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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摘冠皇后 【皇宮情深1】 作者:凌塵

摘冠皇后 【皇宮情深1】 作者:凌塵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1483個瀏覽者
文案

貴為一國之君,後宮佳麗三千,可他只專寵皇后一人,
他愛她美麗大方、氣質高雅、胸襟寬闊,
就連她善攻心機他也甘之如飴。
但她老愛找他大談雨露均沾、開枝散葉,
全然無視他對她的愛戀,她素稱賢德,對他也夠體恤,
唯獨對夫妻倆的「那事」頭疼不已,
於是她勤奮地為他選嬪立妃,藉以「逃過一劫」!
眼見她強派美女做陪,
他硬是與美女大玩分「梨」、分「扇」的遊戲,
不但讓美女大打出手,還讓美女夜「宿」金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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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鑼鼓喧囂入天,笙歌悠揚入耳,皇城籠罩在群眾沸騰的情緒中,似要向天地炫耀些什麼。又似想邀天地同樂,才教樂聲鼓震動八方,上達天庭,下至黃泉。

  原來,今日正是當朝天子的封後大典,封的正是左丞相文言慶之女文彤輝。為了君民同歡,封後大典上宮門大開,任平民百人內朝拜。眾人除了能遙遙一睹當朝天子聖顏外,也可以親眼瞧瞧新出爐的文皇后究竟生得什麼模樣,是何等幸運,可以打敗眾世家貴冑女子,先是成功封了太子妃,太子登基為帝后,又順利坐上後位。

  「皇后娘娘千歲——」

  此時,鳳輦在眾人企盼下終於來到東華門前。

  輦車上珠翠長垂,紗半降,隱隱可見新後坐在其中端莊、雍容,引得夾道兩旁的眾人心生敬意,紛紛屈身跪見,頻呼「千歲」。車子所過之處,則留下串串叮咚脆響,直到那紗間若隱若現的容顏不見,而後連背脊也看不清……夾道兩旁跪著的眾人,不論官人侍衛還是平民百姓,卻是誰也不記得起身。

  平民百姓或者仰慕,或者尊敬,或者因為好奇,大老遠路來看熱鬧的也有,即使是遙首,文皇后的容顏,也滿足了他們全部的期望。美麗、平靜,氣質高雅,教人遙遙一望便心生敬畏,不敢看。

  鳳輦來到朝陽宮前停下。

  朝陽宮此刻已門扉大開,當朝天子的身影隱約可見,遠處的平民們雖難清楚地仰聖顏,卻也已心滿意足,「萬歲」聲不絕於耳:對於平民百姓而言,有生之年得以朝拜聖顏,已是莫大的幸運了。

  文皇后由宮女扶持步下車,進了大殿。先是朝皇太后一拜,後又朝天子一拜,跪下聽封,直到封詔一下,妾身名定,文皇后這才抬起頭,端莊自持的嘴角終於微點笑意。這個笑,身為夫君的皇上清楚地接收到。他也回給她一個微笑。「恭賀聖上,恭賀皇后娘娘——」

  「皇后聖德,母儀天下!」

  兩旁大臣朝拜新後,恭賀不斷,齊聲送上。文皇后已有一子一女,理所當然兒子從此刻起也封了太子,皇后的父親是當朝左丞相,權傾朝野、再加上個國丈頭銜,文家的地位從此將穩穩地在朝野間紮下,任誰不能動搖。所以他們敬畏。

  當今聖上當年還是太子時,未成婚前,大臣間不乏送上女兒入宮爭取太子妃的地位者,最後便是由這位文……喔!該稱文皇后了,這文皇后拔得頭籌,至於其他女子,大部分賜為皇族或官家之媳,少部分,少到僅有五名女子才有幸入宮,伴在太子身側。只不過,聽說並不特別得寵就是了,而且五名女子至今連半個子女都沒有,妾身名分更是未定,一直到目前為止,還是文皇后奪得君心。今天,皇后一封,斷了不知多少大臣的國丈夢。

  那些個大臣,女兒沒機會入宮也就罷了,五名傳聞中的女子,她們的父親也許還有權利作作國丈夢,過個乾癮。反正白日夢人人皆作得,想想又有何不可?擺在心中不說出口,大不韙也只有自己知道。

  盤算一下。聽說文皇后身體安康,甚少疾病,他們還不敢妄想文皇后年輕早夭。瞧她容顏保養也得當,出入皆登得上臺面,偷偷冀望她來年失寵,要等年紀不過二十的文皇后人老珠黃,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到時自己的女兒大概也差不多年華老去了,也許該往自己的孫女身上打算……

  大臣們的心思遠遠飛離了朝陽宮。

  皇后一家此刻分封完畢,不論存者歿者,追封了皇后父族、母族以上四代,官爵發賜之多,文皇后頭上項後冠更顯貴重。大臣們看在眼裡,均暗自羨慕不已。

  瞧皇上手扶起了文皇后的模樣,體貼不已,而皇太后欣慰地點頭微笑,似乎也是讚賞有加的樣子,他們僅存的一絲妄念,都不知被放逐到哪個角落去了。

  早就聽說文皇后極受先皇和皇太后的寵愛,帝后感情也融洽,從皇上還是個太子、文景後還是個太子妃起便是。看來不假了。不敢期待自己的女兒或者孫女——有機會母儀天下,那麼當個寵妃也好,也夠自家人加官爵了,但……照皇上並不特別重美色的情況看來,別說自家沒進宮的女兒一或者孫女,就算有機會伴在君側的那幾名女子,將來所獲得的地位會高得到哪去?而她們得封為妃的日子,又渺茫地不知是多久以後哩?又聽說文皇后賢德,只能祈求這也是真的:要是文皇后善妒,女兒不人官還好,否則人了宮要往哪邊站去?不要是冷官吧!國丈——實在是個遙遠的夢。

  「這裡有娘娘伺候著,你們先下去。」

  「是!」

  皇上一令下,伺候在一旁的太監宮女們紛紛退下,終於只剩下了他和皇后兩人。

  「禦妻辛苦了,累不累?」陽廷煜輕聲道。他的愛後跪在階前聽封,不包括左丞相在內,光前人三代就封得一大串,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她身上又著了厚重的宮服,綴滿珠翠寶石的鳳冠只怕把她脖子都壓壞了,膝蓋也不知疼不疼,他可是會心疼的。

  「不會。是上的賞賜太多了,臣妾擔待不起。」新後文彤輝低著頭,溫婉地笑著,既感激又感動。

  「這是應當的。禦妻今後要為朕執掌後宮,分憂解勞,這點賞賜算什麼?來,先坐下。」陽廷煜執起文彤輝的手坐下,動手要為愛後取下後冠。

  「皇上,臣妾自己來吧!」文彤輝趕忙阻止。

  陽延煜笑笑,堅持親手為她取下後冠,放置一旁。

  「寢宮裡不必這麼拘束,一切從簡。朕有半個月沒和禦妻單獨用膳了,今天興致好,就和禦妻痛飲三杯?」

  陽廷煜喚進宮女準備簡單的晚膳,就只他和他的愛後一同共進,沒有旁人。每天忙於政事,難得有和愛後獨處的時刻,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送上晚膳後就退下,房裡依然只有兩人。

  文彤輝為兩人斟了酒,本想先敬一杯,誰知陽廷煜搶先道;「聯先祝朕的愛後身體康泰,同朕白首偕老。」說完便乾了這杯。

  「謝皇上厚愛。」能得君王一句「白首偕老」的承諾,這是何等榮興呵,文彤輝動容地再度斟了酒。

  陽廷煜再次搶道:「朕再祝朕的太子、公主平安長大,乃能有德,朕的江山後繼有人。」

  目前皇帝僅有一子一女,全是由她文皇后所出,皇上這是承諾了她的子女不變的地位。往後就算皇上有其他庶出的兒女,也難影響她的太子公主分毫。又是個可比磐石的承諾啊!

  「謝皇上恩典。」文彤輝搶不到先,她只好再次敬酒。

  「朕第三次幹!」陽廷煜似乎搶先搶得高興,笑道:「這次什麼好呢?禦妾是天之驕女,獨得了天地精萃,朕想不出禦妻賽還少了什麼,值得朕來祝的。」

  文彤輝不慌不忙地舉杯道:「不如……就祝皇上龍體康健,皇朝國運昌隆、風調雨順:對外,強敵不悔,戰亂不興:對內,百姓路不抬遺,夜不閉戶:皇上治世昇平,名垂青史。」

  「哈哈哈……」陽廷煜大笑。「禦妻一次將所有的好處說盡了,教朕還能說些什麼呢?說得好!幹!」

  帝后一來一往,杯酒盡興。直到杯盤見了底,酒足飯飽,陽廷煜才喚了宮女收拾。

  「天色已晚,禦妻今天折騰得也夠辛苦了,保重身體,早點安歇吧!聯也該休息了,明天還要早朝呢!」陽廷煜對著愛後道。

  文彤輝會意,躬身行了禮:「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伺候著的宮女們也跪下相送。

  「嬌采,好生伺候著皇后,不得有誤!知道嗎?」陽廷煜對著愛後最得寵的貼身侍女道。

  「是!」嬌采戰戰兢兢地答。

  「小常子,擺駕回金龍殿。」陽廷煜對候在門外的太監道。

  「是!」

  直至皇上的身影不見,眾宮女們才小心翼翼地起身,伺候著文彤輝寬衣梳洗,不敢怠慢。文彤輝隨後摒退了所有宮女,只留下嬌采。

  「皇上待娘娘真是好!賞賜豐厚不說,皇上對娘娘的偏愛可是寵冠後宮的,沒聽說有哪一名美人能特別得到皇上的寵愛,教奴婢好生羨慕。」嬌采手持梳子,梳著文彤輝那頭亮麗青絲。

  「嗯。」文彤輝淡淡道;「你羨慕?」

  嬌採點點頭:「奴婢希望將來出宮也能遇著有緣人,像娘娘一樣受盡寵愛。」

  「喔!對了,本宮答應過你二十歲時你出宮呢!你也……十九了吧?快了!不必等太久。」文彤輝揚揚眉。

  嬌采不好意思地笑了。娘娘待她雖然是特別的好,不曾罵過、但是她這一點點的私心擺在娘娘面前,還是心有愧疚的。

  「別害臊,到時本宮為你找個好婆家,你做個正室,從此呼奴使婢,不必當人奴才,也沒人能欺負你。」文彤輝自鏡中看到了嬌采嫣紅的臉。

  「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榮幸,娘娘別以為,我不想離開您,也捨不得離開您啊!」她急著表態。

  「本宮知道:「文彤輝打斷了她:「你這點心思沒什麼不對,本宮理會得。」

  「謝娘娘。」嬌采鬆了口氣。

  文彤輝緩緩地說道:「說真的,你長得還真是不錯,本官就喜歡你伶俐清秀的模樣。本官剛剛不是誤會你急著離開本宮,而是以為……」

  嬌采張大了眼,心中有不祥的預感。

  文彤輝一笑;「奇怪,你天天伺候在本官左右,皇上怎沒注意到你這個清秀佳人?」

  嬌采一抖,渾身上下打起寒顫,趕忙跪下:「奴婢不才,奴婢只是娘娘身邊的一顆小石子,哪裡比得上娘娘,哪裡擔待得起皇上的寵愛?」這個玩笑開不得,敢和娘娘爭寵,她有幾條小命都不夠用,她連想都不敢想。

  文彤輝抿著嘴:「剛剛不是說羨慕嗎?本官還以為你也想要皇上的寵愛呢!」她的笑聲像銀鈴,態度輕鬆得像閒話家常,卻嚇得嬌采魂不附體。

  「娘娘……娘娘不要嚇嬌採了,嬌采哪裡配得上!嬌采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皇上有私心啊!」她嚇得快要哭出來了。

  「起來吧!本宮知道你沒這個意思。」文彤輝收回玩笑模樣。

  「謝娘娘……」嬌采勉強將三魂七魄給找回來,勉力站起身。

  「好了,你下去吧!」文彤輝起身準備就寢。

  「是!」嬌采低著頭退出門外。

  好險——就像剛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回來,差點嚇死她了!嬌采拍拍心有餘悸的胸口。

  雖然皇后娘娘算是個不錯的主子,這麼多年來,不曾懲罰也不曾斥罵過她,賞賜倒是常有,但有時面對娘娘突如其來的玩笑,她真的會嚇得三魂丟了七魄。娘娘從來沒在她的面前吐過心事,心思難以猜透,才教她不但分辨不出娘娘玩笑的真假,一有風吹草動還會嚇得魂不附體,她的膽子一直是小得很可憐的。

  娘娘真是個無懈可擊的美人,皇上也是個少見的英明俊朗的偉男子,她還沒見過如此恩愛的帝后夫妻,但是……怎麼今天還是……還是……

  如此值得慶賀的日子,皇上還是獨宿金龍殿?

  嬌采心中始終有個疑問——以前,皇上還是太子時,就很少與太子妃同寢,一度她偷偷懷疑過皇上是否寡人有疾?但太子和公主的出生打碎了這個臆測。想歸想,她可不敢將此事大肆宣揚,甚至詢問娘娘。

  後來,娘娘於一年前生了公主,皇上甚至就不曾與娘娘同寢了,雖然有時他們喜歡晚膳獨處,貝了面也是相敬如賓,但是,不同床的夫妻實在太少見了,皇上寧願獨宿金龍殿,也很少召其他女子同寢,人們這才說,娘娘從太子妃一路走到皇后,得寵上了天。

  是嗎?只有她這個娘娘身邊的侍女,才曉得這話能有幾分真實性。不過,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了!也許皇上本來就不怎麼好美色,後宮滿滿是早就為皇上準備的美人,就等著他去寵幸,然而皇上臨幸的次數和人卻是少之又少,幾名有幸受到臨幸的女子原以為從此得道升天,誰曉得至今皇上連個封號也不給,管她是哪家名門閨秀或大臣之後,後宮所有的美人都一樣,地位比起宮女實在也高不到哪裡去。

  太奇怪了!比起先皇的幾千名妃子,皇上可以算是聖人了,還是……皇上太小氣?太懶?連封個妃嬪也不願意?

  嬌采想到這裡,不敢再亂想下去,急忙趕著離開。若要人看到她在這裡發呆,可不要傳出什麼奇怪的傳言吧!尤其要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三兩下猜著了她的心思,不但對娘娘大不敬,也貶低了皇上,她可沒這個膽子!身在宮廷,伴君如伴虎,還是小心點好。

  文彤輝隨手翻著手上的冊子。她的跟前站了兩名女史官,最受她寵愛的嬌采則隨侍一旁。

  文彤輝靜默不語,臉色深凝。手上的冊子雖厚重,卻僅寥寥兩頁有字,而空白處之多,未免令人感到疑惑。

  「朱卿家,皇上自登基以來,僅只臨幸過五名後宮選侍?」文彤輝問道。

  朱季燕恭敬道:「回娘娘,是的,後宮如今所有的女子都尚未有過封誥,皇上一律以最低的「選侍」之位對待,這五名也是。」

  難怪冊子連兩頁都未記滿!五名選侍的臨幸次數實在也少得可憐!文彤輝對著冊子低頭沉吟。帝王多風流,像皇上這樣的帝王還真是古今罕見,便是因為如此,人們才會說她寵冠後宮?事實上,她所獲得得臨幸也不會多到哪裡去,人們卻因為皇上不重其他女子而認為她這個皇后得寵?

  她得寵可不是建立在排擠其他妃嬪身上。

  當她還是個太子妃時並沒有這些記錄,如今冊子到了手上才曉得,原來以往宮女們告訴過她,皇上不重美色得傳言,竟是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她還以為最起碼也該有十幾二十名分沾雨露的女子吧!多到幾百名她也不覺得奇怪,先皇據說還有上千名妃嬪呢!五名?……這怎麼可能?要不是她都生了一子一女,她還真會懷疑皇帝夫君的身體有問題哩!

  「樓卿家,後宮如今有多少名選侍?」文彤輝再問。

  「除去五名,其他共有八十五名,皇上目前還沒見過其中任何一名。」樓霜霞呈上另一本冊子,「娘娘請過目,這是妃的名冊。」

  「這麼說來,後宮如今共有九十多名選侍了?」文彤輝翻看名冊。

  「是的。」

  「九十名全是選侍……」文彤輝站起了身;「依我朝後宮典制,妃共有三十三級,除了最首的皇后和最末的選侍,其餘三十一級全十空著的!皇上也真是……」文彤輝淡淡地數落著。

  兩名女史官則噤若寒蟬,不敢應聲也不敢相信了,初次召見她們的文皇后竟敢數落皇上。

  傳聞中的文皇后有這麼得寵?得寵到可以數落皇上,而不怕傳進皇上耳裡觸怒了他!

  一旁的嬌采則見怪不怪。

  文彤輝沈思了片刻,對著兩名女史道:「兩位卿家,後宮如今妃嬪們名分不定,恐怕後共人心也會跟著難安,就勞兩位卿家今後多關照她們、安撫她們。」

  朱季燕和樓霜霞趕忙稱是。

  文彤輝又道:「選個日子,請朱卿家帶著五名選待先到壅和官,本官要自見一見,話話家常,以便為她們向皇上討個合適的封誥,這是她們應得的。」

  「是!娘娘放心,後宮必定小心振實。」朱李燕道。

  文彤輝點點頭,朝樓霜霞道:「樓卿家,改日你將另八十五名分成幾批,分別安排與本宮見面,本官要自挑送卅德的美人伺候皇上,不合條件的送出宮,不要誤了她們的青春。」

  樓霜霞道:「聖下近旨。娘娘丹德,我朝有娘娘在,後宮的妃嬪們有福了。」

  兩名女史打心底敬服文彤輝。文皇后的賢德之名是早就有的,但是能做到這樣不嫉不妒,而且公平,還實在難得,她們算是大開眼界。

  不過,不曉得宮那些選侍會不會打心底敬服文皇后?難說,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人一定不少,有沒有這個命則有待觀察,她們之中全不會有不服文皇后,甚至想取而代之的?應該有,誰不欣慕榮華富貴呢?而就算有這樣的想法,諒她們也沒那個膽子敢表現出來吧!

  文皇后真的是如此大公無私嗎?

  兩人偷偷在心裡期待著文皇后與後宮妃嬪的會面之日。到時就可以知道,皇后究竟是真胸襟還是假肚量?而這個後宮,會不會像先皇在世時般波濤洶湧了。身為女史,博上史言的她們很清楚不妒嫉的皇后,真的不多。

  「據樓、朱兩位卿家說,愛後要開始為朕選美人了?」這晚,陽廷煜聽到風聲,移架來到了壅和官。

  「是的!皇上,後宮妃姣之位空了三十一級,而皇上又僅有太子和公主兩名子女,為保皇族血脈延續,皇上應該多臨幸後宮妃,雨露均沾,為皇族多添子嗣,倫常也才得以匡正可!」文彤輝為他倒了杯茶。

  「是嗎'禦妻難道不記得,後宮妃姣的爭寵也有動搖國本的功力?」陽廷煜一向是笑著望向他愛後的眼眸,黑得深沉起來。

  文彤輝反倒笑了;「皇上是明君,豈怕沉迷於美色而誤了國家大事?」

  陽廷煜哈哈一笑:「愛後這頂高帽子壓得好,教朕無話可說。」

  「不敢!」文彤輝低下頭。

  「彤輝,朕該為你的功勞而感到汗顏嗎?」陽廷煜歎口氣,握住文彤輝的手。每當他表示親近時便喜這麼叫她:「彤輝,朕尚且不敢相信後宮那些等著飛上枝頭的女人們,有朝一日不會想著要加害於你,還有朕的太子、公主:所以朕寧願冷落她們,給她們最末的地位,不她們懷有朕的子嗣,也不要她們有機會影響朕的江山和你及太子、公主的地位。朕不是聖人,難保哪天老眼昏花了,會貪慕上哪名女子的美色,與其到時後悔,不如斷絕這個可能。」

  文彤輝不以為然。「但是皇上,您將所有的寵愛集中在臣妾的身上,不就更容易讓臣妾招來嫉妒?雨露均沾,原本就是後宮該有的倫常啊!」陽廷徑突然有絲煩躁。他的愛後胸襟大到他有些受不了。

  文彤輝說道:「子嗣方面是最免不了落人口實的。皇上僅有一子一女,更需要厚植實力,讓皇族開枝散葉,血脈的聯繫也是長保皇朝江山的手段,皇上,您說是嗎?」

  陽廷煜不語。文彤輝的面容無私,說出口的話沒有矯揉造作的跡象。她本沒有爭風吃醋的理由,沒有必要假惺惺地一面為他安排美人來討他歡欣,一面又處心積慮進饞言來剷除那些美人,她不需這麼做,他待她已經夠好了,她的地位也早就穩穩紮下了,那麼,他該相信他的愛後是真的希望他多臨幸後宮妃姣嗎?

  他不是沒有慾望,他偶爾也會臨幸幾名女子,但是,對他而言,除了她,吹熄了燭火,其他的女人都是一樣的,與其這樣,還不如少點麻煩,少點妃嬪爭風吃醋的理由,所以他專寵文彤輝,其他的女子則臨幸甚少,不讓她們有機會、有理由興風作浪。

  國家大事他擺在第一,女人方面的事他就少花點心思,他的一番好意,到了文彤輝的面前,居然礙著後宮倫常?

  她真作如此想?

  「皇上?」文彤輝出聲喚他。

  陽廷煜看了她一眼,喚進太監。

  「參見皇上,皇上有何旨意?」小常子跪地而問。嗯,

  「喚來朱卿家,候在門外記上一筆,今朕要宿在壅和官,你呢就先回去,幾名侍衛就繼續守在門外,明日你這時再來伺候著。去吧!」陽廷煜懶洋洋地敘著。

  「是!」小常子領了命,心裡為皇上感到欣慰。萬歲爺有多久沒碰女人了?看來萬歲爺還是最喜歡留宿壅和宮了,還是皇后娘娘最有魅力!

  「皇上?」文彤輝幾乎尖叫出聲,容色刷白。

  小常子一走,陽廷煜起身靠近了文彤輝,步步逼近,他那張俊朗斯文的面容,轉眼間復上了一層難得一見的陰霾。

  「還是一樣不喜歡朕親近你?」陽廷煜咬牙切齒道。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愛後臉色又開始慘白?而不是像其他女人樣,一聽說他要留宿,就一臉欣喜若狂?陽廷煜的心裡有了怒氣。

  「皇……皇上……這太匆促了,臣妾……臣妾尚未沐浴淨身……」文彤輝恐懼地步步向後。

  「不必!」陽廷煜斬釘截鐵道。

  「可是臣妾……尚未準備好……」她還沒有這個心理準備。

  「準備什麼?準備逃嗎?偏偏教朕抓著了!你大談倫常,大談雨露均沾,就是為了逃避夜裡朕的臨幸,是吧?」陽廷煜冷冷逼問。

  「皇上……」文彤輝退到了床沿,終於無處可退。

  一張永遠端莊自信的面容,像是褪掉一個面具,露出別人從未見過,只有她的皇帝夫君見得著的恐慌一面。

  「彤輝……」陽廷煜臉上閃過一絲溫柔,隨即浮起殘酷之色,上前撫住她的肩,用力一掐:「想要朕開枝散葉,多添子嗣,就要聯臨幸其他女人?可是你不知道,朕最想要的子女,是流有你的血脈的子女,朕不要其他平庸女子的血脈,只要你的,所以你逃不了的,這是你的責任。」

  「是……」文彤輝低下頭,無力地屈膝坐倒在床上。這是她身為皇后逃避不了的責任啊!原以為生下了太子和公主後,他們已一年未同床,她的危機終於因而解除,可以不必夜裡侍寢了,所以她積極地為皇上安排美人.豈料,皇上為了她的血統,對她的興趣還是濃厚得很哪!

  她該為此感到無上光榮的,偏偏她消受不了。

  文彤輝很困難地吞了口口水,終於鼓起勇氣,像是視死如歸般,上前為陽廷煜寬衣,脫下外袍。

  這副偉岸的身軀,現在只著了罩衣,觸手所及的肌理強韌、溫暖,這該是副女人銷魂的身軀啊。只可惜她著實不敢領教何謂「銷魂蝕骨」,這麼多年了,她依然是用同一種方法度過這樣的夜。

  她轉身過去洗了條毛巾。

  「梳洗免了,過來陪朕吧!」陽廷煜喚回她。

  文彤輝還是擰乾了毛巾為他擦拭臉面。每回拂抹過這張面容剛毅的臉孔,文彤輝總要歎上一次——多俊美的面容——先皇是個美男子,皇太后當年也是赫赫有名的美人。這樣的組合生下的皇上,自然也是人中之龍,這是皇上特別指明要她的理由吧!她也有著不錯的血統,不論容貌、頭腦、身家和才華,全都無懈可擊。

  陽廷煜不耐煩地握住她的手,拉下她手中的毛巾隨手一丟。這個當兒的男人沒有幾個忍受得了文彤輝這樣的溫吞拖拉!每一回,她總是試著用各種方法想消磨他的耐性,打消他的慾望,誰知道他的慾望總是這樣被愈磨愈火旺!

  使盡全力討他歡欣的女人,他沒興趣:閃閃躲躲而後勉強忍耐著他的,反而能挑起他的慾望,這算不算是種男人的掠奪性?

  「朕有多想要你,你永遠不會曉得……」陽廷煜沙啞地在她耳邊呢喃。

  對!她永遠也不曉得這檔子事叫哪門子的銷魂!

  文彤輝閉上眼,咬著牙,全身僵硬地躺在床上,忍受腹中翻扭的酸嘔感。

  快點過去吧!她在心裡祈求他快點結束,免得她將酸水吐了出來,弄了皇上一身,觸怒了聖顏。

  火熱的唇瓣飢渴地吮著她閉合的唇,縱然她冰冷、沒有反應:他在她裸露的肌膚上灑下火熱的雨點般的吻,縱然她像條死魚。

  他的耐性永遠會被她痛楚的模樣而擊潰,每回打算溫柔待她,臨到頭來總會只顧發洩。他不耐煩地進入,她用緊咬著下唇的方式,忍下她的驚恐和無助,緊閉著的眼,忍著不讓淚水落出眼睫的尷尬之外。好噁心……沒有一次例外!文彤輝輕哼著,忍受他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

  很快的,他讓自己到達頂點,草草結束掉。每回他的慾望總是在掠奪了她之後,因為得不到她的回應而備感挫折,促使他對她永遠的渴望,期待下一次的結合,卻又心疼她的感受而每每拖長他們下次親近的時間。

  征服不了的,才是最高的挑戰吧!

  對!這才是人人稱頌的帝后——陽廷煜與文彤輝閨房中的真面目!除了天知、地知、他知、她知,沒有人知道!

  別人眼中英明俊朗、不怎麼貪戀美色的皇上,在她的面前,永遠像只毛燥的猴小子,迫切得只想發洩自己慾望。

  別人眼中端莊賢淑、凜然不可侵犯的文皇后,在他面前,永遠像只待宰的羔羊,閉著眼承歡,含淚屈辱地接受他的潤澤。

  他對子嗣和慾望的渴求,她對權力和地位的屈服,是他們每次結合真相。

  就像過眼雲煙一樣,虛幻而不紮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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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文彤輝,取名自「彤管揚輝」之意。

  彤管是女史的筆,「彤管揚輝」和「詠絮之才」指的都是女子的文才,由這個名字不難看出文言慶對女兒的期許。

  多年前,身為一名小小史官的文言慶,最初不過希望女兒手握彤管,入宮做個女史使滿足了,誰料到隨著彤輝一天天長大,出落得一天比一天標緻,而文言慶也一路陞官發財,飛黃騰達,他對女兒的期待也跟著節節升高。

  到頭來,高到想跟皇帝攀親家,打主意打到太子妃的位子上去。

  「太子妃?捨我其誰?」

  臨人宮前,文彤輝這麼對父親說。然後她帶著家人的厚望,十五歲那年加入了太子妃的競選之列。當然後來她贏了,十六歲那年如願以償成了太子妃,之後為太子添了一子一女,二十歲年當上皇后,所以今天她才有資格入主鸞和官中,伴在君王的身側。

  陽廷煜呆呆地看著背對著他的文彤輝。青絲流瀉一枕,後頸沿著肩膀裸裎著的細緻線條,散著幾許媚人風情。伊人雖然熟睡,他仍忍不住怦然心動。

  陽廷煜想伸手撫觸引人遐思的線條,到半途卻又縮回。

  彤輝……

  唉!他又要了她,她也再度忍受了他,什麼時候,他們這樣的關係才能改善呢?

