,見那人錦衣玉帶,面目俊雅,嘴角含著絲柔和笑意,極是溫文可親。他一時倒忘了身上疼痛,搖了搖頭。
𨪜𨪜此刻那些駿馬均已止步,馬上人清一色灰衣裝束,都翻身下馬,簇擁在錦衣男子周圍待命。那當先的灰衣漢子更是一臉惶恐,走近垂首道:「樓主——」
𨪜𨪜「你也太過鹵莽,這行人眾多之處,怎可如此策馬狂奔?」錦衣男子面對他斂了笑容,不怒自威。灰衣漢子囁嚅著,不敢回應。
𨪜𨪜「這,是我走神,阻了這位大哥的路——」司非情定了心神,反替灰衣漢子開脫起來,心想自己無端端地站在官道中間,原也有些不妥。朝錦衣男子淡淡一笑,突然胸口一陣窒悶,忍不住掩嘴低咳,一手習慣性伸進袖裡,想取藥瓶,卻摸了個空。一呆後才想起藥丸數天前早已服完,變賣司宅的銀兩也都用來辦理善後事宜,他身邊未留分文,卻去哪裡配製新藥。不由咳得越發厲害。
𨪜𨪜他先前一笑時,原本蒼白的臉龐竟微泛血色,襯著清秀眉眼,甚是神采動人。那錦衣男子正自看得一怔,聽司非情咳得難受,當是方才摔倒受驚所致,他略一皺眉又展開,笑道:「是我屬下驚到公子,公子若是不棄,請到舍下稍作休息,我家中也有幾個醫師,正好為公子解憂。」
𨪜𨪜「不,不用麻煩了……」司非情邊咳邊搖頭,忽地一口氣接不上,臉憋得通紅。那錦衣男子靜靜地看他一會,突然拉起他,躍上馬背。
𨪜𨪜司非情一愣倒止了咳嗽,隨即便想掙脫他雙臂,那錦衣男子卻反將他摟得更緊,在他耳畔輕聲一笑道:「公子執意不去,若有什麼閃失,叫我如何過意得去?」也不等司非情答話,一振韁繩,策馬疾奔。那班灰衣隨從也紛紛上馬,追隨其後。
𨪜𨪜司非情隱覺不妥,卻又無從反駁。他從未騎過馬,陣陣疾風刮得他臉上肌膚微微生疼,也看不清兩側景物。他輕咳著,身子卻不由自主靠後倚著那錦衣男子溫熱胸膛,只怕自己一不小心,掉落馬背。耳邊傳來幾聲低笑,料想是那男子在笑他弱態,司非情面色微紅,暗惱自己無用。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第二章
𨪜𨪜倚著錦墩,司非情坐在榻上,打量房內擺設,見諸般字畫玉器均恰到好處,絲毫不落俗媚,不覺暗自讚歎。他原本甚為氣惱那錦衣男子自做主張,將他帶來此間,但眼下卻對那人微生幾分好感。
𨪜𨪜聽得外間大夫正同那錦衣男子低聲細語,司非情一哂,想起那大夫適才替他診脈時滿臉訝色,又吞吞吐吐請了那錦衣男子出外詳談,顯是怕他知悉病情,不禁搖了搖頭,也沒心思去理會他們說些什麼,只望著書案上的一架瑤琴出神。見琴身古樸,尾端微焦,難道竟是傳說中價值連城的焦尾琴?
𨪜𨪜門一推,那錦衣男子已返,手裡拿了幾顆藥丸,還有一杯茶水,笑道:「大夫說你只是略受風寒驚嚇,服些驅風散熱的藥,休養數日便無礙——」將藥遞了過來。
𨪜𨪜司非情也不道破,接過藥服下,那錦衣男子目光閃動,又道:「孟某御下不嚴,累公子受驚,好在舍下素來清淨,公子不妨在此靜養,也讓孟某不致有愧於心。」他瞧了一眼司非情,見他並無不悅,微笑續道:「公子若擔心家中牽掛,孟某即刻遣下屬去府上通報可好?」盛意拳拳,竟是一心想留下司非情。
𨪜𨪜司非情與他只是初識,見他如此熱忱,甚不習慣,當下一搖頭:「不敢叨擾孟公子。」站起身來。
𨪜𨪜那孟公子眼裡微露失望,但一閃既逝,淺笑道:「既然如此,孟某不便強留,還望公子恕先前下屬驚擾之罪。」
𨪜𨪜他幾次三番謝罪,司非情反不好意思,一揖回禮:「孟公子太客氣了,司非情還要謝過公子搭救之恩——」
𨪜𨪜孟公子咦了一聲:「你也姓司?這杭州城內可沒有幾戶姓司的人家……」眼光在司非情面上一掠,似有所悟:「不知公子可識得那位江南司家的小姐司青袖?」
𨪜𨪜「那正是家姐,孟公子你……」司非情詫異道,姐姐生前雖經常隨父親出面應酬,但都是男子裝束,用的假名,眼前此人怎麼知道姐姐閨名。
𨪜𨪜孟公子輕吐了口氣,一頷首:「果然……」他示意司非情坐下,自己也拉了張椅子在他對面坐定,微微一笑:「我便是之前被你姐姐退婚的孟天揚,呵呵」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一下瞪大眼睛:他自然知道,那是幾年前就與姐姐訂下婚約的御史公子,但兩家都是遵循古禮,一對未婚新人從未見過面。他只曾聽雙親提過那孟天揚素喜遊山玩水,還好似頗為風流,卻料不到竟是面前之人,一時怔住。
𨪜𨪜孟天揚笑得溫和:「我見你眉宇間與你姐姐的畫像有幾分相似,果然沒有猜錯。呵,你我也算有緣了……」
𨪜𨪜司非情見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被退婚之事,甚是困惑。孟天揚好像知道他心思,淡然一笑:「我本就無意成家,這門親事乃家父擅自替我訂下,我也不便拂逆。這幾年在外四處流蕩,便是不願成婚,只盼家父能早日打消這念頭,誰知上月卻聽說你姐姐向家父退婚——」
𨪜𨪜原來你也不想完婚!司非情一掃他臉容,垂落眼簾,心裡也說不出什麼滋味,幽幽道:「你既然不願意娶我姐姐,為什麼不主動退婚?卻,卻累我姐姐送了性命。」忍不住捏緊手心——若你早些解除婚約,姐姐就不用左右為難,自尋短見,御史也不會遷怒司家。
𨪜𨪜「……是我考慮不周……」孟天揚斂了笑容:「我雖然不清楚你姐姐為何自盡,但我總是難辭其咎。還連累司家敗落。」他喟歎一聲:「家父所做所為,確實太過。可惜當時我遠在回疆,待得趕來此間,卻已晚了。」
𨪜𨪜他看著司非情蒼白面色,心中惻然。一路南下,自然聽聞司氏已可說是家破人亡,眼前這文弱男子更是重病纏身,憐意油然而生。不自覺間,竟已覆上司非情的手,溫言道:「我此番來杭州,便是想去你姐姐墳前一祭……今日你身體不適,便早些休息。明日帶我去,可好?」
𨪜𨪜司非情抬眼,見孟天揚神情極是誠懇,他搖頭道:「不用去了。姐姐都已經走了,再祭拜也沒有用。」
𨪜𨪜他一向少與人接觸,說話不懂轉彎抹角。孟天揚雖知他說得不錯,總覺刺耳,他素來被下屬奉承慣了,眉頭微微一皺便要駁斥,但望見司非情氣色不佳,心頭那些微不快竟登時煙消雲散,展顏道:「此事明日再說,先去用膳吧。」拉了司非情起身。
𨪜𨪜司非情這時才察覺自己的手一直被孟天揚握著,他不太習慣與陌生人過於親近,輕輕一抽,孟天揚卻反更抓緊,微笑道:「你的手好冷,今後得讓大夫熬多幾劑補血湯藥才行。」
𨪜𨪜這「今後」兩字從他口中說出,竟是自自然然,順理成章。司非情微怔望著他側面,孟天揚卻似並未注意自己方才說了什麼,只含笑帶司非情走去偏廳用膳。
𨪜𨪜****
𨪜𨪜琴聲幽雅,醉人心弦。司非情十指輕撥焦尾古琴,心神卻隨著悠悠琴韻一齊遠遠飄了開去。
𨪜𨪜不知不覺,他居然已在孟天揚這處別業裡待了十數天。那日拗不過孟天揚,終是帶他去了司青袖墓前拜祭一番。孟天揚倒也並不追問司青袖為何自盡,只是堅持要司非情留下養病,每日裡補品丹藥不斷,司非情氣色也比先前好了不少。
𨪜𨪜司非情雖覺留在這曾經算是自己姐夫的孟天揚身邊有些彆扭,但他眼下無依無靠,若獨自離去,還真不知何以謀生,雖不情願,卻也只好繼續住了下來。孟天揚行蹤甚是神秘,每天大半時間都不在別業內,怕司非情氣悶,便叫了兩個下屬陪他聊天。司非情同這班江湖漢子哪有什麼話題,十餘天來,也只依稀聽得他們整日在談什麼風雅樓的大小雜事,他無聊之極,只得撫琴消遣。
𨪜𨪜他自然不知,這風雅樓是江湖中近幾年來迅速崛起的一大勢力,幾乎各處都有其分堂,孟天揚此次到杭州,固然有來祭拜司青袖之意,更主要還是為了處理分堂事務,這些事,孟天揚當然不會同對江湖一竅不通的司非情說起。
𨪜𨪜彈了幾曲,司非情微覺疲倦,卻聽門上剝啄:「公子,雲蒼送藥來了。」門一開,那日策馬險些撞上司非情的灰衣漢子端著藥碗進房。
𨪜𨪜司非情道了聲謝,正喝著藥,雲蒼面無表情地道:「樓主明日就要率大伙回總堂,公子今晚也請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上路了。」
𨪜𨪜「什麼總堂?是要去哪裡?」司非情一愣。
𨪜𨪜雲蒼瞥了他一眼:「公子到了自然會知道。」他向來瞧不起司非情這等百無一用的文弱書生,實在想不通樓主為何要留司非情在身邊。雖然樓主性喜男色,但眼前這麼個病怏怏的男子,只怕大風一吹便倒,哪裡經得起樓主折騰,況且論姿色,根本就不及總堂的那幾個男寵。
𨪜𨪜他搖搖頭,逕自走了出去。
𨪜𨪜司非情再不明世故,也感覺得到雲蒼對他的輕視,心口一陣發悶,低咳起來。
𨪜𨪜突然一件暖裘披上肩頭,孟天揚不知何時進來,輕輕撫著司非情背心,替他理順氣息。
𨪜𨪜「明天要走了麼?」司非情止住咳,拉緊暖裘,似乎還帶著孟天揚體溫。
𨪜𨪜「是啊,所以我過來幫你收拾一下。」孟天揚在他身側坐下,微笑道:「你不用動手,有什麼要帶走的,告訴我就是。」
𨪜𨪜司非情盯著他和煦的笑容,愣了一會,道:「可我不想離開杭州,我——」一急又咳嗽連連。
𨪜𨪜孟天揚歎了口氣,輕拍他背:「你這個樣子,還想要我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他抓過司非情的手握在掌心,正色道:「你司家到今日地步,我也脫不了干係。我若沒有遇到你,那是無可奈何,但既然你我有緣,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憶起大夫說司非情只怕活不過今年,他心頭一陣不豫,說什麼也要帶司非情回去,想方設法替他延命。
𨪜𨪜一絲暖意自孟天揚溫熱的手掌流進司非情胸腔,令他直覺信任眼前的男子,他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孟天揚看了他半晌,倏地將他拉進懷裡,讓他頭靠在自己肩窩。司非情一怔,眼裡露出疑惑。
𨪜𨪜「你累了吧,先睡一會,收拾的事醒來再說。」孟天揚面上浮起不自知的寵溺。
𨪜𨪜司非情心思單純,也不覺得兩人此時的姿勢極是曖昧,他確也有些倦怠,含糊恩了一聲,闔上雙目,嗅著孟天揚暖冽體息,不多時,便鼻息微微睡去。
𨪜𨪜孟天揚卻目光炯炯,望著司非情蒼白面容,驀地伸指在他淡色唇瓣輕輕劃過,回手放到自己嘴邊,舌尖輕舔,嘗到先前的藥味,不由微露苦笑。
𨪜𨪜那日策馬西湖,他便注意到了這一身黛青,淡泊如柳絲的憂鬱男子,而後司非情的淡然一笑,更令他心悸莫名。儘管司非情並不是他以往喜歡的那類艷冶少年,他卻仍情不自禁地將司非情帶了回來。豈知這令他動心之人卻是司青袖的胞弟,又病弱不堪,倒叫他不忍落手。連日相處,也分不清究竟對司非情是愛是憐,但要他放手卻已萬萬不肯。
𨪜𨪜他怔忡片刻,輕柔抱起已熟睡的司非情放落床上,拉過絲被蓋好,隨後自己也躺在司非情身旁,一抬手,滅了燭火,靜靜聽著他微弱的呼吸。
𨪜𨪜****
𨪜𨪜「這邊,踢過來這裡……」
𨪜𨪜「三少,你真是笨,哈哈,快踢給我……」
𨪜𨪜陣陣歡聲笑語從前面院中飄來,司非情推開焦尾琴,循聲走去。
𨪜𨪜那天他在孟天揚懷裡原只想淺眠片刻,誰知竟一路睡去,醒來已在回總堂的馬車裡。孟天揚將他安置在自己臥房隔壁,以便隨時照應。但甫返總堂,不免有許多積壓事務處理,好在孟天揚臨行前把焦尾琴也帶了來,司非情幾日裡焚香撫琴,倒也悠然自得,只是有時想到已故家人,仍不禁悵然。
𨪜𨪜走進院中,司非情眼前陡然一亮,見好幾個衣飾華麗的俊俏少年正踢著鞠蹴,嘻嘻哈哈鬧成一團。司非情自幼體弱,終日與琴藥為伴,哪有如此盡情玩耍的時刻。他站在一旁,看這些少年玩得興高采烈,心中好生羨慕。
𨪜𨪜那少年中有一個穿著碧綠衫子的眼尖,瞧見了司非情,笑道:「光看有什麼好玩的?你也一起來踢吧。」飛起一腳,鞠蹴向司非情當胸撞來。
𨪜𨪜司非情啊的一聲,趕緊躲避,只閃過胸膛,鞠蹴砸中他肩頭。他一陣暈眩,退了兩步坐倒在地。
𨪜𨪜雲蒼一直都跟在司非情身後,他極是不屑司非情的軟弱無能,偏生樓主似乎為了懲戒他那日鹵莽行徑,刻意指派他來服侍司非情,雲蒼老大不情願。明知司非情躲不開鞠蹴,也不上前相助,見他倒地,才慢吞吞地走過去攙扶。
𨪜𨪜那碧衫少年見踢中了人,也是一呆,隨即笑嘻嘻地過來撿起鞠蹴:「我沒想到你竟然避不開,可對不住了。咦,你是新來的?這麼面生?」
𨪜𨪜司非情正自酸痛不已,說不出話。雲蒼卻替他答道:「七少爺,這位是樓主剛從江南帶回的司公子,住在樓主隔壁,今天還是第一次來小院。」態度竟甚是恭敬。那七少爺是孟天揚諸多男寵中最伶俐得寵的一個,雲蒼也不敢隨便得罪他。
𨪜𨪜七少爺哦了聲,上下打量司非情蒼白孱弱的模樣,突地噗嗤一笑:「樓主怎地換了胃口,找了這麼個弱不禁風的病美人來?」其餘的少年聽得他揶揄語氣,本就在嫉妒司非情居然獨自住在樓主身邊,都順勢嬉笑起來。
𨪜𨪜他敵意濃濃,司非情睜大了眼睛,一時竟無言以對。七少爺又笑了笑:「你這般一碰就倒,我可不敢再拉你玩了,萬一有什麼閃失,我可賠不起。」一招手,帶著那群少年自行離去,竟不再看司非情一眼。
𨪜𨪜司非情呆立當場,少年們的聲音卻仍不斷傳入耳中——
𨪜𨪜「就是啊,七少,樓主怎麼會中意他?多半是見他可憐,撿回來養著吧……」
𨪜𨪜「你看他一身病骨的,恐怕,嘻嘻,就算勉強能上床,也一樣沒用……」
𨪜𨪜「……」
𨪜𨪜雖然不太明白那班少年在說些什麼,但話裡的輕蔑鄙夷卻連泥人都聽得懂。那「沒用」兩字更像針尖直刺司非情心頭,他面色雪白,猛地一旋身,快步踏出小院,猶聽身後一個少年故作驚歎:「喲,想不到脾氣還不小……」
𨪜𨪜坐在琴案邊,才覺得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司非情咳個不停,幾乎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一手死死擰著衣角——好恨自己的無用,堂堂男兒,有手有腳,卻要依附別人才能生存下去。以前是雙親,如今是孟天揚,難道離開了他人,真的無法過活麼?
𨪜𨪜恨恨一捶腿——如果有個健康的身體,如果可以像大多數普通人那樣平安活下去……
𨪜𨪜「怎麼咳這麼厲害?」孟天揚溫和嗓音突兀在身旁響起:「今天沒有喝藥麼?」
𨪜𨪜司非情捂著嘴喘了幾下,勉力壓制住翻騰的氣血,望向孟天揚:「我要回杭州!」
𨪜𨪜「為什麼?這裡住得不好麼?」孟天揚皺起眉頭。
𨪜𨪜「再好也不是我自己的家,何況我跟你又非親非故……」司非情想起適才少年說他被孟天揚撿來收養的刻薄話語,一陣氣悶,又咳了兩聲:「我總不能讓你收留我一輩子,在這裡白吃白喝罷。」
𨪜𨪜孟天揚聽他說得生分,心中不快,抓過他的手,道:「我一早說過你我有緣,我自己願意照顧你,你不用多心。」頓了頓,續道:「再說,司家已風流雲散,你就算回到杭州,也無家可歸。以你眼下的身體,還能做什麼?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流蕩。」
𨪜𨪜「你也覺得我沒用麼?」司非情忿忿一抽手,孟天揚見他堅持,也就鬆了手,歎道:「司非情,你自己想想,孤身一人,你能靠什麼謀生?」
𨪜𨪜司非情半晌不吭聲,孟天揚見他身影落寞,頓生憐意,正想將他攬入懷中。司非情抬起頭,神情堅定:「我可以去當琴師,你不是也說過我琴彈得好麼?大不了,我還可以幫人抄帳,你怕我養不活自己麼?」
𨪜𨪜他說到興奮處,眼裡光彩流動,蒼白的面上微微泛起潮紅,整個人竟是前所未有的神采飛揚。孟天揚見慣他柔弱的樣子,竟一時被他的倔傲所懾,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𨪜𨪜「……看什麼?我說得不對麼?」司非情微覺赧然,卻仍執意道:「孟天揚,你不相信我可以自謀生路麼?」
𨪜𨪜「我相信——」孟天揚慢慢從驚訝中回神,唇邊漾起笑意,看來他這個閱人無數的風雅樓主也居然看走了眼。面前的司非情內心可不像外表那麼軟弱無助吧……
𨪜𨪜他眉眼含笑,重新握住司非情雙手:「我相信你做得到。只要你答應留下來,讓我繼續照顧你,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來阻攔你。呵呵……」
𨪜𨪜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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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第三章
𨪜𨪜「藏花館」藏的不僅有全城最出名的美女,還有全城最聞名的美酒。醇酒佳人,本就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嚮往,藏花館也就自然成了城中文人墨客、商賈富豪,甚至是來往江湖人雲集之地。
𨪜𨪜最近,館中常客發現新來了一名琴師,總是隱在紗簾後鳴琴。天籟般的幽雅琴音清遠空靈,彷彿能滌淨凡塵人心一切污垢穢念。而每次琴師出場時,簾外也總會有個錦衣玉帶的俊雅男子微笑傾聽。
𨪜𨪜奏完一曲,司非情垂落雙腕,嘴角微露笑意:半月前他一番力爭,孟天揚終於應允他到風雅樓下的產業之一藏花館當琴師,高超琴藝更為藏花館引來不少新客,他司非情也並非百無一用——
𨪜𨪜眼光望見簾外男子,司非情不覺莞爾:這藏花館離風雅樓總堂不過兩里路程,孟天揚卻不放心他的病弱身體,非要每晚都陪他來回,倒似比以前家中的老管家更熱心……而且即便在總堂,一有空暇,孟天揚就黏在他身邊,聽他說話,看他假寐,還喜歡時不時摟住他……
𨪜𨪜正浮想聯翩,突被廳上一陣嘈雜打斷,原是兩個員外喝得酩酊大醉,鬧起事來。
𨪜𨪜孟天揚微一蹙眉,回頭正待吩咐身後雲蒼去處理,卻見那兩人已扭作一團,踉踉蹌蹌跌將過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收不住腳,一下撲倒司非情跟前,嘶的一聲,扯落了紗簾。
𨪜𨪜「呸,老爺我還一直以為是什麼國色天香的大美人,這麼神神秘秘,原來是個面無血色的病癆鬼——」那胖子醉得七葷八素,絲毫未注意旁邊孟天揚眼裡一閃而逝的殺氣,兀自咕噥:「不過,長得倒還算清秀,細皮嫩肉的,讓老爺我摸一下……」涎著臉,肥厚多肉的手向司非情面上伸去。
𨪜𨪜司非情厭惡地想拍開那肥手,孟天揚已閃電出手,兩指輕輕搭上胖子手腕,「喀啦」脆響,那胖子殺豬似地痛叫起來。孟天揚一拂袖,霍然站起,冷冷叫過雲蒼:「這*胚一雙眼太可惡,嘴裡又不乾不淨,你看著辦吧。」雲蒼一點頭,拎起那胖子走去後堂。
𨪜𨪜孟天揚回過頭來,已是滿面春風,扶起司非情道:「今天叫這些俗物攪了興致,明晚再來罷。」
𨪜𨪜「……也好……」司非情抱起焦尾琴,聽後堂傳出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正是那胖子的聲音,一驚停步。孟天揚一笑:「不用去理會那些,雲蒼自會料理。」環住司非情腰身,扶著他快步離去。
𨪜𨪜****
𨪜𨪜「……你究竟把那個員外怎麼了?……」回到自己臥房,司非情定下心神,問孟天揚。
𨪜𨪜見司非情一臉不知不罷休的樣子,孟天揚吐了口氣:「那*胚太過無禮,我只是讓雲蒼剜了他雙眼,割掉他舌頭——」
𨪜𨪜什麼?司非情面色慘白,驚恐地望著孟天揚淡然自若的神情,他怎麼可以如此隨意致人傷殘?他有點不相信地一搖頭:「為什麼?那員外只是喝醉了……」
𨪜𨪜「就因為看在他喝醉的份上,我才沒有取他性命。」孟天揚平素俊雅溫和的面容驟然陰沈,竟讓司非情胸口一窒:「他居然敢對你動手動腳,留他一命已算他運氣了。」
𨪜𨪜他見司非情驚駭地睜大了眼睛,當下微微一笑,面色緩和下來,像平日臨睡前那樣走近抱住司非情:「別再去想那些事情,早些休息吧,我也要回房睡了。」
𨪜𨪜司非情本已漸漸習慣他的擁抱,但聽了他方纔那些殘忍話語,不禁對他微生懼意,抵住他胸膛,便想推開他。覺察到司非情的抗拒,孟天揚手上反而加重了力道,不容他掙脫。他月餘來始終克制著心底對司非情的微妙情慾,只怕傷到司非情,又恐破壞了他對自己的信任,今日卻被那胖子觸發,一時慾念上湧,竟變得強硬起來。
𨪜𨪜司非情被他緊緊抱著,有些呼吸急促,望見孟天揚眼眸異光閃動,全不似平時溫文模樣。他雖然看不懂孟天揚眼裡慾望,卻也直覺異常。背脊一僵,囁嚅道:「孟天揚,你不是要我睡覺麼?你先放開——」
𨪜𨪜未完的話被孟天揚突然覆上的唇堵在口中,司非情腦間立時一片空白,只感覺到唇上濕熱觸感,他兩眼大張,卻看不清孟天揚臉容。
𨪜𨪜孟天揚原是一時衝動,吻了下去。但觸到司非情柔軟略帶藥味的嘴唇,積壓已久的情潮登時蜂擁而起,一下失了理智,用力吮吸著,一邊抱起司非情放倒床上,合身壓了上去。
𨪜𨪜「孟——啊,唔——」司非情被他壓得肋骨生疼,正想開口喚他停下,孟天揚的舌頭卻趁勢滑進他嘴裡攪動游移。一陣陣酥麻從唇舌顎間散向四肢,司非情咿唔搖頭,雙手不住捶打著孟天揚,卻無濟於事,反換來更令人窒息的深吻。他只覺身上的孟天揚越來越重,肺裡的空氣好像都被擠了出去,週身血液似乎全部流進腦中,心臟狂亂激跳,比從前任何一次心疾發作都要痛苦……
𨪜𨪜孟天揚此刻已意亂情迷,也未發覺異樣,一手逕自探入司非情衣內,撫摩著他肌膚細膩的瘦弱胸膛,心中愛憐更盛,忽聽司非情一聲悶沉呻吟,雙手無力地滑落——
𨪜𨪜「司非情?——」孟天揚一震回神,坐起身,見司非情雙目緊閉,嘴唇青紫駭人,竟昏了過去。他大吃一驚,一摸司非情心口,覺他心跳紊亂之極,連忙壓下滿腹慾火。掌心微吐,將真氣緩緩輸入司非情體內,助他理順氣息,卻也不敢送入太多,怕他虛弱的心脈承受不住。
𨪜𨪜也不知過了多久,司非情亂跳的心漸漸平緩,嘴唇恢復原先的淡色,孟天揚大大鬆了口氣,撤回手掌,把司非情抱進懷裡,輕輕拍著他面頰:「司非情……」暗罵自己太過冒失,竟忘了司非情的身體根本就經不起激烈歡愛。
𨪜𨪜他連喚了數聲,司非情眼睫微顫,甦醒過來,頭腦仍是昏昏沉沉,呆呆道:「我,我剛才暈過去了麼?我,——」心口一梗,他按胸喘咳著。
𨪜𨪜「是我唐突了,抱歉。」孟天揚讓他平平躺下,替他蓋好絲被,翻身落床:「我去吩咐大夫煎藥,你先睡一陣罷。」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叫住他,想問他為什麼要吻自己,話到嘴邊,卻不好意思出口,蒼白的面龐微微泛紅。
𨪜𨪜孟天揚站在床邊凝望著他,司非情在他溫情注視下不由心悸,竟無法移開目光,一時房中寂靜無聲,只有兩人默默對視。
𨪜𨪜未幾,孟天揚輕聲一笑:「我喜歡你才這樣做,我沒有惡意。」
𨪜𨪜喜歡?司非情眼神染上迷惑:那種親密舉止,不是應該男女間才有的麼?
𨪜𨪜孟天揚目光閃動,不放過他臉上任何表情,突地俯低身,雙手撐在司非情兩側,正色道:「告訴我,適才我吻你的時候,你可有覺得噁心麼?」
𨪜𨪜溫熱的呼吸噴在頸間,司非情微癢一縮脖子,搖了搖頭。他確實心臟難受,但卻並不感到反胃。
𨪜𨪜孟天揚嚴肅的表情頓時轉為笑意,在司非情唇瓣輕柔落下一吻,一撫他臉頰:「睡罷。」返身出房。
𨪜𨪜司非情瞧著他背影遠去,摸上自己嘴唇,剛才那一吻,他的心一跳,卻半點也未覺得不舒服……
𨪜𨪜端了藥回來,已是二更時分。孟天揚聽司非情氣息平和,顯已睡熟,便不再叫醒他。放落藥碗,孟天揚坐在床沿,看著他蒼白容顏,不覺微露苦笑:如此孱弱的司非情,即使他的心接受了自己,只怕也無法碰觸。難道只能眼睜睜看他一年後在面前逝去麼?
𨪜𨪜他胸中鬱悶,先前強自壓制的慾火卻仍未平息,暗歎一聲,起身朝小院走去……
𨪜𨪜****
𨪜𨪜夜色似水,沾膚微涼。司非情披著軟裘,佇立房前,仰望滿天星辰。
𨪜𨪜前晚被孟天揚吻到昏厥,兩天來仍是有些不適,無奈在雲蒼奉命監視下服了一大堆補藥,想去藏花館,也遭禁足。他心中煩悶,待要找孟天揚問個清楚,偏生孟天揚卻似突然失了蹤,居然接連兩日未在他面前出現,問起雲蒼,也是閃爍其詞。
𨪜𨪜抖了抖衣上露水,司非情微歎了口氣,同昨晚一樣,他已經在臥房前站了一個時辰,仍不見孟天揚歸來,看來又是白等一場。月餘相處,他無形中已將孟天揚視作除雙親、姐姐外最親近之人,幾日不見,竟格外空虛。
𨪜𨪜他心中惆悵,也沒有睡意,信步而行,不知不覺到了那天眾少年踢鞠蹴的院中,見黑沉沉的一片,只最邊一間廂房還亮著微暗燈火。
𨪜𨪜司非情怔了片刻,寒意上襲,正待回房,突然聽那亮燈廂房內傳出一聲尖叫,緊跟著又是幾聲呻吟,顯是房內之人正在忍受極大痛楚。司非情一驚,走近兩步,聽得越發清楚,呻吟中還夾雜著低泣,在夜間分外清晰,但其餘廂房依舊漆黑一團,無一人出來張望。
𨪜𨪜司非情驚疑不定,正猶豫要不要大聲叫醒眾人,這時房裡又傳來一聲低吼。他不由變了臉色,那吼聲雖然壓抑,但分明是孟天揚的嗓音——
𨪜𨪜莫非孟天揚出了什麼意外?司非情不假思索奔了上前,用力推開房門:「孟天揚——」
𨪜𨪜突然有人闖入,房中人也驚呼出聲,齊齊回過頭來看著司非情。
𨪜𨪜司非情僵在門口,適才一陣奔跑,已令他心跳氣喘,他胸膛不停起伏,嘴巴張得大大的,卻說不出話來,只是直直望著床上交纏的兩個人影。
𨪜𨪜昏黃燭光下,一個美艷少年全身赤裸,趴跪床頭,雖然垂落的頭髮遮住了他大半臉,但司非情仍一眼認出他是那個七少爺,只是此刻他臉色陣紅陣白,全沒了那日的囂張氣焰。可真正叫司非情驚到無聲的卻是七少爺身後的孟天揚。他也是不著寸縷,露出一身健碩,雙手還扣在七少爺細腰上,臉上帶著絲情慾被打斷的薄怒。
𨪜𨪜啊——司非情終於回過神,瞬間滿面飛紅。如果他沒眼花的話,剛闖進的一剎那,他的確看見孟天揚粗大的男性象徵正在胯下少年的股間抽送……後退一步,司非情結結巴巴道:「對,對不住,我不是,不是有意的,我……」瞧見孟天揚越睜越大的眼眸,他再也說不下去,一轉身,使出全身力氣奔回臥房。
𨪜𨪜他坐在床邊,心頭劇跳,不禁連聲咳嗽。臉卻宛如火燒,他再單純,以前在家時,也依稀聽得下人提起過風月之事,多多少少知道那行為有多羞人,但卻想不到,原來兩個男子之間也可如此親密……憶起先前畫面,耳根都熱了起來。
𨪜𨪜正咳得厲害,房門一開,孟天揚走了進來,竟是衣衫齊整,神色冷靜,面上已看不出有半分適才的慾望。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止了咳,眼光落在地面,實是不知該說什麼。
𨪜𨪜臉被捧高,對上孟天揚明銳雙目,司非情只道他在為自己擅闖生氣,赧然道:「我還以為是,是出了什麼事,才衝進去的,真是對不住——」
𨪜𨪜「司非情——」孟天揚截道:「你不問我這兩天都在哪裡麼?」
𨪜𨪜「你若不想我知道,我問也沒用啊!」司非情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是你吩咐雲蒼不告訴我的麼?我都問他好多次,他什麼都不說。」
𨪜𨪜他說話極直,又半點沒錯,孟天揚倒無言應對,怔了半晌,長吐一口氣,笑道:「我說不過你。」在司非情身旁坐定,拉過他手握在掌中:「我這兩天都在小院裡……」
𨪜𨪜他緊盯著司非情臉上神情,司非情卻只恩了聲,也不多問。孟天揚極不是滋味,他那晚顧忌著司非情一身病弱,雖是滿腔慾火,也苦苦忍住,轉去小院找那班男寵,誰知抱著那些嬌媚少年,滿心滿眼所想所見的卻仍是淡泊如柳的司非情,他還從未試過會為一個人如此失控,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司非情,竟在小院連待兩日。本想籍此稍稍沖淡對司非情的慾望,哪知方才卻被撞見了他與旁人的親熱場面。他尷尬之餘,反而暗喜,急忙跟來,想看司非情是否會嫉妒哭鬧,也好明瞭他的心思。
𨪜𨪜孟天揚想到此,又看了眼司非情,見他依舊平淡如常,心底一陣失落,猛地摟緊他,悶悶道:「你見我和旁人在一起,怎麼不生氣?」
𨪜𨪜「這……」司非情益發糊塗,氣惱的人應該是孟天揚吧,為什麼他反來問自己有沒有生氣?他一搖頭,怎麼兩天不見,孟天揚變得如此古古怪怪。
𨪜𨪜他一臉迷茫,孟天揚頓覺無力,肩頭一懈,忍不住苦笑,相處日久,他也知道司非情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卻不料他在情事上更是不開竅。
𨪜𨪜「司非情啊……」孟天揚指尖輕輕撫著他淡色唇瓣,感覺到他輕微震顫。孟天揚惘然一笑,似是自言自語:「你若有些喜歡我,看到我與他人那般親密,總該多少有點生氣罷……」
𨪜𨪜「……我沒有不喜歡你啊……」司非情見他蕭索,脫口而出。暗自納悶,為什麼自己不生氣,孟天揚就會覺得自己不喜歡他呢?
𨪜𨪜孟天揚聽他說得乾脆,倒是一愣,凝注他明淨眼眸,隨即領悟司非情所謂的喜歡不過是將他當作親人般喜愛而已。他微微一笑,低聲道:「司非情,我是要你愛我。」一俯首,吻上他柔軟微涼的嘴唇。
𨪜𨪜沒有那晚壓迫心臟般的難受與狂猛,司非情沉醉在溫暖輕柔的淺觸中,輕闔眼簾,享受著孟天揚呵護似的親吻,雙手無意識地環上他脖子,抱住了面前這非親非故卻似乎比家人更親近體貼的男子。雖然並不太明白孟天揚先前那些奇怪的話語。
𨪜𨪜「司非情……非情……」綿密的吻漸漸轉深,孟天揚碾磨著司非情散發淡淡藥香的柔唇,手掌亦來回摩挲他單薄的脊背,隔著衣衫,卻也慢慢覺察原先總比常人略低的體溫開始升高——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稍稍閃過了孟天揚的唇,蒼白的臉頰微染紅暈。他的身體居然在孟天揚手掌經過的地方都發熱酥麻起來,好奇特的感覺。他看了眼孟天揚,觸及那似曾相識的異樣目光,不由一窒,垂落眼眸。
𨪜𨪜他略帶羞澀的樣子令孟天揚之前尚未饜足即被打斷的情慾瞬時回湧,眼神一暗,將司非情輕輕放落床上,手指靈活解開他衣帶,雙掌滑進司非情襟內,順著他細瘦腰身向胸口移去。
𨪜𨪜「啊……」火熱的手掌帶起灼燙,被觸摸的肌膚都微微痙攣著,司非情難耐地搖了搖頭,按上孟天揚仍四處游移的手:「不要了……好奇怪……」
𨪜𨪜蒼白的身軀,淡粉的乳尖,缺乏運動的肌膚尚稱細膩但卻沒什麼彈性,手掌稍微大力,就能摸到凸現的肋骨……自己以往所抱過的任何一個少年都要比司非情媚惑誘人吧。孟天揚笑了,卻沒有停下動作——無法解釋,可他就是想擁有這個淡泊的、在西湖邊一眼吸引了他心神的病弱男子。
𨪜𨪜反手抓住司非情的手腕,孟天揚望進他困惑微驚的雙眼:「不用擔心,試一下……你若覺得不舒服,我立即會停……」低下頭,舌頭在小巧乳尖上輕緩圈轉,引來司非情一聲驚喘。
𨪜𨪜「孟天揚?——」從所未有的麻癢飛快擴散全身,腰後側的肌肉在孟天揚含進他乳尖輕咬吮吸時猛然抽搐起來,司非情喉間不自知地逸出幾聲低吟,勉力側轉身,想避開這令人心悸的行為,卻被孟天揚緊緊按住肩頭,無法動彈。
𨪜𨪜「別躲!」孟天揚暗啞的嗓音裡滿含慾望:「我不會傷害你的,非情……」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第四章
𨪜𨪜「……非情……非情……」陣陣低沉呢喃飄蕩在夜風裡,溫柔的聲音令司非情退去了對未知的驚惶,身體卻隨著孟天揚越漸移下的輕吻發熱顫抖,肌膚淺淺浮起薄紅,他急速喘息著,鼻翼滲出細密汗珠。
𨪜𨪜停下舌尖在司非情肚臍四周的舔舐,孟天揚撐起身子,吻了下他漸變潮紅的唇:「有覺得難受麼?」
𨪜𨪜不是難受,可身體卻彷彿不受自己控制,孟天揚的任意一個舉動都讓他四肢百骸竄起一股奇妙感覺……司非情搖頭又點頭,摀住了心房,心似乎也在跟著孟天揚的呼吸而跳……
𨪜𨪜孟天揚低低笑了兩聲,眼前不知所措的司非情應該也在他適才的愛撫舔吻中得到了些許快意吧……從來他都不去理會男寵的感受,但此刻,他卻極力想聽到司非情因他發出愜意的吟哦——
𨪜𨪜突然伸手,褪落司非情最後一件蔽體的下衣,孟天揚握住他同樣蒼白的腿根,迫使他打開雙腳。
𨪜𨪜「啊!孟天揚——」恥人部位暴露在男子熱切注視下,司非情迷亂的神智微一清醒,羞赧地想要併攏雙腿,孟天揚的頭卻比他先一步低了下去——
𨪜𨪜「呀啊——恩——」強烈得幾乎讓司非情意識分崩離析的快感自孟天揚濕熱的口腔包圍上來,如雷電般穿過腹部、胸膛,在腦海炸開。青澀的慾望在孟天揚唇舌幾個撫弄下便已挺立,流出絲絲黏液。司非情難以遏制地扭動呻吟著,手緊緊按住激跳的心口。
𨪜𨪜好敏感的身體!好忠實的反應!孟天揚欣喜地看著司非情的癡迷樣態,更賣力地取悅起口中顫動的慾望。
𨪜𨪜眼前綻開團團白光,耳邊只聽到血管突突顫跳,不行了!心跳得好快!胸漲得疼痛!快停下來,停下來……司非情無力地甩著頭,張大口,卻只能發出破碎不成調的低喊,拼著週身力氣,他伸向孟天揚兀自在他胯間擺動的頭部,想推開他。
𨪜𨪜他用盡全力的一推對孟天揚而言,只不過是輕輕一觸,但深陷激情的理智倒是稍微恢復,見司非情似乎已喘不過氣來,孟天揚登時一驚,停下動作:「司非情,怎麼了?」手摸上司非情劇烈搏動的心脈,懊惱之餘也不由苦笑。
𨪜𨪜駭人的折磨終於消失了……司非情癱軟了身子,大口喘息,驀然一陣無預兆的窒息充塞胸腔,他痛苦地整個人都蜷縮起來,捏著喉嚨,猛地咳出一口鮮血。
𨪜𨪜「司非情!」孟天揚臉色劇變,疾點他心口幾處大穴,護住心脈,一拉絲被,蓋住已昏迷過去的司非情,朝著房外沉黑夜色大喊:「雲蒼,快去叫大夫過來——」
𨪜𨪜****
𨪜𨪜真的無法碰觸你麼?孟天揚眼光溫柔,凝望著仍在昏睡中的司非情,嘴角卻自始就掛著一絲苦澀笑意。
𨪜𨪜移向床畔明滅變幻的燭焰,孟天揚一聲喟歎。司非情已睡了一天一夜,熬好的藥汁幾番回熱,卻始終無機會餵他服下,不過,即使喝也沒什麼用處罷。總堂最好的醫師那晚診治後也是連連搖頭:「這先天心疾,再多補藥也是枉然……倒是樓主你,不宜再去相擾司公子,公子此病最忌動情起欲……」醫師說得委婉,神情卻毫不客氣,好似孟天揚便是罪魁禍首一般。
𨪜𨪜「呵呵……」孟天揚終是低聲苦笑起來,想不到他真正渴求一個人的時候,居然無法得到。輕撫司非情無血色的臉龐,心下悵惘之極。
𨪜𨪜似乎被他的笑聲震到,司非情微微一顫,睜開眼簾。
𨪜𨪜「司非情!」孟天揚又驚又喜,扶他坐起:「你餓不餓?想吃什麼,我吩咐廚房做來。」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微弱地喘息著:「我先前又昏過去了麼?」他掩嘴咳了兩聲:他的身體最近好像越來越差了,難道真是大限將至了麼?
