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月底最後一個周末,曉彤終於不用加班,可以好好休息兩天了。
星期六她幾乎睡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八點多才出門,先在公寓轉角處的小吃
店填飽了肚子後,她信步走到稍遠處的公園散步,感覺好象有一世紀沒有享受過
這麼悠哉的心情了。
公園裡的人並不多,只有幾個打籃球的少年。曉彤在路燈下的木條長椅上坐
下,不知道為什麼,竟突然想到敖書允,想到自那天之後,他更常用一種深思的
眼光追在她身後。
下回該由她來挖他的底了吧?
不過,瞧他的樣子大概也只是平常人家的普通小孩而已,頂多就是因為太過
沉默寡言,也太過用功,所以不曾交過女朋友吧!
正在臆測問!突然,一輛呼嘯著低沉引擎聲的重型機車驀地停在她面前,她
剛一愣,旋即不敢置信地驚呼,「耶!美系哈雷?!怎麼哈雷可以進口了嗎?」
她的前任男友姜哲很迷機車,耳濡目染之下,她也懂得不少,一眼就看出面
前這輛龐然怪物是經過改裝的美系哈雷。
除了機車雜誌和影片之外,在台灣幾乎沒有親眼見識到哈雷的機會,能在此
時此地見到,簡直好象是作夢一樣,所以,她忍不住跳起來湊過去仔細端詳,嘴
裡還驚呼連連。
「哇、哇!倒車檔、定速器、無線電話、CD……咦?這是什麼……啊,不會
吧?衛星導航系統?天哪!好酷喔!」
她贊歎地撫摸著哈雷酷勁的流線外型,純黑的車身上只在油箱兩側漆了一雙
火紅的飛豹,就連機車騎士本身也是一身黑色服飾、頭盔……「啊!對不起、對
不起!」曉彤終於回過神來,感覺到黑色騎士正盯著她看,她連忙不好意思地退
後兩步。「我沒有想到能親眼看到哈雷,所以忍不住……對不起!」
她心想,對方或許正在不高興她竟敢恣意地在他的寶貝哈雷身上亂吃豆腐,
沒想到從頭盔內傳出來的低沉嗓音卻是問道:「想試試嗎?」
「耶?我?」曉彤驚愕地指著自己。「你不會是說要讓我騎騎看吧?」
「妳應付不了這麼重的機車,」對方說道:「我載妳吧!」
咦?他要載她?
曉彤狐疑地斜睨著對方,試著想從對方黑色頭盔上的暗黑色PC擋風鏡片看進
去。
想拐她嗎?
可是像他這種買得起那種貴得令人舌頭打結的哈雷的人,似乎沒必要用這種
手段來拐女孩子吧?
對方似乎看出她的不信任,便慢吞吞地舉起戴著黑色防滑手套的手把擋風鏡
片推上去,露出一雙早已刻印在曉彤、心頭上的眼睛。
「不願意嗎?」
曉彤驀然張大嘴巴,一個字也吭不出來,只是傻傻地盯住那雙令她魂牽夢系
的瞳眸,胸口莫名其妙的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揪緊了。
是他!老天,是他!
無視曉彤的蠢樣,黑騎士把掛在後座上的另一頂安全帽遞過來。
「來吧!」
彷彿被催眠了似地,曉彤傻傻地接過安全帽戴上,再傻傻地爬上哈雷後座坐
好,還自動把雙臂環住黑騎士的腰部。現在就算對方明說要把她賣去做妓女,她
大概也會乖乖的跟著走,說不定還會替他喊價呢!
「抱緊了!」話剛說完,哈雷便已豪邁地射了出去。
夢幻般的夏夜、蜿蜒的山道、叛逆的極速,狂放的哈雷在仰德大道上呼嘯而
過。緊貼在他結實的寬背上,曉彤默默地享受著奔馳的快感,心中絲毫沒有對於
超高速的恐懼,或不知會被載往何處的疑慮,只存在著一股莫名的興奮。
在這一刻,她似乎與黑騎士和哈雷融為一體了。
強風飛拂的山巔上,微弱星光照耀下,怪物哈雷靜靜地佇立著,曉彤已取下
安全帽,黑騎士卻只把擋風鏡片推上去,僅露出閃閃發亮的瞳眸,兩人默默地注
視著山下那已沉睡的城市。
敖書允說得沒錯,她是喜歡這個人,甚至是為了這個人才改變心目中喜歡的
男人典型,而且,雖然僅只一面,隱藏在心中的思慕卻依然隨著時日的消失而日
益加深,痛苦的掙扎反倒讓這份無助的感情更快速地墜落無底深淵。
如今,她只能面對它,因為她墜得太深,已經爬不出來了。
「我叫盧曉彤,你……呃!你叫什麼名字?」寂靜的黑暗中,曉彤的聲音突
兀得令她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黑騎士沉默片刻。
「叫我Dark吧!」
他的嗓音依然如曉彤記憶中那般低沉迷人。
「Dark?黑暗?」
「是的,黑暗,我是存在於黑暗中的生物。」
曉彤不安地偷觀著他。
「你……你是黑道幫派中的人嗎?」
Dark依然凝望著山下。
「如果我說不是,妳會相信我嗎?」
「不信!」曉彤不假思索地脫口道。
Dark冷哼。「妳既然已經有答案了,又何必來問我呢?」
曉彤咬了咬牙。「好,如果你告訴我不是,我就相信你!」
Dark聞言,徐徐轉過頭來俯視著她好半晌。
「妳怕我嗎?」他不答反問道。
曉彤搖頭。「不怕。」
「如果我告訴妳我真的是幫派的人呢?」
曉彤更用力的搖頭。
「不怕,就算你告訴我你曾經殺過一大票人,我想,我只是會替你擔心,但還
是不怕,我只想知道事實而已。」Dark的目光中倏地閃過一抹溫柔,他輕撫著她
的臉頰。
「為什麼?」
曉彤皺眉。「為什麼?拜託,不怕就是不怕,還有什麼好為什麼的?難道要
我騙你你才高興嗎?」
溫柔的手指撫掌著她的唇瓣,他低喃,「為什麼?」
曉彤不耐煩地翻翻白眼。
「好、好,我老實告訴你,我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所以,我不可能會怕
你的,這樣可以了吧?」
原以為這樣就可以堵住他的嘴了,沒想到他卻依然低聲問:「為什麼?妳才
見過我一次,大概連我的長相也沒看清楚吧?為什麼會喜歡我?」
曉彤哼了哼。
「拜託請別問我這種事,我自己比你更想知道呢!天知道我為什麼會對你這
麼念念不忘、天知道為什麼我拚命的想要忘掉你,卻反而老是記起你!不過,這
下子我總算明白了為什麼人家說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道理可言的,我自己也覺得很
莫名其妙呢!」
又凝視她片刻後,Dark才慢條斯理地說:「好,那麼我會讓妳看看真實的我
,屆時,妳再來重新考慮一下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感覺好象是被人下了戰帖般
,曉彤立刻倔強地挺了挺胸。
「OK!放馬過來吧,看看你能不能嚇走我!」
Dark頷首,同時放下手退後一步。
「晚了,我送妳回去吧!」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Dark說要回去了,曉彤就焦急地衝口而出地道:「現
在就要回去了?」
修長的腳輕易地跨過龐大的哈雷,Dark拉下擋風鏡片。
「明天晚上我會再去找妳的。」
曉彤不情不願地戴上安全帽。
「為什麼要晚上?為什麼不能早一點?」
「妳忘了嗎?」他激活哈雷,「我是黑暗中的生物,」轉動龍頭。「黑暗中
的生物是只能在黑夜中活動的。」
曉彤爬上Dark後而抱住他。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哪裡?」
「我記住妳的機車牌照號碼了。」
「那又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她好奇的問。
「我一直在考慮應不應該來找妳。」
曉彤明白他也是為了兩人之間的差異而猶豫。
「你考慮好了,所以來找我?」
「不,我還是不知道應不應該來找妳,但是……我想試試看。」
「為什麼?」
「因為我也喜歡妳!」
語畢,哈雷便立即憤怒地沖向回程的道路。
* * *
翌日,雖然興奮又不安的曉彤直到天將明時才睡著,卻也不過瞇了幾個鐘頭
就醒了,之後就那邊摸摸、這麼看看的混了老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抓起電話。
「書允,我是曉彤,你又在念書了嗎?」
「是,有什麼事嗎?」
「別念了,現在是暑假耶!少碰一天書也不會死,來,快來我家,我請你吃
大餐,快點!」
也許是無法認同台北人的生活思想與方式,曉彤雖然在台北工作了三年,卻
始終沒有任何知、心朋友;而敖書允雖然才跟她認識一個月,她卻很自然地與他
特別親近,也許是他總讓她想到她弟弟,也或許是他以樸實的態度和認真的工作
博得她的認同,總之,她就是覺得他像她弟弟一樣值得信賴。
於是,如同在南部時的習性,她忍不住要抓來敖書允分享一下她的喜悅與不
安,就好象當年她和姜哲初次約會前夕一樣,她又緊張又興奮地抓著老弟叨絮了