  陽廷煜起身下了床榻,放下芙蓉帳,仔細遮住些微露出了肩膀的嬌軀。即使是伺候的太監,陽廷煜也不願他看到愛後一寸肌膚。

  確定遮掩妥當後,他才走至窗邊敲敲窗子,暗示外頭伺候著的小常子。不一會兒,小常子輕手輕腳地推門而人,「咿呀」的推門聲陽廷煜皺起了眉頭。

  「皇上——」小常子跪地。

  「為朕更衣。小聲點,不要吵了皇后娘娘。」陽廷煜低聲吩咐。

  小常子用力點頭,輕盈地服侍陽廷煜穿衣,不敢多問。

  想也不必想,皇后娘娘一定是昨晚伺候皇上伺候得累了,才睡到現在還沒起來。看皇上多疼寵娘娘啊!連起床也不要娘娘服侍,還怕吵醒了她,後宮哪個妃嬪有這樣的榮寵?從來沒見過。

  小常子雖然是個太監,但見皇上依依不捨地瞧著啥也瞧不見的芙蓉帳那模樣,也不免為著皇上的深情而感動,不曉得娘娘知不知道皇上有多重視她?應該知道,他們的感情好得不容質疑!

  是嗎?

  直到衣料摩娑聲不見,門也閉上之後,文彤輝才張開眼睛,小心翼翼地從床帳之間的細縫望外看,終於定了陽廷煜已經離開,她繃緊的心弦才會徹底放鬆。

  她的床,她習慣自己睡,有個男人在身邊永遠令她不安,這麼多年來一直如此。文彤輝是面對著床的內側,蜷曲著身子而睡的。每回陽廷煜與她同寢,完事後她便是這麼背對著他一整夜,清晨醒了也不肯回頭,直至感到身後人兒已經下了床,出了門,文彤輝才肯起身。

  身為皇后,這是相當大逆不道的,就連平民百姓也是,有哪個妻子敢在丈夫起床之後還敢蒙頭繼續睡?依禮她必須先起床等著伺候他,可是她從來沒有,這是儀節上完美無暇的她,唯一違逆陽廷煜的時刻:一方面不想他看到她那張垂淚整夜的臉,另一方面,是表達對陽廷煜一絲微弱的不滿。

  她是有點恃寵而驕吧?小小的發一點無傷大雅的脾氣,讓他稍有一絲痕跡可循,卻又不太過分,可以吸引住他的注意,掌握他的愧疚。往後幾天,陽廷煜必定是任她予取予求,她也會有好一段安穩日子可過,短期之內他是不會再來煩她了,苦一夜,換來無數個清靜夜,也好。

  多年來,這個把戲她已玩得輕車就熟。

  而這段期間,不如就趕緊選幾個美人,住他懷裡塞去吧!總會讓她找到一個能合他意,夜裡能取代她的女人。像他那樣一個慾望強烈的男人……

  文彤輝閉上了眼睛,感到罪惡與噁心翻扭她的胃。

  她要的只是穩穩坐著正宮娘娘的位子,以及陽廷煜永遠的信賴,家族長保榮華富貴,子女得以繼承正統,並不需要多餘的夜裡寵愛,她承受不起。

  做這樣噁心的事,再乘機利用陽廷煜的愧疚之心。她自己也感到罪惡與厭煩.但是,如果這是還沒選出替代人選之前的必經過程,那麼,她忍了!

  現在她的位子已經坐得很穩了,她也不必擔心有哪個女人搶得了她的後位,所以她不介意陽廷煜多納幾個寵妃。為此,她還有得忙呢!

  文彤輝抹了抹未幹的眼淚,下床洗了把臉,將鏡中狼狽的模樣小心抹去,才喚進候在門外的嬌采進門服侍。

  她文彤輝是完美無缺、無懈可擊的?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是個好日子,不但是黃道吉日,老天爺也笑了臉,氣候冷暖適中,教人一早醒來便是好心情。文彤輝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起床。

  「娘娘心情似乎不錯?」嬌采試探地問。

  皇后娘娘從容不迫的面容,難得也會笑瞇了眼。看慣了她端整的容顏,嬌采確定她的娘娘心情真的不錯。

  「嗯!」文彤輝點點頭。

  為什麼心情好?嬌采沒有多問,她也不敢問太多,只默默地伺候文彤輝更衣,俐落地為她梳整了頭髮。

  服侍娘娘這麼久,她真的不懂娘娘。今日便是召見選侍之日,照常理,皇后娘娘應該是面色儼然,甚至適時端端架子才對,她還以為對皇后來說,後宮的女人都該是敵人,難道娘娘不討厭些接近過皇上的女人?怎會面容如此輕鬆自在,甚至……還有一點點高興?

  就像不怎麼好美色的皇上,也是個少見的君王一樣。可能她嬌采所見過的這對帝王夫妻,不同於以往吧?

  「可以了。本宮自己都為自己著迷呢!」文彤輝滿意地喚她停手,極自得地輕笑。

  「嬌采也為皇后娘娘著迷呢!」她說得可是實話。不過,難得內斂的娘娘也有這樣情緒外放的一面,她著實愈來愈迷惑了。

  嬌采帶著疑問緊跟著文彤輝之後,來到鸞和官的鳳殿。殿上已經端正地跪立著五名女子,等著迎接皇后娘娘。

  樓霜霞和朱李燕首先來到文彤輝身前。行過禮後,兩人為文彤輝簡單地敘述了五人的家世姓名,文彤輝含笑一一記下。

  「眾家姊妹平身,賜座。」

  「謝皇后娘娘。」

  選侍們見到如此可親的文皇后,不免先消去了大半的忐忑心情。本來正宮娘娘突然說要召見她們這些地位低微的宮妃,目的為何怎不人猜疑?

  「諸位姊妹,今日初次見面,正好趁此閒話家常,不過閒聊之前,本宮有件事情要先和各位姊妹們談談,這事跟大家有密切關係。」

  「娘娘請吩咐。」眾選侍心中一凜。

  文彤輝看向心目中的頭號人選,端詳她清麗的容貌一會兒道;

  「郭家妹妹,你入宮已經三年,伺候皇上也有兩年,最是勞苦功高,卻還是屈居選侍一位,這是委屈你了。」

  郭撚香聞名,心中忸怩了會兒,忙低頭道:「娘娘折煞撚香了,伺候皇上是撚香榮幸,沒有委屈可言。」

  「皇上平日待你如何?」

  不敢說非常好或很好,有吹噓之嫌,更怕會引來娘娘醋意:說不怎麼好,就好像皇上虧待她似的,這問話實在燙嘴。郭撚香小心翼翼道;

  「……還好。」平日本見不著皇上一面,唯有幾夜……想起屈指可數的侍寢夜,她難捺心中的動盪。

  一問一答間,所有選侍警戒在心,莫非皇后娘娘是打探虛實,排除異己來著?

  文彤輝看在眼裡,不免有些好奇,看來郭撚香是喜歡親近皇上的,很好?

  她笑道:「選侍之位你也不必屈就了。」見郭撚香臉色微變,文彤輝忙又道:「就封你為『婕妤』吧!日後人人都稱你一聲『郭婕妤』,你可滿意?」

  這不會是真的吧?

  眾女同聲嬌呼,郭撚香更是嚇呆了,楞楞地不知該開口謝恩,呆坐在那裡。

  「郭婕妤,你對本宮的安排不滿意嗎?」文彤輝適時點醒。

  郭撚香這才大夢初醒,驚喜交加地趕忙起身跪下,猛磕頭道:

  「謝皇后娘娘恩典!謝皇后娘娘恩典!娘娘恩情,撚香永遠銘記在心!」

  這是從天而降的好運啊!伴在太子身側時沒名沒分,皇上登基了也對她不聞不問,原以為就這樣過一生了,沒想到也給她等出了這樣的榮寵,她終於有出頭的一日了!

  文彤輝搖頭笑道:「該謝的是皇上,該報答的也是皇上。用心伺候皇上,若能為皇上生下一兒半女,就不只如此喔!」她別有深意地看著郭撚香。

  「是!撚香必定盡心盡力,以報皇上和皇后娘娘大恩。」

  婕妤之上,昭、修、充九個等級全是空著的,再上去便是四妃之位,也全都無人入主……郭撚香雙眼發亮,為自己燦爛的前景高興得全身微顫。

  「嗯!很好。」文彤輝轉望她第二個人選:「連家姊姊,你的年紀長了本宮一歲,四年前人宮,伺候皇上也有一年,就封你個『舞涓』,你意下如何?」

  哪還有什麼意下如何?當然是欣然接受!連依伊自文皇后出言喚她起,使精神抖擻地拉長耳朵,果真也讓她等到預料中的結果,她想也不想便歡天喜地立刻跪下謝恩。

  「鄭家妹妹伺候皇上也剛好一年,可是年紀卻是最小,長幼有序,就稍遜舞涓一級。封『娛靈』吧!」

  鄭美鵑對於這樣的安排似乎也感到滿意,趕忙叩頭謝恩。

  跟著陸雪蓮封了「美人」,有多麼歡喜就不用說了,未得封號的,只餘下最後一名選侍戚清,大家不約而同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戚家姊姊與本宮同齡,伺候皇上卻只不過半年,只好委屈戚家姊姊居才人之位了,你可願意?」文彤輝出言詢問。

  「謝聖上、皇后娘娘恩典。」戚清緩緩磕頭謝恩。她態度上要較其餘幾人穩重許多,文彤輝看在眼裡。

  「諸位姊妹不曉得對這樣的安排有什麼疑問嗎?」文彤輝眼掃諸女。

  大家都沈醉在飛黃騰達的喜悅中,誰還想得到那麼多?就像授課的夫子站在臺上問諸生可有疑惑,台下眾生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但總還是會有好學好問者。

  「臣妾可否鬥膽請問娘娘?」開口的是戚清。其他女人不禁在心裡暗怪她大膽。

  「說吧!

  「敢問娘娘,這封誥可是由娘娘所下?」戚清問道。

  「當然不是!」文彤輝笑道:「封誥由皇上賜下,近日之內你們就會安排晉見皇上。」

  眾女頓時滿心欲喜,不僅是為「陞官」,也為終於能見到久未謀面的皇上而高興。

  戚清精神一振:「那麼……臣妾再鬥膽一問,皇上可是事先已知道我五人的級?」這話的意思是,決定妃級地位的,究竟是皇上還是皇后?

  文彤輝微頓了一會兒,看著戚清:「本官雖是安排這件事的人,但後宮總還是皇上的,本官事前得到皇上首肯,才為你們五人做這樣的安排,皇上的確事前已經知道:「

  「娘娘的意思是,是娘娘提議,皇上才答應的?」戚清追問。

  「嗯!」文彤輝明確地點頭。

  陽廷煜有愧於她,所以那之後,隔了幾天她就向他「提議」了這件事,說是提議,其實有勒索的嫌疑,趁這個機會要求安排此事的權力,不管陽廷煜願不願意,這一刻還是會答應他的愛後,誰教他極想補償她!

  「臣妾沒有疑問了!謝娘娘解惑。」

  隨著戚清閉上嘴,其他四人才放下心。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真怕戚清要是說出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皇后娘娘遷怒於她們可怎麼得了?煮熟的鴨子可不要因此飛掉!看不出戚清這女人平常沈默寡言的,要緊時刻話還真多!

  戚清一直是五人當中情緒波動最少的。從剛才到現在,她就默默地觀察著這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文皇后。她要搞清楚這事的關鍵人物到底是誰?才好決定自己要向誰下功夫,事實證明,文皇后握有相當大的決定權。

  在後宮虛度的這些日子,好不容易得到皇上寵幸,卻跟沒有一樣,文彤輝無疑給了她一條康莊大道,可見得,與其癡癡等待著基上寵幸,不如向皇后娘娘下功夫,也許還更有用些,她要把握機會!

  「既然這樣,時間還多著,就來話話家常,聊聊眾家姊妹們人宮之前的事,如何?本宮想知道眾家妹妹的家鄉各是什麼樣的地方,誰想先說?」」

  看到文彤輝三兩下抓住了官妃們的心,樓霜霞和朱季燕也不禁面面相覷,打心底佩服起來。文皇后對下應得施恩,賞賜又公平,更擅長掌握人心,後宮必將被她治理的有條:聽說先皇在位時,後宮不太平靜,有文皇后在,這回後官應該是安寧的吧!

  身為女史,她們對皇上盡忠,也對後宮女主人盡忠,文皇后既然是個賢德女子,基於史官的責任,她們更會傾力相助。

  「哀家聽說,你最近忙著接見選侍?」張太后和顏悅色地問。

  慈寧宮內,文彤輝照例近午時來向張太后問安。自她是太子妃起,不知為何,她一直無法和這位張太后親近,無法當她是婆婆,只能當她是太后,敬而不親。

  「是的。」文彤輝恭敬應聲:「皇上勤於正事,沒有太多的時間和宮妃們相處,臣妾便代為過選,好伺候皇上。臣妾也可以順便和這些宮妃們聊聊,熱和感情。」

  張太後跟著稱讚文彤輝,賢明懂事能幹?文彤輝敬謝張太后稱讚,轉而也歌頌了張太后一番,以表禮尚往來。

  「最近,皇上待你……可還好?」張太后的問話頓了頓。

  「皇上待臣妾自然好,臣妾銘感在心,不敢忘。'

  「那麼.皇上最近可常臨幸你鸞和宮?」張太后又問。

  又來了!每當問到這個問題,文彤輝總覺得張太后在探測些什麼,縱然她身為太后婆婆,皇上兒子與皇后兒媳之間的閨房事,她也不必過問吧?

  「約莫十幾天前,皇上才臨幸過鸞和宮。」不想答還是得答,誰教她是太后。

  「嗯。那麼哀家就放心了。記得自公主出生後,你們夫妻倆就不曾同房呢!」張太后點點頭,表示欣慰。

  文彤輝低著的頭,看不清眉頭已皺。張太后也記得太清楚了吧?她偶爾上慈寧宮問安那麼幾回,張太后竟然在話家常間將她所說的點點滴滴全記下?文彤輝不禁毛骨竦然。

  張太后又道:「文皇后,皇上是待你不錯了,不過哀家還是要勸你,皇上和哪些個宮妃走得近,有不尋常的寵溺情事等等,你都要多多留意,免得皇上哪天沈迷於美色,落得不管國事的下場,你也受到冷落,就太遲了。」

  「太后說得是,臣妾謹記在心。」嘴上說是這樣,文彤輝可不這麼想。如果皇上能轉移注意力至某名官妃身上,她也可落得輕鬆,樂觀其成。

  「還有太子,你也要好生留意照顧著,千萬不能有差錯,知道嗎?」張太后鄭重道。

  「是!」

  奇怪得很,每當張太后重複這些諄諄教誨,文彤輝便隱隱得有些不對。除了張太后會過問他們夫妻倆的事外,還總是提到她的太子兒子。既然是太后的孫兒,關心是沒有錯,但為何從來不提到小心照顧公主?。

  好吧!就算張太后重男輕女,只在乎王位繼承人。卻不見張太后時常來看她的太子孫兒,哄哄抱抱表示親近,享享含飴弄孫之樂,僅只是擔心太子的安危?

  也可能是因為這些莫名的因素,不知不覺文彤輝心生警戒,自然就難起親近她這位太后婆婆之心。

  「如果皇上虧待了你,別忘了還有哀家可靠,儘管來找哀家吧!慈寧宮歡迎你常來,哀家挺喜歡看到你呢!」張太后的慈詳和藹,毫不保留。

  「謝太后。」文彤輝道。

  也許是她多心了。雖然仍覺得張太后的言行有些古怪,但一迎上她那臉慈眉善目的模樣,教文彤輝消去一些疑心。為人媳不該如此不孝,疑神疑鬼的!文彤輝暗罵自己。

  但張太后的語氣,實在含了幾分看戲意味,否則為什麼要刻意提到,如果皇上虧待她這等詛咒言語?她和皇上恩愛有加的傳聞,是宮裡人盡皆知的,張太后也未免太多心了吧。

  到底是張太后多心,還是她多心?否則她這個皇后怎會想東想西的?

  「皇嫂,你好大的膽啊?」

  明熙公主誇大地以袖遮著大開的口,只留外面一雙睜著的杏眼,像是看怪物似的看著文彤輝。

  「這樣不好嗎?」文彤輝談笑著。

  與皇上同父同母所出,為張太后所寵愛的明熙公主,那張得天獨厚的容貌,嬌媚地刻實勉強。

  「這些後宮的女人,論出身不如皇嫂顯貴,論才貌也遠遜於皇嫂,妹子我見過幾個,實在是配不上皇兄,我看皇兄對她們也不是很感興趣,讓她們得麼點地位也就夠了,皇嫂毋須對她們太好吧?」一聽說這事,明熙公主的反應比張太后還激烈得多。

  「但是,後宮倫理如此,妹子難道要皇嫂背負不義之名嗎?」文彤輝道。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明熙公主神神秘秘地靠近文彤輝,輕聲道:「那麼,皇嫂作作樣子就好,不必太認真,免得哪天皇兄教某個狐狸精迷了去,你可要大唱深宮怨了!小的一向敬重皇嫂,可不希望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妹子方纔還說,那些女人遠不如皇嫂嗎?那麼還替皇嫂擔心些什麼?」文彤輝笑道。

  明熙公主一向心直口快,沒什麼心機,卻偏偏愛裝弄鬼,像個裝腔作勢的孩子,文彤輝每回面對她,滿心總是無奈與好笑。

  「話是這麼說不錯,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啊!」明熙公主啾著美麗的嘴:「不要像母后,跟紀貴妃爭寵得嘔死了,要不是紀貴妃早死,母后大概就永遠沒有翻身餘地,大概也會跟著可憐的母后住進冷官,淒淒慘慘過一輩子啦!嗚嗚……」

  文彤輝也略有耳聞。傳說她曾是個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女人,差點取張太后而代之,,後來難產而死,生下的孩子也不幸嚥了氣,張太后這才逃過被廢的命運。也難怪張太后和明熙公主一聽說她親近選待,忙叫她小心點,想來也是有苦衷的。

  但是,畢竟紀貴妃已死,張太后仍是太后,明熙公主對於子虛烏有的慘事也能難過成這樣,文彤輝不得不佩服這位說風便下雨的公主。

  「皇妹別難過了,太后如今不是好好住在慈寧宮嗎?」

  「是老天有眼!皇嫂是天生是後命,相信老天一定會像幫我母后樣,幫著皇嫂的?」明熙公主同仇敵愾道。

  「呵……多謝皇妹吉言。」

  「皇嫂,聽說你已經先升了五名選待的嬪級,就從這五個開始,要好好注意她們,別她們有玩花樣的機會!」明熙公主建言道。

  「本宮會注意的。」文彤輝敷衍道。

  「如果她們敢玩花樣,本公主也不會放過她們的!嘿嘿……」揉合了純真的亮麗容顏,怎麼要狠,看起來都不具威脅力。

  「皇妹聰明蓋世,她們怎會是皇妹的對手呢?你就別難為她們了吧!」文彤輝勸道。

  「好吧!如果她們夠安分,本公主不會對她們怎樣,這是看在皇嫂的面子上哦!」明熙公主邀功道:

  「和什麼都不做的明蘆比起來,我是不是比較有義氣呢?」

  和不懂爭寵的明蘆公主相比,明熙公主的確是搶眼而惹人注目。

  「是!皇妹高抬貴手,相信這些後宮女人們一定感激在心,不放興風作浪。」文彤輝言不由衷地說著好話。

  「可不!」明熙公主眉飛色舞道。

  總算擺平她了!文彤輝在心裡暗籲口氣。

  好單純的小姑娘!和真正辣的老薑陽廷煜比起來,這對兄妹簡直不像同一父母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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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從禦花園回到鸞和宮,途中必須經過後宮諸女的居所。

  偌大的後宮在陽廷煜剛登基時是一片荒涼,先皇末臨幸過的秀女和一干年老的宮女們一律被送出官,剩下有嬪級的便往冷宮裡送。先皇寵愛的四妃中,紀貴妃早逝,其餘三妃晉陞為太妃,但陳太妃和黃太妃相繼搬出後宮,各自住進兒子的王府中。侯太妃則因為其子早夭,只能待在後宮一角,只是風光已經不在,侯太妃也安分的收斂以往嬌寵氣焰,沈寂而不問世事。

  新皇登基時,空蕩蕩的後宮人氣一直不旺,僅只五名選侍。直到後來那十五名新選侍和新一批年輕宮女入宮之後,後宮才有了一點點生氣。

  要想在後宮有個立足之地,年老有個依靠,僅有嬪級是不夠的,非要生子封妃不可,想必那戚清應該很清楚吧!文彤輝心想。

  此時,她正沿著長廊打道回鸞和官,身後跟隨著嬌采和幾名侍衛。

  「且慢!」文彤輝停下腳步,示意背後跟隨著的侍女和侍衛也停下來。

  「皇后娘娘?」嬌采忙著上前詢問何事。

  「沒事!只是突然想在這兒歇會兒。」

  文彤輝自顧自找了個事台坐下。亭台相當隱密,三方具有茂密的榕樹圍繞,各色花卉穿梭其間,點綴著叢叢綠樹,又佔去不少樹間空隙,這亭台更不容易讓人發現。文彤輝便從茂林拂疏間,遠遠觀看著幾名後宮女子的嬉戲。

  「咦?娘娘,幾人之中,好像有幾個是數天前剛得新嬪級的選待吧!」嬌采提示道。

  「嗯!」文彤輝點頭,「穿著綠衣的是郭婕妤郭撚香,穿著紅衣的鄭娛靈鄭美鵑。」其他人很面生,不是宮女使該是選侍。

  「娘娘好記性。」

  「本宮封的,自然記得。」

  那次鳳禧殿召見選侍之後,文彤輝從五人言談之間找出一些共通點。

  她們容貌都在水準之上,卻全部出身寒微,全是平民之女,家境也許不錯,家世背景竟連最低的九品官銜都沾不上,不免令她感到疑惑。

  怪了!皇上不是最重血脈的,怎會臨幸這些寒微之女?難道不怕生下自己不要的子女?此事有待琢磨琢磨。

  五人當中,文彤輝最注意的是才人戚清。看得出來其他幾人都是庸才,沒見過什麼世面,見了皇后就腳軟,唯獨戚清思慮最清晰,也很懂人情世故,最登得上體面。如果要爭寵,這個女人無疑是最可能出頭的一個,可惜,她的家世會是一個阻礙。

  可以預料未來幾日,戚才人必會有所行動。

  再觀察吧!得要戚清有個本事,能得到皇上的寵愛才算。如果能,她會好好助她一臂之力,只要戚清別妄想她皇后的位置,爬多高她都不會阻止。

  「咦?娘娘您瞧,她們在做什麼?」嬌采呼。

  沈思中文彤輝把注意力收回,看見郭撚香和鄭美鵑兩人,似乎和其他女子起了衝突,甚至有動手的跡象。

  「這是怎麼回事?」文彤輝因著郭撚香掌了一名女子一巴掌而皺眉,再看到鄭美鵑竟然踹了另一名女子一腳,忍不住起了身。

  真是不像話!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腳下,這樣毆人?文彤輝挾著怒氣,乾脆過去一探究竟,幾名侍衛和宮女也趕忙起身跟著。

  「什麼事情讓郭婕妤和鄭娛靈氣成這樣?非要動手不可?」

  文彤輝冷冷的聲音插入了她們之間,點名的兩人,包括地上伏跪著的兩名女子,統統一起望向來人。。

  「皇后娘娘!」郭撚香與鄭美鵑的面容像罩上了黑幕,既沈又青。身邊幾個宮女模樣的女子也慌忙下跪。

  「怎麼回事?」文彤輝對著發呆的幾人又問。

  遭到攻擊而伏在地上的兩名女子從未見過文彤輝,但聽說是皇后娘娘,便掙紮地起身行了個大禮,她們臨危不亂的態度讓文彤輝有絲訝異。

  郭撚香與鄭美鵑分別心虛地低下頭,浮現不安的色,互相示意對方解釋。

  等不到她兩人的解釋,文彤輝打算問問兩名遭攻擊的女子,另外有一名女子卻適時搶至她的面前跪下拜見。

  「叩見皇后娘娘。」來人是戚清。

  「戚才人,怎麼你也在?」文彤輝沒注意到她從哪個方向冒出來。

  「稟娘娘,臣妾自方才一直在一旁賞花,適巧也見到了她們起衝突,正要過來勸解時,娘娘便出現了。」戚清解釋道。

  「嗯!」天曉得威清是不是打算在一旁看好戲,見她出現才趕緊走出來?文彤輝順勢道。「這麼說來,她們幾人是為了什麼而爭執,你看得很清楚嘍?」

  戚清用力點頭。「是的,娘娘!臣妾看得一清二楚。」

  文彤輝看著不安的郭撚香和鄭美鵑,又細看了遭到攻擊的兩名女子。

  「戚才人,就由你來說吧!」她道。

  「是!」戚清壓抑著振奮的心情道。「這兩名選侍,一名沒來得及參拜鄭娛靈,另一名是因為錯喚郭婕妤為郭舞涓……」

  這是戚清等待多時的機會,她本在一旁聆風賞花,不想管閒事,但見到皇后娘娘出現,心裡便琢磨著才上前,好爭取這個表現的機會。她沒將話說得很明,沒有加油添醋,也不站在任何人一邊,只是點到為止,但已夠讓文彤輝瞭解了。

  「戚才人說得可對?」文彤輝問道。

  眾女一致點頭,文彤輝便朝郭撚香道。「郭婕妤,舞涓和婕妤只差了一級,你又何必計較?喚錯使喚錯,更正就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罪過,何必掌嘴?今天要是你居為妃,喚錯你可就是大過了,既然不是,就算了吧。」

  言下之意,小小婕妤也敢作威作福?郭撚香再怎麼沒見過世面,也懂得惹惱了皇后娘娘,她戰戰兢兢地哀求。

  「娘娘教訓得是,臣妾知錯,以後絕不再犯,請娘娘恕罪。」

  文彤輝沒喚她平身,朝鄭美鵑道。「鄭娛靈,你也太沒有耐性了,選侍來不及參拜,等一等就好,何必動手動腳呢?何況,選侍和娛靈一樣是妃嬪級,只不過選侍是最末的一級了,參見就好,不必行參拜大禮吧?說到這兒,方纔你參拜本官,似乎也慢了點……」文彤輝的聲音拉得長長的。

  鄭美鵑聽見文皇后的數落,不禁汗流浹背,剛要開口求饒,只見文彤輝以輕鬆的口吻笑道。「沒關係!本宮有的是耐性,等一等就好,慢一點兒不是什麼大罪,你說是不是?」

  鄭美鵑慚愧地磕頭謝罪。「謝娘娘開恩,臣妾知錯,下次不敢了!」

  看著她們小人得志便拿雞毛當令箭的模樣,文彤輝不禁感慨起來。得到這麼一點地位便開始作威作福,要是讓她們爬上了天,可不知要怎麼節制呢?她在心裡歎了一聲,沒理會兩人,轉向兩名女子。

  「兩位選侍,姓名為何?哪裡人氏?家裡作何營生?」

  兩人對看了一眼,其中一名低著頭道。「回娘娘的話,臣妾年蓉,是常州人氏,家父是常州刺史年遠,已有五代為官。」

  常州刺史之女?「年蓉,抬起頭來。」文彤輝吩咐道。

  年蓉依言抬頭,不畏不懼的模樣就像方才一樣從容,相較於郭撚香和鄭美鵑,則是大大的不同。文彤輝前著另一名選侍道。

  「那麼你呢?」

  「臣妾方萱梅,是中州人氏,家父是中州知府,上為官也有三代。」

  中州知府之女…文彤輝也喚她抬頭,方萱梅的反應雖然沒有年蓉從容,還算是坦然。

  官宦之女果真氣度就是不一樣,教養真好,不像郭撚香和鄭美鵑,欺善怕惡,見識淺薄。文彤輝心裡對她們起了嫌惡,對眼前兩名女子起了好感。

  「兩位可曾受女史安排與本宮見面?」

  「回娘娘,有!是五天之後。」年蓉道。

  「嗯!本宮期待著那一天,你們起來吧!」

  「是!」

  一干人等紛紛起身,郭撚香和鄭美鵑也遲疑一會兒,等文彤輝也要她們平身,才敢緩緩站起。

  「你們下去吧!從今以後要和睦相處,這種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知道嗎?」文彤輝肅然道。

  幾名女子齊聲稱是,帶著敬畏的心情紛紛退下,只有戚清躊躇著,面色閃爍。

  「戚才人,怎麼還杵在那兒?日頭正毒,不怕曬壞了皇上見了不高興?」文彤輝開她一個玩笑。

  「皇后娘娘,臣妾仰慕娘娘處事公正,明察秋毫,想伴在娘娘身邊久一些,所以,捨不得離去。」戚清誠惶誠恐道。

  戚清果真有所行動了,早在她衝出來解釋這一切時,便該知道她的居心。文彤輝抬頭看看烈日。「這樣?跟著本宮到一旁坐著吧。曬壞了可劃不來。」

  「是。」戚清得到機會,不禁大喜。

  一同走到那個隱密的涼亭,文彤輝也不等戚清製造話題起頭,乾脆先道。「戚才人才是真的明察秋毫呢!本宮遠遠看過去,還不曉得她們幾人是在玩什麼花樣,你卻看得一清二楚,眼力比本宮好多了。」

  「娘娘過獎,也許是臣妾靠得比較近吧。」

  靠得近卻冷眼旁觀,要等她大老遠跑過來她才肯上前?不會是她的眼力好,腳力卻比較差吧?文彤輝看穿了戚清的把戲,不過並不點破。

  「本宮問你,郭婕妤、鄭娛靈和年選侍、方選侍等人,平時感情好嗎?」文彤輝像是個廣開密告之門的女人,歡迎告密。

  「回娘娘,郭婕妤和鄭娛靈還是選待時,和年選侍、方選侍並不親近,甚至有時還……」戚清表現得更像是告密的小人。

  「還怎麼樣?」文彤輝眼睛發亮,像是個愛聽秘密的女人。

  「年選侍和方選侍有時仗著是官家之後,待人很不客氣,語氣上也多所衝撞,所以郭婕妤和鄭娛靈才會因為對方有所不敬而生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娘娘。」戚清別有深意地看著文彤輝。

  「嗯!」文彤輝也別有深意地點點頭。郭婕妤和鄭娛靈平日待人如何?」

  「郭婕妤和鄭娛靈因為出身寒微,多有自卑,不是很願意跟人打交道,臣妾也不太瞭解她們。」

  說不瞭解,還這樣饞謗人家,文彤輝在心裡歎氣,當下決定放棄戚清。

  戚清方才在眾人面前還算不偏不倚,那時她還頗為欣賞她,願意為戚清的積極做安排,但是,經過了這次談話之後,文彤輝對戚清的欣賞打了折。

  兩人談話狀似投機,實則各懷鬼胎。出身寒微的戚清,在剛才說人隱私時順道不小心露出了心事,她也一樣的嫉妒年蓉和方萱梅這樣的官家女,她也一樣自卑於寒微身世,但一有機會,她對於郭撚香和鄭美鵑的是非也照說不誤,並不因為和她們身世相同而惺惺相惜,這個戚清啊!可以說她可怕嗎?

