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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愛使壞》作者:花綾【完結】

《愛使壞》作者:花綾【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羽祈 您是第11775個瀏覽者
  愛使壞-花綾

  文案:

  擁有國際品酒師執照的宮野堯是航空公司的特約侍酒師,專門服務頭等艙的客戶,工作起來倒也得心應手,偏偏遇到個把飛機當酒店般猛灌酒的奧客,不但出言調戲,甚至還意圖對他性騷擾,幸好他閃得快,保住自身的清白,沒想到對方竟是他幕後的大老闆,這下慘了……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5-18 21:0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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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為什麼感情的世界裡沒有先來後到的規矩?

  這麼一來,水野瑞季就會屬於最早認識他的自己,而不是中根亮輔,更輪不到最後才出現的結城徹也。想到這裡,渡邊龍司禁不住要恥笑滿口溫柔經的自己,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抱著總有一天可以感動水野瑞季的心情癡癡守候了六年,連一個吻、一個同情的吻都得不到,還得眼睜睜看他投入一個陌生男人的懷抱,愛慕他的那份心意直到現在都還困在胸前沒能找到出口。

  渡邊龍司對中根亮輔使用暴力拒絕水野瑞季分手要求的作為感到不齒,事實也證明,不管採取多極端的手段威脅逼迫,中根亮輔終究得面對徹底失去他的事實。然而不可否認的是,至少中根亮輔曾經因此得到他的人,而非一無所有。

  到頭來,好人不過是傻瓜、笨蛋的代名詞。

  從水野瑞季答應結城徹也的求婚那天開始,他就決定再也不要當好人了。只要是自己看上眼的,他就要任性地強取豪奪,哪怕被對方唾棄痛恨,也不願意再當個癡情的傻瓜笨蛋。

  暴躁易怒,進而酗酒解愁,是失去水野瑞季的後遺症,渡邊龍司心知肚明,但是從來沒有因此出過亂子,更不曾傷害過任何人。

  不過是需要藉由幾杯水酒沖淡鬱結在胸口的煩悶,沒想到那個心高氣傲又自以為聰明的小子拒絕繼續供酒就算了,竟然還說出那樣貶低人格的理由。

  要是就這麼忍氣吞聲,豈不是被他看扁了?尤其當他用一雙端正深邃的明亮眸子俯視自己的時候,渡邊龍司更強烈感到自尊心受損。

  為了教訓那態度高傲無禮的空少,渡邊龍司決定小小使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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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機艙裡,請繫上安全帶的指示燈剛剛熄滅。

  宮野堯整理一下儀容,再次清點推車上的酒類,確定沒有遺漏任何項目之後,開始為頭等艙裡的貴賓送上開胃水酒。

  這班飛往法國的班機,經濟艙裡座無虛席,和頭等艙裡舒適寬廣的空間相較起來,真有天壤之別。頭等艙的貴客中,有一對正在度假中的老夫妻,幾位洽公、返鄉的中年商人,以及兩位年輕的日本籍乘客。

  上機前還很陌生的一對男女,現在已經並肩坐在一起相談甚歡,看起來就像是要前往歐洲度蜜月的新婚夫妻。

  為乘客推薦完適合佐餐的酒類,宮野堯優雅地將推車停在男客左側走道,以流利的日語問道:「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兩位需不需要來一點飲料?我們有現搾果汁、紅酒、白酒、香檳,還有雞尾酒。」

  做出女士優先的動作,渡邊龍司向後讓出空間,方便空服員替身旁的女性端上一杯新鮮蕃茄汁。

  一年前,就是她將頭部受創的水野瑞季由鬼門關前平安救回來的。

  結城亞里香,她是結城綜合病院腦神經外科的主治醫生,是水野瑞季的救命恩人,同時,也是那個搶走瑞季的男人--結城徹也的胞妹。

  印象中,她臉上沒有累贅的亮片彩妝,頭髮隨意紮在腦後,是屬於清新脫俗的智能型美女。但眼前的她,刻意雕琢的眼線,捲翹的假睫毛,蜜桃色的腮紅底下,貼著一層摻有亮片微粒的粉底,在光線的折射下還會閃閃發亮。

  要不是她在那張素顏就很美麗的臉上進行了縝密的加工,渡邊龍司自認早在上飛機之前應該就會認出她來,而不是在她主動攀談表明身份之後才恍然大悟。

  一路上,她興高采烈地聊著結城徹也和水野瑞季移居夏威夷的新婚生活,渡邊龍司之所以耐著性子傾聽,無非是期待能夠聽見他們之間的爭執,找尋水野瑞季可能回到自己身邊的契機。

  然而無論他怎麼在心中禱告,也沒有能力改變水野瑞季完完全全沉醉在兩人世界中的事實。繼續聽下去,只會讓仍然為他執著守候的心更加粉碎,現在後悔挑起這個話題已經太晚,即便想逃,在這幾萬英呎高空上他也無路可退。

  「說出來不怕你見笑,我本來是不打算嫁人的。可是看見他們幸福的模樣,都忍不住產生想要結婚的念頭呢!」結城亞里香說時,嬌嗔的眼神刻意在渡邊龍司臉上多停了兩秒,才羞澀地移開。

  正想找點什麼機會轉移話題,穿著合身西裝的空服員恰巧推了飲料車在左側走道停下,不待對方開口,渡邊龍司搶先一步:「給我一杯酒!」

  這裡又不是酒店,就算不說「請」字,口氣也應該禮貌一些吧?虧他還是位風評不錯的旅遊作家,身邊又坐著一位貴氣高雅的女士,他竟然連裝也不裝一下,難道這已經是他最有禮貌的表現了嗎?宮野堯在心裡暗忖。

  自從三年前通過嚴格的認證考試,取得國際通用的品酒師執照後,宮野堯便離開服務兩年的航空公司,成為約聘制的隨機酒師。

  精通多國語言的宮野堯,他的臉型端麗,眼鼻、身型都英挺得恰到好處,還有一雙黑曜石般美麗的瞳孔,即使沉默不語,也美得像是一尊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像,集合專業、熱忱、美麗於一身,也難怪各家知名航空公司不惜花費重金,爭相聘請他上飛機,借用他的超凡魅力和專業知識,將頭等艙那些品味高調又挑剔的嬌客照顧得服服貼貼。

  在空中飛了五年,見過千百款乘客,對於不懂禮貌的客戶,宮野堯儘管會在心裡質疑對方的教養,但是比起會在飛機上吃空姐豆腐或是以低級手法搭訕的乘客,到目前為止,眼前這位口氣粗魯的乘客表現勉強還可以接受。身為具有國際品酒師執照的宮野堯不改一貫親切的態度,專業度十足地向他介紹今天持選的幾種酒類。

  「如果您喜歡微甜的口感,我會建議您墨爾本區出產的雷絲玲甜白酒,它有淡淡的水果香和花香,喝進口中還會散發出柳橙與蜂蜜的味道。如果您不喜歡甜酒,我們也有阿爾薩斯區出產的比諾及白酒和格幕斯塔白酒……」

  身材瘦高、皮膚白皙的宮野堯,自然不造做的微笑,舒服得就像是春天的和煦陽光,只要經過他身邊都可以感受到他的魅力,一心想借酒澆愁的渡邊龍司卻沒有注意到這點。因為嫉妒結城徹也得到水野瑞季的憤怒在體內悶燒,使他耐心全失,頭也沒有抬一下,粗魯地叫罵道:

  「別囉唆,給我酒就是了!」

  突然暴躁起來的渡邊龍司,用的是他自己都不熟悉的無禮情緒,失控的音量引來老夫婦關切的視線,前一秒鐘還交談愉快的結城亞里香也為此感到驚愕。

  一點也不覺得是自己多話,宮野堯仍禮貌性地表達歉意,並立刻倒了一杯雷絲玲白酒端上前。水果和花香,都具有安定神經的功效,宮野堯認為應該很適合他。

  渡邊龍司接過酒杯一仰而盡,把手又伸了過去:「再一杯!」

  「渡邊先生……」

  顧慮到在此之前,兩人僅僅只有過一面之緣,連朋友都稱不上的關係,結城亞里香認為該說點什麼,勸阻的聲音卻細若游絲,不是因為受到驚嚇,更不是他在心目中的地位因此受損,而是他霸氣的蠻橫態度,與他眉宇之間隱約散發出的野性氣質相呼應。

  一想到在他充滿智慧的書卷氣質底下,還隱藏著狂放不羈的潛在基因,結城亞里香對他的傾慕就無法自拔地越陷越深,也因此更加篤定這輩子非渡邊龍司不要。

  打從在醫院裡對他一見鍾情那天開始,她費盡心思打聽有關渡邊龍司的一切訊息,一口氣買下他著作的二十幾本作品詳加閱讀,就差沒倒背如流。

  透過在出版社工作的病患口中得知,渡邊龍司為了撰寫新作品,計劃前往法國取材的消息,她不但利用關係打聽到渡邊龍司要搭乘的班機,還半吵半鬧的強迫院方准她兩個月的長假,目的就是要製造巧合,精心策劃一場命運的邂逅,希望能夠藉由浪漫的歐洲之旅,將她的夢中情人手到擒來。

  仰首飲盡第二杯,渡邊龍司把空杯遞向站在一旁的空服員,「再一杯!」

  待他持續喝到第五杯,慣性伸手過去時,宮野堯拒絕再為他斟酒。

  「很抱歉,渡邊先生,我們已經沒有白酒可以提供了。」

  在上飛機前先記下乘客姓名,是宮野堯的習慣。對渡邊龍司的作品雖談不上喜歡,但是卻對他在法國投資了一座葡萄酒莊的事很感興趣。原以為可以藉此機會跟他聊聊葡萄酒的話題,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尷尬的開端。

  「沒關係,紅酒也可以,什麼都好,只要是酒都可以!」那是一種接近咆哮的語氣。

  「很抱歉打擾您的興致。為了顧慮其它乘客旅途上的安全與舒適,我無法再提供任何酒精飲料給您。如果有怠慢的地方,還請您多多見諒。」宮野堯深深一鞠躬。

  「你怕我酒後亂性?」渡邊龍司明顯為空服員的臆測感到不悅。

  「是的。您可以針對我表示不滿、抱怨,但是我有保護其它乘客不受打擾的職責,還請您多多包涵。」宮野堯直率承認,俊美的臉上絲毫沒有懼色,後座的老夫妻對他的表現投以讚許的眼神。

  我看起來像是會酒後亂性的莽夫嗎?渡邊龍司用很短的時間反問自己。

  既然自己的人格被懷疑,那就如他所願,當個壞人吧。

  「你說我可以針對你是嗎?好,我記住了。」渡邊龍司凝視著那雙漂亮的眼眸,展開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

  用餐完畢後的一個小時,坐在最後一排座位的老夫妻雙雙進入夢鄉,結城亞里香也靠在頭等艙乘客才有的專屬抱枕上睡得香甜。

  盤算著如何使壞的渡邊龍司按下服務鈴,等待獵物到來。

  「請問有什麼需要為您服務的地方嗎?」

  基於保護其它女性空服員的立場,儘管心裡犯嘀咕,宮野堯還是硬著頭皮應付。

  「人家說飽暖思淫慾,吃了那麼多豐盛的菜餚之後,我現在有股衝動,想要做愛做的事,我需要你為我服務。」

  面對如此荒誕無禮的要求,宮野堯臉上閃過一陣青、一陣白的顏色,那正是渡邊龍司想要的,深邃瞳孔裡的勝利笑容,洩露出存心找碴的意圖。

  如果不是在服勤中,宮野堯真想當場甩他一耳光。

  大概是為了不給他酒喝故意找碴,真是幼稚得可以!

  儘管因為他粗俗、不入流的要求受到輕度驚嚇,宮野堯還是強忍想要教訓他的硬脾氣,擠出一貫笑容,彎著腰輕聲對他說:

  「那真是太不巧,等著服務的乘客已經大排長龍了,我得一直忙到下飛機才行。為了不耽誤您的興致,建議您後方還有一間較為寬敞的盥洗室空著,俗話說雙手萬能,就請您幫個忙自己解決好嗎?」

  這個臭小子!不但沒有被自己的惡作劇亂了陣腳,反而還從容不迫地想出了全身而退的方法,這下子,感覺被作弄的人反倒成了自己。渡邊龍司不得不為他敏捷的機智反應折服。

  「如果沒有其它吩咐,我該回到工作崗位上了。」宮野堯還以一個勝利的笑容,帶著愉悅的心情輕鬆走回休息區。

  飛機在三萬英呎高空平穩前進。

  機艙內佈滿干冷空氣,隨著空調噴灑出的霧狀水氣,也無法使緊繃的皮膚恢復水分。

  打開公事包,上機前為了防止皮膚乾燥在免稅店匆忙買下的乳液連包裝都還沒拆,渡邊龍司移開視線,只拿了萬用手冊出來,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情去管皮膚的狀況。不管是第一回合或是第二回合交手都慘遭滑鐵盧,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已經蕩然無存,現在的他只覺得飽嘗屈辱,接下來的航程裡勢必得找機會扳回面子才成。渡邊龍司在萬用手冊上胡亂塗鴉的同時,腦袋也不停地轉著。

  飛往巴黎的路程還有十幾個小時,要和那小子過招有的是時間,接下來只是戰術的問題。

  面對這個叫做宮野堯的對手,渡邊龍司決心使壞的興致越來越高昂了。

  「哇!這裡簡直就是一幅畫嘛!」

  讓結城亞里香發出驚歎的,是一望無際的碧翠田野,放眼看去儘是一片綠意。藍天綠樹,勾勒出一派優閒氣息。迎風而來的空氣裡,聞得到淡淡的香甜氣味,讓人忍不住多做幾次深呼吸。

  離開機場又經過三小時車程,兩人終於抵達目的地。這裡是位於大西洋出海口的葡萄酒主要產區--波爾多。

  波爾多自古以來就深受英國與西歐王室鍾愛,即使到了現代,它仍是許多葡萄酒商情有獨鍾的夢幻之地,不只吸引了許多葡萄果農,也吸引了許多喜好品酒的貴族士紳在此居住,一幢幢造型典雅、古意盎然的莊園城堡座落其間,一路蔓延到蔚藍的海岸線。

  受惠於大西洋的海風調節,正值初春的波爾多,藍天高無止境,透明得像是透明水彩畫出來的質感,白雲優閒地漂浮在空中,在微風的陪伴下,和陽光追逐嬉戲。

  像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呼吸著水果般香甜的空氣,披肩的長髮和裙擺隨風搖曳,結城亞里香不時露出心滿意足的幸福微笑,如此令人陶醉的美景,更加深了結城亞里香想要和王子戀愛的甜蜜憧憬。

  把飛舞的髮絲塞進耳後,結城亞里香回過頭含羞的低著頭說:「這裡真的好美,美得想讓人好想談場戀愛喔!」

  「是嗎?那種不切實際的東西,我已經不感興趣了。」渡邊龍司冷冷的說,沒有生氣的平板語調,冷淡得彷彿心已死了大半。

  為什麼?結城亞里香想追問下去,卻被前來迎賓的禮車打斷了。

  前來接待兩人的司機是一位身材修長,說得一口流利日文的法國年輕人安德魯。在他做了簡單自我介紹之後,便將兩位貴客的行李謹慎的搬運上車。

  渡邊龍司和結城亞里香正要前往的卡絲特萊姆酒莊,座落在波爾多的吉倫特河流域,是土壤與水質最佳的黃金地段。

  一路上,安德魯像個專業導遊,生動地介紹沿途風景。其實,渡邊龍司的法語也說得十分流暢,但顧及只會你好、日安、謝謝這類簡單字彙的結城亞里香,車內的對話仍然採用日語進行。

  車子在一片綠野間行駛約莫一個小時,便看見前方路旁設有一個白色的崗哨。崗哨站外,站著一位體型十分剽悍的彪形大漢,對禮車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經過安德魯的說明,才知道原來這裡就是卡絲特萊姆酒莊園區的入口。

  卡絲特萊姆酒莊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主人非常有錢。

  然而,和附近其它莊園、城堡建築不同,這裡的有錢看起來富有質感且含蓄雅致,而不光是為了贏得敬畏和羨慕而刻意膚淺地誇示身價。

  在這佔地超過五百公頃的莊園裡,葡萄園佔地三分之一。和氣候嚴寒的北方不同,南方因為有充沛的陽光、氣候條件佳,非常適合栽植各種品種。為了追求最佳的口感,這裡的葡萄更是引進意大利皮蒙省的晚熟品種,取自五十年以上的老樹根,是意大利最好的葡萄品種。

  行經整片綠油油的葡萄園,很難不被矗立眼前的一幢歐洲中古世紀白色古堡建築所吸引,而這即是酒莊的主建築物,也是主要的釀酒重地。

  這座酒莊概略可分為花園廣場、主體建築及葡萄園三個部分;其中在建築物裡,又可分為釀酒區、酒窖、居住用的主屋,以及正在籌備酒療美容的SPA區。

  庭院側面的游泳池有工人正在清掃,下車後,負責接待的女管家熱情地上前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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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窗簾被來自庭院的微風吹得不停飄動,彷彿少女的裙擺。

  正要在酒杯裡斟入葡萄酒時,遠處傳來敲門聲。

  吉川正睦放下手中的酒瓶,朝敞開的窗戶邊探頭窺望,當他和正要按下第二次門鈴的宮野堯四目相對之際,刻意做出了不悅的表情,但是下一秒,吉川正睦就被那張已經認錯的漂亮臉蛋催促著,加快腳步打開了大門。

  宮野堯把行李丟在一旁,給吉川正睦一個久違了的擁抱。

  含有淡雅葡萄清香的氣息,透過身體的溫度微微蒸發,再經由布料的空隙,被深深吸進宮野堯的鼻腔。

  對,就是這股味道!熟悉的、吉川正睦的味道,也是宮野堯日夜思念的味道。

  離開酒莊的這一個月,僅靠著幾通越洋電話說些摸不著重點的寒暄,根本無法排遣宮野堯對他的思念,和吉川正睦相擁,感受到溫暖真實的體溫,累積在胸口的情緒翻湧直上,宮野堯一時語塞,要不是憂心吉川正睦察覺什麼,宮野堯真希望可以一直抱著他,永遠也不要鬆手。

  「為什麼不先打電話回來?我不是說好要去接你的嗎?」吉川正睦推開伏在肩上的宮野堯,故作猙獰的瞪著他。

  「我不想打擾你工作。」本想撒個嬌的宮野堯臨時改變主意規矩的說。

  「怎麼可以說是打擾?再忙,我也一定會去接你的。」

  「你最好是說真的!」吉川正睦的話讓宮野堯露出受寵的驚喜,一雙澄澈的大眼睛藏不住喜悅,像個少女嬌羞地低下頭。

  「當然是真的!誰叫你是我最重要的工作夥伴啊!」吉川正睦勾住宮野堯的脖子,接著就是理所當然地在他頭上一陣亂搓。

  「別這樣……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這樣啦!」

  被疼愛的甜蜜中混雜著不可否認的殘酷事實,宮野堯受不了哽在喉頭的苦澀和鼻酸,即便貪戀,也不得不使勁扭身掙開吉川正睦的臂彎。

  什麼嘛!最重要的工作夥伴?我才不想只是你的工作夥伴……

  自從高一那年,吉川正睦以家庭教師身份踏入他的生活開始,宮野堯對他的依賴就與日俱增。母親過世後,父親逃避面對失去愛人的痛苦,成天埋首工作,是吉川正睦扮演家人的角色,陪伴他走過最寂寞空虛的階段。十八歲生日當天,意外察覺愛苗滋長的宮野堯,更是將他在心中的地位,從家人升格成為初戀情人。對宮野堯而言,吉川正睦的地位是他生命中比父親更重要的存在,僅僅只是被他視為「工作黟伴」的空虛,絕不是簡單幾個字可以形容。

  雖然宮野堯明知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絕非僅止於此,不免還是被話傷到,他把視線移到客廳奶油色的長毛地毯上,隨便找了個理由逃離現場。

  「累死了,我要回房間睡一下。」

  尚未平靜的心情使宮野堯無法面對吉川正睦,連說話都背對著他,在彎腰拎起行李的同時,緊緊咬住了不敢將真心話說出口的嘴唇,忍不住咒罵了自己一句:膽小鬼!

  「啊,對了,你什麼時候到的?」

  吉川正睦將可以三百六十度原地回轉的白色行李箱拉進門,等不到回應,又對著宮野堯的後腦喊了一次,「堯,你今天飛哪一家航空?」

  「還不是歐聯!說到就有氣,如果飛法航,三個小時之前就可以到家了!」宮野堯一邊朝屋後走去,一邊大聲吼道。

  「歐聯?這麼巧!」吉川正睦驚訝得聲音都上揚了。

  「巧什麼?」宮野堯回頭,吉川正睦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快步走近。

  「沒什麼,差一點就忘了最重要的事,來來來,先喝杯酒休息一下,這就是我電話裡跟你提過的新酒,我已經等不及要聽聽你對它的評價。」

  吉川正睦扳著宮野堯的雙肩,將他推往剛剛正在廚房裡品嚐的新酒面前,從櫃子裡再拿出一個晶瑩剔透的酒杯,將寶石般緋紅的液體,戰戰兢兢地倒入杯中,邀請他一同品嚐。

  這批新酒,是吉川正睦用去年采收的葡萄釀製的。由於去年采收期雨量較往年減少,葡萄含醣量提高。經過多年失敗,為使表皮發酵萃取完全,他終於放棄成見,聚集園中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女工進行腳踩步驟,加上少雨帶來的影響,使得氣溫一直維持在最適合酵母菌繁殖的溫度,酒精與乳酸的發酵只花了半個月的時間便順利完成,再放入經過長期培養照顧的橡木桶中等待進一步發酵熟成。如今陳列在宮野堯面前的,已經是換桶過濾後的清澈新酒。

  宮野堯把酒杯高舉,透過光線觀察光澤與透明度,吉川正睦專注地凝視他臉上肌肉的細微變化,緊張得好像連呼吸都忘了。

  審慎地觀察過後,宮野堯優雅熟練地晃動酒杯,清澈的深紅寶石色澤酒液順時鐘繞著酒杯旋轉,杯口隨即傳來濃郁的紫羅蘭和玫瑰香氣,與淡淡的煙熏橡木桶芬芳。入口時,有一種特別的、類似巧克力的甜味,酒質十分優美,酸度低,單寧高而柔和。入喉後口感豐富,果味馥郁,充滿高稚的風格與優異的品質,最後散發出成熟甜美的果香餘韻,如絲緞般悠長持久。

  仔細品味停留在味蕾上慢慢散去的圓潤口感,以及從上顎瀰漫到鼻腔的濃郁果香,這是吉川正睦從事新品葡萄酒釀造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釀出令宮野堯滿意的味道。不需要言語,宮野堯寶石般耀眼的瞳孔與微笑,已經給了吉川正睦最好的答案。

  「晚上有重要的客人,我看就用這個來宴客吧!」吉川正睦自信滿滿的笑著說。

  「客人?」宮野堯又啜了一口。

  「他們早你一步抵達,其中一位,是我一直跟你提過的這個酒莊真正的主人,也就是我的幕後大老闆。另外就是我大學時代的社團學妹亞里香。你應該記得吧?兩個星期前她主動跟我聯絡,我乘機會邀請她來。巧的是,他們竟然搭乘同一班飛機……」

  即使只有稍縱即逝的千分之一秒,宮野堯還是注意到了,吉川正睦提到那個名字時,閃過臉頰的異常紅霞,至於他後來說了什麼,宮野堯完全聽不進去。

  宮野堯當然記得,結城亞里香不就是在大學時期拒絕了吉川正睦的告白,讓他至今仍不願意接受任何女人的那個罪魁禍首嗎?

  「人呢?怎麼沒看見。」宮野堯恨不得看看那個女人的廬山真面目,急切地用一雙大眼睛四周梭巡。

  「別急,晚餐的時候就會讓你見到她了。我請昆娜先帶他們去房間休息,還安排參觀園區。」

  昆娜是負責主屋大小事務的女管家,除了接待訪客,還要管理派遣工作人員維持裡裡外外的清潔,和負責守衛園區的警衛育有一對雙胞胎。

  吉川正睦自己應該沒有注意到,但是宮野堯對他臉上不時露出的靦腆笑容感到又愛又恨。

  曾經拒絕過你的女人有什麼好?竟然還露出少年懷春的傻笑!