𨪜𨪜「……對不起,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孟天揚將他攬入懷中,長長歎息:「司非情,我只是太喜歡你,相信我,我沒有想要傷害你……今後我都不會再那樣做了……」
𨪜𨪜怔怔望著孟天揚俊雅帶悔的容顏,司非情倒想起了暈厥前的情景,他愣愣一搖頭:「是我自己身體太弱了,不關你的事。」
𨪜𨪜「司非情?」
𨪜𨪜垂落眼睫,司非情露出一個淡如柳絲的笑容:「你也應該聽大夫說過了罷,我本就活不過今年……」他抬頭望進孟天揚震驚的雙眸,輕聲道:「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得的是絕症——」
𨪜𨪜「司非情!」孟天揚擁緊懷裡的瘦弱身軀,原來你已經知道一切,為什麼你還能笑得那麼平淡?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微微掙了一下,孟天揚抱得太用力了,害他呼吸困難。找了個舒適的位置,他微覺疲倦地靠在孟天揚肩頭,淺笑道:「你每天要我喝那些補藥,其實都沒什麼用。不過,我還是希望能多活幾日……」聲音漸低:「我一直都想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活下去……」
𨪜𨪜他話音越來越低,最後沒了聲息。孟天揚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驚道:「司非情!」一探他鼻息,卻原是又睡了過去。
𨪜𨪜在司非情淡到近乎無色的唇上輕柔一吻,孟天揚抱著他一齊躺倒床上,靜聽司非情緩慢的心跳,愛憐的目光始終流轉不離——司非情!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實現心願!
𨪜𨪜天生心疾麼?湯藥外力無用,那是不是該用什麼自救的辦法呢?……孟天揚眸光閃動,倏地一亮。
𨪜𨪜****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在院中張望,奇怪!去了哪裡?
𨪜𨪜時日匆匆,離他吐血那天已過了半月。孟天揚似是有愧於心,接連兩晚都留在他房裡陪他同眠,但之後就不見蹤影,連雲蒼也跟著一起不知去向,只有醫師和僕役每日送藥送膳過來。司非情連躺了十餘日,雖生**靜,也不免無聊到極點,今天身子略有起色,又是陽光明媚,他便起床想找孟天揚談天解悶,走遍整個後院都靜悄悄地不見一個人影。他不知孟天揚一早便嚴禁外堂下屬擅自入內,只怕擾他休養。
𨪜𨪜他走了片刻,腿腳微酸,便找了塊假石坐下休憩,眼光卻不由自主飄向隔壁小院——不知孟天揚會不會在那裡?憶起那晚所見荒糜景象,面上不禁發熱。
𨪜𨪜正想得出神,一顆石子骨碌碌滾將過來,砸在他腳背,司非情一痛抬頭。
𨪜𨪜「哎呀,不好意思,我隨便走路踢到塊石頭也會砸中你,沒弄疼你吧?」七少爺皮笑肉不笑地走近,見司非情微痛皺眉,他眼裡閃過一絲快意。那天司非情冒冒失失闖進他房裡,看到他與樓主親熱倒也罷了,可氣人的是樓主居然立刻丟下他追著司非情而去,害他第二天被其它少年大大取笑了一番,大失顏面,此刻看到司非情,便氣不打一處來。
𨪜𨪜司非情剛才還在想著七少爺跟孟天揚交纏的情形,此刻人在眼前,他極是窘迫,垂眼道:「沒什麼……」
𨪜𨪜七少爺瞧著他微紅的臉,突地一笑,伸手捏住他下巴將他臉抬高,嘖嘖兩聲:「想不到你這張白慘慘的臉害起羞來,倒也有些看頭——」
𨪜𨪜聽他言語無禮,司非情一言不發,啪地打落他的手,七少爺料不到這軟弱可欺的病書生會發作,竟自一呆。
𨪜𨪜司非情也不理他,站起身便往回走。陡然一股大力拉住他手臂,將他重重推回假石,他渾身撞得酸痛,一時頭昏腦漲,坐在石上竟起不了身。
𨪜𨪜七少爺一腳踩在他身邊:「看不出來,你脾氣還挺大的嘛!差點給你騙了。不過,哼哼,別以為樓主現在寵著你,就想爬到我頭上來。」他眼光在司非情身上一溜,嗤笑道:「瞧你一身瘦骨嶙峋的,抱著想必都叫人倒胃口,也真想不通樓主到底喜歡你哪裡?」
𨪜𨪜司非情半天才緩過勁,也沒空去理會他說些什麼,搖晃著站起,繞過七少爺向臥房走去。
𨪜𨪜七少爺見他仍對己不理不睬,不由大怒。他素來頗討孟天揚歡心,總堂中人知他在孟天揚面前極為得寵,也都讓他三分,幾曾受人如此忽視?艷麗的面容一下陰狠,抓住司非情便往地上一推。
𨪜𨪜「啊……」司非情背心被假石邊稜磕到,一陣劇痛,胸口一悶,靠在石上咳得幾乎岔氣。
𨪜𨪜七少年冷眼旁觀,一撇嘴:「真沒用,這麼輕輕一碰都要咳上半天,也不知道你怎麼伺候樓主的……」突然似想起什麼,面上竟泛起笑意,蹲下身,扳過司非情咳得緋紅的臉,笑道:「我倒險些忘了,聽說上次你在床上還沒怎麼的,就吐血暈倒了,哈哈……」
𨪜𨪜「把手拿開。」司非情費力拍開他的手,撐起身,刺耳的笑聲令他腦間發漲,只想快快擺脫這莫名其妙的七少爺回房休息。
𨪜𨪜「裝什麼清高?」七少爺見他再三漠視,怒氣更盛,一把揪住司非情頭髮將他壓在石上,冷笑道:「你還真當自己是公子哥啊?哼,哪天樓主看厭了,你以為還能這麼舒服地住在這裡麼?」他看著司非情難受喘息的樣子,又是一陣譏笑:「就憑你,想討樓主喜歡,差得遠呢!」
𨪜𨪜司非情回過氣來,虛弱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要回去了,你放手。」
𨪜𨪜七少爺凝視著他,想看他是否在裝傻,卻見司非情雙眼明淨無塵,不染半點雜質,倒叫七少爺自慚形穢,覺得方纔那番侮辱話語好似在說自己一般,心頭怒火一下炸開,失了理智。猛地將司非情翻轉身,牢牢按在假石上:「你不懂麼?那我就好心來教教你好了——」
𨪜𨪜「放,放手!」胸前肌膚被粗糙的石頭磨得作疼,司非情邊咳邊掙扎,但他那點微弱的力氣根本起不了作用,弱不禁風仍苦苦反抗的模樣反令七少爺殘虐心起,一時只想狠狠折辱這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司非情。
𨪜𨪜?!衣帶驟然被抽掉,司非情一下愣住,隨後下衣亦被粗暴扯落,肢體暴露在空氣裡,他登時週身起了寒粒,驚道:「你做什麼?放開我!」
𨪜𨪜「我是在教你啊!」蒼白嬴瘦的下體映入眼簾,七少爺竟喉間躁熱,慾望上衝,再也顧不到別的,他掏出已然硬挺的分身,分開司非情臀瓣,逕直向緊閉的密穴衝進——
𨪜𨪜「啊啊啊————」沒有任何前戲滋潤的突兀插入,司非情發出一聲淒厲慘叫,隨即宛如五馬分屍般的絕頂痛楚席捲而來,心臟狂烈抽搐,他癱在石上,渾身痙攣。
𨪜𨪜「哈啊——」七少爺也為他的緊窒一聲低吼,稍稍後退,一縷殷紅血絲自被撕裂的穴口沿大腿內側蜿蜒流下,更令七少爺施暴情緒高漲,他又是一個猛力衝撞,喘息之餘仍不忘出言污辱:「怎麼了?這樣你就吃不消了?嘿,真是沒用……」
𨪜𨪜痛!痛!彷彿要將身體撕碎的痛!從股間不停流淌著的溫熱的液體是什麼?像利刃一樣在體內來回戳刺的、似乎要攪斷腸子的……司非情意識開始模糊,心如同被人捏在手裡揉搓般痛苦,是不是要死了……
𨪜𨪜抬高他的腰,七少爺幾個大力抽插,一拍他冷汗涔涔的慘白臉龐:「受不了了嗎?那就來求我啊!你開口求饒,我就放過你。」
𨪜𨪜求饒?司非情漸已飛散的神智被這兩個字拉了回來,竟不知哪來的力氣,伸手堵住自己的嘴,將正要逸出的淒楚呻吟封回口中——為什麼要向傷害我的人求饒?我又沒有做錯,為什麼要我求饒?
𨪜𨪜「你還很倔啊!——」司非情的死不吭聲讓七少爺深感挫敗,他重重頂進胡亂攪動著:「我就不信沒法讓你開口……啊哈,看你能死撐到什麼時候……」
𨪜𨪜死死咬著塞在嘴裡的手指,濃重的血腥味令司非情數度昏厥,但又立刻被難以忍受的激痛弄醒,手腳漸漸冰冷,心跳卻越來越快,幾乎要衝破胸腔……倏地背一僵,腥甜的熱液直衝咽喉,眼前一片黑暗——
𨪜𨪜他全身一抽搐後突然沒了動靜,七少爺神志微清,轉過他的臉,見鮮血不斷自灰敗唇間湧出,不禁慌亂起來。他本是想給司非情一個教訓,讓他不敢小覷自己,沒料到司非情的身體竟如此虛弱不堪,心中後怕,竟愣在當場。
𨪜𨪜「七少,你這是在做什麼?——」幾個少年從小院走出,他們是聽到司非情起初那一聲慘叫,過來看個究竟,豈知竟見到這一幕,都驚得呆了。
𨪜𨪜七少爺頓時回神,退出司非情身子,大股鮮血隨之衝出司非情碎裂的後庭,一直淌落腳腕。他面如死灰,忍不住發抖。
𨪜𨪜未釋放的硬熱生生抽離甬道,又帶來一陣鑽入骨髓的疼痛,司非情一聲悶哼,再度痛醒,他勉力翻過身,背靠假石,望著七少爺。雙手緊緊摀住嘴唇,但血絲仍止不住地從指縫滲出。
𨪜𨪜後退幾步,七少爺別過頭,竟不敢再看司非情的明淨眼眸。那幾個少年如夢初醒,紛紛圍了上來:「七少,你瘋啦,要被樓主知道,你死慘了……」
𨪜𨪜「不會吧,樓主最寵你了,應該不會殺你……」一個少年見他魂不守舍的,便安慰起他。
𨪜𨪜最寵麼?七少爺都不明白自己居然還笑得出:「我算什麼?不過是被人用來發洩消遣的玩意罷了,哈哈……」一仰頭,瘋狂地大笑起來。
𨪜𨪜狂笑入耳,司非情胸膛起伏,又咳出兩口血。
𨪜𨪜「七少,別笑了,趁沒人看見,快走吧……」少年們七手八腳地拖著他奔回小院,暗自嘀咕,這個七少,是不是真的嚇傻了?但任誰看見那一身染血的司非情,都會害怕吧。
𨪜𨪜都結束了麼?司非情掙扎著想穿回衣物,手腳卻冰冷軟綿使不出半分力道,他仰望著明朗長天——我是不是要死了?可我還想再多活幾天……誰來幫幫我?……
𨪜𨪜「孟……天揚……」在陷入無邊黑暗之前司非情吐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呢喃。
𨪜𨪜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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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第五章
𨪜𨪜無盡的痛,無邊的黑,濃濃的血腥味……姐姐、雙親,我也要跟隨你們而來了嗎?可我不想死,我只是想要像普通人一樣活下去,無病無災地活下去……我,是不是真的沒那個福氣?我,好不甘心……
𨪜𨪜手指張開又收攏,拚命想抓住點什麼。在握住了溫暖的手掌後,就牢牢糾結,不肯再鬆手。
𨪜𨪜「司非情!司非情……」熟悉的呼喚一遍遍在耳邊迴旋,司非情張開眼睛,望見孟天揚驚喜交加的俊顏。
𨪜𨪜「司非情……」不顧一切地將虛軟無力的司非情抱進懷中,已在床前守侯了幾個日夜,終於看到昏睡如死的司非情再度睜眼,孟天揚心情激盪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頻頻輕吻帶著藥味的微涼唇瓣。胸口漲疼著,揪痛了心頭數日的悔恨又一次決堤——
𨪜𨪜是我太疏忽了,我忘了病弱的你根本就無法保護自己,以為你在後院無人打擾,竟沒有派人來看護你就放心地連日在外,枉我還說過要好好照顧你……你一定對我很失望罷。司非情……
𨪜𨪜如果那天不是醫師及時找到了你,我怕我回來看到的你,已經是冰涼的,無生氣的……不敢再想下去,孟天揚摟緊司非情:「對不起……非情,對不起……」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靠在他溫熱胸前,心不可思議地安定下來,慢慢看清了周圍一切,是自己的臥房……
𨪜𨪜「我暈了多久了?」司非情低咳著,喉頭甜甜的,又要吐血了麼?他掩住嘴,盡力壓下亂竄的氣息。
𨪜𨪜「三天……」孟天揚眼裡流露出無窮憐惜,撫著他毫無血色的臉頰:「對不起,是我的疏忽,讓你受這麼大的痛苦。」俊雅的面上陡然劃過森寒:「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要傷害你的人付出代價——」
𨪜𨪜咳聲猛止,司非情驚然看著一臉殺氣的孟天揚,他又要做什麼?像對付那個員外那樣,把人剜眼割舌麼?想到那美艷的七少爺血流滿面的樣子,司非情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𨪜𨪜「你,你要把他怎麼樣?」
𨪜𨪜司非情,你居然為那樣傷害你的人擔心麼?……孟天揚凝注司非情明淨含憂的眸子,忽地湊上嘴唇,輕柔到呵護似地吻著他雙眼:「非情,我絕不會再讓人傷害到你,我發誓!」雙拳卻緊緊握起——如此淡泊如柳,無慾無爭的你,竟有人忍心那般凌辱你,那個人,絕不可原諒!
𨪜𨪜放平司非情,替他掖好絲被:「我去拿藥粥,很快回來。」
𨪜𨪜看他背影離去,司非情輕咳兩聲,靜下心,才覺得渾身的骨頭肌膚都似散了架一樣疼痛,股間被撕裂的部位更是火辣辣灼燒著,慘痛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回腦海,他煞白了臉低喘著——不明白,那個七少爺為何要如此對待他?可是,七少爺最後瘋狂的笑聲卻在耳邊迴響不絕——那彷彿帶著無限自嘲和深深悲哀的笑聲……
𨪜𨪜****
𨪜𨪜陽光暖暖地灑在身上,微熏的風中已悄然帶了絲夏意。
𨪜𨪜司非情一身黛青,躺在院中軟榻上閉目假寐,連續幾日孟天揚都時不時輸些真氣給他,又人參靈芝進補不斷,雖然仍不能起床行走,但臉色已不似前陣般慘白如死。
𨪜𨪜「非情——」孟天揚抱著焦尾琴含笑走來,坐在榻沿:「氣不氣悶?我彈琴給你聽可好?」看到司非情詫異的眼神,孟天揚一笑:「我好歹也是個風雅樓主,這琴棋書畫自然是要樣樣精通才行,你不信麼?」也不等司非情答話,逕自彈起一曲《碧宵吟》。
𨪜𨪜這,這樣的琴聲……司非情的神色由驚訝轉為古怪,最終忍不住抖著肩,笑了起來。
𨪜𨪜「怎麼樣?」停下堪媲美蛙鳴的琴音,孟天揚眼裡滿是濃濃笑意和寵溺,一直微帶憂鬱的司非情終於被他逗笑了。
𨪜𨪜「咳,你應該叫附庸風雅樓主才對。」司非情輕笑,孟天揚的琴藝真不是普通的濫。微撐起身:「孟天揚,可以讓我彈一下麼?」已經多少天沒有摸過琴了?成日躺著,他都快悶壞了。
𨪜𨪜「當然。」孟天揚淺淺笑著,抱起司非情,讓他背靠在自己胸前坐定,雙手穿過他腋下,托住焦尾琴:「我都好久沒聽過了。」
𨪜𨪜悠揚空靈的琴聲自指間宛轉流瀉,依舊的清淨幽雅,依舊的高潔無垢,不染纖塵,讓人存不下絲毫穢念邪意……孟天揚深深凝望著懷中青衫男子寧謐祥靜的側臉,還有唇角那一絲宛如無痕的淡泊微笑——無意識地,他已偏過頭,輕輕印上司非情淡色唇瓣……
𨪜𨪜孟天揚?止了琴聲,司非情扭頭望進孟天揚俊雅溫文的面容,那眼裡閃動著的,多像親人慈愛的目光,可又多了些什麼?一些他似懂非懂的,卻隱隱覺得喜歡的東西——是啊,喜歡注視他,也喜歡被他注視著……
𨪜𨪜「非情……真想一直都這樣抱著你,看著你,聽你彈琴……「孟天揚將臉貼上司非情面頰細細摩挲。
𨪜𨪜一直?司非情心一涼,澀然垂眼:「我也想,可惜,我的身體……沒辦法……」
𨪜𨪜「……如果,我說有辦法呢?」
𨪜𨪜?!司非情猛抬頭,見孟天揚眉眼含笑,他顫聲道:「孟天揚,你是說我的病有救麼?」胸口一陣激動,連指尖也輕輕顫抖起來。
𨪜𨪜「沒錯!」孟天揚將琴放過一邊,包握住司非情雙手,笑道:「我之前離開總堂那十多天,便是為了此事,再過兩日,當見分曉。」
𨪜𨪜孟天揚!突來的驚喜讓司非情張大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心跳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激烈——可以健康如常人地活下去了嗎?
𨪜𨪜感染到司非情的喜悅,孟天揚漾起明快笑容,擁緊了司非情:「我說過要好好照顧你的,所以,我一定要讓你跟我一樣長命百歲,我才好繼續照顧你啊,呵呵……」
𨪜𨪜孟天揚!孟天揚!司非情有些承受不住過度的歡喜,倚著孟天揚,微闔雙眼,十指卻與他緊緊相握——溫暖的、有力的、可以讓他信任安心的孟天揚!
𨪜𨪜——姐姐,如果你瞭解如此的孟天揚,你還會不會退婚?還會不會為了那個只在洛陽花會見過一面的男子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𨪜𨪜凌霄!已經被藏匿了許久的名字突然間又浮上司非情心頭——令司氏家破人亡的凌霄……
𨪜𨪜「啊啊————」一聲尖利慘叫毫無預警地響起,打斷了司非情思緒,他一驚回首。
𨪜𨪜一人身無寸縷,披頭散髮地奔進院裡,後面還追著幾個灰衣漢子,那人突地一絆摔倒在地,灰衣人立刻上前按住了他。
𨪜𨪜「放開我,放開——」淒厲而又嘶啞的叫聲傳入耳中,司非情睜大了眼睛,是七少爺!
𨪜𨪜「你們怎麼回事?連個人犯都看不住,被他到處亂跑?」孟天揚臉色驟陰。
𨪜𨪜「是,是屬下該死!」灰衣漢子個個額頭冷汗直冒,慌忙抓住七少爺便向院外拖去,一個機靈之輩還順手給了他幾記耳光,七少爺聲音登時低了下去,卻仍不停掙扎嘶喊著。
𨪜𨪜血,一路從他被拖過的地方延伸開去。司非情此時才驚恐地發現七少爺股間腿上沾滿鮮血,全身都是青紫淤痕,令人觸目驚心。
𨪜𨪜「住,住手——」司非情大喊,那幾個灰衣漢子一怔止步。司非情自己都被這聲大喊嚇了一跳,但只呆了一呆,隨即轉向孟天揚:「你要怎麼處置他?」
𨪜𨪜「這些小事,你不用去管。」孟天揚舉袖擋住他視線,對那班灰衣漢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快走。
𨪜𨪜「孟天揚,你又要把人弄傷殘麼?」司非情拉著他手臂,見灰衣人拖著七少爺欲行,叫道:「不許走!」心中一急,猛咳起來。那幾個灰衣漢子呆在那裡,面面相覷,也拿不定主意該走還是不走。
𨪜𨪜微微一歎,孟天揚輕拍他背心,有些無奈地道:「他害你那麼痛苦,你就不要去理他死活了。」
𨪜𨪜「孟天揚,你要殺了他麼?」司非情好不容易止住咳,喘息著道。
𨪜𨪜「我不會殺他。」平淡的語調剛令司非情鬆了口氣,卻在下一刻重又驚住。
𨪜𨪜「死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既然他已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堂中那麼多男人隨時都可以提醒他。」孟天揚冷冷一笑,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他曾給你的痛苦,我要他自己嘗個夠。」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全身因孟天揚話裡隱約的殘虐泛起寒意,經過那一次痛不欲生的交合,他自然明白了孟天揚給七少爺的是怎樣一種懲罰。可這,是不是太過份了?那種痛……會死的啊——孟天揚,你不是曾經和他那麼親密麼?你不是應該喜歡他的麼?
𨪜𨪜「不要了……」望著孟天揚,司非情眼裡帶著懇求,卻神情堅定。
𨪜𨪜七少爺一直低垂的頭遽然抬起,被打得鼻青眼腫的臉全無往日的艷麗,他震驚地看著司非情。
𨪜𨪜孟天揚也是一臉訝然,慢慢褪去,歎道:「為什麼?……」
𨪜𨪜「這——」司非情一時語塞,是啊,他應該憎恨厭惡七少爺才對,可他面對此刻滿身血污的七少爺,真的恨不起來,心卻反因憶起七少爺那日的狂笑和話語微微刺痛著,這個囂張跋扈的惡毒少年在那一刻似乎比他還要痛苦……
𨪜𨪜「……你可以原諒他,但我絕不會放過他!」孟天揚靜默半晌後決然開口,帶著苦笑——司非情,你可知道,在他站出來承認一切的時候,我的嫉火竟遠遠超出憤怒!連我自己都不願相信,可我,的確在嫉妒他居然那樣碰觸你,碰觸我所深愛的你……
𨪜𨪜「孟天揚……」握緊他的手,司非情正想求情,七少爺陡然一甩頭,嘶聲道:「不用你來可憐我——」他喉間發出幾聲輕震,也不知是哭是笑:「樓主怎麼責罰我,都不關你的事,呵,我現在這樣子,你該高興才是——」
𨪜𨪜「閉嘴!」孟天揚一揮袖,勁氣凌空撞向他胸前,七少爺噴出一口鮮血,伏地抽搐著,又連連吐血不止。
𨪜𨪜「拖出去!」
𨪜𨪜「不要!」司非情在看到那狂湧而出的鮮血時刷的雪白了臉:「他這樣會死的啊!」——我只知道,能好好活著是上蒼最大的恩賜,一旦死去,就什麼都沒有了。孟天揚!即使是為了我,你也不能隨意奪去他人的生命啊!
𨪜𨪜劇烈咳嗽著,司非情用力搖著孟天揚:「你不是喜歡他的麼?快救他啊,如果他死了,再後悔都沒用了……」
𨪜𨪜「司非情?!」孟天揚手掌貼上他心口,助他平順氣血,面色複雜之極,司非情!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我都有些看不透你了……
𨪜𨪜「救他!……」咳紅了臉,司非情仍堅持己見。孟天揚終是歎了口氣,招手叫過一個灰衣漢子,吩咐他帶七少爺去醫師處。
𨪜𨪜等一行人走得乾淨,孟天揚回過頭,凝望司非情,良久都沒有說話。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略覺不安,孟天揚是在生氣嗎?畢竟他剛才那樣頂撞孟天揚,讓他在下屬面前很失顏面罷。
𨪜𨪜將琴放入司非情懷裡,孟天揚橫抱起他,露出不變的溫文笑容:「該回房喝藥了……」
𨪜𨪜****
𨪜𨪜手指挑起琴弦,撥出最後一個宮調,餘音裊繞中,司非情垂手,輕輕一歎。
𨪜𨪜兩天前七少爺的慘狀又浮現眼前,不知他如今是否保住了性命?聽醫師說,他傷得極重。還有小院裡其餘少年,聽說也都被遣走了……
𨪜𨪜「在想什麼?」孟天揚拿了件輕裘入房,便見司非情若有所思地盯著琴發愣。
𨪜𨪜搖搖頭,司非情面上微紅。
𨪜𨪜「你今天氣色好了許多。」孟天揚也不追問,替他披上輕裘,將他抱了起來,向外走去。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疑惑地看著他,已然入夜,這是要去哪裡?
𨪜𨪜孟天揚一笑:「還記得我前兩日說過你的病情有救嗎?現在就去見那能救你性命之人,呵呵……」
𨪜𨪜能救我性命之人?司非情一直到了藏花館,激盪的心才漸漸平復下來。可是——
𨪜𨪜倚坐在孟天揚懷中,視線穿過面前紗簾,司非情困惑地微蹙眉尖。簾外大廳上倒是人頭湧湧,坐滿了三大五粗的江湖客,粗言豪語不絕其耳,但哪裡看得到一個像大夫的人?他有些不解看了孟天揚一眼。
𨪜𨪜「別心急,應該很快就到。」孟天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𨪜𨪜司非情恩了聲,還沒說話,突聽廳上一個黃衣人重重一拍桌子:「他奶奶的,約了老子今晚二更在藏花館見,時辰快到,卻鬼鬼祟祟還不出現,我呸——」
𨪜𨪜「江幫主,你這樣說,要是被聽到了,可大大的不妙啊。」另一個道士裝束的中年人似乎好意提醒他,眼底卻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𨪜𨪜那個江幫主眼神掃了過去,冷冷一哼:「我道是哪個膽小鬼,原來是松鶴道長。嘿嘿,我全幫上下數百名弟兄都在十天前被那*賊殺得一個不剩,老子如今孤家寡人,還怕他什麼?」他鄙夷地一笑:「倒是道長你,這般害怕那*賊,還來赴約做甚?丟人現眼!」
𨪜𨪜松鶴道長臉登時漲得血紅,長劍刷的出鞘,怒道:「姓江的,你嘴裡放乾淨點,貧道門下弟子也死得不比你少,你少在這裡充英雄——」
𨪜𨪜「想動手麼?放馬過來啊,老子還怕你這雜毛不成?」
𨪜𨪜「姓江的,你欺人太甚——」
𨪜𨪜眼看兩人劍拔弩張,就要拼上,旁邊眾人紛紛勸架:「哎呀,兩位,咱大伙都是身負滅門血債,來討回個公道。大家應當同仇敵愾才是,怎麼先窩裡反?豈不讓那*賊笑話?……」
𨪜𨪜「就是,道長,江幫主為人爽直,道長不必放在心上……」
𨪜𨪜「……」
𨪜𨪜司非情聽著他們亂烘烘一團,都有些呆了,想不到原來江湖人都是這般鹵莽,還有那個什麼道長,怎麼出家人居然如此大火氣?他不禁暗自好笑。
𨪜𨪜那江幫主和松鶴道長見有人相勸,也就順勢落台,各自哼了一聲,回到自己座位上。
𨪜𨪜這時外面篤篤幾聲,已敲了二更,那急性子的江幫主騰地又站了起來,罵道:「那*賊莫不是膽小,不敢來了?」
𨪜𨪜松鶴道長陰陽怪氣地道:「是啊,知道你江大幫主在這裡,誰還敢來?」他兩眼一翻,不看江幫主滿面怒容,續道:「那*賊在半月之內連滅大江南北近十大門派,居然還約我等來此了斷,也不知哪個不長眼的蠢材,竟敢說他膽小,嘿嘿——」
𨪜𨪜「該死的雜毛,你——」江幫主正想向松鶴道長衝去,突然白光倏閃,一個快到辨不清的身影夾帶寒芒撞碎窗戶直飛江幫主身後。「嗖」的一聲,他胸口突出半截帶血劍尖,喉間咯咯作響,卻再也說不話來。
𨪜𨪜「膽敢污蔑我家主人,只有死路一條。」清脆冰冷的聲音響起,同時劍回撤,江幫主胸前噴出一道血箭,高大的身體直挺挺倒地。
𨪜𨪜劍尖,滴落一串血珠,劍柄,握在一個嬌艷女子手中。她冷麗的目光掠過眾人:「誰詆毀我家主人,就跟他一樣下場。」
𨪜𨪜廳上諸人竟被女子的冷艷殺氣所懾,一時鴉雀無聲。
𨪜𨪜只是電光火石之間,剛才還生龍活虎的江幫主已成了屍體,司非情被這突來變故震住,竟忘了驚呼,直到血腥味飄入鼻端才回過神來,他一陣微暈,輕輕喘息著。孟天揚摟緊他,在他耳邊低聲道:「再忍一下,就快來了。」
𨪜𨪜司非情的聲音雖輕,但廳上人人耳目聰敏,都聽到了。那各大掌門如夢方醒,紛紛刀劍出鞘,團團圍住那女子:「是那*賊的手下,大夥一塊上啊——」
𨪜𨪜女子俏眉一挑,正待出手,驀地只聽啊呀、哎喲連聲不斷,諸人兵刃掉了一地,個個捧著肚子滿地打滾。那女子不由愣住。
𨪜𨪜孟天揚清朗一笑,撥開紗簾,一擊掌,立時不知從哪裡冒出十餘個灰衣漢子,由雲蒼帶頭,井然無聲地將地上諸人牢牢捆綁帶了下去,連江幫主的屍體也抬了走。來去如風,眨眼間廳上只剩下三人,以及一灘血跡。
𨪜𨪜「……你在他們茶水中下了毒?」女子緊盯孟天揚,面上猶帶詫異。
𨪜𨪜「正是。」孟天揚含笑道,眼中卻閃過一絲激賞。
𨪜𨪜「哦,想必你就是此間藏花館的真正主人——風雅樓主了。」女子眼光閃動:「小女子月奴適才弄髒了貴館,先行賠罪。不過,月奴斗膽請問樓主,為何要假冒我家主人名義滅門邀約……」
𨪜𨪜「呵呵……貴主人向來不問世事,孟某唯有出此下策,才能引你家主人前來一晤。」孟天揚微笑著,越過月奴望向窗外漆黑夜色:「城主既然來了,便請入內一聚。」
𨪜𨪜「哼——」切冰斷雪的一聲清叱,如劍般劃破夜幕直入人心。
𨪜𨪜司非情正為孟天揚與月奴的對話震駭不已,原來那些江湖客口中的滅門兇手其實是孟天揚,那應該是他不在總堂的十多天裡做的罷,可是,為什麼?……他迷惘地回頭想問孟天揚,那一聲清叱卻在此時傳入耳際,心驟然一跳。
𨪜𨪜廳上燭光微一暗滅,又復明亮。一人白衣勝雪,已悠然佇立廳中,滿堂燈火照在他身上,都已黯然失色。他只是隨意站著,卻週身散發出冷冽氣息,整個人便似一柄無鞘寒劍,叫人只依稀見到他如劍鋒般銳利的俊美輪廓,便被那雙眼裡的冰冷凍住了所有心神……
𨪜𨪜好冷的一雙眼睛!司非情瞬時竟無法移開目光。孟天揚溫和的嗓音卻拉回了他的神智——
𨪜𨪜「天山九重城,一劍凌雲霄。凌霄城主,幸會幸會。」
𨪜𨪜!!!凌霄!!!
𨪜𨪜腦海陡然一片空白,眼中只見雪衣人影——他就是凌霄?!讓姐姐為之殉情,令司氏家破人亡的凌霄!!!
𨪜𨪜冷冽如冰的眸子寒電般投向孟天揚,一展眉,孟天揚仍笑得暖如春風。
𨪜𨪜雖知他不是在瞧自己,司非情的心卻依然為之一悸。那雙寒眸一閃時,竟是如此光芒懾人,宛若燈花驟亮,讓人不知不覺就想深陷其中,明知那雙眼冷得可將人心凍結,卻仍是勇往直前,如同飛蛾撲火——
𨪜𨪜姐姐,他就是你至死仍緊抓手中,含笑不悔的那個凌霄嗎?
𨪜𨪜冰一樣的凌霄!劍一樣的凌霄!司非情渾身泛冷,下意識地更偎進孟天揚懷裡,那溫暖的讓他安心的胸膛……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第六章
𨪜𨪜「你引我來此,是為何事?」清冷無溫度的聲音打破沉寂。凌霄在月奴用衣袖再三擦拭,抹得乾乾淨淨後搬來的椅子上坐定,寒眸仍盯視著孟天揚。這個素未謀面的風雅樓主,居然在半月之內,冒他的名字血洗數大門派——
𨪜𨪜「孟某正是有要事相求城主,得罪之處,還望恕罪。」孟天揚一揖,誠懇之至,回手扶著司非情肩頭,微笑道:「這位司公子天生患有心疾,孟某冒昧,還請城主救他一命。」
𨪜𨪜?!司非情一驚,孟天揚所說能救他性命之人是凌霄麼?就為了引凌霄來此,所以孟天揚害了那麼多無辜人命……他心口一窒,揪緊了衣襟,卻聽凌霄冷淡如冰地道:「若要醫病,該找大夫才是,卻來相擾凌某,樓主未免太兒戲了。」
𨪜𨪜他說得毫不客氣,孟天揚卻沒有半點不悅,反而正色道:「是孟某失禮了,城主勿怪。只是他的病情湯藥無用,孟某思前想後,也只有城主收藏的普善心經有易筋洗髓的神效,還望城主見憐。」
𨪜𨪜凌霄雙眼寒芒凌厲,露出一個冷峻笑容:「樓主消息倒靈通的很。哼,不錯,普善心經確實可改人體質,固元強心。只是,凌某為何要救他?」
𨪜𨪜冷冷掃過孟天揚懷裡的孱弱男子,凌霄微露譏誚,來之前已聽聞風雅樓主性喜男色,這人應當是他的男寵吧。孟天揚竟為了這麼個瘦骨伶仃勉強可稱清秀的病書生,大肆殺戮,引他千里奔波……真是不可理喻。同為男子卻那般苟合,他光想著都覺得骯髒不堪。
𨪜𨪜一拂袖,凌霄站起身:「失陪了。」
𨪜𨪜「且慢!」孟天揚輕輕放開司非情,身影一晃,已擋在凌霄面前。費了那麼多心血,才令凌霄到此,怎可輕易讓他離去。
𨪜𨪜「不得對我家主人無禮!」月奴一劍直指孟天揚面門。
𨪜𨪜孟天揚含笑看著劍尖刺來,竟不閃避。凌霄眼一冷,右手一抬,兩指已夾住劍身,月奴迅捷的一劍立時頓在空中,無法再動分毫。
𨪜𨪜「主人?」
𨪜𨪜「退下,你豈是樓主的對手。」凌霄一鬆手,月奴忿忿瞪了孟天揚一眼,垂首退至一側。
𨪜𨪜冷然一笑:「怎麼?樓主想強求麼?」凌霄寒冰似的眸子如劍淬亮。
𨪜𨪜「不敢,城主劍術宇內不做第二人想,孟某自知不是城主對手,絕無用強之意。」見凌霄面露鄙夷,顯是不齒他的示弱,孟天揚微微笑著:「孟某不過是實話實說,若能打得贏城主,孟某一早就殺上凌霄城奪取心經了,何必再費這麼大周折?」
𨪜𨪜凌霄略覺詫異,想不到這風雅樓主倒是坦蕩。他上下瞧了孟天揚兩眼,冷冰冰的臉上綻開一絲笑意:「要我傳他心經也可以,不過凌某從不會平白無故出手救人——」
𨪜𨪜孟天揚聽他口氣鬆動,心中大喜,肅容道:「城主若肯相救,有何吩咐,孟某自當照辦。」
𨪜𨪜凌霄尚未出聲,那月奴卻插嘴道:「我家主人的規矩,想求主人相助,就得拿你珍視之物來換,但也要入得了我家主人的眼才行。」
𨪜𨪜孟天揚聞言一愣,隨即微笑,走回司非情身邊將他扶起:「他便是我心目中最珍貴的人,想來城主也不至於要個活人罷。呵呵,除此之外,我風雅樓所有的一切,城主若中意,只管開口。」
𨪜𨪜司非情尚陷在乍見凌霄的震驚中,此刻突然聽得孟天揚這番肺腑之言,感動之餘,也不由甚覺羞赧,微垂眼簾。孟天揚一笑,握住了他手腕。
𨪜𨪜這親暱的話語舉止被凌霄盡收眼底,他素來對男風反感之極,不禁好一陣嫌惡。皺起眉,先前那一絲笑容頓斂,冷冷道:「這風雅樓,凌某也不稀罕。」
𨪜𨪜「……難道城主想要孟某的性命不成?」孟天揚嘴角仍帶著笑,心底卻暗生慍意,他幾曾像今天這樣低聲下氣求過人,若不是為了司非情,早就拂袖而去,哪有耐心再看凌霄臉色。但氣歸氣,面上依然笑吟吟的一片。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被他的話嚇一跳,又見孟天揚一路為己賠盡笑臉,受盡奚落,何況這個冷傲如冰咄咄逼人的凌霄還極可能就是令姐姐喪命之人,他胸口氣悶,咳了兩聲:「我不要他幫我治病了。」
𨪜𨪜「司非情?——」孟天揚剛詫異地喚了一聲,凌霄本就冰冷的眼光轉了過來,寒意更盛:「你說什麼?」這個病得有氣無力的男寵真當他是大夫麼?竟還在挑三揀四!