  戚清可以力爭上游,可以爭取機會接近皇上,可以爭取她皇后的友誼,但有必要這樣踏著別人往上爬嗎?幸虧她的出身不夠好,再怎麼提拔也不可能爬太高,但是,一日一旦給了她機會,這樣的女人……不!她不願意皇上接近戚清!

  文彤輝敷衍著戚清,愈感索然乏味。

  戚清這個聰明的商家之後,雖然出身不好,但見識也真的算廣了,可惜尚未老成到能將深沈的心機掩藏起來。碰上文彤輝這個玩弄權術的高手,她算是栽了!栽到連幾時栽了都不知道。

  真正可怕的,是這個文彤輝啊!

  風和日麗,無事一身輕,該處理的事情剛告一段落,有個閒空喝杯茶,該是悠閒愜意的事?偏偏,陽廷煜一張臉臭得要命!

  剛結束掉一些奏章,才踏出紫宸殿,便有兩名女子跪在門外迎接,說什麼領了皇后娘娘的旨意,今天一整天伺候著他,什麼跟什麼!

  「嗯!」無奈地只能含糊地默許她們的跟隨,不能叫她們走。

  因為她們是愛後派來伺候他的!

  陽廷煜咬著牙,負手於身後,直朝禦花園而去。他不高興女人亦步亦趨的伺候,也不是慾望強到夜夜無女不成眠,文彤輝給他找來這兩名女子他也都見過,都寵幸過,偏偏,他心裡就是不高興。

  兩名女子便是新出爐的「舞涓」連依伊和「美人」陸雪蓮,是得到他的同意才封的,可錯陽廷煜今天就是不要女人陪。國事剛忙完,正想一個人靜一靜,想想私事.想想和愛後的僵局如何突破,他寧願一個人坐在禦花園裡喝茶、賞花、吹風甚至發呆,也好過現在兩個女人一左一右,死命沾著他。

  「皇上,臣妾親手削的梨,脆又多汁,請皇上嘗嘗。」連依伊嬌著聲音道。

  「梨?你切一半,跟朕一人一半」陽廷煜沒好氣道。

  「皇上!」連依伊叫。分梨分離是大不吉利的,皇上可是開玩笑?

  「皇上,日頭正炎,皇上保重龍體,臣妾給您風。」陸雪蓮嗲著嗓子,天真地甩著袖子,很困難地製造出比吹氣還微弱的風,以表自己的真心。

  「風——?這扇子賞你,用這把!」陽廷煜說著,伸手抽出了插在腰間的白玉錦織扇,一把塞進陸雪蓮手裡。

  「皇上!」陸雪蓮第二個叫。送她扇子代表「散」皇上是不是故意的?

  「還不謝聯賞賜?」陽廷徑瞪著她。

  「是……謝皇上恩典……」天底下大概沒有人像陸雪蓮一樣,收到了皇上的賜物還這樣沮喪的。

  「還有你,梨切好了嗎?''陽廷煜冷冷地問連依伊。

  皇上真要她切梨?連依伊不情不願地切了一小半,

  陽廷煜也不多想,拿了就往嘴裡塞,似乎迫不及待想跟她分梨,分離似的,連依伊見了,委屈的眼淚幾乎都快掉下來。

  陽廷煜壓根不記得這兩個女人叫什麼名字。也許過去曾經召幸過她們幾次,並不面生,但並不代表會因而記得她們,甚至喜歡她們的陪侍。

  他的愛後是故意的,陽廷煜心裡恨得牙癢癢的。他曾寵幸過的女子都有同一個特質。那就是出身卑微而且安分,只會怯怯地迎合他,從來不懂得施弄狐媚手段,否則他是不會挑上她們做他偶一為之的寵幸對象,顯然,背後有人指點。是誰?答案很清楚,他的愛後。

  「你們今天還熱情啊!」陽廷煜冷哼。

  「皇上過獎。」姑且厚著臉皮將這話當成讚美,委屈了半天的連依伊,打起精神來繼續作戰。「皇上除了想吃梨,還想吃些什麼?」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領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光明正大的接近皇上,連依伊怎麼也要留點好印象。

  陽廷煜瞧著她強撐著勇氣的模樣,突然也覺得自己太冷酷了點。沒必要這樣嚇她們吧?

  他歎口氣道。「都不想吃。只要你別黏著朕這麼緊,聯也就不會急燥得發火了。」

  「是!臣妾懂了。」連依伊怯怯挪了開去。

  就連陸雪蓮也開始懂得見風轉舵,趕緊將貼著陽廷煜的火熱身軀移離。

  「既然是文皇后派你們來的,來之前對你們必定有所教誨吧?說來朕聽聽,聯要看看文皇后指示合不合朕的意。」陽廷煜哄誘著,左右看了兩人。

  「這……」看到了陽廷煜鼓勵的眼,連依伊的心裡交戰著,遲疑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道:「娘娘說,皇上是很熱情的……所以……所以娘娘要臣妾加緊伺候,隨侍皇上左右,一步也不能離開……」她的臉蛋因為想起了許久前的夜裡,與皇上共度的春宵,而抹上嫣紅。

  娘娘說得不錯,皇上白天對人不理不睬,夜裡才熱著呢!她也是知道的,可就是不敢太過主動,既然娘娘這麼指示,應該不會錯了,只要她肯用心思,許久未度的春宵還怕落空嗎?一旦她連依伊有子女,娘娘承諾過,就算是女兒也行,她不會只做個舞涓。

  陽廷煜眉頭微皺。」娘娘是這麼說的?」他朝陸雪蓮問。

  「是!娘娘要我們姊倆今天一整天伺候皇上。」陸雪蓮低著頭。

  言下之意,就是連夜裡也是兩人伺候?陽廷煜突然很想衝去手扼愛後的脖子!

  不過他還是忍下了,只亮出了張迷人笑臉,兩手搭上二女肩膀。」朕雖風流,但還不喜歡三個人擠一張床。」他曖昧的語氣讓二女芳心一動,雙頰飛紅。「所以呢,今天只有一個人能伺候朕,至於是誰,聯對你們倆可是同等看待,沒什麼偏私,你們自己先協議好再來告訴朕,嗯?」

  連依伊和陸雪蓮從昏昏然中同時一怔。怎麼協議?正要問皇上,只見陽廷煌已經起身離開,幾個轉彎便不見了人影。

  怎麼辦?兩人無言對視著,對視著,對目光愈來愈尖銳……

  「嘔,雪蓮妹妹……」連依伊避開一觸即發的激戰,先開了口。「姊姊我入宮已經四年,年紀又大了你兩歲,今天就讓姊姊來伺候皇上,你看如何?」連依伊開始動之以'情。

  「連姊姊,我知道你等這個機會很久了,但我又何嘗不是?我人宮,伺候皇上的機會遠遠少過你,你可憐可憐我,今天讓給我吧!」陸雪蓮回報以更可憐哀兵姿態。

  「咳,雪蓮,我的嬪級可是在你之上,照理比你更有權決定這件事,你該聽姊姊的安排,明天也許就輪到你了,今天就先讓給姊姊吧!」連依伊見無法動之以情,改以權勢壓人。

  「不要?」陸雪蓮急得大叫。「誰知道明天還有沒有這個機會?皇上三、五個月不召嬪妃待寢是常有的事,誰知道錯過了今天,下回要等多久?你不可以因為你是姊姊就強奪我的機會,如果你真是好姊姊,就該讓我這個妹妹!」

  「我會請皇后娘娘再幫你安排。」連依伊勸著。

  「你為什麼不請娘娘再幫你安排,今天先讓給我?」陸雪蓮譏諷。

  「我說了今天是我就是我!」勸說無效,連依伊拉下了臉。

  「誰聽你的?」陸雪蓮怒目相向。

  到後來究竟是誰獲得今夜侍寢的權利?她們的「協議」到底是什麼樣的結果?

  當晚金龍殿裡。

  小常子伺候陽廷煜梳洗完畢,小心翼翼地將燈芯挑去一半,燈光頓時減弱。

  「後來她們決定了沒有?」陽廷煜懶懶地問。

  「稟皇上,。兩人方才一同差了宮女前來謝罪,推說身子不適,不能伺候皇上,請皇上恕罪。」小常子道。

  「兩人一起身子不適?小常子,朕要你躲在一旁聽結果,結果真是這樣?」陽廷煜微笑。

  「不!結果是她們吵到後來竟然打了起來,兩人一起掛綵,皮肉受了傷,奴才猜測,她們是因此不敢來見皇上,身子不適應是推託。」皇上好像有點……幸災樂禍?小常子不敢問。

  陽廷煜顯然一點也不吃驚,反而有些玩味。「她們可曾想過請清皇后娘娘作主?」

  「有,她們爭吵時提過,到頭來卻只是提一提便罷,還是沒問。」小常子也覺得奇怪。

  「嗯!很好!很好!哈哈哈……」陽廷煜朗聲而笑,笑得極為倡狂。

  小常子不曉得皇上在笑啥,只是乖乖伺候著皇上,等他笑得滿意,笑得舒暢。

  笑聲漸歇,陽廷煜微笑自嘲。「這也就是說,今晚朕要孤枕而眠了。來吧!為朕更衣。」

  說到孤枕而眠,他反倒精神愉快,一點也沒有失望的模樣,教小常子納悶。

  「皇上可要奴才前去召喚誰來伺候?或者,皇上要去鸞和宮陪陪皇后娘娘?」小常子忙提議道。

  「不必!」陽廷煜面色沈了下來。

  小常子討了個沒趣,伺候皇上更衣之後,無言地退了下去。他早該知道皇上不是怎麼好美色,那兩名妃嬪最後誰爭得伺候的機會,皇上也不會放在心上,誰來了便寵幸,不來便罷。只是,為什麼特意扯上皇后娘娘呢?

  他不懂。

  而躺在床上的陽廷煜,腦子裡想的則是明天,他的愛後又會派誰來?

  他知道那兩名女子不管爭不爭得出結果,必定不敢前去要求皇后做個公正的裁決。因為,能伺候他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誰能擔保皇后不會偏心,把機會給了另一人?

  錯過了這次,下回不知是多久以後了,這是他陽廷煜的習慣,不偏寵哪名女子,只有他愛後例外。但沒料到她們不請皇后裁決,竟然就這麼爭到了掛綵,也算是天助他!這下子,她們將有好幾天都不可能出現在他面前,受了傷的容顏與軀體哪能示人?更別說侍寢了。

  這一回合,算是他勝了,他的愛後計謀未得逞,明朝不曉得又是什麼樣的臉色?陽廷煜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狡黠的笑,歡然入眠。

  別以為朕的心思會因而轉移至別的女人身上,聯雖然有虧於你,心有愧疚,不代表就得聽從你的安排!

  文彤輝啊文彤輝,你給朕牢牢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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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幾天下來,文彤輝不管睡著醒著,都想著同樣一件事,就是為皇上挑選美人,就像關雎詩中所描述的一般,為了國家大統,為了宗廟社稷,賢能的後妃要為君主求取淑女,專心一意地,就連睡夢中也想著這事。她就是如此。

  不過,當然文彤輝是另有目的啦!求得了能伺候皇上的美人,怎麼她夜裡也可以少受點罪。就算這麼做有一點點自私,看得出宮妃們都還挺喜歡皇上臨幸,唯獨她例外,那麼她也不必太過愧疚,她和那些後宮美人們可說是各取所需,互蒙其利,誰也不坑誰。美人得到寵幸,皇上得到滿足,她皇后照做,夜裡也樂得輕鬆,多好!

  可惜,郭撚香、鄭美鵑排擠其他妃嬪。戚清野心不小,手段卻太過偏邪。連依伊和陸雪蓮兩人又鎩羽而歸……想起來就火!是她為兩人做的安排,到頭來她們竟然不來請示她這個皇后的意見。就這麼打了起來,真是丟臉。追根究底,她這個提拔她們的皇后也跟著臉上無光,失策啊失策。

  還有,皇上的眼光也真是,怎麼淨選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女子臨幸?

  算了!文彤輝手撫一下情緒。

  既然五名女子沒一個可堪造就,召見八十五名新選侍就成了當務之急。還好選侍裡還有年蓉以及方萱梅一樣出眾的女子值得她期待,多選幾個值得造就的,機會也就更大。

  等著瞧吧!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她就不信皇上抵擋得過這連環美人計。

  踏進鳳禧殿,十名選傳正跪著恭迎她,文彤輝見著了年蓉和方萱梅,一時高興,出口喚道。

  「年選侍,方選侍,別來無恙?」

  「謝娘娘,托娘娘福,年蓉一切安好。」

  「萱梅亦是,謝娘娘。」

  兩人恭敬地回話,文彤輝愈著愈喜歡,更是把注意力放在這兩人身上。

  「年蓉,那天你可受了驚嚇,臉上傷還好吧?」文彤輝記得她當時被郭撚香打了一巴掌。

  「娘娘差人送上的藥物相當靈驗,一敷見效,已經無礙了。」年蓉對於這位待人親切的文皇后很有好感。

  「萱侮,你呢?腿傷無大礙了吧、」記得她也被鄭美鵑踹了一腳。

  「已經全好了,娘娘的藥酒很好用。謝娘娘恩典。」方萱梅對於文皇后也是好感愈增。

  「就好。」文彤輝也不再偏心兩人,開始關照其餘八名選侍。

  甄選合適人才,不外乎問些身家、習性,或者嗜好與專長,文彤輝邊談邊琢磨,像是個求才若渴的賢君,一心巴望著能選出賢人。不同的是,她選的是美人。

  「皇上駕到——」

  鳳殿外傳來太監的通報,文彤輝本能地起身恭迎,心中警鐘大作皇上來做什麼?選侍們從未見過皇上,陽廷煜的出現著實引起了十顆芳心一陣大大的騷動。皇上年輕俊秀,傳聞已久,如今只一個照面,不敢久看,豐神俊朗的聖顏已教這十顆芳心亂成一片,低垂著的十張面孔,雖是戒慎恐懼於初次見面,一雙雙眼睫下,怎麼也擋不住美目偷掃過去的一道道傾慕秋波

  好個人中之龍!她可有機會陪伴在這樣的君王身側?十名女子不禁同時醉倒在陽廷煜審視的目光之下。文彤輝對於選侍們的態度瞧得一清二楚。就連年蓉和方萱梅,竟也免不了動了芳心,真是個竊心賊!皇上不好美色?難說哦!

  陽廷煜的容顏文彤輝早看習慣了,所以不至於像選侍們這樣芳心動,除了床上,其他的時間,她面對皇帝丈夫可都是四平八穩。只是奇怪了,皇上忙於國事,怎會突然有興致來瞧瞧她和選侍們的會面!這等芝麻小事他不是早交給了她嗎?

  「皇上好大興致,什麼風吹動聖駕來到鳳禧殿?」文彤輝表面巧笑倩兮,肚裡滿腹狐疑。

  陽廷煜悠閒地踱步至文彤輝方纔的位子上坐去。

  「沒事,一時興起,想起禦妻正為朕的」小星們」大傷腦筋,不知該為她們做怎樣的安排,就順道過來看看,幫禦妻分憂解勞。「沒事?為了抽出時間來插手管這件事,他連著三日挑燈夜戰,把該做的事情提前做完,才挪得出時間來,他的愛後還真以為他閒著沒事幹?

  夫為日,妻為月,妾為小星,稱選侍們「小星」意義上是沒錯,禮數上總有些調笑與不莊重,文彤輝對於他突如其來的狎笑,微感不滿。

  「怎麼,皇上可要親自和眾位選侍談談?」文彤輝探問。

  「也好啊?」陽廷煜笑嘻嘻地起身,在眾家低著頭的選侍面前來回晃了晃,突然伸出手,托起其中一名選侍的下巴。「嗯,好一個美人兒……你叫什麼名字?」他左右端詳,手上所碰觸的容顏已經紅得發燙。

  「臣妾方萱梅……」美人兒怯生生道,難抑害怕與羞怯,還有一絲興奮。

  好巧挑上了她,正中文彤輝下懷,可是奇怪了,文彤輝不如預期中般高興,甚至還覺得皇上的輕浮態度,著實可惱!

  「很好很好……你呢?'陽廷煜又轉向她身旁另一目標,這回是捉起了美人兒白嫩的玉手輕撫著。

  「臣妾年蓉……」

  端莊沈穩刺史之女呀!令文彤輝讚賞有加的泱泱大度呀!竟也在陽廷煜灼熱而逼近的目光之下,什麼教養都化做一陣風,身軀倒快要化為一灘水,本不記得該適時抽回自己的手以示莊重。

  即使對方是皇上,也該略表抗拒,以示貞烈的德行嘛!文彤輝真是失望透頂,枉費她還很看好這兩名官家出身的選待,誰曉得見了皇上,她們就全忘了爹娘,不像話!

  最不像話的當然是陽廷煜這個頭號色鬼,還說他不好色呢!文彤輝咬牙切齒地看著他就這樣-一與選侍們」打招呼」,弄得眾家女子嬌呼吃笑,芳心怦怦跳。

  「禦妻上回安排伺候朕的兩名官妃,朕不是很滿意。朕看這樣,你也別忙了,忙到頭來朕還是一樣孤枕到天明,唉!」陽廷煜裝模做樣搖頭歎息。「誰來憐惜朕啊!嗚呼——哀哉——」

  一國之君活像唱大戲似,越來越不像話了!文彤輝臉色難看得發青,她的皇帝丈夫似乎沒瞧見,逕自逗弄著美人們,玩樂玩得高興。不是她說,簡直就像沈迷美色的昏庸亡國君。哼!

  「你憐惜朕嗎?美人兒?」

  這回陽廷煜竟然伸出健臂,一邊一個,摟住了兩名不知名選侍的柳腰,還在兩人粉額上各自偷了個香,弄得其他選侍們嬌聲驚呼,既是羨慕又是嫉妒。而遭到「龍吻」的兩位美人兒則薄嗔輕怨著,小鹿亂撞,都要撞樹啦!

  「嗯哼!皇上,請自重。」終於有人能從這迷魂陣中清醒,出言撐持場面。還有誰?當然是天下婦道的表率「皇后嘍!」

  「嗯'!禦妻有話直言無妨,朕聽得見。」陽廷煜看也不看她,正忙用鼻子嗅著美人兒的髮香。嗯,醉人啊!他暈陶陶晃著腦袋。

  文彤輝壓抑下怒氣,平聲緩氣道:「看來皇上對這幾名選侍倒挺滿意的,這樣吧!就挑一兩個今伺候皇上,皇上以為如何?」氣歸氣,正事還是要顧。

  「好是好……可是,選誰呢?」陽廷煜皺起了眉,撫著下巴,在選侍們的面前走來走去,一臉猶豫不決。

  可別又要叫她們自己「協議」,十個女人打起來可怎麼得了?文彤輝一想起這個可能就頭疼。

  不待她提議別的法子,陽廷煜伸手從一名選侍懷裡摸出條絹帕,還弄得人家尖叫連連,面紅耳赤。

  「這樣吧!朕把眼睛蒙起來,捉到誰,誰今晚就陪朕,好不好啊?」「啊!」

  隨著陽廷煜的淥山之爪所到之處,諸位女子不顧形象地尖叫出聲,碰撞推擠間,個個玩的是欲擒故縱的把戲,誰都想獲得這個年輕英俊的君王一夜恩澤,但又不敢做得太過明顯。

  「既然皇上決定要這麼做,臣妾就將這事交給皇上,不多干涉了,臣妾告退。」文彤輝怒氣沖沖拂袖而去,乾脆眼不見為淨。

  在嘻皮笑瞼地蒙上眼前,陽廷煜還是偷瞥了文彤輝那張發怒的黑臉,此時耳邊傳來愛後不悅宣告,自然也不會有太多的良心,腳步聲遠去後,他解下絹帕,浮起無奈的笑。「各位美人兒,聯實在是命苦啊!剛剛皇后好像生氣了,朕要先去哄哄皇后,改日再來陪你們,你們別太想朕哦!」

  「皇上!」諸女期望落了空,看著遠去的陽廷煜,嬉鬧過後的興奮情緒也逐漸清醒。真是掃興啊!清醒過來的年蓉與方萱梅,除了羞赧於方才脫序的行為,同時也對傳聞有所領悟。皇上真的很在意文皇后,傳言既是真的,怎麼她們在宮中可有未來?偏偏皇上真教人意亂情迷……

  而遠去的陽廷煜追著了愛後嗎?沒有!此時的文彤輝正在氣頭上,他只不過是拿愛後來當藉口,躲開這群鶯鶯燕燕罷了,還沒敢拿自己熱臉去貼愛後的冷屁股。更不想前去面對愛後的質疑,招認他氣走她的真正意圖。他今天就是不要女人陪,怎樣?

  打道回金龍殿!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文彤輝赤著腳下了床,連鞋也沒穿,獨自步至窗欞前。

  求不到美人,就連覺也睡不著了?說來她可算是個心胸寬大的皇后,真正做到了不妒?

  文彤輝很慚愧地閉上眼。不!她很清楚今日皇上在她跟前與選侍們嬉鬧,已經惹得她妒意萌芽。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緒啊!怎麼可能呢?她早已知道身為皇后,未來必須面對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也從來不以為這有什麼好嫉妒的,甚至她還想借助她們來逃避一些身為妻子的責任。所以只要她坐穩後位,其他的當然就由得皇上。

  但,既然是意料中的事,何以眼所見,竟然容他不下?

  也許就因為從來沒有親眼見著,一時間刺激太過而失控了吧?

  應該是。她所受的閨訓,身為一國之後的儀節,自是少不了這一項。與妃嬪們和樂相處,不妒不怨,是身為皇后應有的態度,之前她都做得很好,之後應該也沒問題,沒必要因一時失控而慌了陣腳,庸人自擾!

  沒必要。

  她所要的權勢地位都已到手,剩下的便是小心翼冀地去維持,並且好好撫養自己的子女成人,繼承大統。至於皇上,信任她就已足夠,寵愛她倒可以折半,白天就行,晚上就不必了,他可以找別的女人,只要她沒看見,應該就不會令她像今天一樣失了方寸。

  應該不會了。

  輕輕推開窗,讓夜風微微吹在臉上,月色傾灑內室一地。文彤輝搬張椅子正對著窗坐下,雙手支著下巴斜倚著,好舒服啊她閉上眼享受短暫的涼爽,就一下子,一下子就好,等會兒就上床去躺著。

  這一閉眼,迷迷糊糊地,醒來時竟是在陽廷煜的懷抱中!

  文彤輝惺忪睡眼裡誇飾著不解與愕然。

  「聯吵醒你了?就算吵醒你,也不能再讓你穿成這樣'睡在窗邊吹風,會著涼的。」

  清晨一大早,獨眠於金龍殿的陽廷煜起得比誰都早,經過鸞和宮時不巧瞧見了扇微敞的窗,皺著眉靠近,正巧逮著愛後臥睡於窗邊的慵懶睡姿,他瞧得幾乎眼睛發直!她穿得太少了!

  意識到這一點,陽廷煜難抑心中怒氣,左右張望一會兒,確定值班的侍衛們並末靠近這兒,應該沒人瞧見,忙緊閉上窗,驅散侍衛後推門直入,抱起愛後上床去睡。

  「皇上?現在什麼時辰了?」文彤輝朦朧間下意識問道。

  「剛寅時,還早,天還沒大亮,你再睡吧!」陽廷煜輕輕將她放下,拉起棉被為她蓋上。

  「才剛寅時?」文彤輝伸手揉揉眼睛,迎上陽廷煜火熱的眼眸,低頭一瞧,才知自己衣衫已敞開,連忙鑽進被裡,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

  「皇上起得真早。」這麼一來,她的睡意也減了大半,腦子想得也就多了。昨夜,是誰侍寢?

  對於文彤輝明白的躲藏,陽廷煜什麼也沒表示。這樣也好,免得他不小心侵犯了她,然後他愛後接連又是幾天的不理人,或者乘機勒索。遮起來也好。

  「正巧讓朕瞧到你這副模樣。」陽廷煜呵呵調笑。

  「彤輝,這麼多年來,從來沒見你的人離開床時,是穿這麼少的,幾時也有這樣的興致,想夜裡放縱一番?下回別忘了提前告知朕一聲,朕一定排除萬難來陪你」

  說到後來,聲音愈是低沈沙啞,聽得文彤輝耳發紅。

  「皇上,請恕臣妾失禮了,下回會注意的,皇上別開臣妾玩笑了。」

  他的愛後又回復道貌岸然模樣了,陽廷煜失望在心,只得勉強略去。

  「算了,你睡吧!朕不吵你。」

  「皇上……」文彤輝眼睛漆黑晶亮,哪有一絲睡意?

  「嗯?」

  「皇上睡得足嗎?起這麼早?……」文彤輝琢磨間,還是問道。

  陽廷煜那嘴角,及時上彎成菱角狀。嘿……打探昨晚來著?

  「朕一向少眠,你也是知道的,尤其是獨眠,可真是早到姥姥家去了,天還沒亮就起來,這麼多年都已經習慣了。」他一臉抑鬱道。

  「這怎麼行?睡這麼少,國事這麼繁忙,皇上身子怎應付得來?」文彤輝有絲憂慮。

  「也沒辦法。朕喜歡抱著人睡,有人陪著,睡得才香濃啊!」陽廷煜故作無奈。

  「難道皇上昨夜……沒睡好?」文彤輝索性道出疑問。

  「沒羅!那些個選侍見了朕就跑,沒一個有心肝的。」陽廷煜搖搖頭,還打了個呵欠。他確實沒睡好,孤枕難眠嘛!

  明知他說的是玩笑,也不曉得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才又讓他這樣嚷嚷。文彤輝莫名的欣喜中還帶有一絲心軟,她掀開被子。

  「這樣吧!皇上,才寅時初,上來睡一會兒吧!時候到了,臣妾會叫您的。」

  「真的?」陽廷煜大喜。

  「嗯!不過……」文彤輝猶豫著該如何開口。

  「朕知道,朕發誓只抱著你就好,絕不會謀不軌。」

  陽廷煜五指向天,文彤輝拉了下來。「不過是睡個覺,發什麼誓?」

  陽廷煜高高興興地脫下外衣,鑽進他愛後暖暖的窩裡。嗯!溫暖的嬌軀,久違了!雖然不能亂來,勉強也可以解解饞啦!不過奇怪的很,愛後今天特別好說話!以往,想上她床幾乎都要用強……

  文彤輝躺在他的懷中,也想著同樣的問題。為什麼她今天會這麼主動讓他上她床?隱約中,她似乎也在摸索什麼,一種撲朔迷離的茫然,她對他們既有的夫妻關係產生一抹迷惘。害怕?恐懼?還是慌張?見到他原來也有風流的一面,促使她也想碰觸他、抱緊他,從他溫暖懷中找回些什麼……

  承諾?鴛盟?夫妻之情?