大半夜。
一個鐘頭後,曉彤把椅子拉到床邊!一床一椅地兩人成九十度角相鄰坐下,
這樣電風扇才能同時吹到他們,然後再把一塊熱騰騰的披薩遞給敖書允。
「哪!你最喜歡的超級豪華被薩。」
敖書允先頂了頂眼鏡,才慢條斯理地接過被薩,再慢條斯理地說:「這就是
妳所謂的大餐?」
「廢話!對學生來講,這就是大餐了!」
敖書允沒再說什麼,只是斯文地咬下一口被薩。
「妳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
嚼食的動作頓了頓,曉彤瞟他一眼。
「這個……呃!你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現在喜歡的男人類型嗎?」
敖書允用紙巾拭了拭嘴,繼而又咬了一大口。
「記得啊!妳說妳見過那種男人,但是,雖然妳喜歡他,卻不可能和他在一
起,因為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妳很努力的想忘了他。」
曉彤頗意外地看著他。
「咦?你好象很少一次講這麼多話耶!除了和客戶交談之外。」
敖書允默不佗聲地垂眸盯著手上的披薩,曉彤聳聳肩。
「反正你說的也是事實,我原先的確是那麼想的,不過,當我再次見到他時
,我才發現那種事我是做不到的,因為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她歎了口氣。
「真奇怪,我和姜哲交往了三年,卻從來沒有過如此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
所以,我才能很理智的守住最後一道防線。可是我和Dark才第二次見面,真的才
第二次喔!我就覺得即使他要掐死我,我也會努力去迎合他屏住自己的呼吸。現
在想想,實在有點恐怖耶!」
敖書允瞄她一眼。
「妳怕他?」
「NO、NO!我是怕我自己,」曉彤搖頭道。「因為我從沒有過這麼衝動的感
情,一直以為感情應該是慢慢累積的,我卻好象一下子提升太多了,連自己都有
些負荷不了的感覺。然而,我也因此能了解那些幫派分子身邊的女人,究竟是以
什麼樣的心態待在她們的男人身邊了!」
敖書允一聽,便緊緊地攢起眉頭。
「幫派分子?妳為什麼說到幫派分子?」
「這個……」曉彤不自在地咬了一口技薩。「呃……,那個……他是……是
幫派分子。」
「他是幫派分子?!」敖書允駭然驚叫。「妳瘋了!」
「沒有啊!我只是太喜歡他了而已嘛!」曉彤辯解地叫了回去,「剛開始我
也曾經因為他是幫派分子而想要忘了他的啊!可是……」她頓了頓,繼而咕噥,
「我說過我控制不住自己嘛!」
敖書允嚴肅地正色道:「妳的理智呢?」
「被感情淹死了!」
「妳沒有考慮到後果嗎?」
「沒有空閒時間去考慮。」
「那至少要為妳的家人考慮一下吧!」
「是很想,但是,生命畢竟是屬於我自己的,有必要時,也許我只能和他們
脫離關係了!」
敖書允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妳真的瘋了!為了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男人!這樣值得嗎?」
曉彤視若無睹地注視著手上的被薩,「我也不曉得值不值得,但是……」
她歎息。「我只能這麼做。」
敖書允放下手中剩下一半的披薩,好象已經失去胃口了。
「妳…!」他推了推眼鏡。「會不會只是一時迷惑而已?妳知道,一般女孩
子雖然很本能的對那種從未接觸過的世界會感到厭惡、畏懼,但其實心底也相對
的有另一份奇妙的僮憬,所以……」
「錯!」曉彤驀地打岔道:「我告訴過你,我老爹……呃!就是我爸爸和我
大哥都是警察吧?從小到大,我就是在那種環境中長大的,別說聽得耳朵都長蘭
了,就連兒都見過不少了。」
說到這裡,她突然抬起眼,他旋即垂眸。
「我媽在生我弟弟時去世了,所以,我家的小孩從小就要很獨立,因為爸爸
的工作不允許他花太多時間在我們身上,因此,我是在大哥的呵護下長大的,而
我弟弟則是我姊姊抱大的,直到他們一個要考高中上個要考大學時,才變成由我
去照顧弟弟。」
「記得那時候,為了不騷擾到哥哥姊姊,我常常帶著弟弟去警局找爸爸,然
後在那兒寫功課,其它的警察阿姨會陪我們玩,叔叔就會偷偷讓我們看看那些他
們抓到的罪犯,警告我們要遠離那類人種。所以說,對那種人我早已經有免疫力
了,根本沒有什麼好憧憬迷惑的!」
「真的有免疫力了嗎?」敖書允懷疑地問。「那妳又……」
「Stop!」曉彤突然舉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說我不是對那種人有興趣
,而是他那個人本身讓我感到心動,OK?」
由敖書允的神情看起來,他根本不相信她的聲明,曉彤也懶得跟他說那麼多
,因為從她過去的經驗來看,正直的弟弟在這種時候總是會義正辭嚴地搬出一大
堆道理來讓她狼狽不堪,因此……「別說這個了,會計部那筆帳你找到問題出在
哪裡了嗎?」她擺擺手轉開話題。「他們是因為怕打草驚蛇,才轉托我們調查處
理的,像這種內部問題,最好是趕快結束它此較好。」說著,她繼續吃著已經冷
掉的披薩。
敖書允欲言又止地深深凝視她一眼,隨即歎了口氣,推推眼鏡,又端起可樂
喝了幾口。
「還沒有,不過,我已經歸納出有兩個人最可疑……」
接下來的時間在討論公事中匆匆逝去,曉彤的、心情也逐漸從興奮轉為鎮定
,她甚至會拚命講笑話企圖逗敖書允笑。但隨著夜色的降臨,她的笑容又漸漸減
少了,然後緊張開始出現在她的眉宇之間。
「他要來找妳?」敖書允試探性地問。
曉彤緊張地笑了笑。「他是這麼說的。」
敖書允臉色倏地轉為陰郁。「什麼時候?」
「他沒說,只說晚上會來找我。」
敖書允聞言,默默地開始整理剛剛寫下來的一些討論結果,曉彤忙抓住他的
手。
「怎麼了?」
敖書允抽開手繼續整理。
「我想,妳應該沒有心情再討論什麼了吧?」
「是沒錯,但是……」曉彤又抓住他的手。「你不想看看他嗎?也許你看過
他之後,就能了解我為什麼會……」
敖書允的心情似乎也不怎麼安定,他再一次拉回自己的手。
「不想!」
「為什麼?」
敖書允起身,「因為我不想!」他轉身走向門口.「我要回去了!」
曉彤跳起來。
「我送你回去。」
敖書允停在門前,但沒有回過身來。
「妳不怕錯過他嗎?」
曉彤驀地煞住腳。
「我……」
敖書允打開門走出去,曉彤追過去。
「書允……」
敖書允再一次在樓梯前停住腳,依然沒有回身。
「不要眷戀那種人,那種生活在合黑中的人會傷得妳體無完膚的!」
語畢,他毅然踏下階梯,這一回他再也沒有停住了。
曉彤呆呆地佇立在門口片刻,而後慢慢的退身、關門、回身靠在門上。
用不著任何人提醒,她早就知道,那是一個沒有被傷害的覺悟,就沒有資格
去愛的男人了!
不知為何,她有些沮喪,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敖書允竟然會有那麼明顯的怒
意,可見他有多麼反對。為自己傷害了他關心她的心意,她有說不出的懊惱,聽
著他無奈的警告,她更有無法言喻的愧疚。
他真的關心她,她知道,但是,感情是沒有條件的啊!
難道……老弟也會是這種反應嗎?當他知道二姊居然迷上幫派分子時,他也
會這樣毫不猶豫地就否決了嗎?還有老爹和大哥、大姊,他們也是嗎?如果她打
算堅持自己的感情,難道就真的只能在兩者之間選擇其一?
她茫然地望著窗外星空苦苦思索著,直到熟悉的引擎咆哮聲在樓下響起,才
打斷她困擾的思緒,她忙探出窗外吼了一聲,「等我五分鐘!」
「帶件外套,把妳的頭髮綁起來!」
「哦!」
急急忙忙換上輕便的外出服飾、套上平底鞋,把過肩的長髮東成馬尾,再將
外套、皮包等小東西塞進背包裡背上,最後關掉電風扇,曉彤才慌裡慌張地沖下
樓,迎向等待中的黑影。
* * *
北投大度路快車道上,由十數個青少年組成的車陣,正快意地以時速上百公
里的速度飛速飆馳,發洩叛逆的個性,享受自由的快感,而領先者正是一輛墨黑
的哈雷。
突然,對面車道迎來幾輛狼狽的重型機車,急促的怒吼聲隨風飄來。
「臨檢!」
聞聲,車陣很有默契的在哈雷的帶領下陸續在下一個安全島空隙回轉到另一
邊往回奔馳,但仍有幾輛依舊筆直地朝前方飛馳而去。
「他們想幹什麼?」曉彤大吼著。
「他們覺得向警方挑釁才夠刺激,哼!幼稚。」Dark吼回來。
「那我們現在要到哪裡去?」
「帶妳去見識一下台北的夜生活!」
夜總會、PUB、舞廳嗎?
