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嗚嗚嗚……又失戀了……
葉藍都算不清這是第幾次了。她伸出手指頭數了又數,越數越混亂。
手指頭在眼睛裡漸漸變得模糊。
此時此刻,周圍的一切也都模糊了。
「葉藍,你醉了嗎?」她嘟囔著問自己。
能問自己是否醉了的人,肯定還沒醉。甩甩沉甸甸的腦袋,她有點失望。
她坐在吧台前,一頭散亂捲曲的頭髮披了滿肩,她一邊抽煙,一邊喝酒,還不時癲狂地獨自發笑。
留著淚痕,化掉的眼影,讓她本來的煙熏妝變成了熊貓眼,腮紅有些暈開,口紅的顏色也有些糊了……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糟糕吧?
路過的人,會把她當成一個失意的風塵女子嗎?
管他的!反正她不在乎!
自從十八歲第一次失戀以後,她的確變得越來越放浪形骸、越來越風塵了……
一開始,她只是抽抽煙、解解悶而已。
隨著失戀次數的增加,抽煙已經不能解她的悶,她開始喝酒,買醉。
她的妝越化越濃,衣著越來越冶艷。
並且還學會了在痛苦的時候仍舊縱聲大笑。
她似乎要用這一套面具和盔甲把自己武裝起來,以免受傷的時候,讓別人識破她的悲傷。
從小就認識她的人都說:葉藍變壞了。
從小不認識她的人則說:葉藍就是一個壞女人。
那顆從小就閃爍在她頰邊的藍色淚痣,就像一個壞女人的象徵,使人們的刻板印象變得更為深切。
壞就壞吧,既然變壞了,她也懶得再費力去變好。
可是,她似乎忘了,壞女人終究得不到美好的愛情。
今天,她又失戀了!
坐在這間酒吧裡,連一個安慰她的人都沒有。
朋友們大概都覺得失戀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吧?所以都習慣了,連一個同情的眼神也不給,更別說安慰她了。
她一個人坐在這裡,孤零零的。
周圍剌耳的唁一囂聲,讓她更感到孤獨。
「思凡,你來晚了!你知道遲到會有什麼後果嗎?」一個聲音傳入她的耳朵。
吧台前,已經不止她一個人。
不知何時,有兩個男人站離在她不遠處,神情嚴肅地對話。
她認識其中一個,那個略矮、發胖、稍稍有些禿頂的,是這間酒吧的經理。
而另一個,只看得見他的背影。似乎是個高大健美的年輕人,一身T恤牛仔褲的隨意打扮,手上提著一把吉他。
嘿嘿,經理在訓話了?
聽聽他們要說什麼,反正無聊,閒著也是閒著。
葉藍晃動酒杯,豎起耳朵。
「對不起,經理……思凡剛才臨出門的時候才發現機車壞了。」酒保連忙過來幫忙解釋,看樣子他跟這個叫做「思凡」的私交甚篤。
「他不知道搭計程車嗎?」經理冷冷的問。
「他們家那邊很難叫到計程車,他已經盡快趕來了。」
「什麼都不必說了,總之,以後他不用來上班了!」口氣裡沒有轉圜的餘地。
「經理,思凡在這裡唱了一個月,從來沒有遲到過,今天真的是出了特別的狀況!」酒保仍不斷的為好友求情。
「哼,你也知道他在這裡唱了一個月,可是每晚跟他點歌的客人有多少?我請一個歌手,是為我的酒吧助興,不是砸我的招牌、趕走我的客人!我早就想解雇他了!」
「經理……」
「小關,什麼也別說了,我走就是。」名叫思凡的年輕人終於開口了。聲音低低的,充滿了冷傲與距離感。
憑直覺,她認為這個歌手有一副好嗓子,雖然沒聽到他唱歌,可光憑說話聲,她就可以判斷出一二。
她立刻有了興趣,想看看他的臉龐。
一束燈光正好照耀過來,映在他的頰上。
葉藍不由得微微一怔。
印象裡,這種酒吧歌手,就算有副好嗓子,也不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俊美容貌,但此刻,這個站在不遠處的年輕人,卻打破了她的刻板印象。
他很英俊。
不過,不是那種白馬王子的溫文爾雅,他更像一匹曠野上的駿馬,有一種極具個性的剛陽之美。
曬成古銅色的皮膚,剪得短短的頭髮,肌肉結實的高大身材……頸項間一條增添狂放韻味的粗環銀鏈,這一切,構成了一種俊朗的觀感。
他的臂上,居然還有一朵刺青。看不出是什麼花紋,似乎是某種神秘的圖騰。
不過,這刺青並不會讓他的外表淪為恐怖的黑社會,反而讓他更添一份魅力。
葉藍覺得自己做為一個剛失戀的人,應該多思念一下前男友,但此刻卻被眼前的男子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
「經理,感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從此往後,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禮貌地鞠了個躬,不卑不亢,他轉身便走。
「思凡,你等一等!」酒保一把拉住他,「我們再跟經理商量一下,你別急著走啊!別忘了,你還等著錢交房租呢!」
他沒有回答,輕輕甩開規勸他的朋友,重新邁開步伐。
呵,好一個不切實際的人!