𨪜𨪜大廳上的空氣一下冷凝起來,孟天揚雖知凌霄當不會向無縛雞之力的司非情出手,卻也不免惴惴,更抱緊了司非情,一捏他手掌,示意他別再激怒凌霄。
𨪜𨪜司非情卻一點未覺察自身處境,兀自道:「我說不要你幫我治病了,我都不喜歡你——」
𨪜𨪜「司非情——」見到凌霄那似乎連石頭也能凍裂的目光,孟天揚苦笑搖頭。沒料到一向淡泊溫和的司非情居然會如此排斥凌霄,看來他這半月來的努力是泡湯了。
𨪜𨪜凌霄雙眸寒到極點,盯著司非情,卻見他明淨的眼裡除了一絲抗拒,竟無懼意。他倏地冷峻一笑:「你膽子倒是不小。」話出口,突然覺得自己怎麼去跟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卑*男寵慪氣,一轉身,便向廳外走去。
𨪜𨪜「城主——」孟天揚仍是不死心地叫了聲,凌霄倒也停下腳步,回頭道:「你這珍視之人自己都不想活了,凌某何必多事?」他冰眸如劍在孟天揚臉上一掠而過:「瞧在你救人心切的份上,這冒名之事,我也不來追究——」
𨪜𨪜孟天揚嘴唇翕動,正待繼續懇求,司非情搖了搖頭:「他若不願意救我,你求也沒用。再說患病的人是我,就算要拿東西去換,也不該由你代我付出,我不要你再求他了。」雅不欲見孟天揚為他如此委屈求全。
𨪜𨪜凌霄一哼,驀然白影晃動,已掠到司非情身前,手掌隔著衣袖貼上司非情心口。他形如鬼魅,孟天揚竟未及閃避,啊的一聲,正要出手推開他,凌霄已收回手掌,腳下輕滑飄回原先站立之處。
𨪜𨪜輕輕彈了幾下衣袖,似乎上面沾了不潔之物,凌霄淡淡道:「你心脈損缺,應該都活不過年內。哼,你已病得什麼都做不了,又有什麼東西來換取性命?」刀刻般線條優美的唇形彎起一絲蔑笑,眼裡卻依舊冰冷。
𨪜𨪜輕蔑鄙夷的神色讓司非情一陣微顫,握緊手心,卻無言反駁。他的確是身無長物,所有的一切都是孟天揚給予。可如果他也和常人一樣健康的話,又怎會像現在連生命都要依附他人,仰人鼻息……捂胸輕咳著,司非情蒼白的面頰泛紅:「我現在是什麼都沒有,但倘若我可以活下去,今後就不會是這樣。咳,我也不想做個無用之人,可這天生心疾,難道也是我的錯嗎?為什麼都要來責怪我?為什麼都要看不起我?——」十幾年深埋心底的無奈和怨恨驟然爆發,他瞪著凌霄,咳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𨪜𨪜「司非情?……」孟天揚驚訝又帶著憐惜地拍著他背心:司非情的心中其實藏著對自己年輕必死命運的無盡悲憤和不平罷,卻總是那麼淡泊文靜,那麼苦苦掙扎著,只為了想跟普通人一樣活下去啊……
𨪜𨪜凌霄冷冷地看著司非情因憤怒而病態殷紅的臉,半晌,一振袖:「好,我救你!這交換之物我此刻也想不出要什麼,日後再說。」
𨪜𨪜孟天揚決計想不到他被司非情那樣頂撞後竟會應允相救,一時驚喜交集,倒不知說什麼好。
𨪜𨪜「主人?——」月奴亦吃驚地睜大眼睛,向來冷心冷情的主人今晚怎地一反常態,變得如此好說話?以往有誰這樣冒犯主人,早就被利劍穿心,一命嗚呼了,當然不用主人親自動手,那是她的職責。不過,仔細一想,好像還沒有人敢像這病弱男子一樣當面頂撞,畢竟被主人冰冷的雙眸注視著,絕大多數人連說話的勇氣都消失了……
𨪜𨪜凌霄被月奴一喊,微微一怔,他怎麼會一時衝動,居然答應去救這無禮觸犯他的人,而且還是他最覺醃髒的男寵,心頭掠過一絲懊悔,但話已出口,也不便收回。見司非情仍咳個不停,他哼了一聲,轉向孟天揚:「凌某明日便會帶他回城,樓主今後有什麼事找他,但請書信往來,我凌霄城素來清淨,不接待外客。」
𨪜𨪜孟天揚已然從喜悅中回神,不由一愣,凌霄要帶走司非情麼?他一拱手:「孟某多謝城主相救之恩,只是,可否請城主賜下心經,讓他自行修習即可,不必遠去天山叨擾城主——」
𨪜𨪜他話未說完,月奴已挑起柳眉,截道:「我家主人肯救他,已是他天大福分,難道還要我家主人再往返千里,將心經送來給他麼?你——」
𨪜𨪜「月奴!」凌霄冷眼一瞥叫月奴即刻噤聲,他淡然道:「這普善心經從來都不傳與外,況且深奧絕妙,若無凌某在旁指點,就算給了他也沒用。明日午時,凌某在西城外等候,就此告辭。」也不待孟天揚回應,雪衣翩飛,逕自揚長而去。
𨪜𨪜月奴滿心不服氣地狠狠盯了孟天揚兩眼,一縱身,跟著追去。
𨪜𨪜這個凌霄,果然和傳聞中一樣冰冷桀驁……孟天揚望著雪白影子隱入夜色之中,苦笑著搖了搖頭,卻也終於鬆了口氣。連日辛苦總算有所結果,凌霄,應該可以救得司非情罷。
𨪜𨪜非情……輕輕扶著仍在低咳的司非情坐下,孟天揚捧起他臉龐,微笑道:「等你修煉了心經,就再也不會咳得如此難受了。呵呵,不過,去了凌霄城,可不要再像剛才那樣頂撞他了。」他想起司非情適才怒氣發作的樣子,不禁開懷大笑起來。
𨪜𨪜司非情喘息漸平,眨著咳得微泛淚光的雙眼,抓住孟天揚手腕:「我都不喜歡他,我不要跟他回去——」
𨪜𨪜「非情?你不是一直想要健康地活下去嗎?為什麼?……」孟天揚不解地皺起眉頭,總覺得司非情在凌霄面前有些反常,是他的錯覺麼?
𨪜𨪜「我……」垂著頭,司非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他就是不喜歡凌霄,不喜歡那個如冰似劍,令他家破人亡的凌霄,可偏偏他的絕症要凌霄才能救得。他咬了咬嘴唇,心中一下亂極。
𨪜𨪜「……非情……」孟天揚抬起他下頜,凝視良久,輕柔一吻他唇瓣:「可我喜歡你,我要你去凌霄城,學成回來後就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健康地活下去,跟我一起活下去,讓我好好照顧你一輩子……」
𨪜𨪜溫柔的話語,綿軟的細吻,心悸動著,卻不痛,反而有一絲絲的甜蜜……司非情呆呆望著孟天揚俊雅含笑的面容,忽然攬住他脖子,略一遲疑,將唇貼上孟天揚溫暖的嘴唇輕輕摩挲……那一直暖到他心底的溫度……
𨪜𨪜司非情!突來的主動擁吻令孟天揚竟瞬間怔住,但下一刻狂喜直衝胸臆,猛地環住司非情瘦弱腰身,將他柔軟的唇瓣含進嘴裡吮吸著,用舌尖勾勒出每一分輪廓,品嚐那淡淡的藥香味……
𨪜𨪜「唔……恩……」從未有過的喜悅從孟天揚濕熱游動的舌散佈了司非情全身每一個角落,頭微微暈眩著,似乎以前中秋賞月時分飲了桂花釀一樣微熏陶醉。什麼都模糊了,只感覺到那有力溫暖的懷抱,火熱深切的吮吻……
𨪜𨪜喜歡,真的很喜歡,心怦怦跳個不停,似乎喜歡地要躍出胸腔,要躍出……
𨪜𨪜「非情?!——」懷裡的人突然間一顫癱軟過去,沒了聲息。孟天揚大吃一驚,急忙抵住他後心,緩緩輸入真氣。一邊懊惱地在自己腿上重重掐了一把,該死!他又忘記司非情的病了。
𨪜𨪜潮紅泛汗的臉頰,升高微燙的體溫……司非情,你方才也應該是動情了罷。孟天揚雖然大腿被自己掐得劇痛,眼裡卻浮起笑意——只要司非情的病情好轉,他會讓這不解情事的人兒慢慢開竅的。
𨪜𨪜低聲呻吟著,司非情悠悠醒轉,按著心口咳嗽起來。腦裡還昏沉沉的一團——怎麼又暈過去了?先前在孟天揚懷裡,明明不是很舒服,很沉醉麼?……
𨪜𨪜「非情,沒事吧……」抱起司非情,孟天揚握住他的手,一根根吻著他細長的手指:「我都想你連夜就去凌霄城了,呵呵,想要你早一天回來,我就可以早一天抱著你,親你了……」望進司非情羞赧的神情,他微微笑著,沒有再說下去——我就可以早一天真正地擁有你,真正進入你的生命裡……
𨪜𨪜心還在激跳著,司非情不知該說什麼,另一隻手卻抓緊了孟天揚衣角,凝望著他滿含情愫的眼眸——孟天揚!雖然我不喜歡凌霄,可我還是會去凌霄城,因為我也想能健健康康地跟你一起活下去……
𨪜𨪜「……非情……」孟天揚呢喃著,真想一直抱著他不放。不過——他歎了口氣:「那個凌霄,還真是不近人情,居然不許我去看你。」暗中磨了磨牙,凌霄想必是在報復他的冒名行兇吧,存心讓他們兩地分隔。
𨪜𨪜司非情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聽得孟天揚不能去看他,不由一陣失落,想起自己將要在那個不喜歡的人身邊待上好長一段時間,愀然不樂。一時兩人都安靜下來。
𨪜𨪜孟天揚撫著司非情瘦削背脊,心中愛憐之極,雖整天大舉進補,司非情仍是那麼身無餘肉,待到了凌霄城,瞧那凌霄與月奴冷冰冰的樣子,哪懂得照顧病人,自己又不在他身邊……
𨪜𨪜「不行,我一定要凌霄答應,讓你帶個僕役過去才成。」孟天揚自言自語,回頭一笑道:「我叫雲蒼陪你去可好?」
𨪜𨪜雲蒼?那個對他不冷不熱的人,司非情直覺搖了搖頭。如果真的要帶……他微一猶豫,望著孟天揚:「這,我可不可以帶七少爺過去……」那個七少爺惹得孟天揚如此生氣,萬一自己去了凌霄城,不知孟天揚會不會又想出什麼殘酷的方法去折磨他。
𨪜𨪜孟天揚笑容一下凝住,但頃刻就猜到了司非情的心思,他輕歎一聲,覆上司非情眼簾細細親吻:「隨你吧,只要你高興都無所謂……」心微微漾開一絲澀意——那個人,如此侵犯你,令你痛苦受傷,讓我恨之入骨。我本該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既然你不忍心,既然你阻止了我,我,也只好罷手。我,只想要你高興。
𨪜𨪜是啊,只要你高興,什麼都無所謂。
𨪜𨪜司非情……
𨪜𨪜****
𨪜𨪜荒涼城郊,野草隨風。卻停著兩輛華麗舒適的馬車,甚是突兀。
𨪜𨪜司非情坐在車內,方才吹了些風,又有點胸悶,他輕輕咳了幾聲,倚著背後厚厚墊褥,拉緊了身上軟裘。下體的裂傷雖已漸漸癒合,但仍是行走困難,孟天揚便連夜吩咐下屬將車廂重新佈置,全部鋪上毛氈皮毯,免得他路上顛簸受苦。
𨪜𨪜又咳了一聲,司非情望了眼靠坐在車廂另一側面無表情的七少爺,旋即別過頭。昨夜他向孟天揚開口要求時,還生怕孟天揚不樂意,誰知他真的放了七少爺,也不知道和凌霄說了些什麼,凌霄也居然答應讓七少爺隨之一齊回城。
𨪜𨪜只是,司非情再度望了眼上車後就如泥雕木塑的七少爺,暗自歎氣。昔日那個氣焰囂張的少年似乎已然逝去,如今坐在自己對面的只不過是具艷麗的軀殼罷了……
𨪜𨪜簾一掀,孟天揚含笑探進身來:「還有,在路上別忘了每天吃藥。閒得發慌,就彈彈琴罷。」將滿滿一包裹的藥瓶和焦尾琴放在車中小几上。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不由自主抓住他衣袖,越臨近離別,他的心裡越是難受得厲害。
𨪜𨪜見司非情像個小孩子一樣抓著自己不放,孟天揚寵溺一笑:「乖乖的,我還等著你回來每天彈琴給我聽呢,順便教教我這個附庸風雅樓主,哈哈」
𨪜𨪜想起孟天揚奇濫無比的琴藝,司非情也忍不住笑了。
𨪜𨪜「……非情,小心照顧自己……」孟天揚溫和地輕撫司非情笑臉,如果可能,真想陪他一塊去凌霄城:「我也要回去了……」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望著面前的孟天揚,那麼溫柔、那麼可親、像春風般和煦的孟天揚——
𨪜𨪜「……以後,不要再隨便殺人了,好不好?我,不想你因為我去傷害別人……」司非情明淨帶笑的眼裡淺淺浮起憂傷——也許是我太寶貴生命了,可所有人,應該都想要好好活下去罷……
𨪜𨪜「非情……」久久凝望著這雙無塵無垢的眸子,孟天揚終是微微一笑,在他唇上印落一吻。
𨪜𨪜「我答應你。保重——」車簾輕輕放落了下來。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撫著唇,上面還留著溫暖令人安心的氣息,他怔忡出神,所以沒有看到那始終呆坐著的,似乎根本沒注意孟天揚來去的七少爺眼簾一闔,眼角跌落一顆淚珠。
𨪜𨪜……
𨪜𨪜「讓城主久等了。」孟天揚走向馬車十丈外的土丘,雪衣人正負手佇立,遙望長天,月奴垂首肅立一旁。
𨪜𨪜凌霄回首,冷然道:「你弄了兩輛馬車來,是要凌某也坐車回去?哼,只怕一個月都到不了天山。」
𨪜𨪜「那倒不至於,孟某派來的這幾名車伕都是好手,良車駿馬,想來也不會太耽擱城主行程。」孟天揚笑了笑,續道:「況且,司公子不良於行,總不能勞煩城主或是這位月奴姑娘背他回去吧,呵呵——」
𨪜𨪜「你——」月奴氣紅了臉,若不是顧忌著主人在旁,她早已衝上前,痛痛快快地刺他幾劍,這可惡的風雅樓主。
𨪜𨪜寒眸一閃:「你以為凌某答應救他,就可以這般肆無忌憚了?你不怕我遷怒於他?」凌霄笑得冷峻懾人。
𨪜𨪜「城主一言九鼎,既然親口應允出手相救,自然不會加害與他。孟某若信不過城主,怎會讓他隨城主而去。」孟天揚微笑道,言語裡卻死死扣住凌霄,不容他反悔。
𨪜𨪜凌霄哼了一聲,一縱身躍下土丘,衣袂輕飄,已掠進另一輛馬車。月奴朝孟天揚翻了個白眼,也跟著進了車。
𨪜𨪜「城主慢行,孟某不送了——」孟天揚笑吟吟衝著馬車後一路揚起的煙塵喊道,隨後嘿嘿笑了兩聲,雖然兩輛馬車外表一樣華麗,但凌霄那輛車裡面,可是什麼都沒有,讓他慢慢顛回天山吧。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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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第七章
𨪜𨪜千古亙冰,萬年積雪,山風呼嘯穿梭於銀白耀眼的險峰峻嶺,捲起漫天飛絮,迷濛塵寰。天地浩瀚茫茫,宛如大道無情俯視蒼生。
𨪜𨪜冰封雪鑄的人間絕境……司非情佇立窗前,已被眼前這在江南水鄉絕對無緣得見的雄奇景致吸住了心神,冷風絲絲貫入室中,他只是下意識地裹緊暖裘,目光仍流連於那一片無邊蒼莽。
𨪜𨪜住在如此冰冷無情的地方,人也會一樣吧。那個如冰似劍的凌霄!……司非情抒了口氣,搓搓冰涼的手,關起窗戶,走回榻上坐著——
𨪜𨪜一路風塵僕僕,在他幾乎吃完那一大堆藥丸後,今日晌午終於到了天山腳下。馬車自然無法繼續前行,那幾名車伕便自行回風雅樓覆命。他和七少爺被前來接應的城中侍衛背了上山,就被安置在這小居內,眼下已是黃昏,那個凌霄卻自回城後一直未再出現……
𨪜𨪜門上兩聲輕啄,七少爺端了晚膳進來,默不出聲地張羅碗筷,臉上依然同月前那般毫無表情。
𨪜𨪜「……你不在這裡一起吃麼?」司非情坐下,見他提了空食盒離去,忍不住叫住他,同車一個月,七少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看過他一眼。
𨪜𨪜七少爺腳步不停,搖搖頭走了出去。司非情望見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也覺自己問得愚蠢,他發了會呆,心不在焉地撥弄著飯菜——那個七少爺雖然一路都不出聲,但司非情卻聽到他不時咳嗽,那日孟天揚的一掌應該很厲害罷,記得七少爺當時吐了好多血……還有每晚睡夢中,似乎都聽見他的哽咽,那強自忍抑的卻叫人心頭莫名酸澀的哽咽……
𨪜𨪜為什麼會那麼難過?司非情心裡一陣梗悶,吃了小半碗飯就沒有胃口,他放落碗筷,信步走出小居。暮色越發凝重,寒風勁烈,吹得他單薄的身子搖晃不已。路上卻不見一個人影,偌大個凌霄城靜悄悄的,竟似無人居住。他不知凌霄素來喜靜,城中人自然不敢喧嘩。
𨪜𨪜走了半晌,天色已漆黑一片,司非情身上發冷,便想回房休憩。他回過頭,不覺一愣,適才心有所思也沒去記路,眼下竟置身於一個空蕩蕩的園子裡,越過圍牆望出去黑沉沉的連綿屋簷,也分不清哪間才是自己所住。
𨪜𨪜這,好像迷路了……司非情咳了幾聲,面不禁發熱,要是大聲叫喊,豈不把所有人都喚來看他出醜?萬一被那凌霄知悉,更會譏笑他的無用。他愣了一會,坐在一側石凳上,托著臉怔忡出神——若是在總堂,自己不見了蹤影,孟天揚一定會很快找來吧……
𨪜𨪜已經一個月了,不知道你此刻在做什麼?有沒有想念我?是不是在彈《碧宵吟》,做你的附庸風雅樓主?……孟天揚俊雅含笑的眉眼浮現腦海,司非情不自知地唇角揚起淡淡笑意,身體卻因寒意瑟縮了一下。
𨪜𨪜孟天揚……我現在好冷……
𨪜𨪜「你在這裡做什麼?」無溫度的聲音突兀響起。
𨪜𨪜啊?司非情抬頭,凌霄雪衣臨風翩飛,立在身前,正用那雙冷冰冰的眼睛看著他。
𨪜𨪜何時來的?司非情臉微紅,剛才他想孟天揚實在太入神了。
𨪜𨪜「怎麼不在屋裡待著,誰讓你離開小居到處亂跑的?」凌霄見司非情沒有作答,話音更寒,適才他去小居找司非情,竟然沒了人影,卻是在這園裡發呆。
𨪜𨪜聽得凌霄訓斥般的語氣,司非情心中有氣:「我又不是你的囚犯,為什麼不能離開小居?」瞪著凌霄,不知為什麼,他就是不喜歡凌霄,不喜歡這彷彿高高在上,把世間眾生都踩在腳下的凌霄,那種似乎要主宰他人一切的高傲。
𨪜𨪜這個卑微低*的男寵,居然敢如此對他說話!凌霄目光冷得像千年玄冰,他當初怎麼會答應救這不知死活的人。冷峭一哼:「你一個人待在這裡,是想被風凍死麼?這麼想死,就不要來凌霄城,免得髒了我的地方。」
𨪜𨪜「你說什麼?」輕侮的言語讓司非情怒咳起來:「誰要被風凍死?」
𨪜𨪜「那你在做什麼?」凌霄無動於衷地看著他咳得透不過氣來。
𨪜𨪜掩唇盡力封住似要衝出口腔的熱流,司非情深深喘息了兩下,猛地想起孟天揚叮囑過他不要再頂撞凌霄,他勉力壓下胸中憤懣,道:「我只是迷路了。」別過頭不看凌霄,肯定又會被他嘲諷一番吧。
𨪜𨪜冷冷盯著一臉忿忿不平的司非情,片刻,凌霄一轉身:「跟我來。」
𨪜𨪜****
𨪜𨪜好凍!司非情情不自禁抱緊了自己,這是什麼地方?空曠的石室裡只有一幾一凳,四面牆壁連同屋頂竟是光溜溜的連成一體,與其說是石室,還不如說石洞更為貼切。白色霧氣不斷自地面四周升起,冷!透徹肌膚骨節的冷!
𨪜𨪜「這點冷就受不了麼?」凌霄薄削的唇勾起一絲譏誚,微微冷笑在石室中迴響:「從今日起,你每天晚間都要抽兩個時辰來這裡練功,我現在就把普善心經傳給你。拿去!」
𨪜𨪜薄薄的一本絹冊拋入司非情懷裡,凍得輕顫的指尖打開書頁,滿眼都是看不懂的穴位圖解,還有全篇詰拗難明的文字。
𨪜𨪜「像你這樣毫無武學根基,只怕什麼也看不明白,哼,過來罷。」凌霄坐在唯一的石凳上,看著迷茫無措的司非情,輕視之餘也不禁皺起眉,他真是失策,帶了個大麻煩回來,被司非情頂撞不說,今後還得每天陪著他練功。
𨪜𨪜忍著越來越盛的陰寒,司非情認認真真地聽凌霄詮解,凌霄倒也半點沒有敷衍,講得極是詳盡。待教完他陽明經的走勢,凌霄甚感意外,他原預計都要好幾個晚上司非情才能將這一篇領會,卻不料眼前這個病怏怏的男子悟性竟是出奇的高,不由看了他一眼。
𨪜𨪜這一看,卻見司非情全身不住顫抖,臉色雪白一片,嘴唇青紫,顯是不堪寒氣。凌霄眉尖微蹙,突然站起身:「今天便到這裡,回去罷。」
𨪜𨪜司非情一直強撐著,聽他這句話,如蒙大赦,心神登時鬆懈下來,才覺得雙腳凍到麻痺,連步子都邁不開。他不想讓凌霄嘲笑,一咬牙,硬是拖著腿慢慢前行。
𨪜𨪜「你這樣到天亮也走不回去。」凌霄冷眼瞧了半晌,冒出一句。
𨪜𨪜還不是你把我帶到這個鬼地方凍的!司非情暗自氣悶,卻實在冷得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一聲不吭,只是繼續小步移動著。
𨪜𨪜驀然腰間一緊,凌霄右手抓住他衣帶,身影一晃,已帶著司非情飄出石室,接連飛縱。
𨪜𨪜做什麼?司非情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待要開口,疾行中寒風刮面,噎得他說不出話來。猛地停了下來,卻已回到他所住的小居裡。
𨪜𨪜凌霄一揮袖推開房門,將司非情往床上一扔,拍了拍衣袖,冷冷道:「明日晚膳後不許亂跑,不然迷路了沒人送你回來。」旋身離去。
𨪜𨪜司非情被他一拋,頭腦暈了半天才回過神,他咳了幾聲,拉過棉被蓋上,但之前委實凍得太過厲害,裹緊全身,仍止不住手腳打顫,牙齒也不停格格作響。他心底一陣難受,若在風雅樓,哪會如此受氣,凌霄分明是故意折磨他。
𨪜𨪜忽然房內一亮,他一驚回頭,見七少爺捧了燭台進來。「……你,你還沒有睡?」司非情勉強擠出一句,現在已是三更半夜,這七少爺卻來做什麼?
𨪜𨪜七少爺望著他凍得又青又白的臉,也不說話。司非情微起懼意,他雖然不忍見七少爺被孟天揚那般懲罰,但對他那日的暴行始終心有餘悸,一時僵住。
𨪜𨪜放下蠟燭,七少爺一聲不響走了出去。司非情鬆了口氣,掙扎著起身想將房門關上。剛坐起身,那七少爺又走進,手裡抱了個火盆,裡面滿滿一盆木炭,當是剛添上的。他將火盆放在司非情床腳,屋內立時溫暖起來。
𨪜𨪜司非情動了動唇,卻不知該說什麼。七少爺默默地撥旺炭火,火光映著他艷麗容顏,在臉側投落一片陰影,突然他被煙塵嗆到,連連咳嗽。
𨪜𨪜「沒事吧?……你的傷是不是還沒有好?我這裡還有些藥……」
𨪜𨪜「……死不了……」七少爺月餘來第一次開口,倒叫司非情一呆。
𨪜𨪜七少爺靜靜望著火苗,片刻,緩緩道:「你是唯一問起我傷勢的人……」他突地一笑:「想不到居然是你。呵」一擦手上炭灰,站了起來。
𨪜𨪜他看著司非情有些迷惘的神情,又笑了笑:「你怎麼不恨我?還要替我向樓主求情?」也不等司非情回答,續道:「我倒寧願你要樓主殺了我——」
𨪜𨪜「為什麼?」司非情睜大眼,倒忘了寒意:「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活著不好麼?」
𨪜𨪜他一臉驚異,實在想不通怎會有人甘願捨棄性命,姐姐如此,而今這七少爺也是——
𨪜𨪜七少爺凝望他明淨雙眸,終是搖搖頭:「你不懂的……」他歎著氣向外走去,手搭上房門時又停了腳步,背對著司非情:「我跟了樓主四年……沒料到最後反而是你救了我……算了,不說了……」
𨪜𨪜司非情瞧著房門在他身後關起,心中似乎隱隱明白了什麼,卻又理不清楚,只覺一股莫名惆悵泛上胸臆,辨不清是什麼滋味。怔怔盯著火盆,也沒了倦意。
𨪜𨪜****
𨪜𨪜已是正午了?司非情醒來時,七少爺已張羅好午膳,服侍他梳洗後便退了出去。司非情昨夜想了許久,也沒睡好,此刻仍有些泛悃,吃了幾口就停箸,喝著剛沏的香茶,眼光落在那本薄薄的普善心經上——這真的能挽回自己早逝的生命麼?就為了它,就為了自己,那溫文可親的孟天揚雙手染了多少鮮血?……
𨪜𨪜他惘然良久,坐回床頭,依循心經圖注及凌霄昨日所授緩緩調理氣息。呼吸在一片清明中漸變輕悠,暖洋洋的溫意慢慢充盈胸腹,心竟不可思議地安寧沉靜下來……
𨪜𨪜循環兩個周天,司非情張開眼,只覺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輕鬆舒暢,原先那少許陰寒酸痛已消失無蹤。他又驚又喜,看來孟天揚說得沒錯,這心經確有奇效,待他盡數融會貫通,當能不再受心疾糾擾。一時心中歡喜之極,直想衝出去大喊大叫一番,當下收起心經下床,一路奔出小居,寒風吹在身上,也不覺凍,眼中望到冰天雪地,崇山峻嶺,都可愛到了極點。
𨪜𨪜——終於可以像普通人一樣活下去了!可以和孟天揚一起活下去了!和孟天揚一起……
𨪜𨪜虛弱的身體經不住過度奔跑停了下來,心卻仍激盪不已,司非情一邊咳嗽,唇角帶著笑,他終於可以活下去了!
𨪜𨪜呼吸平復過來,他打量四周,竟覺得這清冷無甚人氣的凌霄城也十分誘人,正要好好熟悉一下環境,免得再迷路,被人恥笑。他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居然又來到昨夜那個園子裡。
𨪜𨪜昨晚天色黑暗,司非情也未細瞧,眼下見園中空曠,東側卻有個極大水池,霧氣氤氳瀰漫。他走近伸手一探,原來是個天然溫泉。
𨪜𨪜這冰雪世界怎會有溫泉?司非情只覺匪夷所思,但也不去想那麼多。他月餘來車馬顛簸,行程中沐浴不便,只能用些湯水擦拭作罷,還沒有好好洗個一個澡,這熱氣蒸騰的溫泉叫他不禁心動,見四下無人,司非情除了鞋襪,坐到池邊,雙足伸入水中,暖意頃刻從腳底升起,他愜意地歎了口氣。
𨪜𨪜雙腳拍打出幾串水花,彷彿兒時在家中小塘中戲水……司非情淺淺笑著——
𨪜𨪜「你好大的膽子,敢擅入主人溫泉——」女子冷厲的嬌斥響起,卻不是月奴的聲音。
𨪜𨪜司非情抬頭,池對面凌霄正冷冷望著他,身後跟著四個冷艷女子,月奴亦在其中。四女手裡各自捧了衣物和沐浴用具,顯是正準備伺候凌霄來此入浴,卻發現被人搶了先。
𨪜𨪜這,……司非情眨了下眼,還未說話,剛才呵斥他的那名女子向凌霄恭聲道:「主人,風奴這就把這廝的雙腿剁了——」
𨪜𨪜什麼?司非情眼睛大睜:「只不過浸了下水,你就要把人的腿砍掉,那若是在這裡沐浴,豈不是要殺人了?」怎麼這些人都如此不將他人的性命當一回事?
𨪜𨪜「沒錯!」那風奴美艷臉上騰起殺氣:「上次有個不長眼的僕役跌進池中,就被處死。誰叫他玷污了主人沐浴的地方——」
𨪜𨪜「太過分了!」司非情原先的好心情蕩然無存,怒氣一升,他咳個不停:「你若嫌這裡的水髒了,可以換個地方洗啊,咳咳,可人被你殺了,還能再換條命嗎?——」
𨪜𨪜「放肆!」風奴臉色陰沈,她可是位列主人風花雪月四名貼身侍婢之首,連主人都不曾如此訓斥過她,怎嚥得下這口氣。將手中衣物往雪奴懷裡一塞,拔劍出鞘。
𨪜𨪜「風奴,誰許你動手的?退下。」一直沒出聲的凌霄突然開口,聲音冷冰冰的一如往日,也聽不出什麼喜怒。
𨪜𨪜風奴恨恨瞪著司非情,卻也不敢違命,還劍入鞘,垂手立到一旁。
𨪜𨪜「這次念你初犯,我不來追究,若有下次,我便斷你一手一足。」凌霄俊美的唇邊噙笑,眼神卻銳如劍鋒:「我只是答應替你續命,至於你是殘是廢,哼哼,那孟天揚也沒有話說罷。」
𨪜𨪜「你——」司非情捂著嘴猛咳,氣得說不出話來。心底實在不明白,姐姐怎會為這麼個冷血無情的人枉送性命。他也不等喘息平定,便用衣擺擦乾雙腳,穿上鞋襪站起身,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
𨪜𨪜「還有,我昨晚不是叫你不要亂跑的麼?」凌霄冰石般的眸子盯著司非情黛青背影。這個男寵簡直越來越無法無天,居然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也不知那風雅樓主怎地會迷戀這麼個樣貌平平又不溫馴的病危男子。
𨪜𨪜司非情在衣袖裡握緊拳頭,從來不知道生性溫和的自己竟會有如此氣憤的時候,他硬聲道:「你只是叫我晚膳後不許亂跑,現在還是白天,我為什麼不能出來走動?」頭也不回地走了。
𨪜𨪜凌霄冷冰冰的視線跟著他轉出園子,也不說話。那四婢面面相覷,都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從未見到有人敢如此當面頂撞主人,而更絕的是,主人竟然還任由那人平安離去——
𨪜𨪜****
𨪜𨪜這個凌霄!司非情一直走回房中,怒火方平息下來,他咳了幾聲,適才太過生氣,連心口都隱隱作疼,服了丹藥才緩過勁。他坐在幾邊,看著案上的焦尾琴,不由又想起孟天揚的囑咐,一陣發悶,雖然知道自己此刻命懸人手,激怒凌霄實是大大不智,但面對那高傲無情,蔑視蒼生的凌霄,他就是忍不住怒氣。或許是內心深處,始終對害他家破人亡的凌霄心存芥蒂罷。
𨪜𨪜他怔了半晌,終於長長歎了口氣,甩了甩頭。他只不過是來求醫,但等學完心經便即刻下山,何必去為凌霄心煩。想通此節,司非情心情平靜了許多,十指滑過琴弦,錚淙聲響——許久沒有好好彈一曲了,在車中時,哪能靜下心來撫琴。
𨪜𨪜琴音悠悠蕩了開去,洗去煩惱,滌盡塵埃,忘卻人世間一切紛爭困擾……司非情低眉斂目,沉醉在自己的方寸天地之間。
𨪜𨪜這樣的琴聲……凌霄衣白勝雪,負手佇立門前,素來寒冰似的雙眼盯注在陶然忘我的司非情身上,目光微含訝意——這卑*醃髒的男子怎會彈出如此清幽空靈,不染纖塵的高潔琴音?……
𨪜𨪜他方沐浴完畢,便聽得一陣如天籟般蕩滌人心的琴聲隨風縹緲,叫人心曠神怡。他陶醉之餘也驚詫城中何時出了這般樂道高手?好奇心起便一路循聲而來,誰知彈琴之人竟是他一向輕*的司非情。
𨪜𨪜眼前這淡然含笑的、寧謐得令人不欲驚擾的司非情……凌霄冰眸微微瞇了起來,他好像是看走眼了……
𨪜𨪜輕按琴弦,抹出一縷餘音,司非情淺笑著放落雙腕——
𨪜𨪜「怎麼不彈了?」只覺意猶未盡,凌霄不假思索地道,話出口,卻自己都呆了一下。
𨪜𨪜呃?!司非情這時才發現門前的凌霄,一驚之後,瞪著他,也不答話。他跑來做什麼?
𨪜𨪜兩人一時對視著,房內寂靜一片。
𨪜𨪜微皺了下眉,凌霄跨進房裡,淡淡道:「看不出,你還能彈琴——」
𨪜𨪜「那你現在已經看到了,可以走了吧?」司非情沒什麼好氣,剛有的一點好心情又被破壞殆盡。
𨪜𨪜凌霄眼光又冷了起來,適才那句已是他前所未有的稱讚,這男子非但不感激,還給他臉色看。他寒聲道:「我的來去何時輪到你來置喙?」
𨪜𨪜司非情也皺著眉,卻也無言以對,他的確是住在凌霄的地方,哪管得了屋主行蹤。他取過絲巾蓋住焦尾琴,輕咳兩聲,慢吞吞道:「我想要休息片刻,你還在這裡麼?」
𨪜𨪜居然對他下逐客令!凌霄目如墨冰,看了司非情半晌,旋身道:「跟我去石室。」
𨪜𨪜「……不是晚膳後才去麼?」司非情一愣,他還想先睡一陣養足精神,再加多幾件衣服,不然又會被凍得半死。
𨪜𨪜凌霄回過頭,露出司非情最反感的譏笑:「你倒是對自己的病一點都不著急啊,還這麼悠閒。哼,我可不想留個無用之人在凌霄城長住,浪費我的時間和糧食。」一揮衣袖逕自走了出去。
𨪜𨪜如果,如果自己有武藝,絕對會衝上去給他一拳!司非情狠狠一咬牙,跟在凌霄身後。不過凌霄的話雖然可惡,倒也提醒了他,他一定要日夜苦練,早點離開凌霄城!早點離開這令他厭憎不已的凌霄!