  都這麼多年了,該不會還對那個女人有所期待吧?一想到這個猜測的可能性有多高,宮野堯對心底深處逐漸沸騰的嫉妒心已束手無策。

  「你還喜歡她,對不對?」

  脫口而出的瞬間,宮野堯自己也嚇了一跳,迅速別開視線,只敢用餘光偷看吉川正睦的側臉觀察反應。他低著頭,宮野堯凝視他嘴角柔和的線條,心跳加速。

  否認吧!宮野堯的心祈禱著,吉川正睦卻在此時點了點頭。

  承受著胸口被無情撕裂的疼痛,宮野堯經歷了一個輾轉難眠的午後。

  儘管身心俱疲,晚餐時間一到,為了和頭號情敵互別苗頭,宮野堯硬是打起精神,刻意打扮後才前往飯廳。

  兩位貴客現身在眼前那一剎那,宮野堯倒吸了一口氣,手臂上的汗毛全都違反地心引力豎立起來。此時此刻,他才瞭解下午吉川正睦那句「這麼巧」的意思了。

  要說是緣分還是冤家路窄?宮野堯肯定會選擇後者。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巧合,彷彿在預告可怕風暴即將來臨似的,不需要上前,就能夠感覺到一股詭譎的氣氛瀰漫在四目交接的空氣中。

  正準備找借口離去的當兒,吉川正睦催促著向他招手。

  「堯,還站在那裡做什麼?快過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好久了。」無法抗拒吉川正睦的熱情呼喚,宮野堯不得不移動僵硬的雙腳走過去。

  「這一位是結城小姐,我的學妹。」吉川正睦語調沉穩的介紹站在自己右手邊清雅秀麗的女子。

  在吉川正睦看似鎮靜的完美演出底下,儘管只有短暫的千分之一秒,宮野堯仍注意到他眨眼的速度比平常快了十倍之多,當然,還有他筆挺襯衫下那顆為她狂奔失速的心跳。

  「你好,叫我亞里香就可以了。」她伸出纖纖玉手,莞爾淺笑。宮野堯低頭與她對視,禮貌性地伸出自己的手。

  好一位氣質高雅的女性,黑白分明的眼眸散發出聰慧的光芒,臉頰上薄施胭脂就顯得光彩,頂著簡單的髮髻,露出頸子纖白細緻的線條,自然不造作的性感恰到好處,舉手投足間,動作流暢優美,果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名媛淑女。

  倘若自己身為女人,也絕對不是她的對手,更何況自己是不折不扣的男兒身。

  意識到嚴苛現實的宮野堯,胸前猶如被什麼鈍器擊中,心痛,卻喊不出聲。

  這時候,吉川正睦滿懷興奮,強壓住迫不及待的情緒,煞有其事地潤了潤喉才開口:「這一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我這輩子最尊敬的男人,也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渡邊龍司。」

  前一秒被鈍器擊中的疼痛還來不及復原,吉川正睦就忙著介紹的這個男人,更加速宮野堯恨不得立刻拔腿離開的念頭。

  作夢也不可能想得到,吉川正睦口中的幕後大老闆,竟然就是飛機上那個下流無禮的登徒子。想起他在飛機上對自己做的那些事,宮野堯瞬間滿臉通紅,緊接著又感到血色從臉上快速消失。

  如果不是吉川正睦在現場,他真想大喊:

  混蛋!今天到底是什麼倒霉鬼日子啊!

  三萬英呎高空的機艙裡。

  來自頭等艙的紅色服務鈴再次亮起,宮野堯抬頭看了一眼顯示出的座位號碼,不由得露出厭煩的表情。一旁的女同事非常樂於服務該乘客的需求,但是在一次又一次被嚴厲拒絕之後,要再不明白他的需求就是宮野堯的話,那就太不聰明了。儘管宮野堯本人對機艙內的艷遇敬謝不敏,那些期待在頭等艙內尋獲真命天子的女空服員們,仍不時對他投以羨慕的眼光。

  又來了!不知道這一次他又想搞什麼鬼。宮野堯深吸了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才上前迎戰。

  「請問,有什麼地方需要為您服務?」

  「我仔細想了一下,決定接受你的提議,但是我去看過了,廁所內的衛生紙看來不夠我使用,可以請你補充一些嗎?我是不介意把整間廁所弄得到處都是,但是你們打掃起來可就累了,對吧?」

  身上穿著名牌高級襯衫,看起來明明是受過教育的知識分子,沒想到一開口卻儘是些不入流的低級穢語以及曖昧的笑容,簡直就是一隻不折不扣的衣冠禽獸!宮野堯暗罵,恨不得在他那張騙死人不償命的英挺臉龐蓋上禽獸專用的戳章。

  找不到借口拒絕,宮野堯乖乖地走進靠近逃生門邊的盥洗室補充衛生紙,才裝到一半,身後遭到猛烈的力道推擠,啪的一聲往前傾倒,等他回頭,身後的門已經被關上,而渡邊龍司已經擋在面前。

  這時候才驚覺上當已經晚了一步,宮野堯轉身,來不及開門,就迎上一道蠻力,整個人被佔有優勢的懾人體魄強壓在冰冷的牆上動彈不得,想要呼救的唇也在第一時間被對方的大手封住。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無力掙扎的宮野堯用凶狠的眼神質問,胸口因為盛怒而劇烈起伏。

  和宮野堯的緊繃情緒完全相反,渡邊龍司一派輕鬆的輕笑之後,把他的身體壓到鏡子前面,宮野堯這時候才發現,他的身高遠比自己目測的更高出一些,應該有超過一百八十五公分。

  從鏡子裡,宮野堯可以看見渡邊龍司的嘴正貼在自己的脖子上親吻……

  不,正確的說法是舔吮著。

  看到他不懷好意的佞笑,還有那雙充滿淫邪色彩卻更加吸引人的深邃瞳眸,宮野堯知道這一次他絕對不是嘴上說說,而是打算玩真的了。

  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雄性動物發情的費洛蒙,濃烈的氣味透過升高的體溫,迅速瀰漫在密閉式的空間。

  好一隻貨真價實的衣冠禽獸!宮野堯暗忖。

  不只身體被他的熱度包圍,就連吸入肺部的空氣,也全都是他身上的古龍水香味,皮膚上還持續傳來能夠引起強烈快感的刺激。

  在過去的飛航經驗中,儘管宮野堯被性騷擾的經驗多如牛毛,他都能夠全身而退,可是這一次,宮野堯卻產生想逃卻逃不了的危機感。

  「住手!請你住手!」

  努力想要保持鎮定的宮野堯,死命地想要掙脫被他抱住的腰身,偏偏他的力氣大得驚人。當宮野堯開始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抵上他的後腰,他才意識到自己越是用力掙扎,反而造成身體摩擦得更密切的難堪事實。

  要是再繼續磨蹭下去,那抵住自己的大傢伙肯定又要茁壯不少,認清事實的宮野堯只好停止掙扎,改用言語發動攻勢。

  「渡邊先生,請你回座位上坐好,這樣實在太危險了,要是遇到亂流會受傷的。」

  「能夠在遇到亂流的頭等艙廁所裡做這檔事,不是也挺刺激嗎?」

  你這個白癡,刺激個頭啊!要是真遇上亂流,嚴重一點,那是會送命的!就算你真的活得不耐煩,我還有好多事要做欸!

  礙於身上穿的是航空公司的制服不可放肆,宮野堯只能隱忍住真心話大喊:「夠了!請你快放開!」

  宮野堯一邊咒罵,一邊使勁企圖用肩膀撞擊渡邊龍司,但是他厚實的胸膛一點也不為所動,反而開心揚起嘴角,好像興致又高漲了些。

  無視於宮野堯的抗議怒吼,渡邊龍司以帶有鹹濕意味的方式,吸吮得更加忘情,連低沉的渾厚聲音也有些許沙啞了起來。

  「我不是說過了嗎?飽暖思淫慾。但是我忘了告訴你,這種事我一點也不喜歡自己來,我也沒有耐性排隊,既然你不願意為我挪出時間,那我只好插隊了。如果那些等著你服務的人有抱怨,你讓他們來找我好了,不過,我敢打賭,那些人根本不會來找我,你說對不對?因為那只是你編出來的謊話,我說的沒錯吧?」

  這傢伙!宮野堯傾全力透過鏡子怒瞪著眼前的男人,用力的程度好像要把眼珠都給擠出來才肯罷休。然而宮野堯越是氣憤,渡邊龍司得到的樂趣也就越多。

  那些經不起三言兩語挑逗就棄甲投降的軟腳蝦,或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投懷送抱的便宜貨只會削弱渡邊龍司想要使壞的興致。

  宮野堯不輕易服輸的好強個性,還有聰明機伶的頭腦,正好激起渡邊龍司莫大的鬥志想要跟他一較高下。除此之外,從他身上散發出不同於其它男人的脫俗清麗,還有一股不容侵犯的高傲強悍,也是吸引渡邊龍司想要對他使壞的理由。

  這間盥洗室雖然大到可以容納兩個人,但是想要越過渡邊龍司逃出去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急之際,第一個闖進宮野堯腦袋裡的解決之道,就是拿起化妝鏡前裝有乳液的玻璃瓶,用力往他頭上拚命敲打,直到七孔流血為上。

  然而,不管是在一般的服務業,或是在特別要求以客為尊的航空業裡,無論任何理由,攻擊乘客的行為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宮野堯的想法永遠也只能存在他漂亮的腦袋瓜裡膨脹。

  「別、嗯哼……」

  別這樣、住手!宮野堯其實是打算這麼喊的,由於口腔和舌葉都被渡邊龍司強行闖入的兩根手指佔領,以至於溢出來的怒罵,除了貨真價實的呻吟外什麼也不是。那是宮野堯都覺得難為情的聲音,羞得讓人恨不得咬斷跟主人一樣下流的手指。

  「這聲音根本就是誘人犯罪吧?連舌頭都柔軟得很,我開始期待更深入瞭解你了。」

  維持著從後面擁抱的姿勢,渡邊龍司用沙啞的性感聲音,對著他敏感的耳朵哈氣似地說話。當他刻意強調「深入」這兩個字時,宮野堯立即感到腹間一陣緊縮。

  宮野堯不敢相信自己的反應,被不喜歡的男人觸碰,應該會起雞皮疙瘩不是嗎?更過分的是,宮野堯全身上下不只沒有半個疙瘩,胸前的乳首反而不聽話地站立起來,好像也很享受似的。

  不過,那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好勝的個性讓宮野堯狠狠朝鏡中的渡邊龍司瞪了一眼,卻對上他一副勝券在握的眼神,宮野堯就一肚子氣。

  不只氣他,更氣自己。

  鏡中的宮野堯迷濛著雙眼,唇齒間含著渡邊龍司的修長手指,任由他深入淺出,恣意玩弄自己的口腔,透明的唾液掛在嘴角,一路延伸到頸項,怎麼看都像是陶醉其中的模樣。從口中呼出的熱氣在鏡面上製造出微量的霧面效果,更讓這個密閉空間裡充滿濃厚的性愛氣氛。

  「嘴巴上再怎麼逞強,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渡邊龍司一邊說著,一邊把濕答答的手指從宮野堯溫暖的口腔裡抽了出來,伸進他的衣領,找到他胸前敏感的小紅果,以指腹和指尖交互摩擦揉捏起來。

  「嗚嗯……不可以,請你住手,嗯……」

  「這裡好像是你的弱點,只是輕輕欺負一下,就很有感覺了。」

  「囉唆!嗯哈……住手、我叫你住手,聽見沒有!」

  宮野堯逞強地罵了一句,隨即又被強烈襲來的快感淹沒,一但腰軟了,雙腳也快要失去站立的力氣。

  「你大概不知道,你好強的樣子出乎意料的有魅力呢!這麼一來,就更讓人欲罷不能了。」渡邊龍司從背後抱住他的細腰,用膝蓋撐起險些崩落的身體,手指仍不忘記給予忽強忽弱的疼愛。

  咪咪笑著咬上了宮野堯細嫩的脖子,開始移動深入他雙腿間支撐的膝蓋摩蹭起他的股間,還嫌不夠似地把另一隻手也移向他高漲的情慾中心愛撫。

  同時受到來自四方的攻擊,宮野堯的呼吸、思考全都紊亂了,好像快要失去自己的恐懼,使宮野堯幾乎要哭求出來。

  「停止……請你……快住手!」宮野堯雖然抓住他的手腕,卻無力制止他的侵犯,只能任由越發強烈的情潮吞沒自己。

  「別再逞強了,不是很舒服嗎?」

  哄小孩般的語調,饒富磁性的沙啞嗓音深深誘惑著,渡邊龍司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順暢節奏解開了宮野堯的褲子,輕而易舉地俘虜了宮野堯逐漸被快感漲滿的分身。

  「唔……放開我!」

  背後沁出了冷汗,宮野堯一片空白的腦袋根本想不出還有什麼方法可以逃脫。該說是一物克一物嗎?面對各種無禮搭訕、冒犯的行為都能夠全身而退的宮野堯,不願承認這個男人在外表上確實具有異於常人的特殊魅力,加上受到他文質彬彬的氣質誤導,除了修養差一點之外,宮野堯根本沒想到,在他英俊挺拔的外表下,竟然隱藉著一頭威猛無比的野獸,簡直就是披著羊皮的大野狼。

  被他強而有力的臂膀箝制住,宮野堯使盡渾身氣力也無法掙脫一絲一毫,眼看這男人的手如入無人之地似的,肆無忌憚地玩弄自己的私處,一股強烈受辱的羞恥混雜著怒濤般的憤怒,以及他極力想要忽視卻越來越明顯的熱度,由被男人握住的俘虜前端襲捲上來。

  該死!再這樣繼續下去,遲早會完蛋的!

  「不是開玩笑的,現在的樣子,真的很適合你。」

  受到渡邊龍司性感嗓音的誘惑,宮野堯緩緩地睜開緊閉的雙眼。

  不看還好,只是看一眼,宮野堯的體溫就一口氣升高了好幾度,身體也因羞恥而更加亢奮起來。

  瀏海散落在額前,仰著下顎,紅腫的朱唇間斷斷續續發出yinmi輕吟,敞開的衣領底下裸露出被慾火染紅的肌膚,乳蕾也被挑逗得異常堅挺,散發出煽情的挑逗熱度。在男人手中愉快聳立著的情熱分身,被自己的液體渲染出一層艷麗的透明光澤,身為主人的宮野堯,恨不能立刻挖個洞把那麼令人害羞的東西藏起來。

  那真的是自己嗎?宮野堯不願意相信,卻又否認不了。

  眼神和身體都被挑逗出快感而散發情慾的自己,宮野堯害怕、不喜歡這副模樣,卻又為他心跳不已。

  一點都不像自己,脆弱的像是被野獸咬住頸項的獵物,只能任人宰割不說,甚至,還錯亂了自己身為男人的立場。

  應該是擁抱人的主動角色,現在卻陰錯陽差成了被擁抱的一方。

  開什麼玩笑!這副身體要是被這個無禮的陌生男人攻陷了,以後要拿什麼臉去面對吉川正睦?更何況這麼私密的表情也應該只有吉川正睦,不,應該是只願意給他看見的,現在卻落入這隻野獸的陷阱。

  平時就連自己,宮野堯也不允許沒有節制的自我滿足,總是到了忍無可忍的最後關頭才肯稍稍放縱一下,也因此,鮮少撫慰過的身體才會敏感得不像話,輕而易舉地就快要被這頭野獸給攻陷了。

  驀地,宮野堯體內吹起了一陣寒風,連汗毛都豎立起來。

  不行,不是吉川誰都不行!

  「我叫你放開!放開我!聽到沒有!」

  突然間,宮野堯態度強硬地抗拒了起來,他扭動肩膀,憤怒低吼。

  對宮野堯突如其來的強烈反抗,正在興頭上的渡邊龍司皺起了眉頭。

  「你再不乖一點,不要怪我動粗了!」說著同時,指尖在柔嫩的乳蕾上威嚇似地用力掐了一下,宮野堯隨即發出痛苦的低鳴。

  「喂,我警告過了!」

  面對渡邊龍司的暴行,宮野堯憤恨地咬住下唇,狠狠地朝後方怒瞪了一眼後,使出平日接受緊急應變訓練遭遇火災時的逃生爆發力,看準攻擊的方向,盡可能伸長手臂或架起肘子胡亂揮打一陣,形成由拳頭構成的暴風雨,密集降落在渡邊龍司身上。

  趁渡邊龍司混亂抵抗之際,他甚至抓起洗手台前的瓶瓶罐罐,管他是化妝水、洗手皂還是乳液什麼的,只要伸手構得著的,管他三七二十一,就往身後亂擠、亂砸一通。來不及窺探鏡中的男人被整得多慘,宮野堯只知道機不可失,不管自己看起來有多狼狽,也顧不得門外有沒有人,猛地向後一倒,撞開渡邊龍司,打開洗手間的門鎖,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在宮野堯結束荒腔走板的一陣攻勢後,拚命用手護住眼睛和臉部的渡邊龍司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捧著臉從疼痛中睜開眼睛,仔細檢視鏡中的自己,才發現除了左邊眼角、靠近耳根的地方,還有頸項上都多了幾條深淺不同的紅色抓痕,昂貴的進口襯衫上,左一塊右一塊被化妝水噴灑到的深色痕跡。

  跟老婆大打一架的下場也莫過於此吧?渡邊龍司把臉貼近鏡子,用清水在滲出血跡的傷口上擦拭,同時不忘嘲笑自己的大意。

  看著鏡子裡彷彿被貓抓傷的自己,不由得對宮野堯發出了抱怨。

  「嘖,這傢伙下手還真不知輕重。」

  儘管這回合又吃了敗仗,渡邊龍司的鬥志不但沒有因此熄滅,反而還有高漲的趨勢,他微微揚起的嘴角,還有充滿興致的眼神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渡邊龍司得到了一個結論。

  原來,使壞是會上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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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回想起在飛機上被這個登徒子攻擊的經過,宮野堯就恨不得當場給他難堪。

  若要說他是最齷齪、最無恥的男人倒是一點也不奇怪。

  宮野堯不明白的是,吉川正睦卻一口氣用了最尊敬與最信任的兩個最高級形容詞來對他表示崇敬之意,到底理由何在?一個霸道無禮的齷齪野人,哪裡值得品德端正的吉川正睦對他投以如此崇高的景仰?

  吉川正睦並不是見錢眼開的人,不可能只因為他提供土地還有資金供他釀酒就可以顛倒是非,把十惡不赦的罪犯捧成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儘管如此,宮野堯對吉川正睦崇拜他的理由仍然完全不感興趣,他只希望這個衣冠楚楚的偽君子可以盡快消失在眼前,要不然他可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在倒酒的時候,把他的項上人頭當成酒杯--那可是宮野堯在飛機上就很想做的事。

  在吉川正睦的督促下,不願意與對方擁抱示好的宮野堯,只肯伸出手,這已經是他最大的退讓,渡邊龍司顯然是看出了這點,立刻上前。

  「你該不是已經不記得我了吧?我對你執勤時的表現記憶深刻呢!」

  察覺到宮野堯的不友善眼光,渡邊龍司面帶笑容地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扯,沒料到有這一招的宮野堯身體整個向前傾倒在他身上。

  一切都在渡邊龍司的掌握之中,他乘機把嘴貼上宮野堯的耳窩,輕佻地細語:「從下飛機到現在,我一直都在想你……」

  聽懂他話裡的涵義,宮野堯的臉倏地火熱起來,耳根子也漲紅了,簡直就像誤吞了一整包嗆紅辣椒,恐怕連頭髮覆蓋住的頭皮都紅通通了。

  受到羞辱的宮野堯猛地推開渡邊龍司,正準備連在飛機上受的恥辱一鼓作氣全發洩出來,吉川正睦突然出聲,迫使他不得不把湧到嘴邊的憤怒,硬生生給吞回肚子裡去。

  「也難怪你對他印象深刻,堯是少數具有國際認可品酒師執照的日籍空服員,不只精通六國語言,還長得一表人才。就因為太受歡迎了,經常被航空公司借來借去,很多空姐對他都很著迷咧!」

  吉川正睦像是推薦自家釀的酒,自豪地向渡邊龍司介紹他的得力助手。渡邊龍司對宮野堯投以「看不出來」的戲謔眼神,宮野堯則是回敬一記惡瞪。

  「雖然有些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抵說來,也算是讓我滿意了。」渡邊龍司用意有所指的曖昧眼神,挑釁積了一肚子怨氣隨時準備爆發的宮野堯。

  王八蛋!什麼叫做「也算是」讓你滿意?宮野堯真恨不得對他大喊。

  「那是因為龍司的挑剔是出了名的,要能做到令你百分之百滿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你放心,對於這一次的新作品,我是信心十足。堯也試喝過了,他說沒問題的話,我想你絕對也會滿意。」吉川正睦在這時候拿出了他成功釀造的新酒。

  由於眼裡只有結城亞里香和新酒的存在,吉川正睦絲毫沒有察覺徘徊在渡邊龍司和宮野堯之間的激烈氣流。而從剛剛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結城亞里香卻注意到,在渡邊龍司與宮野堯交纏的視線間,根本沒有她插入的餘地。

  今晚的餐桌以白色蕾絲桌布為主調,黃色蠟燭與象徵春天的五彩花束裝飾,搭配橘色燈光,營造出高雅又帶點浪漫的氣氛,並採用新釀成尚未命名的紅酒佐餐。

  席間,昆娜和助手忙進忙出的,以不打擾對話進行的流暢動作,將一道道美食佳餚依序端上桌。

  前菜維蘇威煙熏鮭魚佐魚子醬,是先用蕃茄丁鋪底後撒上鮭魚丁,再以雙色生菜堆疊成高塔,在尖端處以頂級魚子醬點綴,口感豐富多元,讓想要大啖美食又害怕身材走樣的結城亞里香讚不絕口。

  「龍司,你的臉怎麼了?」吉川正睦把手中的杯子放下。

  「你說這個啊?」渡邊龍司指著左邊顴骨上方的位置,把視線飄向頓時渾身僵硬住的宮野堯,笑答:「在飛機上被貓抓的。」

  「貓?」結城亞里香不以為然的加入話題,敏銳的第六感迅速捕捉到渡邊龍司的視線去向。「我怎麼不記得飛機上有貓?」

  宮野堯同時為結城亞里香的話以及她絕對稱不上友善的目光感到震驚,擔憂飛機上被騷擾的事已被對方知曉,臉上的表情忽地陷入一陣白一陣紅的尷尬與羞憤,對渡邊龍司的厭惡也更深。

  「在飛機上被貓抓傷?堯,你怎麼沒跟我說有這種事?一定很新鮮吧?」

  被吉川正睦這麼一問,宮野堯沮喪的幾乎要把臉貼進盤子裡去了,就在他束手無策之際,渡邊龍司笑著替他解圍。

  「在我們大戰的時候,亞里香睡得正甜,難怪沒印象。也不知道是主人沒把籠子關好,還是要怪那隻貓咪太野,總之花了我好一番功夫才把牠馴服呢!」

  「渡邊先生確定牠是被你馴服的嗎?我記得牠是掙脫你之後自行回到籠子裡的,你的傷應該也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吧?看樣子,渡邊先生的記性似乎不太好,是因為時差的緣故嗎?」對於渡邊龍司的解圍宮野堯並不領情。

  「要是你的記性真的那麼好,我想你應該沒忘記那隻貓在我懷裡被逗得很舒服的模樣吧?」

  「你!」宮野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差點爆出口的惡言止住。

  要不是顧慮到吉川正睦和結城亞里香的存在,宮野堯會毫不猶豫地賞他一個響亮的耳光,連同在飛機上受的氣,連本帶利一起還給他。

  「我怎麼樣?」渡邊龍司嘻皮笑臉的問。

  察覺吉川正睦和結城亞里香都在等著自己接話,他只好對自己承受的羞辱和憤怒視而不見,以維持這頓飯局的表面和諧,他實在不願意掃了吉川正睦的興致。

  「你……你說的沒錯。」

  乖乖吃了悶虧的宮野堯低下頭專心用餐,不想再說話,更不想再和對面那個可惡的男人有任何眼神的接觸。

  接著上桌的是特選過軟嫩無沙質的田螺,搭配新鮮茴香的柔和香氣,做成的法式燴田螺佐蒜香奶油紅酒醬。

  「兩年不見,亞里香越來越漂亮了,在醫院裡一定有很多醫生追求吧?」向幾杯紅酒借膽之後,吉川正睦鼓起勇氣開口。

  眼前的她除了保留大學時代的率性,還增添幾分成熟的女人味,唯一不變的是,依然令他心動。

  「多到我已經不想再提了,全是一些我看不上眼的傢伙。」

  吃下最後一顆田螺,結城亞里香端起酒杯,一邊品嚐味道香甜順口的新酒,一邊露出饒了我的表情。

  放下空杯,她揮了揮手,結束這無新意的話題。

  多年不見,吉川正睦果然還是脫不了記憶中死板的無趣印象,乏味的程度大概和他鼻樑上的過時鏡框一樣,讓人連看第二眼的興致都沒有。

  反觀坐在右手邊的渡邊龍司就不同了,光是追逐他銳利目光的焦點,猜想什麼事情會吸引他的注意就令她興奮。但是,她不喜歡渡邊龍司總是用一種饒富趣味的眼神注視著宮野堯。

  那種眼神令她嫉妒,而現在佔據她所有心思的,便是他和他面前的宮野堯之間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

  「呃……這個問題也許很失禮,不過,我一直很好奇你心目中的理想對象,到底應該具備哪些條件?」即使問出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問,吉川正睦的眼睛仍不敢直視她。

  昆娜甫端上來僅以海鹽提味、口感細緻鮮甜的和牛排,被他在盤子裡對半切了一次又一次,眼看著就快要成為不夠塞牙縫的大小了。

  宮野堯對吉川正睦小心翼翼的選擇用詞感到很心疼,禁不住怨恨起完全沒有察覺他心情的結城亞里香。難道她感覺不到,吉川正睦仍對她懷有愛慕之情嗎?