  擔心自己遭受冷落嗎?

  何時起,她堂堂一國之後竟也有了這樣沒把握的一刻?

  不想了,睡吧!

  溫暖的軀體相擁,睡意又再度來,文彤輝昏然欲服,全然忘了這副軀體曾讓她畏懼不已,曾她一碰觸便感作嘔,這前所未有一刻,竟是如此教人眷戀!

  這是她頭一回睡在他懷中,沒有背對著他。

  這也是人人稱道的明君陽廷煜登基半年以來,頭一回沒準時赴早朝。

  冬差狩裝,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親口說了放下,不再為皇上安排選侍,可也不能完全不聞不問,悉數置之不理。身為後宮之長,她這個皇后,依然得時常和後宮妃嬪們交流,以維持後宮的和睦氣氛,這是她的責任。

  只是,熱衷的情緒不再。

  也許是受了陽廷煜的影響吧!一旦發現原本不怎麼好美色的皇帝丈夫,原也有荒唐風流的時刻,讓文彤輝選美人的熱度消了大半。

  陽廷煜不是沒說過,一朝他老眼昏花,也有可能沈迷於美色,不如事先杜絕所有機會,專寵她一人。文彤輝當時不以為然,相處了四年的丈夫幾乎和她一樣完美,不愧百姓對他以明君稱頌,哪有可能說變就變,突然換了昏君面目?

  現在情況不同了,文彤輝的顧忌多了起來。

  琴聲甫歇,明明沒有往日的空明澄淨,既是雜亂又無緒的調子,正好符合她魂飛天外的意境說。意境還算好聽的,根本就是荒腔走板,眾妃嬪們卻此起彼落地輕輕拍掌,嘴上忙著稱頌。

  「皇后娘娘的琴技堪稱宮內第一,意境悠遠,如飛龍在天,又瞬間遁地,忽高忽低,忽遠忽近,餘音繞樑,三日不絕於耳。戚清拜服!」打從皇后娘娘動手撫琴起,她就開始思索稱讚詞彙了,至於一曲聽進了多少,不重要。

  「娘娘的琴音如空谷足音,聲響一回蹙之十回,餘韻裊裊,如同炊煙繚繞,散之於天地間,成為想當然爾之天籟。」說話的是年蓉。要論花樣翻新,她可也不弱。

  文彤輝笑了,很勉強的笑,很寒心的笑。既是鄙夷出聲者的鑒賞能力和馬屁功力,也是嘲諷自己日漸疏懶的琴技。若不是靠她頂上的後冠,能得到這些稱讚嗎?

  不再積極於挑選美人,也就更為客觀且冷靜。戚清固然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只要能達到目的,拍馬屁這點小手段當然不算什麼。然而,早先她讚賞有加的年蓉竟也變了面目?挺值得研究。

  初見面的年蓉不卑不亢。見了皇上的年蓉失魂落魄。今天的年蓉,又是怎麼了?

  文彤輝對她,從欣賞到失望,而現在,是惋惜。

  「兩位姊妹謬讚了。本宮久不碰弦,琴技也差了,擔不起各位的稱讚,受之有愧。」文彤輝道。

  「敢問娘娘可是有心事?」方萱梅突然道。

  「哦?何出此言?」文彤輝起了點興致。

  「娘娘琴自然不差,只是,似乎心事重重,琴音……有些跳高原意,臣妾大略猜測娘娘也許有心事?」

  在方萱梅怯怯地進言之後,妃嬪們無一不朝她瞪眼,似在責怪她不該得罪皇后娘娘,弄得方萱梅頭低了下來。

  文彤輝笑著搖頭。「方選侍多慮了,本宮琴技年久失修,如果這也算心事,就算有吧!」她不想承認。

  看得出方萱梅的鑒賞能力不差,琴應該也不弱,更重要的是,她夠誠實,比之她這睜眼說瞎話的皇后老實得多,比起些逢迎拍馬的妃嬪更是可愛。意輿闌珊的文彤輝,開始用另一種面目看待方萱梅。

  「請娘娘再為大家彈一曲吧!」妃嬪中又有人道。

  「是啊!娘娘不如再彈一曲,以饗我等」當然少不了附和者。

  文彤輝搖頭。「這麼多姊妹在場,總不成全聽本宮一個人彈?多無趣!不如,就請方選侍來奏一曲吧!」

  「好啊!既然方選侍能挑出娘娘的碴,想必藝比娘娘還要好,就彈一曲來聽聽吧!」這是鄭美鵑,曾經踹了方萱梅一腳的宿敵。

  「我不是挑碴……」方萱梅辯解著。

  「別說了,就你彈吧!」文彤輝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眾妃嬪也以為方萱梅觸怒了娘娘,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

  方萱梅先是膽怯,終於鼓起勇氣,紅著臉低頭彈了一曲。

  文彤輝靜靜地聽著琴音,注視著方萱梅。往昔在年蓉的光芒下,方萱梅是略顯遜色了些,然而,今日她是對她另眼相看了。

  「皇上駕到!」

  琴聲甫歇,太監尖銳刺耳的傳報隨之響起。怪了,最近老覺得這句話格外不順耳?文彤輝暗忖。

  她覺得不順耳,所有妃嬪可是驚喜交加,文彤輝沒忽略妃嬪們的反應。

  陽廷煜一出現,還帶著稀稀落落的掌聲而來,瞬間,所有妃嬪們的心似乎也被掌聲鼓動了。

  所有人同時行了禮。陽廷煜笑吟吟地湊向他的愛後。「禦妻的琴技愈來愈好了,可否再為朕彈奏一曲?」

  文彤輝頓了頓,笑道:「皇上,方才不是臣妾彈的,是方選侍,您可要再聽一曲?」

  「方選侍?」他順著愛後的指示,瞧見了一旁低著頭的方萱梅。

  「萱梅,還杵著?再彈一曲請皇上聽,彈得好本宮有賞!」文彤輝鼓勵道。

  陽廷煜無言地看著他愛後,又忽然轉向方萱梅,笑開了一張俊面。「說得好!方選侍要是彈得好,朕一樣有賞。」說罷,他差人在文彤輝的身邊擺上椅子後坐下。

  眾妃嬪此刻的心情可以用餿了餡兒的餅來比擬,夠酸啊!早知就不該煽動方萱梅彈琴,讓她因禍得福,得了娘娘和皇上的注意,平白將好運送給她,失策!

  方萱梅在帝后的鼓勵下,放縱指尖滑行於琴弦之間,錚錚,奏出一段段悅耳的調子,敲打著文彤輝和陽廷煜的心弦,世讓天地一同沈醉在此活躍飛揚的琴聲中

  一曲奏罷,陽廷煜和文彤輝毫不保留地一同拍掌,拍得眾妃嬪心有不甘,也不好發作。她們一致在心裡認為,方萱梅彈得未必是最好,只要自己肯表現,這回獲得掌聲的該是自己?

  「不錯,確實不錯!」

  陽廷煜招了方萱梅過去,待她一靠近,便被他一把擁入懷中,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她那慌失措的模樣逗得陽廷煜哈哈大笑,氣黑了妃嬪們一張張俏臉,而文彤輝面無表情。

  「皇上……」方萱梅滿面通紅地掙紮,氣弱得像落人陷阱的小兔。

  「美人兒,你叫萱梅?方萱梅?」陽廷煜總算記得她的名字了。

  「是的……」

  「抬起頭來告訴朕,想要什麼賞賜?只要朕做得到,都由得你。」陽廷煜嘴角上揚,極盡魅惑。

  方萱梅一抬頭,目光接觸到陽廷煜雙深沈而烏亮的眼睛,便再也離不開了,只剩唇瓣不由自主動了動。

  「臣妾想要伺候皇上一輩子。」這個聲音,陌生得不像她。

  眾妃嬪嘩然,就連陽廷煜也征了怔,沒料到方萱梅會有這樣的要求。該說她有膽識?

  「你真想伺候聯?」他恢復平和的微笑。

  「嗯!」方萱梅紅著臉點頭。

  要後悔也來不及了,話既然收不回口,乾脆就錯到底吧!她原本怯懦的性子也不知啥時激起,要求侍寢的心願在迷糊間脫口而出,氣煞一干紅了眼的妃嬪,也暗暗出了自己一身冷汗。

  文彤輝喝口茶,冷眼旁觀。

  陽廷煜突然冷起了臉。「你好大的膽子!」迎上方萱梅隨之慌亂後悔的面容,他又緩下道:「不過,這個要求不算過分,既然願意伺候朕,那好,聯答應你,就今天。」

  所有的妃嬪簡直可以氣急敗壞來形容。

  文彤輝放下茶杯,笑道:「恭喜你,萱梅,你還沒領本宮的賞賜呢!想要些什麼?」

  坐在陽廷煜懷中的方萱梅,很謹慎地低著頭。「萱梅別無所求,謝娘娘厚愛。」

  「別這樣,本宮就賜你……西域進貢的西方珍品,一瓶鈴蘭花露如何?今晚用得上。」文彤輝露出了別有深意的笑。

  方萱梅紅透了臉,忙道:「謝娘娘賞賜!」

  「好個皇后,真是善待朕的美人,也真會為朕著想。」陽廷煜笑著看了文彤輝一眼,便對著方萱梅呢喃。「今晚初更,到朕的金龍殿來,嗯?」

  聲音不大不小,剛容得下身旁兩步之內的人包括文彤輝——聽見。

  「是!」方萱梅的心雀躍著。

  噹一聲,悅耳的破碎聲敲擊著地面,文彤輝鎮定著請罪。「恕臣妾失手了。」

  「無妨」

  陽廷煜不以為意地放開了方萱梅起身,從容地起離去,帶走了方萱梅的,也敲碎一地妃嬪們的芳心。

  良久,文彤輝道:「眾位姊妹們可要繼續咱們的琴宴?」相較於妃嬪們的不甘與嘈雜她這個皇后依舊端莊沈穩。

  不待她們的反應,文彤輝的手指舞動了起來,舞了一曲狂亂的征戰之歌,吼著砍殺嗜血的仇恨。更狂亂的是才幾段,琴弦「啪」一聲忽斷!

  「娘娘!」嬌采趕緊上前,妃嬪們也從心不在焉轉而吃驚。怎麼回事?

  「娘娘可受了傷?」方萱梅也忙問道。

  「沒事。」文彤輝將手指含在口裡,吮著鹹腥的血,望著斷了的琴弦許久許久

  「看來,這琴宴是無緣繼續了,斷了弦的琴,太不吉利,送下去燒了吧!」文彤輝淡道。

  琴宴解散,眾妃嬪平白看他人飛上枝頭,卻輪不到自己,討了個無趣,便意興闌珊地紛紛行禮離開了。

  文彤輝一路無語,也打道回鸞和殿。

  斷了弦的琴,一把火燒掉,一了百了!

  碎了的杯,乾脆也丟掉,一乾二淨!

  果真,妒心也可以燒掉、丟掉,成灰也罷,看不見更好,她這個皇后是否依然稱得上是個俯仰無愧的賢後?

  她沒有嫉妒!真的沒有?

  因為她沒有說,所以沒有人知道,所以——

  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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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能踏入金龍殿的妃嬪,你是第一個。」陽廷煜懶懶地對著跪在地上的方萱梅道。

  「臣妾謝皇上隆恩。」

  隆恩,這可真是個隆恩啊!也就是說,連文皇后都未曾踏入過金龍殿?

  方萱梅的身上傳來鈴蘭花香,瀰漫著金龍殿內幽香陣陣,沁人心脾。愛後果真把鈴蘭花露給她了?陽廷煜不禁搖頭喟歎,這是何必呢?

  「不必謝,起來吧!」

  方萱梅如同新嫁娘般,羞怯地低著頭。這天外飛來的榮寵,快得簡直不像是真的,彷彿走入夢境,她踏入了金龍殿後仍不敢相信。

  「服侍朕梳洗。」

  方萱梅得令,小心地服侍皇上更衣、梳洗,一雙小手緊張得顫抖連連,毛巾都拿不穩。陽廷煜突然伸手抓住她的下巴,端詳著、端詳著——

  「美人兒,萱梅,看來你心思不在朕身上,飛哪兒去了?」他戲謔道。

  「沒……沒有,皇上!」方萱梅急道。

  「沒有?」陽廷煜拿下她的毛巾,自己抹了臉,「或者你是不習慣服侍朕,緊張嗎?」

  「皇上恕罪!臣妾該死!請再給臣妾一次機會?」方萱梅跪地哀求。這麼點兒小事,皇上不會難為人吧?

  「你罪不至死,別嚷著死啊死的。」陽廷煜抹完臉,將毛巾丟人水盆。

  「是……」方萱梅除了應聲,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但是呢,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聯要是心情不好,把你丟出金龍殿都有可能。」看她抖了一下,陽廷煜的聲調依然慵懶:「不過朕今天心情不錯,當然也不至於丟你出門,別緊張。」

  一旦趕她走,明朝傳開來,她方萱梅的面子就完了,後宮必將沒有她的地位,方萱梅鬆了口氣。「謝皇上開恩。」

  「開恩是開恩,也有個限度。」但怎麼看,陽廷煜的笑臉都像故意刁難。「伺候朕要伺候到朕高興,也不是容易的事……」

  方萱梅戰戰兢兢地靜待下文。

  「你呢,就先從打掃朕的金龍殿開始吧!」陽廷煜坐上床,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倒了下去。

  「皇上!」方萱梅慘叫。這……

  陽廷煜從床帳中探出頭。

  「沒聽見?你不是要伺候朕嗎?聯要你打掃金龍殿,伺候朕過得清爽乾淨,懂了嗎?你就掃大殿好了,寢殿這兒就不必了,別吵朕睡覺,掃完了你可以在朕的臥榻上睡。」他指著一旁的臥榻。上頭還了張毛毯,「等明朝再伺候朕起床,知道嗎?」

  「是……」方萱梅在混亂與不知所措間,本能回答。

  「喔,對了!」陽廷煜又突然探出頭,喚回了方萱梅一絲希望。「你也不必太大力,要是過了初更,就算沒掃完也算了,你就歇著吧!嗯?」

  「是。」這才是真正的開了恩。

  方萱梅自失望中清醒。她懂了,皇上本就不想要她侍寢,所以才如此刁難她,但是,既然不要她,又何必答應她?偏偏答應之後,寧可為她保留名聲,依然要她睡在寢殿內,也不讓她受外人的中傷攻擊……皇上如此,算是狠心還是……

  她分不清了。

  默默地步出寢殿,方萱梅也不問如何打掃,逕自離開。皇上的本意就不是要她打掃,而是要她離開,所以就算她在大殿上坐到初更過後,也不算違逆聖旨,不然他就不會說出「過了初更沒掃完也就算了」這種話。

  能踏入金龍殿的妃,她是第一個……方萱梅伏在柱上啜泣出聲。

  一個女人又愛又恨的男人,不能獨自擁有他,是老早便知曉的,但是,連為他所擁有的機會也沒有,一次都沒有……

  好狠哪!

  他是有點狠吧!彷彿呼應方萱梅,床上的陽廷煜睜著眼這麼想。踐踏一顆少女的真心,似乎不是君子所為,但是他無心理會這麼多,他是皇上,後宮女子盡為他所有,不必內疚!

  誰教……他的愛後是如此無動於衷!

  方萱梅要求侍寢,他的愛後也不皺眉頭,還送上最珍愛的香露,巴不得他的心思轉移到別人的身上,這個女人……比起來,她的狠不下於他!

  想起了文彤輝碎了杯,他笑了。畢竟她也非全然無動於衷啊!一聽到他要方萱梅侍寢金龍殿,終於也慌了?

  比起文彤輝一杯,方萱梅的委屈也就很微不足道了。

  愛後呵愛後,你可知朕獨情於你,不曾少過?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該敲鑼?該打鼓?慶賀終於有個女人得到皇上的寵幸。得寵於金龍殿?

  夠了,這樣看來,方萱梅即將是替代她承受夜裡寵愛的主角,她該高輿的,反正她依然是皇后。

  求取了賢德美人,接下來便是以琴瑟、以鐘鼓,友愛之、和樂相處之…

  文彤輝坐在月色之中,月色映照著容顏如玉,淚水如珠、如水晶,點綴著玉顏更加清麗。

  哭什麼呢?皇上又不是沒寵幸過別的女人,要是在意,早該在意了,也不必明知結果,還汲汲為皇上求選美人,早該習慣的。

  金龍殿……一個連她都沒能踏入過的地域,是屬於皇上的私有地域,從來不讓後妃留寢,她在意的應該是這個吧!嫉妒嗎?沒什麼好嫉妒的,皇上最寵愛她也好,次寵愛她也行,最不寵愛她也罷,反正一樣是和妃嬪們同享丈夫,最寵愛誰都無妨,只要皇后依然是她文彤輝,這沒什麼好在意的。

  她依恃的是血脈。身家背景、聰慧和高明的人際手腕,別的妃嬪動搖不了她的,沒什麼好在意……真的沒什麼好在意……

  「禦妻啊!又穿成這樣坐在月下?怎不通知朕呢?朕說過,會排除萬難來陪你。」

  低沈的聲音傳入文彤輝耳裡,陽廷煜高頎的身形跟著立在她的跟前,遮擋了落入窗前的月光。

  「皇上?您不是在金龍殿嗎?」文彤輝忙著推開窗,趁著飛奔去開門的時刻偷偷抹去眼淚,強壓下心中的喜悅。

  喜悅,不該有的,她該平淡視之,來的不一定是福,也許是禍。文彤輝提醒自己。

  又為何因見著了他而難掩喜悅?

  「皇上,這麼晚了,您為何駕臨鸞和宮?」文彤輝盡量語氣平淡。

  「剛才不是說了,只要禦妻想夜裡放縱,聯會排除萬難來陪你。」陽廷煜的目光帶著戲謔與深沉。

  「臣妾並不想放縱。」文彤輝暗地裡這麼說,還是迎上門迎他入內。

  點上燈,更清楚地看到彼此的面目,文彤輝低著頭拜見,被陽廷煜擋了下來。

  「只有咱們兩人時,一切從簡,怎麼你連朕的老規矩都忘了?」

  是忘了,倒不知他在別的女人身邊時,能如此清楚記得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她該為這點兒體貼而感到歡欣嗎?

  「皇上,今晚該是方選侍伺侯您,您怎麼來了?」

  「方選侍睡了,朕來看看你,不歡迎朕?」

  「不是。巨妾以為,萱梅會伺候您……」高興看到他是一回事,如果他臨時決定改要她,可怎麼辦?

  「她是伺候得朕很滿意,她剛睡了,朕才來找你。」很滿意地看到文彤輝臉色瞬間閃過一抹不安,很好!他喜歡看她這樣的反應。

  「那皇上來找臣妾是……?」既然他滿意,又來做什麼?

  「就像上回,朕想抱著你睡。」金龍殿中熟悉的鈴蘭花香,刺激得他難以入眠,可惜方萱梅不是她。

  「這……」

  「天亮前,朕會離開,不會有人知道朕來過這兒。」否則,皇后與方選侍爭寵的傳言將會傷了兩個女人。陽廷煜確切道;「朕不會碰你,君無戲言。」

  「是。」文彤輝低下頭為他更衣。如果他才剛要了別的女人又要她,什麼,她恐怕不只嘔吐,甚至會嘔血。

  擁著她,陽廷煜也說不出這是什麼滋味。是獨寵她沒錯,因為他不想為別的女人花心思,除了以前強要了她幾回,大半時間,他尊重她獨眠的選擇,養成了他也獨眠的習慣。是否因為他依戀的是她的肉體,其他的女人才可有可無?

  或許吧!夫妻之間本該如此,迷戀妻子是應當的,他不允許妃間的爭寵威脅到她的皇后地位,導致先皇后宮風暴再度的發生,絕對不可以!

  被他擁著,文彤輝也說不出這是什麼滋味。她漸漸不怕他的擁抱了,甚至有些習慣與他相擁而眠。他們之間,除了那檔子事不和諧,其的該算是圓滿的吧!說起來,她還是挺喜歡他的,比預料中還喜歡一些,只要不必做件事,她想她會更喜歡他的。

  昏昏然然,各自擁有各自的心思。文彤輝睡得安穩,陽廷煜卻沒真睡,他必須迄守諾言,在天亮之前離開,為了愛後的信任,也為了不吵醒熟睡中的人兒。

  時候到了,依依不捨地輕手放開懷中熟睡的人兒,陽廷煜安然離去。

  滿足地回到金龍殿,陽廷煜帶著笑意入眠。

  幸福的男人,豈知女人的心事?

  他沒注意到方萱梅淚流滿面。她哪裡睡得著,目送著他夜半出了寢殿,不論是去找誰,對她方萱梅都是個重大的侮辱!他寧願丟下她而去找別人!她在他的眼裡難道就連一粒沙都不如?

  他也沒注意到文彤輝凝視著他離去的背影,默默流著淚。天亮了,他回到有著另一個女人的地方,這種滋味她還是初嘗,是否以後也得習慣?

  明天,不管是敲鑼打鼓,試著去習慣吧!

  方萱梅成了皇上新寵。

  方萱梅極受皇后娘娘重視。

  後宮口耳相傳,誰都曉得方萱梅連續侍寢五日,簡直創下後宮空前的紀錄,就連皇后娘娘都沒這麼受寵過呢!

  眼下方選侍受封為昭儀,成了後宮除皇后娘娘外,品級最高的,眼看就要跳升為妃了,這回,後宮女子可巴結的對象除了皇后娘娘,終於又多了一個。

  對於先據後恭的妃嬪們,方萱梅一概淡漠以對。她不曉得她還能說些什麼,性子厚道的她做不來作威作福,實際上,她也不認為自己有資格驕傲。

  誰曉得風光的外表下,昭儀這個地位,是她掃了五天的金龍殿換來的!

  可笑呵!誰料得到皇上的封誥,給的竟是這般容易?要是她聲揚出去,金龍殿的門檻非被眾妃給踏平不可,金龍大殿的地板,永遠不愁再有一粒塵埃。

  可惜呵!她沒臉聲揚,苦笑著面對一張張恭賀與嫉憤的臉,她有口難言,寧願將恥辱藏在心裡,也不願丟了方家的臉。榮華富貴,說得來容易也容易,說得來不易也著實不易,她送上了自己卻遭摒棄,賠上的是自己的心和尊嚴,宮廷爭寵,難呵——

  難!

  「方昭儀?萱梅?」

  皇后娘娘親切的呼喚著陌生的稱號,喚回方萱梅的三魂七魄。她都忘了自己現下是皇后娘娘的座上客呢!

  「這……」文彤輝看著她。

  「娘娘,這幾天娘娘賞給萱梅的東西夠多了,萱梅承受不起,心領了。」

  文彤輝的笑臉略斂。「怎麼?賞賜還嫌多?你現在是皇上的心頭人,本宮自然也得多照料著點,只要有了一兒半女,本宮會力保你封妃,知道嗎?」

  「謝娘娘。」她還能說些什麼?皇上連碰都不碰她,皇后娘娘的提議再誘人,都是白搭。

  有幸坐在鸞和官中與皇后娘娘談笑話家常,她該是誠惶誠恐才是。

  只是,談的是什麼笑?話的是什麼家常?氣氛如此沈悶,客套又客套,除了客套還是客套!娘娘真是客套!真的將她當成了好姊妹?她怎麼感受不到?以往印象中親切的皇后,和她熟悉到了某一程度,竟然只剩下了客套?

  算了!方萱梅什麼都置之度外了,受寵、不受寵,真的已經不重要,她看開了!真的算了!

  算了之前,望著文彤輝輕啜香茗清閒優雅的模樣,方萱梅還有一點疑問,就麼一點!只要能得知答案,她死而無憾!

  娘娘可知,皇上去了哪兒?方萱梅很想這麼問。微掀了掀唇……又閉上。她問不出口,她沒有臉問出口!

  皇上待你可好?方彤輝也想這麼問。如果方萱梅真的伺候得皇上滿意,皇上又何苦連續五夜都來與她同寢?或者,寧願抱著她什麼都不做,只是為了安撫她這個皇后?

  想想看,如果不得不找個女人替代她伺候皇上,方萱梅該是所有選侍中最好的,這麼一想,也許心裡會舒服點。

  兩個女人,兩種臆測,只為了同一個男人,離心碎——不遠了。

  「娘娘,戚才人求見。」嬌采自外踏入鳳禧殿。

  文彤輝從書冊中抬頭。戚清這回又有何意圖?「說本宮正忙著,不見。」跟著她又低下頭,埋首書冊當中。

  「那……娘娘,郭婕妤求見,您見不見?」嬌采又問。

  郭撚香也來了?今天吹的是什麼風,就連平日看來安分守己的宮妃,也懂得上門巴結了?

  「她和戚才人一道嗎?」文彤輝撇著冷淡的嘴角。

  「不!她們是分別求見,不是一道!」嬌采答。「兩人同時站在外頭?」

  「是的,還一句話都不說呢!」活像仇人一樣,嬌采還偷藏了句話在心底。

  「都不見。」別要是兩人為了爭得她的信任,在那兒互別苗頭吧!文彤輝內心冷笑。

  「娘娘……方昭儀您見不見?」嬌采好奇地問。

  「哦?她也來了?」文彤輝有絲玩味。要是方萱梅求見,這就挺奇了,值得一見。

  「……沒有。奴婢只是想知道,娘娘是否對方昭儀特別待遇。」嬌采聲音愈來愈小,還偷偷吐了舌頭。

  「你膽子還真不小,戲弄本宮?」文彤輝冷著臉數落。

  「娘娘恕罪。」嬌采慌忙道;「奴婢一時好玩……」

  「算了!」文彤輝沒空理會嬌采的求饒,心裡思索著對方萱梅的疑問。

  方萱梅自受封昭儀之後,就不曾再受皇上點召了,與她這個皇后也漸漸疏離,往來不再頻繁,只知鎮日深鎖在皇上賜給她的碧淵宮內,行事相當低調,就不知與皇上之間,可是有了嫌隙……文彤輝沈吟,這不是好事,好不容易得寵的方萱梅倘若受到冷落,她這個皇后,夜裡的處境也堪虞,皇上也不曉得哪天又會找上她,不好!不好?

  心裡想著不好,午夜夢迴,依然動不動便思念起陽廷煜溫暖的懷抱,這算是哪門子心口不一的矛盾?自從不召方萱梅侍寢後,陽廷煜夜裡也不上鸞和官來伴她入眠了,也許認為沒有必要再來安撫她了吧?

  他可知,她要的不是他的安撫,而是眷戀起這份溫柔了?

  她更不願承認,擔心方萱梅受冷落之餘,她竟也為此感到一抹揮之不去的歡欣得意。為了她的皇帝丈夫開始疏遠別的女人?

  唉唉唉!歎上三聲,為了她的妒心愈來愈猛烈而汗顏!

  「方昭儀若求見,通報一聲,本宮隨時歡迎。」文彤輝道。也許有機會可以探探方萱梅與皇上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娘娘對於方昭儀,真的特別待遇哩。」嬌采若有所悟。

  「也許吧!」對於方萱梅,文彤輝說不出是愛是恨,似乎也稱不上愛恨,只能說,是有一些些在意吧!

  「啟稟娘娘,郭婕妤和戚才人一同求見,說有要事稟告娘娘。」門外傳來侍女的詢問。

  「一同求見?兩人一起?」文彤輝詫異地問。

  「是的。她們似乎真有要事,很急的樣子。」侍女道。

  文彤輝納悶了,見時兩人突然又聯合陣線了?納悶之餘,她就姑且召進這兩人入內。瞧瞧她們耍什麼把戲吧!

  兩人行完禮,文彤輝還沒詢問來意,郭撚香便搶道:

  「娘娘可知,皇上於宣明殿召見西戎使者一事?」

  「知道!」文彤輝懶懶道。

  「什麼?娘娘是否也知道,西戎使者此番進貢了不少珍寶?」這回輪到戚清搶道。她的語氣神秘,容色閃爍,又是一副故弄玄虛的嘴臉。

  「你們也想要些珍寶麼?好吧!待本宮告訴皇上,留些好東西給你們。」文彤輝淡然地想打發掉她們。

  「不!娘娘!」沈不住氣的郭撚香忙道:「進貢的珍寶除了西域珠寶香料、天馬、千年何首烏,還有四名波斯美女啊!娘娘!」她偷偷望了身旁的戚清,正巧對上她較勁的眸子。

  威清不打算理會她,逕自道:「姐姐,聽聞四名波斯女子,髮色金中帶褐,眼珠子碧藍如海,膚色雪白如玉,身長比之中原女子要高出許多,甚至……甚至……」說到這兒,突然說不下去了。

  文彤輝挑高了眉毛:「怎麼?甚至什麼?怎麼不說了?」

  戚清一急,鼓起勇氣道:「甚至,胸脯大而淫蕩,狐媚入骨啊!娘娘!」

  從宣明殿外的小太監那兒知道了此事後,她便急急趕來,想稟告皇后娘娘,也許有機會能得到娘娘的信任:誰料到郭撚香竟也得知了同樣的消息,兩人相遇於鸞和宮外,誰也不願理會誰。豈知娘娘竟然誰也不見,兩人認為茲事體大,終於決定暫時「化敵為友」,聯名求見:娘娘無疑是最受皇上寵愛的,只有娘娘才阻止得了皇上將那四名番邦女子納入後宮,要是娘娘管不了,那麼,後宮一被番邦女子入侵,到時誰也沒有立足之地!