𨪜𨪜
𨪜𨪜第八章
𨪜𨪜「都明白了?」凌霄坐著石凳,冷淡依舊地問道,冰寒的眼底卻掩不住激賞。真是想不到,這看似病弱無用的司非情居然天資穎悟,不過個半時辰就已理清陰維、少陽兩路經氣運行走向,而且不像昨晚那般一竅不通,許多疑處他只需稍加點撥,司非情便能觸類旁通。倒是一塊未經琢磨的良璞美玉,如果不是天生心疾的限制,此刻的司非情想必已非池中物。
𨪜𨪜嘴唇已凍到發麻,司非情點著頭恩了一聲,態度甚是恭謹。雖然很討厭凌霄,但自幼家訓要尊師重教,眼下凌霄正在傳授他心經,也勉強算是他的師父罷,司非情倒不願失了禮數。
𨪜𨪜「時間還早,再學多一路手三焦經——」凌霄翻過一頁,瞥見司非情瑟瑟發抖的身子,一蹙眉:「很冷麼?」
𨪜𨪜「……有一點……」司非情硬是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心頭微微冒火:他已經抖得快站不住了,凌霄還來多此一問。
𨪜𨪜眉頭皺得更深,凌霄突然站起:「你坐下罷。」看司非情搖搖欲墜的樣子,恐怕再站多一刻,就要癱倒在地了。
𨪜𨪜「不,不用了。」牙齒打著戰,司非情搖了搖頭:「我站一會沒關係——」
𨪜𨪜難得的好心卻被拒絕,凌霄冷冷一哼:「你都凍得半死不活了,還逞什麼強?呵,難道待會還想要我像昨天那樣送你回去麼?」
𨪜𨪜「什,什麼半死不活的?要不是你帶我來這裡,我怎麼會凍成這樣?」司非情聽他說得刻薄,怒火又被挑起,也顧不得尊師之道,瞪著凌霄嘴角那絲淡淡譏誚,氣道:「你若看我不順眼就直說好了,為什麼要找這麼個鬼地方來折磨我?我,——」心中憤慨,只是他也想不出什麼尖酸的話來罵,雙拳一緊,怒視凌霄。
𨪜𨪜他一口氣地發洩怒意,凌霄卻不動聲色地聽著,最後一挑眉:「說完了沒有?」冰冷的眸子在司非情面上一轉,猛然揚手扇了他一記耳光。
𨪜𨪜司非情啊了一聲跌倒,凌霄知他孱弱,這一巴掌沒用半點內力,但仍是力道十足。司非情蒼白臉頰立時腫起數道青紫指痕,眼前陣陣發黑,他胸間氣血翻騰,幾乎要咳出血來,連忙摀住嘴,卻覺口中腥甜,一線血絲已滲出指縫滴落。
𨪜𨪜耳際轟鳴中聽到凌霄切冰斷雪地道:「這是教訓你目無尊長,你當這裡還是風雅樓麼?那孟天揚也真是莫名其妙,居然將個男寵慣成這般不知天高地厚,哼,既然我帶了你回來,少不得好好調教你,免得日後你怎麼死都不知道——」
𨪜𨪜司非情腦海仍一片昏沉,也不明白凌霄說什麼男寵,但聽他話裡辱及孟天揚,竟不知哪來的力氣,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一擦唇邊血跡,道:「不許你說他壞話。」
𨪜𨪜不許?生平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字,凌霄不怒反笑:「你憑什麼不許,恩?」一手輕輕抓住司非情肩頭,將他按回石凳上坐著,冷笑道:「若非看你資質不錯,是個可造之才,我才懶得管你——」
𨪜𨪜「誰要你管?放手!」司非情邊咳嗽,邊抓住凌霄手腕使勁拉扯,想掙脫他的壓制,但凌霄手掌微一用力,司非情肩上便如壓了巨石般難以動彈。他又痛又氣,急怒中也不及細想,一低頭向凌霄手上咬落——
𨪜𨪜凌霄料不到他會開口咬人,一時大意,竟被咬個正著。他功力自然反彈震開了司非情,見手背一圈深深牙印,目光登時沉黑,還從沒有人能傷到他。一把拎起司非情衣襟,鋒芒銳利的俊臉泛起森然笑容:「好,你夠膽!我若不能讓你乖乖聽話,就不叫凌霄!」
𨪜𨪜胸悶得快要窒息,司非情不住咳喘著,卻仍一臉倔強:「你又憑什麼要我聽話?咳,你武藝高強就可以隨意欺凌別人了嗎?那跟地痞惡霸有什麼區別?……」他少與人接觸,其實也沒見過真正的惡人,只不過以前在家時聽下人繪聲繪色地說過,但此刻哪管得了這許多,盡數搬將出來。
𨪜𨪜凌霄目如玄冰盯著司非情,見他臉色痛苦,但確實無半分駭怕,雖氣他頂撞冒犯自己,倒也不禁欽佩他的膽量。倏地鬆手,司非情坐倒在地,大口喘息,原本明淨無垢的眼裡怒火騰燃——凌霄!……
𨪜𨪜瞧見他眼中怒意,凌霄反而微微一笑,這個叫司非情的男寵,雖然病得弱不禁風,卻是悟性奇高,又彈得一手超凡脫俗的絕妙好琴,琴為心聲……若不是心淨無塵,虛懷若谷,又何來那份無畏無懼與他對峙——微仰首,凌霄笑聲朗朗迴旋石室。
𨪜𨪜捂著心口,司非情不解地睜大眼眸,想不到他那樣辱罵一通,凌霄居然還笑得如此歡暢……驚訝之下,倒忘了生氣。
𨪜𨪜「起來罷,我送你回去。」凌霄拉起司非情,將心經放回他袖裡,觸到他冰冷顫抖的手掌,眉心一緊:這室中寒氣對體弱的司非情而言,或許是太過強烈了些,要他一時間適應確實不大容易……
𨪜𨪜他難得一見的和顏悅色令司非情一時不知如何反應,直到凌霄手搭上他衣帶才如夢初醒,急急道:「不用了,我自己認得路,啊——」
𨪜𨪜凌霄手一伸,毫不費力將他打橫托起,淡然道:「你現在連爬都沒力氣了,認得路又有什麼用?」一晃出了石室。
𨪜𨪜他說得難聽,卻是實情,司非情也無從駁斥,只得暗自生氣。冷風拂面,先前被掌摑處又辣辣作疼。他從小到大,家人一個手指都不敢碰他,孟天揚亦對他呵護備至,今日破天荒挨了凌霄一記耳光,心中實是委屈到了極點,剛才光顧著發怒,此刻靜下心,不由氣苦。
𨪜𨪜正自神傷,已到了小居。這時將近黃昏,七少爺正在打掃房間,見凌霄抱著司非情大步走進,吃了一驚。凌霄看也不看他,逕直將司非情放落床上。司非情顫巍巍地裹緊被子,背過身不願去看他。
𨪜𨪜凌霄望著他在被中仍顫慄不已的背影,吩咐七少爺去準備盆湯替司非情沐浴,一搖頭自行離去。
𨪜𨪜待得浸泡了半個時辰熱水,司非情寒意稍減,不似先前那般抖得厲害,七少爺替他擦乾頭髮身子,換了衣衫,默默收拾了浴具出房。司非情躺在床上,摸著腫脹的臉,一陣煩惱。
𨪜𨪜房門突然被一腳踢開,一個美艷女子沉著臉走進,手一揚,將一床棉被扔在司非情腳邊,也不說話。
𨪜𨪜「……你,這是做什麼?……」司非情見是日間那個凶狠的風奴,驚疑不定。
𨪜𨪜風奴冷俏的眼睛一翻:「看不到我給你送棉被嗎?哼,這麼愚蠢,真不明白主人怎麼會對你青眼有加。」
𨪜𨪜啊?那個凌霄怎地良心發現了?還以為他存心想凍死自己呢!司非情怔了一下,也不知說什麼好。
𨪜𨪜風奴瞧見他呆愣的樣子,更是說不出的鄙視:「真是枉費我家主人一片心意,主人肯讓你去石室練功,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居然還敢對主人無禮——」想起適才看到凌霄手背那一圈牙痕,她麗容越發陰沈,如果不是顧忌主人,她早就把司非情拖出去宰了。
𨪜𨪜「那個冷冰冰的地方有什麼好的?」風奴咄咄逼人,司非情也不免有氣:「我都快被凍死了,難道還要感激他?」
𨪜𨪜「所以說你愚蠢,你以為是普通石洞麼?嘿,那些白霧是地極萬年玄冰滲漏的精華,可以駐顏延壽,若在洞中修習內力,更可事半功倍。除了你,主人還沒有讓別人踏進一步。你卻還這般不識好歹。哼哼……」
𨪜𨪜?!司非情一震,也無暇理會風奴嘲諷,心中亂到及至,原來,原來凌霄是一番好意……一時千頭萬緒紛沓而至,連風奴何時離去也未注意。
𨪜𨪜——原來如此,倒是錯怪了凌霄!錯怪了那個冷冰冰的凌霄……
𨪜𨪜****
𨪜𨪜日色復明,薄金光芒灑落峰嶺,折出萬千陸離。
𨪜𨪜輕撥琴弦,司非情心神卻凝注在窗外莽莽冰雪,明淨的眼裡染上些微迷惘——凌霄!不是應該很鄙夷他的麼?為什麼要這樣盡心盡力地救他?只是為了在藏花館的一句承諾嗎?……
𨪜𨪜姐姐,你為之殉情的凌霄就是我眼前的這個人嗎?我想應當是,除了他,還有誰能一眼奪去你的心?姐姐你,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啊……只是,你們怎會相識?你又怎會為他至死不悔?雖然他確實出眾,可姐姐你捨棄的,是自己的生命啊!為了另一個人,值得麼?至於麼?……
𨪜𨪜琴音帶著淺淡憂傷,悵然飄蕩。
𨪜𨪜悠悠地,一縷簫聲揚起,清遠幽長,宛若無窮盡的冰海雪原綿延不斷,和著空靈雅潔的琴音,竟是無比契合。
𨪜𨪜凌霄?曲終人現,司非情看著門前雪衣翩飛的男子,一時無語。
𨪜𨪜放低洞簫,凌霄悠然負手於背,原本銳利得令人不敢直視的俊美容顏似乎因方才一番琴簫合鳴略有緩和,薄唇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有心事?」
𨪜𨪜搖搖頭,司非情有些怔忡,想不到凌霄笑起來竟是如此好看。
𨪜𨪜「在看什麼?」凌霄眉一挑,這司非情,有時強得氣人,有時卻又呆得可以。
𨪜𨪜「……你笑的時候真好看……」司非情愣愣地脫口而出,瞧見凌霄一怔後眼神轉為凜冽,登時驚覺,吃吃道:「這個,我的意思是,是……」面倏地緋紅,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意思了。
𨪜𨪜皺著眉,幾時有人敢對他的相貌評頭品足?但望見司非情臉上清晰的指印,凌霄糾結的眉心舒展開來,若司非情也懂得那一套察言觀色,阿諛奉承,他早將他丟過一邊了。
𨪜𨪜「今天就在這裡學罷。」凌霄進屋,拉過張椅子,衣袖一拂,在琴案對面坐下:「既然你受不了凍,以後再去石室算了。」
𨪜𨪜「這,我沒關係,還是去石室好了。」司非情臉頰紅暈剛剛褪去,又覺有些赧然,小聲道:「我昨晚聽風奴說過了,先前是我誤會了你,對不起……」
𨪜𨪜他與凌霄相識至今,也不知頂撞過多少次,如今突然賠起不是,凌霄頗感意外,見他低垂著頭,不覺莞爾:「怎麼?捨不得那個鬼地方了?」冰冷的眼裡微露笑意,這個高傲倔強的司非情認錯倒是誠懇,的確是性情中人。
𨪜𨪜司非情想起昨天大罵凌霄的言語,不禁漲紅了臉,囁嚅著說不出話。見他窘迫之極,凌霄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心念電般閃過——這好像是他生平第二次笑得如此歡愉,第一次便是昨日在石室中……
𨪜𨪜睜大了雙眼,司非情被他笑得不知所措,心裡隱隱覺得凌霄似乎跟最初那個冷血無情的冰一樣的人有些不一樣了,但究竟是哪裡不同,他也說不上來……
𨪜𨪜「好了,走吧。」收了笑,凌霄跨出房門,司非情隨即跟上,一白一青的影子迤儷拖在身後。
𨪜𨪜****
𨪜𨪜默默奉上兩杯香茗,七少爺垂手離開院中,在進自己小房時卻回頭望了一眼院中石几邊相傍而坐撫琴鳴簫的兩人,艷麗的臉泛起複雜神色,但最終恢復了面無表情,雙拳卻不自禁地握起——
𨪜𨪜這樣的情景已有多長時間了?彷彿從一個月前,司非情就和那個什麼凌霄城主形影不離,石室練功在一起,回小居後仍繼續在談論著他聽不懂的武學,或是琴簫合奏……
𨪜𨪜一捻指,止弦收音,司非情笑道:「已經彈完三曲,現在該教我陽矯經的走勢了,我想今天就學完它,明日便可以學下一篇了。」拿出心經,翻到最後幾頁。
𨪜𨪜淺啜一口香茗,凌霄放落茶杯:「也好。」望著面前神采靈動的青衫男子,嘴角微微含笑:他果然沒有看錯,司非情確是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又心志堅毅。自從知道石室的妙用後,司非情恨不得日夜待在那裡,每次還是他怕他禁受不住寒氣,將他拖了回來。不過短短一月,司非情便已參透了他人恐怕要年餘才能領悟的武學奧義,體質更是大大改善,早已聽不到咳嗽聲,昔日的蒼白孱弱也已消失無痕,唯有雙眸明淨依然……
𨪜𨪜細細講解著經文,凌霄心頭竟微微掠過一絲失落——應該不用多久,司非情就可以身負絕學,輕輕鬆鬆地下山了罷,回到那個風雅樓主身邊……
𨪜𨪜不經意間,墨冰寒眸已凝視司非情沉醉在武學新境界裡而光彩流轉的晶亮雙眼——這樣一個不染纖塵的人,怎麼可以讓他重新流落到骯髒紛擾的江湖中去?怎麼可以讓他凌霄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再度淪為供人狎玩的男寵?即便那孟天揚再怎麼喜歡他,身為男子,想來司非情起初也是迫於無奈才接受此等屈辱……
𨪜𨪜「……你在想什麼?」久久聽不到凌霄說話,司非情詫異地將視線抬離絹冊,卻見凌霄恍惚出神。
𨪜𨪜思緒回籠,凌霄淡然一笑,站起身,遙望綿綿冰雪與天地連延一片,不知何處是起始,也不知何處是盡頭……驀然回首,盯著司非情:「你可想跟我學劍?」
𨪜𨪜「學劍?!」司非情眼裡閃著興奮,他月餘來研習心經,如同進入一個全新天地,只覺樣樣神奇而充滿誘惑,便像從前初學琴藝時深陷其中,聽凌霄肯教他練劍,如何不喜?何況孟天揚曾說過凌霄劍術宇內無敵,光看那月奴身手便可想而知。只是——
𨪜𨪜「我都沒看你用過劍。」也從沒見凌霄身上帶劍。
𨪜𨪜「想看麼?」凌霄瞥了眼一臉期待的司非情,緩緩伸出右手。
𨪜𨪜瑩白光潔的手掌,修長完美如玉雕的手指,秀氣得更像文人雅士舞筆弄墨的手——
𨪜𨪜薄削唇角勾起冷峻笑容,俊美面龐剎那籠上銳利鋒芒,凌霄全身散發森寒劍氣,右手泛出一層淡淡寒光,揮手間,凌厲的破空聲呼嘯而起,撞向十餘丈外一面冰壁。
𨪜𨪜漫天冰屑立時迷濛了司非情眼瞳,待一切散盡,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原本那面冰壁處已是一片空白。
𨪜𨪜輕輕彈落衣上塵埃,凌霄悠閒地坐回石几邊:「那就是我的劍。」
𨪜𨪜「……怎麼可能?」司非情喃喃道,血肉之軀怎能將冰石化為齏粉?況且凌霄和那冰壁間相隔幾有百步之遙。他搖了搖頭,但事實放在眼前,卻不由他不信。
𨪜𨪜「為什麼不可能?你若有心去練,有什麼不可能的?」凌霄淺笑:「我四歲練劍,到如今已有三十年,以手代劍有何不可?
𨪜𨪜「你可以教我麼?」司非情總算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有些不相信地看著凌霄,他真的肯教自己?
𨪜𨪜一展袖,凌霄立起身:「你在城中時,隨時都可以找我學劍……可要好好學,我可不想教個平庸的徒弟。」走了兩步,一頓續道:「不過你也不用改口叫我師父,我不習慣——」
𨪜𨪜司非情還沉浸在突來的喜悅中,呆立院中。凌霄雪衣飄揚已走出小居,冰眸閃動——司非情,浸淫劍道應當可以讓你忘卻那些紅塵羈絆。你,更適合留在凌霄城,留在我的身邊……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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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第九章
𨪜𨪜「錚」的一聲,凌霄一指彈上雪亮劍背,司非情手腕劇震,劍噹啷墜地——
𨪜𨪜「這一招我還是練不好,都第四遍了……」司非情有些懊惱,撿起劍,如水晶般幾近透明的劍身在石室白霧中泛著冷冷光華。那是凌霄十年前用的兵刃,兩天前第一次學劍,凌霄便拿了此劍給他。
𨪜𨪜「再來過。」凌霄神色清冷,嘴角卻微微揚起。如他所料,司非情一涉足劍道,便立即癡迷其中,這兩日除了練習心經,餘下的時間都纏著他學劍,倒似個剛發現新玩具的孩子一樣樂此不疲。不過,這比他年幼十多歲的司非情本就是個不通世故的大孩子罷了,雖然頂撞他的時候一點也不示弱……
𨪜𨪜望見凌霄冰寒的眼裡漸浮笑意,司非情臉一紅,凌霄是不是又在笑他的愚笨?好像自他學劍以來,凌霄時不時地會露出微笑,越來越不像他最初在藏花館認識的那個如冰似劍的凌霄了……不知道凌霄到底在笑什麼?
𨪜𨪜他的面紅無措讓凌霄笑紋更深:「怎麼了?忘記招式了麼?要不要我再教多一回?」
𨪜𨪜「啊?沒有。」定下心,司非情力貫劍身同凌霄拆起招來,寒芒吞吐間竟隱挾風雷之勢,雪白與黛青身影在霧氣裡倏忽隱現。
𨪜𨪜「第十一招——」伴著凌霄一聲清叱,劍頓在他雙指之間:「比昨日進步多了。」讚許一笑,凌霄放開了劍身。激賞之餘,也不禁微微閃過一絲已在心頭盤旋數日的詫異——想不到那琴聲淡泊無爭的司非情一旦運起劍來,居然縱橫開闔,氣勢強勁懾人之極,實是大出他的意料。
𨪜𨪜再度深深望了眼正在調勻氣息的司非情,凌霄墨色玄冰般的雙眸益發幽邃——司非情,這才是長久以來被禁錮在病弱身軀內的真正的你麼?如果沒有來凌霄城,或許你到死都是那麼軟弱,那麼淡然……而我,是不是正一層層剝開你的外殼……你,究竟還有什麼是我所未發現的?是我所不知道的?……
𨪜𨪜你,竟讓我第一次如此渴望去完全瞭解一個人!司非情……瞳孔驟然收縮,凌霄直視面前鬢角微汗卻神采飛揚的年輕男子——
𨪜𨪜「……明天再練罷。」猛轉身,凌霄步出石室,外表冷淡依然,胸口卻翻騰著,怎麼會這樣?他竟然為了一個相識僅短短月餘的人亂了心緒!他,凌霄,幾時會因外物擾了清明?現在的他,太不像自己了!
𨪜𨪜眼眸瞬間凝寒,絕不能讓司非情左右他的心神!凌霄衣袖飛舞,一路頭都不回地揚長而去。
𨪜𨪜「……」司非情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前一刻凌霄還和他有說有笑,怎麼突然就丟下他走了?自己有哪裡得罪他了嗎?獨自發了陣呆,司非情放棄地一搖頭,自行返回小居。
𨪜𨪜虧他先前還覺得凌霄與初識時有所不同,結果還是冷冰冰的老樣子!司非情走在路上,腦間儘是凌霄最後離去時那冰冷森寒的眼神。
𨪜𨪜****
𨪜𨪜回到臥房,想著凌霄的異樣,司非情仍有些悶悶不樂,突聽門上敲了兩聲,七少爺拿了封信走進:「方纔月奴送來的,說明日午前再來取回信。」他將信放落案上便轉身離房。
𨪜𨪜月奴?司非情訝然拆開信紙,啊的一聲:「是孟天揚——」原來是風雅樓下屬奉命送來的信,他又驚又喜,之前那些微不快登時一掃而空。
𨪜𨪜七少爺已到門口,聽到他這聲歡呼,腳步一頓,全身微微顫抖起來,忽地啞聲道:「樓主他,有沒有提我?……」話音未落,抖得越加厲害,他一低頭便要奔出。
𨪜𨪜「有啊——」司非情一目十行,匆匆一覽已知大意,都是孟天揚關懷思念的話語,倒確實有一句提到七少爺,卻是問他是否再有所不軌。雖知七少爺看了只有更加傷心,但瞧他眼下痛楚,司非情也顧不得許多了。
𨪜𨪜回過頭,七少爺臉色蒼白:「你不用騙我,樓主都恨死我了——」
𨪜𨪜「是真的,你自己過來看。」
𨪜𨪜七少爺慢慢走近,望著司非情遞來的信紙卻不接,半晌,澀然道:「我不識字。」見司非情露出驚愕表情,他笑了笑:「我家裡窮,兄弟姐妹又多,九歲時就給賣到相公館裡,盡學些吃喝玩樂,討人開心的東西,這大字是一個都不識……你給我信,我也看不懂的。」他神色略帶淒涼,目光卻死死盯在紙上,一眨都不捨得眨。
𨪜𨪜司非情也不曉得相公館是什麼,但料想不是甚好地方,他怔了一會,取過案頭筆墨,在白紙上寫下孟天揚三個字,遞給七少爺。
𨪜𨪜「是什麼?」
𨪜𨪜「孟天揚的名字。」司非情淺淺一笑,逐個指給他看。
𨪜𨪜七少爺瞪著那墨跡未乾的三個字,臉上的肌肉都輕輕抽搐著,猛然抬頭:「這張紙我可不可以拿回去?」
𨪜𨪜他滿臉緊張企盼,司非情一愣笑道:「自然可以——」
𨪜𨪜七少爺面上頃刻有了神采,一躬身快步走回小房。司非情見他將那張紙緊緊攥在手裡,似乎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力,一陣惘然。但隨後靜了心,細細再看書信,那孟天揚字裡行間,噓寒問暖,又恐他有否水土不服,倒似真當他是小孩子一般。司非情嘴角不禁揚起笑容——
𨪜𨪜這孟天揚,還是那麼呵護可親……一股暖意漸漸圍繞週身,司非情提筆回信。他的心疾可說已然根治,不過如今才剛受領凌霄出神入化的劍術,怎捨得就此下山?
𨪜𨪜多逗留些時日學劍,孟天揚應當不會生氣罷。司非情擱筆,小心吹乾墨跡,封好信箋——他也想要有一身武藝,以後就不用老是麻煩孟天揚戰戰兢兢地保護他了。孟天揚,也一定會喜歡他能照顧好自己的……
𨪜𨪜我想要讓自己變強!我,想要給你一個驚喜!……重新拾起孟天揚的信,一遍遍地看著,眼前彷彿就是孟天揚俊雅的容顏,正帶著一貫的溫文笑意……
𨪜𨪜孟天揚……
𨪜𨪜「……司非情……」清冽如冰的聲音陡然入耳,司非情一驚抬眼,凌霄衣白勝雪,正立於門前,墨冰似的眸子定定望著他,冷峭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𨪜𨪜「啊……你來了……」司非情折起信放過一邊,起身拉過一把椅子用絲巾擦乾淨:「你先坐,我去叫人沏茶來——」
𨪜𨪜「不用。」凌霄入屋坐定,仍盯著司非情,也不說話。
𨪜𨪜司非情被他看得有些狐疑,原本相處月餘,他對凌霄已大為改觀,不似初來時那般討厭,反而極是感激凌霄不遺餘力地救助他,又傳他武藝,雖然凌霄不要他以師徒相稱,但司非情心中卻已視他為師,甚是敬慕。只是今天一反常態的凌霄,倒令司非情摸不著頭腦。
𨪜𨪜見司非情一臉迷茫,凌霄目光移向書案,驀地開口:「孟天揚有催你回去麼?」語調平靜,眼裡卻倏地劃過異樣光芒——他回到自己居所後,聽月奴稟告孟天揚遣人來城送信,已轉交給了司非情,竟心浮氣躁,雖一再告戒自己勿被司非情亂了心神,終是坐立不安,趕來小居,哪知看到的卻是沉浸在信中,滿臉歡愉的司非情……
𨪜𨪜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但心確實至今仍在輕微刺痛著——司非情,你怎會有那種神情?那種似乎要從心底笑出來的歡快喜悅?純淨無塵的你,怎會陷入孟天揚的泥沼之中?你真的甘於那骯髒無比的行徑麼?……司非情!我不許你這樣!
𨪜𨪜你,是我凌霄費心費力挽救調教的人,是我賦予你新的生命,我絕不允許你再被玷辱。是的,我絕不允許!我不會讓你回風雅樓去見那個孟天揚!我不會讓你離開凌霄城!!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𨪜𨪜剎那之間,心思已百千回轉。冷冷的話語響起:「不准下山。」
𨪜𨪜「我沒有啊——」司非情疑惑地一眨眼睫,凌霄是不願意他學劍半途而廢麼?
𨪜𨪜「我會等學完劍再回去的,我——」瞥見凌霄眼光越來越冷,司非情一怔噤聲。
𨪜𨪜冰寒如劍的視線在司非情身上一轉,凌霄薄唇勾起許久未見的淡淡譏笑:「你對那孟天揚倒是死心塌地,這麼想和他在一起麼?」
𨪜𨪜為什麼凌霄笑得那麼叫人不舒服?司非情暗中皺眉,卻一點頭,老老實實地道:「是啊,既然我的病已好了,我自然是要離開這裡,孟天揚都一直在等我回去——」
𨪜𨪜「司非情!」凌霄霍然站起,冰眸怒意閃現:「你怎能如此不知自愛?如今的你已可說是再世為人,無須再依附孟天揚,為何還要去做他的禁臠?真是枉費我一番心血。」
𨪜𨪜司非情被他罵得一頭霧水,張口結舌呆在當場。凌霄見狀,怒氣稍斂,走近他面前肅然道:「司非情,你既是我凌霄的弟子,我斷不會坐視你受辱……你只管在城中住下,不要再去理會那些俗事。哼,那孟天揚若敢來此招擾你,我可不會像上次那樣輕易放過他。」不知怎地,突然想起藏花館時司非情與孟天揚在一起的情景,他眼一凜,殺氣頓盛。
𨪜𨪜他說了半天,司非情還是如墜雲端霧裡,但最後那句要對孟天揚不利,卻是聽得清楚,一下睜大了眼睛:「孟天揚他待我很好啊,你不用擔心——」
𨪜𨪜凌霄手一抬,直想一掌摑去,但望見司非情清澈明淨的雙眼,不禁搖了搖頭,第一次覺得無力。坐回椅子,怔了片刻,寒聲道:「你喜歡他麼?」實是不瞭解兩個男子間怎會有什麼真情實意。
𨪜𨪜「喜歡啊。」司非情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道,憶起孟天揚對他的種種關愛,臉上又浮起歡笑。
𨪜𨪜沉黑的眸緊盯著司非情滿面笑容,凌霄胸口又是一陣說不出的漲悶,連自己都不明白的從未經歷過的心痛感覺——司非情!你怎麼可以喜歡一個男子?你怎麼可以喜歡他?你怎麼可以喜歡我以外的人?
𨪜𨪜你怎麼可以喜歡我以外的人?我、以、外、的、人?!
𨪜𨪜心猛地止了跳動,呼吸亦在瞬間停頓。凌霄眼瞳急遽縮斂,雙手隔著衣袖抓緊座椅把手——
𨪜𨪜原來是這樣!原來我心裡無法言語的那份煩躁不安就是嫉妒!原來我竟然在嫉妒他,嫉妒那個叫你如此喜歡,令你露出如此笑容的孟天揚!
𨪜𨪜所以我想方設法要將你留下!所以我堅持不許你下山!我一直對自己說,是因為不想讓你遭受屈辱,不想讓你被俗世迷濛了心智。可現在,我知道那一切都是我自己找的借口。其實,是我想要你明淨無垢、不染纖塵的雙眸只注視我一人,是我想要你永遠都只陪著我一人,永遠都只注視我一人……
𨪜𨪜酸枝木椅再也承受不住凌霄週身激盪鼓動的真氣,頹然碎裂,化粉揚灰。凌霄負手佇立,望著一臉驚疑的司非情,驀然仰頭大笑——
𨪜𨪜想不到自以為冷心冷情的我居然也會去渴求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男子,一個樣貌平凡、見識不及我、武藝不如我、脾性又倔強,還喜歡著另一個人的年輕男子。我凌霄,居然也會有亂心動情的一天……
𨪜𨪜或許是你的直言頂撞讓始終被人敬而遠之的我第一次嘗到身為常人的滋味,或許是你的脫俗琴聲讓一直感歎知音難覓的我第一次有了不再孤單的感覺,也或許,只是因為我太寂寞了……找不到理由,可我知道,我確實在意你。
𨪜𨪜其實從我破例應允救你、破例讓你進石室練功、破例傳你絕世劍法這太多太多的破例,我早該發現自己的心意了。只不過高傲絕情的我拒絕相信,我凌霄,竟會喜歡一個我素來最輕*鄙夷的卑微男寵罷了。我,還真是自尋煩惱……
𨪜𨪜司非情,你是我至今最大的麻煩……
𨪜𨪜凌霄?!司非情茫然不知所措,今日的凌霄究竟怎麼了?
𨪜𨪜笑聲終於慢慢低落,凌霄如冰黑眸凝注司非情,異彩流轉,面上漸漸綻開一絲不同往日的微笑,俊美臉容因之更顯鋒銳逼人,冰冷的嗓音竟出奇柔和,叫人反升起一股寒意:「司非情,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他?」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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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第十章
𨪜𨪜——是因為他待你很好麼?那我凌霄為你所做的一切,你有沒有感覺呢?司非情……
𨪜𨪜專注的、銳利的、似乎要穿透人心的視線讓司非情略覺不自在地稍稍側過頭,心微一抽動,凌霄那冰寒的眼神裡彷彿多了些什麼?
𨪜𨪜「這,他一直都很照顧我……」還有溫暖的親吻,有力的擁抱……司非情臉有些發熱。
𨪜𨪜哦的一聲,凌霄眼光更冷——就如此簡單?司非情,你卻又為何露出羞赧?
𨪜𨪜從不知道原以為不可能出現在自己身上的嫉妒竟能這般強烈地影響到自己,凌霄深深吸了口氣,不動聲色:「那孟天揚殺人不眨眼,想不到還懂得照顧人,難得——」
𨪜𨪜他再盡量克制,話裡仍藏不住嘲諷意味,司非情卻聽不出來,想到孟天揚的確手段毒辣,不禁點頭:「是啊,他有時是太過分了,但他都已經答應我,以後不會再隨便殺人了。」見凌霄面色冷峻,似是不以為然,司非情斯斯艾艾地道:「他上次是太擔心我的病,才會冒你的名字去殺人……」
𨪜𨪜凌霄一哼,司非情也覺那實在不成理由,一愣之後,續道:「不過他確實很照顧我,若不是他數月前收留我,只怕我早已病死在杭州了……」
𨪜𨪜「呵,他與你非親非故,倒是好心。」凌霄冷冷一笑,那在江湖迅速崛起的風雅樓主豈是亂髮善心之輩。
𨪜𨪜「……也不是毫無干係……我姐姐原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思及姐姐死前慘狀,司非情一陣難受。
𨪜𨪜沒想到司非情與孟天揚還有這層關係,凌霄一時頗感意外,隨口道:「原來他是你姐夫——」
𨪜𨪜「也不算是……」司非情微蹙著眉,姐姐與孟天揚的婚約陰差陽錯,三言兩語哪說得清楚,他低聲道:「我姐姐出閣前便過世了……」
𨪜𨪜凌霄微一頷首,也沒興趣再多問。司非情見他神情冷淡,只覺胸口悶悶的,極不舒服,終是忍不住:「這個,你今年初春時分有沒有去過洛陽花會?」
𨪜𨪜「有,是去赴一個苗疆異人比劍之約,怎麼了?」凌霄一挑眉。
𨪜𨪜怔怔望著凌霄冰冷高傲的俊美容顏,司非情悵惘半晌,搖了搖頭:「沒什麼……」
𨪜𨪜——姐姐,他就是那個凌霄了。你為他而死,但他,有否知道你的存在呢?姐姐,你是在千人萬人中,不經意的一瞥就喜歡上他了嗎?喜歡到死而無悔嗎?
𨪜𨪜司青袖既逝,誰也解答不了司非情心中疑問。他再度看了凌霄一眼,那冷傲絕倫的人想必根本就不知道在江南有一個女子為他殉情罷,即使相問,恐怕凌霄也不知司青袖是何許人,畢竟姐姐出門在外,都是男裝打扮,不用真名。
𨪜𨪜只為了一面而捨棄了生命麼?姐姐……心情沉悶到極點,司非情沒有再說話。
𨪜𨪜「……司非情……」凌霄先前翻湧的嫉火在看到司非情的憂鬱無言時竟悄然消退,默默盯注片刻,他踏出房門:「不說這些,陪我合奏一曲罷——」
𨪜𨪜清揚的簫聲在院中輕悠旋蕩,卻不似往日如冰雪水晶般的純淨明澈,反而帶著一點煩亂……司非情凝望雪白背影,是錯覺麼?可他,確實感覺到凌霄簫聲裡有一點亂,一點點的心亂……
𨪜𨪜就在房中琴案畔坐定,十指輕撫間,天籟之音直上蒼穹,和著簫聲一路繾綣,似無窮盡。
𨪜𨪜忘記了為情而累的姐姐,忘記了溫文可親的孟天揚,忘記了如冰似劍的凌霄……沉醉音律之中的司非情淡然含笑,忘了一切……
𨪜𨪜等心再次恢復過來,凌霄不知幾時已站在司非情面前,忽然伸手,輕輕摸上司非情頂心髮絲。
𨪜𨪜?司非情驚詫地抬眼,卻見凌霄雙目微闔,嘴角噙著絲淺淡到無的笑容——
𨪜𨪜眼倏忽張開,竟有幾分從未見過的暖意:「明日再陪你練劍……」對著司非情微微一笑,凌霄飄然遠去。
𨪜𨪜凌霄?摸著發頂,司非情一陣呆楞。眼角餘光卻瞥見七少爺正直直站在門前,死盯著凌霄離去的方向,面上肌肉扭曲,突然轉身狠狠瞪了司非情一眼,快步回房,將兩扇房門甩得震天價響。
𨪜𨪜這,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凌霄,還有七少爺,都是怎麼回事?司非情撐著額角,猛地覺得頭痛不已。
𨪜𨪜****
𨪜𨪜九重軒坐落在城中最高的一處冰峰上,俯視群山,那是凌霄的居所。
𨪜𨪜司非情立在軒外,雖然已來過幾次,但他還是不習慣那種高高在上與世隔離的感覺,真想不通凌霄怎能在這裡一住數十年,他沒有孤獨寂寥的時候麼?……
𨪜𨪜「你怎麼一大早就來了?主人還在用膳呢。」月奴接到下人通稟走出,看見司非情就沒什麼好氣,那個可惡的孟天揚,硬是塞了個大麻煩給主人,偏生主人還似乎樂在其中。
𨪜𨪜「正想麻煩你幫我將回信交給風雅樓的信使,不用你中午再去我那邊拿了。」司非情將昨日寫好的回信遞給月奴。沒辦法,本想練劍時叫七少爺轉呈,可今早一起身,那七少爺就拉長了臉,對他不理不睬,只好自己跑一趟了,順便邀凌霄一起去石室。
𨪜𨪜白了他一眼,月奴接過信自行下山,也好,早點打發那兩個還在山腳等候的風雅樓下屬,免得多事。
𨪜𨪜她嬌俏身影漸漸化做一個黑點,司非情正盯著茫茫風雪出神,清音入耳——
𨪜𨪜「等很久了?」凌霄悠然走近,一抬手,拂落沾在司非情鬢邊的一片雪花,淡然一笑:「走吧——」
𨪜𨪜一怔後,司非情快步跟上前面意態優雅的雪衣身影,自昨天積壓至今的迷惘更深——這冷冰冰的人怎麼變得平和起來,甚至可說是溫柔……
𨪜𨪜……
𨪜𨪜「叮啷」,劍再一次落地,凌霄皺起眉,雙手負背,今天的司非情好似心不在焉。
𨪜𨪜「在想什麼?」凌霄看司非情紅著臉拾回劍,心頭有些不快,是因為孟天揚的來信麼?竟讓司非情如此不能集中精神。
𨪜𨪜聽到凌霄冷淡中略帶嚴厲的詢問,司非情一垂首,臉越發燙熱,他居然一直在想著最近凌霄的種種異常行徑,怎好意思說出口。
𨪜𨪜司非情,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是在想孟天揚麼?凌霄冷冷盯著司非情羞紅的耳頸:「你若定不下心,今日就不要再練了——」
𨪜𨪜「是我錯了,這一次絕不會。」司非情被他一訓斥,倒是驚醒,暗自慚愧不已。這般心神不寧地,要到何時才能學會劍法?