  認識吉川正睦這麼多年,他那單純直接的個性在想什麼宮野堯很清楚。

  結城亞里香是他鍾愛的典型,也是他無法放手的夢想,就像釀酒一樣。宮野堯愛他對事物的執著與熱情,這時候也成了不得不舉雙手投降的缺點。

  事隔多年能夠與初戀情人重逢,儘管他個性膽怯,宮野堯有預感,吉川正睦絕對不會放棄這次機會,而他的眼神確實也開始訴說衷曲。對宮野堯來說,這無疑是最壞的發展。

  「條件是很膚淺的東西,真正吸引我的,是具有野獸特質的溫柔男人。狂野、兇猛,偶爾會讓我受傷也無所謂。」結城亞里香描述的同時,把視線投向渡邊龍司臉上停頓了幾秒,移開的時候正巧迎上了宮野堯,她沒有迴避,反而大膽地與他對視。

  宮野堯明白那是宣示什麼的眼神,她大可不必如此,因為他對她口中那隻野獸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還很厭惡。

  「沒想到亞里香欣賞的,是具有野獸特質的溫柔男人啊。嗯……怎麼說呢?又要狂野又要溫柔……那還真是深奧啊!」聽到完全意外而且難以捉摸的答案,吉川正睦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反覆在口中咀嚼了一次,略帶灰心的黯淡眼神落在桌上,突然想起什麼地抬起頭。

  終於,放大的瞳孔中閃爍出察覺到了什麼異樣的光點。

  他順著結城亞里香眼神追逐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看見不管是談笑風生或是沉默無言都洋溢十足男性化丰采的渡邊龍司。無論何時何地,全身上下自然散發著連同性都感到心儀神往的成熟魅力。

  懷抱著叫做希望的火焰,轉眼間變成微弱的燭火,在眼球中央不安地搖晃。

  吉川正睦自問:「不會吧?」他下意識咬緊嘴唇,用力的像是斥責自己太遲鈍,然後再次悄悄打量結城亞里香和渡邊龍司的臉。

  宮野堯瞥了愁眉深鎖、臉色突然慘白的吉川正睦一眼,發現那是感情受傷的人特有的,看樣子他終於發現了。

  「在我看來,渡邊先生剛好符合亞里香小姐需求的這項特質。你們想想看,幾乎完全不相識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搭上同一班飛機,飛到同一個目的地就算了,竟然還要前往同一座酒莊拜訪同一個朋友,這一切豈不是太巧了?如果不用命運的安排來解釋,我還真找不到其它更好的形容詞呢!」

  宮野堯語氣充滿意外的驚喜,字句裡也感覺不到惡意,心中卻不停地向吉川正睦道歉。這也是為了他好,誰叫眼前這個女人,橫看豎看都不適合他。既然她對野蠻、沒有靈性的動物有偏好,把他們送作堆也是好事一樁。

  吉川正睦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興高采烈做出這番推論的宮野堯,不敢相信他竟然會背叛他。

  「你也這麼認為嗎?」結城亞里香露出獲得祝福的媚笑。

  「當然當然!」宮野堯理所當然的點頭如搗蒜,同時對端走空盤的昆娜投以感謝的微笑和眼神。

  「堯,你實在太沒有禮貌了。你這番話豈不是拐著彎說龍司是野獸?」

  如果換作是其它男人而不是渡邊龍司,吉川正睦未必會顯得如此激動。

  正因為對手是連男人都甘拜下風的渡邊龍司,吉川正睦才會方寸大亂,眼看心儀的對象就要被推入強敵的懷中,他焦急的出聲制止,還差點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早就看穿宮野堯計謀的渡邊龍司,這時也決定採取反擊。

  「關於這點,我倒覺得無所謂,我現在的心情是很接近準備狩獵的心情沒錯。而且男人一旦被形容是野獸,就會激起獸性大發的慾望,想要找對象試試爪子呢!」

  說話的同時,渡邊龍司直勾勾的視線鎖住宮野堯,一派輕鬆地用叉子把切好的牛肉塞進嘴裡,大口大口的咀嚼起來,隨後露出滿足的笑。宮野堯頓時產生一種被他吃進肚子裡的錯覺,反射性地拿起酒杯猛灌。

  「如果渡邊先生是野獸,我倒是心甘情願成為你的獵物,那一定很刺激吧!」

  結城亞里香大膽的示好,無疑是將已經站在懸崖上的吉川正睦推入無底深淵,他臉上閃過一陣青黑色的光,整個人彷彿停格似地僵硬住。

  除了宮野堯,似乎沒有人發現。

  「聽你這麼說我實在是受寵若驚,只不過這一來,就少了狩獵的成就感。比起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美味的食物,我比較喜歡追逐獵物的刺激,然後再慢慢享受將到手的獵物生吞活剝的樂趣。宮野,你也是男人,應該能夠瞭解我的意思對吧?」渡邊龍司把回答的權利,丟給用眼神叫他閉嘴的宮野堯。

  「渡邊先生果然是符合我胃口的男人,我真是太幸運了!在法國不但有美酒可飲,還有我夢寐以求的男人,這趟旅行很值得期待!」

  「看樣子亞里香也是行動派的野獸一族,我可得小心應付了。」

  渡邊龍司笑著說,不過那是他絕對不感興趣的類型,尤其是女人,而且還是結城徹也的妹妹,那個奪走水野瑞季的小偷!

  「我才不是什麼行動派,你過獎了。我只是勇於追求自己喜歡的,要是你因為這樣防著我,那就太傷人囉!」結城亞里香故做無辜地看著他。

  這時候,昆娜和助手同時送上特製鵲巢奶酪,以及香氣四溢的現煮咖啡。

  由焦糖絲堆砌成的鵲巢冷卻後口感酥脆,覆蓋在散發濃郁奶香的奶酪上,讓雪白香嫩的奶酪若隱若現,不時左右晃動刺激著嗅覺與味覺,四周再搭配色彩鮮艷的各色水果裝點,讓素雅高潔的瓷盤瞬間變成令人目不暇給的珠寶盒,結城亞里香驚呼讚歎著,眼睛也跟著發亮。

  「仔細一想,兩位還真是絕配。」趁著氣氛尚未退燒,宮野堯敲起邊鼓。

  結城亞里香嬌嗔的揚起嘴角媚笑,洋溢甜蜜的熱切目光投向男主角,吉川正睦則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發言急出一身冷汗。

  「好了好了,快別說什麼野獸不野獸的話題了。亞里香不是對堯正在開發的葡萄美容很感興趣嗎?」經他一提醒,結城亞里香頻頻點頭,口中還含著湯匙。

  儘管心裡還掛念著渡邊龍司對那句話的反應,但若是想要在愛慕的男人面前展現出最無懈可擊的美麗面貌,酒療美容確實是不可缺少的得力幫手之一。想到這點,結城亞里香也不得不將此刻的心思暫時轉移到吉川正睦這一方了。

  將葡萄使用於美容保養的歷史,至少從十七世紀就有文獻記載。在法皇路易十四的宮廷裡,更是流行將釀好的葡萄酒敷於臉部,來增加皮膚的光澤與亮度,它的美白效果更是一般人所熟知的。演變至今,利用葡萄萃取出多種豐富的醣類與大量的單寧酸、維他命與果酸,發展出基本的葡萄緊實、淨膚、亮膚晶白療程,與紅酒按摩、敷體、蒸浴、泡浴各種進階美容項目。

  為了抓住結城亞里香那雙洋娃娃般大眼睛的視線與注意力,吉川正睦如數家珍地詳加介紹葡萄酒美容的發展過程,外人看來雖然頗有在宮野堯面前耍大刀的嫌疑,但是他一點也不在意,宮野堯在乎的是,因為亞里香的出現,自己完全被排擠在吉川正睦視線外的事實。

  對於這份暗藏心中不可能有結果的戀情,宮野堯早已做好心理建設。他不介意自己的心意永遠不被吉川正睦知曉,也不介意自己只能以朋友、助理的身份陪伴他左右,可他萬萬不能忍受被他忽視冷漠,甚至再也無法見面交談的惡夢。

  一頓飯局下來,僅僅只是失去與他眼神交錯的機會就令他心如刀割,當吉川正睦溫潤的瞳孔裡反射出的儘是她的倒影時,遍尋不著出口的痛楚,殘暴地將宮野堯的胸口撞得快要四分五裂開來,恨不得能馬上站起來送客。

  宮野堯壓抑著因兩位不速之客而湧升的惡劣情緒,不斷在吉川正睦的言談間尋找機會。

  「堯訓練了幾位女性酒療師,表現非常傑出,雖然都已經通過認證考試,但我還是認為堯的技術最精湛純熟,我希望你能接受由他替你服務的安排,你認為怎麼樣?」吉川正睦看看結城亞里香,又轉頭看看宮野堯,眼神透露出請求。

  真是笨得可以!如果只是想博取歡心,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吧?對吉川正睦冒然提出的建議,宮野堯一陣愕然。

  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他怎麼會指定讓男人替他喜歡的女人做全身按摩?不過話說回來,他也是因為信任自己的技術才這麼要求的吧?

  宮野堯看著用眼神拚命央求的吉川正睦,越發覺得眼前的他可愛極了,先前累積一肚子的悶氣全都消失得不見蹤跡,嘴角也綻出小小的梨窩。

  背靠在椅子上,渡邊龍司啜著酒,冷眼觀察宮野堯的反應,結城亞里香則是不忘追逐著他。

  「堯……」

  比自己年長三歲的吉川正睦降低姿態求人的諂媚眼神,可愛的模樣引起宮野堯下腹的一陣緊縮,恨不得立刻將他擁入懷中,真不想這麼輕易饒過他。

  前一秒還有所堅持的宮野堯,下一秒就在吉川正睦哀求的表情中迷失了。

  「好啦好啦!到時候我要是累到沒體力走路,你可要負責送我回房間睡覺。」

  「沒問題!」

  得到宮野堯的允諾,吉川正睦開心的像是得到禮物的孩子。

  始終沒有從他身上移開視線的宮野堯,來不及被他燦爛的笑容灼傷,渡邊龍司的提議就將他打入寒冷的極地。

  「等等,我有意見!」渡邊龍司的聲音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他看了宮野堯一眼,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提供最好的服務給貴客固然是正確的決定,即便宮野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好手,可是也不能改變他是男人的事實。或許我的想法太保守,讓男人替高貴的亞里香做全身按摩,總覺得哪裡不太恰當。我看事情還是簡單一點,女人服務女人,宮野就替我服務吧。」

  面對渡邊龍司第一波極具殺傷力的猛烈攻勢,宮野堯猝不及防,整個人還驚愕不已,第二波攻勢又到。

  「宮野,按摩這種需要專業的技術,我想你應該不會再叫我關起門來自己想辦法了吧?」

  渡邊龍司意有所指的把視線轉向宮野堯時惹來狠狠一瞪,他卻開心的笑了。見宮野堯一臉不情願,隨時準備反擊的態勢,他立刻發動致命快攻。

  「阿正,你不會反對吧?」明明是對著吉川正睦講的話,渡邊龍司的眼神卻直咬著宮野堯不放。

  「能夠讓宮野這麼美型又專業的男人服務是一種榮幸,不過既然龍司有意見,我當然還是聽從他的安排囉!」

  結城亞里香甜美的附議,讓宮野堯失去反駁的機會,鐵青著一張臉,計謀得逞的渡邊龍司笑得更加開懷。

  現在,宮野堯唯一能指望的只剩下吉川正睦,他懷著一絲微弱的希望看著他。

  「既然龍司都說了,就這麼辦吧!堯,待會用餐完畢,麻煩你準備準備,千萬不能怠慢了龍司。至於亞里香,我再請茱蒂絲過來幫忙。」

  滿懷期待的結果,卻換來吉川正睦無情的宣判,這下子宮野堯的心情真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完全無法超生了。

  光是一邊應付渡邊龍司就夠宮野堯心力交瘁,還得不著痕跡的打斷吉川正睦對結城亞里香獻慇勤的小動作,一頓飯下來,宮野堯已經筋疲力盡。

  一想到待會還得去替吉川正睦口中的幕後大老闆做全套的酒療按摩,宮野堯胸口就有好幾把無名火在燒。

  今天真的是倒霉到家了!

  先是在飛機上遇到難纏的客人被性騷擾,然後是被航空公司留下來開了三個小時冗長的檢討會。好不容易可以擺脫烏煙瘴氣的飛勤工作,回到吉川正睦身邊享受兩人世界,沒想到一口氣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不說,一個不但是世界上唯一能夠擄獲吉川正睦整顆心的女人,另一個竟然就是在機艙裡對自己性侵未遂的大色狼,而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他的真實身份居然是這個酒莊的幕後大老闆。

  一連串的意外接踵而來,宮野堯混亂得連當時沒有請機艙上的安全人員抓他送警法辦,都不知道該覺得後悔還是慶幸。

  結城亞里香也真是的,既然當初要拒絕吉川正睦的告白,現在還好意思到酒莊來作客,倘若仍是單身的她是抱著重溫舊夢的心情接受邀請,那剛才在飯桌上和渡邊龍司主動示好的言語要做何解釋?又或者她在前來酒莊的途中,已經被他吸引?仔細想想,這不是沒有可能。

  排除在機艙裡無禮挑釁的惡劣態度,以及設圈套逼人就範的猥褻行徑,光就外表,渡邊龍司不只擁有老天的眷顧,穿著打扮也非常得體有品味,這一點宮野堯並不否認。

  但說起個性,他就不敢恭維。

  相較於長相、性格都很樸素,在素色襯衫外面罩上線衫或背心就嫌花俏的吉川正睦,結城亞里香會受到渡邊龍司的吸引,在一趟耗時的長程飛行途中迅速移情別戀一點也不足為奇。

  也幸好結城亞里香禁不起那頭野獸的誘惑,要不然,一旦她對難忘舊情的吉川正睦發動愛的攻勢,他肯定是舉雙手投降,任她宰割。

  一想到每天生活在一起很可能讓吉川正睦燃起愛苗,宮野堯就輕鬆不起來。

  要是經過幾天相處他又鼓起勇氣傻傻地去告白,萬一再次被拒絕,想要回頭找我哭訴可是門都沒有。宮野堯好想對那個癡情的傻蛋發出警告。

  唉,算了,嘴上就算這麼說,到時候自己根本抗拒不了他。沒有人比宮野堯更清楚,自己對吉川正睦那雙總是露出被遺棄小狗才有的無辜眼神一點辦法也沒有的事實。

  除此之外,吉川正睦對愛情先天少一根神經,後天又發育不全的忠厚個性,也是宮野堯對他放不開手的原因,總覺得不替他看著,他可能會一不小心把酒莊賣掉,連自己也賠進去當贈品。

  所以當他說酒莊背後還有一個大老闆的時候,宮野堯總是半信半疑的,認為這或許是他想出來保護自己不受騙的方法,直到渡邊龍司出現在眼前,這個疑惑才獲得解除。

  突然間,渡邊龍司那張笑起來很討人厭的臉如鬼魅般不聲不響地出現在眼前,心猛跳了一下的宮野堯氣急敗壞地將他撕毀。

  這個好色的偽君子,竟然成了吉川正睦口中最尊敬的男人,他憑什麼!

  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嗎?我一定要撕掉你的假面具,讓吉川認清你的真面目。沒錯,吉川一定是被他虛偽的外表給騙了,要是他認清那個男人淫邪的真面目,一定會恥於崇拜他!

  但是……

  揭穿渡邊龍司讓吉川正睦與他反目這樣真的好嗎?

  以吉川正睦耿直的單行道性格,說不定會因此拒絕渡邊龍司的資助離開酒莊。

  雖然宮野堯會為此感動萬分,但這絕對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知道這個酒莊對吉川正睦而言比生命還重要,或許這就是渡邊龍司看中他、將酒莊放心交給他經營的理由。破壤吉川正睦夢想的事,宮野堯寧願犧牲一切也不願意做。況且,要是他猜測錯誤,吉川正睦為了顧全他自己的夢想而選擇站在渡邊龍司那一邊,到時候他還會願意讓自己留在他身邊一起工作嗎?

  不可能的吧……

  說來說去都是那個男人惹的禍,要是他可以立刻消失就好了,最好帶著那個女人一起消失,

  宮野堯放鬆全身力氣靠在椅背上,盯著天花板大大歎了一口氣。

  幸好不是現在就要去替渡邊龍司做舒壓療程,要不然,還在氣頭上的宮野堯真懷疑自己會不會因為一時衝動,把一肚子怨氣全發洩出來,掐得他全身紅腫瘀青才肯罷休。

  點上香氛蠟燭的房間,充滿令人放鬆的淡淡葡萄清香。

  室內的溫度也因為橘紅色的燭光溫暖舒適。

  進行過蒸浴的渡邊龍司趴在按摩床上全身赤裸,宮野堯正在用自行研發的蜂蜜葡萄籽果霜為他進行全身去角質的步驟。

  渡邊龍司的體型,遠比宮野堯想像的更出色多了。

  他的職業是一位旅遊專欄作家,同時也是一位藝術品收藏家。要不是親眼所見、親手所及,宮野堯實在很難相信,那身昂貴的高價西裝底下竟隱藏著如此健美的體格,橫陳在眼前的,絕對是宮野堯目前為止所見過,最完美的男性身軀。

  在這麼近的距離看他,他的肩膀寬得令人嫉妒。寬廣的肩幅,厚實的胸肌,浮現銳角的肩胛骨,修長的四肢也勻稱地分佈著明顯鍛煉過的肌肉,搶眼卻一點也不過分,粗獷又不失性感的腰身和腹肌,加上健康的黝黑膚色陪襯,性感得讓人不禁讚賞。

  光是看著他的身體,宮野堯的一顆心就怦怦地直跳,不由得低下頭,這是他面對吉川正睦時所沒有的狀況。

  不知道是不是空調壞了,宮野堯覺得身體不斷在發熱。

  完成去角質步驟之後,接著進行的是紅酒多酚按摩,渡邊龍司仰躺著,緊貼在宮野堯掌心底下的肌膚,在溫熱的紅酒協助下顯得格外滑順。

  渡邊龍司這副令人怦然心動的體格,是結合歐美和東方男性特質才鍛煉得出的含蓄之美,穠纖適度的健碩。

  透過指尖的接觸按壓,宮野堯禁不住回想起在機艙裡被強行猥褻時的激烈快感,頓時渾身發熱,宮野堯臉紅心跳的異常反應令自己都感到厭惡。

  「喂,你好像快要硬起來了。」

  渡邊龍司無禮地直視宮野堯的下半身,毫不猶豫地笑著道出了宮野堯的窘況,粗魯的用詞,彷彿一記火辣辣的耳光,掌摑在宮野堯通紅的臉頰上。

  「胡、胡說!我哪有!」

  「還說沒有!你剛剛是用什麼眼神在我身上摸來摸去你大概不知道吧?色瞇瞇的,口水都快流下來的樣子。既然這麼想要,在飛機上又何必惺惺作態?」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野狗一樣到處亂髮情嗎?我又不是某人!」宮野堯意有所指的瞪著他。

  「是嗎?那你倒是證明給我看。」

  一點也沒有被宮野堯的諷刺擊倒,渡邊龍司咄咄逼人,被他那燃著晶光的深邃眸子直勾勾地注視,不下三秒,宮野堯的身體加速烘熱起來。

  「沒有那個必要!」能夠保護宮野堯不失態的,也只剩下嘴硬了。

  這股陌生的激烈渴望,猶如一匹快要脫韁的野馬,宮野堯必須費勁繃緊全身的神經與肌肉才能與之抗衡。瀰漫在現場的微熱氣氛,持續煽動宮野堯的感官,漸漸麻木的理智,使他害怕的想要逃開。渡邊龍司那雙似乎可以看透他內心深處的瞳眸更令他畏懼。

  他轉了個身,避開渡邊龍司的視線與令他目眩的誘人體態,打開洗手台上的水龍頭,把冷水開到極限,企圖沖刷掉渡邊龍司留在雙手上的溫度以及觸感。多年來,因工作關係看過無數健美胴體,都能夠以冷靜的心情、欣賞的眼光加上專業的態度來完成任務,然而這一次,動了肉體上的慾念不說,對象竟然還是一頭貨真價實的野獸。

  烈焰般的羞憤在體內燃燒,不能原諒,絕對不能原諒!

  無論是惡意掀起這股羞恥反應的渡邊龍司,或是控制不住本能欣賞那副健美身軀的自己,宮野堯都無法輕易原諒。

  「療程已經結束了,請起身沐浴。」

  宮野堯故作冷靜,平穩的語調並未露出太多破綻,渡邊龍司坐起身,側著頭盯著他的臉一會兒,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宮野堯將浴巾圍上渡邊龍司腰間,指示他前往沐浴的方向後,迅速地逃到距離三公尺外的門邊,才握住門把,腳步就被渡邊龍司的聲音叫住。

  「喂,宮野,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宮野堯回頭,尚未完全冷靜的腦袋一片空白。

  「如果我記得沒錯,沐浴結束後,至少還應該替我擦點乳液什麼的不是嗎?你是想偷懶,還是看著我的身體看出神而忘啦?」渡邊龍司語尾上揚,眼神充滿揶揄。

  經他這麼一提醒,宮野堯才發現自己還真是忘了,不過,他死也不會承認的。

  「我才不會偷懶。男人的身體我見多了,只有對身材自卑的人才會拚命想往自己臉上貼金。」宮野堯意有所指地把眼神停留在他臉上,刻意閃躲其它部分好穩住高張的情緒。

  「我只是需要時間準備,如果不想洗掉身上的紅酒,你可以到處走走,就這樣自然風乾也沒關係,反正你好像對你的身體有莫名的自信不是?」

  宮野堯語調上揚,繼續逞口舌之快,「不過我也要提醒你,著涼了可別怪到我頭上。」語畢,宮野堯門也不關地匆忙走了出去,完全不給渡邊龍司有反擊的機會。

  儘管剛才的一番話看起來像是佔了上風,但是宮野堯匆忙離去的背影,在主人無法留意的身後,還是洩露些什麼。

  渡邊龍司臉上漾起鬥志高昂的微笑,打開蓮蓬頭的開關,閉起眼睛模擬起下一回合的使壞計劃。

  「我要進去囉!」宮野堯站在門口,對正在沖澡的渡邊龍司說。

  當宮野堯踏進浴室,渡邊龍司正好關上水龍頭,從頭到腳濕淋淋的走出淋浴間。

  剛才替他按摩的時候就已經看過,照理說也應該習慣了,或許是因為連一條遮掩的毛巾都沒有的關係吧,宮野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在哪裡才好,腳步也不知不覺停在原地,視線緊盯著自己的腳尖。

  「你打算在那裡站到什麼時候?」

  已經坐進浴缸裡的渡邊龍司喊道,宮野堯才慌慌張張地替他點燃放在浴缸周圍的香氛蠟燭。

  將乾淨的浴巾、浴袍放在休息用的貴妃椅上,用來補充流失水分的茶點放在靠近浴缸的茶几上頭,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小動作,但是在渡邊龍司緊迫盯人的視線緊咬下,宮野堯必須緊繃著全身的神經才有辦法不出任何差錯。

  正要離去的當兒,渡邊龍司看準時機抓住他的手腕,對著好不容易才偷偷鬆了一口氣卻又立刻倒抽回來的宮野堯發出驚人之語。

  「吶,宮野,讓我們繼續飛機上未完成的事吧!」

  在那千分之一秒,宮野堯的思考、心跳、呼吸全都停止了動作。

  那是受了惡魔召喚的證據,宮野堯為自己的反應感到羞恥、憤怒。

  該死!應該要先賞他一耳光還是拔腿逃跑?或是先打再跑?