  此刻,正該是所有後宮女子聯合起來的時候了。

  「哈哈啥——」文彤輝掩袖而笑。所以要她出面,共禦外侮?

  郭撚香見引不起文彤輝醋意,忙道:「娘娘,倘若這些淫蕩的番邦女子得寵,恐怕到時穢亂後宮,敗壞皇朝清規啊!」

  「後宮除了皇上一個男人,還有誰?太監?同太監穢亂後宮?」文彤輝笑著反問。

  挑不起娘娘的危機意識,戚清改從種族意識下手。「娘娘,要是皇朝雜和了番邦血統,皇朝顏面何在?教咱們這些漢族女子顏面又何在?更何況,番邦女子狐媚惑人,要是得了寵,後宮成了她們的天下,……可不妙啊!娘娘!」

  最後一句話才是她們的本意把!文彤輝笑了,她這個皇后都不擔心了,她們怕個什麼勁兒?

  「你們認為,皇上是個昏庸君主,會被美色所惑?」文彤輝語氣輕鬆,言辭卻頗尖銳。

  「不敢!」兩人同聲道。

  「但是娘娘,防人之心不可無!娘娘不如前去看看,心裡也好有個底,安安眾家姊妹的心呵!」戚清又道。

  「這事再說。若有什麼風吹草動,本宮自會差人告訴你們,你們還有別的事兒嗎?」文彤輝下了逐客令。

  兩名女子得不到皇后娘娘同仇敵愾的回應,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下,決定去邀方昭儀加人陣營。這等非常時刻,她們很有默契地認為應該摒棄前嫌,先攘外而後再安內。

  兩人離去後,嬌采也問;「娘娘真的不去看看嗎?」

  「呵呵呵……波斯美女?」文彤輝笑道:「小小的四名波斯美女,也能讓眾家姊妹急成這樣?」

  後宮妃嬪們,燕瘦環肥,都爭不得皇上動一根汗毛,既未得寵,何來失寵?有資格擔心的僅只她和方萱梅,她們又怕些什麼?

  「郭婕妤和戚才人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嬌采插嘴。

  「再說吧!這些個番邦……」文彤輝喝口茶,哼了一聲:「簡直當女人是貨物,送來送去,送了也不管人家要不要!番邦就是番邦!」

  這話,可以當成娘娘為那些番女不平?

  還是,娘娘決定驅走那些番女?

  嬌采猜不出。

  明熙公主是站在共禦外侮陣線的,只可惜她眼高於頂,不屑與文皇后之外的嬪妃們打交道,就連甫得寵的方昭儀她也不理會,自然戚清等人更是拉不到她公主大駕了。

  不過這並不代表明熙公主不管這事。在她聽說了波斯番女入宮一事,便忙著先報告張太后,後去吵擾文皇后,跟著又去煩她皇兄陽廷煜,硬要那幾名波斯女子滾蛋不可,只可惜沒人理會她。

  張太后說:波斯女子不過是眾多宮妃裡的幾名,毋須大驚小怪。

  文皇后說:來者是客,既然是要伺候是上,就該受到與所有後宮女子同等的待遇。

  皇上說:波斯女子是西戌所進貢,為了和西戎維持好不容易得來的和平,不能遣回她們。

  就連她首度紆尊降貴去見方萱梅,尋求支援,所得到的答案竟是:波斯女子歸波斯女子,昭儀歸昭儀,只有皇上能決定的事,她方萱梅無權置喙。

  什麼話!她可是為她好哩!

  沒人理她……明熙公主大為光火。

  和明蘆那個悶葫蘆小可憐公主比起來,她明熙公主不但關心國家大事、後宮小事,更懂得友愛兄嫂。孝敬母后,比起明蘆要可愛多了,為什麼她的話反而沒人聽呢?

  不管!那她去見見她們,「教導」她們一些後宮儀節總可以吧?

  四名波斯女子暫住麒麟宮,陽廷煜並未正式給她們封號,也沒真心為她們安排去處。對他這個皇帝來說,後宮多塞四個女人,不會有多大影響,反正後宮空得很,他也供得起。

  他懶得為這點小事花時間,打算丟給愛後去傷腦筋,但文彤輝尚未接手的空檔,明熙公主便趁隙直奔麒麟宮去。

  至於後來,麒麟宮內發生了什麼事?

  聽說明熙公主只哼了哼,撇撇小嘴,表示不與她們那些只會說番話的番女一般見識,派了個女官教導她們漢語後,就滿腔怒火的走人了。

  什麼都聽不懂,連翻譯的都沒有,她罵什麼不都白罵?

  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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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接手安排四名波斯女子,文彤輝也傷透了腦筋。

  這……能安排給皇上嗎?皇上從來沒表示過對異國女子有興趣,而四名波斯女子人生地不熟,若要待在後宮……

  這幾日,宮妃們頻頻來向她打探處置結果,順道又提了不少意見、包括;放逐到南蠻去啦、充當軍妓啦、賞給各王公大臣為妾、為婢啦……等等,就是沒人樂見她們待在宮裡等皇上寵幸,全都巴不得她們離開後宮,下場愈悲慘愈越好。在這樣不利於她們的環境下,孤立的她們,確實不容易在後宮立足。

  怎麼辦呢?

  「麒麟宮便在眼前。但是娘娘,您是皇后之尊,大可宣召她們前來,何必紆尊降貴,移駕過去見她們?」帶路的周公公問道。

  「她們連麒麟官的大門都不敢出!你瞧瞧……」說著,文彤輝指著聚集在麒麟宮前探頭探腦的宮妃、宮女及太監們。

  「他們擠在這兒做什麼?」周公公奇道。

  「一堆人擠在這兒,當人家是什麼奇珍異寶似的,誰受得了?就連派過去伺候的宮女,不是說不願伺候番女,就是態度輕慢,你說,怎麼得了?」當一堆宮妃湊熱鬧的消息傳到她耳裡時,文彤輝相當不悅。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娘娘倒是為這些波斯女子著想了。」周公公道。

  「周總管,從現在起,倘若你手下有無故接近麒麟宮者,你就重懲吧!」文彤輝動聲,將話說給圍擠在麒麟宮前的所有人聽。

  「是!」周公公一答應,忙對著跪地拜見皇后的眾太監吆喝:「去去去!你們聽見沒有?以後沒得允許,不准靠近麒麟宮!」

  眾太監齊聲稱是,就連宮女們也見苗頭不對,識趣地走開。

  不過呢,還是有些打著「共禦外侮」旗幟的好事者,光明正大地留在原地。

  「你們幾個還杵在這兒,捨不得走嗎?」文彤輝對著不肯離去的宮妃道。

  「敢問娘娘可是來見四名波斯女子?」郭撚香首先搶道。

  「如果是,眾家姊也想見見她們。」與郭撚香有過節的年蓉,竟也接著幫腔。

  「是啊!娘娘,既然她們也成了後宮的人。姊妹們自當要拜訪拜訪,以後也好和睦相處啊!」這是戚清,雙面人。

  文彤輝對她更加厭煩了。

  「聽說四名波斯女子美若天仙,此言若真,倒該向她們討教討教養顏之術呢!」鄭美鵑原來還懷有別的目的。

  「我看你啊!是想討教狐媚之術吧!」連依伊嘲笑她。

  「誰說的?」

  「嗯哼!」遲遲不開口的文彤輝出了聲,「怎不見方昭儀呢?」

  所有的宮妃該到的全到了,還多出十數張文彤輝沒印象的生面孔,或者仇視,或者好奇,甚至懷有別的目的:總之,眾宮妃破天荒連成一氣,全都想見四名波斯女子,獨獨少了方萱梅。

  「稟娘娘,方昭儀不想見波斯女子,許是瞧不起她們吧!」戚清邀不到方萱梅,懷恨在心。

  瞧不起人家的是她戚清吧?文彤輝不予理會,朝眾宮妃緩緩道:「人家遠來是客,作主人的要有主人的樣子。等會兒如果有誰敢出言不遜,對客人無禮,就別怪本宮責罰,知道嗎?」

  文彤輝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宮妃們凜然一驚,肅敬稱是。

  「皇后娘娘到——」

  領路的周公公大聲知會麒麟宮內的人,文彤輝從容而入,身後緊跟著一班明說要和睦相處、暗地打算先來個下馬威的宮妃們。

  「參見皇后娘娘——」幾名波斯女子跪地迎接,行優雅自然,顯然送到這兒之前受過調教,教人難以產生惡感。

  四名波斯女子不如想像中的妖嬈,也算佳麗清新,她們膚色之白,沒見識過異國女子的文彤輝和宮妃們,著實開了眼界。幾番對談後,原本打算送她們出宮的文彤輝,漸漸有些動搖了。

  問她們對皇上的印象如何,幾名波斯女子對看幾眼,還沒來得及答話,宮妃們卻緊張了起來。娘娘竟有意讓番女伺候皇上這怎麼得了?

  「皇后娘娘,您身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妃子嗎?」喚作柯玲的波斯女子反問。

  「不錯!所以還輪不到你來伺候皇上!」不知是誰冒出了這句話。

  仗著皇后娘娘領頭,宮妃們得以大搖大擺的進入麒麟宮。文彤輝事前警告過她們注意言詞,這回有人犯戒,令所有人既喝采,但又暗地喝了聲:「大家小心啊!

  「剛才是誰開的口?」文彤輝冷著臉回頭,橫掃所有宮妃。

  揪出了一名面生選侍,文彤輝下令掌嘴,這才使得那些暗地裡喝采的宮妃們,不敢將得意形諸於色,也不敢再多嘴。

  波斯女子們面面相覷,柯玲面不改色,反倒吃吃笑了出來:「皇上有這麼多的妃子,而在這麼多的妃子面前,皇后娘娘,您認為我們會怎麼說皇上?當然是稱頌皇上英明威武、威風凜凜、豐朗俊秀嗎!明熙公主上回來看我們時,還直言我們配不上皇上呢?」

  她的漢語說得著實不錯,和明熙公主嫌她們不懂漢語的傳言,似乎有出入哦!

  皇后的話,等於強要柯玲等人說出正確答案。只准歌功頌德,不得有別個意見。柯冷風趣帶反諷的抱怨,引得文彤輝放緩了嚴肅的臉色。

  「既然這樣,就別答了。你說得很對,這樣問,問不出什麼意義。至於明熙公主說了什麼,你既然『聽不懂』,就不必理會了。」

  文彤輝語氣中藏著暗示與包容,還溫聲笑了出來,宮妃們全呆了。

  「皇后娘娘和這麼多的妃子,好像都很愛皇上吧?就連皇上的妹妹明熙公主也很關心皇上,所以才會到這裡來看看我們幾個姊妹,對不對?」伶俐的柯玲,輕鬆的語氣夾帶諷刺,諷刺一群女人來到這兒耀武揚威。

  在那天真的公主面前裝傻容易,在精明又威嚴的皇后娘娘面前,就不能如法炮製了。

  愛?漢族女子不時興將這個字掛在口上,文彤輝聽了頗刺耳,轉換語氣道。

  「這裡沒有一個夠格稱得上是妃子,頂多算是嬪罷了!」她隨意一掃身後的宮妃,提醒她們該注意自己的身份,果真引得眾宮妃慚愧地低下頭。

  「中國宮廷的階級好多,柯玲眼花啦?」

  「如果你願意,也可以有個嬪級。」文彤輝欣賞這個異國女子。

  「呵呵……請問皇后娘娘,皇上的意思呢?」柯玲眨眨眼。

  「嗯?皇上全權交給我處理。」對她不宜自稱本宮,她大概聽不憧。

  「不是這個意思。」柯玲又笑了:「皇后娘娘,在波斯的王朝皇宮裡,女人們也是同時伺候一個君主,可是,吾王妃子雖然多,每一個可都是吾王親自看了、選了、愛上了,然後才准當妃子,吾王對待每一個妃子也都是溫柔多情。可是,中國皇帝似乎不太一樣,我們來了這麼多天,皇上見也不見我們,全都交給皇后安排,難道,只要是皇后喜歡的,不管皇上喜不喜歡,都可以當妃子嗎?皇上的喜好真的跟皇后完全一樣?而你們……皇上真的每一個都愛嗎?」

  這話說得宮妃們面色鐵青。有幸得寵的,五手指數得出來,而絕大多數的官妃,皇上甚至連見都沒見過!這番女好利害,哪裡得知皇上不重美色的傳聞?是誰告訴她的?

  文彤輝想的卻是別的。

  愛!又是愛?

  文彤輝暫時壓下疑問,笑道:「這麼說來,你的意思是,希望皇上肯見你們,肯愛你們?」

  「不!愛情是兩廂情願的。如果中國的皇帝對我們沒有興趣,卻要皇后娘娘喜歡我們,他才對我們有興趣,這就不算是愛了,好像只是一種形式和制度吧!我們就不該留在皇宮裡讓眾位妃子們討厭,皇上應該還有很多人可以愛吧?」柯玲看著眾宮妃。這話倒說入了宮妃們的心坎裡。這番女還挺識相的。

  形式和制度?文彤輝思索這詞一會兒,又挑明瞭問。

  「原本我打算安排你們服侍皇上,你似乎沒有這個意願?」

  柯玲和其他波斯女子一同搖頭。

  文彤輝又問:「你認為,離開了皇宮,你們該何去何從?」

  「皇后娘娘,西戎王朝既然送我們到中國服侍皇帝,雖然皇帝不喜歡我們,我們還是該待在中國,為中國皇帝盡一點力。皇上和皇后娘娘如果有想要……的臣子,可以把我們送給他們,不必客氣,這是我們的命運。」說到這兒,柯玲也難掩一絲落寞。從波斯到西戌,再從西戌到中國,一路被人當作貨品進貢,任誰都不會愉快。

  「你們真的願意?」文彤輝詫異問道。不願伺候皇帝卻願伺候臣子,不升反降?

  「願意。」不過,我們姊妹有個小小要求。我們由衷的希望,不論將我們送給誰,希望他是個能真心愛我們的男人,我們願意服侍愛我們的男人,我們也會真心的以愛來回報,就這樣。」柯冷優雅地行了個禮。

  愛?還是愛?

  說來說去,這些異國女子,就為了一個「愛」字?

  文彤輝愈想愈不解。異國女子為何老把「愛」字掛在口上?這不是漢民族的習慣。夫妻之間自然有情,「愛」是留給男人同妻子以外的女人談的。從古到今,愛,通常不是主人同青樓妓女的遊戲,便是男人與嬖妾之間的把戲,至於膾炙人口的,還有紅拂女夜奔李靖、司馬相如與新寡的卓文君私奔等等……這些談情說愛的,哪裡是正經女子?有德、有氣節的女子當為人正妻,明媒正娶,愛,不是禮教下所鼓勵的。

  但是,何以柯玲的要求,令她固若磐石的信念開始崩陷了小小一角?

  愛?重要嗎?文彤輝從來沒想過。

  文彤輝也還沒來得及想,陽廷煜當晚的駕臨,又令她措手不及。

  「皇上?」

  多日不見,陽廷煜的面容俊秀依舊,威儀不減,只是多了幾分疲憊與無奈。

  他為什麼必須像個賊一般,偷偷摸摸接近自己的愛後?有時,陽廷煜真覺得自己未免太過於縱容她。他大可明著親近,不必忍著慾望,軟玉溫香抱滿懷,卻什麼事也不能做。奇怪的是.他竟還忍得住,他的前世一定是姓柳的,德行操守過人,回報一籮筐,才輪到他這輩子當了皇帝!唉!

  但又不想愛後才撤了心防,又因他硬要親近而重新堆砌起來。陽廷煜只是暗生幾天悶氣,召了方萱梅做完戲後,忍了幾天,便又再度摸黑入了……宮。

  想一想,堂堂一國之君,竟也有近似偷情的行徑,說來新鮮是新鮮,只是香艷未免太過不足。罷了!

  「還是一樣,來看看你,陪陪你睡。」陽廷煜安撫著愛後,消去她緊張的情緒。文彤輝也柔順地伏在他的懷裡。

  而她,是因為服從?尊敬?還是……對他有情?

  陽廷煜依然猜不透。但他清楚,就只能這麼著,不能多了!如果還想要得更多,他勢必又得用強,每回這麼做,總覺得自己像個禽獸!他能免則免。陽廷煜低頭湊近愛後的秀髮,嗅著熟悉的鈴蘭花香,心中壓抑著忐忑。

  「彤輝,朕若是現在改變了主意,突然想要你,你肯嗎?」

  但是,他也永遠不放棄說服她,希望得到她心甘情願的承受恩澤。

  「這……」彤輝結巴了。

  「肯嗎?」陽廷煜進逼。

  「您若是想要的話……」文彤輝沒將話說全,便怯怯低下頭來。適時的嬌柔與軟弱,有時也能對高高在上的君王陽廷煜產生些許效果。這是她多年來伺候他、逃避他的心得。

  但也不是每回都管用就是了。

  陽廷煜不待她多言,強勢地動手扶住她的後頸,深深印上自己的唇,免得看多了她的軟柔姿態,狠不下心要她。

  今夜,他出爾反爾,格外想碰她,但不是為了慾望。

  他以舌撬開她的齒,深入她的口中汲取芬芳,與她紅唇纏綿共舞,挑動她永遠青澀的對應。兩人緊貼著的唇瓣,交錯著麻酥的熱流,意料之外的慾望也跟著復甦。但願,這回她真的心甘情願!

  依依不捨離開了她的唇,陽廷煜喘著氣息;「彤輝,別問聯想不想要,問你自己!你肯嗎?說!朕要聽你的真心話,你肯嗎?」

  閉著眼吻她,一頭栽進這慾望洪流,陽廷煜頻臨淪陷,睜眼迎上她欲言又止的怯懦眼眸後,淪陷中的理智甦醒,立刻又跌進了深淵——

  絕望的深淵!

  原來,她依舊是為了迎合她,順服他,盡她所謂妻子的義務,皇后的義務!而方才唇瓣間交錯的熱流,也全然是他一個人自我陶醉的錯覺!

  挫敗感折磨著他帝王的尊嚴,恨不得將她推倒床褥之上,掠奪他想要的:但是,由於丈夫對妻子疼惜的情感支撐他的理智,也許,他們之間僅能有情,不能有欲,雖然他對她的慾望一直也沒有少過。

  這麼多年都是如此,該覺悟了?

  於是他改口問道:「彤輝,如果,只是如果哦!如果朕真的有了名寵妃,並且,朕保證不會威脅到你的地位,你……會不會生氣呢?」如果情和欲,真的必須從不同的女人身上取得,那麼他得考慮試試了。

  溫柔的語調弄僵了文彤輝的身子。這是試探她嗎?

  「皇上如果想立方昭儀為妃,臣妾絕無異議。」文彤輝平撫著胸口的搖晃感。這不就是她努力挑選美人的目的麼?而這暈眩感未免也來得太過無稽,她不該有任何……理應對之如常的。

  話說回來,想立妃還會禮貌地詢問她的意見,不也代表她這個皇后受重視?她自嘲。

  「不!不是……朕沒打算立她為妃。」陽廷煜心頭浮起一絲心虛與煩躁。

  不知為何,近乎多餘的解釋,竟令文彤輝的暈眩一掃而空。

  「什麼?皇上何以提及?」

  「只是問問。朕不是說了,只是如果嗎?」愈是解釋,陽廷煜愈是得欲蓋彌彰。

  可惜文彤輝看不出來。

  「如果皇上要立妃,臣妾自然視之為手足姊妹,臣妾比任何人都要懂得宮規,也比任何人都希望後宮和樂。皇上,您以為臣妾會生氣?」文彤輝露出倩笑,怎麼看都是真心誠意。

  「那就好。」

  陽廷煜懸吊的心穩當了,有個如此識大體的皇后,也許好處就在這兒吧!最初還怨她過於正經,心胸坦蕩得令人慚愧,一點也不懂得慎怨吃醋,這個當兒,他卻既感激又滿意。當初他會選中她為後,不就是為了她這個長處?還怨什麼呢?陽廷煜撫著愛後的秀髮。再次擁她人懷。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朕向你保證,你一定是第一個知道!」

  要是真有這麼一天,他絕不讓傳言傷了愛後,他會先告訴她,取得她的諒解。至於那名替代她的女子,他則會讓她清楚自己的地位,她永遠也不能取代他對愛後的夫妻之情。這是他尊重文彤輝的方式。

  縮於陽廷煜溫暖的懷中,卻凍得文彤輝渾身寒意,心頭冷凝欲裂。

  這是什麼意思?這……代表了即將會發生些什麼?

  皇上到底怎麼了?

  這一次,陽廷煜依舊沒有碰她,只安分地擁她入眠。相敬如賓的帝后,製造著同床異夢的恩愛假像,後宮猶是太平。

  「娘娘,送到風將軍那兒好嗎?」嬌采有些擔心。

  「風將軍是朝中唯一年過三十又尚未成家的,素行嚴謹,操守良好,是最合適的人選。」文彤輝推開了窗,迎面吹入窗內的微風,吹得全身舒暢,她滿意地閉上眼睛。

  「可是,傳聞風將軍對女人不感興趣,脾氣又暴躁……幾個波斯女人送過去,他會善待她們嗎?」嬌采仍是擔心。

  「你別盡信些傳言。」文彤輝睜開眼:「風將軍為人正直,對朝廷又盡忠,多次征戰,功勳顯赫,皇上老愁不知該賞些什麼,四名波斯女子送過去正好。」

  「娘娘,不少王公貴族,還悄悄派人捎信來問這四名女子的去處,就連像王爺和右丞相,一聽說娘娘要將她們賞給有功臣子,紛紛毛遂自薦。娘娘不怕順了姑情拂嫂意,何不公平分配,分開來賞?」

  「不!棣王爺年過六十,孫子都成群了,右丞相家裡妻妾數十,還有那些個大臣……沒一個合適。」

  一想到些聞風而來的信函,文彤輝嘴角浮出冷笑。

  男人!哼!

  文彤輝相當欣賞性情開朗、處世融洽的柯玲,想必她們幾人在異國也不願分開,就安排她們伺候同一個人。只是,若送到些妻妾成群的臣子家去,少不了要被欺負,和待在後宮也沒有兩樣,不如賞給未婚的臣子,也許她們當中某一個,還有機會成為正妻;這是文彤輝為她們做的一點小小打算。

  「就只好希望風將軍會善待她們了。」嬌采道。

  文彤輝瞄她一眼:「你這麼擔心,乾脆把你也送過去,替她們四個助陣幫腔,有本宮當你的靠山,想必風將軍也不敢欺負你,你說好不好?」

  「呃……娘娘……就算是奴婢多嘴,娘娘別開奴婢玩笑了。」嬌采乾脆閉上嘴巴。

  她可不敢接近個冷得跟冰一樣的風將軍,波斯女子跟了他會有什麼下場,她才懶得計較!

  文彤輝淡然笑了。

  愛?風將軍……會愛她們嗎?應該會吧!這是皇后的命令,他起碼也會善待她們吧?打探過朝中所有臣子的家庭狀況才決定出的人選,但願不會有錯。為她們操心這麼多也算仁至義盡了,她盡力到此,就此定案吧!

  「算算日子,皇上登泰山祭祀也該回京了吧?」文彤輝又閉上了眼睛,呼吸一口風的涼意。

  小別,真的是勝新婚吧!不見他的日子,想的全是他的好。是啊!擁有整個後宮的皇上,可遠遠比那些急色的王公大臣要方正許多,比起歷朝歷代沈迷於美色的君主,他更是律己甚嚴。後宮的女人,他愛理不理:送上門的波斯美女,他看也不看,全任憑她處置。她這個皇帝夫君,體貼她這個皇后妻子,說來夠多了,夠多了……

  但是,總得少了些什麼……

  到底是少了什麼?

  這是思念嗎?結結嫡四年以來,未曾分別這麼久過。她可以永遠不與他同床,一個月不見,卻難敵思念的猛浪。她甚至懷念起他胸膛的溫柔了,思念他輕撫她秀髮的手,環抱著她的有力臂膀,前所未有的思念著……

  就連一慣排拒的擁抱,也一併成了甘泉般甜美的思念……

  她一定是害相思了!

  思念的人兒,一個月來,可曾想過她?像她想他一樣想她?

  東行泰山祭祀回來的皇帝陽廷煜,帶回了一名民家女子。

  後宮嘩然,文彤輝愕然,陽廷煜處之泰然。

  怎麼個處之泰然法?連個封號都沒給,就差她先住進金雀宮!能有座宮院作為賞賜的,皇后就別提了,唯有近日剛得寵的方萱梅,但她可也是受封昭儀後,才獨個住進碧淵宮啊!而這名民家女,聽說皇上極為寵愛,賞賜她賞得好不大力,他是皇帝啊!

  後宮又是如何嘩然?除了文彤輝的鸞和宮,求見人數每日以數十計外,方萱梅的碧淵宮,門檻也快被踏穿了,但是,這兩位後宮當寵兒,比之所有不管有分兒的、沒分兒的,全急得像熱鍋螞蟻的宮妃們,都要冷靜且無動於衷。

  方萱梅心已死。

  皇上寵幸誰,她都不願插手,也無權置喙。她甚至不願相信,皇上真的寵愛那名民家女,說不定又是鏡花水月,她殘酷地想像那名民家女,夜裡打掃金龍殿的垂淚模樣。

  哦!別怪她幸災樂禍……受了那樣冷漠的對待,不能期待她純真善良如往昔。

  好吧!就算皇上是真的寵愛那名民家女,那也罷了,她方萱梅從未得過皇上的寵愛,算不得失寵,無所謂。

  在碧淵宮內,這一與世隔絕的天地裡,方萱梅不願再被俗世情愛所動。

  文彤輝則在愕然間等待。

  等待皇上來向她說個明白。一個月前,他曾在夜裡說過,如果真有這麼一天,她一定是第一個知道,孰料這一天來得意外的快,她卻是從侍女、宮妃、太監口中得知!

  從陽廷煜祭祀回來起,全後宮的人都來告訴她了,唯有他一句話都沒說!

  果真如了她的預料,事情發生了,來得既快又狠,文彤輝甚至連問問陽廷煜的機會都沒有,因為自他回來後,壓根沒有踏入過鸞和宮一步。

  第三天!今天是第三天!

  秋高氣爽,文彤輝過得像寒冬。她可以不過問陽廷煜和這名女子的相識經過,封妃她甚至可以代為安排,但是,他親口承諾的,他會告訴她,他會讓她第一個知道……

  他食言了!

  記得他還說,那名女子不會影響她的地位,是否,連這個諾言也不可信了?

  現在正是早朝時刻,陽廷煜回來後的第三天早朝,他正忙著國家大事。

  「聽說金雀宮內的人,不准與外人來往,金雀宮外的人,也不准隨意進去,這是怎麼回事?」鸞和官,鳳禧殿上,文彤輝問了女史樓霜霞。

  「可能是……皇上不願那名女子受到打擾吧!」樓霜霞在愕然中答道。

  「哦?保護得可真周到。」文彤輝勾起嘴角。

  這位民家女還真有本事,皇皇上從未這麼緊張過任何一名女子,也許,她碰上了前所未有的強敵了。

  聽出了皇后娘娘口中的酸意,一旁另一名女史朱季燕試探道:「娘娘,金雀宮的這名女子,難道尚未拜見過娘娘?」

  皇上嚴禁外人出人金雀宮,難道連這名女子也受了限制?聽說這名女子的容貌及姓名來歷,無人得知,但是,連娘娘也沒見過?這未免太……

  是皇上不准娘娘見她?還是她不肯來拜見娘娘?

  不論是哪個原因,都夠教人咋舌,難道皇上就要偏寵她了?朱季燕流著冷汗,彷彿親眼見到先皇后宮風暴重演。

  「沒有。本宮沒見過,也許該找個時間見見。」文彤輝轉而皺眉考慮:「皇上也真是的,有了新人,淨想著疼她,賜了金雀宮,偏偏又忘了封妃銜,也不怕委屈了她。」

  樓霜霞和朱季燕悄悄對視,眼裡錯雜著意外。娘娘竟然還為她說話?