葉藍覺得自己稍稍被打動了。
她一向喜歡這種不切實際的人,因為她也是這種人。
「經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衝口而出,「我想點歌。」
「呵呵,葉小姐想點什麼歌?」經理聽覺靈敏,立刻上前。
「點什麼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讓他來唱!」朝著即將遠去的人一指。
「什麼?他?!」經理大吃一驚,「葉小姐,你確定嗎?他只是這裡的臨時歌手。」
「我就是想聽聽新鮮的聲音。」她淺笑。
經理張大嘴巴,難掩尷尬,但最終還是為了生意著想,不情願地叫道:「楚思凡!楚思凡!請留步!」
原來他的全名是楚思凡。葉藍再次微笑。
他終於止步,回過頭來,不過臉上面無表情。
「楚思凡,先別急著走,這位小姐想聽你唱一首歌。」經理說。
「我剛剛已經被解雇了,」不料,他卻倔強地說:「所以,不必再為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唱歌了。」
「你……」經理急得跳腳,「唉,好好好,暫時不解雇你,回來替葉小姐唱一首歌!」
他不答,臉上明顯寫著「不願意」。
「你到底想怎麼樣?」經理直冒汗。
「楚思凡,我請你為我唱一首歌,」葉藍站起來,強忍微醺醉意,拖著步子走向他,「你聽清楚了,不是『叫』你唱歌,而是『請』。」
楚思凡微微擰眉,似在打量她。
她笑著,光明正大地與他四目相對。
「既然我已經不是這間酒吧的職員,」他終於開口,「想讓我唱歌,必須給出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理由?」她微愣,可是腦袋轉得快的人,理由很容易找到,「呃,我失戀了,你不能安慰一下一個失戀的女孩子嗎?」
天知道,她絕對沒有撒謊。
望著她的臉,他似乎感到她說的是實話。
「好吧,」只見他就近拉了張椅子坐下,抱起吉他,調了調音,「你想聽什麼歌?」
「隨便好了,你最拿手的是什麼?」
看了她一眼,他沒有再與她商量,就這樣忽然地唱了起來。
他一開口,她便知道為什麼從前很少客人向他點歌了。
首先,是因為他的嗓音。他的嗓音乍聽之下有些沙沙的,不是一般人素來欣賞的那種清悅高昂之聲。然而,「沙」不代表「啞」,他的音域依然寬廣,到了高音處,依舊能夠直衝向雲霄。
現在他唱的,是一首前所未聞的英文歌,有點憂傷的搖滾風,在酒吧昏黃的燈光下,更顯曲調陰暗。
如果這就是他平素喜歡的曲風,則可能會成為客人們不愛找他點歌的第二個理由。畢竟搖滾不是主流,而且曲高和寡。
可是,他的嗓音、他選擇的歌曲,卻令葉藍聽得十分入迷,幾乎落淚。