  宮野堯下意識地咬住了嘴唇,竭盡全力和心中無法平靜的波濤戰鬥著。

  倘若渡邊龍司在這微妙的僵持氣氛上再使一點力道,宮野堯知道,以現在的狀況,自己肯定會落入他的圈套,成為他的獵物。不行,絕對不可以,他不能允許如此可怕的夢魘成真。

  殘存的理智命令宮野堯,要他在做出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的荒唐行徑之前,立刻逃離這危險的男人身邊。但是另一波突如其來的衝擊,再度使宮野堯被逼得無路可逃。

  先是一陣水聲,下一秒,宮野堯顫抖的目光就和渡邊龍司筆直的對上了。

  想叫卻叫不出口的聲音猶如哽在喉間的刺,讓宮野堯全身發直。一觸即發的緊張感,逼得宮野堯整個胸腔都快被壓碎了。

  宛若被野獸盯上的獵物,宮野堯甚至無法將視線從渡邊龍司凝視自己的瞳孔上移開。

  怎麼辦……

  好像一眨動眼皮,馬上就有什麼可怕的事等著自己。

  諷刺的是,宮野堯努力想要維持的對峙局面,卻被渡邊龍司輕而易舉地打破。

  「哇啊!」

  事情實在發生的太快。

  當宮野堯腦中這麼想的時候,他已經被渡邊龍司抱住腰身,一把抱進了浴缸裡,隨著四周濺起的水花,身上還穿著衣服的宮野堯,已經變成如假包換的落湯雞了。

  混亂間,一張端整、立體的男性臉龐,近距離出現在宮野堯眼前。

  為了支撐身體,宮野堯不得不將兩隻手同時抵在渡邊龍司厚實且富有彈性的胸膛上。分不清是水的溫度,或是散發出成熟男性魅力的體溫,直接透過掌心滲透到血液裡,在宮野堯的體內四處流竄。

  一顆顆水珠,從瀏海尖端滴落在臉頰,呼吸也變得又急又深,渡邊龍司閃爍著誘惑的炙熱視線,彷彿要將宮野堯吸進去般,不讓他有機會逃脫。

  當宮野堯意識到危險就要來臨的千鈞一髮之際……

  「龍司,你們還在裡面嗎?我要進去囉!」

  門外傳來的清亮男中音,阻止了只差零點零一秒就要爆發的天雷地火,宮野堯察覺從背後摟住自己腰部的力量鬆了開來。頓時,迷失的理智全數歸位,宮野堯赫然發現自己正壓在一絲不掛的渡邊龍司身上,胸部以下還浸泡在滿是泡泡的浴缸裡。

  渾身濕透的衣服緊貼在皮膚上,加上一副做壞事被人贓俱獲的驚恐表情,自己現在有多狼狽可笑,不需要照鏡子,透過渡邊龍司瞳孔的反射就可一目瞭然。

  「喂,龍司,你在裡面嗎?」

  吉川正睦的聲音越來越接近,應該已經穿過按摩室朝浴室走來了,不想被看見這副狼狽相的宮野堯趕緊慌張地爬出了浴缸,頭也不回,逃命似地朝門口衝了出去。

  「嗚哇,小心吶!」在浴室門口被宮野堯差點撞個正著的吉川正睦發出驚愕的叫聲,誰叫剛才的宮野堯,活像是一隻從湯鍋裡逃跑出來的雞,全身上下不停的滴水。

  「堯……」

  吉川正睦愣在原地,一會兒望著宮野堯倉皇離去的背影,一會兒又看看坐在浴缸裡一臉掃興的渡邊龍司,摸不著頭緒地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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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夜深了。

  不知是時差尚未完全調整過來,或是做完紅酒按摩療程結束後便倒頭沉睡的關係,大半夜精神奇佳的渡邊龍司興起散步的念頭,披起睡衣外袍,在月光下漫步。

  清涼夜風溫柔地觸摸著肌膚,草地上微微閃爍著露珠的光亮,與星空相呼應。順著石磚鋪成的步道前進,渡邊龍司來到靠近湖邊、為了日後經營葡萄美容而興建的白色樺木別墅,同時也是宮野堯進行商品開發時暫居的地方。

  兩年前,吉川正睦提了一個企劃案,計劃利用莊園內尚未開發的區域興建葡萄酒療中心。他打算利用葡萄所含的特定多酚、兒茶素與抗氧化成分,推出土泥、葡萄果釀敷體、紅葡萄酒療,以及用釀酒的橡木桶泡紅酒浴的頂級奢華課程,目標鎖定歐洲上流社會的仕紳名媛。

  對吉川正睦信任有加,渡邊龍司便放手讓他去進行,沒有想到宮野堯就是他找來協助開發的優秀人才。看過他寄來的定期簡報再經過親身的療程體驗,渡邊龍司非常肯定他的努力,更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人,只不過對於他僱用的得力助手,渡邊龍司則認為他的態度有加強調教的必要。

  雖然是自己名下的財產,因工作關係四海為家的渡邊龍司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推門進入玄關,撲鼻而來的,是一股舒適清香的味道,和宮野堯身上傳來的香氣很類似。他喜歡這種令人放鬆的自然香氛,不自覺地又做了一次深呼吸。

  透過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在牆上尋找電燈開關,經過放著鬆軟沙發的客廳,渡邊龍司踩在熏衣草色的長毛地毯上,沒有發出腳步聲。好不容易在牆腳的茶几上發現一盞檯燈,正準備打開電源仔細參觀的渡邊龍司倏地發現,在走道盡頭的門縫處裡透出燈光。

  這麼晚了,還有人在裡面嗎?

  他低下頭看看表,現在是凌晨四點多,這麼晚了還有誰在忙?渡邊龍司稍微猶豫後,小心地走進去。

  首先感應到的是人的氣息,同時,也聽見刻意壓低的男性聲音。

  猜測裡面的人似乎尚未察覺自己的存在,受到好奇心的驅使,渡邊龍司不但靠得更近,還悄悄從半開的門縫窺視。

  在微弱燈光下,渡邊龍司看見一個蠕動的身影。

  他看見雪白的肌膚,心想可能是哪個女人。定晴凝看之後,渡邊龍司倒抽了一口氣,心跳也加快幾拍。

  橘黃色的昏暗燈光,像線條般在黑暗中將他臉部的輪廓描繪出來。

  一個年輕貌美的男子坐在辦公桌前,襯衫衣襟全開,下半身被桌子擋住,頭部向上仰起,濕潤顫抖的唇間不斷發出充滿情韻的低吟,雙手在身前節奏地律動著。身為男人,渡邊龍司不用親眼看見也知道他被桌面擋住的手在做什麼。

  出人意表的是,在眼前處於發情狀態中的男人,不就是故作清高從自己身下逃走數次的宮野堯?

  令渡邊龍司更吃驚的是,他身上套著的唯一遮蔽物,居然是今晚吉川正睦出席晚餐時,身上穿的那件藍色條紋襯衫。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意外發現更令渡邊龍司驚愕屏息。

  儘管刻意壓低音量,不斷從宮野堯微啟雙唇間溢出的熱切呼喚,正是那件衣服男主人的名字--吉川正睦。

  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別人不為人知的秘密,這就是偷窺的快感所在吧?

  意外得知宮野堯的秘密讓渡邊龍司暗自欣喜,他打算離開卻又捨不得放棄眼前美景,剎那間,使壞的念頭再度燃起,慫恿他拋開禮教與道德的束縛,促使他移動腳步,找到最佳角度繼續欣賞下去。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是幾秒鐘或者幾分鐘,渡邊龍司竟意外和正在獨自享受情慾的宮野堯四目相對。

  宮野堯的眼睛睜得好大,傳達他的震驚,渡邊龍司亦然。

  渡邊龍司一時之間無法移動腳步,只是筆直地凝視宮野堯濕潤驚慌的眼睛。

  宮野堯失去平時的冷靜,握在手中的高昂性器卻因為精神受到的強烈刺激而一口氣衝上頂點。

  渡邊龍司受宮野堯被窺見的羞怯懊惱眼神吸引住,定定看著他,直到不斷從身下湧出的激流令宮野堯再也把持不住,羞愧萬分地合上了眼簾。

  等宮野堯鼓起勇氣睜開眼睛,渡邊龍司已經不在。

  春天的涼爽氣息隨著夜風從窗戶悄悄吹入。每次呼吸的時候,內心深處還是會感到難過,水野瑞季的影子,始終像幽靈一樣揮之不去。

  不對,這麼說對水野瑞季並不公平。

  因為,想困住他的不是水野瑞季,而是渡邊龍司最不想原諒的自己。

  為擺脫揮之不去的思念,一整個下午,渡邊龍司都在葡萄園裡跟農人們一起翻土,也加入填桶的工作行列。

  在田里勞動一整天,渡邊龍司沖了個澡,全身清爽地靠在沙發上一點一滴地啜飲美酒,任由來自陽台外的涼風吹拂。

  管他是中根亮輔還是結城徹也,唯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神奇地被完全排除在腦海之外,記憶裡只萃取出水野瑞季和自己的片段,渡邊龍司好想把這種小小的幸福留在身邊,哪怕只是稍微長一點點的時間。他屏住氣息,猶如品嚐美酒般,一點一滴沉浸在心上人的回憶裡。

  大概是剛洗完澡,血液循環加速的緣故,漸漸地,渡邊龍司開始有了醉意。

  好舒服。

  他放下見底的酒杯,將空出的手滑進浴袍底下。回頭想想,已經有多久沒有抱過男人了?水野瑞季婚後,他和一名自稱是仰慕者的偶像歌手做過幾次。因為不想發展成固定關係,所以不再與他聯絡,之後也曾成功誘惑過幾名年輕俊秀的男子,但是到頭來都因為不想投入感情而分道揚鑣。到現在,他至少已經過了三個月清心寡慾的生活,這段時間對一個身心成熟的男人而言並不算短。

  找到了可以放肆的理由,渡邊龍司用力握住自己逐漸茁壯的器官上下滑動,閉起眼睛,把頭靠在沙發椅背上,太陽穴怦怦地躍動著,手中的傢伙也打著同樣的節奏,溫熱的氣息從口中洩出,他很清楚待會兒即將要抵達的地方……

  突然,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害他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誰會在這種時間來敲門啊?暗罵了一聲髒話後,渡邊龍司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才站起來應門。

  「誰?」沒有回應。

  「誰在外面?」渡邊龍司加強了語氣,依然沒有回應。

  他帶著一絲警戒和不耐煩,打開了門。

  「是你……」

  站在門外的,是一位意外的訪客,宮野堯。

  他身上穿著一件白色襯衫,下擺拉了出來,袖子輕輕捲起,胸前鈕扣松到第二顆,隱約可以看見白皙平坦的胸口,單薄卻反而透露點性感。他怯生生的站在房門口,刻意保持的驕傲眼神裡已經找不到先前交手時的氣勢,一看到渡邊龍司,便搶先一步開口:「我可以進去嗎?」

  「啊?」

  什麼可不可以?渡邊龍司還來不及問,宮野堯惱怒似地快速重複了一次。「我可以進去嗎?」

  猜不到來意的渡邊龍司嘴角抽動了一下,把門敞開,讓出一條路來。

  關門的聲音似乎驚嚇了宮野堯,他不自在地轉過身看著渡邊龍司,目光裡有幾分羞怯與怒意交雜,渾身上下散發著緊張感。

  看到宮野堯僵硬的神情,渡邊龍司很想叫他不要那麼緊繃,他也不喜歡這種沉重的氣氛。

  「真是稀客!」渡邊龍司語音上揚,輕佻的態度令宮野堯好不容易才忍住想要怒瞪他的衝動。

  「你為什麼沒有把那天晚上看到的事說出來?」

  終於說出口了,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不是有心的,口氣卻變得很粗魯。

  提心吊膽地過了三天,宮野堯再也忍受不住渡邊龍司連日來的嘲弄視線,那眼神彷彿一頭等待獵物斷氣的禿鷹,準備等他放鬆警戒的那一瞬間,向吉川正睦道出他在夜裡做的醜事。

  是向他動之以情的求饒,或是為了在飛機上將他毆傷的事跪在地上道歉也無妨,總而言之,他必須做點什麼來結束被恐懼包圍的日子。

  「你犯不著用這種口氣說話吧?」

  「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面對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宮野堯,渡邊龍司先前的同情瞬間轉化成不悅的情緒。渡邊龍司實在不明白宮野堯在想什麼,關於他口中的那件事,守口如瓶的自己都算是幫了他的忙,他應該心懷感激而不是半夜三更跑來興師問罪才對吧,除非他根本就希望吉川正睦知道。

  「你覺得我應該要告訴他?」渡邊龍司的口氣像是在對自己說話,然後又接著說:「還是,你希望我告訴他?」

  又是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真惹人討厭,宮野堯恨不能上前將它挖出來往窗外丟,最好再被野狗叼走,卻又不得不壓抑自己的衝動保持冷靜。現在他更相信,自己的秘密還沒有被公開並不是因為渡邊龍司貴人多忘事,更不是因為他尚有幾分良知,而是因為他想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好一個卑鄙小人!

  「當然不是!」

  好不容易正眼相對了,宮野堯卻露出一副極度嫌惡的表情,下一句話更讓渡邊龍司火冒三丈。

  「你打算威脅我?」

  「喂,你在說什麼啊?」

  他還要裝傻到什麼時候!在那瞬間,一股不知是憤怒、羞恥或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情緒竄過宮野堯的體內,右腦像是被雷電擊中,他緊握住拳頭,壓住一不小心就會失控的聲音說:

  「握住別人的把柄很有趣是不是?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才肯罷休?」

  看到宮野堯顫抖的嘴唇,渡邊龍司終於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要疑心生暗鬼也要有點分寸吧!

  再怎麼決定使壞也是有限度的,渡邊龍司從來沒有想過要利用別人的秘密進行勒索。被憤怒佔據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無暇理會宮野堯為什麼會這麼想的理由,只知道自己的人格又被他嚴重污損了。

  「你是白癡嗎?你把我當成什麼人啊!」

  渡邊龍司怒吼的聲音令人畏懼,憤怒揚起的同時,胸口恍如被冰冷的利刃刺傷。退到情緒背後的理智,明知道哪裡不對勁,但是人格被詆毀的恥辱使他無法輕易原諒宮野堯的指控,更無法輕饒他那毫不保留的鄙夷眼神。

  在飛機上,一開始是因為宮野堯懷疑自己會酒後亂性拒絕供酒,才會故意使壞想挫挫他的銳氣,讓他知道錯看自己的下場。

  不可否認的是,宮野堯那不輕易屈服的倔強個性確實也燃起一點特別的情緒。想看他那張驕傲的美麗臉孔會露出怎樣慌亂失措的表情,也成了想要繼續對他使壞的動機。儘管自己確實有非禮之處,但是,光憑這兩點就完全否認自己的人格,那也輕率得太讓人忍無可忍。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不要以為在飛機上摸你幾把就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老子只是悶得發慌想找人打發時間罷了。再怎麼樣,我也不會飢不擇食,找一個年老色衰的對象發情!」渡邊龍司心想,自己生平大概沒有這麼生氣過吧。

  盛怒下口不擇言的話,確實打擊了宮野堯。

  「你……」無情的嘲諷,聽的宮野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怒極反笑的渡邊龍司,從鼻腔裡冷冷地哼了一聲,憤怒引發出的冷酷令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他忽然覺得瞪著發怒、臉上毫無血色的宮野堯很可悲,卻又不得不承認,那脆弱的表情的確觸動了某條神經。

  對改變癡情作風,決意在情場使壞的渡邊龍司來說,不管是誘惑第一次見面的男人上床,在享用肉體歡愉後拍拍屁股走人、對苦苦哀求的戀人毫不留情地提出分手,或是同時擁有數個床伴的事很快就駕輕就熟,但眼前的局面卻只讓他痛苦,他打心底希望宮野堯能夠饒了自己,卻又明白自己已經無路可退。

  「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如果不是想威脅我,你有什麼理由替我保守秘密?」宮野堯只是道出心中的疑惑罷了,但是暴怒的口吻,卻再次激怒了渡邊龍司。

  並不是刻意要替誰保守秘密,渡邊龍司只是沒有多餘的心情去管別人閒事,然而被鄙視成這樣,渡邊龍司再也無法輕易饒恕他。

  「既然這樣,你倒是說說看,你打算用什麼作為交換條件?」

  「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強暴、猥褻、偷窺,現在再加上威脅恐嚇,我真懷疑天底下還有什麼下流事你做不出來!」以輕蔑的口吻丟下這句話,不想受制於人的宮野堯轉身欲逃,卻被渡邊龍司抓個正著。

  手臂內側傳來男人的體溫令他心跳加快,宮野堯以最快的速度企圖把手抽離,渡邊龍司卻不允許他這麼做,反而抓得更緊。

  打從心底憎恨出來的怒氣使宮野堯驚愕地瞪大眼睛,「你賺那些罪名不夠,想多加一條暴力脅迫嗎?」

  氣死人了!

  儘管衝動得想打人,渡邊龍司卻無法對這張細緻的容貌出手。

  年老色衰這個形容詞絕對不適用在他身上,渡邊龍司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事實。

  「混帳東西!你憑什麼認為你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不是嗎?」

  「你到底想怎麼樣?要我磕頭道歉,還是要多少錢才肯守口如瓶?」

  渡邊龍司大笑,「既然你徹頭徹尾認為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那我也不用勉強自己裝成大善人。如果我真心跟你過不去,你以為單純的幾個臭錢、幾個響頭就能滿足我嗎?錢我多的是,有口無心的道歉我不需要,我看乾脆就用你那副年老色衰的身體來抵封口費好了。」

  渡邊龍司嘴角揚起令宮野堯渾身不舒服的笑容,繞到身後抱住他。

  「喂,放手,我什麼都還沒有答應!」宮野堯試圖掙扎。

  「在新書完成之前,我會待在這裡幾個月。都是男人,你應該很瞭解慾望這種東西是需要宣洩的,要不然,你也不會三更半夜不睡覺,穿著某人穿過的襯衫,在半夜裡……」

  「住口!不准你再說下去!住口!」想到那天和渡邊龍司視線相對的瞬間,宮野堯到現在都還會起雞皮疙瘩。

  「你給我聽好,城裡多得是比你年輕漂亮的男人,我不是非要你不可,我只是不想浪費時間,所以勉強湊合湊合著用罷了。」

  渡邊龍司無暇理會宮野堯的憤怒和不安,他迫不及待地撫摸宮野堯的股間,另一隻手則從牛仔褲和襯衫間的縫隙鑽了進去,用掌心粗暴地在宮野堯纖細的腰腹間來回摩娑。

  「拿開你的髒手!」忍著怒氣化成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宮野堯咆哮。

  沒有什麼比在渡邊龍司這樣可惡的人面前失去尊嚴更令人難以忍受了。

  宮野堯並不在乎貞操,但是要把自己乾乾淨淨的身體交給眼前這隻野獸糟蹋,他還需要更多心理建設,誰知道他會用什麼骯髒手段玷污自己?

  「你真的不想答應嗎?瞧你在飯桌上看阿正的眼神,就像好幾天沒看到肉的蒼蠅。你要不答應也行,既然交涉不成,我守著這個秘密也變得沒意思了。」渡邊龍司故意鬆開手,裝做不感興趣,往門口走去。

  「站住!」害怕渡邊龍司所言成真,更恐懼吉川正睦獲悉之後的鄙夷眼神,宮野堯慌張的叫住他。

  「怎麼,想談交易了?」渡邊龍司微側著頭看他。

  宮野堯憤恨地咬緊牙關,不得不點頭屈服。

  「那就拿點誠意出來。」

  見他一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嘴臉,宮野堯就恨。「我……」

  知道自己沒有退路,為了保護注定要帶進棺材裡的秘密,宮野堯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和勇氣,極力保持鎮定的出賣了自己。

  「如果你能夠保守秘密,我……用我的身體當作交換。」

  宮野堯必須忍受指尖掐入掌心的痛,才能說出等同於認輸的話來。

  渡邊龍司沒有馬上做出反應,他直勾勾地注視著宮野堯的瞳孔深處,看見燭火般的恐懼在顫抖,卻不見猶豫之色。臥室裡陷入一片寂靜。

  「先來一點暖身運動,你覺得如何?還是你想要更刺激的?」來到宮野堯面前,渡邊龍司一手掂起他的下巴,一手朝他的細腰上摟了過去。

  突如其來的擁抱令宮野堯面露驚恐。「等一下!先讓我沖個澡……」

  他必需替自己爭取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但渡邊龍司顯然已經識破他的意圖。

  「不用了。」宮野堯的提議遭到駁回。

  「我工作一整天……有汗味。」什麼借口都好,只要能夠爭取一點點時間……

  「無所謂,這樣反而可以刺激男人的獸性本能。」渡邊龍司不想再讓這只煮熟的鴨子三度從嘴邊飛走,只是稍微使勁,宮野堯就被他拉進懷裡。

  「等一下,住手!」

  「我已經等不及了,你也是吧?嗯?」

  渡邊龍司用帶有鬍渣的下顎磨蹭宮野堯細嫩的臉頰,同時在他耳邊低語,宮野堯的下腹立即產生了某種微妙的收縮。

  察覺宮野堯被自己的吐息弄得不斷顫抖,渡邊龍司遂變本加厲在宮野堯耳邊濕熱地低語起來。

  「像你這種慾求不滿的身體,一旦解放開來肯定很過癮。嘴巴上說不要不要的,其實你已經興奮起來了,對吧?」

  「不准說了,我才不……」

  不論是自我安慰時的醜態,或是被知曉暗戀吉川正睦的秘密,都足以讓宮野堯在渡邊龍司面前抬不起頭來了。加上身體感官聽從他的誘惑,耳邊傳來的一波波酥麻般的快感,宮野堯知道自己的反應確實被他道中,羞恥感倍增。

  「被我說中了吧?」

  渡邊龍司摸上已經撐起褲子的要害,把嘴輕靠到他的耳邊繼續說道:「我給了你一個很好的借口放縱,你應該好好感謝我才對。」

  渡邊龍司的話刺痛了宮野堯的心,胸口頓時產生一股幾乎要發狂的悲哀,喉間也溢出無法吞嚥的苦澀。一股混雜了悔恨與羞恥的複雜情緒在宮野堯心頭盤旋。

  他好恨,恨自己禁不起誘惑。

  竊取吉川正睦的衣物趁夜放縱自己的慾望燃燒已經夠糟了,居然還粗心大意到被渡邊龍司這個小人撞見。除此之外,他更痛恨在渡邊龍司的惡劣挑逗下輕易產生情熱的感官。

  如果渡邊龍司要的只是這副軀體帶給他的樂趣,其實他儘管強行奪走就算了,偏偏他卻壞心眼地企圖連自己的尊嚴一起剝奪。

  什麼叫做給我一個很好的借口放縱?