  文彤輝又道:「或者,本宮該去見見她,同她談談,也好為她向皇上討個封誥,你們說可好?」

  「是!這是應當的。」兩名女史應答。

  應當的?或許以前她們還會相信文皇后的大公無私,但是現在可有些動搖了!直到方纔,她們仍然為著娘娘替宮妃請願而讚歎,但是,任何人不准踏入金雀宮的禁令,娘娘似乎不願遵守……

  也許該往好的方向去想。娘娘是後宮女主,應當不受這個限制的,皇上應當不會生氣,但願如此。

  否則,後宮將會有一場風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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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娘娘?」

  金雀宮外,侍衛為了要不要阻止文彤輝入內而猶豫著。

  「任何人不准進入金雀宮?難道包括本宮?」文彤輝冷然。

  「皇后娘娘請!」兩名侍衛低著頭,分別向兩旁側身。往昔對皇后娘娘的敬愛,與皇上偏寵娘娘的慣例,讓兩名侍衛當下決定——娘娘應該不受限制。

  「娘娘?」

  迎面而來的眾位宮女驚愕於文彤輝的到來,拜見之間遲疑了會見。

  文彤輝無心理會這些繁文細節。

  「金雀宮的主人何在?本宮該如何稱呼?」文彤輝左右對比著,似是看人,又像在打量金雀宮的擺設。

  「娘娘,何姑娘正在內室,奴婢這就去通報。」一名侍女慌忙領命而去。

  畢竟是正宮娘娘,文皇后得罪不得,不論金雀宮的女主人多麼得寵,後宮倫常就是如此。

  文彤輝從容坐下,隨意梭巡著大殿。金雀宮是先皇極為寵愛的紀貴妃生前居所,皇上賜這位「何姑娘」住金雀官,是否就昭告了她的地位?

  半晌,一名身著布衣、秀麗素顏的女子從內室而出。

  「民女何敘君,叩見皇后娘娘。」她的聲音清脆如風鈴。

  文彤輝剎間難以適應。民女?哦!想來她尚未受封,所以不自稱臣妾,也對。

  「平身。」

  「謝娘娘。」

  見她緩身而起,文彤輝打量了她低垂的臉孔。雖然看不清整張臉,方纔這一看,依稀是個清秀模樣,連脂粉也未施,而身上穿的並非禮服,頭上連釵都沒有,她真的受皇上的寵?

  雖然這個模樣來見皇后有些失禮,但文彤輝好奇得不予計較。

  「你叫何敘君?」她不禁為了這個名字而感歎。

  「是的。

  「敘君,敘君,與君相敘?看來,自你出生起,已經註定要是皇上的人了。」文彤輝微笑。

  敘君?比起她的「彤輝」兩字,要更適合做為皇后的名字。她的父親當初也不過期望她當個女史罷了,而何敘君的父親……野心可不小。

  「字是敘君,但意非如此。」何叔君淡然道。

  「但依今日的情況看來,令尊相當有遠見。」文彤輝笑著。

  「名字並非家父所取,是家母。」何敘君簡潔地解釋。

  「喔?令堂也是風雅之人。」文彤輝展眉:「抬起頭來說話。」

  「是」

  何敘君的姿態既不像方萱梅般謙卑,更不若戚清等諂媚,也不似年蓉一樣儀節完美而得體,她的宮廷禮節甚至糟透了,但是奇怪,文彤輝不認為有什麼不對,雖是民女,她的言行舉止相當自然且惹人好感,教她無從挑剔起。

  文彤輝仔細端詳她的容貌。清秀有餘,艷麗不足,膚色蒼白,身子骨甚至清瘦了些,這樣的容顏體態在後宮並不算突出,皇上……是看上她哪一點?

  「你入主金雀官,皇上卻沒賜予你封號,本宮倒替你不平了。再看看你這一身,本宮幾乎懷疑,皇上虧待了你。」文彤輝暗示著。

  要討賞就趁現在吧!如果她懂得進退,就該知道這一刻,她這個皇后決定了她何敘君的前途,她想得到些什麼,也必須先經她這個皇后的承認。

  戴著和善面具的文彤輝,心裡藏的是誇讚權勢的傲然。

  「不!娘娘。皇上並未虧待民女,是民女無意受封。」何敘君突然撲通一聲跪地,用力磕頭哀求;「求娘娘成全,放民女出宮!」

  原以為何敘君會開口討賞的文彤輝,從傲然中醒來。她錯愕地看著地上的何敘君;「你說什麼?放你出宮?」

  「是的,娘娘!民女不想入宮,民女在家鄉已有未婚夫,但是皇上強擄了民女,求娘娘伸手救民女一把,放民女出宮吧!」何敘君繼續磕頭。

  就算原先想耀武揚威,此刻文彤輝也被這驟轉而下的局面給怔住了。她當機立斷遣出所有侍女,只留下嬌采一人。

  「強擄……這麼說皇上可是大不敬。」文彤輝玩味著。

  「娘娘恕罪。民女一時心急,口不擇言,請娘娘恕罪。」何敘君的口氣果真平穩了些。

  怎麼可能?皇上強擄民女?皇上何須強擄,天下女子可為他所有。但更奇怪的是,這何敘君竟然無意入宮?英挺出世的皇上……也有吸引不了的女子?

  最奇怪的是,文彤輝竟為這個可能而覺得好笑。

  「把話說清楚。」她命令著。

  何敘君聽令,開始敘述著她與陽廷煜相遇的經過。皇上東巡祭祀回程,在幽州崎嶺縣通上她,一見傾心。她何家上有一名老母,下有三名妹妹,家中生計全靠她,所以她不能離開家,但陽廷煜竟然為了要她安心進宮,賞了她全家千兩黃金,並賜住華宅,還特別差縣令好生照顧何家人,然後便要接她入宮,她只好求助於文彤輝,放她一馬。

  「皇上難道不知你已婚配?」文彤輝詫異地問。皇上何時變得如此昏庸而霸道?

  「民女沒說。因為……民女與他……僅是私訂終身,口頭相約,並未正式有媒妁見證。要不是事情緊急,民女也不敢告知皇后娘娘。」何敘君清瘦白皙的臉孔泛了一抹嫣紅。

  這的確不怎麼光彩。如此,皇上並不算奪人未婚妻了,道義上,文彤輝鬆了口氣。「怎麼……你與他,可有私情?」她又問。何敘君為這露骨問話嚇了一跳。

  「如果有,皇上就奈何不了你了。」文彤輝出狡獪的笑。

  「沒有……」何敘君在羞赧間似乎也有些後悔。如果有就好了!

  「那麼……你與皇上……」文彤輝的笑容不見了。

  「沒有!娘娘,皇上並未碰過民女!」何敘君的反應有些激烈。

  文彤輝在不自覺中鬆了口氣。是陽廷煜守禮,還是何敘君抵死不從?可能都有吧!但文彤輝相信後者居多。以前,陽廷煜甚少親近女色時,她可以相信他是個守禮的君子,但是,做出這等強擄民女之事,她對他的信任便打了折。

  「那麼還有救。」

  「謝娘娘成全!」何敘君一聽說皇后肯幫忙,首度露出笑容。

  「你確定要出宮?真的不願待在皇上身邊?」文彤輝鄭重問道。

  「是的。民女只求平靜過一生,不敢妄想榮華富貴。且早已有了心上人,所以無論是誰,都不能讓民女改變初衷,民女只能敬謝皇上厚愛!」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你……連皇上都看不上?」文彤輝好奇地問。

  「他與民女是青梅竹馬,相戀多年,感情已深,所以,不是民女看不上皇上。他其實遠遠不如皇上,只是民女心意已決,難以動搖了。」何敘君娓娓道來。

  文彤輝自座椅上起身,來回踱著步。

  這事有點兒棘手。情理上,她該幫著何敘君,於道義上,她不想皇上背負奪人所愛的惡名,也不願壞人姻緣:於私心,她也很樂見她離開皇上,何敘君要是留下,她有預感,她與皇上之間恐怕再也回不到互信的過去,無論陽廷煜怎麼向她保證都一樣。

  她再也難以相信他了。

  承認她也是個善妒的女人吧!唐詩詠得再熟都一樣,她是個善妒的皇后!以前她能大公無私地為皇上選美人,那是因為皇上對美人沒有興趟,真要出現了個如方萱梅的女子,她已經小小有些介意了,再多一個似是空前的何敘君,她真不知會妒到什麼樣的程度。

  「你位未婚夫人目前在哪兒?他可知道這件事?」文彤輝隨口問。

  「他並不知道民女如今身在宮廷。他是個讀書人,目前人正在京城,準備應試,他承諾過,若是有了功名,便立刻上何家提親。」何敘君低著頭,隱約可見臉頰上的紅潮。

  「他叫什麼名字?」

  「傅謙。太傅之傅,謙虛之謙。」說到她的未婚夫,何敘君的聲音格外柔婉。

  傅謙,她會記住這個名字。文彤輝笑道;。

  「伴在皇上的身邊,會比伴在這個何公子身邊差嗎?要是這位傅公子落第,你豈不就空等了?還是你打算等到他下回應試?再等三年?」她試著哄誘:「想想看,一旦成了皇上的人,封妃封嬪,說多風光就多風光,入了後宮有什麼不好?」就像她,站在後宮的頂端,與皇上共有天下,呼風喚雨,死亦無憾。

  何敘君低垂著的頭抬了起來。「娘娘,真心愛著皇上嗎?」

  「呃?」又是愛?

  「娘娘如果真的愛過一個男人,就會知道,無論那個男人是什麼身份,什麼外貌,販夫走卒還是王公貴族,一文不名還是聲名顯赫,都是一樣的。」何敘君抬頭仰望那張端麗容顏道。。

  是她這個皇后過於呆板,還是世風變了?如今連民間良家婦女也講愛?

  碰了個軟釘子,文彤輝也不生氣,反笑道:「但是,你的末婚夫似乎和你不同理念吧!否則,他也不會上京求取功名了,是不是?」

  她居高臨下,愉悅地看到跪地的何敘君臉色大變。

  文彤輝笑吟吟俯看她;「如果,本宮小小助這位傅公子一臂之力,他金榜題名,甚至飛黃騰達,到時候,各世家貴冑搶著招他為婿,甚至皇上,他也有好幾名待字閨中的皇妹公主……你認為,到那時,你的傅公子還會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嗎?」

  不要!千萬不要!何敘君隨著文彤輝的言辭而顫抖。

  擅長玩弄權術的文彤輝,在一名民家女的面前,露出了外人不得見的猙獰面目,這算何敘君之幸或不幸?

  「如果他不是這麼出色的話,你就不必擔心了。」文彤輝假意安慰著她。

  何敘君的臉色更加灰敗。

  「看來,他應該是個不錯的男人了?瞧你緊張的。」文彤輝瞧得津津有味。

  「娘娘,求娘娘放了他一馬,也放了民女一馬吧!」何敘君的眼淚隨之撲簌地掉下,又磕了個響頭。

  文彤輝斂去笑容,「原來你不相信他?」

  「並非民女不相信他,而是……人性如此,貪慕榮華富貴,他要是見異思遷,也不是沒有可能。」還是非常有可能!傅謙是個權力慾望相當強的男人,文皇后料中了。

  「倒也不一定。像你,就對榮華富貴不怎麼有興趣,也許,你該相信他。」這回,文彤輝倒是真心想安慰她了。

  何敘君搖搖頭:「民女自幼淡泊,生活艱苦,但是樂在其中,所以不慕名利。民女沒有嘗過名利滋味,不懂名利好處,不敢說自己淡泊名利,只能說自己沒有這個福氣。然而,誰也難保民女有朝一日,如果作了狀元夫人,甚至……」她看了看文彤輝溫婉的鼓勵臉色,決定照實說;「甚至後妃,不會像娘娘一樣,也樂在其中……」

  文彤輝怔住了。

  「娘娘恕罪,恕民女直言,有口無心。」何敘君低著頭,膝蓋因跪著許久而酸疼。話一完,她也開始後悔了。

  「你膽子可不小……」文彤輝在震驚中喃喃道。

  從來沒有人敢當著皇后的面,說她對名利樂在其中!她要是發火,拿下何敘君的腦袋都有可能!好一個何敘君!

  何敘君挺直跪姿,直挺挺向文彤輝磕著頭。「請皇后娘娘原諒民女,民女不知分寸胡言亂語,若有得罪娘娘之處,還請娘娘恕罪!」

  文彤輝望著她卑微乞憐模樣,震怒消了下來,憐惜取而代之。

  「罷了!恕你無罪。你起來,坐下吧!」她朝她揮手示意。「如果你這也算胡言亂語,滿朝文武說的話就全成了諂媚屁話了!」

  她間接承認了何敘君口中的自己。

  何敘君得到開釋,欣喜之餘,又聽了皇后娘娘口出穢言;只楞在兒,忘了坐下,還得要文彤輝催促她才有了動作。

  「既然不是與君王相敘,敘君,敘的又是誰呢?」文彤輝轉回早先這個話題。

  此話一出,就代表了皇后願助她脫離後宮和皇上,何敘君喜道:「有緣人,但偏不是皇上。何敘君,何必敘君王!」

  「哈哈哈——好一個何必敘君王!」文彤輝大樂。此女言語有趣,聰慧又有膽識,皇上……是看上她這一點吧?

  「就憑這句話,本宮就承天意教你不必敘君王,本宮會想法子讓你安然出宮。至於你的姻緣,就順其自然吧!本宮也不會特意去提拔傅謙,話說回來,他要是沒本事,本宮也無權令他金榜題名:就算他榮登金榜,本宮也會視而不見,就看他對你有多少真心了,你好自為之。」文彤輝深深地看著她。

  「謝娘娘大恩大德。」何敘君再度拜倒。

  「有緣人,也可以包括本宮吧?」文彤輝讓她起身。

  「娘娘不棄,這是民女的福氣。」能認得這個有氣質的皇后,也是一樁奇緣。

  文彤輝脫下左手腕上的紫玉鐲,遞給她;「這你拿著,有什麼困難,可以托人拿著來見本宮,本宮能力所及,都會為你做到。」

  「娘娘,這太貴重了……」何敘君推託著。

  文彤輝硬塞進她的懷裡:「一生中,能有幾個知交?能有幾次暢談?遇著你,本宮高興,我——挺喜歡你,算是我一點心意,只可惜你這一走,咱們註定不能再相見了,你要多保重。」她連自稱都改了。

  何敘君喜極而泣,點點頭:「娘娘保重。」

  「保重。我也很想嘗嘗——怕的滋味,能怕也是種福氣。只可惜,這輩子這頂後冠壓著我,是不可能了……」文彤輝笑得有些感傷,旋即斂色道:「等會兒你換上宮女的衣服,跟著本宮出去,在皇上沒發現之前趕緊出宮,本宮會安排人接應。嬌采,你去和何姑娘對換衣服,快!」

  「皇上那裡……」何敘君猶豫著。

  「自有本宮擔待。本官得寵可不是空穴來風。快去換衣服!」

  是嗎?文彤輝自問。但即使得寵,這個責任她還是要擔待的,她不想讓何敘君操心。

  何敘君點頭,嬌采也應聲,兩人一同入內換衣。文彤輝怔怔看著何叔君的背影,不知該鬆口氣還是惋惜。

  鬆了口氣是因為,何敘君若入宮為妃為嬪,難保不會成為弄權的能手。她夠聰明,皇上也寵她,歲月的淬煉會助她更加圓融高段,就像她文彤輝:何敘君將來若要威脅到她的皇后地位,也不是沒有可能。皇上,已經不能信了……文彤輝眼裡有淚。

  惋惜的是,何敘君有可能成為她的好友,深宮內唯一的朋友……。也罷!萬一留她在宮裡,要是有朝一日……,爭寵間,免不了朋友變成了敵人,這種仇恨,恐怕更難以估量。

  放她走,還是好的。

  天黑之前,何敘君安全地送出宮去。就在當晚就寢之前,人們便口耳相傳,傳遍整個後宮,都說文皇后放逐了金雀宮內的民家女,趕她出宮。

  原來皇后娘娘也是會嫉妒的,人們恍然大悟。

  文彤輝連出面澄清的機會都沒有,也來不及,陽廷煜便聞風而來。

  「臣妾參見皇上。」文彤輝生硬地行禮,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

  可悲吧?皇上出宮一個多月,回宮一二天沒想過來看看她,這回上門,竟是為了別的女子!若是在往日,她會很樂見他將注意力轉移至別的女人身上,然而事情真正發生時,才感到全然不是麼回事。

  陽廷煜默不作聲地看著她許久。

  「皇上,今夜您並未召臣妾服侍,怎麼來了?」文彤輝的語氣淡然而客氣。

  明明以往就算沒有這道多餘的手序,他依舊會踏著月色而來,摟著她伴她入眠,然而這些共有的旖旎回憶,都在這一瞬間被她的冷淡否定了。

  陽廷煜心中複雜的滋味不下於她。

  是有些心虛吧!所以直到現在才來面對她。君無戲言,給予她的承諾,這麼快便食言了,該理虧的是他,該慚愧的也是他,但是,失去了何敘君,憤怒與失落教他不想輕易放過他的愛後。

  「禦妻,聯是虧待了你,沒有告訴你這回事。」陽廷煜的聲音聽來也平板的陌生,「但是,何敘君的事情,朕並沒有賦予你處置的權力。」他的眼,冷淡中帶有一絲陰騖。

  「沒來得及通知皇上,臣妾知錯。」文彤輝低下頭,「雖說天下女子盡可為皇上所有,但何敘君已有心上人,已和對方互許終身,皇上自該有成人之美,豈可橫刀奪愛?」她為自己辯護。

  「何敘君已和人互許終身?她為什麼沒告訴朕?」陽廷煜厲聲問。怒氣終於壓抑不住。

  文彤輝緩著氣息道;「因為是私訂終身,說出來不太光彩,就連臣妾也是逼問了許久才問出來。」

  「哦?她為了出宮,連這等謊話都說得出來?」陽廷煜冷笑。何敘君不願人宮,自稱是淡泊名利,他相信,初見面對她便是這個印象,若說有心上人……

  「臣妾相信她沒說謊。」文彤輝也為何敘君辯護。

  「膚也相信她沒說謊,說謊的是你!」陽廷煜指著她,厲聲控訴。

  他對何敘君的迷戀來得突然,熱辣而狂猛,教從未嘗過情愛滋味的君王陽廷煜,終於也神魂顛倒,一直認為今生非要此女伴他不可,於是動用了皇帝的權勢迫她入宮,打算花一輩子的時間,說服她也愛上他。

  基於君王高高在上的自尊,他下意識不願相信,何敘君拒絕他是為了心上人,他寧願相信她淡泊清高的美德:他不信自己不如人。

  所以他懷疑文彤輝說謊。

  「皇上今年二十有五吧?」算是個極為年輕便登基的帝王。文彤輝喃喃自語,意識有些渾沌。

  「又如何?」陽廷煜沒好氣道。

  「臣妾還以為,皇上老眼昏花的日子已經提早到來了。」文彤輝笑得虛弱。

  原來男人要變心,根本不必管年齡。他說過難保有朝一日,他會因為老眼昏花而沈迷於美色,而這一日果真到來了,還提早許多呢!

  陽廷煜劍眉一豎,甩袖低吼著;「你好大膽子,這麼說朕?就算你是皇后,也未免太不規矩!」

  「這位何敘君的膽子可也不小。她還說臣妾沉迷名利,樂在其中呢!」膽子大的可也不只她一個,偏偏有人如此得寵,文彤輝諷刺地想。

  陽廷煜怔怔看著她掀底,沒有太多驚愕,這他早就知道。文彤輝是個弄權能手,更是治世能人,後宮這個小小舞臺還委屈了她。但是,他擔心的是,她嘴角那嘲諷的笑,可代表了……何敘君曾對她出言不遜,所以她給了她苦頭吃?

  「你是沈迷名利。但是無所謂,朕著重你的才能才選你為後。但這並不代表你可以插手所有事情,你該先問問朕的意思!禦妻,聯對你很失望,朕以為你是真的識大體。」

  「後宮多的是美人,皇上何苦為難一個心有所屬又無意入宮的平民女子?」文彤輝勸得無力了。

  「這不一樣!後宮的美人朕全沒興趣,只有她!」陽廷煜吼著,突然瞪眼道:「你以為錯失她,這麼容易補償?後宮的女人這麼容易取代她?不是吧!你是為了後宮女子影響不了你的地位才敢這麼建言!你是為了你的後位著想!你怕何敘君?」

  不管怕不怕,看來她以前在想些什麼,他全都知道!弄權高手文彤輝啊,哪比得上他這個掌握天下的皇帝?她酸澀地想。

  陽廷輝繼續著他的話:「其實何敘君不會影響你的地位,不會是你的對手,她太善良純真,更何況朕頂多也只封她為妃,依然保你當你的皇后,這一點朕也告訴過你。你。何苦欺騙朕,難為朕,讓朕錯失一個深愛的女人?」

  深愛的女人……

  文彤輝只覺得她的世界風乾成荒漠,什麼都不重要了。

  原來,最重要的——真的是愛!柯玲說過,何敘君也說過,現在連皇上都說了,還能不重要嗎?

  男人對女人真的有愛,而且存在於對正妻以外的女人間?好狠、好殘酷的事實啊!他用現實的例子教訓她相信這世間真有愛的存在!

  她相信世間有愛,因為他!但她註定今生得不到愛,也因為他!

  她難為他嗎?她騙他嗎?隨便吧!他要怎麼說就怎麼說。

  好勝的文彤輝,這回一點也沒有分辯的意願,而陽廷煜也為了她的默認,更加認為文彤輝送走何敘君是為了她自己。

  好自私的女人!陽廷煜拂袖而去。

  愛來得如此之快,快得他幾乎招架不住,所以,凡擋他者,都不應該!

  他失去了判別是非的理智。

  而她,什麼都失去了……

  文彤輝屈身恭送皇上離去,忘了起身,就這樣一直維持同樣的姿勢,直到無力跌坐在地……至天明。

  東巡過後的皇上,聽說不曾臨過鸞和宮探視文皇后,反倒派人四處搜尋這名自金雀宮脫逃的民家女,所以後宮盛傳——文皇后失寵了!

  文彤輝一笑置之。

  宮妃們上鸞和宮巴結的人數也逐漸變少,少數上門的也全吃了閉門羹,所以傳聞文皇后心情奇差,不願見人

  也有好奇的宮妃,想造訪碧淵宮探問方昭儀的看法,方萱梅同樣一概不見,所以傳聞她也對何敘君的事件極度不滿,不滿皇上新寵別的女人。

  文皇后、方昭儀,都正在氣頭上哩!

  後宮議論紛紛,氣氛詭異,就像今天的天氣。

  禦花園裡,天色有些陰沈,幸虧風不大,否則還真是傷了賞花的雅興。文彤輝遠遠遣開侍衛和太監,與嬌采獨自在園裡晃蕩,在枝葉花叢間穿梭。

  「娘娘為什麼任憑他們胡言亂語,難道娘娘不覺得傳言過於無稽,該出面澄清嗎?」嬌采抱不平道。

  「傳言?什麼傳言?本宮先寵的傳言?」文彤輝眼皮也不抬,順手摘了朵蘭花,嗅了嗅。

  「……是啊!娘娘,您該出面的,甚至請皇上出面!」嬌采義憤填膺。

  「他們說得沒錯啊!本宮是失寵了,但並不代表玩完了,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呢!」文彤輝帶過。

  她不能浪費太多的精神去感傷,她必須穩穩坐著這個位子,盡全力保住自己的地位。失去了後位,她大概什麼都沒有了,至於其他一籮筐愛恨情仇,就算了吧!她沒興趣玩。

  「娘娘說得對!該讓後宮那些女人瞧瞧,誰才是當家的主子!」嬌采握緊拳頭。

  文彤輝抬頭看看她:「你今天是怎麼了?比本宮還在乎這些?」

  嬌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對誰是主子這麼在意,不如也賞你個女官、才人做做,也許有朝一日你也能爬到頂,做個主子。」文彤輝看著她。

  「不!娘娘。」嬌采慌忙拒絕。「奴婢沒這個福分,奴婢只想和何姑娘一樣,守著一個平凡男人,奴婢沒能耐做什麼主子,但是娘娘不一樣!娘娘天生就該是呼風喚雨的主子,奴婢心甘情願伺候娘娘。」

  金雀宮中會過何叔君後,嬌采首度見識了文彤輝手段,本不敢想像憑自己這點微末道行,哪能和皇后娘娘爭寵?而何敘君的話也深深打動了嬌采。

  名利的魔力,誰也不敢誇說自己有能耐抵擋,不想身陷泥沼的話,還是安分當個平凡人就好。

  「天生?誰是天生的主子?還不都是造就出來的!」文彤輝拋去身份的桎梏,仔細觀察嬌采這個人,不以侍女的角度。

  難說若嬌采投胎她左丞相家,不會成為第二個她,翌日取她而代之,成為第二個皇后,其實她文彤輝——只勝在會投胎而已!

  「娘娘,您的頭髮?」嬌採出聲提醒。

  一絡髮絲勾著了小樹枝,連帶拉扯頭上的後冠歪斜一邊。文彤輝試著扯斷樹枝,成功是成功了,後冠也落了他,梳得端整的頭髮也散落下來,披瀉了兩肩。

  嬌采彎腰拾起後冠,「娘娘,請即刻回寢宮去,讓奴婢重新幫您梳頭吧!」

  文彤輝怔怔望著她手裡的後冠。「不必了,你先拿回去放吧!等會兒再回來伺候著,正好本宮一個人靜一靜。」

  「是。」嬌采領命而去。

  落地的後冠?可意味了什麼?文彤輝突然興起厭煩感。既然戴不住,不戴也好,頭上挺輕鬆的,還好這兒沒人,沒人見著她這副失禮的模樣。

  原來不戴那頂後冠,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退一步想,原來也不是什麼難事!文彤輝笑了,自得其樂地找了亭子坐下。

  沈迷於自嘲間不知多久,一聲枝葉聲凍結住她嘴角的笑容。

  風聲!風沒麼大!

  「什麼人?誰在那裡鬼鬼祟祟的?出來!」她嚴聲喝問。侍衛被她遣開,不准靠近這兒一步,又是誰呢!

  「打擾了,真是抱歉!」

  樹叢之後,一名身著端正朝服的年輕男子跨步而出。禦花園裡的路徑像迷宮一樣複雜,他正要前往紫宸殿晉見皇上,不巧迷了路,無意間在此見到一名天仙般的女子,他驚艷之餘,步伐便停了下來,不自覺躲在一旁偷偷瞧著美人張眉目如畫的面孔。

  好個美人!

  她的面容如玉,氣質高雅,散著的秀髮有些淩亂,纖指間還捏了朵清麗蘭花,為她的纖纖玉指更添麗色。他猜測她年紀約莫十六、七歲,在這深宮內院,不知是何身份?總之絕不是宮女!

  「你是何人?難道不知禦花園是不能亂闖的?」文彤輝冷冷質問。

  男子俊秀儒雅的面孔浮出不安。他躬身一揖道:「在下傅謙,是新登科的狀元,正要前在紫宸殿晉見皇上,誤入此地,還清……海涵。」不知文彤輝的身份,他也不知該如何稱呼。

  「傅謙?狀元?」文彤輝一凜。這個名字像是何敘君的心上人,他高中狀元了?為了確定,她問道:「你是哪裡人氏?」

  文彤輝的問話,令傅謙心頭一振。是否狀元的頭銜令美人刮目相看?

  意識到美人正細細打量他,傅謙忙整一整慌亂的情緒,沈著應對,「在下幽州崎嶺縣人氏。」暗中又瞧了這張如花容顏,他心中再度一動。

  幽州崎嶺縣人?不會錯了,他就是何敘君的心上人。果真是個俊秀的男子,還有本事登科狀元,也難怪何敘君緊張他。

  「紫宸殿打這兒直走,長廊盡頭左轉就到了。」文彤輝指著路徑。曾答應過何敘君,她不會影響傅謙的未來,自然是不與他多攀談的好。

  「多謝指點,呢……姑娘,或許……呢,公主?」傅謙試探地看了她一眼,泛紅的使臉有著期待與不捨。他捨不得就此離去。

  公主?文彤輝眉頭稍稍一皺。

  哦!她懂了。她掉了後冠,散了發,看不出是個婦人,保養得當的容顏和體態,也不像是有兩個孩子的母親,這一直是她相當自豪的:但是她身上穿得雖不是禮服,比平常樸素了點,然而袖口襟邊,少不了繡上雉羽的紋樣,這是屬於皇后的裝飾,他是個狀元,不會這麼不知人事吧?

  豈料傅謙不是不知人事,而是他仰慕之餘,根本忘了注意這些旁枝末節。他的眼裡只有面前的佳人,一個有可能是個公主的美人。

  見文彤輝沒有反駁,傅謙一喜,鬥著膽子追問:「不知公主如何稱呼?下官改日再向公主道謝。」

  文彤輝一愕。對上了他仰慕與傾心的面容,不禁起了反感!