「我該付你多少錢?」一曲終了,她問。
「為失戀的女孩子唱歌,我從不收錢。」他簡短地答。
「那……你把這個帶走吧!」她解開手上的鐲子,遞到他面前。
那鐲子,是甩了她的男友送的,貨真價實的鑽石鐲子。
她曾經以為,會送這樣貴重首飾的人,將來肯定也會送她結婚戒指。因為鐲子上的鑽石比戒指上的要多得多。
可惜,她估計錯誤。有人或許會送她全世界的財富,卻不肯允她一個承諾。
「這很貴重。」淡淡看了一眼鐲子,他低聲說。
「前男友送的,再貴重我也不要,免得看了傷心!你如果不收下,就替我扔到外面的垃圾桶吧,扔得越遠越好!」葉藍說得毫不猶豫。
他盯著她,沉默好半晌。然後,什麼也沒有再說,接過手鐲,提起吉他離去。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處,她心想,這輩子大概不會再見到這個人了。
剛才她用委婉的方式幫助他,至於他會不會接受,那就看他自己了。
她並不打算要他償還。
然而,兩人之間的緣份似乎沒有斷,兩個月後,她又看到他。
不過,這一次是在電視上,他正參加一個電視台舉辦的歌唱比賽。
那一天,他的表現很不好,似乎感冒了。幸好,老天保佑,沒有被淘汰。
為了表示對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的鼓勵,她打開電腦,為他在網路上建立了一個家族。
她給自己取名為「水夜伊蘭」。她說,要當他的第一個歌迷。
其實,那晚在酒吧,他為她唱歌的時候,她就對他的聲音著了迷。
她深深覺得這樣的好聲音,不應該被埋沒。
***
「大小姐,現在有沒有空?」主編湊過來,用一種討好巴結的語氣對她說話,臉上笑嘻嘻地。
葉藍警惕的瞄了眼前的老狐狸一眼,記得上次老狐狸這樣和和氣氣對她說話,是打算派她到非洲吃苦的那次。
「最近有沒有談戀愛呀?」主編又問。
咦,老狐狸什麼時候變得這樣關心她了?
攪拌著咖啡,她滿腹迷惑。
「介紹一個帥哥給你認識,好不好?」更驚悚的話在這裡。
「謝謝,我不想相親。」她差點將嘴裡的咖啡噴出來。
「不是相親,而是去採訪!」主編立刻澄清。
「採訪一位帥哥?」她挑挑眉。
「對對對,一位時下很搶手的帥哥!」
「芳姊,你手下強將無數,輪也輪不到我吧?」居然大發慈悲把這樣的好事派給她這樣的小角色?怎麼想都覺得有鬼!
「唉,別提了,她們都敗下陣來了。」主編凝重地歎一口氣。
「怎麼會?」葉藍不禁感到驚奇,要知道芳姊手下那群妖精,素來見神殺神、見鬼殺鬼。
「對方耍大牌嗎?」
「要是要大牌就好了,至少我們還有新聞可以寫,偏偏他什麼也不說。」主編無奈的攤開手。
「他是啞巴?」最近有什麼超紅的殘疾人士嗎?