  做的明明是逼良為娼的劣等行為,卻還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種話來的渡邊龍司,簡直就是壞到最高點的惡魔!

  好痛苦……

  被人這麼壞心眼的折磨著,宮野堯的身心都飽受煎熬。

  只是,比起失去吉川正睦的痛苦或是被他視為變態的悲哀,這一點皮肉上的損失又算得了什麼。

  「喂,不要心不在焉的!」

  渡邊龍司咬上他的脖子以示警告,注意到他眼眶中打轉的淚眼,「你該不會是興奮得哭了吧?」

  「吵死了……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要囉囉唆唆個沒完好嗎!」宮野堯自暴自棄的大喊。

  與其得到這個男人的言語羞辱、踐踏,不如乾脆粗暴一點任由他宰割算了,比起精神上的折磨,肉體承受的苦要來的容易痊癒多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對吧?話是你自己說出口的,我可不會心軟。」渡邊龍司用斥責小孩子的聲音說道。

  他這種話中帶話的語調,讓宮野堯恐懼得背脊發涼,他的手被一把抓住,猛地被推倒在床上。

  「既然你已經覺悟,那我就不客氣了。跟男人相好這種事,你應該很習慣了不是嗎?那就不要一副我在欺負你的表情,開心一點!」

  震耳欲聾的怒吼令宮野堯產生不祥的預感和恐懼,不禁皺起了眉頭抱住雙肩。

  「面向我,把衣服脫掉。」

  宮野堯遲疑了一會兒,沒有動作。

  「不想做的話,就給我滾出去!別臭著一張臉掃我的興致,是你來找我的,你不要忘了,我一點也不想強迫你。」渡邊龍司笑著說,猙獰的態度連他自己都覺得厭惡。

  他很清楚,倘若這時候心軟,日後在宮野堯面前就再也無法使壞,所以不管眼前的宮野堯再怎麼露出鄙視的目光、惹人憐惜的表情,他都必須堅持到最後。

  這個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狡猾!明明是他使出惡劣的手段玩弄別人於股掌之間,現在卻又說出不想強迫人的漂亮話來,根本就是壞到最高點的惡魔轉世。儘管恨透了眼前這個男人,宮野堯卻沒有第二選擇。

  相對於衣著整齊的渡邊龍司,宮野堯的襯衫已經完全敞開,白皙的胸膛和頸項因羞恥而緋紅,站在面前的渡邊龍司一直用很熱切的眼神注視著他。

  被命令在男人面前脫去身上的衣物,而且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這麼亮的地方,赤裸著身子……

  像現在這麼屈辱的狀況還是有生以來頭一遭,無論如何在精神上都令人受不了,而且,渡邊龍司的視線從剛才開始就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身上。

  宮野堯長得像小扇子的睫毛往下輕垂,企圖遮掩盈著淚光的眼眶。

  「這樣你滿意了吧?」因為覺得丟臉,宮野堯講話的速度也特別快。

  在等待渡邊龍司回應的過程中,時間出奇得慢,也許只有幾秒,宮野堯卻覺得像是等了一個小時那麼長。

  「過來。」渡邊龍司終於下了第二道指令。

  極度的緊張,讓宮野堯全身僵硬得像是一尊木頭人,無法自在的行動。

  他開始有點後悔,與其像現在這個樣子被羞辱,還不如被他強迫比較不難堪。

  好不容易站到距離他面前十公分的距離,渡邊龍司這只惡魔開始下達第三道指令。

  「用你的嘴,幫我。」

  渡邊龍司提出了魔鬼般的要求,可是他說話的語調,卻好像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在做壞事的自然。

  「不要!你休想!」

  體內的血液騷動了起來,宮野堯不自覺地大喊,雖然喊出的聲音是顫抖的,無助的心情讓宮野堯想哭,但是他不允許,他絕對不要在這個拿別人秘密逼迫人交出身體和尊嚴的男人面前掉眼淚。

  「是嗎?那就隨便你囉!是你說話不算話,到時候可別怪我做人不守信用。」渡邊龍司用聽起來很輕鬆的語調滿不在乎地說著。

  宮野堯開始冒出冷汗,那分明是百分之百的恐嚇!

  「你真的很……惡劣!」

  「你現在才發現嗎?我以為你已經很習慣我這個大壞蛋了。」

  「豈止是大壞蛋,像你這種惡魔,根本就應該滾回地獄去!」宮野堯不由得對他大吼,臉都漲紅了。

  「我去哪裡都不用你操心,想保住秘密的話,只要乖乖聽話照辦就是了!」

  失去耐性的渡邊龍司抓住宮野堯的頭髮,硬是將他按到地上,使他跪在自己面前,被無預警的暴行襲擊,強烈的委屈使宮野堯幾乎要哭出聲音來。

  「你真的很可笑,既然討厭我、既然不想做,那就拒絕我啊!只是為了守在一個永遠不可能得到的男人身邊,就必須受盡屈辱的取悅我這個魔鬼,你不覺得自己蠢得很可憐、很可笑嗎?」看著宮野堯倍受掙扎的痛苦,渡邊龍司於心不忍地咆哮出來。

  即使到了現在,渡邊龍司也沒有打算要把這件事對吉川正睦說,他之所以火冒三丈,不完全是因為正在進行的情事被打斷,也不完全是被宮野堯那副貶低人的態度激怒,而是宮野堯為了守住吉川正睦,連肉體、尊嚴都願意拋棄的決心。

  是嫉妒或是羨慕?又或者是聯想到自己下場的不堪?

  渡邊龍司的胸口感到微微的刺痛,絕望地單戀一個人到身心都飽和的程度,卻連把手伸向對方的勇氣都沒有,這種無止盡的痛楚、苦澀,沒有人比渡邊龍司更瞭解。因為即使到了今天,水野瑞季都已經和結城徹也成婚,他仍然走不出對水野瑞季的眷戀。渡邊龍司想要結束這段悲情的執著,卻始終找不到方法逃脫。

  天底下竟然也有和自己一樣的傻瓜!

  不,他比自己更傻。

  「閉嘴!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對我說教?我要喜歡誰、對誰執著都是我自己的事,就算我又蠢又可笑,那也跟你沒有關係。好,你要我做是不是?誰怕誰!」

  不甘心受到侮辱的宮野堯二話不說,粗暴地解開渡邊龍司浴袍上的腰帶,當出乎意料的巨大物體瞬間躍出眼前,宮野堯忍不住用力吞嚥了一口口水,索性心一橫,張口含了上去。

  還以為會被咬斷……

  當宮野堯猙獰著一張臉張口撲過來的那一剎那,渡邊龍司真的以為要完蛋了。不過,在分身被溫暖的柔軟包圍後,尚未做好心理準備的他禁不住發出低沉的聲音。

  一開始,宮野堯只是輕輕含著自己的前端,不斷重複著舔舐和吸吮的動作,生澀笨拙的程度,像極了才開始學步的孩子。

  渡邊龍司俯視蹲在自己雙腿間的男人,他低垂著眼睛,從柔軟嘴唇中伸出粉紅色的舌尖,一次又一次認真地舔過自己漸漸膨脹的性器,那拚命想要證實什麼的拗脾氣困擾著渡邊龍司。

  沒見過像自己一樣蠢的男人……

  不,他比自己更蠢,蠢上幾百倍。

  蠢到不但為了暗戀的男人出賣身體,甚至連尊嚴都甘願被踐踏。

  吉川正睦那個傻蛋何德何能,讓一個美麗的男人為他如此?

  在渡邊龍司憐憫宮野堯的同時,不由得對吉川正睦的幸運羨慕,也嫉妒起來。

  「再深一點。」

  感覺自己連根部都被含進宮野堯溫熱的口腔後,渡邊龍司再也無法抑制住亢奮的喘息,明明是稱不上熟練的技巧,甚至可以說是笨拙的很,卻大大動搖了渡邊龍司的慾望。

  始終無言的宮野堯配合著渡邊龍司的反應,時強時弱地調整手指和口腔的動作取悅他。

  渡邊龍司威武的器官上和宮野堯的嘴角,都沾滿分不清是體液還是唾液的潮濕,滑潤的觸感刺激著渡邊龍司想要馳騁的慾望,他按住宮野堯的後腦不讓他有機會脫逃,精實的腰桿為了追逐更強烈的快感前後動了起來,朝天花板仰起後頸。

  儘管不純熟,宮野堯柔軟的舌尖,濕潤的黏膜,仍不斷刺激著渡邊龍司,全身的快感急速累積到腰間,緩緩醞釀成一股強大的波濤蓄勢待發。

  下一秒,滾燙的慾望就全部噴湧出來。

  大口喘氣的渡邊龍司慢慢低下頭俯視宮野堯,他正忙著用手抹去從口中滿溢出來的大量濃稠液體,沒有時間整理滴落胸口的部分熱液,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因為方纔的大膽行徑熱了起來。

  濕潤紅腫的雙唇,緊繃堅挺的乳首,眼眶周圍泛起的紅潮,以及分身前端滲出的透明水珠……

  已經發情的種種徵兆,加上那挑逗心弦的耽美疲態,渡邊龍司再也克制不住動情的慾念,準備以不帶有任何感情的粗暴,吞噬這副美麗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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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我真的不需要幫忙,請你離開好嗎?」宮野堯拗不過結城亞里香的難纏,從被窩裡坐了起來,口氣顯得有些暴躁。

  結城亞里香杏眼圓睜,倒抽了一口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不過,她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被自己的態度震住,反倒像是被什麼吸住了視線,宮野堯循著她的目光低下頭,發現敞開的睡衣前襟,正好暴露出薄板的平胸,上面還留有昨晚被渡邊龍司蹂躪過的印記。

  宮野堯把泛紅的臉頰別開,抓起衣領,不想那羞恥的痕跡被看見。

  親眼見到渡邊龍司在他身上留下的吻痕和指印之後,宮野堯曾被渡邊龍司如何親吻、擁抱甚至是被激烈貫穿的yinmi畫面,不斷在結城亞里香的腦袋裡浮現。

  不是偏執,更不是沒有自信,而是敏銳的第六感已經讓她提早聞到隱藏在空氣裡,情感背叛理智躲在角落悄悄萌芽的微弱香氣。那是不允許她介入……屬於兩個男人的氣味,她拒絕接受,更不能原諒。

  除了自己,她不認為有任何人能夠與渡邊龍司匹配。

  「龍司不是因為對你有意思才抱你,你知道吧?」

  話一出口,結城亞里香才意識到自己的可怕,渡邊龍司其實什麼也沒對她說,只是擔心宮野堯發燒,請她送消炎藥過來罷了。難道自己已經深愛一個男人到了變成惡鬼也在所不惜的地步嗎?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即使心裡有數,但是被這麼露骨的說出來,宮野堯隱隱感覺到胸口有什麼東西被刺傷,但他一點也不想追究那異樣的感覺是什麼。

  「那就好。龍司顧慮你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叮嚀我替你上藥的時候順便提醒你。要是你因為這樣愛上他,對你們兩個都是一種困擾,畢竟他是個不受拘束、喜歡到處旅行寫作的浪子,沒有人能夠留住他的心的,因為他的心在六年前就已經給了瑞季。」

  渡邊龍司把心給了誰,宮野堯一點也不感興趣,他只希望今天一整天都不要再聽到渡邊龍司這四個字,他想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結城亞里香卻不想放過他似地自顧自說了下去,

  「龍司從大學時代就開始單戀瑞季,雖然他現在已經和我哥結婚,但是我看得出來,龍司對他仍然無法忘懷。也就是說,只要龍司心裡還有瑞季,他就不可能回應任何人的感情,所以他才擔心你會因為被抱過一次就愛上他,要是你因此纏上他,那可真是麻煩。」。

  「你叫他放一百萬個心好了,那是不可能的,我討厭他都來不及!」

  渡邊龍司會怎麼想結城亞里香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她已經從宮野堯口中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收回微微揚起的嘴角,結城亞里香追問下去。

  「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我是說,你為什麼要把第一次給他?」

  結城亞里香窺探他的臉色,歪著頭,眼睛睜得很大,宮野堯無奈地看回她企圖要追根究柢的瞳孔,想起吉川正睦,不覺心底起了波動。

  「跟是不是第一次沒有關係,那只是……」

  宮野堯說到這裡忽然有點呼吸不過來,不由得用力歎了一口氣,像是要把累積在肺裡的悶氣盡情發洩出來。

  「你中意的人是吉川吧?」結城亞里香只是隨口臆測。

  渡邊龍司那混蛋竟然連這個都說了!宮野堯有中了第二記悶棍的感覺。

  「我喜歡誰跟你到這裡的目的一點關係也沒有吧?他只委託你送藥過來不是嗎?請你把藥放在桌上,剩下的我自己會處理。如果沒有別的事可不可以請你離開,我想休息!」暴躁起來的宮野堯躺回床上,把棉被拉至肩膀的高度,背對著結城亞里香。

  「好吧,算我失言。我把藥放在床頭,每隔兩個小時擦一次傷口才好得快。口服藥是退燒和消炎用的,記得吃過東西之後再服用。你不要怪我多話,我只是替你擔心,不管龍司對瑞季有多專情,也不能改變他是個成年男性的事實,他需要發洩管道。你也是男人,我的意思你應該懂吧?」

  宮野堯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咬住下唇,棉被拉得更高了。

  「如果有下次的話,我一定會叮嚀他對你溫柔些的,不過,你不會希望還有下一次對吧?」棉被靜止不動,結城亞里香等不到他的回答,又自顧接了下去。

  「啊,我就是這麼天真!仔細想想,沒有一個正常人會願意被人當成洩慾工具的吧?除非是心理不正常的被虐狂,要不然我還真想不出來有什麼人會這樣作踐自己,你說是吧?」棉被裡的宮野堯還是沒有動靜。

  「宮野,我是認真的。我知道龍司喜歡男人,但他總有一天要成家的,而我是他唯一的人選。身為他的女人,我會更加努力滿足龍司的慾望,而你,也要跟他保持距離,不要讓他有機會傷害你好嗎?他只是玩玩沒有真心,我是為你好,你應該懂吧?」棉被依然沒有動靜。

  「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晚餐我會拜託吉川送來,我知道你不會想見到龍司,這樣的安排對你比較好。」

  在結城亞里香離去後,有點甜的淡淡夾竹桃香味,在空氣裡飄散開來。

  美麗、微毒……

  「那個收藏家病入膏肓的消息,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手機那一端,是渡邊龍司遠在日本的好友,左近寺隼人。兩人在某個畫家的畫展上一見如故,從此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對象,當時他還只是一個沒沒無聞的小說家,如今已經成了日本炙手可熱的劇作家。

  「嗯,我透過意大利的幾個朋友打聽,聽說他的么兒得到那幅畫的可能性最高。不過,還有另一種說法,說他會義賣那些收藏,如果是這樣就最好了。」

  渡邊龍司赤著腳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最後駐足窗前,視線飄向正在中庭和安德魯交談的宮野堯,他臉上的表情笑得十分燦爛。

  「到時候你一定得通知我才行。我最近快被煩死了,因為新劇的收視率輸給友台,電視公司的製作人整天吵著要題材更創新、聳動的劇本。這些豬腦袋,光劇本好有什麼用,他們盡找那些光有臉蛋沒有演技的草包來演,收視率怎麼可能會好?」

  「到時候再說吧。對了,上次的事謝謝你了。」

  上次的事,指的是渡邊龍司被一夜情的對象以生命威脅糾纏不休的意外,多虧左近寺隼人製造假追求事件,渡邊龍司才得以安全擺脫那個麻煩。

  「你說那個啊,小事一樁,以後有這種甜頭,找我就對了!不過說正經的,人家好歹也是個赫赫有名的模特兒,長相身材都一級棒,一堆人排隊搶著追,你偏偏說不要就不要,你的眼光實在太高了。」

  「我受不了腦袋空空的草包。」

  「噗!哇哈哈哈!」電話那頭的男人大笑出聲,渡邊龍司也笑了。

  「保持聯絡。」

  「沒問題!下次再聊。」

  「說!你是不是也讓安德魯那小子玩過這裡了?」

  伴隨渡邊龍司的質問,宛若巨石般堅硬、熔岩般滾燙的器官,朝宮野堯軟嫩的內壁深處吋吋逼近。

  「沒……沒有……」

  身體無法拒絕他的侵入,緊閉的花蕾被強行綻放,除了疼痛還深具壓迫感。

  「啊……好痛……」

  無視宮野堯的痛苦,渡邊龍司兇猛地律動腰身挺進。

  「不要!好痛……」

  在莫名盛怒的渡邊龍司面前,宮野堯的抵抗顯得微不足道。

  儘管疼痛不堪,在渡邊龍司巧妙的技巧翻弄下,宮野堯的身體仍舊產生快感。

  「嗯啊,啊……哼啊……」宮野堯把臉埋進渡邊龍司強壯的上臂,無助地喘息。渡邊龍司時強時弱地進出,針對最敏感的一點,集中攻勢。

  承受不住海嘯般撲咬上來的快感,宮野堯緊閉雙眼,用力咬緊下唇左右搖頭,儘管他發出求饒的訊息,渡邊龍司的動作卻沒有因此停止。

  「不要騙我,像你這種好色的身體,只有一個男人是無法滿足你的吧?」

  「我沒有……不是……」

  「告訴我,安德魯跟我哪一個棒?嗯?」渡邊龍司暴戾地長驅直入。

  「嗯啊啊……」被強烈刺激淹沒的宮野堯除了搖頭,已經失去言語的能力,再也承受不住的他弓起背脊,連帶著纖腰也被抽離原先的位置,前端噴出熾熱的液體,飛濺在渡邊龍司的胸腹上。

  宮野堯渾身虛脫癱軟在床上,然而渡邊龍司卻沒有放過他的打算,不讓他有喘息的機會,渡邊龍司將他翻過身去,令他四肢跪趴著,再度律動起來。

  「啊……不要……」

  今晚的渡邊龍司對於宮野堯的身體特別執著,彷彿不把他的精力搾乾誓不罷休。

  「為……什麼……」宮野堯於齒縫間使勁擠出疑問後,很快便被再度席捲上來的高潮吞噬。

  自從遇見渡邊龍司後,宮野堯無法解釋的事增加了。

  就像他想不透,明明是用保密條件脅迫自己出賣肉體的交易,渡邊龍司為什麼要拿八竿子打不著的安德魯為借口對自己使壞。

  更讓他不懂的是,為什麼明明討厭他,身體卻不聽話地因為他燃燒?

  宮野堯自認不是會隨便對人發情的公狗,並非只要會動的東西就完全不挑剔,更不會利用渡邊龍司的威脅迫害,堂而皇之地縱情聲色。

  然而,這個自信卻在一次又一次被他擁抱之後,逐漸動搖了。

  不僅如此,下半身不斷發燙的強烈慾望,幾乎令宮野堯不知所措。

  一直以來,宮野堯都把自己歸類為性慾較淡泊的那一類,但眼前的事實卻大大顛覆了這個認知。只要看到渡邊龍司,尤其是在他伸手可及的範圍內,自己的體溫就會不斷向上攀升,內臟四周還有下體週遭彷彿有無數螞蟻在爬行。如此強烈的慾望,就連對吉川正睦都不曾有過。

  宮野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一點都不喜歡渡邊龍司,反而還很討厭。可是,為何現在卻不再抗拒被他擁抱,甚至開始期待?

  也許,只用下半身思考真的是所有男人的劣根性。

  找不到答案的宮野堯也只能這麼解釋了。

  距離第一次和宮野堯上床的那晚,整整過了一個月。

  這段期間,兩個人又做了多少次,渡邊龍司已經數不清了。

  他很清楚,抓住對方的弱點來要挾是多麼骯髒的行為,但是,他實在欲罷不能,每一天都想要。

  卑鄙。

  一開始宮野堯這麼咒罵自己的時候,他憤怒到極點,然而,在跟他上過床,意外奪走他的貞操之後,這件事就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了。

  與其說是被激怒而導致的行為異常,不如說渡邊龍司接受了自己的黑暗面,他搬出了一堆借口,終究還是敗給了原始的慾望,一次又一次玷污了宮野堯為吉川正睫保留的純潔身體。

  老實說,跟宮野堯做愛的愉悅感超乎想像。

  不是因為他的身體有什麼特別,而是蘊藏在他身體裡那股強大的能量,和自己特別契合。如果把專情癡心的兩人歸為同類,或許可以解釋。

  在那種壓倒性的快感面前,罪惡感完全被拋到九霄雲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要求宮野堯用他漂亮的身體嘗試各種花招,他的身體極度敏感,當高潮來臨時又猛得駭人。雖然技巧笨拙,也從不討好自己,但是他體內彷彿積蓄了強大的能量需要被釋放。

  在水野瑞季婚後,渡邊龍司確實縱情聲色自我麻痺,但從未如此密集甚至到了癡狂的地步。他絕對不是容易沉迷於男色的人,卻對宮野堯的身體瘋狂。

  他甚至產生一種自己也覺得可笑的想法。

  宮野這傢伙,其實也很想跟我做吧?

  因為不管在任何時候,他總是對自己投以嚴厲、輕蔑的視線,即使獨處的時候,他的態度依然不變。然而,當彼此的肌膚一旦緊貼之後,他的臉頰立刻泛紅,原本輕視自己的尖銳眼神,也會變得溫潤柔和。

  就算他心裡抗拒,嘴上再怎麼否認,做過幾次之後,渡邊龍司也察覺到,宮野堯其實並不討厭這件事,只是頑強的自尊心不允許他接受縱情於吉川正睦以外的男人。所以,自己才必須不斷針對他的強烈欲求,說些不堪入耳的話,如此一來,他的身體才會更激情地回應、渴求自己。

  渡邊龍司偶爾會想,既然兩人的身體如此契合,何不乾脆像一般情侶,溫柔地擁抱彼此,應該會更快樂不是?就算不用刻意營造戀愛的浪漫氣氛,但至少可以停止繼續用言語傷害對方,也可以免除事後自責的惡劣情緒。

  但是,每當看到宮野堯的高傲態度,渡邊龍司又會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

  雖然如此,他還是對宮野堯欲罷不能。

  渡邊龍司不懂宮野堯,尤其是和他發展出這種關係之後,他不懂的事情就越來越多,以前不會這樣。

  就像每當夜深之際,完事後的宮野堯堅持離開之後,被孤獨留在房間裡的自己,竟然體會到僅次於得知水野瑞季確定結婚後第二空虛的心情。

  糟透了,既然不想體會這種彷彿被掏空的感覺,乾脆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算了,與其經歷這種空虛折磨,還不如找其它男人解悶。

  好不容易下了決心,結果卻在一個星期之內強迫他就範了十三次。渡邊龍司的心情既沮喪又悲哀,簡直到了悲慘的地步。尤其是下午看見他和安德魯有說有笑的畫面時,更令他產生想要獨佔這副美麗身體的強烈慾望。

  因為宮野堯被情慾染紅的迷濛表情,每每讓他想起愷沃菲斯的少年維納斯,那幅他追蹤了好多年卻一直沒有到手的世界名畫。

  半夜三更,應當是正好眠的時候,宮野堯被房間內響起的電話聲吵醒。

  「到我房裡來,馬上!」敢用這種命令口氣說話的,除了渡邊龍司這頭沒禮貌的野獸,當然沒有第二人選。

  「不要欺人太甚,你以為現在是幾點?」

  「不多不少,剛好凌晨三點。」渡邊龍司一邊看著手錶,一邊回答宮野堯提出的問題,電話筒裡傳來宮野堯歎氣的鼻息。

  「你知道我沒有耐性。如果五分鐘後沒有看見你出現在我面前,你很清楚會有什麼後果。」

  喀!