𨪜𨪜他一閉雙目,將腦間那些紛亂雜念統統驅散開去,再睜眼時已是澄淨無塵。一振腕,幻起森寒劍光,霸氣揮揚,捲裹著氤氳白霧直襲凌霄。
𨪜𨪜一邊揮灑自如地游移於劍氣之間,凌霄冰寒眼瞳卻始終不離司非情面上——如此轉變奇快的你,是想盡早學成下山罷!想盡早離開凌霄城!盡早回到你喜歡的那個人身邊麼?
𨪜𨪜即使現在的你沉湎劍道,不願離去,但終究有一日,你還是會離我而去,只因你,曾是屬於那個人的……
𨪜𨪜你,並不屬於我凌霄!你不屬於我……
𨪜𨪜漸漸迷亂的思緒被司非情突來的一聲驚叫打斷,凌霄只覺左手灼痛,一低頭,無法置信地看到手背裂開一道劍傷,血正汩汩冒出。
𨪜𨪜司非情驚愧交集,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刺傷凌霄。他連忙將劍往石几上一拋,撕下片衣角替凌霄纏裹傷處,一迭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𨪜𨪜凌霄呆立著,任由司非情七手八腳幫他包紮,神色複雜之極——他凌霄,竟會為一個人心亂至此!
𨪜𨪜那劍甚是鋒利,司非情運劍又極強猛,雖然一劍刺中後立即縮手,但仍劃了深深一道傷口。衣片繞上,血兀自不斷滲出,司非情一時慌了手腳,突地想起兒時母親為他縫衣時刺破手指,都是用嘴吸去血珠,當下解開衣角,執起凌霄的手放到嘴邊,將唇湊了上去——
𨪜𨪜溫熱的血頓時流進口腔,許是心疾已然痊癒,那原本令司非情難以忍受的血腥味竟似乎一點都沒有影響,反而不合時宜地閃過一個奇怪念頭——冰一樣的凌霄,原來血卻是那麼熱……
𨪜𨪜柔軟的唇覆在手上吮吸著,凌霄一震,玄冰雙眸凝注司非情黑亮髮頂——
𨪜𨪜未曾試過肌膚如此貼合,那濕熱的、柔軟的、緊緊貼住手背蠕動著的、司非情的嘴唇……毫無預兆地,一股無名躁熱在體內升湧而起,凌霄目光益發森冷,眼底卻隱隱燃起熾熱——司非情!如果你的唇現在覆著的是我的唇,不知道會是什麼感覺……
𨪜𨪜不自知地,未受傷的右手已托住司非情下頜,抬起了他的臉。
𨪜𨪜「你……」司非情的疑問在見到凌霄迥異平日的眼神後噎回口中,那一貫冰冷的眸子閃動著異樣光芒,那種叫他不由自主心悸的異樣目光,似乎也曾在孟天揚的眼裡看到過……
𨪜𨪜淡色的、染血的唇瓣分外艷靡,因驚訝微張的口裡隱約見到嫩紅的舌……寒眸一下沸騰,凌霄猛地拉近司非情——
𨪜𨪜!尚未看清凌霄突然迫近的俊美臉容,狂烈灼熱的氣息已竄入口中,封住了他所有驚呼。司非情震駭地無法思考任何事情,身軀驟然僵硬。
𨪜𨪜凌霄?!
𨪜𨪜滾燙的幾乎要灼傷他嘴唇的熱度,用力的似乎要將他嚥入腹中的吮吸,來不及躲避的舌被含進火熱的口腔裡吮咬舔弄至舌根發麻,晶亮的唾液溢流而出,沾染了對方唇瓣,濡濕了彼此下頜。
𨪜𨪜腦海一片空白,忘記了所有反應,司非情懵懂昏沉地站立著,直到凌霄熾熱的呼吸掠過耳廓,他渾身無法抑制地顫慄起來,仰起頭,喉間逸出無意識的低啞吟哦——
𨪜𨪜司非情!激吻瞬間停滯,凌霄白玉雕就般的長指移上司非情輕抖的喉結細細摩挲,墨眸閃著狂躁與迷亂——這是個男子!是個和他身為同性的男子!他不是向來最厭憎這種骯髒行徑麼?為什麼他會動情?為什麼他會對一個男子有慾望?為什麼他會如此熱切地想得到面前這個叫司非情的男子?……
𨪜𨪜說不清理由!道不出原委!無法解釋!沒法相信!可他就是想要他!
𨪜𨪜倏地微低頭,凌霄含住司非情喉結,舌尖來回舔舐移動——那細膩微涼的肌膚在他嘴裡開始升溫,那凸現輕震的喉結在他舌下越發顫抖……雙手緊緊鉗制著司非情後腦,凌霄牙齒輕輕咬上他頸項——
𨪜𨪜「恩啊……」似曾相識的酥麻感覺穿過脊柱直達腰背,腰側的肌肉猛烈痙攣,司非情雙腿一軟,差點就要癱倒,但後頸越來越明顯的濕潤熱意喚回了他漸已飄散的神智——
𨪜𨪜硬是偏轉頭,避開了凌霄的吻噬,司非情抓起他鮮血淋漓的左手,驚道:「你的血還沒有止住……」
𨪜𨪜狂熱的情潮被這突來一句打斷,凌霄遽然頓住,慾望仍在體內翻騰,灼烈的視線卻在對上司非情雙目後冷凝下來——
𨪜𨪜明淨清澈的、不染半點塵埃的眼瞳,無慾無垢,叫人存不下絲毫邪意穢念……而此刻,這雙眼睛正滿含憂慮地注視著流血的傷口——凌霄整個人剎那沉靜:司非情……
𨪜𨪜「怎麼止不住?」司非情有些焦急:「我先回去找風奴她們拿些傷藥——」
𨪜𨪜「不用。」抽回手,凌霄封住傷口四周幾處氣穴,血立即緩住。
𨪜𨪜鬆了口氣,司非情訥訥地道:「我倒忘了,這樣就可以止血……」暗罵自己愚蠢,都學完了心經,怎麼一看到血還是手足無措,凌霄一定會笑話他的遲鈍吧。
𨪜𨪜想到此,不由抬頭望向凌霄,卻見凌霄正瞬息不眨地看著他,眼裡隱隱閃現異彩——
𨪜𨪜不自禁地後退一步,適才的情景充塞腦間,司非情臉驀然緋紅:那是怎麼回事?凌霄怎麼會,會對他做那些跟孟天揚相似的舉動?冰一樣的凌霄,剛才居然像火一樣的熱……
𨪜𨪜漲紅的面龐,羞澀的神情……凌霄眼神又復幽邃,冰眸微微瞇起——司非情,我倒是險些忘了,你曾是孟天揚的人,我所做的一切你都應當很熟悉才是……但為什麼你的雙眼還能那麼清澄無慾?你在那個人懷裡,難道也是張著如此明淨的眸子,卻一邊宛轉呻吟麼?……
𨪜𨪜莫名的妄念和嫉妒交錯浮現,心說不出的扭痛,凌霄緊盯司非情——當我進入你生命裡的時候,你會用怎樣的眼神來看我呢?我好想看你那時的模樣,好想看你在我懷裡的表情,好想看……
𨪜𨪜「你,你不舒服嗎?……」司非情疑惑地看著凌霄嘴角輕微抽搐的肌肉,似乎一副強忍痛楚的樣子。
𨪜𨪜冰冷又狂熱的目光狠狠望進年輕男子雙眼——乾淨得沒有任何雜質的雙眼,帶著擔心。是啊,司非情是在擔心他罷,他是救了他性命的恩人!是傳授他武藝的師父!但,卻不是他喜歡的那個人!所以那雙純淨的眼睛可以含著感激、敬重注視他,卻不會有愛慕,不會有情意……
𨪜𨪜「出去!」毫無溫度的一聲冷叱。
𨪜𨪜司非情吃驚地睜大眼睛,凌霄還從未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是因為他今天一開始沒專心練劍嗎?還是他笨手笨腳地刺傷了凌霄?
𨪜𨪜「我——」
𨪜𨪜「出去——」凌霄怒吼著背轉身,慾望和嫉火正自狂燃,司非情再不走,下一刻他自己都不知道會對他做什麼。
𨪜𨪜如此生氣的凌霄!司非情驚疑之中又一陣難受,呆了一會,小聲道:「那我先走了……」也不拿劍,慢慢向外走去,臨出石室,忍不住回頭,凌霄依然背對著他,文風不動,雪白的衣角卻微微抖動著。
𨪜𨪜是他惹得凌霄這般氣惱麼?司非情一路返回小居,胸口如壓了大石般沉悶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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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雜亂不成章法的琴聲讓司非情一聲歎息,垂落雙手,怔怔望著窗外。回到臥房已半個時辰了,他卻始終定不下心,耳邊不斷迴響著凌霄那充滿怒氣的呵斥聲,眼前翻來覆去,也儘是凌霄的模樣,那雙冷冰冰又閃著狂熱的眼睛,似乎能將他的心凍結,又要將他的心燃燒起來的眼睛……
𨪜𨪜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心頭猛地劇跳兩下。司非情一手支頤,煩悶得閉起雙目,怎麼心會這麼亂?從未試過的亂?凌霄……
𨪜𨪜一陣碗筷碰撞聲入耳,司非情睜開眼,七少爺不知何時進了房,正在佈置午膳。
𨪜𨪜「……已經中午了……」司非情喃喃自語,他居然想得如此入神,連有人進來都沒發覺。
𨪜𨪜七少爺自昨日起就一直沉著臉,一言不發。聽司非情說話,也不理睬,只回頭看他一眼,突然雙眼瞪得老大,將手中盤碟重重一放:「這是怎麼回事?」
𨪜𨪜什麼?司非情一愣,七少爺走近指著他頸中的牙印吻痕,滿臉怒容:「是那個什麼城主麼?」
𨪜𨪜啊!司非情手指摸到牙印,才明白七少爺在說什麼。想起之前情形,臉微覺發熱,點頭道:「是啊,過幾日就會褪的,不礙事——」
𨪜𨪜「你!」七少爺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抓起食盒就往地上一扔,又狠狠踩了幾腳,轉身見司非情一臉驚訝,他怒道:「我早看出那個什麼城主在打什麼主意,你怎麼還這麼笨?不知道躲麼?」
𨪜𨪜他自隨司非情來此後,脾氣已完全不同往日,此刻卻陡然恢復了原先的囂張蠻橫,司非情只覺莫名其妙,呆呆道:「什麼主意?」
𨪜𨪜七少爺拎了個盤子就想砸將過去,但看到司非情明淨雙眼,生生頓住。長久相處,他也清楚這司非情對情事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他長長吐了口氣:「你難道還看不出來,那個城主喜歡你麼?」
𨪜𨪜喜歡我?!司非情登時僵住,半天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一臉不信。那個冷冰冰的、高傲絕情的凌霄怎麼會喜歡上別人?更毋庸說喜歡曾經頂撞冒犯他的人了。
𨪜𨪜「他都這樣碰你了,你還稀里糊塗。司非情,樓主怎會喜歡你這個傻瓜?」七少爺氣到無力,坐在椅子上,瞪著司非情:「你還打算在這裡長住嗎?待在那個心懷不軌的城主身邊?」
𨪜𨪜「……我是想學完劍法再走……」司非情被他說得甚是迷茫——凌霄喜歡他?是像孟天揚那樣的喜歡麼?驀地裡先前凌霄那異樣的眼神浮現面前,司非情一震,指尖輕輕顫抖起來。那灼熱異樣的目光,那激烈狂亂的吻咬……是喜歡他麼?
𨪜𨪜頭腦混亂間,聽七少爺氣沖沖道:「等你學完了劍法,誰知道他會不會又教你什麼新花樣?你就一直在這裡學下去麼?」想起樓主還在苦苦等待,七少爺怒火更盛,冷笑道:「樓主送你那天,你還抓著他不肯放手,沒想到才在這裡一個多月,你就只知道整天纏著那個什麼城主,嘿,我看你是不想回風雅樓了——」
𨪜𨪜他連日見司非情與凌霄形影不離的親密情形,早已憋得滿腹悶氣,此刻終於痛痛快快地發洩出來,說完了不住喘氣。司非情倒是霍然驚醒,臨別時孟天揚的溫柔笑顏又現眼前——
𨪜𨪜「我都想你連夜就去凌霄城了,呵呵,想要你早一天回來,我就可以早一天抱著你,親你了……」
𨪜𨪜「乖乖的,我還等著你回來每天彈琴給我聽呢,順便教教我這個附庸風雅樓主,哈哈」
𨪜𨪜孟天揚……司非情呢喃著——是啊,他怎麼忘了,孟天揚日夜都在盼著他早日回去啊!雖然他留在這裡學劍,孟天揚當不會反對,可是,孟天揚一定會等得很難受罷……
𨪜𨪜我剛開始不是很討厭凌霄,不想來這裡的麼?我不是一早決定醫好心疾就回去的麼?為什麼我現在會不捨得走呢?為什麼我會因為凌霄對我生氣就心慌意亂,連琴都彈不好了?我,這是怎麼了?
𨪜𨪜「……我要回去……」緊緊揪著胸口衣襟,司非情茫然道——我一定是哪裡不對勁了!我不要再待在這裡,不要再待在凌霄身邊了!對,我要回去,回到孟天揚身邊,我的心就不會這樣亂了!我要回去!
𨪜𨪜猛地站起身:「收拾一下,這就走!」
𨪜𨪜七少爺倒被他嚇了一跳,還道他在說笑。司非情包起焦尾琴,見他還在一邊發呆,道:「你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啊——」七少爺這才知道司非情是真的要走,應了一聲,回房整理,臉上表情古怪之極,想不到這剛才還迷迷糊糊的司非情怎麼突然變得果斷起來。
𨪜𨪜司非情來此,也不過帶了幾件衣物,隨手打了個包裹便已收拾妥當。眼光望見床頭那本普善心經,微微一怔,拾起絹冊。他病已根治,凌霄卻也未向他收回此書。眼下既打算離去,倒是要將經書親手交還凌霄才是,記得在藏花館時,凌霄曾說此書從不外傳,若隨便丟在房中,只怕被城中僕役暗中拿了去。
𨪜𨪜這時七少爺也收拾了衣物過來,司非情囑他稍等,拿了心經直奔九重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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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第十一章
𨪜𨪜「主人不是和你去石室了嗎?你跑這裡做什麼?」風奴陰著臉。
𨪜𨪜「啊?還沒有回來?」司非情微愣,他只道自己離開石室後,凌霄自然也就回九重軒,不料卻撲了個空。
𨪜𨪜風奴瞪他一眼,轉身回軒,她才懶得跟這個呆蠢又頂撞過主人的男子多說一句。
𨪜𨪜司非情也不在意她來去,呆了片刻,朝石室方向掠去——
𨪜𨪜霧氣氤氳瀰漫,雪白人影若隱若現,卻仍保持著司非情走前的姿勢站立著。
𨪜𨪜「你又來做什麼?我不是叫你出去麼?」司非情一腳踏進,便聽到凌霄冷冷呵斥。
𨪜𨪜「……我是來還你普善心經的,我要走了——」
𨪜𨪜話驟然哽住,凌霄猛回身,語如寒冰:「你說什麼?」
𨪜𨪜冷徹心骨的聲音叫司非情不由一悸,望見凌霄原本就已冰冷的眸子更凍得駭人,他怔了怔,心想自己這般突然告別確實有失禮數,赧顏道:「是我太倉促了,對不住。不過我的病都已經好了,我想早點回去——」
𨪜𨪜「你要離開這裡?」起初的震驚退去,凌霄走近一步,定定看著司非情。話語平靜到了極點,心頭卻亂成一團——為什麼突然要走?你不是還要跟我學劍麼?為什麼要離開我?司非情……
𨪜𨪜「為什麼要離開我?」
𨪜𨪜呃?緩緩走近的身影讓司非情沒來由感到一陣壓迫,腳下不自知慢慢後退著,呼吸微急。眼前的凌霄和平日並沒什麼區別,為什麼他會覺得如此壓抑不安?
𨪜𨪜「……我真的要走了,心經還給你……」硬著頭皮,司非情將絹冊遞到凌霄身前。
𨪜𨪜沒有接,沒有看,凌霄雙眼始終緊盯著面前一臉堅持的年輕男子——你終於要走了麼?終於要離開我,回到你喜歡的那個人身邊去了麼?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𨪜𨪜是因為我之前的行為讓你覺得厭惡,所以你才這樣急著要走麼?急著要躲避我,離開我……
𨪜𨪜你要離開我……
𨪜𨪜為什麼凌霄那樣看著他,一句話都不說?司非情有些惴惴,將經書放在石几上,囁嚅道:「我走了……」
𨪜𨪜才走出兩步,衣帶一緊,整個人被拖了回去。他驚然回首,對上凌霄冰冷又狂熱的眼瞳:「司非情!我沒有答應讓你走!」
𨪜𨪜凌霄!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異議,司非情腰背一涼,已被抵在室中唯一的石几上,耳邊聽得兩聲輕響,是凌霄拂落的劍和經書罷。只是,凌霄在做什麼?——
𨪜𨪜「凌霄……」想抬起身子,卻被瑩白的手掌輕輕按住胸口氣穴失了力氣。司非情詫異地看著凌霄越俯越低的俊美面龐,不再像平素鋒芒銳利,卻泛著異樣神色。
𨪜𨪜「……司非情,留下來!」薄唇呼出的熾熱氣息噴在司非情耳後,他微癢縮著脖子,卻又即刻繃緊,因為凌霄的手突然滑進了他衣內——
𨪜𨪜「凌霄?」
𨪜𨪜你的雙眼即便是現在仍那麼明淨,那麼無垢,除了驚惑,不帶任何慾望。是因為你對我沒有感覺麼?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麼?可我,想看你動情時的生動表情!想看你在我懷裡的癡迷樣態!想看你的雙眼因我而染上慾望!司非情,我想要看你的一切——
𨪜𨪜「你?放手!」衣物猛然被扯落,下體暴露在冰冷的霧氣裡,類似的情狀令司非情遽然睜大了眼眸:凌霄想對他做什麼?是要跟那時的七少爺一樣傷害他麼?記憶中的慘痛立時攫住心臟,他憤然大喊:「放開!放開我——」
𨪜𨪜踢出的腳被凌霄輕易握住,雙腿被舉高打開在身體兩側。凌霄狂熱的視線停注在毫無遮掩的私密處——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不折不扣的男子,可他,就是要他!
𨪜𨪜「留下來,司非情!」冰冷的話語,狂猛的衝進——
𨪜𨪜「放開——啊啊啊啊—————」
𨪜𨪜又一次撕裂全身的滅頂痛楚,又一次痛徹心肺的劇烈進入,現實同回憶重迭,司非情十指在石几摳出血痕,咬緊唇,血絲淌落下頜。
𨪜𨪜淒厲慘切的叫聲還在空曠石室蕩起陣陣回音,細密的冷汗不停滲出煞白失血的臉龐。被猛烈貫穿的部位急遽收縮,極力抗拒著外物的繼續侵入,卻抵擋不住身上男子利劍般的強硬挺進。
𨪜𨪜劍一樣的凌霄!無情地剖開他的身體,鑽進他的靈魂,侵蝕腦髓的劇痛自股間飛快蔓延到全身每一寸肌膚骨骸,血從撐裂的穴口蜿蜒流淌,濡濕了痙攣抽搐的臀部。
𨪜𨪜溫熱的血,冰冷的心,司非情所有的意識已在凌霄籍由鮮血潤滑而益發激昂的抽插撞擊中化為碎片,眼前一片黑暗混沌,唯一感覺到的只有那似乎永無止境的痛,像劍般刺穿胸腹、絞碎內臟的痛……
𨪜𨪜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這樣傷害我?為什麼?——想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想逃,卻使不出半點力氣。冷汗遍佈的身體如人偶般隨凌霄的律動而搖晃不已,心一直沉到最深處。
𨪜𨪜「……司非情……司非情……」情焰狂燃著,凌霄已然忘卻一切,只是一遍遍喚著司非情的名字,不斷進出他心中無限渴求的人——
𨪜𨪜緊窒的甬道,火熱的黏膜,像要熔化我一樣地牢牢束縛、包裹著我,不讓我離去,讓我無法遏制地想進入到你最深最熱的地方……我從不知道,自己竟會這麼瘋狂地需求一個人!我從未料到,自己竟會喜歡上一個男子!可是我,卻偏偏愛上了你,愛上了平凡的、又強又呆的你。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那是真的!司非情,我是真的愛上了你!難以自拔地愛上了你!
𨪜𨪜我是如此渴望能融進你的生命裡!我是如此嚮往能和你永遠在一起!所以,請你不要離開我!所以,請你留下來陪伴我!
𨪜𨪜我知道,你喜歡著另一個人,我也知道,你對我沒有情意,可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我很清楚這樣做,你一定不會喜歡,可我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挽留你,讓你感受我的愛意!如果給多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慢慢讓你把心思轉投到我的身上,可是,你卻這麼急著要走,急著要離開我,我不要這樣!
𨪜𨪜「……司非情……留下來,留下來……」
𨪜𨪜幾乎是懇求的呢喃,卻傳不進神智近乎渙散的司非情耳裡,沒有哭叫,沒有呻吟,沒有回應……
𨪜𨪜握緊司非情細瘦腰身,凌霄激狂地衝撞著,汗濕肌膚相拍擊發出淫穢聲響迴旋冰涼的空氣之中,血在持續的強悍抽送間飛迸,濺上雪白衣衫,宛若綻開雪地紅梅,淒美而又妖靡……
𨪜𨪜「司非情——」長長一聲呼喚,急速擺動的身影頓住,凌霄仰起線條優美的頸項,將所有的情意愛慾盡數注入司非情體內。緩緩俯低身,他輕喘著,細細吻去司非情滿臉冰冷汗水,還有唇角的血絲——很難受麼?連嘴唇都咬破了。但我,真的沒有想要傷害你,我只想讓你明白我的心意。司非情……
𨪜𨪜駭人的酷刑般的折磨終於結束了麼?我還活著麼?是誰在輕輕吻著我?是孟天揚嗎?一定是,那溫柔的、讓我安心信任的孟天揚……
𨪜𨪜我好痛苦,你快來幫幫我!孟天揚!
𨪜𨪜費勁張開被冷汗浸濕的眼簾,司非情努力想看清面前的人影,卻是白茫茫的一團模糊。
𨪜𨪜仍然純淨明澈的叫人驚訝的雙眼……凌霄停止了親吻,凝望著這兩潭令他沉溺的無垢清泉,良久,輕柔如羽毛地吻上——司非情,或許我很自私,可我,確實愛你。我想要你的雙眼今後都只注視我一人!所以,請你好好看著我,好好體會我的心意,你一定也會漸漸喜歡我的,喜歡我凌霄!
𨪜𨪜柔和的近似呵護的吻落在眼簾,孟天揚!真的是你麼?——
𨪜𨪜「……孟……天揚……」
𨪜𨪜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卻像平地焦雷震得凌霄瞬間僵硬,他死死盯著司非情嘴角浮起的一絲微笑,驀然渾身不可自制地輕顫起來——為什麼叫他的名字?難道從開始到現在,你一直都把我當成是他麼?司非情!
𨪜𨪜踉蹌退開,凌霄茫然望著濺落一地的血污,他這算是在做什麼?強迫一個心有所屬的人接受他,愛他麼?高傲如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令人鄙夷發指的行為?他凌霄,何時淪落到如此地步?
𨪜𨪜「孟天揚……」又一聲低呼自半暈半醒的司非情口中逸出,如銳利尖針直刺凌霄雙耳,他猛地一轉身,逃也似地衝出石室。
𨪜𨪜……
𨪜𨪜孟天揚,為什麼叫你好多遍都不回答我?你去了哪裡?剛才的人不是你麼?……對啊,我現在不是在風雅樓,我是在凌霄城,在凌霄城……
𨪜𨪜凌霄……
𨪜𨪜幻亂的意識逐漸回攏,赤裸的軀體被陰盛寒氣凍得瑟瑟發抖,好久沒有覺得這麼冷了——迷濛的眼睛重新找回了焦距,看清了周圍一切——掙扎著想撐起身子,腰以下卻已痛到麻木,一側身,從石几上滾落。沒有發出痛呼驚叫,司非情費力拾起丟在一邊的衣物,喘息著。
𨪜𨪜腿間熱熱黏黏的,是血罷……司非情突兀地笑了起來——我還真是沒用,真是愚蠢,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我學再多的武藝又有什麼用?一樣被我信任敬重的人傷害!
𨪜𨪜是啊,凌霄!我原本是那麼討厭你,因為你令我家破人亡。可來到這裡後,你救了我,教導我,我也當你是良師益友一樣尊重敬慕,我這麼相信你,為什麼你要這樣傷害我?
𨪜𨪜居然之前還有人說你喜歡我,你喜歡我……司非情邊笑邊咳——我先前還真的有點疑惑,還在心亂不已,連琴都彈不好了……呵,冰冷無情的你,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人?我還以為你其實是個溫和的人,但現在,我知道那些恐怕都是我的錯覺罷。
𨪜𨪜枉我那樣信任你!凌霄!
𨪜𨪜我真的要走了,我無法再忍受待在你的身邊。因為,我的心,好痛……
𨪜𨪜****
𨪜𨪜「司非情?」七少爺一把托住跌跌撞撞走進屋裡的司非情:「你去哪裡了?我等了老半天——」突然滿臉驚駭,指著他衣擺上益漸染深的血跡說不出話來。
𨪜𨪜「快走,現在就回去。」司非情推開他,搖晃著過去抱起焦尾琴,不想再在凌霄城待多一刻,不想再在有凌霄的地方待多一刻。
𨪜𨪜「……你,這是怎麼回事?」七少爺終於回神,搶下琴:「你都站不穩,還走什麼?」
𨪜𨪜司非情原是一路強撐,此刻眼前一陣發黑,跪坐在地上,傷口劇痛,血迅速沾濕身後大片衣衫。七少爺倒抽了口氣,將已痛得說不出話的司非情扶到床上,解開他衣物,後庭撕裂的慘狀立時映入眼簾,鮮血夾雜著濁白體液兀自流溢。
𨪜𨪜「那個王八蛋,畜生……」七少爺又驚又怒,一連串的破口大罵。司非情喘了幾聲緩過勁來,道:「我要回去……」
𨪜𨪜恨恨地砸了幾件傢俬,七少爺停下來,直氣得手腳發抖,聽司非情還在不住口地說要回去,他怒道:「你不要命啦,你這個樣子走到半路早見閻王去了……」望見司非情慘白臉色,卻也罵不下去,一跺腳:「我去拿熱水來。」
𨪜𨪜一連換了好幾盆水,七少爺總算替他擦乾淨身上血污,傷口處也漸漸止住了血。這時情緒稍定,司非情才覺得下體如同四分五裂般疼痛,不由咬緊了牙。
𨪜𨪜七少爺雖然知他痛苦,卻也氣他愚蠢,明知那什麼城主居心不良,臨別前還要送上門去。他一邊替司非情穿上新衣,悻悻道:「你真是笨得可以,我都已經提醒過你了,那個王八蛋喜歡你,聽你說要走,怎麼會輕易放過你?早知道你是找他,我說什麼也要把你攔住——」
𨪜𨪜「喜歡?這樣子是喜歡我麼?」司非情澀然。
𨪜𨪜「不然他抱你做什麼?」七少爺一撇嘴,這司非情有時實在是太過遲鈍,長相也不過尚稱清秀,真不明白樓主怎會那樣喜愛他,眼下居然那個冷得像冰一樣的人也對他如此癡迷。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搖了搖頭。
𨪜𨪜司非情也不知道他腦裡在轉什麼念頭,怔了半晌,望著七少爺:「那你以前也這樣對我,也是喜歡我麼?」
𨪜𨪜七少爺險些被他的話噎死,瞪大眼睛瞧了司非情半天,見他雙眼除了迷惘,一片清澄。知司非情是真的不懂,並非在挖苦嘲弄他,歎了口氣:「當然不是喜歡你——」忍不住苦笑。
𨪜𨪜「那……為什麼?」
𨪜𨪜靜靜看著茫然的司非情,七少爺突地一笑:「我是恨你才那樣做。」見司非情驚訝神色,他別過頭,緩緩道:「我恨你搶走了我喜歡的東西——」
𨪜𨪜這,司非情一時倒忘了傷痛,奇道:「我哪裡有拿過你的東西?」
𨪜𨪜七少爺回頭,艷麗的面龐神色好一陣變幻,漸漸浮起一個笑容,點頭道:「是啊,你從來都沒有拿過我什麼東西,是那樣東西本來就不屬於我罷了。」
𨪜𨪜司非情聽得不明就裡,七少爺靜默了一會,端起水盆:「算了,反正你也不懂,你先休息吧——」
𨪜𨪜他正要出門,卻聽身後司非情輕聲道:「你恨我才那樣對我,卻又說他那樣做是喜歡我……我真的不懂……」
𨪜𨪜七少爺一呆轉身,見司非情表情怔忡,顯是在自言自語,他終是搖著頭走了出去。
𨪜𨪜司非情茫茫然地想著七少爺的話,又憶起孟天揚與七少爺也曾有過此等舉止,他原以為是親密之人才能如此相處,但孟天揚卻又對七少爺殺之而後快。愣了半天,終究理不清頭緒,放棄似地微微歎氣。掙扎著跨下床,每進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刺入骨髓的痛楚從股間散遍全身。他慢慢挪到琴案邊,解開裹琴的絲巾,指尖在弦上輕輕劃過,一陣惘然——不明白凌霄為何要這般對他,但決計不會是喜歡,否則又怎會如此殘忍地傷害他?……
𨪜𨪜心頭又抽痛起來,自從修煉心經以來,心疾早就不再發作了,但為什麼現在又會這麼痛?他按著胸口咳了兩聲,凝望著窗外冰雪,山間無寒暑,現在已應該是盛夏時分了吧?離開風雅樓已有兩個多月了……
𨪜𨪜孟天揚,我好想念你!只有你不會傷害我!只有你才是喜歡我的!我要回來,我不要再留在這冷冰冰的地方!不要再留在那個傷害我的人身邊!!
𨪜𨪜我不要留在凌霄身邊!!!
𨪜𨪜「你去哪裡?」七少爺捧了碗薄粥過來,卻見司非情抱著琴慢慢走出臥房。
𨪜𨪜「下山。」司非情小步移動著,輕聲道:「我不想再待在這裡——」
𨪜𨪜放下碗,七少爺惱道:「你現在路也走不穩,十天半月都到不了山下。」
𨪜𨪜「那就走一個月。」司非情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逕自向前。七少爺瞪著他背影,吐了口長氣,道:「我去拿衣服乾糧——」
𨪜𨪜****
𨪜𨪜風雪狂勁,白茫茫一片中隱現著九重軒。
𨪜𨪜「主人回來啦,讓風奴伺候主人更衣。」取過凌霄在軒內穿的雪白輕袍,風奴向踏入內室的凌霄迎了上去。
𨪜𨪜啊!主人的白衣怎會血跡斑駁?風奴驚道:「主人可是受傷了?」一臉震駭,天下還有誰能傷得了劍術通神的主人?
𨪜𨪜凌霄緩緩抬眼,風奴又是一凜,從沒見過主人如此茫亂的目光。
𨪜𨪜「你剛才說什麼?」凌霄木然環顧四周,自己不知不覺回九重軒了麼?
𨪜𨪜主人怎麼回事?風奴驚疑不定,卻仍恭聲道:「主人衣物髒了,要不要去溫泉沐浴?」
𨪜𨪜髒?凌霄垂首,望見白衫上濺染的點點血花,遽然一震——是司非情的血!
𨪜𨪜強硬的進入,猛烈的抽插,迸裂的傷口血流不止,臨行前最後一眼看到的蒼白染血的身體……司非情一定很痛苦罷,而他,居然將他一個人留在了石室,留在那個冰冷凍人的石室……
𨪜𨪜雪白衣袖輕顫抖動著,凌霄驟然旋身,掠了出去。
𨪜𨪜「主人?」風奴一怔,也跟了上去,今天的主人太反常了。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第十二章
𨪜𨪜無邊無垠的銀白世界,鋪天蓋地的凌厲山風。司非情一手緊緊抓著衣領,想不到城外居然比他初來時更冷,冷徹心肺……
𨪜𨪜下體又在密密麻麻地刺痛著,有些濕意,是傷口又裂開了麼?這樣的身體要多久才能走下天山?要多久才能回到風雅樓?可是,不管了,只要能離開這裡就好!只要能離開凌霄就好!不管了……
𨪜𨪜「加多件衣服——」七少爺硬是搶過司非情懷裡的焦尾琴,替他披上外袍,一臉無可奈何。這個平日看來迷糊的司非情一固執起來,真能活活氣死人,傷成這樣,還非要堅持下山,他也只好陪著他一塊瘋。只是,憑他們兩人現在的情形,真能安然回去麼?
𨪜𨪜愣了一陣,七少爺一甩頭,跟上前面緩緩挪移的司非情。
𨪜𨪜沒有再說話,只聽到冰雪在腳下咯吱輕響,整個天地一片沉靜——
𨪜𨪜「司非情——」驀然一聲大喊,劃破靜謐。
𨪜𨪜雪衣人影如電飛射而至,在距兩人身後三丈處頓住。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一絲掩不住的焦慮:「司非情,你這是要去哪裡?」
𨪜𨪜「回風雅樓。」沒有回頭,司非情繼續慢慢走著。
𨪜𨪜「不行——」凌霄幾乎是未經思索地脫口吼出,俊美臉容微一抽搐,緩下語調:「留下來……我不會再做你不喜歡的事情……」
𨪜𨪜主人?這時才追上凌霄的風奴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傲絕倫的主人竟會用這種近似懇求的口氣和人說話?還是那個她橫豎看都覺得愚蠢到家的司非情!可……她麗眸瞇起——
𨪜𨪜先前主人離開九重軒,一言不發就直撲石室,她不敢擅入,還正在嘀咕,卻見主人頂著一臉從未有過的驚惶神情匆匆掠出,又去了小居。在看到空無一人後,主人臉色陰沈得連隨侍多年的她都不禁發毛。
𨪜𨪜都是因為司非情麼?這個又呆又愣還不識好歹的小鬼居然害主人如此心神不定!風奴暗中咬牙。
𨪜𨪜「司非情……」司非情罔若未聞的躑躅前行讓凌霄一陣莫名慌亂,跨上一步,衣角都在輕微顫抖著。不再頂撞他,不再注視他,不再理睬他的司非情……
𨪜𨪜——我做錯了嗎?可我真的只想讓你明白我的心意。只要你肯留下來,我一定不會讓你後悔自己的選擇!我絕對會讓我凌霄所愛的人成為天下最快樂的人!
𨪜𨪜「留下來,司非情!我喜歡你!」玄冰墨眸凝注著略顯單薄的黛青身影,冰寒的眼底泛起憐惜——司非情一直在微微顫慄著,當不是因為這風雪,是之前在石室的傷痛罷……恢復了清明,他自然知道陷於情潮中的自己給司非情帶來多大的痛苦,那濺散一地的刺眼血污……
𨪜𨪜喜歡我麼?所以這樣傷害我?司非情頓住步子,仍然背對凌霄:「我不明白……」
𨪜𨪜——有人說恨我,就這樣對我。有人說喜歡我,也是這樣對我。我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是恨我,什麼時候是喜歡我。可你們,憑什麼隨意傷害我?我真的不明白你們所謂的這些感情,不過,我也不想明白。
𨪜𨪜是的,我不想明白,我只想回去,回到孟天揚身邊,我的心應該就不會像現在這般亂,這般痛……
𨪜𨪜唇角露出淡泊如柳的笑意,司非情再度邁開腳步——
𨪜𨪜「司非情!」凌霄一聲切冰斷雪的大喝,面上已無了往日的冷峻沉凝,目光染上痛楚,原來被拒絕的感覺竟是如此傷人心肺!可他,還是放不下……
𨪜𨪜重重吸了一口氣,凌霄沉聲道:「我不會答應讓你走的。我喜歡你,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𨪜𨪜這強橫霸道的王八蛋!七少爺早在一邊聽得滿肚子悶火,口唇一動,正想大罵。司非情卻出人意料地轉過身,瞪著凌霄:「你憑什麼不讓我走?你以為說喜歡我,就可以強迫我留下來麼?」
𨪜𨪜——傷害我!逼我留下來!這就是你所說的喜歡我麼?我不懂,可我不想再待在你身邊!我不想再留在這個叫我心煩意亂的地方……
𨪜𨪜「誰要你來喜歡我?我只是來這裡治病的,現在好了,為什麼不能走?」司非情握著拳,憤怒又厭煩地看著面前令他無法心靜的男子,那白衣上的點點殷紅血跡狠狠灼燒了雙眼,刺痛了心頭。
𨪜𨪜凌霄一震,墨眸瞬間凍結。從未知道司非情明淨的眼裡竟會出現如此憎惡的神色,他就那樣討厭他麼?
𨪜𨪜「你敢對主人這般無禮?簡直忘恩負義——」風奴快氣瘋了,這司非情,是誰救了他性命?是誰日日陪他練功?居然對主人翻臉無情!主人卻還這樣容忍他放肆!她真想衝上去給他幾個耳光。
𨪜𨪜她氣得滿臉通紅,卻沒人理會。凌霄定定望著司非情,半晌,仰頭長長喟歎,無盡寥落——
𨪜𨪜想不到本對情意無所求的我也會動情!更想不到,我也會嘗到求不得的痛苦!