錯!
遲疑地踏入烏煙瘴氣的包圍中,老舊的裝演,髒污的擺設,類似酒吧之類的
密閉式空間中,擠滿了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各色人種,清一色的青少年,也是清
一色的男狠女辣。另類的服飾、粗暴的眼神、下流的語句,就是這一切構築成一
副教人張口結舌的景象。
她從來不知道台灣也有這麼頹廢的場所!
曉彤自覺好象是不小心闖入狼窩的小羊,但也許是她反應過度了,在電影裡
頭,那些所謂的幫派人渣不就是待在這種污穢的地方嗎?
然而……電影?!
開玩笑,她現在又不是在拍電影,甚至連作夢也不是!曉彤暗暗捏了捏自己
的手臂……好痛!該死,是現實沒錯!
勉強吞下梗在咽喉處的口水,曉彤躊躇著再往前兩步,雙眸也試著要習慣映
入瞳孔內的影像。於是,她直眼看去是一對正在進行B級親熱動作的男女,轉個
頭是兩條粗壯的手臂在比腕力,再移開視線時,又那麼好死不死的瞧見一個酒瓶
砸在一顆頭顱上面,頓時嚇得曉彤驚喘一聲,身子不由主地踉蹌後退,直到她撞
上一堵堅硬的「牆壁」。
她更驚嚇的轉首,卻又立時呆住了。Dark終於拿下頭盔了,這是她頭一次真
真確確地看清楚Dark的面目,卻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好看,好看得令她一時之間竟
然看癡了、傻了。
披肩的長髮隨意地束成一條短短的馬尾,露出Dark飽滿粗獷的額頭和醒目的
五官,幾撮不聽話的髮絲頹廢地垂落在兩頰旁。第一眼看去,他應該是很年輕,
然而,冷硬的眼神和嚴峻寒酷的表情卻又讓人覺得他成熟得可怕!恐怕三十歲都
不止。
「怎麼?怕了?不敢進去了?」Dark嗓音低沉地問。
曉彤這才驀然回神,「嘎?哦!才不是呢!我只是……只是第一次看清楚你
的樣子,覺得很意外而已。」她連忙解釋。
「真的不怕?」
毫不猶豫地,「不怕!」曉彤堅定地回道。
「好,那我們進去喝兩杯吧!」他狂放地說道,同時很自然地伸臂擁住她往
裡面走。「妳會喝酒吧?」
「開玩笑,我的酒量好得很哪!」一被他攬進懷裡,曉彤便覺得彷彿被一股
堅硬的安全感濃濃地包圍住,不由得也跟著豪放地叫道:「說不定我的酒量比你
好呢!」
「是嗎?除了我大哥之外,我可還沒有碰過第二個酒量比我好的人喔!」
Dark一邊和周圍的人打招呼,一邊回道。
他大哥?
他所屬的幫派老大嗎?
曉彤不想知道那種事,所以,她沒有問下去,只是轉口說道:「好象沒有位
置了耶!」
「放心!」Dark筆直地朝角落處而去。「我有專用的桌位。」
果然,最角落桌位上的三個人一看到Dark,就急忙起身讓位。
「嘿,Dark,好久不見了,最近到哪裡去混了?」
「還不是老樣子,」Dark先讓曉彤坐進去,自己再緊靠著她落坐。「到處看
看有沒有更好的地點。」
三人其中之一看樣子是替他們拿飲料去了,剩下的兩人又坐下,較粗壯的那
個胖子拚命拿暖昧的眼光瞟著曉彤。
「喂!Dark,從沒見過你身邊有女孩子喔!」他用下巴指指曉彤。「很正點
嘛!你馬子嗎?」
「沒錯!」Dark占有性地攬住曉彤,「她是屬於我的,去幫我傳個話,誰要
是敢動她一根寒毛,我會親手把他撕成兩半!」他冷酷暴烈地說,俊逸的臉上是
一片殘忍無情。
胖子一聽,忙收回猥褻的目光,乖乖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另一個看起來長得滿正,卻穿得很詭異,還戴耳環、頭髮染成七顏五彩的少
年則好奇地打量著Dark。
「Dark,聽說一個月前你被轟炸機那伙人圍爐(多對一圍毆),之後有好一陣
子你都不見人影,直到前些日子才又出現,不會是受了重傷吧?」
曉彤聞言,不禁、心驚地轉眼瞪著Dark,她大概可以猜到少年說的應該就是
她碰上的那次。
Dark淡淡瞥她一眼,隨即安慰地緊了緊環抱著她的手臂。
「不是,那次根本沒打完就被條子轟散了。我是有點私事要辦,所以,有段
時間沒有出來活動。」
「這樣啊……」少年有意無意地瞟了曉彤一眼。「不過,聽說轟炸機放話非
讓你掛彩不可,說不定會找你釘孤支(單挑)喔!因為他的七仔(馬子)還在肖想你
咧!」
Dark冷哼。
「賤貨!」
少年看他似乎不太高興,忙又追加道:「不過,既然你也有馬子了,她應該
會死心了吧?」
「才怪!」胖子突然插了進來。「玫瑰很死心眼的,你看她直到碰上Dark之
前跟了轟炸機那麼久都沒亂來過,這回她喜歡上Dark,應該也沒那麼容易改變主
意吧!」
曉彤又轉眼瞪著Dark,她早就注意到了,從他們一踏入這間爛酒吧內開始,
裡面所有的女人──無論是成熟的女人或熱辣的幼齒,全都用那種性感挑逗的眼
光誘惑著Dark,儘管她們都各自有伴了。即便是此刻,雖然Dark還緊緊摟著她,
那些女人頂多就是妒恨地瞪她兩眼,隨即又繼續忙著向Dark放電。
Dark翻翻白眼。「那不關我的事,我從來不去招惹女人的!」
「這倒是事實,」胖子幫腔道:Dark不甩女人是出了名的,無論多川(時髦)
多卡(好看)又有品味的(麗仕)美女都一樣,雖然有很多女人都曾經說她們和Dark
好過,其實那都是她們在干古(吹牛),妳別被馬扁(騙)了!」他對曉彤說。
曉彤卻是一臉茫然,頭兩句她還聽得懂,可是後面的她就聽攏憮了。
Dark似乎正想替她解釋一下,剛好那第三個人──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傢伙,
就捧著盤子回來了,於是大家便忙著挪開桌上原來的杯罐,好讓他放下盤子裡的
東西。
Dark剛喝了一大口啤酒,青春痘就忙著拿煙出來孝敬。
曉彤看了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又釋然地聳聳肩,在這種圈子裡,不會抽香
煙才奇怪呢!誰知道青春痘點完Dark的煙之後,竟然又轉向她。
「小姐要不要也打個鼓(抽根煙)?」
「呃?」打鼓?她為什麼要打鼓?
Dark失笑。「不必了,她不會抽煙,而且她也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所以,
少在她面前講那種話吧!」
又聊了一會兒之後,有人來把那三個人叫走了,曉彤終於能和Dark單獨……
相處了。
「他們好象很尊敬你。」
Dark不置可否地又喝了一口啤酒,曉彤只好也陪著他喝啤酒,順便透過瀰漫
的煙霧瀏覽四周,隨即發現,除了那些女人愛慕的眼神之外,其它男性望著這兒
的目光都很戒慎,在尊敬中還包含著畏懼。
「他們怕你!」曉彤又說。
這回Dark回答了,「那當然!」他理所當然地傲然道。
曉彤想了想。
「那應該不會有很多人敢找你的麻煩才對吧?」
Dark聞言,俯過眼來凝視著她。
「又在替我擔心了?」
「我不應該嗎?」曉彤反問。
Dark轉回去望著吧台那頭,深深吸了一大口煙。
「是不需要。」他吐著煙霧說。
「是喔!那次不曉得是誰差點被砍了,」曉彤嘲諷道。
「死不了的!」Dark淡淡道。
「就算流點血我也不要!」曉彤忿忿道。
「那是不可能的。」
曉彤怒瞪他半晌。
「難道你都沒有想過要脫離這個圈子嗎?」
Dark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默默地抽煙喝酒。曉彤更火了,她驀地伸手去扳
過他的臉來。
「喂!我在跟你講話,你聽……嗚!」
沒想到Dark竟然順著她的扳勢轉過臉來,繼而俯下頭重重地堵住她的唇,曉
彤連吃驚的念頭都來不及出現,便又發覺Dark已經把溫暖的舌頭探進她的嘴裡了
,她的腦袋裡頓時點燃璀璨的七彩煙火,身軀則化為一攤爛泥。
不知過了多久,Dark才離開她的唇,卻仍緊抱著她,大概是擔心自己只要一
松手,恐怕她就會滑到桌子底下去了吧!