  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渡邊龍司就這麼把電話掛掉,氣得宮野堯把話筒往床邊用力一摔,在他大罵一聲「混帳東西」之後,整個人想不清醒過來都很難。

  他用雙手洩憤似地扯住自己的頭髮,又嘶吼了一聲。

  這傢伙!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儘管有三千萬個不願意,宮野堯連衣服都來不及換,還得用小跑步,才能順利在五分鐘之內抵達渡邊龍司臥房,開門見他臉上囂張的勝利笑容,宮野堯必須耗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控制住衝上前去撕爛那張嘴的衝動。

  「什麼事?」宮野堯絲毫沒有隱藏他的不耐煩。

  相較於宮野堯的怒目相視,渡邊龍司神情愉悅的說:「下個星期,多奈爾市的釀酒節就要開始,為了新書的內容,我要去取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多奈爾市的釀酒節是為期一星期的大型節慶,距離酒莊有段距離,光搭火車也要好幾個小時的路程,絕對不可能當天往返。也就是說,要是答應了,就等於是答應要跟這個大變態朝夕相處整整七天的意思。

  「我拒絕。」

  渡邊龍司對他的答案一點也不意外,卻還是抱著一點點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期待,如果渡邊龍司非要宮野堯一同前往,他大可利用老招數強迫他點頭,但是他卻沒有。

  那是因為他一方面想要不受拘束的採訪自由,一方面卻又認為倘若可以帶著精通法文,對葡萄酒也有豐富瞭解的宮野堯同行,也許能夠對取材有所助益。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純粹的生理因素。

  這也是他最顧忌的部分。他想要宮野堯,卻又擔心因此荒廢了工作。被這個問題困擾好幾天的他,決定讓宮野堯來替自己做決定,所以才會在三更半夜把他找到房裡來。

  「答案我已經給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可以回去睡覺了吧?」

  渡邊龍司突然想起什麼,心血來潮地喊住他,「慢著!」

  「還有什麼事?」

  「既然來了,就不該讓你白跑這一趟。過來……」話聲剛落,宮野堯的身體為之僵硬。

  「宮野?」

  渡邊龍司用眼神催促他,宮野堯拒絕被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誘惑,拔腿想逃,渡邊龍司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越過他的背緊抱在臂彎中。

  「混帳,你到底要玩到什麼時候才肯罷手?」

  「等我書寫完吧。放心,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不會纏著你的。」

  「那還真是委屈你了!真搞不懂,不管性別,排隊等著跟你上床的人應該到處都是,何必專找我的麻煩?」

  「我不喜歡女人。而你,只是為了節省時間湊合著用。」

  這根本不是渡邊龍司的真心話。

  這些日子以來,他滿腦子只想著宮野堯的事,連寫作的事都無法專心,只是不覺得對方會在乎,所以乾脆隨便說說。

  被任何人當成為了節省時間湊合著用的工具,都沒有比被渡邊龍司這麼說更讓人生氣。

  宮野堯想起結城亞里香說的話:「龍司不是因為喜歡你才抱你,要是你因為這樣愛上他,對你們兩個都是一種困擾……」

  渡邊龍司一再強調「只是因為方便才選擇你」,彷彿在暗示「請你不要愛上我」的意味濃厚,讓宮野堯覺得很火大。雖然他絕對不會喜歡上這頭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野獸,也沒有什麼值得難過的,只是心頭莫名感到很不是滋味,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那水野是什麼了不起的男人?三頭六臂?」

  「不准提他的名字!」

  提及日夜思慕的對象,渡邊龍司的怒吼中,顯然少了幾分銳利,瞬間柔和起來的眼神,緊緊揪住宮野堯的胸口,逼得他不得不移開視線。

  「你不也知道我暗戀的人是誰,幹嘛這麼大驚小怪?」

  不管什麼時間、場合,水野瑞季可愛的模樣總是能夠迅速填滿渡邊龍司空虛的心房,令他的情緒緩和平靜下來。

  「怎麼說,應該是永遠的美少年吧。」說著的同時,水野瑞季熟悉的容顏浮現眼前,渡邊龍司不由得揚起幸福的嘴角。

  「那是什麼?永遠長不大的人妖嗎?」宮野堯忍不住猛地潑他冷水。

  「你懂什麼!」渡邊龍司立即怒斥對水野瑞季不禮貌的批評,他閉上眼,細細品味著儲存在記憶中的水野瑞季,同時讚歎。

  「是俊俏得像天使一樣的美,就連時間也捨不得在他臉上留下痕跡。與其說是男人,倒不如說是少年的氣質較重些,任性、固執卻讓人愛不釋手,不只體型嬌小纖細,他的聲音也像是未經時間熟成過的稚嫩,到現在都還像個十六歲的清純少年。」

  「嘖,根本就是戀童癖!」不理會自我陶醉中的渡邊龍司,宮野堯不屑地暗自低喃,禁不住歎了一口氣。

  果然跟我這個年老色衰的男人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雖然宮野堯對自己的相貌和體型都頗有信心,不過要說到什麼稚嫩的、清純孩子氣……那種不成熟的特質,在自己身上是絕對找不到的。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把他佔為己有?你不是很擅長此道?」

  「我絕對不會做出傷害瑞季的事。」

  渡邊龍司激動的反應惹惱宮野堯,他氣憤地推開渡邊龍司,抓起床上的枕頭朝他一丟,放聲大罵。

  「變態,戀童癖!你不會傷害他,卻可以隨意玩弄我的感情、我的身體?這算什麼狗屁不通的邏輯!」

  對於宮野堯如此激憤的斥責,渡邊龍司只是微微揚起嘴角,不但沒有動怒,反而輕輕地笑了。「你該不會是吃醋吧?」

  渡邊龍司恥笑般的眼神讓宮野堯打了個寒顫,後悔不該說話激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閃過腦海,宮野堯不自覺向後退了幾步,如果不想點辦法,好像有什麼可怕的事即將發生。

  渡邊龍司彷彿看穿了宮野堯的心思,充滿邪氣地笑了。

  「搞了半天,原來真的是嫉妒啊!」

  「你想得美!我才沒有!」

  「如果想要人疼,只要乖乖開口,說不定我會對你溫柔一點。」

  「誰稀罕那種事!」

  儘管宮野堯已經用最敏捷的速度往門外快跑,渡邊龍司還是將他撲個正著,行動矯捷的像頭豹子,被壓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宮野堯心想:這傢伙,難不成真的是野獸投胎?

  「放開我!你到底想怎樣?」

  「我打算如你所願,換個方式疼愛你。」

  「放屁!什麼如我所願!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趕快消失在我面前!如果你想大發慈悲,就麻煩你趕快從我身上滾開!」只是被他的身體覆蓋住,宮野堯的血液就沸騰了,心跳加速,慌張得亂了分寸。

  「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當渡邊龍司抽出掛在床邊的浴袍腰帶正準備將他反抗的雙手反綁之際,遠處卻傳來密集短促的鐘聲,渡邊龍司立刻跳下床,奪門而出。

  宮野堯對他的迅速反應感到驚訝之餘,也用最短的時間穿上衣服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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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噹噹噹、噹噹噹!

  噹噹噹、噹噹噹!

  宮野堯跟渡邊龍司來到葡萄園時,負責守夜的工人正忙著點燃沿著葡萄籐架兩側一字排開的火爐,有的則是忙著從倉庫裡拿出特製的大扇子,一邊穿戴上手臂,一邊衝到已點燃的爐火邊,開始規律的舞動手中的扇子。除了宮野堯跟渡邊龍司,莊園裡聽見鐘聲從睡夢中趕來的工人們也陸陸續續抵達現場。

  為防止春季的霜害凍壞葡萄嫩芽,利用火爐的熱氣減緩霜害的傷害,是北方產區經常採取的方式。今年由於氣溫異常,吉川正睦事前做好的頂防演習恰巧派上用場,擔心人手不足的宮野堯在混亂中也穿戴上特製的羽扇,加入工人們的行列。

  因為飛行勤務沒有參加演習的宮野堯,一邊模仿其它人的動作,一邊舞動自己臂膀上的扇子,利用爐火燃燒出的熱氣驅趕葡萄籐上的霜露。

  一方面專注觀察別人的動作,另一方面又想在混亂的人群中尋找吉川正睦的人影,等他感到灼燒般的疼痛隨著指尖攀爬至手臂上時,整個左半身已經著火了。

  這時候,渡邊龍司和吉川正睦不約而同聽見葡萄園某處,似乎有什麼騷動的聲音,有人尖叫,也有人大喊:「快點拿水來!有人著火了!」

  此時,分別在葡萄園兩端的渡邊龍司和吉川正睦,隨著中年男人喊破喉嚨大聲呼救的嘶吼方向,立刻拔腿衝了過去。

  宮野堯甩不掉手臂上著火的扇子,紅色的火焰在眼前飛舞,皮膚可以感覺到彷彿有一萬根銳利的針同時刺進皮膚,眼前的火團不斷擴大,他害怕得向四周求助。但是他一靠近,大家都害怕得向後撤退。他用右手拍打企圖滅火,不但徒勞無功,反而連右手的羽扇也跟著著火。

  眼看火團就要將自己吞噬,驚慌失措之餘想要求救,就連呼吸到的空氣都嗆辣得令他窒息,眼睛也被煙霧熏得眼淚直流。

  聽說人之將死,曾經發生過的生活片段,會在眼前一閃即過。宮野堯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最後的影像,要記住與吉川正睦有關的所有畫面,然而,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渡邊龍司。

  他站在距離不遠處,匆忙地脫下身上的睡衣,嚴肅著一張臉,朝自己奔了過來。宮野堯拔腿想逃,下一個瞬間,就被一股蠻力撞倒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接著是一連串天旋地轉,轉得頭都暈了。

  周圍尖叫聲四起,被東西蒙住頭的宮野堯完全看不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圍繞在身體周圍的熾熱疼痛正在逐漸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量緊緊保護著自己,面臨死亡的恐懼一掃而光,反而有一股安心感從體內湧升出來。

  誰?到底是誰?宮野堯禁不住幻想,將自己從死神手中搶奪回來的這雙手是屬於吉川正睦的。

  這時候,安德魯帶領幾位工人搬來灌溉用的水,一桶接著一桶朝地上的兩人潑灑。纏繞在大家胸口的緊繃感,也隨著兩人身上的火焰一同被澆熄。

  站在一旁焦急如焚的吉川正睦立刻上前查看兩人的傷勢,結城亞里香被工人們請到現場準備急救,當她看見身體被火燒得漆黑的渡邊龍司時,忍不住驚叫出聲,手上的急救箱也掉落在地。

  聽見尖叫聲的宮野堯撥開覆蓋在頭上的東西,在安德魯的攙扶下勉強坐起來,赫然發現剛剛從自己臉上抓下來、被火燒得破爛不堪的破布,竟是渡邊龍司幾秒鐘前還穿在身上的睡衣,而冒著生命危險將自己撲倒在地上滅火的人,正是在他死前最不想見到的渡邊龍司。

  「龍司!你沒事吧?我是亞里香。」

  結城亞里香的叫聲讓宮野堯注意到另一個驚人的事實。

  渡邊龍司赤裸的上半身沾滿田里的塵土,原本整齊的頭髮亂了,皮膚表面佈滿被火燒傷的焦黑痕跡和擦傷。手臂和背部數不清有幾處地方滲出血跡,那是被尖石刮破的皮肉傷,破皮的傷口上,還可以看見嵌入的碎石子粒。反觀被他抱住的自己,渾身上下只有兩隻手臂被火灼傷,臉部也僅僅被熏得焦黑,並無大礙。

  比起著火,眼前的事實更令宮野堯震驚不已。

  在大家四處閃躲害怕被火焰波及的時候,只有他……

  只有渡邊龍司豪不猶豫地衝向被火包圍的自己。

  用他的身體,他的雙臂保護了自己。

  宮野堯不清楚詳細的過程,只是覺得在那個千鈞一髮關頭,敢衝向自己的渡邊龍司非常英勇。

  一般而言,光是看到全身著火的人,畫面就觸目驚心得足以讓人直打哆嗦,兩腿發軟。所以明知道會傷痕纍纍卻仍奮不顧身,這需要相當大的勇氣。

  他救了我?渡邊龍司,那個只會欺負我的人……

  為什麼……要救我?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冒著生命危險,為了自己挺身而出。

  正因為他是這輩子最會欺負自己的人,宮野堯感受到的震撼力才更大。

  一種不容忽視的溫熱感緩緩地流入,漸漸將整顆心漲得滿滿。

  像是忘了自己存在般凝視著渡邊龍司的宮野堯,必須用手壓住胸口,才能防止那股澎湃洶湧的溫暖溢出。

  十多年來,榮納省的多奈爾市,這座騎士之城所舉辦的活動都會吸引許多民眾參加。一年一度的法國多奈爾葡萄酒釀造節,慶祝活動的節目內容十分豐富,節日期間,整座城市似乎都在碰撞聲中顫抖,吸引來自各國的葡萄釀造者帶來自己釀造的地方風味美酒共襄盛舉。

  原本打算利用這次採訪機會把那件事拋諸腦後的計劃,卻被不慎侵入耳裡的一句氣象報導完全粉碎了。

  這個時候,正是日本的梅雨季。

  是的,梅雨季。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不管有多忙碌,不管在地球上多遙遠的地方,渡邊龍司都有一個非得飛回東京不可的理由。

  但是今年,不,是往後的每一年,都沒有這個必要了。

  因為需要保護的水野瑞季身邊,已經有了結城徹也,再也不需要自己。

  一想到對水野瑞季而言,自己連最後一點的存在價值也蕩然無存,渡邊龍司的情緒就一口氣蕩落谷底。圍繞在周圍的氣氛越熱鬧非凡,渡邊龍司內心的寂寥越顯沉重,空洞也越是擴大。

  多麼可悲……

  明知道這麼做一點用也沒有,已經有幾分醉意的渡邊龍司仍然舉起面前的酒杯,祈求上蒼給他一次機會,然後一仰而盡,將自己的傷悲與希望寄托在嘩然的歡慶之中,一杯接著一杯。

  像是東西掉落的碰撞聲驚醒了睡夢中的宮野堯。

  起床查看,在客廳的沙發上發現酒氣沖天的渡邊龍司。

  把自己喝得爛醉,這就是你所謂取材的方式嗎?看著他不省人事的醉相,宮野堯不屑地輕啐了一聲。

  連續三天,一張照片也沒有拍攝,一戶莊園也沒有參觀,更沒有拜訪任何一位釀酒商,渡邊龍司只是不斷的喝、不停的喝,像是在借酒澆愁似的。宮野堯沒有心情理會他的愁苦,要不是為了答謝他的救命之恩,他真想不出自己有任何理由必須待在這裡跟一個酒鬼浪費時間。

  拿條毯子往他身上一丟,宮野堯轉身離去,手腕卻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拉了過去。

  「不要走……」

  宮野堯抽不回自己的手,正在惱怒之際,渡邊龍司從沙發上坐起,毫無預警地抱住宮野堯的柳腰,把臉埋進他的腹間,粗魯卻不失溫柔地品味他身上的芬芳。

  「你發什麼神經!走開!」不習慣被他這麼擁抱的宮野堯大喊,雙手推拒著。

  「我……你……」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想說什麼就講清楚一點,不然就放我回去睡覺!我可不想……」

  「我喜歡你,喜歡你好久了……」

  渡邊龍司沒頭沒腦的告白打斷了宮野堯說到一半的話,也打亂了他的思緒。

  宮野堯弄不明白,這句話到底是從哪裡迸出來的?

  「你喝醉了,我可沒有。放開!」

  欲掙脫的宮野堯被渡邊龍司一股蠻力推倒在地毯上,來不及翻身逃跑,又被他壓個正著,想逃也逃不了。

  「滾開,你這個酒鬼、色鬼!」

  不只臉、喉嚨、胸口,整個身體都在發燙,宮野堯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沒來由的慌張、心跳加速更令他不知所措。

  渡邊龍司左右分開宮野堯具有攻擊性的雙手,壓在地毯上。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一開始就告訴你實話,告訴你我喜歡你,你就不必受到這麼多折磨和委屈了。」渡邊龍司用冰冷的手指撫摸宮野堯的臉頰。

  「神經病,你到底喝了多少酒,醉到語無倫次。」

  「相信我,我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人家說酒後吐真言,不是嗎?我喜歡你,其實你一直都感受得到,不是嗎?」

  「胡說八道!你要我感受什麼?我聽不懂你的醉言醉語,放手!」

  「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對你……」說著,渡邊龍司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鏈子。

  沖天的酒氣隨著他慎重挑選過的一字一句,落在宮野堯的臉上。

  「不要怕,我不會做你不想要的事。雖然我明白你會接受的機會微乎其微,但是我不想連嘗試都沒有就放棄,我想說的是……我喜歡你、愛你,想要你……想要你的一切,遠遠超出我的想像。要是你願意卸下防備回到原點,用你的心重新看看我,也許你會有新的發現,不再抗拒,我會耐心等待你的答案,倘若你改變心意願意接受我,就請你把這個戴上……」

  語畢,渡邊龍司只是默默地凝視宮野堯困惑的眼睛,想要親吻卻又不敢冒犯的深情幾乎要令人窒息。宮野堯無法相信那是一雙會說謊的眼睛,正因為如此,他才更感到迷惘。

  這算什麼?惡作劇也應該要有限度,不是嗎?

  萬一他不是開玩笑的,自己又該如何?

  一回神,渡邊龍司已經俯身在他額上留下輕吻,搖搖晃晃地走進臥室倒頭大睡。

  搞什麼……發酒瘋也得適可而止吧!

  一個醉漢的話根本不足採信。

  但是……

  如果將這件事和他冒險撲向火焰拯救自己的舉動串聯在一起,似乎又說得通。

  他……喜歡我?

  儘管努力強迫自己冷靜,一顆心還是不聽話的跳個不停。

  借助幾次連續深呼吸,劇烈起伏的胸口好不容易才逐漸緩和下來。

  宮野堯躺在地板上,舉起渡邊龍司放在手裡的東西,透過窗外的燈光,他看出那是一條手煉。

  內側還刻上了自己姓氏的縮寫。

  那是宮野,MIYANO的M。

  難道說,連日來的借酒澆愁都只是為了這個?

  很難想像,渡邊龍司那個總是自信滿滿的男人竟然會為了自己……

  握著手裡閃閃發亮的手煉,宮野堯徹夜難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宿醉的頭疼像條難纏的蟒蛇緊咬住渡邊龍司不放。

  他在床上輾轉翻滾了幾圈,一股熟悉的味噌香漸漸吸入鼻腔,惱人的頭疼逐漸散去。睜開眼睛環顧四周,光線從厚重的遮光窗簾接縫處斜射在地毯上,有屋頂和床柱的宮廷式臥房,讓渡邊龍司確定自己還身處法國的豪華飯店裡。

  飄散在空氣中的懷念味道令他好奇地下了床,循著香味走進廚房。

  瓦斯爐上不斷冒出陣陣香味的,應該就是將渡邊龍司從宿醉痛苦中喚醒的主角--味噌湯。餐桌上不但擺放好兩人份的餐具,玉子燒、紅燒香菇、冷豆腐以及烤魚等豐富的菜色一應俱全。

  住進飯店這幾天,渡邊龍司已經吃膩飯店裡不是麵包、水煮蛋就是薯塊香腸的組合,眼前這一頓豐盛的日式早餐來得正是時候,光是用眼晴看,渡邊龍司已經胃口大開。

  關上冰箱,宮野堯端著兩盤色拉轉身,被站在餐桌旁的渡邊龍司嚇了一跳,冷不防念了一句。

  「幹嘛偷偷摸摸的跑進來?」

  「今天是什麼好興致,竟然下廚做菜?」渡邊龍司搔搔睡亂的頭髮,睡眼惺忪。

  「我高興,愛吃不吃隨便你。」

  「高興?怎麼,發生什麼好事?」渡邊龍司神情自若地拎起一塊玉子燒大口往嘴裡塞,甜美的滋味令他露出滿足的陶醉表情,又偷了一塊往嘴裡放。

  好事?如果他是暗指昨夜裡被他借酒裝瘋告白一事,宮野堯才不想承認。

  只不過,被他這麼一說,烘熱的感覺倏地從脖子往上衝,不用說宮野堯也知道這是臉紅的感覺,卻不明白為什麼會產生這種反應。不希望渡邊龍司誤會這頓早餐是對他的善意回應,盡可能像往常一樣保持冷靜。

  「只是想換換口味,飯店的早餐我吃膩了。」

  「這麼巧?我也是。」

  嘴裡塞著滿口的玉子燒,忙著在身上口袋四處摸來摸去的渡邊龍司,一會走到床邊翻翻棉被,一會兒又走到沙發翻翻倚墊。

  「你在找東西嗎?」宮野堯忍不住問道。

  「啊?沒有。」渡邊龍司搖搖頭,正打算開動時,兩人的視線剛好碰在一起。

  「那個……十點整要到多加利酒莊參觀。」

  「喔。」

  宮野堯仔細打量著正大快朵頤的渡邊龍司。

  他一口接著一口把食物送進嘴裡,宮野堯不知不覺看得有點癡迷。

  那兩片唇……昨天,對我告白了。

  「怎麼了?」渡邊龍司問定定地凝視他的宮野堯,宮野堯連忙找個話題。

  「呃……雷昂先生不喜歡人家遲到,你動作最好快點,要是錯過這一次機會,你這輩子就別想再進他的酒莊一步。另外,請你拿出身為作家的尊嚴好好工作,不要成天只知道喝酒,你要知道,我是犧牲休假跟你到這裡來工作的,管你有沒有完成取材,節慶一結束,我馬上要回去。」

  日本人的早餐就應該要有味噌湯嘛!渡邊龍司一邊心滿意足地吃喝著,一邊對自己的警告敷衍點頭,泰然自若的表現絲毫不見對自己吐露愛意後的尷尬,反倒是宮野堯心裡五味雜陳。

  他不明白為什麼被討厭的對象告白後,還特地起了一個大早做飯給他吃的自己在想什麼,更不明白看見渡邊龍司大口大口吃下自己準備的早餐,在心裡頭微微蕩漾、類似喜悅的情緒又該做何解釋?

  眼前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就是該不該相信這個男人的心意?如果他是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對自己說那番話,也許……

  不對、根本不會有也許。

  在搞清楚他為什麼會喜歡上自己這個複雜問題之前,他只希望能夠幫助渡邊龍司能順利完成取材的工作,好讓他早日滾回他原來的世界,再也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因為,他的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休想!