𨪜𨪜微微笑了,凌霄意味澀然,目光重新落在年輕男子無塵無垢的清澄眼眸——司非情!你說得沒錯,是我自己動了情,亂了心,愛上了你!你並沒有要我來喜歡你!一切只是我凌霄自作多情罷了……但即便如此,我仍是想要挽留你!只因你若離去,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過回原來冷心冷情的日子,我已不是原來的我了……
𨪜𨪜算我自私,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司非情……
𨪜𨪜「司非情,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你還是要留在這裡。」雙手負背,凌霄越過司非情憤懣的面容,遙望遠方亙古萬年的冰天雪地,那一片連綿不絕的寂寞、孤獨……
𨪜𨪜「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麼?我凌霄從不會平白無故出手救人。司非情,既然你的性命是我所救,我也要向你索取交換之物。我當日尚未想到要什麼,不過如今,我要你留下來——」凌霄淡然一笑,正視司非情。
𨪜𨪜「留在凌霄城陪我。」
𨪜𨪜什麼?怔怔望著凌霄唇邊似有似無的淺笑,司非情一時竟未反應過來。慢慢領悟到凌霄的意思,他臉色由驚愕變為忿怒,指尖掐進掌心,原先在石几上掙扎時摳斷了指甲,殘留的尖口一下扎進肉裡,卻似根本未覺疼痛,只直直盯著凌霄——
𨪜𨪜「你太卑鄙了,人家不喜歡你,還死纏濫打做什麼?」七少爺氣結,看不出這似乎高高在上的人竟然會挾恩圖報。
𨪜𨪜凌霄眼角都未向七少爺瞥來,朝司非情走近一步,俊美不可逼視的臉上泛起些微自嘲:「我不會來逼你喜歡我的,你不用擔心。但你欠了我一條命,就以此來交換罷……」輕輕歎息著,凌霄伸出手:「跟我回去吧,司非情……」
𨪜𨪜如泥雕木塑般站立著,司非情雙眼一眨不眨,慢慢鬆開拳頭,垂首凝視著手心血跡,刺眼的紅。
𨪜𨪜闔上眼簾,心頭卻痛得透不過氣來——凌霄!你還說不逼我!!凌霄!!!
𨪜𨪜猛然張開眼:「欠你一命是嗎?」倏地回手一掌,狠狠擊中心口,五臟六腑剎那間如同移了位,劇痛散進每一個毛孔,司非情頹然跌坐在地,血自唇間狂湧而出,瞬即染濕了整片衣襟。
𨪜𨪜「司非情!」
𨪜𨪜兩聲驚呼同時響起。七少爺急忙蹲下,扶住司非情:「你這瘋子,白癡,做什麼啊?……」
𨪜𨪜凌霄竟當場呆住,滿眼只有司非情嘴角不停流淌的血絲,突然白影一晃,已到了司非情跟前,顫聲道:「為什麼?」渾身都在輕抖——司非情……
𨪜𨪜「命還給你,咳,現在總可以讓我走了吧……」司非情每說一字,都咳出一大口血,面上卻浮起淡泊笑意:「我還欠你什麼?說罷,我一起還給你——」
𨪜𨪜「司非情——」已經震駭到忘了一切的凌霄在司非情又一股鮮血狂噴時終於找回神智,彈指間封住他心口要穴,將他抱了起來。
𨪜𨪜「你這個烏龜王八蛋!混帳,你要逼死他才甘心啊?」七少爺一把揪住凌霄衣袖,抬腳就踹。
𨪜𨪜「大膽!」風奴也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一掌將七少爺打翻。凌霄身影閃動之際,已在百丈開外。
𨪜𨪜這個司非情……風奴面色變幻,卻聽地上七少爺仍在不住咒罵,她俏臉一沉,拎起七少爺,冷笑道:「你居然敢辱罵主人,簡直找死。哼,我就讓你永遠都開不了口。」
𨪜𨪜****
𨪜𨪜心臟,痛得像是裂開,身體,冷得如被冰封。濃濃的血腥,沉沉的昏暗,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𨪜𨪜我一直都想要活下去的啊,可我卻重重地打了自己一掌,我到底是在做什麼?孟天揚,你會不會罵我?你花了那麼多心血才替我換來這個活命的機會,我卻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𨪜𨪜真的,在那一瞬間,我真的什麼都顧不得了,我只想離開他,我不要再為他生氣,不要再為他痛苦,不要再為他心亂……
𨪜𨪜我好難受,我的心,好痛……
𨪜𨪜「……司非情……」彷彿從天際飄來的聲音,身上漸漸感到暖意,溫盈如水。
𨪜𨪜誰在叫我?我又是在哪裡?
𨪜𨪜睜著眼,卻一時間被面前氤氳瀰漫的熱霧迷濛了視線。只能感覺到那懷抱住自己的溫暖的胸膛,修長的手臂——肌膚相貼的柔和觸感……
𨪜𨪜?!司非情渙散的心神微微凝沉,是在水裡嗎?是誰抱著他?
𨪜𨪜想抬手摸一下眼前面目模糊的人,甫一動,尖銳的痛楚頓時遍佈全身,忍不住輕輕呻吟。
𨪜𨪜「司非情!你醒了……」凌霄欣喜若狂,一路飛奔回城後,不知輸了多少次內力,總算護住了司非情心脈,但那一掌還是震傷了內臟,恐怕半個月內,司非情都無法下地行走。
𨪜𨪜是凌霄!司非情驟然僵住,昏迷前的記憶須臾恢復,他露出一個艱澀笑容,原來仍是被帶回凌霄城了。死都無法擺脫麼?
𨪜𨪜「我一定會救你的!司非情!」輕柔執起司非情手腕,凌霄細細吻著他帶傷的指尖:「對不起,我不該逼你……」
𨪜𨪜沒有半分力氣,司非情只能任由他親吻著,呆呆看著周圍,是溫泉池。
𨪜𨪜「……不怕我弄髒了你的池子?你不是說過要斷我一手一足的麼?」司非情微弱地喘息著,望向那鋒芒銳利的俊美容顏。
𨪜𨪜一陣靜默,凌霄微微一笑,帶著些憂傷:「你都記得那麼清楚……」突然抱起司非情跨出水池。
𨪜𨪜冰冷的空氣襲上赤裸身子,司非情哆嗦了一下。一塊大布巾隨即包住他,放落在園中不知何時多出的軟榻上。
𨪜𨪜「這溫泉可助你內傷早愈。」凌霄替他擦拭乾淨身上水珠,換上一早叫人備下的衣物,穿戴妥當,他緩緩道:「你是我喜歡的人,我絕不會再傷害你的。」
𨪜𨪜司非情一直雙目微闔與週身傷痛抗衡,聞言不由睜開眼簾,凌霄卻已背轉身,自行穿起雪白衣衫。平日束冠的頭髮此刻披落肩背,竟似乎透著幾分落寞。司非情怔了一會,傷勢又隱隱作痛,再也沒精力去細想,疲倦之下閉起了眼睛。
𨪜𨪜凌霄回過頭,見司非情已然睡去。他在榻邊佇立半晌,終是悵然一歎,抱起司非情出了園子。薄唇自始噙著一絲苦笑——司非情,你寧死也不願和我在一起麼?你真的那麼討厭我麼?可我,只是想愛你而已,我並沒有惡意……
𨪜𨪜留下來罷,就算你不喜歡我,也請留下來陪我!我,不想再過以前那種孤單的、冰冷的日子了!我喜歡聽你頂撞我!喜歡看你呆愣的樣子!喜歡和你琴簫合奏!喜歡讓你纏著我學劍!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歡!
𨪜𨪜我喜歡你,司非情……
𨪜𨪜所以,請你不要離開我!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孤獨地活下去!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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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第十三章
𨪜𨪜翠玉爐裡淡白香霧裊繞飄散,熏染一室,淺馨清心。冰雪反光投落軒內,映上床前雪衣男子優雅佇立的身形,在地上拖出淡到幾近無痕的影子。
𨪜𨪜月奴捧了藥碗入內,見到那似乎亙古不動的身影,暗中歎氣。自從七天前主人將重傷的司非情抱進九重軒養傷以來,除了去溫泉,主人餘下的時間便都呆呆站著,凝視著床上半睡半醒的黛青人影——
𨪜𨪜主人,一向劍絕心冷的主人,也動了情麼?月奴望著那寂寥的背影,擔憂之中又覺一陣憤懣,都是那個可惡的風雅樓主,硬塞給主人這麼個大麻煩,害得主人亂了心神!絕對不可原諒……
𨪜𨪜「藥好了麼?還不快拿過來!」冷冷的聲音讓月奴一凜,急忙止住胡思亂想,奉上藥碗。
𨪜𨪜又要喝藥了嗎?司非情聞到熟悉的藥香,從假寐中醒來,輕輕咳了幾聲。這七日來,服了不少靈丹妙藥,凌霄又每日帶他去溫泉療傷,已不再吐血,只是週身乏力之極。
𨪜𨪜「小心燙。」凌霄坐在床沿,扶起司非情靠在胸前,微微笑著。
𨪜𨪜就著凌霄手中瓷碗喝了兩口,司非情側首看向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沒有以往的銳利懾人,反帶著說不出的溫柔……
𨪜𨪜溫柔麼?喜歡我麼?卻又那樣傷害我?強逼我留下來?心無預兆地又絞痛起來。司非情別轉頭,不想再看凌霄。因為每看多一眼,他的心就會疼多一次。
𨪜𨪜「……司非情……」冰眸泛起失望,來九重軒後,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司非情都未曾再開口說過一個字。
𨪜𨪜真的討厭我到此地步?凌霄澀然一笑,將碗交給身側月奴。揮退了她,環著司非情虛弱無力的身體,怔怔出神。
𨪜𨪜靜默的讓人沉悶的空氣,只有兩人的心跳和呼吸此起彼伏。
𨪜𨪜良久,凌霄抱起司非情:「該去溫泉池了……」輕輕一歎,無限迷茫悵惘,隨香霧繚繞縹緲……
𨪜𨪜****
𨪜𨪜晨色灑落床頭,撫上司非情眉尖。張開眼,卻未如往常一樣見到本應躺在身邊的雪白身影,司非情略覺詫異地半撐起身,環顧四周,室內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𨪜𨪜到九重軒已有大半月了,凌霄晚晚都和他同床而眠,每天清晨他醒來時,總會看到凌霄正用出奇溫和又帶著淺憂的目光凝望著他……可凌霄今天去了哪裡?
𨪜𨪜微微怔忡,司非情捂著胸口,掌傷已好了七八成,應當再調養一段時日就可痊癒。可即使恢復了又如何?他還是無法離開這裡,無法離開凌霄。垂落眼簾,難以言語的酸澀泛上心頭——
𨪜𨪜這就是喜歡我麼?為什麼會讓我如此難受?讓我如此無法理解?誰能來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究竟是為什麼?在風雅樓的時候,我從不會像現在這樣迷亂、心痛。即使是被七少爺那樣對待,我也沒有像現在這樣難過,揮之不去的難過……
𨪜𨪜對了,七少爺不知怎樣了?已有許久沒見過他了……司非情也不知怎地,竟有點掛念起那個囂張少年,時而凶狠時而又會說一些他不懂的話語的少年。
𨪜𨪜一聲輕響,司非情驀然抬頭,見風奴正端著漱具進來,美艷的臉繃得死死的,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她將東西往桌上重重一頓,沒好氣道:「看什麼?主人一早就出去幫你採藥了,我才來替你梳洗。」一翻眼,若不是主人臨行前吩咐她,她才懶得理睬這個對主人無情無義的司非情。
𨪜𨪜「……不用你……」風奴一貫的濃濃敵意令司非情極不舒暢:「不用你替我梳洗。」
𨪜𨪜風奴麗眸陰沈下來,她這麼委屈來服侍主人以外的人,這小鬼居然還在擺架子!她冷笑道:「我還不想管你這沒心沒肺,不識好歹的人呢!哼,難道你要等主人回來伺候你麼?」想起自司非情住進這裡後,高傲的主人居然破天荒地親自包攬下他的一切飲食起居,還是換不來司非情一個笑臉,她心頭不禁火大。
𨪜𨪜司非情胸口沒來由一窒,愣了一會,搖頭道:「沒有……我只要原來的同伴幫我就行了。」
𨪜𨪜「是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子麼?」風奴臉色陰狠,哼了兩聲,突道:「也好,既然你一心要他服侍,我就叫他過來。省得他在小居白吃白喝,凌霄城可從不養廢物——」瞪了司非情一眼,逕自走出。
𨪜𨪜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惹她不順眼?就因為在溫泉邊頂撞過她麼?為什麼每次都對他那樣冷嘲熱諷?司非情好一陣發呆。
𨪜𨪜風奴動作倒是極快,不過片刻,已將人帶來軒內,把七少爺往司非情跟前一推,揚長而去。
𨪜𨪜「你沒事吧?」七少爺聽他詢問,搖了搖頭,司非情放下心,瞥見他懷裡抱著焦尾琴,微微一喜:「啊,你把琴也帶來了?」
𨪜𨪜七少爺將琴放到他身邊,默默去桌邊絞著面巾。司非情輕輕勾出幾個琴音,熟稔的清幽入耳,心境平靜不少,忍不住露出一絲多日未見的微笑:「我先前倒忘了要風奴把琴拿來,還好你記得——」聽七少爺一直默不出聲,甚是奇怪,停下撫弦,道:「你怎麼不說話?」
𨪜𨪜艷麗的面容一僵,七少爺遞過面巾,仍默然不語。司非情正待再問,卻聽風奴聲音自外間傳來:「你也跟主人學了心經,幾時聽過啞穴被封死的人會說話?」
𨪜𨪜司非情一下睜大了眼睛,半晌才回過神來,驚怒之至:「你說什麼?你怎麼這樣惡毒?」穴位被封死,就算解開也無法再發聲了。他氣得指尖都在發抖,風奴仍冷冷笑著:「誰叫他辱罵主人?我沒將他舌頭割下來,已經便宜他了——」
𨪜𨪜「你——」司非情怒到說不出話來,胸膛漲得生痛。怎麼這城中自凌霄以下,全是如此冷酷無情之人?他重重喘息,壓下翻騰氣血,不欲再同風奴說話。往七少爺看了一眼,心下惻然——如果不是他帶七少爺同行,也不會累得七少爺如此。如果不來凌霄城,就不會變成這樣……
𨪜𨪜莫名的煩躁又在腦間翻湧奔騰,他雙手抵額,閉起了眼睛。七少爺面無表情地站了一會,收拾漱具退了出去。
𨪜𨪜頭好痛,心好亂……不知過了多久,司非情放落手腕,盯著床頭翠玉爐裡裊裊升起的香霧,思緒似乎也同這白霧一般盤旋糾結——為什麼來到凌霄城後一切都亂了?我原來只想病好以後,就可以回去和孟天揚一起活下去了,為什麼現在我還得留在這裡?
𨪜𨪜我只是想能跟普通人一樣健健康康地活下去而已,和關心我,喜歡我的孟天揚一起活下去而已,我的願望很過分麼?為什麼你要來喜歡我?傷害我?不許我回去?讓我為你心煩意亂?我想要過回原來清淨的日子,為什麼你要來煩我?凌霄,為什麼?
𨪜𨪜手無意識地拍打在琴弦上,涼涼的觸感稍稍拉回司非情混亂的心神。凝注著膝頭的焦尾琴——孟天揚,你一定等的很辛苦罷,可我,卻沒法回來……我好想回到你身邊,我的心就可以寧靜下來了。是啊,我就可以安心地在你懷裡彈琴,不會像現在這樣心亂……
𨪜𨪜可是,我何時能離開這裡?孟天揚……惘然良久,司非情終於歎息著,十指輕揮間,高山流泉般的琴音宛轉溢瀉,雙目微微闔起。不再想了,讓自己忘卻一切罷。
𨪜𨪜忘記所有,應該就不會如此煩躁迷亂了罷。琴聲漸漸清雅空靈,司非情唇角含著淡然笑意,心中一切迷惘隨之飄蕩——
𨪜𨪜司非情!凌霄站在床前,瞧著沉溺在琴聲中的司非情,似已呆了。
𨪜𨪜——你的笑容已有多少天沒有見過?你此刻在想什麼,竟露出我渴望之極卻見不到的笑容?是因為我今天不在軒內,不在你面前,所以你如此欣喜,如此歡愉麼?
𨪜𨪜心狠狠揪痛起來,凌霄玄冰墨眸直直望著司非情,那一抹微笑如箭般射進胸口,讓他渾身疼得難以自制。雪白的衣袖無風自動——司非情,在看不到我的時候,你可以笑得這樣輕鬆無憂,可在我面前,你卻連一個字都吝嗇得不肯說。你就真的這樣徹底厭惡我?我所做的一切補救,你一點都沒有感覺麼?
𨪜𨪜我知道不該逼你,可我確實喜歡你啊!為什麼你不肯給我挽回的機會呢?為什麼你不能試著接受我的心意呢?
𨪜𨪜那樣的笑容!在看不到我的時候才會露出的笑容!凌霄像被灼傷似地一閉眼,旋即張開:「別再笑了,司非情!」
𨪜𨪜琴聲嘎然停頓,司非情一眼望見雪衣人影,立時斂了笑容,默然片刻,又輕輕彈了起來。
𨪜𨪜「別彈了!」凌霄艱澀地道,果然,一看到他,司非情就不再笑了。
𨪜𨪜蹙著眉,司非情撫琴依舊。「別再彈了——」幾乎是大喝,凌霄一搖頭,原來天籟般的琴聲也是如此令他傷神——彈著琴的司非情!微笑著的司非情!卻對他不言不笑的司非情!……
𨪜𨪜沒有理會他,司非情反而彈得更清越,瞪著凌霄:「為什麼不讓我彈琴?」不許我下山,不許我笑,不許我彈琴……凌霄,你究竟要我怎樣才肯放過我?
𨪜𨪜「司非情!我說別再彈了!」從不知曉曾令自己心動的琴音會這樣刺痛雙耳,凌霄意識未反應之前,衣袖已揮出,捲住了司非情膝頭的焦尾琴遠遠拋了出去。琴身撞在牆上又彈落在地,「錚」斷了一根弦。
𨪜𨪜司非情哎呀一聲,心一痛,那是臨別時孟天揚贈他的琴啊。他不顧得傷痛,掙扎著下了床,想過去撿起琴。
𨪜𨪜「不要去撿,我說過別再彈了!」凌霄拉住搖晃不定的司非情,皺起眉,他不知道自己的傷勢還不能下地行走麼?
𨪜𨪜「放手!那是孟天揚給我的琴,你怎麼可以摔?」司非情忿忿道,一邊急著要掙脫凌霄的鉗制。已經不准他回去,現在還要連孟天揚留給他的東西都毀掉麼?
𨪜𨪜憤怒的話語讓凌霄一震,是啊,孟天揚送給司非情的琴,是他喜歡的人送給他的東西,所以彈琴的時候會笑得那麼怡然,所以明知有傷在身,仍是要過去撿回……
𨪜𨪜他一時呆住,司非情用力甩脫他的手,奔過去抱起焦尾琴,細細看著琴身有無裂縫。
𨪜𨪜那麼心疼的、愛惜的表情!凌霄修長的指緊緊捏著掌心,突然一晃,已奪下司非情手中琴,奮力往地上一擲,登時碎成數段。
𨪜𨪜「……你做什麼啊——」愣了半晌,司非情才清醒過來,發出前所未有的大吼,怒視凌霄,猛然衝上前,揚手一記耳光。
𨪜𨪜「啪」一聲清脆響起,凌霄正深陷嫉火和失望的狂亂之中,又決計料不到司非情居然敢出手,竟被打個正著。兩人一下都當場怔住。
𨪜𨪜觸及凌霄冰寒眼底驀然騰起的震驚、憤怒、失落種種複雜神情,司非情心一抽搐,但隨即轉身向碎裂的焦尾琴奔去。
𨪜𨪜「不許過去!司非情——」俊美冷峻的臉終於扭曲,心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居然為了那個人送你的琴打我!我凌霄在你心中,竟然連件死物都比不上!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麼?
𨪜𨪜「不准去!」司非情不停頓的身影叫凌霄忘乎一切,右手陡然祭起,泛著淡淡寒芒,凌空劈向已斷為幾截的琴身。
𨪜𨪜啊?!凌霄的手劍連百步外的冰壁都可化為齏粉,他想徹底斬毀焦尾琴麼?這琴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司非情心念回轉,身體卻已下意識地先撲了上去,左手堪堪碰到一截琴身,森冷劍氣已呼嘯襲來,手一涼,塵屑飛揚間,焦尾琴頓時化為灰燼。
𨪜𨪜癡癡坐在一堆木灰邊,司非情嘴唇微微翕動著,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身上一陣寒意,手也冰冷一片……好涼,劍氣已經消散,為什麼還這麼涼?
𨪜𨪜慢慢抬起左手,竟滿是鮮血。司非情死死盯著自己的手——
𨪜𨪜細長秀氣的、彈琴人特有的手,血,卻正不住從斷指傷口處冒出。一低頭,才發現那堆木屑裡露著半截血肉模糊的手指。
𨪜𨪜「啊哈哈——」明明是很痛的,司非情卻竟然笑了起來。
𨪜𨪜「司非情?——」怒火已隨劍氣彌於無形,凌霄稍微沉靜的心又因司非情的異常笑聲懸起,未出口的詢問在司非情驟然旋身面對他時哽塞喉間,望見司非情染血的左手,震駭到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𨪜𨪜「主人?!」在外間的四名侍婢早聽到內室聲響,雖未經召喚不敢擅入,但終是覺得太過異常,進來一看究竟,見狀也不由愣住。
𨪜𨪜「……你就是這樣喜歡我的麼?……」司非情止了笑聲,面上卻浮起柳絲般的淡然笑意,帶著些許倦怠:「我真的不明白……」
𨪜𨪜「司非情!我——」凌霄嘴角抽搐著,喉嚨肌肉也彷彿痙攣起來,顫抖著將右手舉到眼前,像看什麼洪水猛獸似地盯著。
𨪜𨪜「你好像之前還說過,絕不會再傷害我的——」司非情凝望斷指,突然有想大笑的衝動:「現在你滿意了嗎?我以後都不可能再彈琴了,你高興了麼?」
𨪜𨪜——我以後都彈不了琴了!孟天揚,你還等著我回去每天彈琴給你聽,可我,或許永遠都沒辦法回去了,即使回去,我也沒辦法再彈琴給你聽了。你一定很失望罷……
𨪜𨪜緩緩站起身,看著那個說喜歡他的雪衣男子,司非情輕輕笑了:「你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不喜歡我?才肯讓我走?」
𨪜𨪜凌霄猛退一步,全身戰慄,清冷的嗓音此刻已然嘶啞:「我真的是喜歡你的,司非情……」我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可是,請你不要懷疑我的情意!我從不會為你以外的任何一個人心亂到如此地步!你可以不喜歡我,但請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歡你!
𨪜𨪜「你相信我!——」墨冰似的眸子染上驚惶狂亂,凌霄突然抓住自己右手小指一拗,玉雕般的半段手指在迸濺的鮮血和四婢驚叫聲中斷落掉地。
𨪜𨪜?!這是在做什麼?司非情腦裡一片昏沉,踉蹌幾步,退到床沿,臉色蒼白之極。
𨪜𨪜「司非情!你還不肯相信我麼?我是真的喜歡你啊!我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可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是這樣?」握上無名指,凌霄定定看著司非情:「你受的傷害,我會加倍補回給你的——」抬手間,又半段指節斷開。
𨪜𨪜「夠了——」司非情一下坐在床頭,心如同被人捏在手裡擰攪般絞痛,大口喘著氣:「為什麼你要逼我相信你?誰要你自斷手指了?」
𨪜𨪜手掌的血急速染紅了雪白衣袖,凌霄卻似絲毫未覺痛楚,仍瞬息不眨地看著他:「我只想要你相信我!我是喜歡你的——」
𨪜𨪜「別再說了!我不想聽!」
𨪜𨪜死力扭著胸口衣襟,司非情一手撐著床頭翠玉爐才勉強穩住幾欲癱軟的身子:「我不想聽你說喜歡我!我不要你來喜歡!為什麼你非要逼我?……」
𨪜𨪜——為什麼你要逼我喜歡你?為什麼要逼我留在這裡?為什麼要逼我相信你的情意?為什麼要拗斷自己的手指?為什麼要讓我如此心痛?
𨪜𨪜我的心真的好痛,痛到無法形容、難以忍受的地步!我不要再聽到你的聲音!我不要再看到你的樣子!我不要再為你心痛!我不要!
𨪜𨪜心迷亂到了極點,司非情猛地抓起翠玉爐往頭上重重砸落,劇痛中,血迷濛了雙眼,依稀聽到凌霄一聲大喊,身體軟倒在疾衝過來的人懷裡。
𨪜𨪜眼前滿是血光,意識已開始如碎片飛散,竟沒有想像中的難受,反而覺得輕飄飄的,好柔和,好安心的感覺。一片混沌中,他居然憶起了外面那連綿的冰天雪地——還有那似乎與冰雪融為一體的雪衣人影!
𨪜𨪜冰一樣的凌霄!劍一樣的凌霄!在陰寒的石室陪他練功的凌霄!在小居和他琴簫合奏的凌霄!在溫泉為他療傷的凌霄!……
𨪜𨪜唇角漾開一絲淡泊如柳的微笑,司非情安然闔上眼簾——我的心終於不再為你而痛了!凌霄……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第十四章
𨪜𨪜暮藹如血,燭影搖紅,將床上一躺一坐的兩個人影照落牆壁,隨燈火輕輕顫動著。
𨪜𨪜凌霄握著司非情蒼白微涼的左手,斷指的血早已止住,傷口卻始終灼痛人心。冰寒的雙眼似是承受不住般闔起,又復張開,移上司非情額頭那一道深入發間、觸目驚心的傷痕,不禁長歎——
𨪜𨪜我一直以為留下你,好好地愛你,慢慢地讓你對我改觀,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我的心意,可如今,我知道那只不過是我的妄念罷了。
𨪜𨪜在你日間用翠玉爐砸上自己的一剎那,我心裡原先殘存的一點希望也被你砸得徹底破滅。你,真的是寧可死,也不願和我在一起,不願讓我喜歡你……
𨪜𨪜可我,只是單純地想愛你……司非情……
𨪜𨪜「……主人……」風奴和月奴端著晚膳連袂入內,聽到那蘊涵無窮悲愴的歎息,亦為之惻然。沒有想到,素來高傲冷峻的主人竟真的動了情,甚至不惜斷指明志,也更沒有想到,那個司非情居然寧願自盡,也不肯接受主人的愛意……
𨪜𨪜一面默默佈置晚膳,月奴目光不自禁地轉向床上昏睡至今的司非情,神色變幻不定——司非情,你竟能為那個孟天揚,那個可惡的風雅樓主連命都捨棄麼?
𨪜𨪜「……吩咐下去,明日午時在山腳備好車馬。」凌霄仍凝望著司非情,平靜無波地道:「我送他回風雅樓——」
𨪜𨪜「主人?!」兩婢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滿臉驚訝。
𨪜𨪜一握拳,風奴也顧不得禮數:「主人,你怎能就此罷手,送他回去?——」月奴聽她口無遮攔,連忙一扯她衣袖,風奴仍大聲道:「難道主人就白白為他斷了兩指麼?風奴都不甘心——」
𨪜𨪜沒有預料中的呵斥,凌霄反微微笑了:「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有什麼好後悔的?……不用多說了,快去吩咐僕役準備便是。」
𨪜𨪜風奴依舊忿忿不平,卻也不敢再多言,同月奴一齊告退。
𨪜𨪜玄冰墨眸含著溫柔暖意深深盯注在司非情無甚血色的面上,半晌,凌霄俯首輕輕一吻他略顯蒼白的嘴唇——司非情,這是我凌霄最後一次吻你了。明天我就會送你回去,回到你喜歡的那個人身邊……你高興麼?
𨪜𨪜我沒有後悔愛上你!即使你並不喜歡我,甚至憎惡我,我也還是沒有後悔愛上你!為你動了情、亂了心、斷了指,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凌霄自願的,我無怨無悔!
𨪜𨪜是的,我不會後悔!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得到你的心……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會再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我一定會耐心地等待你愛上我!可惜,人不可能退回到從前……
𨪜𨪜細細摩挲著掌中纖長的手指——是我的錯,讓你今後都無法再撫琴,再也聽不到你天籟般的絕俗琴聲……所以,就讓我和你一樣,日後都不能再奏簫罷。失去了你的琴音合鳴,凌霄城也從此不會再有我的簫聲響起了。
𨪜𨪜失去了你,我又要重新過回那種孤獨的日子了,那種冷冰冰的、毫無生氣的、空虛寂寞到連心都被凍結的日子……我真的不想讓你離開我!我真的好想你能留下來陪伴我!但,你不樂意,我不會再強求你了!我,不想再傷害你!
𨪜𨪜希望送你回去能讓你不再那樣討厭我!希望那個人可以讓你真正開心起來!雖然我不捨得你走……難捨到心痛、心冷……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九重軒竟是如此冷清陰寒,一直滲到骨髓的冷,讓我無法忍受的冷……
𨪜𨪜燭花輕搖明滅之際,一點晶瑩倏地跌落司非情手背,折耀出七彩光芒——
𨪜𨪜凌霄怔怔望著那一滴水珠,突然間,又一顆滴落。回手一摸臉頰,才發覺不知何時已濕熱一片——
𨪜𨪜那,就是眼淚麼?我,怎麼會哭了?
𨪜𨪜我竟然在流淚……
𨪜𨪜……
𨪜𨪜頭好痛!眼皮重得幾乎睜不開!我這是在哪裡?好像有人握著我的手,是誰?那溫暖的、有力的手掌……
𨪜𨪜是你?司非情癡癡看著面前白衣勝雪的男子——俊美得令人不敢直視的容顏,卻帶著溫柔到叫人心碎的神情……好美、好親近的人!可是,為什麼你在流淚?為什麼你這麼難過?為什麼你的眼神如此哀傷?讓我的心也跟著難受……
𨪜𨪜你不要哭了!我不想看到你傷心的樣子!別再流眼淚了!
𨪜𨪜「……不要哭……」右手撫上雪衣男子面龐,想擦去那些叫自己莫名心酸的淚珠。
𨪜𨪜?司非情!細膩微涼的手掌撫在臉上,凌霄一時竟無法反應,司非情在幫他抹眼淚嗎?
𨪜𨪜「……司非情?……」終於回神,按住司非情的手,凌霄聲音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𨪜𨪜「別哭……」司非情像哄小孩子一樣,看到這個俊美又溫柔的雪衣男子止了眼淚,他心裡竟覺得說不出的高興,忽然似想到了什麼,輕蹙著眉:「司非情?你是在叫我的名字麼?——」
𨪜𨪜什麼?凌霄驟然僵住,直直望著司非情皺緊眉頭,一臉迷惑地搖著頭:「怎麼我記不得自己的名字了?我,我是誰?……你……又是誰?」
𨪜𨪜我為什麼記不起自己是誰了?我究竟是誰,現在是在什麼地方?為什麼我想不起來?我的頭好痛,好痛……抽回手,司非情抵著兩側太陽穴,腦海一片混亂不堪——
𨪜𨪜「我頭好痛,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好痛……」
𨪜𨪜「……司非情?!」凌霄最初的驚駭褪去,將司非情攬入懷裡,輕撫他背心,胸中翻騰,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司非情居然失去了記憶……是翠玉爐那重重一擊震傷了頭腦麼?什麼都不記得了麼?……
𨪜𨪜溫柔的撫摩讓司非情慌亂的心稍稍平定,抓著那他醒來第一眼就直覺十分親近的男子衣袖:「我,我是叫司非情嗎?你是誰?你認識我的,對不對?……」
𨪜𨪜凌霄凝望著那雙即使染上驚惶迷亂卻依然明淨如初的眼眸,緩緩垂首,輕柔吻上司非情微顫的眼簾:「凌霄……我的名字!」
𨪜𨪜「……凌……霄……」司非情呢喃著,任由凌霄細密的輕吻落在眼上眉間,竟不可思議地感到一陣安心。
𨪜𨪜「主人,車馬已安排妥當,啊?——」風奴一腳踏進內室,見狀下半句話噎了回去。身旁月奴也是張大了嘴,怎麼可能?那個對主人惟恐避之不及的司非情怎會如此一反常態地偎在主人懷裡,還滿臉依戀的樣子?撞昏頭了嗎?
𨪜𨪜聽得叫聲,司非情轉頭見到兩個目瞪口呆的美艷女子,不認識……
𨪜𨪜「凌霄,我這是在哪裡?她們又是誰?我……」一肚子的疑問,司非情緊緊抓著凌霄的手,問個不停。
𨪜𨪜月奴險些跌倒,還居然被她猜中了,這司非情看來真的是先前被撞昏了頭,什麼都記不起了。這,這該怎麼算?主人啊——
𨪜𨪜「啊——」司非情突然一聲驚叫,卻是看見了自己左手斷指:「我的手怎會這樣?」
𨪜𨪜凌霄唇角一抽搐,還未說話,司非情目光觸及他右手傷處,更是大喊起來:「凌霄,怎麼你的手也受了傷?」捧起瑩白如玉的手掌,心頭沒來由痛得厲害,一時竟忘了自己的傷。
𨪜𨪜他一臉驚痛的表情,倒似凌霄的手比他自己的更重要。凌霄胸口一悸,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那次受了劍傷時,司非情也是這般緊張地執著他的手……
𨪜𨪜「還不是因為你,主人的手才會變成這樣——」風奴忍不住插嘴,就算司非情失去記憶,她還是一樣討厭這害得主人亂了心神的小鬼。
𨪜𨪜司非情一震,凌霄已冷冷斥道:「多嘴!出去!」
𨪜𨪜風奴瞪了司非情一眼,同月奴退去外間。
𨪜𨪜「……凌霄……真的是因為我麼?你的手……」司非情心口難受之極,這麼好看的近乎完美的手,是為了他而斷指麼?
𨪜𨪜「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願意的……」凌霄眼裡泛起一絲澀然:「司非情,你不用放在心上。」這,是我傷害你的代價!
𨪜𨪜凌霄!呆呆注視著雪衣男子,為什麼你又露出這種既溫柔又叫我心痛的神情?……無意識地,司非情雙手捧住凌霄俊美臉龐:「你不要再難過了,你剛才哭的時候,我心裡都好難受……」
𨪜𨪜「司非情……」握住他雙腕,凌霄久久望著司非情清澄含憂的眸子——
𨪜𨪜「我不會再哭的,不會再讓你心裡難受了……司非情……」凌霄微微笑著——我不會再做讓你不喜歡的事情的。
𨪜𨪜噙著淺笑,俊美得令人目眩神搖的凌霄!司非情竟無法移開視線,有些愣愣地道:「你笑的時候真好看……」瞧見凌霄驟然睜大的墨眸,他無端一陣羞赧,臉一紅,囁嚅道:「這個,我的意思是,是……」
𨪜𨪜——「你笑的時候真好看……」
𨪜𨪜話聲入耳,凌霄已然癡了——沒有忘記兩人第一次琴簫合奏時,司非情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如此。
𨪜𨪜同樣的話語,同樣的呆愣表情,同樣羞紅的臉,同樣不知所云的解釋……
𨪜𨪜是時光倒流了麼?是退回從前了麼?……
𨪜𨪜猛地將司非情緊緊抱進懷中,一低頭,已攫住他淡色唇瓣,卻只是溫柔得呵護似地輕吻淺觸著——司非情!司非情!
𨪜𨪜我知道無法回到過去,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這一次,我會用一生的時間和耐心來等你愛上我!
𨪜𨪜****
𨪜𨪜「凌霄,塗完了麼?」司非情坐在床上,摸著額頭薄薄的一層清涼藥膏。昨天聽凌霄說,他是不小心撞到了頭,才會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不過看銅鏡裡那道傷痕,自己還真撞得不輕。
𨪜𨪜「好了。」輕輕在隱藏發間的傷口上也抹了藥,一側風奴忙遞過絲巾給凌霄擦手。
𨪜𨪜「別亂碰!我來幫你梳——」見司非情理著散亂黑髮,凌霄一把按下他的手:「你自己看不到,小心碰到傷口。」拿起風奴奉上的角梳細細為司非情梳理髮絲。
𨪜𨪜?!這,怎麼會這樣?跟著風奴一起端漱具入內的七少爺呆立一旁,眼眶似乎都要瞪裂了——司非情何時同那個王八蛋變得如此親近?
𨪜𨪜他滿腹驚疑卻說不出口,只能看著凌霄面帶微笑地替司非情梳洗更衣,司非情居然也是一臉笑容。死死盯著床上相傍而坐的兩人,七少爺全身都輕抖起來。司非情!