「天哪!我從沒有在這種公眾場合表演過耶!」曉彤喃喃道。
「我們這樣根本不算什麼,只是初級而已,比我們更火辣的多得是。」
Dark若無其事地說。
「那倒是,不過……」曉彤盯著左前方那對,男的正伸手探入女的裙底。
「他們不會真的當場就……」
「一喝醉的話就會。」
曉彤倒抽一口氣。「不會吧?」
Dark慢慢放開她。
「不是沒有這種紀錄過。」
「老天,難道……難道沒有人阻止他們嗎?」曉彤不敢相信地說。
Dark慢條斯理地點起另一根煙。
「好象沒有,大概是太忙著欣賞他們的表演吧!」
曉彤愣了愣,隨即轉眼瞪著他。
「那你呢?你又在干什麼?」
Dark舉舉手上的煙。
「還有喝酒。」
曉彤倏地瞇起懷疑的雙眼。「是嗎?這麼好的機會,你沒有跟著『欣賞』一
下?」
Dark聳聳肩。「我早就脫離需要學習的時期了。」
曉彤挑挑眉,隨即又轉回去看著四周的人群片刻。
「他們好象……都很年輕嘛!」
「從國中生到二十五、六歲的都有,甚至還有幾位三、四十歲的。」
「國中生?」曉彤低喃。「他們應該還在念書啊!難道他們的父母不擔心嗎
?」
Dark冷笑。「這裡的成員大都是以工人,或無業青年、學業較差的學生或中
輟生為主,其中有大半是來自破碎的問題家庭,父母本身的問題都未必能解決,
哪還顧得了子女的問題,更別說是付出關愛了!」
曉彤呆呆地愣了一會兒。
「是這樣嗎?他們是因為這樣才會到這兒來的嗎?」
Dark冷眼環視那些墮落的青少年。
「普遍存在著的問題家庭、偏差的教育精神,還有極端功利導向的社會價值
觀,造成他們偏激的思想、不被認同的無助與得不到關愛的痛苦。因此,無法在
日常生活中心理得到滿足的他們,不但需要抒發在現實生活中的壓力與挫折,也
需要一個可以同時結交志同道合朋友的機會,並且獲得某種程度的自我肯定。」
他說著,逕自把兩條修長的腿放到空置的椅子上伸直交迭,同時傭懶地把腦
袋往後靠。
「在這兒,有相同的痛苦和被反對且壓逼的共識,在這種力量凝聚下,他們
建立起平日生活中因被疏離而不易建立的團體歸屬感,這是他們所熱中與向往的
。當然,也有部分是基於英雄崇拜心理,或者借著敢與眾人不同,充分發洩一下
青少年的叛逆個性而來的。」
他頓了頓。
「不過,這兒也有些身分相當特別的人根本沒有理由出現在這裡,卻老是在
這裡晃,那我就不知道為什麼了。」
曉彤心痛地注視他良久。
「你……也是這樣才變成他們其中之一的嗎?」
「是啊!」Dark闔上雙眼。「好多年了,我都快要忘掉當初究竟是為什麼跑
來加入他們的了。」
曉彤遲疑片刻。
「可是現在你……」
她正想乘機來個三娘教子,試試自己勸退的功力,看看能不能讓他一個不小
心就退出了幫派,卻發現Dark倏地暴睜雙目,同時猛然轉向入口處,從他身上猝
然散發出的狠厲氣勢嚇得她猛一下噎住話語。
「怎……怎麼了?」
Dark沒有回答她,他兀自起身走向剛進入的幾個大塊頭。
曉彤這才發現原本嘈雜的酒吧內不知何時竟然變成陰森寂靜的地獄。
「不是警告過你不准再到這兒來的嗎?百步蛇。」Dark臉色寒酷地對著那個
最粗壯的大塊頭冷冷地說。
曉彤滿心忐忑地打量那幾個好象是特級飼料養大的哺乳類動物,雖然Dark跟
他們一般高,體格卻有相當大的差距,Dart是瘦削,但結實勁健,那幾個卻有如
摔角選手般粗壯無比。
她突然開始後悔沒有聽好友的話去上教堂,否則,她現在就會知道該念什麼
祈禱文了。
不知道光念上帝保佑或阿彌陀怫會不會有用呢?
「Dark?」百步蛇似乎很驚訝。「你不是掛了嗎?」
「所以你才敢來嗎?」Dark冷笑一聲。「很抱歉,你的消息有誤,我好得很
,這兒還是我的地盤,伊娃仍舊是香蕉的馬子,你最好別再到這兒來肖想她了!
」
百步蛇陰沉地看看早就躲到吧台後方的伊娃和香蕉,再拉回眼來狠狠地瞪住
Dark。
「你還有空管別人的閒事嗎?Dark。如果轟炸機知道你又出現了,他肯定不
會放過你的!」
「多謝你的關心,」Dark嘲諷道:「但是呢!轟炸機也只不過是個下半身過
度發達的低能兒,我根本不需要費多大的勁兒去應付他,所以,你儘管放心,香
蕉和伊娃還是會有人罩著的!」
百步蛇瞄一眼四周畏縮的人群,雖然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少年早就抓著酒瓶興
奮地等待著,卻仍不足為懼。
「Dark,不要以為你一個人就可以對付得了我們五個人!」他陰森森地說:
「你最好看清楚一點,這邊都是我最好的人,可不是以前那些三腳貓喔!」
Dark驀地狂傲的仰頭大笑。
「就憑你們?」
曉彤頓時心沉了一大半,終於忍不住開始默求上帝、求耶穌、求阿拉、求佛
祖、求玉皇大帝……Dark倏地又止住笑聲,繼而以輕蔑的眼光掃他們一眼。
「我警告過你不准再來的,既然你們來了,就要有進醫院的覺悟!」
百步蛇一聽,臉色立刻轉為殘暴,驀地狂吼,「進醫院的會是你!」
彷彿這句話就是他們早就約定好的信號般,就在話聲剛落下的那一瞬間,所
有的人就同時動起手來了。
曉彤頓時驚恐地屏住呼吸,心中很明白這種混亂的場面絕對不適宜她這種老
弱婦孺之類的去雞婆幫倒忙、扯後腿,其實,就算她想幫,也是無從幫起,老實
說,她也不是沒看過人家打架,甚至她自己都曾經摻過一腳呢!但是,眼前的根
本不是可以稱之為打架的運動,早已升級為宰人技術比賽了!
彷彿突然瞧見男人懷孕生出小孩似的,曉彤不可思議地看著Dark一掌劈翻一
個大塊頭,再一個旋踢,某位重量級寶寶便飛出去壓垮一張桌子和三條椅子,那
些等待中的少年們忙不迭地把手中的酒瓶貢獻出去。
當Dark不小心被兩個卑鄙的傢伙左右抓住,而百步蛇沖過去正要給他致命的
一擊時,曉彤反射性地張大了嘴要尖叫出來,卻沒想到剛吸足了氣,就愕然瞧見
百步蛇莫名其妙地倒飛回來,於是出口的變成一聲,「呃?」
沒有了百步蛇的阻礙視線,曉彤立刻看見Dark雙腳一落地後,緊接著就是」
個俐落的前翻。
「咦?洪金寶?」曉彤喃喃道。
然後上身下彎,右腳疾速往後彎出一個美妙的弧度,腳掌剛好把右邊的大塊
頭擊出滿天星。
「呀?楊紫瓊?」
跟著Dark突然捏住仍傻傻地抓住他左手的大塊頭的鼻子用力一扭,當大塊頭
反射性地縮回雙手摀住自己的鼻子時,他毫不留情地抬膝往對手的鼠蹊部用力一
頂。
「嘖嘖,成龍!」
而當那個第一個被劈翻的傢伙悄悄地從他身後潛過來,驀然伸出雙臂像螃蟹
鉗子一樣緊抱住他時,就見Dark不慌不忙地往前抬腳,筆直地往後一踢,那個笨
蛋頓時鼻子歪了一邊,還往後踐踏退了好幾步後才一屁股坐倒。「厲害,李連傑
耶!這傢伙一定是天天劈腿拉筋!」
難怪Dark的態度會那麼狂妄,他根本是個打架……不!武術高手嘛!第一次
見面時,如果不是那麼多人圍擋著他,她應該早就發覺了才對。
不過,現實終究不是電影,再高的武術也抵不過槍彈吧?
或許她只能先設法習慣他的世界,然後再慢慢想辦法說服他退出這種險惡殘
暴的圈子。也許不容易,但若是還沒開始就認輸,那不就什麼希望也沒有了不是
嗎?