  晴空萬里,湛藍得像是清洗過的奧丁寶石。

  今天的街道熱鬧依舊,渡邊龍司卻很不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早餐時的警告發揮了效用,他一掃連日來的酗酒惡行,積極地開始為新書進行取材的工作。

  不時拿起掛在胸前的相機四處捕捉畫面,品嚐口味特殊的美酒,也會主動和宮野堯討論,甚至更進一步爭取參觀採訪的機會,神采奕奕的模樣和前幾天的酗酒醉漢判若兩人。

  借助宮野堯專業的品酒知識,由精通日、法語的他同步翻譯,渡邊龍司因此獲得更多有關葡萄釀造傳統的細節與文化。兩人還受邀參加慶祝葡萄采收的慶典,一起競賽、品嚐葡萄酒和地方美食,捲起褲管衣袖,像個大孩子一樣玩得不亦樂乎。

  下午的慶祝豐收儀式中,被盛情的主人推入酒桶,和十幾位少女一同赤腳踩著收成的葡萄的宮野堯,全身上下因為少女們的惡作劇而沾滿了新鮮的葡萄汁,他拎著倖免於難的鞋子來到廁所旁的洗手台前,一邊用水龍頭的水清洗頭髮,一邊咒罵在一旁見死不救的渡邊龍司。

  宮野堯從緊貼在肌膚上的袖子裡抽出雙臂,脫光上半身,把頭和身體塞進水龍頭底下盡情用水清洗個乾淨,然後扭緊水龍頭,用力把頭上的水分甩干,這時忽地聽見喀嚓一聲。

  在回頭的瞬間,陽光刺眼到令他不由得瞇起雙眼,伸手擋住光線,勉強睜開眼皮,只見渡邊龍司站在距離兩公尺外,因火燒而修剪過的頭髮更加突顯他立體的輪廓,不需要刻意,只是拿著一台單眼相機,就很有專業攝影師的架勢。

  「BONJOUR!」渡邊龍司用法式的爽朗口吻對宮野堯打招呼。

  他踩著草皮靠近,在宮野堯造成的水灘前停下腳步,用他那雙放大的異色瞳孔定定望著宮野堯赤裸的身軀。他的視線絲毫不加隱藏,放肆得讓宮野堯的羞赧一路擴散到胸口。

  「一副狼狽相有什麼好拍的!」為了掩飾自己的難為情,宮野堯故意板起臉孔。

  渡邊龍司卻笑了出來,「我看過你更狼狽的樣子吧。」

  察覺渡邊龍司意有所指的時候,宮野堯的臉頰火紅地熱起來,羞澀的模樣讓渡邊龍司的心猛然一跳,彷彿愷沃菲斯的少年維納斯活生生站在面前。

  經過一連七天的歡樂慶祝,終於到了結束慶典的閉幕儀式。

  渡邊龍司在熱烈氣氛中感動的擁抱宮野堯,忘情地在他臉頰上親吻,感謝他連日來的辛苦陪伴。

  夜晚回到飯店,宮野堯趁渡邊龍司整理資料的空檔放好一缸熱水,在裡面加上幾滴可以幫助精神放鬆的精油,並不是因為渡邊龍司的要求或是命令,而是出於宮野堯自願。或許是連日朝夕相處的生活,親眼看見他對工作投注的熱情和專注,受到感動才願意這麼做吧。

  離開莊園後至今,渡邊龍司不曾以他握有的秘密脅迫自己做任何違反常理的要求,言語上的侮辱與輕薄也被朋友間對等的交談取代,宮野堯甚至能夠察覺他對自己的尊重。就拿他刻意選擇的這間家庭式套房來說,渡邊龍司讓宮野堯獨自擁有一間臥房,並且從未越雷池一步。

  宮野堯必須承認,無論是一派嚴肅地和釀造商討論酒經、拿著相機興味盎然地四處獵取鏡頭、跟著節奏聞聲起舞、或是忙著追趕農場裡逃跑羊群的他,眼前的渡邊龍司百分之百具備值得欽佩的特質,宮野堯也無法否認,和他相處越久,就越難以抗拒被他的魅力吸引的事實。

  而他不顧生命危險,救出差一點就被火焰吞噬的自己,也確實足以將他強迫自己做過的羞恥行為一筆勾銷。

  如果這一切都是出自於他對自己的真心真意……

  或許,要說服自己接受他並非完全不可能……

  每當這個念頭閃過心上,宮野堯便會想起那天夜裡,渡邊龍司交給他那上面刻有自己英文縮寫的手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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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還沒睡?」

  渡邊龍司的低沉聲音,驚擾了獨自坐在客廳沙發上沉思的宮野堯。

  「我嚇到你了嗎?」

  宮野堯搖搖頭,洗好澡的渡邊龍司繞到他身旁坐下,脖子左右擺動伸展。

  「幫我按摩一下好嗎?脖子好酸。」

  不等宮野堯回答,渡邊龍司自然地往他身前靠了過去,把頭枕在他的腿上,看在這是最後一個單獨相處的夜晚份上,宮野堯默默接受了他的撒嬌。

  隨著宮野堯溫柔的指尖在頸間時強時弱地施予壓力,累積了一天的疲勞逐漸獲得釋放,舒適的合上眼簾。

  「明天就要回去了。」

  「嗯。」

  「累嗎?」

  「嗯。」

  「要離開阿正到這裡來陪我工作,你一定很生氣吧?」

  「嗯。」

  雖然是自己答應的差事,但是一想到吉川正睦因此得到和結城亞里香獨處的機會,要他不生氣也難。

  說到吉川正睦,這還是宮野堯連日來第一次想起他。

  聽見宮野堯毫不隱藏真心的回答,渡邊龍司咯咯笑了。

  「你還真是老實。」

  「要不然你希望我怎麼回答?」

  「說實話就好。」

  回想起這些日子在他的陪伴督促下,在採訪過程中讓自己能夠掃除揮之不去的陰霾,得以重拾寫作的熱情專心投入眼前的工作。

  一個人雖然可以獨立完成作品,但藉由宮野堯對葡萄酒的深入認識,為自己開拓了新的視野,對於正在著手籌備的作品可說是注入了更多生命力。渡邊龍司非常肯定帶著宮野堯一同來取材的決定,更感謝宮野堯不念舊惡地協助。

  隔了幾秒鐘,渡邊龍司不由得有感而發。

  「多虧有你幫忙,這幾天工作收穫很多,真的很謝謝你。」

  渡邊龍司直接了當的道謝,宮野堯大感意外。

  「又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總而言之,辛苦了。」

  「……」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渡邊龍司的禮貌,宮野堯顯得有些不自在。

  「才說你老實,馬上又彆扭起來了。」

  「我哪有!」

  「那就接受我的道謝,老老實實說句不客氣就好啦。」

  「不客氣就不客氣,這樣可以了吧?」

  一想到宮野堯是用什麼樣的表情說這句話,渡邊龍司就忍不住又笑了。

  「笑什麼啦!」宮野堯可以感到烘熱的感覺一路延燒到耳際,渡邊龍司只是搖搖頭繼續笑著。

  已經多久沒有這麼跟人親密談笑了?渡邊龍司自問。

  仔細思想,像宮野堯這般裡外兼具的漂亮男人,要是為吉川正睦那只只喜歡異性的呆頭鵝專情一輩子,那真的是太可惜了。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宮野堯絕對是值得更多疼愛的類型。

  「你沒想過要接受阿正以外的男人嗎?」

  渡邊龍司突然這麼問,目光由下往上仰望著他,害宮野堯心臟猛跳一拍。

  這是試探嗎?猶豫了一下之後,宮野堯立刻做出回答,「沒有。」

  「是嗎?」渡邊龍司有點失望地應了一聲之後,將視線移到裸露在浴袍外的宮野堯膝蓋上。「那傢伙哪裡吸引你?」

  突然發現渡邊龍司的指頭正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膝蓋,或許是他無意識的動作吧,他的愛撫完全不帶有任何性暗示,正因為如此,這種舉動顯得非常親密。

  宮野堯想要阻止這種心情繼續擴大,想要伸手打斷卻又覺得其實也無妨。

  他凝視著渡邊龍司俊挺的側臉,靜靜地說:「他是我高中時的家教,教我很多事。我爸是生意人不常在家,母親過世之後,他也一直陪在我身邊,還教我認識他最喜歡的葡萄酒。」

  「他是你的初戀情人?」

  「嗯。」宮野堯毫不猶豫的回答。

  「為什麼不跟其它男人交往看看?」

  「大概是因為我……很死心眼吧。」

  渡邊龍司又笑了,「跟我一樣。」

  微笑產生的震動,在宮野堯大腿上引起微微的搔癢。

  清爽的涼風由陽台吹進客廳,吹動宮野堯的髮絲,靜謐的氣氛在空氣中緩緩流動,在遠離城市,結束喧鬧慶典的夜裡,只有時間緩慢的前進。

  如果兩人之間的氣氛可以一直這麼和平就好了……

  宮野堯不自覺揚起了嘴角,胸口也熱了起來,他索性閉上眼睛,任由這份溫暖在心中繼續膨脹。

  溫熱的感覺以心臟為起點向全身擴散開來,胸口內部開始起了騷動。

  為什麼會有這麼舒適安詳的心情?渡邊龍司的存在,原本只會讓自己產生厭惡憤恨的情緒,現在不但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相反的,甚至覺得跟他獨處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這種感覺,就算跟吉川正睦在一起時也沒有出現過。

  兩人一坐一臥橫躺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各自看著遠方深談。宮野堯可以感到前所未有的親密氣氛流竄在兩人之間。若非如此,自己怎麼可能毫無顧忌地說出心裡的秘密?

  渡邊龍司也感覺到了吧。枕在宮野堯腿上的頭,自然地往他腹間靠得更近,呼吸到他身上熟悉的淡雅香氛,不經意想起曾經對宮野堯作出的種種暴行,渡邊龍司深感懊悔。

  「宮野……」

  「嗯?」

  渡邊龍司握住宮野堯正在替自己按摩的手來到唇邊,滿懷懺悔與感謝之意,在他手背,然後是掌心,深情地烙上一吻。

  渡邊龍司突如其來的動作令宮野堯不知所措,心怦怦地跳著。

  宮野堯想要推開他起身,渡邊龍司卻用無辜小貓般的目光仰望他,光是看到他的表情,力道就從宮野堯因緊張而緊繃的體內瞬間流失。

  渡邊龍司抓住宮野堯的肩膀坐起身,溫柔的臉逐漸貼近。

  宮野堯的心跳不停加快,心臟像是要飛出胸口似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帶點煙草味道的呼吸拂上了臉頰,柔軟的觸感接踵而至,這是渡邊龍司第一次不用強硬霸氣的手段親吻自己。

  然而,正當宮野堯渴望細細品味時,這一吻就結束了。

  殘留在唇間的餘韻,令宮野堯回味不已,眼神露出不解。

  渡邊龍司露出笑容,以指尖撫上了他的唇。

  「可以吻你嗎?」

  這也是第一次,渡邊龍司開口詢問他的意見。

  宮野堯害羞地凝視渡邊龍司優雅的笑容,輕輕地回吻了他的指尖。

  終於,宮野堯期待的吻再次落下,柔情的覆蓋讓他閉起了雙眼。

  貼上的唇瓣像羽絨般輕柔地吸吮上唇後,輕吮下唇,接著探入了唇間。

  像是在彌補過去粗暴的無數次親吻,充滿柔軟觸感的吻,一碰再碰,深情而激烈。宮野堯打心底這麼認為。

  自從在飛機上與他相遇以來,不論是精神上或肉體上,渡邊龍司都讓他吃盡苦頭,然而這個吻,卻有一種能將一切洗淨、從頭來過的感覺。

  「宮野……」

  耳邊傳來渡邊龍司的熱情低喚,那是異於平日,幾乎要讓人融化在他懷裡的溫柔。瞬間,宮野堯浴袍底下的雄性器官顫抖的回應了他的呼喚。

  溫柔的微笑和棉花糖般的輕吻降臨在宮野堯唇上,他的手一邊撥開宮野堯的浴袍,一邊將他推倒在沙發上,蕩漾人心的吻,一路從喉結滑落到胸口,用嘴唇巧妙地逗弄乳尖,宮野堯禁不住刺激,開始發出煽情的甜美聲音。

  浴袍被敞開後,渡邊龍司修長的手指熟練地愛撫宮野堯敏感的胸膛,經過數不清的情交,他熟知他身上每一條神經的反應。指尖只是似有若無地劃過,宮野堯如嬰孩般粉嫩柔軟的乳蕾就會立刻變得堅硬有彈性。

  渡邊龍司的手指順勢潛入了他的雙腿之間,靈活愛撫著從底褲裡探出頭的性器前端。

  「嗯嗯……哈啊……」分身被來回撫弄的動作掀起了微妙的電流,沉浸在快感中的宮野堯溢出陣陣喘息。

  只是這種程度的挑逗,從前端釋出的甜蜜便將白色底褲邊緣濡濕了一大片,變成半透明的布料讓宮野堯被慾望脹滿的堅硬分身若隱若現。

  他坦率的反應讓每次都得用粗言暴語命他就範的渡邊龍司浮現出滿足的微笑,一口氣將他的底褲褪去。

  正面全裸,呈現完全發情狀態的器官赤裸棵地暴露在空氣中,而且還是在渡邊龍司的注視下,一思及此,一股強烈的羞恥快感襲捲上來。

  「渡邊先生……」

  「叫我龍司。」

  無論發生過多少次肉體上的情交,本質仍不失潔淨與純真的宮野堯,讓渡邊龍司愛不釋手。特別是當他用指腹摩擦前端的鈴口,用指尖撥弄變得異常敏感的嫩肉,他就會仰頭哀鳴,露出求饒的濕潤眼神。

  「哼啊啊……不要,那裡……啊啊……」

  宮野堯顫抖嘶啞的呻吟撩撥著渡邊龍司,想用全副身心去疼愛他。

  渡邊龍司的手撫觸他股間鬆軟的毛髮,手指纏上的不是宮野堯已經垂淚聳立的分身,而是沉睡在柔軟袋囊裡的雙珠,彷彿要確認它的質量和觸感一樣,細細地、柔柔地用掌心包圍,用手指撫弄。

  令人搔癢難耐的愛撫,輕柔的刺激,加速脈動的心跳猶如在血液裡狂奔的細針,根根扎得宮野堯焦躁難忍,滾燙的熱度直往下腹竄去,被撩撥起來的快感讓他全身羞紅。

  「你發情的樣子,真的很吸引人。」

  被渡邊龍司這麼露骨的讚美,宮野堯覺得自己的臉燙得幾乎要燒起來了。

  下一秒,渡邊龍司將他的雙腿分開,屈成M字型,彎身品嚐在他手指撫弄下變得異常敏感的部位。

  第一次被渡邊龍司用嘴巴愛撫,宮野堯羞恥得想哭,腰桿虛軟的使不上力,腦漿都快要沸騰了。

  意識到連根部都被含到嘴裡時,宮野堯全身顫抖不已,他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晶瑩剔透的淚水不聽使喚地從眼角滑落。

  以前,不管渡邊龍司用多不堪入耳的言語,或是逼迫他擺出多麼難堪羞恥的姿勢,宮野堯總是隱忍著屈辱,未曾掉過一滴淚,以至於渡邊龍司受到極大的震撼。

  「我弄痛你了嗎?」

  宮野堯搖頭,濕潤的眼睛害羞地不敢與他對視。

  「看著我。」渡邊龍司把他的臉轉向自己,「到底怎麼了?會痛的話,我就不繼續了。」

  不……不是這樣的,都是因為你太過溫柔了,自己才會情不自禁……

  然而,這麼害羞的話宮野堯怎麼也說不出口。

  「真的那麼痛嗎?」

  見渡邊龍司準備起身,宮野堯趕緊搖頭。

  「不……不是那樣的。」

  「那是怎麼樣?好好說給我聽。」大概是看穿了宮野堯的心情,渡邊龍司親暱地在他耳畔低語,手指也繼續揉弄,緩慢、溫柔,時而增強力道。

  「啊……哼啊……」

  越是揉捏宮野堯的根部,他的乳頭就越發尖硬、挺立,不斷顫抖的雙唇發出了嬌媚的喘息,抵不住洶湧而至的酥麻電流,宮野堯泫然欲泣。

  「真的這麼痛的話,我就不繼續了。」

  「不是……不痛……」

  宮野堯含淚搖首,此時此刻,自己是打從心底渴望被他擁抱,心甘情願為他綻放。宮野堯不想破壞眼前美好的氣氛,然而卻因為說不出害羞的話,害怕渡邊龍司停止愛撫,急得眼淚一顆又一顆滑落。

  看見一向心高氣傲的宮野堯竟然在面前哭得像個淚人兒,渡邊龍司驚喜之餘,再也不忍心使壞捉弄他。

  「乖,別哭。我不是存心要欺負你,只是怕弄痛你。」

  「不痛……不是痛……」宮野堯只是搖頭,卻恥於將快感說出口。

  渡邊龍司心疼地親吻他臉頰上的淚水,雖然很想繼續壞心眼地欺負他,卻又捨不得再看他哭泣。畢竟,能夠看他淚眼婆娑的樣子,渡邊龍司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如果不是痛,那是因為舒服嗎?」

  聞言,宮野堯連忙點頭。渡邊龍司揚起嘴角笑了,一股有別於平時用言語羞辱他的甜蜜快感湧上心頭,那是一種踏實、溫暖的喜悅。

  宮野堯閉著眼睛,全身緊繃,像個做錯事害怕遭到責罰的孩子。

  渡邊龍司胸口為之一緊,眼前的宮野堯為什麼變得如此誠實可愛?

  他用手梳過宮野堯的髮絲,在額頭上烙下一吻,然後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為了犒賞你的可愛,今晚只要是你敏感的部位,我都會愛撫個夠。」

  「啊啊……哈啊……」

  從臀部蜿蜒爬上背脊的快感讓宮野堯腦筋一片空白,他無法思考,只能放縱呻吟不斷激昂擴大。

  隨著渡邊龍司滾燙的巨大在體內猛力撞擊,宮野堯的側腹不停傳來陣陣電擊般的狂喜,宮野堯知道自己下腹的肌肉因無法壓抑的快感痙攣似地收縮著,火焰般的熱流從渡邊龍司愛撫過的地方擴散到全身,腳指頭全部張開,意識也一片空白,心神蕩漾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宮野堯含住指關節,死命壓抑住怎麼忍都會傾瀉而出的呻吟。

  喘息間,宮野堯微微張開眼睛。

  汗水形成了水滴,從渡邊龍司的額頭、喉結、鎖骨凹陷處浮現,像極了清晨沾附在葡萄籐上的露珠,漂亮到想要用舌尖一顆一顆舔去……

  真是不可思議,幾天以前,明明還很討厭這個男人的,現在卻融化在他的臂彎裡,為他帶來的快感瘋狂。

  一定會有好男人給你幸福的。

  這是經歷了一整晚的激情,宮野堯在體力不支、意識陷入彌留狀態前,渡邊龍司一邊親吻自己,一邊在耳畔留下的深情呢喃。

  渡邊龍司的話讓宮野堯體會到一股狐疑卻又不可思議的感動,好似緊閉已久的門窗慢慢地敞開,開始流入清新的空氣。

  突然間,長久以來盤據在心中的枷鎖已經被解除,雖然速度相當緩慢,就像是茶葉在滾燙的熱水中泡開一樣,但是宮野堯確實意識到某種無法言喻的情緒正在蠢動著。

  經歷一整晚纏綿悱惻的情愛交歡,渡邊龍司體貼體力耗盡的宮野堯,向櫃檯延長退房時間,直到下午三點才一起離開飯店。

  擁擠的人潮已隨慶典結束逐漸退去,車站裡不見成群結隊的觀光團,只有三三兩兩的零星背包客。

  經過剪票口,兩人走到最靠近車廂入口的月台候車。

  渡邊龍司不慌不忙把行李放在長板凳上時忽然想起了某件事,他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又看了手上的表,然後轉過頭來語帶歉意的說:「幫我看著行李,我去上個洗手間,馬上回來。」

  「嗯。」宮野堯乖順的點頭,接過渡邊龍司交過來的筆記型電腦放在膝上,為了以防萬一,還謹慎地把背帶在手臂上繞了一圈。

  坐在長凳上目送渡邊龍司的背影穿過平交道走到對面月台,想起今早醒來看見他投給自己的笑容,宮野堯的雙頰不覺溫暖了起來,看著手腕上閃閃發亮的金屬光輝,他忍不住猜想渡邊龍司看到時會有何種反應。

  會給自己一個激情的擁吻?或只是耍酷地揚起嘴角淺笑?

  不管是什麼反應都好,宮野堯現在的心情,像極了等待拆禮物的小孩,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會得到什麼驚喜了。

  想到這裡,宮野堯不禁一陣苦笑,總覺得事情發展至此,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過去一直把渡邊龍司視為超級大惡魔,對他恨之入骨,現在不但被他突如其來的真情告白打動,更被他連日來的紳士表現說服,彷彿在陷入黑暗的心門裡注入一道曙光,儘管對自己的單純不敢領教,宮野堯仍選擇接受渡邊龍司的心意,直到現在都克制不住心情的飛揚。

  這時候,小解完畢的渡邊龍司走出洗手間,下意識地看了宮野堯的方向,發現一名身穿黑色運動服,頭戴棒球帽的外籍男子站在他後方來回踱步。

  怪的是,黑衣人身上沒有任何行李,而他的視線頻頻打量著宮野堯,好像在盤算什麼。

  才剛這麼想,那名黑衣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閃電速度,抓住放在宮野堯膝蓋上的公事包背帶拔腿就跑。

  「宮野!」渡邊龍司對著月台大叫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宮野堯整個人被那突如其來的猛烈勁道拖倒在地上。

  身體撞擊地面的激烈疼痛讓宮野堯眼冒金星。

  「宮野!」

  好像遠遠聽見渡邊龍司呼喊自己的聲音,宮野堯才立刻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遇搶了。而被搶匪相中的,正是渡邊龍司交給自己保管的筆記型電腦。

  宮野堯記得渡邊龍司說過,裡面記錄了他所有的心血,是僅次於他腦袋第二重要的物品。既然這樣,宮野堯絕對不允許它從自己手中被人劫走。

  宮野堯將快要從手臂上鬆脫的背帶抓得更緊,甚至伸出另一隻手抱住公事包,整個人纏上去。

  宮野堯的重量使得搶匪脫逃的行動受到阻礙,他回頭朝地上用震耳欲聾的聲音咒罵:「賤人,放手!」

  一心只想守住渡邊龍司托付的任務,宮野堯無暇去管他用的是哪一國語言,也不在乎他祭出再不放手就要殺了他的威言恐嚇,宮野堯只是死命地抱緊懷中的公事包,咬緊牙關忍耐如暴雨般降落在身上的拳打腳踢。

  他有種豁出去的覺悟,就算被打到頭破血流,也要保護渡邊龍司最重要的東西。儘管他心裡實在恐懼得不得了,身體也被踹打得疼痛萬分,但一想到渡邊龍司也曾經用身體保護自己,救了自己一命,還給了自己放棄追求的珍貴愛情,這一點點痛就顯得微不足道。

  發現宮野堯遇搶,渡邊龍司胸口竄起莫名的心悸,強烈的程度更勝宮野堯身上著火時的恐慌。

  當他見到宮野堯纖細的身軀在月台上被蠻力拖行,整顆心幾乎要爆裂開來,恨不得自己身上長了翅膀可以立刻飛到他身邊保護他,然而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有拔腿狂奔,拚命祈禱宮野堯最好不要受傷,要不然,他一定要那個傷害他的傢伙付出十倍以上的代價。

  好不容易穿過平交道跑上月台,拐個彎後映入眼簾的,竟是宮野堯蜷縮在地上,而那個體型高大的搶匪,正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又踹又踢。

  剎那間,渡邊龍司臉上血色盡失,表情也變得險峻。

  某根神經也在同一時間,啪地被燒斷了。

  「混帳東西!」渡邊龍司從齒間硬擠出來的怒吼,下一秒鐘,他已經撲倒來不及反應的搶匪,揪起他的衣領猛烈揮拳。

  在站長和其它旅客的通力合作下,那名攻擊宮野堯的搶匪除了鼻樑被打歪、牙齒也斷了幾根之外,總算得免於可能被渡邊龍司失手打死的厄運,被扭送至辦公室等待警方逮捕。

  滿臉是血的搶匪,神情恍惚,彷彿受到相當大的驚嚇。

  渡邊龍司從搶匪身上起身的第一件要務,就是回頭確認宮野堯的傷勢。

  「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裡?」

  「嗯,我還好……你先檢查一下電腦,希望沒有摔到才好……」

  可以聽得出宮野堯聲音有點顫抖。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擔心電腦!」渡邊龍司一邊故作生氣地叨念,一邊伸手替他拍掉臉頰和身上的髒污。

  突然間,一個發著金屬光亮的東西從宮野堯袖子裡掉落出來,宮野堯驚愕,正想伸手,渡邊龍司已經將它拾起。

  仔細看了看手中的白金手煉,渡邊龍司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這條手煉怎麼會在你這裡?」

  看見渡邊龍司露出失而復得的驚喜神采,宮野堯準備搶回手煉的手在半空中瞬間凍結,冷空氣沿著手臂直侵腦門,不只呼吸困難,彷彿連胸口的跳動都靜止了。

  太陽明明炫目得耀眼,為什麼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像是從天空掉進深不見底的地獄,整個人急速地向下墜落。

  到底是哪裡錯了?心跳逐漸不規律的加快。

  宮野堯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想要理出一個頭緒。

  他在腦海裡拼湊出一個結論--

  那條手煉屬於渡邊龍司告白的對象所有,這是無庸置疑的。

  然而在他眼中,這條手煉卻不該出現在自己手裡,那是不是表示,令他酒後吐真言的對象根本另有其人,而不是擅自對號入座的自己?

  事實的真相,頓時化成尖銳的箭矢,不容分說地刺穿宮野堯的心臟。

  完全超乎想像的發展,為宮野堯帶來極大的震撼,臉色頓時顯得蒼白不堪。

  那手煉內側的縮寫怎麼解釋?