𨪜𨪜為什麼這個艷麗少年目光凶狠地緊盯著他?司非情疑惑地看了眼七少爺,搖了搖頭,不明白。突然身子一輕,被凌霄打橫抱起。
𨪜𨪜「凌霄?」
𨪜𨪜「帶你去溫泉,昨天都沒有去——」凌霄淡淡一笑站起身。
𨪜𨪜「哦,這個,你不用抱啦,我自己可以走。」司非情臉微紅,雖然昨天被凌霄摟抱親吻的時候一點都不覺得彆扭,不過當著他人的面,好像不太合適……尤其那少年的眼睛彷彿要噴出火來。
𨪜𨪜「凌霄,讓我自己走——」司非情抓住他手臂,堅持道。凌霄一笑,扶著他穩穩站定:「好,隨你了。」拉起他手並肩走了出去,薄唇不禁彎起,縱然失憶,司非情的倔強脾氣還是跟原來一般無二。
𨪜𨪜司非情!七少爺恨恨看著兩人背影消失,握緊了拳頭,卻聽身後風奴冷冷道:「你氣什麼?他害得主人斷指,竟還可以如此逍遙地待在主人身邊……我比你更氣百倍,又有什麼用?」
𨪜𨪜她肩頭微顫,臉色陰晴不定,最終吐了口氣,走到七少爺面前,瞧著他滿臉怒意,突然一笑:「難不成你也喜歡他?呵,那就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他如今除了主人,誰都不認識——」
𨪜𨪜七少爺一下愣住,風奴已冷笑著轉過身:「不過,他對那什麼風雅樓主倒也癡心,居然想拿香爐砸死自己,也不肯留在這裡。哼哼,卻偏偏死不了,反而失了記憶,結果還不是和主人在一起?……」
𨪜𨪜失去記憶?七少爺震驚之餘也幡然醒悟,難怪司非情先前看他的眼神如陌生人一般。只是,怎可如此?樓主還在苦等司非情回去啊……他用力咬著唇,風奴已自行走去外間,聲音卻仍悠悠傳進他耳裡:「你可別想打什麼鬼主意!主人現在這麼高興,誰敢多生枝節,我絕不放過!」
𨪜𨪜****
𨪜𨪜山風捲揚起鵝毛大雪漫天飛舞,天地白茫茫的望不到盡頭。凌霄白衣翩翩,雙手負背,悠然佇立九重軒外,含笑看著在雪地裡興高采烈的司非情——
𨪜𨪜「凌霄,你不過來一起玩?」司非情揉起一大團雪,傷勢半個月前就已痊癒了,今天和凌霄在石室練完劍回來,雪下得比平時都要強勁,他便拉凌霄出來堆雪人。
𨪜𨪜「凌霄,真的很好玩,你也來堆一個吧……」
𨪜𨪜「凌霄……」
𨪜𨪜冰眸始終隨黛青身影轉動,眼裡的笑意益加明朗——真是沒料到,失卻記憶的司非情竟然比原先更黏著他,簡直每時每刻都不捨得他離開視線,就像此時——
𨪜𨪜「凌霄,你看我這個雪人堆得好不好?」司非情拉著凌霄衣袖向那憨態可掬的臃腫雪人走去:「可惜沒有黑煤,只好用石頭做眼睛了……」
𨪜𨪜「是麼?我從來沒有玩過這些東西。」凌霄同司非情一齊蹲了下來,摸著那胖胖雪人,嘴角揚起,想不到這小孩子的玩意也能讓司非情如此高興,不過既然他喜歡,也由得他去。
𨪜𨪜「我也是第一次堆雪人,小時候都只能看別人玩,而且我家那邊也沒有這麼大的雪……啊?」
𨪜𨪜笑容驀然一僵,凌霄側首望著司非情,目光頓轉幽邃——
𨪜𨪜脫口而出的話令司非情也倏地一呆,臉上浮起迷茫,自言自語道:「為什麼我小時候都不能出去和別人玩呢?……啊,好像我成天都在吃藥……我是得了什麼病嗎?」
𨪜𨪜他輕輕拍著額角,只覺有些模糊的景象不住閃現眼前,卻終究看不清楚,頭又漸漸漲痛起來——對啊,依稀記得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風雪,我以前不是住這裡的麼?……
𨪜𨪜「凌霄,你知道我家在哪裡麼?我好像原來住在別的地方……」頭好痛,想不出,司非情放棄地一甩頭,轉而向身邊的雪衣男子求助。
𨪜𨪜司非情,你是想起了從前嗎?凌霄定定看著他,胸口無預兆地沉悶——我都幾乎忘了,你只是因為傷了頭腦,失去記憶而已,如果哪一天腦間淤血散盡,你或許就可以恢復記憶的……你現在,已經開始慢慢清醒了嗎?……
𨪜𨪜「你怎麼了?凌霄」司非情將手在他眼前一掠,凌霄怎麼突然發起呆來了?
𨪜𨪜輕抒了一口氣,凌霄拉他起身,微微笑道:「你曾說過自己原住杭州……那邊確實不似天山,能見到如此狂風大雪。」
𨪜𨪜杭州麼?司非情在心裡念了一遍,卻也沒什麼更多的印象,呆了一下,只聽凌霄靜靜問道:「……想回去看看麼?……」
𨪜𨪜為什麼凌霄的神色又變得有些許憂傷?司非情心頭怔忡,卻不假思索地搖頭:「不用了,我喜歡留在這裡……」
𨪜𨪜「……司非情……」凝注片刻,凌霄輕歎著替他彈落衫上雪花:「回屋裡去吧……」攜手轉身,俊美面上泛著一絲苦澀——聽你說喜歡留在這裡,我應該是高興才對,可我,卻無法開心。因為那並不是你真正的意願……
𨪜𨪜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沉浸在失而復得的欣喜之中,卻忽略了,有朝一日你可能會想起從前的一切。到那時,你還會說喜歡留在這裡麼?留在我這個曾經數度傷害你,甚至將你逼上絕路的人身邊麼?
𨪜𨪜你不會的!你只會更恨我,更急迫地回到你喜歡的那個人身邊……
𨪜𨪜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你會恢復記憶?可我明白,無論早晚,那一天終是會來到的……凌霄悵惘長歎。
𨪜𨪜「凌霄?……」似乎帶著無比哀傷的歎息叫司非情一陣心悸,才喊得一聲,就已被凌霄牢牢摟在胸前,他睜大了眼睛:「你今天不開心麼?」
𨪜𨪜雙臂用力收緊,語氣卻異常溫柔:「沒有,我只是想抱一下你……」只有抱著你,我才確信這一刻是真實的……緩緩覆上淡色唇瓣,輕柔碰觸著:「司非情……」
𨪜𨪜——只有現在,我可以如此擁抱你,親吻你。等你想起了一切,我也就失去了一切……
𨪜𨪜雪紛紛灑灑,飄落在白青相融的兩個人影上。
𨪜𨪜軒內,一道憤怒的眼光始終越過窗欞盯注著兩人,手心已掐出了血,七少爺仍無知覺,只是扭曲著艷麗面容。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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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第十五章
𨪜𨪜「主人?」風奴詫異地望著屹立危崖的主人,天方破曉,主人怎麼就在這裡沉思,平時不都是在九重軒等司非情睡醒後一齊去練劍的麼?
𨪜𨪜沒有回應,凌霄凝望著深不可測的崖底,靜如盤石。良久,長長喟歎一聲,冰冷的笑聲割破寂靜:「不知道人從這裡跳下去,會是怎樣?呵呵,想必是粉身碎骨罷……不曉得還有沒有人肯跳?」
𨪜𨪜風奴難以置信地挑起眉,素來睿智的主人怎地問出如此愚蠢的問題?明知死路一條,還跳下去做什麼?一時竟答不上話。
𨪜𨪜似是明瞭她心中所思,凌霄淡然一笑:「我面前也有個懸崖,可我依然忍不住想往下跳……呵,我凌霄原來也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明知結果,還是陷了進去……」
𨪜𨪜「……主人——」風奴麗眸升起了然和憤恨——都是那個小鬼!一咬貝齒:「主人是擔心他恢復記憶後會離開麼?那就讓他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好了!主人明明可以輕易做到的——」
𨪜𨪜「住口!」凌霄驀地喝止,衣角無風自動。
𨪜𨪜「只要用金針刺穴封住他腦部幾處穴位,就可以永遠留下他了。風奴不明白,主人為什麼還在猶豫不決?」臉漲得通紅,風奴一昂頭,豁了出去:「若是主人不忍下手,風奴這就去替主人解決煩惱——」
𨪜𨪜「啪」一聲脆響,凌霄身形未動,卻已凌空掃了風奴一記耳光,冷如寒冰地道:「你如亂來,我便逐你出城,今生都不許再踏入半步。」
𨪜𨪜「風奴……知道了」捂著火辣辣的紅腫面頰,風奴死咬著唇。
𨪜𨪜「你先退下,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𨪜𨪜風奴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凌霄遙眺著不知名的遠處,雙眸凍如烏石。
𨪜𨪜****
𨪜𨪜咦了一聲,司非情看七少爺獨自一人捧了臉盆面巾入內,好生奇怪,怎不見平日那個叫風奴的女子?還有,一早醒來,凌霄也沒了蹤影。
𨪜𨪜一邊梳洗,他不由瞧了七少爺一眼,聽那些侍婢說,這艷麗少年是個啞巴,倒有些可惜。不過這少年每次看他眼神都古古怪怪的,不知怎麼回事。
𨪜𨪜他放落面巾,七少爺卻沒有像平時一樣退出,只是緊盯著他。司非情奇道:「你還有什麼事麼?恩?這是什麼?」
𨪜𨪜蹙眉展開七少爺硬塞進他手裡的一張迭得十分細緻的白紙:「……孟天揚?……」
𨪜𨪜白紙上只有三個字——孟、天、揚。是人的名字麼?還是別的?……司非情一愣,抬頭道:「我不懂是什麼意思?」
𨪜𨪜司非情!七少爺恨恨一扯頭髮——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那是以前你自己寫的啊!司非情!
𨪜𨪜他張大了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臉色痛苦到了極點。司非情歉然一笑:「我真的看不明白——」
𨪜𨪜猛地抓住司非情手腕,七少爺將他拖到書案旁。司非情原可輕鬆掙脫,但見這少年行徑怪異,也就跟著他來到桌邊。七少爺拿著紙筆,手不住發顫,在紙上寫了孟天揚三個字。
𨪜𨪜司非情更是茫然不解,只能看著七少爺寫完了一張又一張,卻只有那三個字,忍不住問道:「你想告訴我什麼?你不會寫別的麼?」
𨪜𨪜身軀陡然僵直,嘴角抽搐著,七少爺突然發出一聲嘶啞的吼叫,發瘋似地把檯面的紙統統掃落,紙片立時如雪花般灑滿一地,到處都是孟天揚的名字。
𨪜𨪜望見司非情訝異表情,七少爺拳頭重重砸上書案,眼淚撲簌簌滾落——
𨪜𨪜這少年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如此悲痛?司非情胸沒來由一陣窒息,剛想說話,卻聽門前一聲尖叱:「你在搞什麼鬼?——」
𨪜𨪜美艷女子風般捲進,一把揪住七少爺,劈面扇了他幾個耳光,眼光掃過滿地白紙,狠狠地道:「早警告過你,居然還敢胡來,找死嗎?」拖起他就大步走了出去。
𨪜𨪜她動作極快,司非情兀自摸不著頭腦,七少爺已被風奴帶走,他望著那一地寫著孟天揚的白紙,呆在當場。
𨪜𨪜風奴到得軒外僻靜處,將七少爺往地上一推,一腳踩上他胸口,厲聲道:「你想讓他記起孟天揚麼?我早說過,不許多生事端,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你麼?」腳下微一用力,七少爺臉色登時慘白,鮮血奪口而出,染上地面冰土。
𨪜𨪜他冷汗直冒,風奴卻只冷冷瞧著,倏地收回腳,手掌撫上仍然腫脹灼痛的臉,目光變幻,見七少爺撐起身子,她冷笑道:「那個又呆又愣的司非情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為他這般拚命?」
𨪜𨪜她也知道七少爺根本不可能回答,正眼都不看他,遙望遠方冰峰,喃喃自語道:「竟然主人也那樣執著於他……呵呵,還說要趕走我……」
𨪜𨪜摸著凸起的指痕,那是主人第一次打她罷……麗眸一闔又張開,自嘲一笑:「你知道我侍奉主人多久了麼?我十二歲就跟著他,在這冷冰冰的地方待了足足十三年……十三年,你知道對一個女人來說,那意味著什麼?……」
𨪜𨪜她聲音慢慢低了下去,直至細不可聞。怔了半晌,回望七少爺:「我讓你無法出聲,你一定恨得我要死。可我該去恨誰?你不過才個把月開不了口,我卻已經做了許多年的啞巴了,我心裡的話,心裡的痛苦又該找誰去說?……」
𨪜𨪜七少爺動了動唇,又是一縷血絲溢出。風奴呆立片刻,提起他緩緩走回九重軒。
𨪜𨪜****
𨪜𨪜孟天揚?愣愣看著這鋪滿一地的三個字,司非情終是搖了搖頭,不曉得適才那個古怪的啞巴少年為何情緒激動到那般地步,還有那風奴也是怒氣騰騰——
𨪜𨪜隨意在書案旁一坐,心中略覺煩躁,他拿著筆在紙上隨手亂劃,恍惚出神——怎麼還不見凌霄?平素這時候都該去石室練劍了。昨日剛學完那套精妙絕倫的劍法,凌霄還說今天要開始教他手劍呢!可為什麼一早就沒了人影?
𨪜𨪜一擱筆,司非情站起身,凌霄說不定先去了石室。他舉步待行,突然一呆,拿起剛才自己無意中亂塗亂畫的紙——
𨪜𨪜?孟天揚!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寫下這三個字。盯著墨跡未乾的字,司非情忽地撿起七少爺最先塞給他的那張白紙,不禁啊的一聲低呼。
𨪜𨪜兩張紙上的筆跡竟然一模一樣!
𨪜𨪜那也是我寫的嗎?我何時寫的?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這三個字跟我有關麼?司非情心中犯疑,憶起先前七少爺與風奴的異樣舉止,他隱隱覺得這孟天揚似乎與自己大有干係。
𨪜𨪜可我真的想不起來!一敲腦門,頭又開始漲痛,司非情皺緊眉,好像每次只要他一回憶過去的事情,頭腦就疼得厲害,看來自己那次實在撞得太嚴重了。
𨪜𨪜「孟……天……揚……」無意識地呢喃著,司非情將紙放落書案。算了,以後再問凌霄知不知道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罷。
𨪜𨪜抬起眼,卻正好對上身前雪衣男子玄冰似的眸子——
𨪜𨪜「啊?你回來了,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司非情嚇了一跳,隨即臉微紅,他耳目也太不靈敏了。
𨪜𨪜「我已經在你面前站了好一會了……」凌霄淡淡笑著,冰寒目光移向一地白紙:「想到什麼了,這麼出神?」
𨪜𨪜「凌霄,我還剛想問問你,這孟天揚是什麼意思呢?」司非情指著自己寫的那兩張紙:「好像我以前寫過這三個字,可我記不起來了。你知道麼?是人的名字嗎?……」
𨪜𨪜修長瑩白的手指輕輕拈起紙箋,凌霄凝視那黑得刺眼的三個字,久久無言。
𨪜𨪜「凌霄?……」
𨪜𨪜微微一笑,凌霄手一鬆,白紙飄落書案:「他……應當算是你姐夫——」
𨪜𨪜司非情一呆,睜大雙眼:姐夫?
𨪜𨪜「我有姐姐麼?」摸著頭,司非情大感意外。
𨪜𨪜凌霄一頷首:「還是你以前告訴我的。不過你姐姐尚未過門便過世了,是他收留了你……」他坐在桌邊,露出淺淺澀然。
𨪜𨪜是麼?但為什麼沒印象?司非情愣了一陣,疑惑道:「那我怎麼又會到了這裡?……我,我姐夫呢?」
𨪜𨪜深深望進那雙不染纖塵的純淨眼眸,凌霄終是心底一聲輕歎,微笑道:「你原本確實身患絕症,是你姐夫求我替你醫病,我才將你帶了回來——」他握起司非情的手略一摩挲,神色甚是惆悵:「我卻沒想到自己會慢慢喜歡上了你……」
𨪜𨪜司非情一直怔怔聽著,聽到最後一句,臉不覺有些發熱:這是凌霄首次說喜歡他罷,雖然平時凌霄都有擁抱輕吻他……心跳快了幾拍,一絲淡淡的甜蜜漾了開去……
𨪜𨪜凌霄……
𨪜𨪜指尖細細撫著司非情掌心,凌霄默然半晌,站起身:「你的病早已根治,想回去麼?——」
𨪜𨪜司非情驚訝地看著略帶憂傷的俊美男子,凌霄是要他離開這裡嗎?胸臆一緊,他急急道:「我不要回去!我,——」猶豫著,他低下頭小聲道:「我,我也喜歡你……」
𨪜𨪜「……司非情?」凌霄神情複雜之至,未幾,微微歎息,捧起司非情羞紅的臉龐,正視他明淨雙眼:「那倘若我曾經傷害過你,你也還是喜歡我麼?……」
𨪜𨪜這,凌霄怎麼可能傷害他?司非情一愣,旋即笑道:「你對我那麼好,又怎會傷害我?」
𨪜𨪜充滿信任的無邪笑容像尖針扎進凌霄心頭,他盡力克制著不讓自己顫抖,點了點頭:「對,我絕不會傷害你的……該去石室了。」
𨪜𨪜拉著司非情一路走出九重軒,雪白衣袖飛揚間,白玉般的指縫一張,一枚細如牛毛的金針悄無聲息掉落雪地,很快就被飄揚的雪花覆蓋了。
𨪜𨪜****
𨪜𨪜月色輕靈如水銀流瀉,映著冰光雪影自窗欞投灑床前,微弱燭焰無聲輕燃,室內一片寂靜,只聽到悠長輕緩的呼吸。
𨪜𨪜司非情悄悄地撐起上半身,凝望著身側凌霄。即使在睡夢之中,凌霄俊美的輪廓依然似劍鋒般銳利懾人,華貴得叫人不敢逼視——
𨪜𨪜劍一樣的凌霄!冰一樣的凌霄!也是溫柔的、令他從心裡喜歡的凌霄!司非情一邊看著,唇角不自覺已彎起——真的好喜歡!
𨪜𨪜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可我就是喜歡你!從我醒來第一眼見到你,見到正在默默流淚的你,我就有種又喜歡又心痛的感覺。你的每一滴眼淚都讓我莫名的難受,讓我忍不住想好好安慰你,幫你止住淚水!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那樣傷心,你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但我,卻想讓你開心快樂起來。我喜歡看你微笑的模樣!喜歡你摟著我,輕吻我……
𨪜𨪜我總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喜歡你很久了……可惜我記不起過去的事情,不知道你我從前是怎樣相處的。我,其實有點遺憾,卻沒有疑惑,因為我相信,原先的你也一定是像現在一樣的溫柔……
𨪜𨪜溫柔的、我喜歡的凌霄!
𨪜𨪜屏住呼吸低頭,在凌霄薄唇上小心翼翼地輕觸即離,臉微微發燙——應該不會驚醒凌霄吧……
𨪜𨪜帶著滿足的笑容重新睡下,司非情很快入眠。冰寒的眸子卻幾乎在他入夢同時張開,緊盯著他,目光閃動——司非情,剛才是你第一次主動親近我……
𨪜𨪜長指蜻蜓點水般在司非情淡色唇瓣一劃而過,凌霄驚喜的眼神卻漸漸蒙上陰影。
𨪜𨪜——當你恢復記憶後,你一定會後悔今晚吻過我罷。司非情……
𨪜𨪜我確實想過要徹底抹去你的回憶,可我做不到。我無法傷害如此信任我的你,縱使將來你會想起一切,縱使將來你會決絕離去,我,還是下不了手。我,絕不會再傷害你了……雖然我很痛苦。是的,我現在就像是被判了死罪的人,知道自己必死,卻不知道那一刻何時到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你清醒,等你離開我——痛苦的沒有希望的等待。
𨪜𨪜我凌霄,居然變得如此無用!我都厭惡這般優柔寡斷的自己,只是我終究狠不下心。我的劍,可以蕩盡一切,卻斬不斷自己的情絲;我,可以折服天下高手,卻輸給了你,還輸得一敗塗地。但我沒有後悔,因為是我心甘情願愛上你的,我認了……
𨪜𨪜無聲苦笑著,凌霄看著司非情的睡顏直至天明。
𨪜𨪜****
𨪜𨪜「還是不行!」司非情收回細長秀氣的右手,好生失望:「手劍的要訣我都可以倒背出來了,可一點劍氣都沒法催動——」
𨪜𨪜「哪有這麼快就練成?」冰眸染上笑意,凌霄搖了搖頭:司非情固然是天生習武的良材美質,再輔以石室霧氣相助,短短時日他的劍術便已登堂入室,不過有時候也實在是呆得可以——
𨪜𨪜「武學之道貴在持恆,豈是一朝一夕便可速達的?」凌霄舉袖,替他拭著鬢邊細汗:「我當時都練了年餘才略有小成,至於能隨心運用,六七年也不算長久。你只不過學了幾天,就——」
𨪜𨪜「我知道了。」趕緊截住凌霄話語,司非情臉一陣熱辣辣的,暗中一吐舌頭,只覺自己太過愚蠢。殊不知這些孩子氣的舉止盡數落在凌霄眼底,輕抖著肩,凌霄不由笑了起來。
𨪜𨪜「凌霄?」司非情臉刷的紅到耳根,雙眼卻情不自禁地注視面前笑容醉人的俊美男子,心跳突然加快——凌霄笑的時候真的是非常好看,好喜歡看……
𨪜𨪜「接著!」凌霄長袖倏地捲起幾上利劍拋向司非情:「時候尚早,陪你練多一會劍罷。」
𨪜𨪜一凝神,司非情屏棄雜念,劍如冷芒寒電直指凌霄,偌大石室頓時白霧翻湧,風雷聲起。
𨪜𨪜凌霄薄唇噙笑,臉色卻極是凝重,手掌揮揚間劍氣四溢。司非情近日來突飛猛進的劍術令他也不敢托大,若不用手劍,只怕還真有些抵擋不住那狂妄霸氣。
𨪜𨪜雪白黛青的身影忽一交錯,寒光一閃,劍脫手飛出。司非情啊呀一聲:「我又輸了——」
𨪜𨪜微微一笑,凌霄抬高衣袖,上面赫然裂了一道縫:「假以時日,你想贏我也不是太難。呵呵,等你手劍有成,我凌霄也終於可以找到真正的對手了。」
𨪜𨪜司非情拾回劍,聞言赧然道:「我怕自己太笨,也不知道要練到什麼時候才能和你一樣……而且,」他頓了頓,抬頭正色道:「我絕不會真正和你作對的。」
𨪜𨪜司非情?凌霄訝然望著眼前年輕男子,一臉嚴肅的司非情,完全沒了平時的稚氣迷糊,竟透著說不出的逼人氣勢……玄冰墨眸深深凝望明淨無塵卻帶著無比堅定的雙眼,凌霄露出淡然笑容——他一直當大孩子般呵護教導的司非情,是在悄悄蛻變麼?這個小他十多歲的又強又呆的司非情,正在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子麼?
𨪜𨪜微笑不語的凌霄讓司非情有些怔忡,他是不是說錯什麼了?可凌霄又不像生氣的樣子。
𨪜𨪜唇角的淺笑漸漸消散,凌霄執起他的手,輕歎道:「但願如此……」
𨪜𨪜——若有一天,你想起了從前的一切,想起我曾經強加給你的傷害和痛苦,你會怎樣看我?又會怎樣對待我?……
𨪜𨪜「凌霄?……」緊緊反握住凌霄手掌,司非情心情也隨著他的澀然神色沉重起來,為什麼凌霄總是會時不時流露出憂傷?那種叫自己心痛的、莫名酸楚的憂傷……凌霄,究竟為什麼如此傷心?如此不快樂?
𨪜𨪜——我可以幫你嗎?我想看你的笑容!我想要你真正開心起來!凌霄……
𨪜𨪜「……你有什麼煩惱嗎?凌霄……」
𨪜𨪜緩緩放開司非情的手,凌霄滿含愛意和憂鬱的視線掠過司非情投在他身後的石壁上,沉默良久,清冷的略顯空洞的聲音響起:「我擔心……有朝一日你會離我而去……」
𨪜𨪜「不會啊——」司非情詫異地大聲道,為什麼凌霄會有這種想法?
𨪜𨪜「我說過我,我喜歡你,我不會離開這裡的——」有點焦躁地重新抓住凌霄手腕,司非情胸口漲得難受,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咬著嘴唇。
𨪜𨪜靜立半晌,凌霄最終一聲喟歎:「不說不開心的事了……去溫泉沐浴罷,都練了半天劍……」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第十六章
𨪜𨪜氤氳熱霧裡,兩個人影依稀隱現。
𨪜𨪜司非情怔怔坐在沒胸的泉水中,任身後凌霄如往常一樣替他解散髮髻,心緒卻仍圍繞著凌霄適才憂傷的表情,費解的言語……
𨪜𨪜「……怎麼不出聲?想什麼?」凌霄微微笑著,掬起一捧溫泉水淋上司非情發頂,從石室出來到現在,司非情都一言不發。
𨪜𨪜仍沒有說話,司非情整個人卻突然轉過身,一下牢牢抱住凌霄——
𨪜𨪜「司非情?」凌霄驚訝地一摸司非情黑亮披散的頭髮:「怎麼了?」真想不到司非情會主動抱住他,還這麼用力。
𨪜𨪜「……我喜歡你……所以你不要再傷心了,好不好?你一不高興,我心裡都會跟著你難過……是真的。」
𨪜𨪜頭抵在凌霄肩窩,司非情雙臂摟得更緊:「我想你開開心心的,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
𨪜𨪜「……司非情……」難以言喻的滋味在胸腔升騰,凌霄悵然伸手,撫著司非情面頰。
𨪜𨪜溫暖的卻又帶點涼涼的觸感,司非情按住凌霄右手,久久凝望著——白玉雕就一般的完美手形,小指與無名指上卻戴著銀白的指套,流轉著冰冷光芒……自己的左手也同樣有一個指套。
𨪜𨪜忽地摘下凌霄手上指套,擱落池岸,輕輕地吻著斷指——凌霄為他而斷的手指……
𨪜𨪜司非情?冰眸閃著複雜神采,凌霄微歎,左手安慰似地撫摩著司非情光滑細膩的背部,不似起初的孱弱無力,眼下的身軀柔韌而有彈性——
𨪜𨪜凌霄!擁抱著的身體漸漸升溫,司非情驀然回神,停下親吻,才發覺自己竟然緊環住凌霄腰身,不由臉一紅,正想放開,卻被面前雕刻般線條優美的胸膛吸引住了目光。
𨪜𨪜明明同浴時已看過不知多少回,但今天的凌霄卻似乎不同往日,白玉般瑩潔結實的身體籠著霧氣,泛起一層柔和光暈,鎖骨隨呼吸起伏,胸前淡緋的乳尖……
𨪜𨪜毫不自知地,司非情手已摸上一側乳尖,柔中帶硬的感覺,不知道是什麼味道……一低頭,他舌尖輕輕舔著另一側,清香的凌霄的味道……
𨪜𨪜猛抽了一口氣,凌霄無法置信地睜大墨冰般的眸子——司非情,你可知曉自己正在做什麼?
𨪜𨪜原已情慾暗湧的身體在司非情笨拙又青澀的無意撩撥下急遽灼熱,冰寒眼底燃起熾焰,凌霄一抬手,已將司非情緊密無縫地貼近自己,按住他後腦,薄唇碾上淡色唇瓣,深深摩挲吻噬著。
𨪜𨪜「唔……恩……」不像平素的輕柔碰觸,快感自凌霄火熱的唇一下麻痺了司非情整個臉龐,他無措地闔上眼簾,睫毛微微顫抖著,被封住的口說不出任何話語,只能隨直覺咿唔。
𨪜𨪜心卻狂亂激跳起來,歡喜得像要躍出胸膛——好喜歡與凌霄如此親近無隙!好喜歡!
𨪜𨪜勾住凌霄脖子,司非情在凌霄吻住他耳垂時仰起頸項,逸出自己都想不到的吟哦。腰一陣痙攣,強烈的熱流從小腹升起——
𨪜𨪜臉驀地通紅,他能感覺到那羞人部位正起著變化,正在腫脹發燙……怎麼會這樣?他難堪地奮力想掙脫凌霄懷抱,卻反被抱得無法動彈,灼燙的東西貼住了凌霄腹部,司非情羞紅了眼瞼,凌霄一定會發現他的異常的。
𨪜𨪜才剛轉著念頭,下一刻身子驟然繃緊,司非情難以遏制地叫了出來。凌霄的手、比泉水更熱的手居然握住了他那裡,還在上下撫弄,快意和羞恥同時直衝腦海,司非情立時軟倒凌霄懷中。
𨪜𨪜凌霄雙眼滿含慾望,貪婪地注視著司非情迷亂愜意的樣子,不捨得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司非情,你可知道,我有多麼渴望看你此時的模樣?想聽你在我懷中宛轉呻吟?你可知道,我已經忍耐了多久?……
𨪜𨪜指腹按壓著頂端小口,司非情渾身一顫,喉間嗚咽著,初次的精華沾濕了凌霄長指,頭腦剎那一片空白,身子無力沿凌霄臂彎滑落,卻在臀部碰到滾燙驚人的物體時反射般地想站起身。
𨪜𨪜拉下司非情,分開他雙腿置於自己身體兩側,凌霄再度輕輕吻住他已然潮紅的嘴唇:「司非情……」
𨪜𨪜充滿蠱惑的暗啞嗓音令司非情腦髓都為之顫慄,愣愣望著凌霄魅惑幽邃的玄冰墨眸,躁熱又一次湧向下體,才釋放過的慾望重又挺立,他難耐地攀住了凌霄雙肩。
𨪜𨪜好熱!好難受!全身都在瘙癢著!奇怪的慾望在體內盤旋叫囂,想找一個出口……溫暖的泉水此刻也彷彿變得沸騰,像要煮熟他一樣包圍著,吞噬著他。
𨪜𨪜「凌霄……」顫抖著求助面前的男子,腰背猛然一僵,司非情睜大了眼睛:「凌霄?」
𨪜𨪜雙丘被扳開,手指藉著水的滋潤潛進緊合褶皺,旋轉刮搔著。感覺到司非情的僵硬抗拒,凌霄細細吻著他唇角:「我喜歡你才會這樣做的,不用怕……」
𨪜𨪜沒有忘記那一次強硬暴力的進入曾帶給司非情多大痛楚,凌霄極力忍耐著慾火,慢慢擴張軟化著緊熱的內壁。
𨪜𨪜「啊恩……凌霄……」驚懼褪去,司非情心狂跳不已——是凌霄的手指!凌霄的一部分正在他體內!
𨪜𨪜我喜歡和你親近!只要是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歡!
𨪜𨪜回應著凌霄薄唇,司非情急促熾熱的氣息劃過他耳際:「我也喜歡你,凌霄!我喜歡你,恩啊……」
𨪜𨪜強自壓抑的理智被打破,眼裡寒冰狂燃起來,忘乎一切,凌霄撤出手指,代以高昂慾望——
𨪜𨪜「凌——啊啊啊————」突來的強勁貫穿讓司非情忍不住痛呼,指尖掐進凌霄肩膀,臉倏地發白:「好痛……凌霄……」
𨪜𨪜痛!凌霄一震,停下推進,望見司非情煞白的臉,緊蹙的眉,情潮瞬間消退——好不容易才讓你如此信任我,親近我,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不想再一次傷害你。
𨪜𨪜咬著唇,司非情勉力克制著股間劇痛,心裡卻激動到了極點——凌霄正在進入他的體內,前所未有的親密感覺登時伴隨疼痛傳遍週身。
𨪜𨪜雖然很痛,可我還是很喜歡!我知道你是喜歡我才會這樣做的!
𨪜𨪜「凌霄?——」突然的抽離,疼痛不再,但接踵而來的空虛讓司非情一陣驚慌,為什麼要離開?凌霄不是喜歡他才這樣做的麼?
𨪜𨪜抱住凌霄:「怎麼啦,凌霄?」身體緊緊貼上磨蹭,他渾身還在發燙激昂著。
𨪜𨪜「我不想讓你難受,司非情?」凌霄想拉開緊纏著他的司非情,觸及司非情雙眼卻不禁怔住——明淨的、無塵無垢的眸子此時卻閃著灼熱,透著難以言語的渴求……染上慾望的雙眼……
𨪜𨪜「我好喜歡你,凌霄……」司非情呢喃著,將昂揚抵在凌霄腹上摩擦著,似乎這樣才可以讓莫名的躁熱稍稍降低,可是仍不能滿足……
𨪜𨪜「是要先這樣做嗎?……凌霄!凌霄……」猛地進入的細長手指令凌霄全身一緊,吃驚之餘竟忘了動彈,耳邊只聽到司非情滿含情慾的一遍遍呼喚。一陣滲透靈魂的戰慄隨聲音鑽進腦間,散入四肢百骸,緊緊盯著那雙充滿慾望的眼睛……驀地一仰頭,凌霄低喊著,望向無盡蒼穹——
𨪜𨪜我一直都想讓你的雙眼因我而染上慾望,今天我終於看到了。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熱情!如此激狂!似乎要將我燃燒起來的激情……司非情……
𨪜𨪜這一刻,我相信你是真正喜歡著我,我也得到了你的心。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此刻是多麼快樂,也是多麼悲傷……因為當你想起一切前塵往事,你將會用怎樣的鄙夷目光看我?看我這個傷害過你,又利用你的失憶來搏取你情意的人?或者,根本連一眼都懶得看我?
𨪜𨪜每次想到你恢復記憶的那一刻,我止不住心冷到底。可我,又無法自拔地迷戀著眼前說喜歡我的你!哪怕只有今日,我也不想推開你!至少此時,你是完完全全、真真正正地愛著我,屬於我的!
𨪜𨪜司非情……
𨪜𨪜泉水不停波動盪漾,黑髮在空中飛舞,灑起串串晶瑩水珠,呻吟喘息交纏著,一路直入雲霄,蒼茫天地染上艷色靡麗……
𨪜𨪜****
𨪜𨪜暖暖的,是還在溫泉裡麼?熏人的,是凌霄的體香麼?
𨪜𨪜凌霄!手一攏,卻抱了個空,司非情一下沒了睡意,張開眼,不禁一呆:什麼時候回九重軒的?
𨪜𨪜坐在床頭,看著身上睡袍,晨曦照在地面,光影閃爍——已是清晨了嗎?
𨪜𨪜臉漸漸發紅,昨日在溫泉中的旖旎場景斷續回籠,司非情捂著面,只覺燙得幾乎要燒了起來。他都記不清在凌霄體內進出了多少次,居然做到沒了意識,想來最後還是凌霄把他抱回來的……凌霄一定會笑話他罷。可是,初次領略到那種絕妙滋味,他實在是控制不了自己。從不知道,進入自己喜歡的人,竟是如此銷魂蝕骨,難以自制;也從不知道,如冰似劍的凌霄,體內竟是那樣火熱、柔軟……
𨪜𨪜重重擰了自己一把,他大清早地究竟在亂想些什麼啊?定了定神,隨手拿了件青衫披上,大步走出——
𨪜𨪜雪白衣衫隨山風飄飛,凌霄負手挺立軒外,凝神遠望著天邊一線紅日。
𨪜𨪜——又是一天了……誰能相信,我凌霄居然害怕看到日出,害怕看到時光流逝……
𨪜𨪜如果可能,我想把時間永遠停留,我不要你記起過去,也不要你將來離開我。但我知道,那是我無法實現的奢望。我只能默默地等待黎明一次又一次到來,然後不知哪一天,你突然用沒有愛慕、只有怨恨的眼光看著我,告訴我,你已經想起了一切,你要離我而去……
𨪜𨪜冰冷的眼瞳宛如承受不了那刺目的紅日,疲憊闔起。
𨪜𨪜「凌霄——」
𨪜𨪜張開墨眸,卻沒有轉身。凌霄仍凝視著遠方天際。
𨪜𨪜「凌霄?」司非情又喊了一聲,走近凌霄身後,心裡沒來由一痛,為什麼凌霄的背影看來那樣孤寂落寞?為什麼凌霄一早在外面發呆?
𨪜𨪜你又不開心了?司非情上前一拉他衣袖,凌霄回身,淡淡笑了:「怎不睡多一陣?」
𨪜𨪜「……睡不著……」淺淡笑容裡掩不住的憂傷讓司非情情緒低落之極,低聲道:「你怎麼又傷心了?……」
𨪜𨪜靜靜看了司非情半晌,凌霄一笑:「等你離開這裡的那一天,你就會知道為什麼了——」
𨪜𨪜「為什麼你總說些我聽不明白的話?我都說過好多次了,我喜歡你,我不想離開這裡……」司非情又迷糊又難過,再也按捺不住,一鼓作氣將心裡鬱悶一吐而盡。喘了口氣,向崖邊衝上兩步,對著空曠群山大喊道:「我喜歡你,凌霄!我喜歡你,凌霄!我……」
𨪜𨪜——我喜歡你啊,如果你嫌我聲音太小,我就一直喊到你聽見為止!!如果你覺得我說得不夠,我就一直喊到喉嚨啞掉為止!我不要看你傷心的樣子!我只想你開心!我只想你快樂!
𨪜𨪜因為我喜歡你,凌霄!