第三章
從經歷過那場令人咋舌不已的毆鬥後,曉彤就盡量不加班,即使不得已要加
班,可只要Dark的電話一出擊,她也會在十分鐘之內把事情暫告一個段落,然後
心虛不安地和敖書允揮手道別,跟著就匆匆忙忙地趕回去洗澡換衣服,等待Dark
來接她。
而敖書允呢,他仍然是那副老實土氣的模樣,永遠是簡單的白襯衫和寬鬆的
黑長褲;濃密的劉海和那副大大的近視眼鏡依舊遮住他大半張臉,她還是只能看
到他斯文的下半臉,感覺到他濃濃的書卷氣;工作態度始終是那麼認真,依舊以
他睿智的頭腦幫她解決所有的問題;但是,他卻更加沉默了,而且總是用憂愁的
眼光悄悄地觀視著她,卻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表示,搞得她如芒在背、坐立不
安。
終於,她再也忍耐不下去了。於是這日裡,雖然沒必要加班,她依然叫他留
下來,等到所有的人都下班離開辦公室之後,她才與敖書允面對面坐下,神情嚴
肅地對他點了點頭。
「OK,你想要說什麼就說吧!我答應你,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生氣。」
敖書允默然垂首片刻。
「妳……每天晚上都跟那個人見面嗎?」
「沒錯。」曉彤老實承認。「所以?」
敖書允盯著自己的手。
「他……一定是讓妳看到他最好的一面吧?」
「錯,他是把他最真實的一面袒露在我面前。」曉彤立刻糾正他。「喝酒抽
煙、打架傷人和警察扣車捉迷藏,他平日到底在做什麼我都看到了。」
敖書允愕然的抬起頭。
「那妳為什麼還願意留在他身邊?妳不怕他連累妳嗎?」
曉彤笑笑。「因為我喜歡他,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而且一天比一天更喜
歡他,雖然他狂妄自大,雖然他好勇鬥狠,但是我就是喜歡他那個樣子。」
敖書允黯然的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痛苦,「為什麼?妳為什麼要那麼傻?一明
知道他是那種人、明明知道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什麼還要癡守著他?為什麼
?」
「為什麼嗎?」曉彤移開眼望著窗外。「這真的很難解釋呀!我只知道他雖然
冷峻嚴酷,卻也有溫柔體貼的一面,即使他再狂野傲慢,也始終是小心翼翼地守
護著我,或許他並沒有因為他喜歡我而寵我!但是,我知道對他來講,我是特別
的。」
她幽幽輕歎。
「每次當他認真的凝視著我時,我就覺得好象被他的眼神俘虜了,我的靈魂
也逐漸被他綁住,當我想起他時,我同時感覺到甜蜜與苦澀、喜悅與痛楚,讓我
明白,只要有他相伴,就是我唯一僅有的幸福!」
「可是……」敖書允又猛然抬起眼。「妳又能確定他是真的喜歡妳嗎?像他
生活在那種世界中的人,說不定他只是隨便說說,或者很快就改變心意了……」
「那是他的事,我只負責我自己的部分。」曉彤斷然道。「如果我還沒有喜
歡他那麼多、如果我收得回來自己的感情、如果我忘得了他,或許我會考慮到許
多問題而決定放棄他,但是……」
她聳聳肩轉回頭來凝視著他。
「沒辦法,我已經喜歡他那麼多,我已經收不回自己的感情,我根本忘不了
他,所以,我只能把握現在,珍惜每一刻,仔細咀嚼每一分我們相處時的幸福,
直到或許我們可能分開的那一天。或許是永遠,或許是只剩下幾個月,甚至幾天
而已,我都不在乎,因為,未來是不可測的,現在才是真實的。
「我希望能確實的掌握住這份感情,這樣即使我們將來真的分開了,我也不
會有遺憾了。你明白了嗎?我是不計任何後果,只想擁有一份真實雋永的感情,
你能了解嗎?」
敖書允又垂下腦袋,不想讓她看見他臉上掙扎的痕跡。
「妳爸爸呢?妳真的完全不顧妳爸爸了嗎?」
「老爹啊?」
曉彤皺眉想了想。
「其實就算我跪下來哀求他,老爹肯定還是會反對到底,但是,即使他氣得
半死,他依然會試著接受我所追求的一切,因為我是他女兒,他愛我,也希望我
能得到幸福。當然,這樣我似乎是自私了些,但是我說過,這是我的生命,我有
權利決定自己要走什麼樣的路,就算我將會失去一切、就算有一天我會後悔,我
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因為這是我自己決定的!」
敖書允握了握拳,隨即松開,並抬起頭來,神情又恢復平時的沉靜淡然。
「妳真的不後悔?」
曉彤用力搖了搖頭。
「我不會後悔的!」
敖書允頷首,「好吧,」而後起身。「我上一下洗手問,回來再開始工作吧
!」
他離去後不久,曉彤正整理私人物品準備回家時,電話響了。她未經思索,
抓起電話就叫道:「Dark?」
如她所預料的,電話那端傳來的果然是Dark低沉迷人的聲音。
「又在加班了?」
「沒有啦!只是和那個我跟你提過的工讀生聊了一下而已。」
Dark沉默了一下。
「我不喜歡妳跟其它男人說話。」
「少扯了吧你!」曉彤抗議。「公司上下,男同事至少占了一半,我隨時都
要和各部門聯絡,怎麼可能完全不跟其它男同事說話嘛!」
Dark哼了哼。
「至少不要跟那個工讀生說太多話總可以吧?」
「為什麼針對他?」曉彤詫異地問。
「因為妳沒事就在我面前提起他,聽得我很不爽!」
曉彤哭笑不得。「拜託,那是因為我覺得他很像我弟弟,我也一直把他當成
弟弟看待,他又那麼關心我,所以,我才多提了他幾次而已嘛!」
「一個男人會特別關心一個女人就有問題,我警告妳,妳最好給我離他遠一
點!」
「你……」曉彤真的不曉得該罵他什麼才好。「你在無理取鬧!」
「是又如何?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妳早就知道了不是嗎?」Dark蠻橫地說
。「妳最好聽我的,否則我火起來先強姦妳再說!」
曉彤不屑地嗤了一聲。
「誰理你!」
「妳以為我不敢?」Dark陰森森地問。
「敢,當然敢,你有什麼事不敢做的?不過嘛……」曉彤嘿嘿兩聲。「在你
強姦我之前,我會先強暴你!」
Dark似乎愣了愣,隨即爆笑出來。
「哦!我真愛妳,妳這個瘋狂的女人!」
胸口驀地痛苦地緊縮起來,曉彤小心翼翼地屏息忍住。除了第一次他來找她
時他曾經說過喜歡她之外,他就再也不曾表示過任何他對她的感覺了。直到現在
,他終於又出口了,而且,一下子就從喜歡跳到那醉人的三個字,令她驚喜得幾
乎承受不住。
「好吧!女人,趕快回去準備,一個鐘頭後我會去接妳。」
曉彤深吸了一口氣,強抑下依然蕩漾在胸口的狂喜。
「OK!」
一分鐘後,她已經快步往外走去,在盥洗室前不遠處才看到剛走出來的敖書
允,他還低頭忙著用紙巾擦拭著胸前。
「書允!」
「嘎?」敖書允抬頭。「啊!對不起,那個給皂機好象壞了,只不過按了一
下,就噴得我全身都是。」
「明天再修理吧!」曉彤抓著他就走。「回去了,Dark說一個鐘頭後會去接
我,如果我想洗頭的話,就得動作快點了!」
* * *
曉彤一直以為幫派分子的生活應該更緊張刺激,甚至恐怖才對,但是,將近
一個月的相處下來,她發現事實似乎與她的想象頗有差距。
她知道圍繞在Dark身邊的那群人中有很多人在抽大麻,但是並沒有看到毒品
;她也曾看過一大堆西瓜刀、鐵鏈、棍棒等敲來飛去,但是沒有半支槍;大火並
、小毆鬥更是常事,可也沒有出現過斷臂斷腳、肚破腸流或新鮮死人來嘔得她三
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甚至她還發現一件很特別的情況,就是他們之間的糾紛有大半是以飆車輸贏
來解決的。所以,她才會發現大家之所以如此尊敬Dark,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輸過
,即使他是騎別人的摩托車來比賽。但即使如此,依然常常因為對方卑鄙耍賴不
認帳,所以照樣開打。
而大家會畏懼他則是因為他的脾氣很火爆,一個不爽就立刻拉下瞼來乒乒乓
乓的嚇死人。至於大家似乎總是以他馬首是瞻!當然是因為他有一身足以護衛大
家的功夫。
但是,他們並沒有叫他老大、老闆或大哥什麼的,也沒有任何大哥、老大召
喚他,這點自然令人感到相當疑惑。所以有那麼一回,曉彤禁不住好奇心,終於
開口問他到底是屬於哪幫哪派的哪號人物?