  那個M,如果不是自己的姓氏MIYANO,難道是……

  水野瑞季?

  心裡才閃過這個念頭,宮野堯喉嚨感到陣陣刺痛,全身彷彿要燃燒起來。

  水野瑞季的羅馬拼音,MITSUNOMITSUKI,不論是姓或是名,第一個字母都是M。

  直到這一刻,宮野堯還是不願意承認這一切都是自己異想天開、會錯了意。

  那纏綿到幾個小時前才結束的溫柔激情又該做何解釋?

  宮野堯不願接受這個天大的笑話,拚命尋找證明自己是錯誤的理由,然而渡邊龍司卻把宮野堯的最後一點期待毫不留情地戳破。

  「這是要送給瑞季的禮物,我還以為掉在酒吧裡了。你在哪裡找到的?」

  宮野堯沒作聲,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英文字母,竟然具有如此大的殺傷力。

  他的嘴唇發青,身體搖搖欲墜。

  令人反胃的劇烈疼痛襲來,讓宮野堯產生一種錯覺,彷彿自己是一條誤將魚鉤吞進胃袋裡的笨魚,結果落得五臟六腑都被活生生拉扯出來的下場。

  宮野堯責怪自己為什麼不早幾天發現,哪怕是昨天也好,為什麼偏偏是心甘情願戴上它之後!

  要是那天夜裡沒有起床查看就好了。

  沒錯……管他會不會感冒,就讓他在客廳睡到天亮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如此一來,自己也不會聽見他要對水野瑞季告白的那番話,就不會……不會發生那些該死的誤會。

  如果繼續留在床上睡覺,應該就不會發生這可怕的錯誤。

  一思及此,宮野堯身體深處便因後悔、苦澀和憤慨而陣陣抽痛,帶著熱度的劇痛如針扎似地刺痛他的心臟。另一方面,對渡邊龍司的這番心意,宮野堯既安心於沒有被他發現,又絕望於絕不可以被他察覺。

  宮野堯勉強才能擠出正常的聲音,喉頭深處仍然有著被針刺穿的疼痛。

  「早上,打掃的服務員在地毯底下發現的,本來想等上車後再給你……」

  低喃的說話聲伴隨不為人所知的痛楚悄悄掠過,那微弱的氣息彷彿隨時都會消失,真的很讓人心痛……宮野堯咬緊了牙根硬撐。

  痛苦、難過,想哭卻不能哭的悲痛,沉重得彷彿連骨頭都會被厭碎。

  將手煉放入胸前的口袋,渡邊龍司回過頭,「你身上的傷,我想我們還是回到波爾多找家醫院仔細檢查一下比較好。」

  「不用麻煩,這點小傷,睡一覺就好了。」

  從宮野堯口中說出來的話,冰冷淡漠到連他自己都很訝異。人一旦痛極攻心到某種程度,似乎會連狂叫怒吼的能量也一併喪失。

  「好吧。上了車你好好休息,到了我再叫你。」

  耳邊響起渡邊龍司體貼的關切,不知何故,全都沁入了大腦最深處。宮野堯反射性地遮住耳朵,拒絕再被他任何無心的溫柔所傷。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讓人笑不出來,反而有一種想要嚎啕大哭一場的黑色幽默。洶湧而至的自責和無以名狀的羞辱,甚至讓宮野堯產生暈眩的感覺。原本已經埋葬的恨意,再度被新的火焰點燃,在體內熊熊燃燒。

  腦袋瓜嗡嗡叫個不停,好像有哪裡快要壞掉了。

  他好恨……

  好恨異想天開、會錯意的自己。

  無法原諒……

  不能原諒心甘情願將手煉戴上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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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亞里香,早!」

  「早。」

  「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不好。」

  並不是真的睡得不好,而是每天都必須面對吉川正睦一成不變的問候,結城亞里香已經厭煩了,而幾天前結束釀酒節採訪回到莊園來的渡邊龍司,則是她不想再忍耐下去的理由。

  「怎麼了?有什麼吵到你還是……」停下手邊正在磨的咖啡豆,吉川正睦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是,是你吵到我了!」

  簡單的火腿蛋三明治是餐桌上每天必備的早餐,結城亞里香拿起叉子,不理會急忙道歉的吉川正睦,像是突然想起來似地說:「龍司呢?還沒起床嗎?」

  就在此時,結城亞里香身後傳來渡邊龍司的聲音,「宮野不在這裡嗎?」

  「沒看見他。會不會還在房裡?」吉川正睦指著二樓的方向。

  「房裡我已經找過,他不在。」渡邊龍司顯得有些惱怒,口氣也變得粗魯起來,「回來都已經幾天了,不管怎麼找,還是到處都找不到人影。房間、芳療室、葡萄園,我連酒窖都找過了,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到他,為什麼好好一個人會平空消失?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裡嗎?」

  「這樣聽起來是有點不尋常,平常不管要去哪裡,堯都會知會我一聲,這幾天並沒有聽他說要出門,他人應該還在園內。」

  「什麼叫『應該』還在園內!如果他真的還在,我限你三分鐘之內叫他馬上出現在我面前!」

  渡邊龍司暴跳如雷的模樣還是有史以來頭一遭,那副銳利到幾乎可以殺人的眼神,令吉川正睦屏住了呼吸,擔心宮野堯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惹他生氣。

  「一大清早開口閉口都是宮野、宮野。住口!我再也不想從你口中聽到他的名字了!」失去理性的結城亞里香大叫出聲,飯廳裡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天資聰穎、貌美如花的結城亞里香本身有著不願意妥協的志氣與驕傲,她竭盡所能地來到渡邊龍司的身邊,為此,她像過去那些被自己唾棄的女人一樣,盡可能充分地展現自己的魅力也不以為恥,他卻連看也不肯多看一眼。

  然而,回到莊園這幾天,渡邊龍司是以何等急切的目光和口吻,真摯地尋找宮野堯的身影,他那看似沉著冷靜的表情,聽似刻意隱藏情感的聲調,以及逢人就問宮野堯下落的態度都讓結城亞里香覺得刺耳、反胃,鬱結在心頭的不滿終於一鼓作氣爆發。

  「除了那個傲慢的傢伙,你的眼裡到底有沒有我的存在?都已經朝夕相處七八天了還不生膩嗎?這幾天,你天天都在找他,天天都把他掛在嘴上,你的眼裡完全容不下我。沒了他,整個人像是丟了魂魄一樣六神無主,實在太不像你了!」發出一連串牢騷後,情緒憤慨激昂的結城亞里香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如果不是愛上他,怎麼可能會這樣!」

  其中必定哪裡出了問題,要不然渡邊龍司為什麼會選擇宮野堯而不是自己?

  被渡邊龍司無視,對結城亞里香而言,那是比惡夢還要令她受不了的現實。

  「大概吧……」渡邊龍司眉頭皺也不皺一下地親口證實。

  他的話重重地打擊了結城亞里香,自己也吃了一驚。

  為什麼?為什麼……

  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看渡邊龍司臉上的震驚不亞於自己,彷彿直到剛才那一剎那他才恍然大悟。結城亞里香後悔,早知道就不該說出口。

  「他有什麼地方好?不過是懂一點酒、長得好看一點,那種自命清高的男人到底哪裡好?」

  結城亞里香咄咄逼人的質問,儘管聽在吉川正睦的耳裡像是不懷好意的批評,但渡邊龍司就像是無視於旁觀者的眼光與他人認定的常理一般。

  「我就喜歡他驕傲的模樣。」沉穩、不容質疑地表態。

  以堅決的口吻表達心意,讓默默聽著的結城亞里香全身僵硬,失去理性的她歇斯底里的大叫。

  「不接受,我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你是屬於我的,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沒有人配得上你!你為什麼就是不懂!」

  「亞里香你冷靜一點……」吉川正睦上前扳住她的肩膀,結城亞里香不但沒有冷靜下來,反而激動地甩開他。

  翻騰的怒意讓結城亞里香冷笑道:「我的第六感果然沒有錯,看你們回來時的表情就知道了,看來,我沒有攔住他是對的。」

  由於聲音太微弱,只有站在她身旁的吉川正睦聽見,他驚訝的抓住結城亞里香的細肩強迫她面向自己,強而有力的眼神朝她逼近。

  「什麼叫沒有攔住他是對的?你的意思是堯離開了嗎?你什麼時候看到他的?他有沒有說要去哪裡?」

  「不知道、不知道,不要再問我他的事了!我恨不得他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亞里香,你瘋了嗎?拜託你冷靜一點……」

  聞言,結城亞里香不禁瞠大雙眼,漂亮的臉蛋變得扭曲,那是被嫉妒吞噬的醜陋容貌,她握起毫無殺傷力的拳頭,激動地搥打吉川正睦的胸膛怒吼:

  「就算我瘋了,也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明明知道宮野暗戀你,你不接受就算了,你可以推給安德魯或是任何人啊,為什麼偏偏是龍司!你是因為不想龍司接納我,所以故意唆使宮野去勾引他對不對?如果不是你瞞著我安排宮野跟他一起去採訪,今天龍司會愛上的人應該是我才對。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卻不肯成就我的戀情,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你這個卑鄙的小人害的!卑鄙卑鄙卑鄙!」

  愛上一個不會有結果的對象已經是不可動搖的事實,既然如此,將那份心情放在心中珍藏或是乾脆全部丟掉不就好了?

  可是,結城亞里香卻陷入自我編織的美夢中不願清醒,現在又反過頭來指責自己的撒野行為,她不受控制的瘋言瘋語令吉川正睦忍無可忍,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狠狠賞了她一巴掌。

  「你鬧夠了沒有!」

  吉川正睦前所未見的暴怒連渡邊龍司都感到震撼。

  「不要以為全天下只有你自己的心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你把別人的感情當成什麼了?若是真心真意的喜歡一個人,豈是三言兩語或是動點壞心眼的手腳就可以扭轉?如果這麼簡單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龍司、你、我還有堯,又何必為了得不到的戀情痛苦?倘若刻意想要將你留在視線範圍內的我真的是卑鄙小人,那在我看來,恣意踐踏別人心意的你,可怕得簡直就像只醜陋至極的女魔頭!」

  結城亞里香第一次看到吉川正睦如此嚴峻冰冷的表情,聽見向來溫柔無比的他親口說出毫不留情的指責,結城亞里香覺得好痛心。

  她抱著彷彿被火焰灼傷的臉頰和自尊,生硬地將視線從吉川正睦身上移開,帶著求助般的深切眼神望向在一旁袖手旁觀的渡邊龍司。

  「龍司……」結城亞里香的氣勢和剛才大相逕庭,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虛弱不堪,交織著震撼和哀傷的瞳孔蒙上一層濕潤,淚水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整個潰堤。

  渡邊龍司沒有心思拉她一把,勉強地丟出一句:

  「我現在只想知道宮野在哪裡。」

  被深愛的人和被排斥的人……

  過於明顯的差距使她垂下眼簾,咬住嘴唇,忍住泫然欲泣的悲傷,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換了手機號碼,辭了航空公司的工作,沒有回東京老家,也沒有投靠父親。離開莊園的宮野堯彷彿斷了線的風箏,音訊全無。

  不死心的渡邊龍司,在承認自己也半信半疑的心情後搬進宮野堯的臥室,企圖尋找任何可能透露他去向的蛛絲馬跡。

  渡邊龍司肯定自己喜歡宮野堯的心情,但若要稱那份情緒為愛,他自己也沒有把握,畢竟要讓水野瑞季的影子走出自己的心需要一點時間。

  至於要多久,渡邊龍司也沒個准,誰知道是一年半載,還是另一個六年。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無論如何,他都想再見宮野堯一面。

  不,是必須再見他一面。

  為尋找他的下落,渡邊龍司連各國新聞都沒有放過,舉凡飛機失事,或任何一篇與日籍人士有關的小道消息他都不肯遺漏,然而世界之大,要在沒有線索的情況下尋找一個人的下落根本就是大海撈針。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渡邊龍司心裡的悔恨也逐漸擴大。

  他不懂,渴望回到吉川正睦身邊的宮野堯為什麼要不告而別?

  是什麼理由讓他丟下最愛的男人選擇離開?

  難道說,他對吉川正睦的戀慕之情已不復存在?

  倘若真是如此,他就沒有理由接受自己的脅迫出賣肉體,只為了守住秘密不被公開。直到前往釀酒節取材,渡邊龍司很肯定宮野堯的心都還繫在吉川正睦身上。

  如果結城亞里香沒有說謊,宮野堯離開的時間是從釀酒節回來的當天。

  也就是說,造成宮野堯決定離開的分界點,應是從節慶返回莊園途中的某件事、某句話甚至是某個動作。然而那又是什麼?除了裝有筆記型電腦的公事包遇搶,宮野堯身受拳腳之傷,自己到底還遺漏了什麼?

  成大字型躺在宮野堯床上的渡邊龍司翻來覆去,左思右想就是找不到答案,眼看著夾在指間的香煙就快要燒到皮膚了,感覺到熱度的渡邊龍司正要將它丟進煙灰缸裡時才注意到,放在床頭的圓形煙灰缸早就已經被煙屁股塞滿,根本找不到空隙。

  渡邊龍司很篤定宮野堯離開的理由,必定和最後幾天一起朝夕相處的自己有關聯,可他就是想不透,那關鍵的聯繫到底是什麼。

  還有自己對他越來越放不下的牽掛,背後的真面目又是什麼?

  是來不及表達歉意的虧欠感?是單純對他美麗容貌與肉體的眷戀?又或者是自己都尚未察覺的某種情愫?

  這些沒有解答的混亂情緒隨著時間的累積,在渡邊龍司體內升溫發酵,而宮野堯就這麼完美地消失在他的世界裡,彷彿這個莊園裡的一切對他已不再重要。而自己,連被他憎恨的價值也蕩然無存。

  就算沒有愛,但……你是討厭我、打心底恨我的,不是嗎?

  宮野……你怎麼能夠把對我的恨一筆勾銷?

  你怎麼能夠連恨我都不願意?

  這是渡邊龍司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想念一個人,每當思念到深處,渡邊龍司都懷疑自己快要崩潰了。

  沒有頭緒,無法理解,所以更想抓住宮野堯問個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使他做出了這樣冷酷的決定?

  好不容易才能夠看見他對自己露出笑臉,像朋友一樣談心,懷抱著可以和他發展出良好關係的渡邊龍司,突然覺得只有單方面期待的自己簡直像個傻瓜。

  要是早知道他要離去,或許還有機會可以挽回,然而一切已經太晚。

  來不及對宮野堯說抱歉,也來不及對他更溫柔的悔恨啃噬著渡邊龍司重度自責的心。

  他無助地凝視著電腦桌面上的宮野堯,那是在釀酒節採訪時,他脫下上衣站在洗手台前清洗身上葡萄汁時,順手拍下的照片。渡邊龍司多希望他能夠開口說話,回答纏繞心頭的眾多疑問。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城市。

  清澈的藍天高無止境,透明得像是清水稀釋過的水彩畫出來的。

  宮野堯到現在還忘不了他。

  為什麼是他而不是他?

  這句充滿哲學意味的問題,在這個留存文藝復興精神的城市裡,緊緊纏繞著宮野堯。

  原以為忘記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一種本能,畢竟那些發生在日常生活中,不停反覆來過的事,總是在你心血來潮想要記起的時候一溜煙兒地消逝的一乾二淨,好像它從來不曾存在過。

  現在才明白,人是越想要忘記卻忘記不了的動物。

  儘管已經過了一年,越是努力想要遺忘卻越是牢固的渡邊龍司的記憶更趨鮮明。經常在猛地一瞬間,例如穿越馬路與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上班快要遲到而全速衝進車站那一刻,或是心情難過沮喪而仰望天空的時候,那些與渡邊龍司有關的記憶就像是幽靈般出現在眼前困擾著他。

  簡直就是記憶的惡作劇。

  當它無預警地出現時固然令人心痛,然而,宮野堯並沒有因為有段忘不了的記憶而覺得不幸。他每一天都恰如其分地享受這個城市的美麗與芬芳,腳踏實地的朝夢想邁進。

  東京的天空、法國的天空、意大利的天空,都是相連一氣的吧。

  所以,只要望著湛藍無雲的天空,宮野堯就會精神百倍,重新振作。

  東京某報訊:

  意大利知名收藏家久病辭世,委託律師將收藏多年的畫作進行拍賣,並將拍賣所得捐給國家藝術中心,作為培育藝術品修復士的教育基金。

  在得知消息之後,渡邊龍司立刻連夜搭機前往佛羅倫薩,想要掌握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一大早,渡邊龍司就和幾位收藏家約在一間歷史悠久的咖啡廳交換訊息,對下個星期就要舉行的拍賣會信心十足。

  名畫家愷沃菲斯的「少年維納斯」正是此次拍賣名單上最搶手的作品之一,許多愛好者紛紛從世界各地集中到意大利,渡邊龍司當然也不會錯過。

  席間還包含一位年輕劇作家左近寺隼人,渡邊龍司的好友。

  左近寺隼人是兩年前崛起的鬼才型劇作家,特立獨行的個人魅力加上出眾的外型,使他炙手可熱地橫跨電視、電影圈,甚至成為經紀公司網羅的藝人。為了替東日本電視台撰寫的新劇增加具有新鮮感的元素,左近寺隼人特地飛到意大利觀摩整個拍賣會的進行過程,一方面搜集寫作素材,一方面會會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身上散發著華麗光芒,身高超乎常人的左近寺隼人和渡邊龍司一樣擁有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看!那個站在櫃檯收款機前的小子,夠正吧?」

  他雖然已經年屆三十,但仍像個徒增年齡的淘氣鬼,給人的感覺跟他說話的口氣一樣不太穩重。左近寺隼人從口袋掏出一張印有咖啡廳招牌的便條紙,上面寫著一串像是電話號碼的數字,在渡邊龍司面前露出炫耀的神采。

  「要是他的臀部可以再翹一點就更完美了,你說是吧?」

  渡邊龍司啜了一口香濃的咖啡,笑了。

  渡邊龍司欣賞他輕狂不羈的性格和擁有無限創意的頭腦,然而他容易對事物生膩,在一般人眼中,或許可以用所謂的藝術家特質一語帶過,但是渡邊龍司並不這麼認為,尤其是他對感情的三分鐘熱度。

  這一點在渡邊龍司看來,左近寺隼人表現得像是個被名利沖昏頭,心靈也尚未成熟的大孩子。圍繞在他身邊的男男女女像換新衣服一樣,多得目不暇給,速度也快得驚人,卻從沒見過他對誰真心過。

  或許是在一夕之間爆紅的關係,左近寺隼人正忙著盡情享受名利帶來的優勢,擔心他會因此悄悄流失一些珍貴本質,渡邊龍司不由得語重心長地發出提醒。

  「不要玩過頭了,小心你會因此錯過生命中真正寶貴的東西。」

  然而,左近寺隼人只是依然故我,在經過落地窗前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尋找下一個艷遇。

  告別友人,渡邊龍司推開咖啡廳厚重的玻璃門來到大教堂前的廣場,陽光從天灑落下來,刺眼得讓人必須閉上眼睛。觀光客來往穿梭的殘影,像幽靈似地緩緩在視線可及之處徘徊遊蕩。

  轉身的下一秒間,一個纖細修長的身影突然閃過正前方。

  如果不是渡邊龍司日以繼夜都在腦海中反芻他的影像,恐怕沒有辦法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

  一雙沒有雜質的澄澈明眸,在隨步伐震動飛舞的輕柔髮絲底下閃閃發亮。陽光照射在那柔和的臉上,透明細緻的皮膚顯得更加白嫩光燦。

  即便雙頰略顯消瘦,但是那張猶如愷沃菲斯筆下少年維納斯的臉,和纖細得令人愛憐交加的身形,正是渡邊龍司刻在心上的宮野堯的記憶。

  身體在大腦下達命令之前奔了過去。

  宮野……堯!

  渡邊龍司在心底喊著。

  纖細的身影被吸進人潮擁擠的商場中,渡邊龍司推開購買紀念品的觀光客,全速奔跑。

  然而,宮野堯的背影在數十公尺前的人群中,倏地消失了。

  被焦急充滿心智的渡邊龍司,繼續朝著一秒鐘前還在的人影方向狂奔過去,粗暴無禮的推擠,在他呼嘯而過的身後引起此起彼落的謾罵聲。

  站在商場正中心,十字路口交會處,讓宮野堯再次從手中溜走的悔恨,猶如千萬支銳利的箭,一口氣刺中渡邊龍司的心臟。

  如果可以,渡邊龍司願意用已經到手的名畫,換取再見宮野堯一面的機會。

  從那天起,渡邊龍司每天都會到廣場去。

  僅僅打算停留一星期的計劃,因為這件意外的發展有了變卦。不論是真實還是幻影,渡邊龍司內心都產生了可能和宮野堯重逢的期待。

  坐在露天咖啡座上,像個偏執狂仔細盯著廣場上經過的每一張臉。

  然而那份篤定會找到宮野堯的雀躍,終究經不起一天天毫無斬獲的等待,期待重逢的信心終於被磨耗得所剩無幾。

  看著天上的雲朵,渡邊龍司不得不深深歎了口氣,想要掃除內心的疑惑,他想說服自己,那天看到的人並不是宮野堯,那不過是陽光和記憶的惡作劇,卻怎麼樣也無法勸服自己放棄。

  渡邊龍司認為只要相信兩人能夠見面,他就一定能夠見到宮野堯,就像他終於得到愷沃菲斯的畫一樣,所以絕對不能氣餒,更不能放棄。

  懷抱著重新燃起的希望,在打道回府的途中,渡邊龍司被一股熟悉的清香吸引,走進廣場旁一條不起眼的巷弄,映入眼簾的是一家門面素雅的香氛舒療沙龍。

  踏進這間規模不大的沙龍,充滿整個廳堂的芬芳,令渡邊龍司想起宮野堯身上的味道,高雅潔淨的清幽香味。

  在堆滿親切微笑的金髮接待員引領下,簡單淋浴後,渡邊龍司穿上店家準備的綠色絲綢浴袍,來到專屬包廂門口。

  厚重的木門被推開,出現在眼前的人影令宮野堯猛然一驚。

  房間內的窗戶敞開著,微風掠過窗台,白色的布簾被風吹得鼓脹起來,彷彿馳騁在海上的風帆,空氣中的懸浮微粒清晰可見,眼前的景象顯得幾分夢幻、不真實。

  宮野堯憶起他那雙深邃透亮的瞳孔,想得入神。

  眨眨眼,瞬間覺得頭暈。

  那是類似意識陷入昏迷前,分不清現實或是記憶的感覺剝離現象。

  產生暈眩的緣故,腳也顯得有些不穩。

  封存的記憶被眼前的男人觸動,如紀錄片連續播放了好幾個畫面,宮野堯趕緊閉上眼睛,終止不斷浮現的記憶。

  要是馬上睜開眼睛的話或許會昏倒,宮野堯按捺住激動的情緒,開始默數。

  十、九、八、七、六……數到一,然後顫抖著睜開眼睛。

  諷刺的是,渡邊龍司就像是乘著看不見的時光機,從記憶深處走出來,活生生的站在宮野堯面前。

  在這種地方偶遇的訝然和衝擊,還有錯愕與驚異等複雜情緒,令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心跳驟然加劇,喉嚨也異常灼熱。

  渡邊龍司臉上的表情也自然不到哪去,在胸口激動翻湧的情緒和宮野堯旗鼓相當。

  一年多不見了。

  宮野堯一點都沒有變,身上穿著白色的制服和藍色的工作圍裙,裝扮極其簡單,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反而給人一種清爽潔淨的感覺。

  應該說……他不帶任何雜質的純淨氣質格外醒目,不經意映入眼簾的瞬間,就讓人離不開視線。

  渡邊龍司凝視宮野堯的眼睛,深黑色的瞳孔對眼前的現狀感到不安而微微顫抖,就在同時,渡邊龍司的憐愛之心更加旺盛。

  宮野堯的黑眸中倒映著就快要被吸進去的自己。

  在喘不過氣的難受與興奮中,渡邊龍司好不容易說出話來。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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