「正好相反,他是一個嗓子好得不得了的歌手。」
「歌手?」葉藍不由得笑了,「怪不得,一般會唱歌的人都不太懂得講話。」
「可是也不能採訪他三小時,只說三個字呀!」主編有些義憤填膺。
「哪三個字?」
「是、不是。」這種三歲小孩也會。
「哦?破紀錄了!」木訥的歌手她見多了,不過目前這個看來是極品中的極品。她不禁笑了起來。
「所以呀,報社最後的希望就寄托在你大小姐的身上了!」主編雙手合十,作祈求狀。
「芳姊,你覺得我會比你手下那群妖精強?」她估計自己最多也只能問出五個字。
「死馬當活馬醫啊,反正也沒人可派了。」芳姊很坦白。
「我對歌手一向興趣不大。」除了那個人。
「這個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為什麼?」
「有一次在休息室裡,我發現你正在看他的電視節目,看得入迷,還一邊看一邊露出微笑。我打賭你對這個男人肯定感興趣!」芳姊年輕時可是當過推理小說的編輯,觀察力一流。
「他是誰?」葉藍感到心裡忽然一顫。
「楚思凡。」
竟是他……
她沒發現此刻自己的表情有些凝固了。
「看你目瞪口呆的樣子,就知道你喜出望外!」芳姊拍拍她的肩,「就這麼說定,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記住,別的問題可以不問,但關於愛情方面,無論他臉色有多可怕,也一定要撬開他的嘴巴,挖出多一點的內幕!」
葉藍仍是怔怔的,沒有答話。
其實她何須採訪他,把這些日子與他在MSN上的聊天紀錄Copy下來,夠寫無數則新聞報導了。
不過愛情這個問題,不僅主編,連她自己都有點好奇。MSN上,他們從未討論過這個話題。或許,雙方都在迴避吧。
「對了,」芳姊走了幾步,又繞過來叮囑,「換件含蓄點的衣服,別穿得這樣清涼,要不然別人以為我派去的不是記者,而是酒店小姐。」
她不由得苦笑。
他應該不記得她了吧?出名的人,記性都會變得不太好。
回到住處,葉藍從衣櫃裡挑了一件碎花洋裝換上,亂麻似的鬈發也用蝴蝶型髮夾束成馬尾。臉上什麼顏色也不塗,除了嘴上抹了一點淡淡的唇蜜。
她已經好久沒這樣打扮了,幸好身材沒走樣,這件三年前買的洋裝,現在還穿得下。
提著一個草繩編織的大手袋,她出了門,開車來到電視台。
今天,楚思凡要在電視台錄一個節目。錄節目前有一段空檔,留給她們報社採訪。
剛想邁進化妝室,她就被楚思凡的經紀人攔了下來。
「葉大記者,你怎麼現在才來?來不及了!」經紀人焦急萬分。
「怎麼了?」看看表,她只遲到了兩分鐘而已。
「通告時間提前了,只剩半個小時。上完這個通告後,思凡馬上要進錄音室錄第二張專輯,恐怕這些日子都沒有時間接受採訪了。」
「半個小時?足夠了呀。」葉藍不以為然。
「不要忘了,你的同事曾經花了三個小時,只問出三個字。」經紀人善意提醒。
「楚思凡上電視通告的時候,也沒有只說三個字呀。」
「那基本上是毒舌主持人在撐場面,難道你覺得自己比得過當今台灣最紅的主持人嗎?」
「我要是有本事,半小時足夠了:沒本事,就算花三百個小時,也只能得到三個字。」她笑著說。
「那就祝你好運嘍!」經紀人歎氣。
越過他,葉藍步入化妝室。
一眼便看到楚思凡靜坐在鏡子前,正低頭翻閱著什麼。
他不是一個耍大牌的人,如今身為炙手可熱的當紅歌手,卻沒有要求一個獨立安靜的化妝空間,反而與所有趕通告的藝人混在一起。
他的身邊,人來人往,大聲喧鬧、小聲說笑的,大有人在。
而他,則保持一貫安靜沉穩的個性,似乎不為任何外界力量所干擾,只是低著頭做自己的事。
徑直走過去,她一屁股坐到他身邊的椅子上。
「嗨。」
他抬頭,透過鏡子的反射,看到了出現在身邊的她。
他的目光很深邃,似幽潭深不見底,波瀾不興。又或者,即使有微微波紋,也不為人覺察。
他肯定是不記得她了。
她這一身打扮與那日截然不同,更何況,臉上沒有化那個毀容一般的濃妝。
她亮出自己的記者證,「楚先生,我想對你做一個採訪,能否佔用你幾分鐘時間呢?」
拿過她的記者證,他捧在手裡仔細地瞧,好一陣沒有答話。
葉藍不禁有些詫異,小小一張工作證,值得看半天嗎?
「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終於,他抬起頭。
九個字!
她笑了。就算他今天除此之外什麼也不說了,也比她那群師姊們問出的字數多了三倍!