「知道太多對妳並沒有好處,妳還是專心在如何讓我開心這件事上面就好了
。」
這就是他的回答,也等於什麼也沒回答。不過,曉彤明白他說的是事實,知
道太多幫派的事對她不但沒有好處,反而很有可能因此惹禍上身。因此,她決定
聽從他的話,況且,讓喜歡的人開心也是所有女人衷心的願望。
這點絕對可以證明她是個從善如流的人!
不過……要如何讓他開心呢?
她首先就想到,如果自己不開心,Dark肯定也會不開心,所以,理所當然的
就要先讓自己開心起來,Dark自然也會開心囉!嘿嘿,這麼合乎邏輯的結論,當
然是連考慮都不必考慮就可以立刻下定論了!
再來呢!基於Dark是個蠻橫霸道、跋扈衝動的野生動物,只要不過分,凡事
盡量順著他,減少他暴跳如雷的機會,這點當然也沒什麼好再三思量的,可以就
這麼決定了!
跟著就是……算了,無聊事想太多,人也會跟著無趣起來,還是見機行事吧
!
於是,九月初的某個星期六,Dark說要她去看他和轟炸機單挑,她就去了;
當他三兩下就將對方扁成一攤爛泥之後,他要她替他罵幾句「好聽」的,她也現
學了幾句黑話開罵(總覺得他好象是故意在玩她);接著,他要她跟他去吃狗肉,
她也捏著鼻子坐陪(越來越覺得他是在玩她了)最後他說:「天天氣真好,心情更
爽,我們去夜遊吧!」
她也爽快的說:「OK!」
然後,八里15號省道上,十幾部重型摩托車以150時速開飄。
曉彤活像螃蟹腳似地緊抱住Dark,勁風彷彿無形的利刀割痛了她的手臂,腥
膻的海味令她無法呼吸,顫抖的心似乎還遺留在開飆起點,暈眩的腦袋已經不記
得自己是誰,或者她抱著的人是誰了!
這就叫夜遊嗎?
他絕對是在玩她!
不久,在08號縣道附近,他們與從別號省道飄來的另外十數部重型摩托車會
合繼續往前飛馳。曉彤注意到另一個車隊裡居然出現了另一輛鮮紅色的哈雷,而
且還緊伴在Dark的哈雷右側毫不稍讓。
吹飽風的鮮紅色夾克彷彿滿氣的氣球一樣圓滾滾的,曉彤只能猜測紅色騎士
應該和Dark一樣是個擁有強勁體格的人。
直到將至新竹市時,車隊的速度才逐漸減慢!最後集體停在離市區不遠處的
一家大型海產店前。Dark和紅色騎士同時把頭盔拿下來,一看見紅色騎士的真面
目,曉彤頓時張口結舌,出不了聲。
她是聽Dark提過有一些女孩子也是重車族中的女中豪傑,不但玩起車來絲毫
不讓須眉,連騎車的那副帥勁,也讓許多男孩子甘拜下風。
以她同樣身為騎車族的一員而言,她並不否認這一點,但是,那種帥氣的女
孩子多半都缺少女人的嬌柔韻味,特別是能控制像哈雷這種龐大怪物的女人,在
她的想象中,應該是那種相當粗壯、男性化的女人才應付得來才對。
卻沒想到紅色頭盔下的女人不但跟男字扯不上半點關係,而且兼有帥氣和柔
媚兩種完全相反的味道,高大健美的身軀彷彿是由雕匠仔細雕塑而成的完美傑作
,飄揚的飛發宛若蛇發女妖般傳達著誘惑的邀請,混血兒般的深邃五官,海藍色
的雙眸,她就像是一尊熱情的性感女神。
不,那是個不要臉的女人,因為她正旁若無人地用那對狐狸精似地藍色瞳眸
向Dark傳達著邀請的訊息。
曉彤不覺更用力地抱緊了Dark的腰部!彷彿如此就能讓對方明白她的所有權
。然而,對方根本連看她一眼都沒有,兀自朝Dark展露出迷人的笑容。
「Dark,好久不見了。」
不簡單,居然是純正的國語。
Dark似乎有些意外。「JJ,我就想到可能是妳,妳什麼時候回來的?而且居
然也進了一台哈雷,還弄得一身可怕的紅呢!」
「上個星期,」JJ說著,跨下紅色哈雷。「我進哈雷是因為想要跟你並騎,
紅色是因為你喜歡。」
「我喜歡?」Dark困惑地蹙蹙眉。「誰說的?」
JJ也跟著蹙眉。「你說的啊!」
「我?」Dark更迷惑了。「我有這麼說過嗎?」
「你……你忘了嗎?」JJ懊惱地叫道。「我出國前曾經問過你最喜歡什麼顏
色啊!」
Dark愣然。「有嗎?」
「有!」JJ忿忿地道:「我問過你了,然後你想了半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我只好一個一個問你,然後當我問到紅色時,你不是連說了兩次對嗎?」
「是嗎?」Dark似乎極力在回憶著,「呃!好象真的有那麼一回事,不過…
…」
他停住,而後啊了一聲。「抱歉、抱歉,我那兩聲對是向阿來說的,他問我
隔天是不是要去大度路飆車,我回答他說:對、對。就這麼回事,我並不是說我
喜歡紅色,相反的,我滿討厭紅色的,大概是感覺很像見血吧!」
眼見JJ滿臉的又氣又怒,曉彤差點失笑,剛剛的怒氣早已不翼而飛了。
「你怎麼可以那樣?」JJ憤怒地叫道:「我那麼認真的問你,你卻在敷衍我
,害我特地叫人另外烤漆,還準備了這一身紅,希望能和你一塊兒狂飆,你……
你卻先載了別人!」她怒指著剛取下頭盔的曉彤。「你不是說你的哈雷絕不會載
任何人嗎?尤其是女人嗎?嘎?回答我啊!」
Dark的輕松神情在之步步緊逼的責問下消失了,他陰沉著臉色慢吞吞地往後
瞄了一眼。
「她不是任何人,也不是什麼其它的女人,她是我的女人,懂嗎?」他冷冷
地說道:「只有我的女人才可以坐上的哈雷後座,其它任何人都不可以!而且,
妳憑什麼責問我?連我的女人都不敢擺臉色給我看,妳以為妳是誰?不過是另一
個會騎車的女人而已,少把妳董事長的那一套搬到我面前來演,告訴妳,我才不
吃妳那一套!」
聞言,JJ心頭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在衝動之下,不小心把公司裡的威嚴在Da
rk面前擺了出來,而那正是Dark最厭惡的。經過五秒鐘的反省、思考、再計畫之
後,她立刻拉住樓著曉彤正要進入海產店的Dark。
「對不起,Dark,我太衝動了,是我不好,我道歉,拜託你不要生氣了吧!
」
Dark冷哼一聲甩開她的手,又想往裡走。之不敢再碰他,轉而跨到他面前擋
住,而且趕在他發飆之前說了一個名字。
「露西……」
果然,Dark的臉色立刻緩和了下來。「啊!露西也跟妳回來了嗎?」
JJ欣喜地點點頭。「對啊!她也回來了,還吵著要見你呢!」
「我會找時間去看她的。」
曉彤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可是我已經答應她,今天就會帶你去看她了啊!」
Dark皺起眉。「妳怎麼可以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答應她?」
「我不答應她,她就不讓我出門了嘛!」」狀似無奈地說。「可是我接到通
知說你們今天要在b號省道飄車,不能不把握機會趕來見你呀!誰教你都不給我
你的住址,我只能用這種方法找你了。」
「妳有我的手機號碼不是嗎?」
JJ眼珠子一轉。
「我搞丟了!」
Dart的眉頭皺得更深,JJ連忙再推一把。
「你不能不去啊!Dark,你知道她的脾氣的不是嗎?如果我沒有帶你回去的
話,她肯定會三天不吃不喝了!」
Dark歎了口氣。
「好吧!這次我跟妳回去,但絕對不能有下回了,明白嗎?」
「明白、明白,當然明白!」
凝睇著JJ展露的勝利笑容,曉彤也明白一件事了。
她的不祥預感實現了!