𨪜𨪜腰間突然一緊,一雙手臂從身後抱住他,溫暖起伏的胸膛貼著他背心。
𨪜𨪜「凌霄?——」
𨪜𨪜「……別說話,讓我好好抱著你……司非情……」
𨪜𨪜兩人都沉默下來,雪白黛青的衣衫在風中飛揚,山谷轟鳴間,先前的回音卻仍不斷傳來——
𨪜𨪜「我喜歡你,凌霄!……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𨪜𨪜喀一聲輕響,攀著窗欞的指顫抖間,一塊烏木碎裂。風奴直直盯著軒外緊緊相擁的兩人,眼內沒有絲毫表情。在她身後兩步,七少爺同樣慘白著臉,身子微微抖動。
𨪜𨪜驀然旋身,風奴淒涼一笑:「你難過嗎?想哭的話,就跟我一起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哭罷。」也不理會他,自行離軒,七少爺呆了片刻,抱住頭,蹲在地上,肩頭輕輕震抖著。
𨪜𨪜「……喜歡你……」——
𨪜𨪜回聲終於慢慢散盡,天地一片寂靜。陡然一個黑影越奔越近,卻是月奴。
𨪜𨪜「主人,月奴有要事稟告——」麗眸向司非情一瞥,欲言又止。
𨪜𨪜「但說無妨。」凌霄冷冷道,依然緊抱著司非情。
𨪜𨪜微一猶豫,月奴恭聲道:「是那個風雅樓主正在山腳,他說……想請故人下山一晤。」
𨪜𨪜猛回頭,凌霄寒眸凍如冰石。
𨪜𨪜
𨪜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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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第十七章
𨪜𨪜冷得凍結人心的目光讓月奴週身一寒,不由自主退後兩步,低下了頭:「月奴已然提醒過他,凌霄城素來不接待外客,只是他說不求上山,只需故人前去一會即可……」
𨪜𨪜聲音越來越輕,月奴偷偷望了眼面無表情的主人,心裡歎氣不已。
𨪜𨪜終於來了麼?凌霄冷冰冰的眸子漠然直視天邊浮雲,靜靜道:「帶他來九重軒。」
𨪜𨪜「主人?!」
𨪜𨪜月奴震驚地合不攏嘴,凌霄卻突兀一笑:「有些事情終究是無法逃避的……快去罷。」
𨪜𨪜「凌霄?——」看月奴匆匆來去,司非情納悶地轉身面對他:「是誰要來這裡?」
𨪜𨪜微笑著理齊司非情被山風拂亂的髮絲,凌霄凝注他清澈明淨的眼眸:「孟天揚……」
𨪜𨪜呃?司非情頗為意外,那不就是自己的姐夫麼?那個故人應該是指自己吧?……
𨪜𨪜他茫然出神,凌霄默默看了他一陣,返身向軒內走去。司非情一愣,從背後喊了一聲,凌霄也不止步,緩緩道:「你們好好聊罷,我不會來妨礙你們……」
𨪜𨪜冰涼的歎息四散飄蕩,雪白的身影離了視線,司非情怔怔立在崖邊,迷惘之極。
𨪜𨪜不知站了多久,聽得身後衣袂臨風,一側首,丈餘外一個錦衣玉帶的俊雅男子正笑吟吟地看著他。月奴神色古怪地緊跟其後,瞧了眼司非情,搖了搖頭,也回九重軒去了。
𨪜𨪜這個人就是孟天揚?溫文可親的笑容令司非情心頭微悸,模糊的熟悉感在胸口翻湧,他衝著孟天揚淺淺一笑——雖然沒有印象,可那溫和笑臉卻讓他直覺安心。
𨪜𨪜笑意方展露一半,那俊雅男子突然飄近,雙手一合已將他攬入懷中。
𨪜𨪜?!司非情猝不及防,竟被抱了個嚴嚴實實,溫暖氣息隨即圍繞上來,他驚訝之餘,倒忘了出聲,只呆呆望著近在眼前的男子,腦間一陣茫然,這孟天揚怎麼一見面就如此親密地抱住他?……而且,他居然也不覺彆扭,似乎被孟天揚這般摟抱著,是十分自然、順理成章的事情……
𨪜𨪜怎會如此?司非情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他這呆愣的樣子落在孟天揚眼裡,卻似驚喜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孟天揚一挑眉,笑道:「想不到我會突然來看你吧?呵呵,你倒好,病好了還留在這裡學劍,不理我了麼?」他嘴上似在責備,眼裡卻滿是濃濃寵溺,見司非情仍是睜大了眼睛,傻得可愛,不禁哈哈大笑,聲音隨風遠遠飄了開去。
𨪜𨪜「司非情啊……」孟天揚邊笑邊歎:「你是在這山上凍太久了嗎?連話也不會說了?呵呵,還好我忍不住來看看你,不然,再過些時候,你會不會連我都不認識了?哈哈哈……」他似笑非笑地搖著頭,伸手輕輕撫摸司非情臉頰,不再是原來的蒼白、毫無血色,此刻的司非情,早已一掃先前孱弱模樣,臂彎間的腰身雖然細瘦,卻是柔韌而充滿彈性……他抱著的,是個健康的、不用再時刻擔心會突然逝去的司非情……
𨪜𨪜健康的、可以和他一起活下去的司非情……孟天揚再也抑制不了從上山時就一直激動鼓蕩的心情,故作輕鬆的笑聲慢慢低了下去,他抵上司非情額頭,呢喃著:「非情,非情……你有想我麼?……非情……」
𨪜𨪜——我想你!從你離開風雅樓的那一天起,我的心彷彿也跟著你一起走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是如此念著你!不知道你在凌霄城能不能過得習慣?不知道那冷冰冰的人有沒有讓你受氣?不知道你的身體是不是在漸漸好轉?……
𨪜𨪜當你回信說病已根治的時候,我簡直開心得快要瘋掉,所有的下屬都像見了瘋子一樣地看著我,可我也不管了,真的,那是我至今最快樂的一刻。雖然你說還想留下學劍,讓我有點失望,可是,沒關係,只要你高興,我不在意暫時的別離,因為我們還有一生一世的時間可以相守。
𨪜𨪜「……非情,我很想你……」孟天揚緊緊擁著懷裡思念了無數回的人——我也想過等你學劍歸來,但我卻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有自制,我忍了很久,還是決定來天山。雖然那不近人情的凌霄不許我來看你,可他沒有說過不許你下山來見我啊,嘿嘿。不過我倒是有點意外,他怎麼變得如此大方,讓我入凌霄城見你?
𨪜𨪜突然泛起的一絲疑慮稍稍沖淡了狂喜,孟天揚這時才覺察司非情始終一言不發,微感詫異地捧起他的臉,笑道:「非情,你怎麼不說話?」
𨪜𨪜要我說什麼?司非情頭腦已被孟天揚一連串舉動攪到一片混亂,無法思考任何東西,只能愣愣地看著那讓他難以理解的孟天揚,驀地,一股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從心底蔓延開來——
𨪜𨪜孟天揚!你真的只是我的姐夫麼?為什麼我覺得你更像是在和你所喜愛的人說話?是我的錯覺嗎?
𨪜𨪜明淨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俊雅的容顏、溫文的笑容……好像很早之前便已經印在腦海。對啊,你是我姐夫,又收留過我,我當然會有印象。可是,我總感覺不單如此,說不上為什麼,可我就是有這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𨪜𨪜「……非情?……」眉略略皺起,孟天揚笑容淡去:「你怎麼了?」
𨪜𨪜兩人眼眸互視著,司非情無意識地抬手,撫上面前男子的雙眼——那目光裡閃動著他熟悉的卻又表達不清的東西……似乎很久前,他就這樣注視過他……
𨪜𨪜暖暖的陽光……微帶夏意的熏人曉風……躺在院中軟榻上一身黛青的他,這個叫孟天揚的男子正含笑向他走近,手裡還好似抱著什麼……
𨪜𨪜是什麼?——猛然間,尖銳劇烈的疼痛毫無預兆地自天靈直貫入腦,頭彷彿被同時扎進了千百根利針般刺痛,司非情回手緊壓著腦門:「好……痛……」
𨪜𨪜——我想不起來,想不起……
𨪜𨪜「非情?!」孟天揚吃驚地看著他一臉強忍痛楚的神情,想拉下他的手,卻被他衣袖間突然一閃的冰冷銀芒吸引住了眼光——
𨪜𨪜?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𨪜𨪜死死盯著被自己扣住的細長秀氣的手,忽地摘落那銀白指套,孟天揚整個人立時僵住——
𨪜𨪜銀套下只有半截斷指!孟天揚嘴角抽搐著,全身漸漸戰慄起來,驀然一聲大吼,直震得山峰回鳴——
𨪜𨪜怎麼會變成這樣?這是司非情的手啊!是可以彈出天籟之音的手啊!誰如此狠心斬斷你的手指?誰如此殘忍傷害無慾無爭的你?是誰?!
𨪜𨪜「是誰?——」孟天揚又一聲狂喊,冰為之裂,雪為之碎。
𨪜𨪜「孟天揚?……」頭痛剛消退,司非情又驚異地見那溫文可親的孟天揚突然狀若瘋狂,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卻被他驟然的擁抱勒得險些閉氣。
𨪜𨪜用盡全力抱緊司非情,孟天揚重重複住他淡色唇瓣碾磨吻噬著,心頭悔恨到了極點——為什麼我不早點來這裡?為什麼我不堅持跟你同來凌霄城?如果我在你身邊,就絕不會讓你受此傷害!
𨪜𨪜在你遭受那一次痛不欲生的凌辱後,我就發過誓,絕不會再讓人傷害到你!可現在,你卻在凌霄城斷了手指,是我要你來這裡的……
𨪜𨪜凌霄!凌霄!枉我孟天揚還當你是個不世的奇男子,才放心地將我所愛之人交託於你!而你,居然令他斷指!
𨪜𨪜俊雅的容顏佈滿殺氣——司非情斷指處傷口雖早已癒合,但仍可從創口辨出當時出手之人力道凌厲迅捷,世所罕見。這城中,除了凌霄,還有誰得如此身手?那侍婢劍法雖也不錯,但怎敢在主人眼皮底下行兇?更毋庸論是外人,誰膽敢上凌霄城滋事?
𨪜𨪜是凌霄!!!
𨪜𨪜「是凌霄嗎?非情,我一定要他付出代價!」放開司非情被吻得紅腫的唇,孟天揚撫著他面龐,目光滿含愛憐:「我不會再留你在此受苦了。這就跟我下山……至於凌霄,我回風雅樓後,自然要好好想一下,如何答謝他才好?嘿嘿」
𨪜𨪜正自被他吻得昏頭轉向,聽到他最後透著無限陰狠的冷笑,司非情自孟天揚上山之後就一路迷糊到家的神智總算略微清醒過來,瞪著孟天揚——他適才說什麼?要自己跟他下山?……
𨪜𨪜「走!」孟天揚習慣性地環住司非情腰身,舉步欲行。
𨪜𨪜啊?司非情正要扳開他手臂,女子嬌俏的呵斥入耳:「孟天揚!這凌霄城可不是你隨意來去的地方——」
𨪜𨪜人影疾衝而至,在孟天揚身前頓住,卻是一臉憤然俏煞的月奴,這可惡的風雅樓主,簡直不把主人放在眼裡。劍出鞘,怒視孟天揚。
𨪜𨪜「……凌霄……」視線越過月奴,司非情見凌霄不知何時已立在一側,墨冰似的雙眸帶著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深重的陰鬱哀傷,正定定地凝望著他——
𨪜𨪜如此悲涼得讓人心痛的凌霄!司非情胸口難受得幾乎無法呼吸,身影一晃,已逸出孟天揚臂彎,縱落凌霄身側。
𨪜𨪜「司非情?」震驚地看著司非情握起凌霄的手,孟天揚退了一步,大聲道:「你這是在做什麼?」直指凌霄:「這人害你斷指,你還要留在這裡學劍麼?快跟我回風雅樓,我絕不會再讓你待在傷害你的人身邊。」
𨪜𨪜尖銳的指責讓凌霄一震,冰眸遽然染上痛楚,卻沒有說話。
𨪜𨪜「凌霄不會傷害我的——」覺察到凌霄的微顫,司非情更用力抓緊他的手:「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我要留在這裡。」
𨪜𨪜直直看著神色堅定的司非情,孟天揚又驚又怒:「為什麼?你的病早就好了,為什麼不跟我回去?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你——」
𨪜𨪜「我喜歡凌霄,我不會離開他的——」司非情截道,見孟天揚猛然張口結舌,臉色驟變,他心裡無端一窒,像被狠狠砸了一錘,不由頓住話聲。
𨪜𨪜喜歡凌霄!——孟天揚雙耳被這句話炸得轟鳴不已,半天才回過神來。死盯著司非情和凌霄牢牢交握的手掌,震駭到無法動彈——司非情,你說什麼?
𨪜𨪜怎麼可能?你最初不是那樣討厭他、排斥他的嗎?你不是不願意來凌霄城的嗎?為什麼你現在居然告訴我說,你喜歡他?
𨪜𨪜在你離開我的這段日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你會斷了手指?為什麼你會喜歡上凌霄?為什麼你看著他的眼神,竟充滿了我從未見過的情意?……
𨪜𨪜那雙原本注視自己的明澈眼眸此刻卻投落在凌霄身上,還帶著無限深情……孟天揚俊雅的面容一陣扭曲——我一直都在等著你回來,再慢慢地教你如何愛我。可如今,你已經懂得情愛了罷,你的眼裡有著我最想讓你明白領會的愛慾情意,你已經知道如何去愛一個人,可惜,你愛上的人卻不是我……
𨪜𨪜你愛上的人竟然不是我……所以你的病已根治,卻仍不願回風雅樓。而我,還在傻傻地等著你……呵呵,如果我今天沒有來找你,你,是不是要讓我一直等下去呢?司非情……
𨪜𨪜你愛上的人不是我!
𨪜𨪜心如被鐵絲穿刺扭攪著,孟天揚搖了搖頭,艱澀地笑了——司非情,你,還真是無情!
𨪜𨪜在藏花館,你還曾主動摟住我,親吻我!在馬車上,你還依依不捨地拉著我的衣袖!難道你全都忘記了麼?你竟如此理直氣壯地對我說,你喜歡凌霄!
𨪜𨪜那我,究竟算什麼?
𨪜𨪜「……司非情!你把我孟天揚看成是什麼?……」
𨪜𨪜俊雅的、卻痛苦扭曲著的臉,司非情心頭急遽跳了幾下,好難受……一剎那,他竟有種想衝過去投入孟天揚懷裡的衝動,終究忍住,深深吸了口氣,平復胸中莫名的不安,歉然道:「我知道以前是你收留了我,還請凌霄救我,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凌霄,我要留在這裡。我,我不能跟你回去……」胸悶得發慌,他一偏首,避開孟天揚目光,輕聲道:「你該算是我姐夫罷,雖然我姐姐未嫁你便已過世了……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
𨪜𨪜臉不再抽搐,孟天揚完全沉靜下來,定睛看著司非情,慢慢地,似乎是看到了什麼稀奇荒謬的事物,竟大聲笑了起來——司非情,我剛才還以為你真的什麼都忘記了呢!原來你還記得是我收留了你,是我費盡心機才找來凌霄救你……你居然還記得我是你姐夫!
𨪜𨪜原來我在你心裡只是你的姐夫!真好笑!我和你唯一的聯繫竟然只是一個我從沒見過面的、屍骨已寒的女人!司非情,你怎麼會說出如此荒唐的話來?你怎會是如此絕情的一個人?竟如此輕易地抹殺我對你的所有情意?
𨪜𨪜你,好狠。
𨪜𨪜眼酸楚地闔上,再度張開時,已沒有任何感情。孟天揚跨出一步,身形陡然衝起,一聲驚呼,攔在他身前的月奴直飛出去,摔落遠處雪地,連連吐血。長劍啪嗒掉在一邊。
𨪜𨪜「現在沒人礙手礙腳了。」孟天揚面對凌霄,陰沈一笑:「孟某正想領教城主的絕世神劍,請賜招——」
𨪜𨪜「……孟天揚?……」俊雅溫和的面容驟然陰寒,司非情心猛地一跳。
𨪜𨪜「你喜歡他,我也無可奈何。不過這斷指之仇,我卻非報不可。」孟天揚冷冷地道,眼光卻始終逼視著如冰似劍的雪衣人,不再望向司非情:「我發過誓,絕不會再讓人傷害到你……誰傷害了你,我自然要他付出代價!」
𨪜𨪜——你可以無視我的情意,喜歡上別的人,可我,不會忘記自己的承諾,背棄自己的誓言。
𨪜𨪜即使你不再喜歡我!即使你可以原諒他!即使我明知不是凌霄的對手!我也絕不會放過傷害你的人!
𨪜𨪜衣袖揮灑間,凌厲掌風向凌霄當胸襲到——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第十八章
𨪜𨪜勁風捲舞起雪白衣衫,凌霄一展袖,將司非情平平推開一旁,自身卻紋絲不動,掌力瞬間印上他胸膛,身影微一搖晃,一線血絲淌落唇角。
𨪜𨪜「凌霄?!」司非情驚然大叫,為什麼凌霄不閃避也不還手?
𨪜𨪜「這一掌可否平息你的怒氣?」凌霄一手撫胸,正視孟天揚,笑容裡帶著無限澀然:「我凌霄行事向來無愧天地,但此次,我卻奪走了你心愛之人……」
𨪜𨪜輕咳兩聲,長長歎了口氣,玄冰墨眸透出道不盡的憂傷倦怠:「你盡可罵我卑鄙無恥,可我仍不會放手……除非他自己離我而去……」
𨪜𨪜冰寒的雙眼似不堪重負地閉起——孟天揚,我完全可以體會你此刻的心情,那種被所愛之人離棄的痛苦、嫉妒、悲憤、絕望……因為那也同樣是我時時擔心著有朝一日會降臨在我身上的。可即便如此,我還是不捨得讓他隨你離去。至少眼下,他依然愛著我,哪怕這份情只是因為他失去了記憶,哪怕這份愛只是短暫如朝露……我還是不願放手。
𨪜𨪜我絕不放手!
𨪜𨪜直直盯視著面前衣白勝雪、意態高潔的男子,孟天揚十指捏得發白,額角青筋隱現,喉間悶漲幾欲炸裂——凌霄!為何你竟能這般光明正大地說著如此厚顏的言語?
𨪜𨪜是你奪走了我此生至愛!若非你從中作梗,以司非情的不解情事,又怎麼會喜歡上你!你明知他是我心目中最珍貴的人,卻還是橫刀奪愛!你絕不可原諒!!!
𨪜𨪜「凌霄!我絕不饒你——」狂吼劃破寂寞長天,掌力排山倒海般呼嘯而起。
𨪜𨪜怎麼凌霄還不避開?司非情驚疑地見他仍然閉目屹立,宛如未發覺已身處險境,慌亂間無暇細想,足尖一點已挑起月奴先前掉落在地的長劍,連人帶劍疾如閃電風雷衝向孟天揚——
𨪜𨪜奇勁的掌風盤旋襲至,凌霄一揚手,寒芒映日,森然劍氣直迎而上,冷峻又苦澀地緩緩張開冰眸——司非情,這一劍若傷了你喜愛的人,他日你一定會更恨我入骨罷……
𨪜𨪜寒眸驟然大睜,司非情居然擋在他身前,那手劍豈不是要盡數斬在司非情背上——
𨪜𨪜「司非情?——」決計未料到司非情竟會突然近身出劍,孟天揚全然變了臉色,卻已收不回拍出的雙掌,前後相連兩聲沉悶的輕響,司非情胸口如遭千均巨石重壓,幾可聽到肋骨斷裂,一咬牙,手上劍勢不停,一劈力盡,劍尖帶起連串血珠,灑上銀白冰雪——
𨪜𨪜俊美的臉容第一次真正完全失色,凌霄瞳孔急縮,右手疾抬,但先前發出的劍氣仍尖嘯著直捲司非情。左手亦飛快揮出,凌空截上將劍氣斬成兩段,卻仍是慢了一步,帛裂聲過處,司非情後背血如泉湧。凌霄一聲大吼,當場僵立。
𨪜𨪜「啊——」胸口猶自劇痛,背後倏地一涼,尖銳的痛楚滲進心髓,司非情再無力支撐,跪坐雪地,唇一動,血就止不住地自咽喉衝出——
𨪜𨪜全身好像都已支離破碎,是不是快死了?司非情慢慢抬頭,望向面前捂著胸膛,震駭到忘了任何反應的孟天揚,心又是一陣無名抽痛,卻用盡殘存的力氣一搖頭,微弱得近乎聽不見的聲音斷續道:「你不許傷害凌霄……」
𨪜𨪜「……司非情!」終於恢復神智,凌霄疾奔上前,抱起不支倒地的司非情,電般衝回九重軒。
𨪜𨪜不許傷害凌霄!孟天揚嘴角抽動,想笑,卻只發出幾聲嘶啞之極的低喊。鬆開按在胸前的手掌,一道血箭登時飛濺空中,目光從沾滿鮮血的手移向胸口那一條深深傷口,孟天揚闔起眼簾。
𨪜𨪜——沒想到你會替他擋住我的掌力,更沒想到你會向我出手……
𨪜𨪜好厲害的一劍!好堅決的話語!好癡情也同樣好絕情的你!癡情為他,卻絕情對我……
𨪜𨪜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你,好狠!我,好恨!
𨪜𨪜一仰首,無聲笑著,淚點點,濕了衣,溶了雪。
𨪜𨪜猛然一頓足,錦袍展動翩飛間,身形毫不停留地急掠下山。
𨪜𨪜又咳出一口血,月奴半撐起身,凝望著皚皚白雪上一路灑落的血和淚——是那個可惡的風雅樓主留下的鮮血,流出的眼淚……
𨪜𨪜****
𨪜𨪜「……凌……霄……」
𨪜𨪜「別說話了——」收回抵在司非情後心的手掌,凌霄臉色雪白,心沉到谷底,他的內力輸再多,也激不起司非情體內真氣回應……
𨪜𨪜顫慄著輕輕摟住無力靠坐在胸前的人,狂湧的血已然止住,折斷的肋骨已然接續,可五臟六腑卻被孟天揚渾厚的掌力和他凌厲的劍氣震得幾乎碎裂,週身經脈亂成一團……雖然不想承認,可是他確實束手無策,回天乏術——即便傾盡城中所有丹藥,也不過多拖些時日而已。
𨪜𨪜司非情會死!強大的恐懼迅速佔據了凌霄整個身心,胸口像被掏空了一樣難受,空虛到發瘋,悔恨到絕頂——都是因為我!
𨪜𨪜如果不是我硬要留下你,如果不是我害你失去記憶,如果不是我讓你愛上我,如果不是我同孟天揚爭鬥,你就不會死……
𨪜𨪜明明我只想單純地愛你,可為什麼我總是一次又一次傷害你?害你在石室那麼痛苦,害你斷了指,逼得你兩次走上絕路,而如今,你為了保護我,保護我這曾經令你傷痕纍纍還無恥地欺騙著你情意的人,將要失去你來之不易的生命……
𨪜𨪜我不要你死!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錯,為什麼上蒼卻要奪去你的生命?是對我的懲罰麼?罰我失去最愛的人,罰我在痛苦悔恨中,終生內疚?我不要!我寧可你離開我,憎恨我,我也不要你死啊!
𨪜𨪜司非情,我不要你死……
𨪜𨪜眼前模糊了,什麼都看不清,只看到一雙明淨的、無塵無垢的眸子……耳際懵懂了,什麼都聽不見,只聽到那迴響在山谷裡的大聲呼喚:「我喜歡你,凌霄!……喜歡你,凌霄!……喜歡你……喜歡你……喜歡……」
𨪜𨪜淚水滑過臉頰,流過下頜,滴在雪白黛青的衣上。
𨪜𨪜「……你又哭了……」司非情費力輕喘著,那掉落胸口的淚珠燙得連心都灼痛起來:「別,別哭了……我想要你開心……我,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
𨪜𨪜眼淚濕了大片衣襟:「為什麼?……我這樣傷害你……為什麼你還喜歡我?……」
𨪜𨪜「……為什麼啊?……我,我沒有想過……」想抬手替凌霄擦去那似乎無法止住的淚水,手腕卻根本動不了,司非情放棄地輕輕垂落眼簾:「也許是……因為你也喜歡我……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𨪜𨪜薄唇勾起笑容,鹹澀的眼淚流進嘴裡,淌到心底:「是,我這一生最喜歡的人就是你,我這一世唯一喜歡的人也是你……可我,卻總是在傷害你……」
𨪜𨪜「……真的不要再哭了……凌霄……」司非情勉力露出一個淡泊如柳絲的微笑:「……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就算,就算你有,那,那也一定是無心的……別哭……」
𨪜𨪜「司非情……」緊緊貼住慘白失血的面龐摩挲著,淚沾濕了彼此,小心覆上冰涼的嘴唇細細吻著,柔軟的、帶著淚水的鹹味、還摻著淡淡的血腥味……
𨪜𨪜緩緩睜開眼睛,司非情呆呆地注視著床前一地的皎潔月光:「……好亮……」
𨪜𨪜「今晚是十五……想看麼?……」仔細抱著司非情側過身,凌霄一揮袖,打開窗子,如水月色立時瀉滿床頭,在兩人身上披了一層薄如蟬翼的銀芒。
𨪜𨪜好圓好美的月亮……司非情出神地望著天心那一輪銀盤:「真像以前在家時看的一樣……啊……我還記得,好像每月十五,娘親都會上香求上天保佑我再平平安安地活多一個月……」
𨪜𨪜心一痛,更摟緊懷裡傷重垂危的身子:「……司非情……」
𨪜𨪜「……我想起來了,我從前……真的病得很厲害……我,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健健康康、無病無災地活下去……可我現在,是不是快要死了?……」失望地轉過頭,司非情手指用力抓著凌霄衣袖:「可是,我還不想死啊……凌霄……」
𨪜𨪜才剛收住的淚再度決堤:「司……非情……司非情……」
𨪜𨪜拼盡所有氣力,司非情顫抖著摸上凌霄淚痕遍佈的臉:「我,我不想死……不然你,你今後傷心的時候,都,都沒有人……沒有人來幫你擦眼淚了……凌霄,不要哭……」
𨪜𨪜肩頭劇烈震動著,凌霄已說不出任何話語,只能任由淚水順著司非情的手指沿掌緣蜿蜒,染深了青衫。
𨪜𨪜——司非情!司非情!我怎能坐視你死去!我怎麼忍心這樣的你失去生命!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好好地活下去!
𨪜𨪜深深呼吸著,平定氣息,凌霄扶著司非情慢慢躺下,微笑道:「你不會死的,我一定可以讓你健健康康活下去的……我有辦法,相信我……」
𨪜𨪜是嗎?司非情唇角微微揚起,巨大的傷痛和疲憊卻同時席捲上身,蹙著眉,閉起眼簾——
𨪜𨪜像看不夠似的久久凝視著,驀然垂首,在同樣蒼白的額上印落一吻,一拂袖,凌霄大步走向軒外,沒有再回頭。
𨪜𨪜****
𨪜𨪜「主人要去苗疆找那位異人?」風奴驚詫地望著夜風裡衣袂飛揚的雪衣人:「風奴請主人准許隨行侍侯——」
𨪜𨪜「不必。」凌霄冷然地一口回絕,指輕彈,一片薄箋不偏不倚飛落風奴手裡。
𨪜𨪜「司公子每日需服的湯藥丹丸,上面都寫得清楚,你留在城中同其它三婢替我好生照顧他罷。」凌霄微歎:「我本該帶他一同前往,但以他現今的傷勢,又怎禁受得住苗疆的瘴癘穢氣……不過也好,我一人上路,更可早些找到那人,請他回來施法——」
𨪜𨪜風奴原本盯著那張紙箋發呆,聞言一震,駭然道:「主人難道想用蠱術救他嗎?這,這如何使得?」
𨪜𨪜凌霄臉色一沉:「我的事幾時要你來多嘴?」冷冰冰的目光劃過她臉上,風奴一顫噤聲。凌霄轉身仰望天頂圓月,悠悠道:「他的傷如果不借助春蠶之力,近日內必死無疑——」
𨪜𨪜「春蠶?」風奴忍不住又一聲驚叫,記得曾在書庫看過記載,那是苗疆蠱術中極為詭秘惡毒的一種血蠱,可不是早已失傳了麼?
𨪜𨪜聽得她喊聲中訝異意味,凌霄淡然道:「我原也以為此術早已流失,但今春洛陽花會比劍之時,那人卻說願以此術作為交換,請我替他除去一人。我當時以此術太過歹毒,便沒有應允,如今正好——」
𨪜𨪜「可是主人,你真要為公子這樣做麼?」風奴總算找回神智,面色慘白一片:「倘若風奴沒記錯的話,春蠶一入主人體內,便將主人的精氣神血乃至命魂都與主人心愛之人息息相連啊。」
𨪜𨪜一展眉,凌霄波瀾不興:「沒錯,否則又如何救得了他?唯有此術,能讓他起死回生,依仗我的命數活下去,只要我凌霄還在世一天,他也就可以無病無災地好好活多一日……」突地一笑:「你看過記載,就該知道,這春蠶最初本就是苗疆情侶間用來同生共死的情蠱……呵,同生不可能,共死倒是半點不假。我一定會讓自己再活六十年、一百年,他就能跟我一樣長命百歲,呵呵……」
𨪜𨪜悲涼冰冷不同平日的笑聲讓風奴全身泛寒,後退一步,麗容扭曲:「主人,那才是風奴最擔心的事啊。春蠶固然是情蠱,可全靠被延命之人的愛意壓制,若哪天,他記起往事,不再喜歡主人,那蟄伏主人血中的蠱蟲便會被立刻喚醒,成了令主人摧肝斷腸的毒蠱了呀!而且每隔一個時辰便發作一次,噬心吸髓,至死方休。」
𨪜𨪜「這些我都知道。」凌霄平靜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起伏,輕闔雙目,清亮的月華籠上他鋒銳懾人的俊美容顏,如煙如霧,似夢似幻……靜默片刻,清冷的笑聲飄蕩夜穹:「春蠶到死絲方盡……這情絲入骨,作繭自縛,注定是要糾纏至死的。」
𨪜𨪜「可風奴不甘心!我怎能眼看著日後主人獨自為一個已不再愛你的人日夜忍受生不如死的煎熬?風奴真的,真的……」未完的話哽在喉間,淚水無聲滑落兩頰,心是痛的,淚似乎也是涼的……
𨪜𨪜沒有回頭,凌霄只逸出輕輕喟歎:「我心意已決,你不必再多言了……」
𨪜𨪜緩緩張開冷冽如冰的眼眸,凝視那一輪明月,優美的唇形彎起淡淡笑意——司非情,你以後一定可以平平安安地看無數次十五月光,直到我凌霄死的那一天……
𨪜𨪜縱使將來你憶起所有,不再愛我,決然離去,縱使將來只留我孤獨一人在這陰冷的地方忍受無窮盡的蠱毒折磨,我還是會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讓自己活得長長久久,因為那時的我,已是為你而活著的……
𨪜𨪜這是我眼前唯一能為垂危的你所做的……用我凌霄今後一世念你的痛,來償還你此刻一時對我的癡,我很樂意。
𨪜𨪜雪白衣衫在月下飛舞,終於走出了兀自呆立垂淚的風奴視野。
𨪜𨪜****
𨪜𨪜瀰漫一室的藥味,和著繚繞香霧,流蕩空中。清晨陽光透進,投下幾絲淡金。
𨪜𨪜七少爺靜靜站在床前,床上一身黛青的司非情猶在昏睡,臉色白得駭人,呼吸微弱到極點,除了胸膛輕輕起伏,直如死去一般,但眉尖依然緊蹙,彷彿在夢中也仍忍著痛楚。
𨪜𨪜快死了麼?很難受麼?七少爺慢慢伸手,摸上司非情冰涼的臉,寒氣頓時從指尖傳到心底,他面頰微微抽搐著,雙手往下移至司非情頸中,同樣的冰冷,唯一可以感覺到的只有血管的微跳。
𨪜𨪜再用力一些,血管就不會跳動了罷,也就不會再有痛苦了罷……七少爺閉起眼,收緊十指——司非情!我不想再看失去記憶的你活得如此糊塗!不想再讓你害樓主受傷!你可知道,昨天我在軒內看到你一劍劈上樓主的時候,我幾乎都要發瘋,可我又無法恨你,因為當你清醒後也一定會為傷了自己喜歡的人憎恨自己……所以,就讓我來幫你解脫罷。
𨪜𨪜手指再度用力,猛聽一聲怒叱:「做什麼?」
𨪜𨪜甩下手中藥碗,風奴一巴掌將七少爺掃到牆邊,一探司非情鼻息尚存,她心裡稍定,回身抓起七少爺,怒道:「你還真是死性不改,這次又想幹什麼?他不是你喜歡的人麼?你居然要掐死他?」
𨪜𨪜她陰狠著臉,七少爺卻垂眼,面無表情。風奴吸了口氣,冷笑道:「你是不甘心他愛上主人吧,哼,我不會讓你亂來的,哼哼,你是不是想要我把你的手給剁下來——」
𨪜𨪜話音未落,軒外一陣喧嘩,風奴柳眉一皺,凌霄城何時如此嘈雜過?丟下七少爺,正想出去一看究竟,那四婢之一的花奴踉蹌衝進,半邊衣裳沾滿血跡:「有敵來犯,雪奴已被殺了,啊———」背後寒光一閃,她慘叫聲中頹然倒地。
𨪜𨪜一拭刀上鮮血,灰衣漢子將花奴屍身拖過一邊,狀極恭敬地低首肅立著。風奴麗眸一暗,緩緩拔劍,緊盯著那施施然走進內室,錦衣玉帶的俊雅男子。
𨪜𨪜「……風雅樓主麼?」風奴瞳孔一縮,昨天雖然她在別處慟哭,未親眼見到孟天揚,但回來後已聽其它侍婢說起決鬥情形,對那孟天揚相貌也知了個大概。不由更握緊手裡長劍,想不到主人昨夜才下山,旋即便有人進犯。
𨪜𨪜孟天揚罔若未聞,視線越過她落在身後床上昏睡的人影,逕自向司非情走去。
𨪜𨪜樓主……自孟天揚踏進一剎那起,七少爺便睜大了雙眼,此時眼神徹底黯淡下去,即使近在面前,樓主都連眼角都沒有望向他,完全沒有看到他的存在一樣……艷麗的臉失卻血色,隨即沒了任何表情,一低頭奔出軒外。
𨪜𨪜「站住!」風奴劍一橫,攔在床前。
𨪜𨪜森寒的笑容浮起,孟天揚冷冷道:「讓開!凌霄不在,你焉是我對手?」見風奴露出訝色,他冷然一笑:「這奪愛之仇,我豈會輕易罷手?雲蒼,傳令下去,凡凌霄城中人,一個不留。」
𨪜𨪜雲蒼應聲奔出,臨行向床上司非情滿懷恨意地瞧了一眼,此番跟樓主千里迢迢來天山探望司非情,哪知昨天樓主含笑上山,竟負傷歸來,那司非情居然如此薄情寡義,對樓主出手狠極。莫說樓主,他雲蒼都嚥不下這口氣,當下連夜召集風雅樓在回疆的分堂人手,一早又聽山腳眼線報知那凌霄已下山,便一刻不停地直入城中。只是,不知樓主將如何處置那負心 絕情的司非情……
𨪜𨪜孟天揚又走近一步,風奴長劍直刺他喉頭,劍到半途,孟天揚已閃電般一掌重重擊中她心口,手指回攏,扣住她手腕,向後一擲,風奴身體撞碎窗欞遠遠跌落軒外雪地。
𨪜𨪜回手按住胸口隱隱牽痛的傷口,孟天揚立在床前,居高臨下注視著仍然昏迷不醒的司非情——
𨪜𨪜渾身似乎都被摔得散了架,風奴強自支起手肘,喉一甜,咳出一灘鮮血,喘息著望向九重軒,不知道那一身殺氣的孟天揚會否因愛成恨,傷及司非情……想撐起身子,終是力不從心,搖晃兩下,又坐倒地上。
𨪜𨪜一抬眼,卻見身邊不遠處七少爺正怔怔掉淚,她一愣,驀地想起適才孟天揚入內時七少爺的異常,心中頓悟,露出一個苦澀笑容:「你哭什麼?那孟天揚正眼都不瞧你,你為他這樣傷心做什麼?」
𨪜𨪜七少爺一顫,收了眼淚,茫茫然看著風奴。
𨪜𨪜咳了幾聲,風奴苦笑道:「原來你喜歡的人是孟天揚……呵呵,司非情本該是你痛恨的人,你卻還那樣護著他,想幫他恢復記憶,咳,我還以為自己夠傻,沒想到居然你比我還傻,呵」心情激盪,血不住溢出櫻唇。
𨪜𨪜——其實我還不是和你一樣,明知主人不會正眼看我,卻依然為他喜,為他悲,為他保護我最痛恨的人……可現在,我無法再照顧他了,主人……
𨪜𨪜身軀慢慢軟倒,臉頰貼在冰冷的雪地上,一陣寒意滲入心底,但冰雪很快被口裡流出的血融化,熱熱的一片……思緒飛散間,她似又看到多年前那個雪天,就在山腳下,她抱著被暴雪凍死的母親拚命地哭,可母親都不再動了。
𨪜𨪜就當她哭得嗓子都嘶啞的時候,一個像冰雪一樣的陌生男子替她擦去了臉上淚水,冰冷的人,可手卻是那麼溫暖……她抬起頭,就再也移不開眼光,那一刻,她就知道,眼前俊美又冷峻的男子將是她一生追隨的人……
𨪜𨪜那年,她十二歲……
𨪜𨪜……
𨪜𨪜默然佇立著,孟天揚目光始終不離床上人慘白的面龐,多像在風雅樓時那個病弱不堪的、時刻需要他照顧的司非情……頭腦尚未反應,身體已先坐在床沿,輕輕握住蒼白冰涼的手,用手掌包覆著。
𨪜𨪜昨天我那兩掌和凌霄那一劍讓你傷重至此麼?你為什麼要衝上來?孟天揚澀然俯首,吻著柔軟涼寒的嘴唇——我真的好恨你的無情無義,可你如今這個樣子,卻叫我如何恨你?……司非情……
𨪜𨪜我來天山看你的一路上想過了無數我們見面的場景,可是我絕對沒有想到會是今日這個局面。我一直苦苦等待著的心愛之人,居然喜歡上了別人。而且當初,還是我要你跟那個人走的,呵,真是諷刺……
𨪜𨪜從來我都不會放過負我的人,可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你。司非情,你告訴我,我該拿你怎麼辦?
𨪜𨪜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抬起司非情的手,孟天揚一根根吻著他細長的手指,心頭酸楚之至。
𨪜𨪜是凌霄嗎?司非情微微吐著氣,費力想張開雙目,眼皮卻沉得無法抬起,全身傷痛都在叫囂,好難受……凌霄,你在我身邊嗎?
𨪜𨪜手指顫抖著抓住了溫暖的手掌:「……凌霄……是你麼?」
𨪜𨪜「啊——凌霄?」手上突然傳來的疼痛令司非情不禁叫了起來,為什麼凌霄這麼大力地握著他的手?好像要連他的手都拗斷一樣地用力——
𨪜𨪜憤怒地緊扣住虛弱無力的手,孟天揚狠狠盯著依舊闔著眼簾的司非情,怒氣和嫉火燒得血都似乎沸騰,胸前傷口更痛到無以復加——凌霄!凌霄!你就只知道凌霄!司非情,你睜開眼睛看清楚,我是孟天揚!是你原本最喜歡、最依依不捨的孟天揚!你看清楚!
𨪜𨪜「凌霄?我的手好痛……」
𨪜𨪜心痛苦到忘了一切,孟天揚猛地放開手,重重一記耳光扇上他毫無血色的臉:「司非情!你看清楚,我是孟天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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