「楚先生,不好意思,是我們主編派我來的,其實我自己並不想打擾你。」她首先聲明自己的立場。
本來嘛,她的確不想來。如果問出了什麼,算意外收穫,問不出她也無所謂,她連當不當記者都無所謂,最好芳姊那老妖怪炒她魷魚,免得她成日受折磨。
她說話的這會兒,不少人停止了手邊的動作,一齊把目光投向她和楚思凡,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大家都知道,這段時間,楚思凡成了記者的剋星,人人都想看看眼前這個小女孩自尋死路的下場。
「有什麼儘管問吧。」他這一次竟出奇地配合。
「請問你談過戀愛嗎?」葉藍衝口而出。
楚思凡一怔,四周眾人也是一怔。
這個小女孩不想活了嗎?眾人不由得心驚膽戰。從沒有人敢問冷酷的楚天王這樣的問題,就算是問他喜歡吃什麼、喝什麼,他都愛理不理,何況是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彷彿定時炸彈要爆炸的前一刻,人人自危。
他們的腦子裡共同閃現出一個畫面──冷面無情的楚天王,忽然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記者從椅子上揪起來,撕成碎片……
太可怕了!無數副牙齒正在打寒顫。
然而,炸彈沒有爆炸,只見楚思凡很溫和地點了點頭。
「談過。」
大家不由得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現在有女朋友嗎?」不知為何,她忽然感到心裡一酸。
真是見鬼了,談過戀愛有什麼好稀奇?她心酸個屁呀!她自己都談過那麼多次戀愛,幹麼大驚小怪的。
「已經分手很久了。」
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楚天王不僅回答了,而且還如此詳細、有耐心……這個世界怎麼了?
「楚先生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葉藍按捺住心跳。
這是她最想問的問題。
好多次在MSN上她一直想問,可不知怎麼,手指就是不聽使喚,打不出這幾個字。
她也不知道自己幹麼這樣八卦!
「我喜歡……」他頓了頓,似在回憶地說:「聲音好聽的女孩子。」
第二章
「聲音好聽的女孩子?」拿著八卦週刊,小關很不滿地斜睨楚思凡,「老兄,我跟你相識這麼多年,怎麼不知道你有這一條擇偶標準?」
坐在吧台前,楚思凡笑而不答。
「你到底跟這個女人什麼關係?」小關滿臉氣憤。
「哪個女人?」悠悠反問。
「就是這個叫葉藍的女人!」
「她是記者,我是歌手,僅此而已。」他淡淡地答。
「為什麼你對別的記者愛理不理,一遇到她,就什麼都招了?」小關忍不住提高音量。
他依舊沉默地莞爾。
「你知道今天報紙上最紅的人物是誰嗎?」
「希望不是我。」
「哼,你這個樂壇天王倒成了陪襯,大家都在討論她。」
「議論葉藍?」他一怔。
「對呀,都在猜測她到底哪裡吸引你,這麼輕鬆就撬開了你的嘴。還說你大概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是嗎?」楚思凡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要怪我沒有警告你,她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小關鄭重地說。
「怎麼?你認識她?」他挑挑眉。
「她是這間酒吧的常客,我對她的為人,還是知道一點的。」小關滿腹自信,身為酒保,會知道顧客的秘密。
「那就說來聽聽。」難得一個休閒愜意的夜晚,他不介意聽聽八卦。
「她以前平均一個月要來這裡一次。你知道她每次為什麼來嗎?」
「來酒吧當然是喝酒嘍。」
「不,她只有失戀的時候才來!你算算,一個月來一次,也就意味著她每個月都換男朋友!」小關瞪大眼睛,彷彿在描述鬼魅般。
「或許是那些男人不好吧。」他自認看問題向來客觀。
「不,肯定是她不好!她是一個壞女人!」
「老兄,你太武斷了吧?」
「她那一身打扮,比酒店小姐還具風塵味!」小關仍不斷敘述自己所觀察到的。
「天氣熱,穿得清涼一點沒什麼。」
「她抽煙!」
楚思凡覺得好友似乎有些大驚小怪,「抽幾根煙不算什麼吧?又不是吸毒。」
「她還喝酒!」
「老兄,我也喝酒呀!如果這個世界上沒人喝酒,你也會失業吧?」
「你沒看到嗎?她臉頰邊有一顆藍色的痣,那就是壞女人的標誌!電視上很多壞女人都有一顆痣。」小關神秘地比劃。
「這……」楚思凡哭笑不得,只覺得有理辯不清,乾脆不答了。
「你該不會這麼快就忘了橘心,喜歡上這個壞女人吧?」小關嚴肅地審問。
他的笑容一凝。