* * *
從九月初起,隨著各大學陸續開學,工讀生也一個個離去,最後一個是敖書
允,因為他在開學之後,因為正好沒有課,於是就多上了兩天班。
到了最後一天下班前,他禮貌性的向總務部各級主管一一道謝辭離,然後在
辦公室裡所有的職員都下班離去後,他泡了兩杯咖啡來到曉彤桌前,將一杯放在
還忙著趕隔天要用的會議報告的曉彤面前。
「好了,說吧!到底是什麼事讓妳僅僅十天就搞出這麼多問題來?」
滿身狼狽的曉彤慘兮兮地抬起落魄的臉龐。
「你會生氣的。」
敖書允拉了一條椅子過來坐下。
「所以妳才那樣,總是看著我好象很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的樣子,因為妳
想向我訴苦,又怕我生氣,對嗎?」
曉彤無言的默認了,敖書允搖搖頭。
「可是,如果妳再這樣心不在焉下去,早晚妳會因為搞出什麼解決不了的大
問題而被強迫離職的,」
曉彤無奈的歎氣,敖書允也跟著歎了口氣。
「好吧,妳說吧!我答應妳不生氣!這樣可以了吧?」
曉彤瞅著他。
「真的?」
敖書允推推眼鏡。
「真的!」
曉彤終於露出十天來的第一個笑容了。
「謝謝你,書允,謝謝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心裡若是不爽或
有疑惑,如果不找個人說出來,就會猛鑽牛角尖,直到自己崩潰為止。」
她挪開文件,端來咖啡啜了一口。
「以前我都習慣向我老弟訴苦,他也總是能用另一種看法來分析我的問題。
可是,自從他上了大學之後,因為他住宿,只有周末假日能回家,而大學新鮮人
剛開始時總是會陶醉於新的自由生活,反而不想回家。我又不可能打去宿舍用電
話向他訴苦,所以久了之後,我也習慣自己處理自己的問題了,但是……」
她苦笑。
「一旦碰到牽涉到感情的問題,我就真的像人家所說的當局者迷,完全無法
自行理出一個頭緒來了,只會越想越迷亂而已,我真的很需要一個旁觀者給我一
點意見。而在台北,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所以……」
「那就告訴我吧!」敖書允打岔道。「我會盡量用客觀的眼光去理解妳的問
題的。」
曉彤感激地笑笑,隨即蹙眉思索片刻。
「這個……應該從一個星期前說起吧!那天他載我去飄車,中途和一個很美
的混血女人碰上了……」
敖書允的臉色驀沉。
「那個人變心了?」
「不是、不是,你先別誤會,」看他神情不對,曉彤忙否認。Dark並沒有變
心!真的!雖然那個JJ真的很美,聽說她父親是美國人,去世的母親是台灣人,
而且還是一家計算機公司的董事長,但是Dark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Dark只當她
是一個很會飆車的女人而已。」
敖書允這才緩和下神情。
「那麼問題在哪裡呢?」
曉彤突然很憤慨地咬了咬牙。
「問題在JJ的女兒露西。」
「那個JJ結婚了?」敖書允訝異地問。「那妳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才擔心呢!」曉彤不屑地撤了撤嘴。「那個女人也不過二十六歲而已,
居然已經死了一任丈夫,還離過一次婚了,兩任丈夫都是美國人。但是,最令人
哭笑不得的,是那個問題所在露西,竟然是之第一任丈夫的前妻所生,是JJ的繼
女。」
「所以?」
曉彤無奈地長歎。
「其實露西也滿可憐的,聽說剛開始,露西是由她親生母親撫養的,可是那
是個極端不負責任的母親,竟然只顧自己的需要而疏忽了對女兒的注意,以致露
西被她母親的情人偷偷猥褻強暴了一整年才被發現,那時候露西才不過五歲而已
!」
敖書允輕蔑地哼了哼,看得出來他對這種事也反感得很。
「當然,露西受到的心理創傷非常大,所以,她變得有些自虐,常常傷害自
己,或者不吃不喝。更不幸的是!她被父親接過來半年之後,她父親便因為飛機
失事去世了,而JJ也不太想去照顧她,所以,就把她扔在美國的療養院裡治療,
自己則在一年後再嫁。」
曉彤停下來喝了一大口咖啡後才又繼續。
「沒想到結婚不到一年她就離婚了,剛好那時候她母親去世,醫生也說露西
可以回家了,於是,之就帶著露西來到台灣接手母親留給她的公司。可是不久之
後,Dark說,可能是JJ沒有興趣對這個前夫的女兒付出關心,所以露西又開始有
自虐的行為了。」
「自私的女人!」敖書允冷哼道。「後來呢?」
「因為JJ高中時就有飆車的愛好,也從不曾間斷過,所以來到台灣後,她仍
然繼續這種黑夜裡的活動。然後在偶然的機會中碰見了Dark,也迷上了Dark,而
且,Dark越不肯降服,她就越迷戀。之後有一次,因為JJ的摩托車爆胎,之便借
別人的摩托車送她回去。就是那一次,Dark見著了露西,JJ也老實告訴他露西的
遭遇!我想,這種事誰聽了都會難過,Dark當然也一樣。」
「總算還有點良心!」敖書允喃喃道。
曉彤突然站起來坐上桌子。
「聽說露西原本對陌生人都會下意識的產生恐懼感,特別是非常抗拒男性的
接近,可是很奇怪的,她不但不抗拒Dark,而且對Dark特別喜愛,老是吵著要Da
rk陪他,否則她就不吃不喝。Dark很同情她的遭遇,也很喜愛她楚楚可憐的模樣
,所以就以憐惜的心去疼愛她。」
說到這裡,曉彤又突然站起來開始踱步。
「其實我也覺得Dark是應該這樣,這麼幼小的孩子不該有那樣的遭遇,也不
該得不到任何關愛,可問題是……」
「是什麼?」
她停住腳看了他一眼,而後繼續踱步。
「Dark雖然明白的讓JJ知道我才是他的女人,但是JJ卻不肯放棄,很卑鄙的利
用露西來霸佔Dark的時間,並且隔開我們。」
敖書允皺眉。「就算JJ真的是在利用露西吧!但是,露西應該也是真的需要
Dark的才對吧?那樣的話,他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一開始我也是這麼想的啊!」
曉彤倏地拉高聲調叫了起來。
「我也是覺得她好可憐,搞不好一輩子都要被這種恐怖的回憶左右而不能過
正常的生活呢!你知道嗎?她已經八歲了,居然沒有念過任何書,連數字也不會
寫,因為她無法和人正常相處,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又要因腦筋走岔了線而傷害自
己,所以,她只能留在家裡讓傭人照顧,也得不到任何樂趣。為了這麼一個可憐
的孩子,我也覺得自己想和Dark相處的渴望應該丟在一邊才對啊!」
敖書允反頂眼鏡。
「請繼續。」
曉彤又煞住了腳步,而且臉上突然冒出一股怒氣。
「自從我和Dark第二次見面之後,我們最久也不過一天沒見而已,因此,當
我連續四天都見不到Dark時,我真的好思念他。所以我就想,我也不是要去搶回
Dark,我只是去看一下他就夠了。」
「咦?妳去JJ家找過他?」敖書允愕然的脫口道。
曉彤重重地點頭。
「沒錯,就在Dark連續四天都在和我見面前一刻被露西叫走之後翌日,那天
是星期天,我聽說Dark前一晚就住在那兒陪露西睡。所以,那天將近中午時,我
就去JJ家找他了。」
敖書允的神情似乎有些怪異。
「妳見到他了?」
「沒有!」曉彤臉上的憤怒更熾。「好象是Dark家裡有事,所以他一早就回
家去了。不過,JJ倒是很熱切地請我進去看看露西,那也是我頭一回見到露西,
她看起來就如我想象中那樣的無助可憐……不,還要可憐十倍。尤其當她滿臉恐
懼地勉強自己和我打招呼時,我還差點掉下眼淚來呢!」
敖書允沒說話。
「可是……」曉彤突然咬牙切齒起來了。「那個可惡的小鬼!」
敖書允一聽,便驚愕地抬眼瞪著她。
「那個可惡的小鬼竟然……」曉彤緊握雙拳。「竟然在看到我熱淚盈眶時,
居然開心的大笑起來了!」
敖書允頓時呆住了。
「她還指著我對之說:「好蠢的女人喔!」JJ這種女人根本不需要我們費多
少力氣,就可以從她身邊把Dark給搶過來了!。然後,那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就對
著我大笑不已。」曉彤揮了揮拳頭。「當時我真想海扁她們一頓!」
敖書允已經完全傻了,曉彤把揮舞的拳頭往辦公桌上猛擾了下去。
「她們甚至還老實的告訴我,其實露西到台灣之後,根本沒有再發病,而是
那個人小鬼大的小鬼也很喜歡Dark,她甚至說長大後要和Dark結婚呢!所以她現
在才會常常纏著Dark和她一起睡覺。我想,她可能以為Dark不久也會和那個猥褻
她的男人一樣對她感興趣,然後,她只要稍微再誘惑一下,Dark就會上了。」
「好可怕的小鬼!」敖書允神色難看地喃喃道。
「總之,她們兩個說好要先合作把Dark從我手中搶過去,之後就各憑本事爭
奪Dark的心。JJ大概認為Dark絕不會對小孩子有興趣,而露西就以為所有的男人
都會對小女孩有興趣,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曉彤一臉的厭惡。「那兩個好象
都有點心理變態的樣子!」
敖書允吞嚥了一下。
「那妳……為什麼不告訴Dark呢?」
曉彤哈了一聲。
「你以為我是白癡啊?怎麼不想想她們為什麼敢告訴我實情?用屁股想都知
道,Dark絕對不會相信我的嘛!露西的演技實在太厲害了,所以,如果我真的傻
傻的告訴Dark,你猜他會怎麼想?」
敖書允張了張嘴,卻沒吐出半個字來。
「沒錯,就是那樣!」曉彤點點頭。「他會認為我只不過是因為不高興他被
露西給霸佔住了,所以亂造謠而已。」
敖書允歎了口氣。
「那個Dark才是白癡!」
「那也不能怪他啦!任誰都會被那個小鬼騙去的,」曉彤忍不住要替不在場
的Dark辯護。「如果你見過那個小鬼的表演就明白了!」
「那不能做借口,」敖書允輕蔑地哼了哼。「以他的經驗,如果他仔細一點
觀察,應該可以看出有什麼不對才對。」
「或許吧!但是……」曉彤搖搖頭。「誰又會想到應該要提防那種受過創傷
的可憐小女孩?除非是鐵石、心腸的人,否則……」
「不,妳錯了,」不待她說完,敖書允便作反駁。「現在的小鬼有多可怕妳
絕對想不到,尤其要是腦筋好一點的話,可能比成熟的大人還要奸詐狡猾呢!所
以說……」
「你才錯了呢!」以牙還牙,曉彤也打斷他的話立刻辯了回去。「我也知道
現在的小孩有點聰明過度,但是,露西畢竟是受過嚴重傷害的小女孩啊!誰能料
到……」
「不對、不對,就是因為受過傷害,所以,她的防衛、心和攻擊性才會更強
,那是種自保心態,因此……」
「差了、差了,再聰明的小孩也是要經由示範來學習,像露西根本不跟外界
接觸,她哪兒來那麼多鬼心思?那是……」
「電視!」
「呃?」怎麼辯了半天,突然扯到電視上去了呢?