  這傅謙不是已有了未婚妻何叔君嗎?見了她這個「公主」,竟然還如此神魂顛倒?……「公主」配狀元?這傅謙還真會作美夢!

  文彤輝把他的心思摸了個徹底。

  她淡道:「深宮內院,能容你說來就來嗎?」說完又舉手嗅了嗅指間的花,態度極是冷漠。

  傅謙愣住了,心想也對。

  文彤輝提醒他:「傅狀元,既然是去見皇上,最好不要耽擱吧?」

  傅謙從茫然間醒來,再度作揖:「公主說得是,下官這就告退!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文彤輝頭也沒抬,可惜他依依離去的情,她瞄也沒瞄一眼。

  最好是後會無期!

  縱然她對傅謙的印象不好,她更不願見到何敘君傷心,否則,她定要教這不知死活的狀元吃吃苦頭!

  也難怪何敘君怕她以榮華富貴動搖了傅謙。這男人看就是個見異思遷的料,哪處高就往哪處攀,如今當了狀元,何敘君……恐怕有苦頭吃了!

  說過了不干涉,就不干涉吧!何敘君,你好自為之了,何況本宮都自身難保了呢!文彤輝竊笑,笑得苦澀。指間的蘭花在不知不覺間飄落地面,被驟起的風吹得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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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朕二十五登基,已算早了,然而傅賢卿年紀不過少朕兩歲,便已是個堂堂狀元郎,皇朝出了賢卿這樣的青年才俊,朕想不偏心都不行!來!再乾一杯!」

  皇上設宴,座上客唯有一名狀元郎傅謙,可見得皇上對的傅狀元看中程度了。明朝若傳了出去,定教一干懂得趨炎附勢的朝臣們,開始登門巴結攀交情。

  傅謙自然也為錦繡前程而暗喜。

  「皇上年少英明,乃皇朝的福氣,微臣得附驥尾,是微臣的福氣!」

  一席話說得陽廷煜心花怒放。狀元郎的年紀與他相近,觀察此君才華見識也出類拔萃,陽廷煜打心底喜歡這個年少的狀元,今日才召他來飲酒賞花。他好久沒有這樣的好心情了,少不了痛快飲上幾杯。

  最近有太多的不愉快,都和女人有關,不過他不會對任何人承認就是。他是個皇帝,國家大事應該擺第一。

  「咦!傅謙卿還沒娶妻?」

  君臣談天談心,免不了聊聊身家,當陽廷煜發現傅謙仍是個孤家寡人時,不免有些納悶。

  「是的。」傅謙答。

  「怎麼,可有中意的女子?」陽廷煜熱心問道。倘若有,他便要下旨賜婚,賜他看重的這位賢臣,能有個風光婚禮。

  傅謙的腦海裡一瞬間閃過何敘君纖弱的影子,隨即又浮起另一名尊貴的拈花女子,迅速取代了前者。

  他躊躇著默不作聲,開始坐立不安。

  陽廷煜看在眼裡。「那麼是有羅!該早點將婚事辦一辦。有道是先成家後立業,你都已中了狀元,竟然連個妻室都沒有,聯還為賢卿不平哩!」陽廷煜笑問:「是哪家姑娘!說來朕聽聽,朕也好賜婚,當個主婚人啊!」

  傅謙一聽說皇上要賜婚,不禁興起一絲希望。他正愁不知如何接近那位公主,也許,這是個機會。

  「她……微臣僅只見過一面,還不知她芳名為何,只能夢裡想想了!」傅謙的口氣惆悵不已。

  「賢卿還是個癡情人呢!」陽廷煜哈哈笑道:「在何處見過面?也許朕可以幫忙打聽打聽。」想起他的何敘君還不見蹤影,陽廷煜的笑意稍微斂去。

  「微臣日前晉見皇上,途經禦花園時見過一面,從此日思夜夢,無奈……公主不願賜知芳名,全是微臣一人癡心妄想!」

  「公主?」陽廷煜一愣。「你遇上了朕的皇妹?是什麼模樣?」

  「大約十六、七歲,氣韻清新冷凝……」傅謙原本還想多幾句描述詞,忽然意識到,若說得太過詳細,似乎褻瀆了尊貴的公主,便止住不說了。

  「呃……」陽廷煜摸著下巴想,十六、七歲的皇妹有兩個——明熙公主和明蘆公主,但明熙艷麗,明蘆柔婉,都不太像博謙口中的佳人,會是哪一個呢?

  「或許找一天,朕讓明熙公主和明蘆公主和你見見面,也許其中一個便是你的夢中佳人。」對於傅謙直言傾慕公主,陽廷煜欣賞他的膽識之餘,也覺得是椿好姻緣,他樂觀其成。

  「謝皇上!」傅謙大喜過望。

  「來!為朕有機會得個好妹夫而乾杯?」

  「乾杯!」

  君臣為了能結親而更加盡興。直至日落西斜,杯盤狼籍,佳餚也成了殘羹,這才停了杯。

  陽廷煜回往紫宸殿,而傅謙則要出宮去了,同方向並肩而行,君臣談笑風生,熟撚而愉快,因而沒見到迎面來的人馬。

  長廊端的文彤輝乍見皇上,本要轉個方向避開,又覺得這樣太過明顯且不敬,便硬著頭皮迎上前去。在迎上另一人錯愕的視線後,她便後悔了。

  那……是?公主?

  傅謙錯愕一會兒,隨之欣喜不已。皇上已答應賜婚,這麼一碰面,正好說清楚便是這位公主,他即可當現成駙馬,不必再尋尋覓覓了。

  「吾皇萬歲——」

  「皇后娘娘千歲——」

  跟隨著兩方人馬之後的侍衛及宮女太監們,此刻一同行禮。

  「臣妾參見皇上。」文彤輝也屈身行禮,姿態完美無暇。

  「平身。」陽廷煜整個下午的好心情,不能說被破壞,只能說被這份尷尬而打斷了。他和愛後多日不見,有默契地避開彼此,沒料到會在這裡碰面。

  但是既然碰面了,也不能裝作不認識,更何況還有外人在呢!

  「禦妻,朕來介紹,這位是此次科舉榜上的狀元傅謙,這是朕的愛後——文皇后。」對著別人稱呼愛後多次,這是頭一次讓陽廷煜感到心悸。

  乍見意中人的容貌,傅謙還沒來得及注意她頭上的後冠,以及衣袖襟邊上的紋飾和端整宮裝,便硬生生被「皇后娘娘」和「臣妾」的稱謂,扼斷了癡念。

  傅謙從欣喜到錯愕,然後是慌亂與失望,遲疑的時間之久足教人起疑心。終於文彤輝冷冷咳了咳,傅謙這才如夢初醒地行禮拜見皇后。

  「免禮。」文彤輝禮貌地笑著。

  「禦妻,朕剛剛為皇妹找了個乘龍快婿。你說,是明熙公主適合呢;還是明蘆主適合這位傅卿家?」陽廷煜試著找話題。

  文彤輝皺了皺眉。傅謙與「公主」還真有緣分!她暗自冷笑。

  陽廷煜續道;「傅卿家說過,曾在禦花園裡見過朕的皇妹,一見傾心,只是不知是朕哪個皇妹。照傅卿家的描述,依你看,聯有哪個皇妹看起來是氣韻清新冷凝的?」

  這分明是……文彤輝的笑容不見了。傅謙想攀「公主」當駙馬!何敘君怎麼辦?

  「依臣妾看來,兩位公主都不是。」文彤輝冷而犀利的視線,射向垂頭不安的傅謙。

  「那麼是誰?」陽廷煜疑問。

  「不管是誰,臣妾認為,這等負心漢不配當駙馬!」文彤輝愈想愈為何敘君不值。

  「禦妻此話怎講?」陽廷煜作戲般的熱絡也冷卻了。

  文彤輝看著傅謙:「皇王不妨問問他,他在家鄉可有情投意合、進而私訂終身的青梅竹馬的未婚妻?」

  傅謙全身一顫。公主成了皇后己教她氣絕了,皇后竟然連這事都知道?

  「傅卿家?」陽廷煜狐疑一會兒,還是示意他回答。

  「這……」傅謙在榮華富貴與欺君之罪問搖擺。

  文彤輝見他還想賴,怒而進逼:「而這位未婚妻,湊巧就叫做何敘君?」

  「傅謙!」陽廷煜不再和顏悅色,面上罩上寒霜:「可有此事?」

  「這是誤會!」傅謙在慌亂間穩住,「何姑娘與我僅是泛泛之交,她並不是微臣的未婚妻。」

  「好一個泛泛之交。」文彤輝哼道:「何敘君日前親口對本宮說過,她的心上人、青梅竹馬未婚夫傅謙,正在京師應試,只待金榜題名後便要上何家提親,沒想到傅狀元才登科,便要拋棄這未過門的未婚妻?」

  「傅謙,你近日可見過何敘君?朕可以找她來對質。」陽廷煜質問道。

  正好藉口抓回何敘君才是目的吧?文彤輝冷笑:「只怕一對質,駙馬夢就泡湯了,寵妃夢也一併完蛋?」

  到時婚約得證,傅謙被逼娶何敘君,不但做不成附馬,陽廷煜自然也不得到她為妃,除非明君陽廷煜敢強搶臣妻,拿自己的德行名聲開玩笑!文彤輝這句話又酸又辣,同時諷刺兩個男人。

  傅謙知道賴不了顫聲跪下道;「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微臣一時胡徐,微臣知錯了;微臣這就回去提親,並且好好對待敘君,請皇上和皇后娘娘開恩。」

  「你真是何敘君的未婚夫?」陽廷煜的怒火被傅謙的欺瞞挑起。他還是看錯人了!

  「是……」傅謙氣虛道。

  「朕到底是哪個皇妹公主值得你放棄何敘君?」陽廷煜在憤怒之餘十分不解。明熙和明蘆哪裡比得上何敘君?

  傅謙猶豫著不敢答。誰敢在皇上面前說自己傾慕於皇后美色?除非他活得不耐煩了。

  文彤輝心裡一酸。皇上還當所有人都跟他一樣,拿何敘君當寶?她文彤輝在皇上心中,真的比不上何敘君?連傅謙一見了她這個「公主」都神魂顛倒,卻只有皇上並不這麼想。

  說討厭傅謙見異思遷也好,說她為自己不平也罷,文彤輝直言道:

  「還有哪個公主是氣韻清新冷凝比得上臣妾的?」這形容由她自己說來,一點也不像讚美,反而像是質問。

  「你的意思是?」陽廷煜瞇起眼問。

  「是上可以問問傅狀元,他在禦花園裡所遇到的公主!是不是臣妾?」文彤輝瞪著傅謙。

  「是。」也許是害怕到了極點,反正情況也不能再糟,傅謙豁出去了,答話也確定而平穩。

  陽廷煜簡直可以稱得上勃然大怒。

  「傅謙,你連朕的皇后都敢打主意?」何敘君一個也就罷了,連他的愛後也不放過,這傅謙也未免太大膽了!

  「皇上恕罪!微臣並不知道是皇后娘娘,微臣敬稱公主,娘娘並末指正,所以微臣一直誤以為是公主,請皇上明察。」傅謙條理分明地為自己辯駁。

  文彤輝冷哼,不予理會。

  一幕幕傅謙與愛後談笑圖像,映在陽廷煜腦海中。他望著冷漠的文彤輝,開始懷疑愛後不拆穿身份是何居心?她對來路不明的仰慕,一點也不拒絕嗎?

  「你滾出宮去,聯今天不想再看到你!」陽廷煜先弄走傅謙再說。

  直至傅謙的人影匆促遠去,陽廷煜強忍著滿腔怒火,吸了口長長的氣,壓抑著聲音道:「今天,聯會上鸞和宮去,禦妻,你靜等著吧!」他要好好想一想如何算這筆帳。

  「是。」文彤輝生硬地對應,恭送陽廷煜離去。

  腦子停擺了會兒,開始牽扯著脈絡,文彤輝不禁搖起頭。

  何敘君的狀元未婚夫,為了她而傾倒:她的皇帝丈夫,卻為了何敘君瘋狂,男人啊男人,天生具有掠奪性,才對別人的女人特別感興趣吧。

  原本以為何敘君已有末婚夫的事實,可以印證自己送走何敘君的良苦居心,但是很顯然的,皇上根本沒想到這點,他根本不介意她受了冤枉。

  他的心思不曉得落到了何處?

  是在為何敘君真的已名花有主而不甘嗎?

  還是在氣傅謙的無情無義?氣自己有眼無珠?

  不管他在想什麼,都比受了冤枉還教她難受!皇上本不在意她!本——不愛她!沒什麼好說的了……

  鸞和宮中的這夜,是皇上暌違一個多月後,首度正式駕臨的夜。

  陽廷煜與文彤輝終於正面相對。

  幾時禦妻也有這樣的興致,想夜裡放縱一番?下回別忘了提前告知朕一聲,朕一定排除萬難來陪你!

  莫名地,想起陽廷煜這番話,文彤輝心悸了。是在多久前的夜裡?這句寵溺的話,恐怕再也難聽到了吧?

  面對著靜默的陽廷煜,文彤輝忽然想起再難回到的從前,只覺得諷刺。

  「許久不見,禦妻美艷如昔,竟連狀元也能迷得神魂顛倒,聯要重新評估禦妻的能力了。」陽廷煜勾起嘴角,劃破沈默許久的寂靜空氣。

  明嘲暗諷?他對她質問了。文彤輝心想。

  她一時沒去理會傅謙,報上身份,沒料到造成傅謙的誤會,甚至妄想娶她這個「公主」該怪她嗎?

  文彤輝自認無罪。

  「皇上說笑了。傅狀元鬼迷心竅,臣妾為何敘君不平,這才出面指責他。」她的聲音冰冷而生硬。

  陽廷煜靠近了她,一向目不斜視的端正目光,這一刻變得邪魅而危險。

  「用你的美麗來報復?報復傅狀元,還是報復朕?」他伸手撫摸她平滑柔嫩的面頰。

  文彤輝為了這個說法而愣住。

  陽廷煜繼續笑道:「想炒紅你炙手可熱的身價,好向朕耀武揚威、這個主意不錯。」

  「不……」文彤輝忍不住抬頭;「臣妾沒有這個意思!就如同臣妾同情何敘君已有心上人,這才送她出宮一樣,絕不是為了和皇上作對!」

  趁這機會聲明自己的無辜,果真讓陽廷煜緊繃著的眉頭稍微鬆軟了會兒。

  這件事的確是誤會她了,但……

  「你終究讓朕少了個寵妃,該怎麼罰呢?」陽廷煜笑得深不可測,倒了杯酒示意。

  失去何敘君沒關係,他怎麼忘了還有個曾日夜渴慕著的皇后?好久好久沒有親近她了。

  這個當頭,還有心情喝酒?不過文彤輝沒有多話,舉杯就口,喝了個乾淨。「嗯……很好!再來一杯。」陽廷煜笑吟吟地斟酒,半強迫、半哄誘,灌著不貪杯中物的愛後,一杯一杯。

  說不出是柔情?還是疼借支撐著?他壓住了傅謙覬覦愛後的不快,想懲罰他的愛後又不捨,那麼只好……

  「來!過來!」

  陽廷煜命令著,將緩步靠近他的愛後一把拉人懷中,無她的驚呼,強迫她坐在自己腿上,順手又用鐵臂鉗住她的柳腰,教她動彈不得。

  「把嘴張開。」

  陽廷煜說完,自己也灌了口酒,直要向她恐嚇躲開的小嘴湊去。他笑著一把按住她的後腦,教她不安分的小嘴乖乖就範,哺了她一口。

  酒同他的舌,攪弄了她一口甘津,躲也躲不掉。文彤輝閉上眼,本不敢想像對她向來還稱得上有禮的皇上,竟然這麼對她!太過輕褻……狎暱了……

  是否他曾同別的女人也這般親呢過?他和其他宮妃們也是這麼著?……

  這是腦子尚未烈酒侵蝕的思緒。文彤輝在喝了無數杯陽廷煜口中的酒後,意識隨著吮物的唇一同麻軟而混沌,熱浪自身軀內升起,不知是酒闖的禍,還是陽廷煜火熱軀體加的溫?

  她不曾體會過醉酒的滋味,一如她不曾隨著他的體溫而燃燒。

  陌生的熱。

  「皇上…」文彤輝虛軟的呼喚,近乎求饒般,「別這樣……」

  這話不但沒半分制止效用,陽廷煜火上加油,開始伸手撫觸她柔軟的胸脯。

  雙眼半瞇著的文彤輝,隨這動作驚得渾身一顫,眼睛倏地睜開,意識回穩了些,她往後看了看,喘著氣息道:「皇上,您如果要……別在這裡……」

  侍寢是她的責任,逃不掉的,今晚皇上臨幸鸞和宮前,她也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既是侍寢,就該在床上,而不是這樣隨便……

  總之今晚無論她說什麼,陽廷煜均打算反其道而行!

  他笑得邪惡,動手解開她的衣襟,一面又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

  「別叫皇上,叫聯的名字。」他溫柔的哄著,吹著氣,誘使她放鬆戒備。

  才又因酒的力道而昏昏然的文彤輝,朦朧中聽到這句話,反射性在腦海裡搜索著記憶。皇上叫什麼名字?她皺眉努力思索。

  不能怪她遲疑,誰敢直呼皇上名諱?結嫡四載,只喚他過太子和皇上,誰會想到去喚他的名字?她酒醉朦朧間,一時想不起來,也是情有可原。

  陽廷煜原諒了她。

  「聯姓陽名廷煜,彤輝,你該不會連朕的名字都不知道吧?咱們是夫妻呢!」脫口而出的一瞬間,陽廷煜有絲遺憾,夫妻竟陌生到這個地步,錯的是誰呢?

  「廷……廷煜……」她嬌弱地發出聲音。

  又有那麼半刻,陽廷煜的心猛然一動,因著這聲呼喚。

  沒有人這麼叫過他呢!他在滿足間情慾一催動,不再細想其他,便扯開她的衣襟,伸手探索她玲瓏有致的曲線,撫弄著她顫抖如風中秋葉的身軀。

  「皇上……不要在這裡……」文彤輝面色潮紅,心裡一怕,又本能地開口喚他。

  陽廷煜的手停了半晌,為了她又改稱呼而惱怒。

  「我要你叫我名字!叫廷煜!」他命令著,連自己也改了自稱。

  「廷煜……」擋不住升高的體溫與昏眩,她再度閉上眼睛。

  這聲叫喚,讓陽廷煜再度滿意地笑了。他們的距離是如此之近,身軀相貼,這一刻,他討厭朕啊、皇上的,拉遠了他們的親呢,而她迷醉的反應更教他空前欣喜。

  沒見她作嘔的模樣,很好!

  陽廷煜扯下她的後冠,將她的外袍拉至腰間,除去褻衣,讓她一頭秀髮與雪白肌膚相輝映。她坐在他的腿上,赤裸著上半身,原想伸手遮掩胸脯,卻他兩手鉗住雙腕,埋頭入侵她的雙峰之間,教她連遮蔽也不能。

  吮吻著,吸進屬於她獨有的、混合著鈴蘭花香的體味,撫慰了他的嗅覺,卻撩撥得她增加了喘息的速度,更甚者,逸出了一聲她從未發出過的輕吟。

  陽廷煜如獲至寶,同時也為這聲呻吟慾火更炙,加速了他的吮吻,一路由胸脯而下。他扯開她的腰帶,也敞開自己的衣服,不顧她的微弱抗議,在撫弄得她嬌喘連連之後,將她拉近自己,讓她坐人他的腿間,背靠著他的胸膛,就這麼佔有了她。

  文彤輝身軀一顫,承受著自下而來的顛簸振動,愈來愈激烈,熱浪沖擊著她,終於與他一同走至激情的頂端。

  熱浪退潮後,她喘息稍緩,醉意卸去大半,紅潮卻一直腿不下臉龐。她再度試著遮掩自己。

  太羞人了!他怎麼可以……她不該在這裡做這事

  陽廷煜摟住害羞的愛後,察覺她的眼睛一直往後頭瞟,他明瞭了。

  「想到床上去?」他沙啞著聲音輕問。

  她在喘氣間含羞點點頭。離開了床和他交歡,令她覺得不安,更何況她也想睡了,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好吧!就如你的願。明天一早,可別怪我喔!」陽廷煜笑得邪氣。

  怪他?什麼意思?

  橫抱起軟玉溫香般的嬌軀,陽廷煜踢了橫隔在兩人之間未落的衣物,走向他們相擁數度的床,將不明所以的文彤輝輕手放下。一鬆開芙蓉帳,他愉快地跳上床鋪,輕易將愕然的人兒壓了個死緊。

  「你以為這麼容易就打發掉我?時間還長得很呢!在床上就更容易了……」陽廷煜笑得像偷腥的貓,望著他的獵物道。

  即使文彤輝還不曉得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也因他不懷好意的笑,內心湧起一絲莫名的後悔,與不安的期待。

  清晨是在陽廷煜的懷中醒來,而且是一絲不掛地趴在他身上。

  天啊!文彤輝呻吟。

  以往還未如此過,昨夜簡直打破了所有的慣例和禁忌。一想起昨夜,文彤輝的頭開始痛了,不知是宿醉還是後悔。

  她試著離開陽廷煜的胸膛,又擔心吵醒了他,緩緩的挪動間,輕放在她後腰上那只應該無害的手,竟用力地壓制著她,強迫她緊貼回他的身子。

  她又趴回他的身上了。

  「早。」陽廷煜漆黑的眼珠裡,帶著笑意。

  「皇上,請讓臣妾起來……這樣,不合規矩……」文彤輝紅著臉掙紮。

  妻子是不能壓在丈夫之上的,這是床上的規矩。

  「現在才想到這些,太遲了吧?昨晚,還有什麼規矩咱們沒打破?」陽廷煜邪邪笑著她竟然帶著一身規矩上床?皇后作得真徹底啊!這個天下婦道的表率!去她的!

  文彤輝脹紅了臉。即使醉了,大半的意識仍在,她依稀記得昨夜他們什麼都做了,他吻遍了她全身每一寸的肌膚也就算了,還讓她背對著他,讓他從後而入……

  真不像話!這可意味了背叛!她為什麼沒阻止他?文彤輝愈想頭愈疼。

  哦!還有,她的呻吟聲恐怕整個鸞和宮內外的人都聽見了!丟人啊!正經的女人在床上是不會發出聲音的,意味了淫蕩,端莊的淑女哪會覺得這檔子事快樂?她真該死。

  還有像現在,趴在他的身上意味了淩駕丈夫之上,那怎麼行!

  「皇上,不要為難臣妾了,臣妾不想背負悖禮的罪名啊!」文彤輝哀聲求饒。

  陽廷煜一雙烏黑的眼睛,黑得摸不著邊際。

  「你不覺得,夫妻之間這麼親密,也是件樂事?」他輕聲哄誘著。

  文彤輝不知該怎麼答。或許,是真的有麼一點……愉快和舒服吧!但是,應當是醉酒的關係,以後就不會了,以後她抵死不能喝醉!

  她昧著良心將些蕩人心魄的激情記憶,盡量醜化和抹去。

  見她低頭不語,陽廷煜的熱情也冷卻了些。「起碼,你不像以前那麼排斥朕的親近,對不對?」他退而求其次。

  「也許是因為臣妾醉了的關係……臣妾絕不是個淫蕩女人……」文彤輝紅著臉分辯。

  「聯沒說你淫蕩!」陽廷煜不耐煩地低吼,又回復皇帝的口氣,終於肯鬆手放開她的腰。

  他十分喜歡昨夜她半生不熟的熱情反應,以為他們的關係終於有了轉機,一覺醒來,誰曉得她又是這副正經八百的德行!」

  「那麼……昨夜只是個意外,皇上請忘了吧!」文彤輝吶吶道,然後偷偷鑽進被窩裡,遮去一身春光。

  忘?他為什麼要忘?「想想看,你不曾作嘔,這不就代表了你應該不再會排斥朕的親近,對不對?」他試著挽回些什麼。

  是啊!她為什麼從頭到尾都沒想過嘔吐?以往她可都是強忍著,昨晚她竟連想都沒空去想……這是怎麼回事?

  「臣妾不知道……」文彤輝氣弱地答。

  她害怕!她怕極了,這種陌生的感覺,是她自懂事以來,閨訓嚴禁她產生的感覺,為什麼她不排斥,甚至也樂在其中?這種歡愉,只能存在於丈夫和妾室,或者和其他不正經的女人之間。夫與妻的敦倫不為歡愉,而是為了繁衍子嗣,她……變了嗎?

  是酒的關係,一定是!

  「好吧!朕不勉強你。」陽廷煜放棄了,氣悶地打算起身穿衣,突然又靈機一動,躺了下來,悠閒地一把抓過被單。

  「禦妻,既然你醒了,就該伺候聯更衣,你說是嗎?」他的語氣也很正經八百。

  以往都因她裝睡而逃過,從來不曾起床伺候他,這回……好吧!

  文彤輝啞口半晌,打算起身照辦時,突然瞟見昨晚衣服落下的地方,離她很遠很遠,而她的身上……

  她很困難地看著那團糾結在一起的衣料,分不清哪幾件是誰的。她又未著寸縷,該如何取得她的衣服穿上呢?被單被皇上抓得死緊,分明是想為難她……

  文彤輝低著頭,狀似請罪;「皇上,請恕臣妾失禮,衣衫不整,無法伺候是上。」

  陽廷煜狀似疑惑;「這有什麼關係?衣服在那兒,你起來穿上,再伺候朕不就得了?」一頭霧水的模樣,實在看不出藏了多少狡獪。

  文彤輝見招拆招。

  「昔日,孟夫人在更衣時不巧讓孟夫子憧見,孟夫子認為妻子有失婦道,要不是孟母調停,夫妻大概已經離異。當時是孟夫子無心撞見,還情有可原。今日,皇上明知臣妾不著寸縷,既然不是在夜裡,不行周公大禮,皇上就該閉上眼睛或者迴避,好讓臣妾穿衣,免得陷臣妾於不義,落得不守婦道之名,皇上您說是嗎?」她可憐兮兮道。

  「這個姓孟的老傢夥去死吧!雖然他老早作古了……」陽廷煜在心裡大吼。

  本來他還打算找藉口為難愛後,乘機再和愛後溫存一番,誰知她這番話扼掉了大半興致,嘔得他想吐血!

  陽廷煜從來沒這麼恨過這些古聖先賢。不過,話說回來,該怪的還是他的愛後!這個抱著一堆規矩上床、死咬婦道不放的女人!

  雖然早就知道了她端正到毫無情趣,這也不是她頭一回殺風景,但在他們首度享盡魚水之歡後,她還可以這樣潑他冷水,他不得不懷疑她是故意的!

  「好吧!朕閉上眼睛了。」陽廷煜認輸。

  「謝皇上。」文彤輝確定了他眼睛已閉上,趕緊越過他而下床,飛速拾起衣服穿上,嘴角帶著勝利的微笑。

  算她小勝一回合吧!

  而陽廷煜真的守著諾言當了君子?

  才不!他認為在床上是沒有君子風度可言的,所以嘍,既然碰不著,他大飽眼福一番總可以吧?

  愛後啊愛後,你給朕牢牢記住!他邊起誓、邊瞇著眼汲取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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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稟娘娘,皇上又差人送來一箱珍寶呢!」嬌采道。

  上回是布匹,上上回是香料,上上上回是……記不清了,但是上這種賞賜法,也夠教人咋舌。侍女們雙眼發亮,圍著珍寶羨慕著,私心盼望皇后娘娘的賞賜。

  「你們若是喜歡,就各自撿選幾樣,其餘的,本宮要賞給妃嬪們。」

  文彤輝語氣平常,只顧逗弄懷中一歲多的公主,惹得一旁三歲的太子直嚷著要娘娘抱抱。

  「娘娘,這不太好吧?娘娘已經轉送了好幾批皇上的賞賜了,皇上要是知道會不高興的。」嬌采建言。

  但其他宮女可不管這麼多,一聽說又要賞給她們,早已著手挑選起來。她們等著就是這一刻,雖然不敢拿太多,但是隨便挑個一、兩樣,後半輩子就吃喝不盡了,皇後娘,真是慷慨。

  「本宮正當寵,皇上會不高興嗎?」文彤輝滿嘴的笑,刺得嬌采心惶惶。

  娘娘變了……嬌采黯然想著。

  以前的娘娘溫柔待人,雖然同樣讓人覺得深不可測,偶爾還威勢淩人,大抵上處事態度令人心服口服:而如今的娘娘,竟是這般不可一世的嬌狂模樣,著實令她難以忍受。

  文彤輝毫不介意將得勢的狂傲本性露了出來,再也不在乎什麼皇后的溫婉形象。手上握著大權才是真的,其他什麼情啦、愛啦。承諾啦,都是假的。陽廷煜對她忽冷忽熱的寵愛態度,更強化了她當初的想法。

  自那夜之後,陽廷煜也不知是迷戀上了她的身體,還是後悔因為何敘君事件而錯怪了她,除了賞賜源源不絕外,夜裡想一親芳澤,也屢屢因文彤輝一個皺眉便立刻作罷,哼也不哼一聲:總之,他如今是徹底順著她,任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他愈順她,愈令文彤輝心寒。

  今朝她得寵,誰曉得何時會失寵?得勢與失勢,比老天翻臉還快,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皇后娘娘鯉魚翻身的傳聞,火速傳進後宮。趨炎附勢的宮妃們,自然也懂得見風轉舵:宮妃們前後不一的態度,更使文彤輝體會了何謂世態炎涼。

  「稟娘娘,皇上請娘娘移駕前去朝陽宮赴宴。」門外傳來太監的聲音。

  「你就代為稟告皇上,本宮今天身體不舒服,不能前往,請皇上恕罪。」文彤輝微笑著,愉快得很,哪裡有不適的樣子?