橘心……已經好久沒人提起這個名字了,朋友們怕他傷心,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算起來,跟橘心分手,已經一年多了。
那時候,他還沒沒無聞,只是一個背著吉他四處流浪的歌手。
橘心正如他在擇偶條件裡所說的,有著很好聽的聲音。第一次聽她說話,就彷彿聽到了甘泉在山澗裡流淌的嚶吟聲,清甜、新鮮、陽光、嬌媚……那聲音裡,彙集了世上所有美好的詞彙。
那一年他十九歲,打算跟幾個志同道合的友人自組一支Band。他是吉他手,而主唱,則要另尋他人。
經過朋友們的仲介、物色,終於,橘心來到了他的面前。
橘心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子,但一開口唱歌,便頓時變為絕代佳人。
當時她就站在他面前,拿著歌譜,隨意低吟淺唱了兩句,立刻震懾住他。
記得當時自己僵立了足足三分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隨後,是一種巨大得足以把他淹沒的興奮感。
自那時起,他帶著橘心和那支Band,在各個酒吧、餐廳演唱,過著一種朝不保夕、但非常快樂的日子。很自然地,橘心成了他的女朋友。
可惜,流浪的生活畢竟不是大多數人願意過的,成員漸漸離去,先是貝斯手,然後是鼓手……再然後,是橘心。
她沒有當面跟他分手,只是在她生日那天,讓他在餐廳裡等她。他等了好久,直到餐廳關仍不見她的蹤影。一回到家,卻看到空空的屋子──橘心就那樣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很久以後,他才從朋友那裡輾轉聽說,橘心跟一個男人去了美國。
她現在應該很幸福吧?當別人的太太,總比跟著他四處流浪的好。
「思凡,你來了。」一個聲音把他從回憶中震醒。
定睛一看,原來是酒吧經理。
不過比起一年前,此經理的面孔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冷冰冰的刻薄嘴臉,變成了笑嘻嘻的討好與巴結。
「思凡,來來來,嘗嘗我們最新進的啤酒,免費哦!要喝多少都隨你。」經理慇勤至極。
「我要保護嗓子,不能喝太多酒。」他婉言謝拒。
「呵呵,當然,當然,保護嗓子最重要。」經理馬上附和,「思凡呀,你要常回來我們這兒坐坐。雖然現在我們請不起你唱歌了,不過自從媒體報導你曾經在這當過歌手,我們酒吧可是人氣直升呀!」
「我有空一定會常回來的。」並非對這位經理有什麼感恩之心,只因小關還在這裡當酒保,他得常常回來看望一下兄弟。
砰──
經理還想再說些什麼,一陣酒瓶破碎的巨響把他嚇得跳起來。
循聲望去,只見兩個女子正劍拔弩張地站在不遠處,敵視的目光炯炯對峙,似有一場惡鬥即將開演,那破碎的酒瓶,便是前奏。
「葉藍,你把我老公藏到哪去了?」其中一名女子厲聲喝道。
葉藍?素來不愛管閒事的楚思凡不禁稍稍抬眸。
沒錯,是她,剛才還跟小關在議論的「壞女人」。
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今夜她的打扮看上去還頗像個良家婦女,跟採訪他時差不多,不似一年前在酒吧時那般冶艷。
不知此刻她惹上什麼麻煩了?他饒有興味地等待著。
「你的老公,自己沒本事看住嗎?怎麼跑來問我這個外人?」葉藍淡淡的回應。
「要不是你這個狐狸精勾引他,他會無故失蹤嗎?」人妻大哭大鬧。
「拜託,我如果有本事,他早跟你離婚了,還等著你來叫我狐狸精?」
「你還敢嘴硬!」人妻怒不可遏,揚起手就往葉藍臉上打去。
圍觀者發出一聲驚呼,不忍看慘劇發生。誰知,摀住眼睛久久,卻未聞巴掌落下的聲響。
眾人瞪大雙眸,看見一隻強而有力的手,阻止了人妻的巴掌,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葉藍面前。
詫異地目睹眼前的一切,葉藍抬頭凝視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英雄。
酒吧裡迷離的光線與黑暗不斷交錯,她的視線在酒意的微醺下,有些矇矓。
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她便覺得有股力道將她整個人一拖,拖出了這是非之地。
***
她衝到巷口,扶住牆壁不斷嘔吐。
胃不好,本不應該喝這麼多酒。話說她也有一年多沒來這個酒吧了,今天因為受了點刺激才舊地重遊。
一包紙巾遞到她面前,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一個女孩子學什麼不好,居然學人家喝這麼多酒,也難怪有人會懷疑你的為人。」
她抹淨嘴角,回頭一看,看到了楚思凡的臉。
剛才出手相救的,就是他嗎?