敖書允推推眼鏡。「電視裡的百態等於世界的小縮影,從電視裡,可以學到
任何該學和不該學的東西,這點妳應該很了解才對吧?」
曉彤愕然片刻。
「說得也是,小孩會學壞,好象大部分都是從電視裡學來的嘛!不過……」
她不以為然地斜睨著敖書允。「我們口沫橫飛地辯了半天到底要干嘛呀?」
敖書允笑笑。「幫妳厘清頭緒啊!至少妳現在振作起來了不是嗎?」
曉彤挑挑眉。「呃!好象又被你說對了耶!」
笑容倏地又消失了,「不過,那個傢伙的罪別想就這樣撇得一乾二淨。」
敖書允冷漠地說。
曉彤皺眉。「你又怎麼了?明明已經把問題搞清楚了,現在不是應該開始討
論如何解決嗎?干嘛老是咬定了Dark呢?」
「因為我看不過去,」敖書允淡淡地道:「問題一開始就是出在他身上,他
不但傻傻的踏入陷阱,傷了妳的心,還讓妳自己一個人傷腦筋,他根本不算是個
男人嘛!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只不過是只可笑的鴨子而已!」
「喂、喂,不要做人身攻擊喔!」曉彤不高興地警告。「無論他如何,那也
都是我的事,請不要無緣無故的針對他來攻擊!」
「妳的事?無緣無故?」敖書允搖搖頭。「既然如此,小姐,那妳干嘛急著
對我訴苦?」
曉彤窒了窒。「呃……我只是……只是找你參考一下嘛!」
「百科全書。」
「嘎?」
「百科全書的參考資料最多。」
「什麼嘛!」曉彤啼笑皆非。「人家是跟你說正經的耶!」
「我也沒有跟妳開玩笑啊!」
曉彤倏地沉下臉去。
「那你到底要怎麼樣嘛?」
「給他應得的懲罰!」
「什麼懲罰?」
「叫他跪地磕頭賠罪!」
曉彤驀然大笑。
「這回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敖書允面無表情。「不是開玩笑。」
曉彤又毫無預警地收回笑容。
「一定是開玩笑!」
「不是!」
曉彤瞪著敖書允片刻。
「那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麼?」
「那還用問嗎?」曉彤不以為然地說。「換了是你,你會肯嗎?」
「我會!」敖書允斷然道:「如果他是真的喜歡妳,他也應該會!」
曉彤呆了呆。
「你根本是在故意刁難他嘛!」
「就算是又如何?」敖書允不屑地哼了哼。「那也是他自找的!」
曉彤沉默了一下。
「書允,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就算真的要懲罰他,也毋需做到那種程度嘛!
那真的是……滑稽耶!事情根本沒那麼嚴重呀!又不是古代,什麼都要下跪賠罪
,簡直是笑死人了!你干嘛不乾脆叫他切腹謝罪算了?」
敖書允贊許地點點頭。「如果他願意那更好!」
曉彤頓時受不了地猛翻白眼。
「老天,你到底在想什麼呀?他也只不過是上了一個當而已嘛!干嘛要說得
這麼嚴重呢?」
敖書允咬咬牙。「因為我不服氣,」
曉彤突然發現在那副沉靜穩重的軀體內,此刻點燃的卻是一股稚氣的怒火,
讓她覺得外表老土的敖書允其實也是相當可愛的。想想,畢竟他是一個未滿二十
的單純大學生,在他純潔的思想裡,想必男人應該只能處於保護者的地位,不能
讓女孩子承受到任何傷害才對。
想到這裡,她不覺地在他跟前蹲下身子,並安慰地拍拍他的手。
「書允,我知道你關心我,我也一直把你當成我弟弟般看待,因為某些地方
你跟我老弟真的很像,所以,我才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因為我也一直把我的
事告訴他,但是……」
「不,我才不是妳弟弟,」
因為他突如其來的憤怒語氣,曉彤不由得感到愕然。
「呃!那……呃!我知道,我這樣一廂情願地……」
「不是那個意思!而是……」敖書允突然緊急煞車,呆呆地看著她幾秒之後
,他忽地側過頭去,然後大聲又迅速地說:「我喜歡妳,我不要做妳弟弟,我要
做妳的男朋友。」
曉彤驀然張大嘴,兩眼震驚地傻住了。
敖書允仍然側著臉。「其實我一直在忍耐,我真的很努力在忍耐了,可是每
當妳提起他時,妳知道我、心裡有多痛苦嗎?聽妳訴說妳有多喜歡他、有多眷戀
他,我真的恨不得能親手殺死他!」
曉彤驚駭地跳起來連退兩步,敖書允這才轉回臉來對她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
「我一直告訴自己,妳有權利自己作選擇,然而我卻越來越痛苦,我飽受煎
熬,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曉彤依然說不出話來,敖書允頹喪地垂下腦袋。
「對不起,我是不是不應該說出來?」
曉彤又瞪著他好大半天之後,她才嚥了口唾沫,而後吶吶地道:「可是……
老天,我比你大耶!你是個十九歲的大學生,而我卻已經是個二十三歲的職業婦
女了,我足足大了你四歲耶!」
「年齡應該不是借口吧?」敖書允低聲道:「愛情是無理可循的,也不該有
任何條件,年齡、外表、家境背景、學歷,這些都不應該是問題,重要的唯有心
動的那一刻,即使妳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如果我為妳心動了!那依然是不可
磨滅的感情吧?」
他說的的確是事實,但是……曉彤又傻了片刻。
「可……可是我一直當你是弟弟……」
「我知道!」敖書允猛然抬起頭搶白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一直忍耐著,
但是,看到妳為他如此傷心狼狽,我實在……」他突然頓住,而後再一次深深地
垂下腦袋。「如果……如果我告訴妳,我的家境背景並不像我外表顯示的如此普
通呢?如果我告訴妳我有個相當顯赫的背景,妳能不能考慮……」
「敖書允!」曉彤不敢相信地說。你是在侮辱我嗎?你自己剛剛不也說過了
嗎?愛情是沒有條件的,我管你有什麼狗屁背景,就算你是總統的寶貝兒子,我
要是不愛你,就絕對不會跟你有任何開始或結束!我喜歡你,可是我只能當你是
我弟弟、我的知心朋友,僅是如此而已了,你明白嗎?」
「對不起、對不起,」敖書允遽然痛苦羞慚地抱住腦袋。「我不應該試探妳
的,這是我自找的!」
看到他如此痛苦的折磨自己,曉彤突然覺得有股難以言喻的、心痛湧上心頭
,情不自禁地跑過來蹲回他面前,同時安慰地撫摸他的頭髮。
「沒關係,我了解、我了解,你只是不想放棄任何嘗試而已,換了是我,我
大概也會這樣,我不怪你,真的!」
「是嗎?」敖書允低喃。「可是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這樣妳也不怪
我嗎?」
「你又不是故意要侮辱我的,這種事情忘了就好,我已經忘了,你也把它你
事後道歉,我還是能很阿莎力地原諒你,除非你欺騙我,我絕對不能諒解一點小
小的欺騙,就算你是善意的也不行,所以,你只要不……」
曉彤驀地發覺敖書允全身一震,下一秒便發現她剛剛正在撫慰的人早已不見
了,她立且時抬頭轉眼,卻只看到敖書允狼狽逃去的背影,她不由得傻了。
「奇怪,誰放火燒了他的尾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