  「是!奴才這就去回皇上。」太監不敢多話,急忙退了

  下去。

  「娘娘,這樣好嗎?您好幾次推拒皇上的宴請,大小朝會也不出席,要是惹了皇上生氣,不太好吧?」嬌采再度建言。

  文彤輝心情好,瞥了她一眼,不予計較。

  「怕什麼?本宮正當寵,皇上會不高興嗎?」又是同樣一句話。

  「是啊!怎麼說,皇上到頭來最寵的還是皇后娘娘,怕什麼?」侍女們也插嘴表示支持。

  要是哪天失寵了怎麼辦?

  嬌采默然,心有疑問也決定不再多言。

  文彤輝不清楚這個道理嗎?當然清楚,就因為太清楚了,她更能體會何謂「人生得意須盡歡」,她有的就只這麼點權力了,其他全是假的。有朝一日也許會輪到她被打落冷宮,不如先好好得意一番,還不如就趁現在吧。

  沒人看得出她風光的外表下,存著自暴自棄的心態,全因激情過後想起了陽廷煜的一句話。

  她終究害他少了個寵妃。

  所以,她就必須代替何敘君來滿足他?

  她算什麼?

  看著一對兒女,心裡溢著偶爾才會浮起的母愛。對了,她還有兩個寶貝呢!為了爭機奪利,以往忽略了她的孩子們,全交給奶娘帶,還好孩子死心眼只認她,否則連孩子也疏遠她,她大概就只剩個權力的空架子了。

  拿喬吧!反正皇上會原諒她的,就算不原諒也沒關係,打落冷官也可以,既然這是遲早的事,她當然有心理準備。

  她還有太子,等著太子長大可以替她平反。權力?來來去去本是常事,最終還是會回到她的手上。文彤輝冷笑著。

  淚既已流乾,她只能冷笑。

  又不舒服?他的愛後還在鬧脾氣呢!陽廷煜苦笑。

  朝宴上,皇上為了文皇后缺席而無奈,一旁小常子忍不住道:

  「皇上,皇后娘娘已經回絕皇上十幾回了,您不覺得?」

  「嗯?」陽廷煜瞪了他一眼;「朕的愛後,豈能由得你說什麼不是!」

  「奴才該死!」話還沒說完就被皇上堵絕,小常子乖乖閉口。

  以往他也很尊敬皇后娘娘,只是,最近皇后娘娘氣焰愈來愈高,許多人都看不過去了,皇上竟然還不管?寵娘娘也未免寵得太過分了點。

  「算了!」陽廷煜的口氣鬆了下來,「由得她去吧!這是朕欠她的,她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你以後別多嘴!」

  那夜過後第二天,陽廷煜下朝後迫不及待想見她,文彤輝一句話堵住了到口的溫存言語。

  她說:「皇上,何敘君不從您,您奉之為安,皇上若是想以臣妾來取代何敘君,是否臣妾也可以依著自己的意思,婉拒皇上的寵愛?」

  她竟敢拿喬若此?陽廷煜結結實實嚇了老大一跳,不但不生氣,反而心焦道:「朕並沒打算拿你取代何敘君,愛後誤會了!」她為什麼會以為自己是何敘君的替代品?他如今滿腦子想的是她一個,哪有何敘君的樣子?

  「愛後?」文彤輝以手掩口,仰天大笑,眼色使著媚,語氣卻充滿諷刺;「皇上真愛說笑,您幾時愛過臣妾了?以往禦妻不是叫得挺順口的?」

  她膽敢嘲笑他?陽廷煜又怔了會兒,鄭重道;「朕並非說笑!聯愛的是你,朕打算和你白頭偕老!朕說過。」

  一連串的承諾很自然脫口而出,不知為何,文彤輝反常的不馴令他恐慌。

  「最愛的?」文彤輝一臉恍然大悟:「哦!當然還有次愛的、再次愛的、有點兒愛的、愛一點兒的、不太愛的、最不愛的、屢屢不愛的……是嗎?皇上願和臣妾白頭偕老,自然也會和其他次愛的宮妃姊妹們白頭偕老,大家一起白頭偕老,其樂也融融啊!臣妾感謝皇上將臣妾放在第一位!」

  她笑得極假,極假,一點也沒有感謝的意思。

  陽廷煜怔怔不言,卻生不起氣。以往,文彤輝從來不會對他說這些,總是溫順而恭敬:今日她反常地說著反話,可代表了她隱藏許久的真心?她終於也有了妒心?

  他不介意她嫉妒,他甚至喜歡她帶有一些正常女人的情緒,只是,她反常是為了什麼?原因在哪裡?他以為經過那次的非常親密,他們已經是可以交心的夫妻了,雖然她仍然拘謹。

  「聯以為,你一向不會計較這些的。」陽廷煜吶吶道。

  「臣妾沒有計較呵」文彤輝誇張道;「臣妾是很識大體的,人人都這麼說。」

  「不管怎麼樣,朕深愛的是你!你記住這一點。」陽廷煜直視她。

  文彤輝微張了口,呆了一會兒,愕然為他這句話而吃驚,旋即又眉開眼笑道;「臣妾也愛您呢!臣妾感謝皇上寵愛!臣妾對皇上至死不渝!」

  「不要提死!」陽廷煜不耐煩大吼。還是不對勁!她依然說的是反話。「你相信聯的話嗎?」他再度直視她。

  「當然相信啊!」文彤輝想也不想。

  但是陽廷煜不相信她的話。他愛她是肺腑之言,他肯定她不相信,這就是癥結了吧?他回經失去了她的信任!

  當然她說愛他,也不可能是真的了。陽廷煜的滿腔熱情當場涼了大半,他幾時失去愛後的信任?從何時起?

  「啟稟皇上!」

  「皇上?皇上?」

  因奉命捉拿何敘君,許久未曾上朝的威武將軍風從虎,此刻走上前來朝拜,拉回陽廷煜深沈的思緒。

  「末將已捉到何敘君,皇上可要見她?」風從虎問道。

  「找到人了?」陽經煜呆呆地複述,沒什麼特別的情緒。

  「是的。末將知道她是皇上的寵妃,是以將她安頓在家,不讓她逃走,若皇上要見她,本將明日便將她送進宮。」風從虎面色冷然,像是報告例行公事。

  宮裡的妃嬪風從虎一概不識,何敘君並未封妃,他也不知,只知道她是皇上深愛的女人,對皇上極為重要。

  奇怪,陽廷煜不但不覺得欣喜,甚至本忘了有這號人物,要不是風從虎提醒,他本不會想到還有個在逃的「未來寵妃」何敘君。

  「不必了!她不是朕的寵妃,從來都不是。她愛去哪兒就去哪兒,要嫁傅謙也成,要回崎嶺縣也行,你送她一程。一切如她所願,就當朕放了她一馬,反正她不在乎聯,朕少一個她也無所謂。」陽廷煜語氣平淡。

  風從虎冰冷的臉上此刻居然冒出錯愕。

  「怎麼啦?風將軍?」陽廷煜看著他。

  「沒事……」

  「西戎邊境無戰事,所以朕派你去抓她,確實大才小用了。此事,膚有愧君王本分,委屈你了,風將軍。」陽廷煜淡淡地道了歉。

  「不敢!此乃末將職責。」風從虎低著頭。

  「辛苦你了。」

  陽廷煜不再多談,起回紫辰殿。

  何敘君?是了,何敘君事件削去了愛後對他的信任,縱使對何敘君的迷戀已退燒,為時已晚,愛後已不再信任他。

  從未狂戀一名女子,迷上了何敘君時,還以為真愛就是這麼回事,等到發覺失去何敘君也無謂,愛後的反常與生疏才教他難以忍受時,孰輕孰重,如同撥雲見日般明顯。

  此時此地,他腦子裡全都是愛後的倩影,下了朝想見她,夜裡獨眠也想她,面對朝臣想的還是她……

  隨她的愛憎而起伏,因她的反話而心寒,為她不愛他而難過……,

  對何敘君僅只因她的拒絕而生氣,哪有如同對愛後的牽絆之心,扯得他心發疼。

  時間很長,有日子,他可以挽回她的信任的。

  張太后斃死。

  清晨發現張太后氣絕時,宮女緊急找來禦醫,但禦醫再怎麼精明也回天乏術,張太后就這麼與世長辭了。

  正當宮女太監們慌成一口時,陽廷煜茫茫然端坐一旁,不若明熙公主呼天搶地,也不像明蘆公主默默垂淚,不過,和麵無表情的文彤輝相比,他仍顯得落寞許多。

  身子硬朗的張太后年紀不過五十,平日保養身體極為謹慎,早已為下半子冗長的年歲做了準備,怎會突然去了?

  陽廷煜傷心之餘,滿心疑問。他坐在慈寧宮中,聽著侍衛及宮女太監們的簡述,以便知道張太后斷氣的原因。

  「中毒?怎麼可能?」明熙公主大叫。

  「會不會是弄錯了?」就連沉默寡言的明蘆公主也開了口。

  宮門深處,皇族的性命珍貴不已,吃食有專人在一旁試針,要中毒不太可能,不只明熙公主不可能相信,其他人也不相信。

  「是中毒沒錯,箕門針,剛中毒時沒有症狀,直到睡著了才發作,發作後一個時辰之內便要人命。推算時間,太后斷氣時是午夜子時,中毒時辰大約是戌時上下。」禦醫道。

  「昨晚戌時,侯太妃來過!」一名宮女呼叫,在場諸人隨之議論紛紛。

  侯太妃,平日深居簡出的侯太妃。

  「並非我所為。」應皇上宣召而來的候太妃傲然道。

  侯太妃面容秀麗而年輕,她的年紀還不到五十,看上去則不到四十。自先帝駕崩後,她便收斂起嬌狂氣焰,深居在永曄宮內,極少出宮門一步,幾乎不與任何人打交道,也拒絕了好幾次文皇后的邀宴,往往後宮人們忘了永曄宮還有個曾經風光一時的寵妃。

  據說她與已故的紀貴妃交情最好,紀貴妃死了,最難過的不是先帝而是她,不過也只是傳說而已。畢竟,老一輩的宮女們早在新帝登基時,沒老死也全被迫出宮去了留下來的只有張太后和侯太妃身邊的幾名老宮女,那些老宮女素來不與人打交道,後宮的往事便隨著時日深埋看不到也聽不到了。

  「那麼,敢問候太妃和太后說了些什麼?」陽廷煜有禮地問道。

  「閒話當年羅!我們這兩個老人家還能說什麼?自然說說昔日風光,和太后還談得挺投機的呢!」侯太妃笑著。一句句我呵我的,顯然不太將皇帝放在眼裡。

  念在她是先皇故人,輩分算是他姨娘,陽廷煜不予計較。

  「那麼,當時太后和太妃的身邊可有人伺候著?」他問。

  「沒有。」侯太妃答得很乾脆,似乎不怕因而加重她的嫌疑。

  陽廷煜隨後—一問了侯太妃和張太後身邊的宮女們,全無所獲,又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是侯太妃所為,只好命令候太妃和一干慈寧宮、永曄宮的宮女太監們,不得隨意出宮,以防嫌犯脫逃。

  心煩氣臊地揮去了一干人等,陽廷煜落落寡歡地靜坐著,無意瞥見隨後離去的文彤輝,對上那一臉毫不避諱的冷漠,他難過的心情更是跌到穀底。

  以往,愛後一定二話不說衝上前來安慰他,他多想要她的陪伴啊!她就這麼無情?

  他知道她與太后一向不好,他自己也是,但難過總還是會有,而她就連為人媳的哀戚模樣也懶得裝了?是他把她寵壞了,還是她本性便是如此?當真拿喬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了?

  暫時,他不想別的了,找出下毒之人才是正事,愛後的事就擱著吧。

  陽廷煜獨坐慈寧宮中,度過了有生以來,最孤獨的一夜。

  張太后人殮前,侯太妃在皇上逼問下,終於供出是她所為。

  侯太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說自己的悔恨,還供出一個幕後主使人——

  文皇后!

  陽廷煜直認為不可能。他的愛後的確與張太后不合,卻還不至於謀害她,就算愛後酷愛爭權奪利,張太后又不會影響到她的後位:況且,他相信愛後的城府再深,傷天害理的事是不會做的。

  「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搜搜鸞和官,說不定可以找出什麼。」侯太妃抽抽噎噎地建議,一反先前倨傲模樣。

  在眾人注目下,陽廷煜不得已,下令搜查鸞和宮。

  先是搜到一個紮滿了針,貼上張太后生辰八字的小草人時,陽廷煜滿滿的信心降了大半:直到從皇后寢室裡摸到一瓶箕門針,兇嫌呼之欲出時,陽廷煜整個人頓時失了主意。

  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皇上,文皇后疑心張太后要害她的太子,便串通了臣妾,先下手為強。臣妾迫於文皇后淫威,這才一時糊塗,答應了替她除去張太后,可是她說過要為臣妾脫罪,現在竟然袖手旁觀,臣妾不得已才供出她來。臣妾是被逼的,請皇上明察。」

  對照候太妃先前的強勢,如今的弱勢模樣,看了的人莫不動惻隱之心。

  文皇后近日囂張而反常,原來是因為和張太后不睦……眾人恍然大悟後,「文皇后是該死的妖女」傳聞,便在後宮迅速傳開來。

  陽廷煜抱著一絲期望,希望愛後能矢口否認,沒料到文彤輝不曾反駁,只模稜兩可說了句話;「證物從臣妾那兒搜出來,皇上還希望臣妾說些什麼?」她幾乎不關痛癢。

  「或許是有人栽贓?」陽廷煜滿懷希望地提示。

  文彤輝不及開口,侯太妃搶著大叫;「皇上!您這是不相信臣妾的話,暗示臣妾栽贓文皇后?」

  陽廷煜心煩候太妃哭鬧,又不能不作裁決,只好勉強下令暫時收押候太妃和他的愛後,等事情水落石出後再放她出來。

  他還是不相信他的愛後真插手此事。

  天牢為兩位皇族嬌客佈置妥當,才「恭迎」她們人內。桌椅床鋪是全新的,床前還有個遮擋的屏風,地上甚至鋪了波斯地毯,衣服、珍寶一樣不少,三餐一頓也不缺,還外加補品,陰暗的天牢內,也只有她們那一角永遠光亮,獄卒特地為她們燃起燭光,一支又一支。只除了那灰暗的四壁,悶暗而少流動的空氣,加上身邊少了侍女有些不便外,所用的完全不輸她們平日的起居。

  這像坐牢嗎?文彤輝坐在地毯上,屈起雙腿,裙下探出一雙宮鞋,右手支著下巴,左手撫著地毯。

  她瞄著對面牢房內的侯太妃,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不失太妃高貴風範,才不像她,活像個沒教養的女人。

  文彤輝好笑地看著侯太妃鄙夷的嘴臉,猜測她正是作如是想。

  「聽說你是朝臣之女中,教養最完美的大家閨秀?原來是浪得虛名。看看你這付德行,杜你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呢!要皇上見著了,可不知會不會歎息選了你,有辱國體!」侯太妃尖聲指責她。

  聞出了候太妃語氣中沒來由的敵意,文彤輝見招拆招。

  「皇上後侮也好,不後悔也罷,偏偏本宮腦袋未落地。後冠末摘之前,還是個皇后,總算也當過皇后,不像後宮其他女人,活了一輩子也沒這個命哦!」文彤輝嘴角帶著譏笑,別有所指。

  侯太妃陷害她,言語對她不敬,自然有原因,論位階她是後宮之長,除了太后和皇上在她之上,候太妃見了她也要矮上一截,如今情況卻不是這麼回事;侯太妃似乎連上下之分也不顧了,她就看她耍什麼把戲。

  侯太妃拉長了臉,剛要斥責,忽然左右看了看,連忙換上笑臉,膩聲道:「皇上將咱們安排在對門,卻沒想到咱們可以串供,是不是啊文皇后、,咱們想想如何脫罪可好?」

  「少來這套!」文彤輝哼道:「你自己玩的把戲你自己最曉得,你要唱戲給旁人聽就自己去唱,關本宮屁事?少拖本宮下水!」

  侯太妃那模樣,像是以為皇上派了探子在一分偷聽,便故意陷害她陷害得徹底。

  「唉喲!文皇后啊!你怎麼口出穢言呢?要讓人聽見可怎麼得了?」侯太妃誇張尖聲道。

  「呵呵……皇上送我入牢之前,說過不會有人來打擾本宮,換言之不會有閒雜人等,包括探子,你省省吧!別演戲了。」文彤輝冷眼扯謊,面不改色。

  侯太妃先是怔了會兒,滿眼怨恨之神色,頗有破口大罵的架式。文彤輝等就是這刻!要罵就讓她罵,陷害人也得有個動機,她不記得得罪過從沒往來的侯太妃,要是探出來就好辦事。

  沒料到侯太妃也非等閒之輩,收起了憤怒神色,只撇撇嘴角:「不公平!皇上告訴你卻不告訴我!他偏心!」

  那模樣,活像在向心上人撒嬌,可惜先皇已經去世了,沒有她施展的餘地。

  文彤輝好笑道;「我是他老婆,你是他姨娘,他不偏心我,難不成還偏心你?亂倫哪?」

  侯太妃擰起眉:「你說話愈來愈不像樣了,當真不怕人聽了去?」

  「呵呵呵……」文彤輝笑著聳肩;「反正本宮名聲原就愈來愈差.也不差這一回。命都要沒了,還在乎什麼皇后架式?這附近就咱們兩個,我若說了什麼,你想告狀就請便,要怎麼說都可以,我不陪你玩。」

  「這四周是真的沒人?」侯太妃質問。

  「看來是如此。」文彤輝等著聽她暢所欲言,要死也得當個明白鬼。

  「瞧你像個沒事人,一臉不痛不癢,難道真不怕死?」侯太妃探問。

  「我前半輩子要什麼有什麼,榮華富貴享盡了,唯獨沒死過,何不試試?」文彤輝攤開雙手。

  其實,她唯一沒享受過的便是「愛」,但她絕不會在對手的面前示弱。

  「難道你不怕罪誅九族?」侯太妃進一步恫嚇。

  「皇上是個有道明君,不會濫殺無辜,更何況文丞相府又是太子外家,有了太子當免死金牌,文家除了我,不會多死一個人的。」文般輝極有把握,就算脫不了罪,她也會力保整個文家無事。

  「你好大的口氣,別是心裡怕得很吧?」侯太妃真想打掉文彤輝那張自信滿滿的臉。

  「該怕的是你吧?侯太妃,你侯家無功、無位,這一牽連,九族若誅不了,父母兄弟是跑不掉的。先皇已經去了,保不了你:皇上呢,定巴不得將你碎屍萬段。我撒個嬌,哭個幾滴眼淚說無辜,皇上多半會信。你認為情勢對誰較不利?」文彤輝得意地看著面頰脹紅的候太妃。

  「你別想脫罪!」侯太妃低吼;「你這個陰險的女人,跟那個姓張的女人一樣,仗著後位,以為仗著娘家有權有勢,又有皇上撐腰就沒事了,我偏要看你死!」

  姓張的女人?張太后?文彤輝眼裡發光,不動聲色。原來侯太妃和張太后果真有仇。

  「那就來啊……」文彤輝甜笑著,像是對著情人呢喃。

  就連陽廷煜沒見過的風騷媚態,竟對侯太妃使上了,還真有些可惜呢!原來她也懂得這套?呵呵……文彤輝暗暗好笑。

  「狐狸精,你別得意!你離死期不遠了!你保不了後位太久的。」侯太妃的模樣,像是將文彤輝當成了仇人。

  狐狸精?她這個正宮娘娘反被個太妃說是狐狸精?

  「後位?就算我來日成了廢後,似乎也輪不到太妃你來填補後位吧?我保不保後位,你……也未免太關心了點,還是你想填太后之位?」

  此事的確可疑。

  侯太妃啞口無言,多少顯得有些失態與心虛,欲罵人又頓了頓。

  文彤輝想到了死。

  死有什麼好怕的?除了見不到爹娘,見不到一對兒女,好像也不是啥可伯的事。更何況,如果可以因此切斷與皇上之間的孽情,豈不也算乾淨俐落?

  父母子女情,己身情愁孽債,在秤兩端搖晃,互有輕重,文彤輝蕩在兒…自私一度戰勝親情,竟想何不乾脆一死了之?也省得和陽廷煜互相折磨。

  哦!是他折磨她才對!她哪折磨得了他!

  理智復甦,想起了孩子又不捨了。也許,順其自然較好……

  「至於我要死要活,都不錯啊!不過我是否會死還不一定的,你呢,倒是死定了!別到時是我看著你死,送你上路,那可就……」文彤輝的話就此打住。

  侯太妃機警地四面張望,發覺毫無動靜,根本沒有人時,氣得破口大罵,罵得文彤輝先是驚愕,跟著咯咯而笑。原來侯太妃所謂的大家風範,也不過如此而已!

  她悠閒無畏的模樣,氣煞了侯太妃那張還稱得上俏麗的老臉。侯太妃和文皇后入獄第二天,明熙公主懷著敵意而來。

  「太妃,您為什麼要害我母后?」她含著悲憤,怒視侯太妃。

  侯太妃哭喊著:「冤枉啊公主,全是那個狐……」也許顯得過於不遜,她連忙改口:「全是文皇后所迫,太妃也是不得已的啊!公主!你要救救我!」

  明熙公主對她這指控一直半信半疑,回頭看看文彤輝,等她解釋些什麼。

  「皇嫂?您怎麼說?」

  「此事等著皇上定奪,本宮說再多也沒用。」文彤輝靜靜坐在床前。隔著屏風,明熙公主只看得到她的模糊身影。

  「皇嫂,皇妹一向著重您,希望……侯太妃所言並不是真的……」

  「公主!我所說句句是真哪!」侯太妃搶道。

  明熙公主以往橫衝直撞的個性,自從碰了波斯女子的壁,狠狠丟了一次臉後,就略微緩和了些,她並不想為敬愛的皇嫂定罪,但照這個情勢看來……

  猶豫之間,侯太妃扯盡嗓子哭喊冤枉,文彤輝依然靜默,明熙公主問了幾句,見她什麼也不說,也不禁有些失望。

  「那麼,皇嫂,您好好保重,皇妹期待著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明熙公主最後一次試探,文彤輝依然淡漠以對。

  她幾乎要以為皇嫂認罪了。明熙公主咬著下唇,往屏風後模糊的身影再瞧一眼後,含淚離去。

  「公主!你要相信我啊!」侯太妃依然不死心,對著明熙公主的背影喊道。

  「人都走遠了,你別演戲了。」文彤輝從屏風後走出來。

  只見她穿著素色白衣,散著長髮,脂粉末施,衣服雖然仍是上乘質料,但全身素白而無紋飾,與她先前的皇后朝服相比,實在遜色不少:最重要的是——她沒帶後冠。

  「喲!」侯太妃誇張地尖叫:「穿成這樣,裝女鬼嚇人嗎?還是想扮楚楚可憐的模樣,等著博取皇上的同情?」

  文彤輝反顧侯太妃身端正禮服,一絲不苟,容顏修飾得極完美,也不禁笑道:「這樣才像個階下囚!我比不上太妃您懂得自得其樂,隨遇而安哪!」

  侯大妃一聽,得意地笑了,正要自誇幾句,忽然又聞腳步聲,還未看到人影,她便大喊;「冤枉啊!」

  文彤輝不去理她的鬼吼鬼叫,傾耳聽著腳步來到她牢房前。

  「皇后娘娘?」來人輕聲叫道。

  年蓉?

  「年蓉,你怎麼來了?天牢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文彤輝奇道。明熙公主進得來還有話說,她一個小小選侍,獄卒竟肯放她進來?

  什麼嘛!只是個選侍?侯太妃沒見過年蓉,一聽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便退回一旁坐著,袖手旁觀去了。

  「娘娘!」年蓉撲上前去,緊緊攀著牢房欄杆,劈頭就跪:「臣妾來遲了,臣妾自願來伺候娘娘,請娘娘收留。」

  「皇上答應你了?」

  「沒有……」年蓉低頭。

  文彤輝淡笑;「你還是回去吧!」

  「但是……娘娘,皇上幾時釋放娘娘呢?」年蓉滿懷希望問道。

  文彤輝搖搖頭:「也許後位不保,終身監禁,或者殺頭賜死,全憑皇上決定。」

  年蓉大驚失色:「難道娘娘真的做了?……呃,不!臣妾相信娘娘是被冤枉的,娘娘或許可以試著上書皇上,皇上念著舊情也許會網開一面,相信娘娘的無事,等查出真兇後。娘娘依然是大家尊敬的娘娘,臣妾相信娘娘的無辜!」

  年蓉幾時對她如此忠心了?文彤輝不如該覺得安慰還是好笑。

  「這事就交給皇上定奪,你不必操心了。這兒不是久留之處,你快離開吧!」

  「是!娘娘……」

  年蓉起身,眼珠子轉了轉,面帶猶豫,遲遲不肯離去,文彤輝忍不住問道:

  「怎麼啦?年蓉選侍還有事嗎?」

  「呃……娘娘,臣妾只是想讓娘娘知道,臣妾對娘娘的忠心,天地明鑒,對皇上也是。」年蓉忙著補上一句:「娘娘,臣妾期待來日有緣,能再伺候娘娘左右……還有皇上到時,請娘娘看在年蓉的一片真心,能讓年蓉有這個榮幸,伺候娘娘……還有皇上!」

  拉拉扯扯說了一堆,總不忘加上「還有皇上」這句,文彤輝終於懂了。

  敢情年蓉是來拉關係的,以待有朝一日她這個皇后鯉魚翻身,也能拉年蓉一把……嗯!倘若以前,她是不介意年蓉這點小小諂媚把戲,可以代為安排,但現在的情況可能要讓年蓉失望了。

  「她都自身難保了,你還妄想她助你一臂之力?」侯太妃遠遠在一旁插嘴;「別想了!就算她無罪,繼續當皇后,繼續專寵,也只管自己,哪會管你的死活?到時你反倒要擔心自己的處境呢!你小小一個選侍,鬥得過她這個皇后嗎?」往昔她好歹也是個淑妃,可就鬥不過張皇后呢!不過這句話她沒說出來。

  年蓉回頭望了侯太妃一眼,有些遲疑,又以眼色詢問文彤輝。

  侯太妃繼續冷嘲熱諷著。

  「不過呢,她是註定沒有翻身之日了,毒殺太后的幕後真兇就是她啊!與其求一個泥菩薩,倒不如去向皇上下功夫,還有點用處。」透過年蓉的嘴,侯太妃可以宣揚文皇后的罪,到時眾口爍金,喔,不!是眾志成城,文皇后還有戲唱嗎?呵呵……

  這話正給了年蓉一記當頭棒喝,她猶疑不決的眼終於清明,不失禮數的跪下;「臣妾這就去求皇上,或許皇上會開恩於娘娘,臣妾就不打擾娘娘了。」

  年蓉從容離去。

  「哼!聽說你沒用處,馬上就跑了。」侯太妃撇著嘴:「你也別寄望她會向皇上說什麼好話,就算要說,也都是說她自己的好話,見風使舵嘛!誰不會?」

  全都是侯太妃一個人的話。

  文彤輝不予理會。只不過,連年蓉也會乘機巴結,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是榮華富貴惑人,還是皇上迷人?但,皇上等於榮華富貴,這是錯不了的。

  腦海裡閃過一個個宮妃的面孔。郭撚香、鄭美鵑、陸雪蓮、連依伊、戚清、方萱梅……這後宮,又有多少顆心是真誠的?就連他的……都不是吧!文彤輝隱沒屏風之後。不去理會侯太妃的毒言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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