他的幫助讓她很感激,可是此刻奚落的話語,卻讓她怒從中來。
凝神定氣,她冷笑著回應,「我本來就一個行為不正的人,怎麼?後悔幫了我?誰叫你多管閒事!」
她踉蹌著往前走,雙腳卻不聽使喚,不得不再次扶住牆壁,以防摔倒。
「你說錯了,」楚思凡在她身後道:「我不是想幫你,而是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一個地方?她不解地回頭。
他再次攥住她,將她往前拖。
去哪裡?這是要帶她去哪裡?
她想掙扎,卻虛弱得沒有半點力氣,只能任他擺佈。
上了他的車,一陣風馳電掣之後,她看到一幢宅子。
她認得這宅子,不久前,曾在報紙上看過。
這……好像是他家!
他帶她回家做什麼?對他而言,她只是一個剛剛認識的小記者,她應該沒有暴露過多的身份吧?那他有什麼理由把她帶回家?
但其實,她的確很想看看他的新家。
這幢宅子,是他成名後購買的,據說書房裡收藏了大量絕版的唱片,他還特意打造了一間私人錄音室,裡頭有最好的音響、錄音設備以及電子合成器,供他閒暇時唱歌、作曲。
她很欣慰看到這一切。
曾經憐惜他的四處飄泊,為他的未來擔心不已,可現在,她已經不用再過多地焦慮了。
他所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可以唱歌的地方,一批忠實的聽眾,而現在,這些都有了。
坐在寬大舒適的沙發上,看著他自廚房取出一杯顏色美麗的飲料,放到她的面前。
「這個可以幫你解酒。」他說。
「這是什麼?醒酒液嗎?」他家裡還有這個?做為一個歌手,不是應該多加保護嗓子,不能時常喝酒嗎?
「這是我平時潤喉用的酸梅茶,不過也可以用來解酒。」他笑著回答。
「你帶我到你家來,就是為了請我喝一杯酸梅茶?」拿超杯子,她仍是不解。
他默默拿出一個小盒子,放到她的面前。
葉藍好奇地開啟,駭然發現,絲絨的匣中棲息著一隻鑽石手鐲。
她不由得嚇了一大跳──他認出她了?!
「你知道是我?怎麼發現的?」不可能!她不相信他的記憶力真有這麼好。
保持優雅的淺笑,他靠在沙發邊,「很簡單,那隻手鐲上刻著你的名字,而我那天又看過你的記者證。」
他曾捧著那記者證仔細端詳。
「可是……這個世界上叫葉藍的人應該有很多。」她搖頭。
「我認得你的聲音。」他說出關鍵。
呵,對呀,一個歌者,對聲音應該是很敏感的。
「這只鐲子可曾幫你渡過難關?」
「我把它賣了。」他很坦白。
「你不必再贖回來,」葉藍澀笑,「睹物思人,其實我不想再看到它。」
「我沒有贖呀!」他的回答出人意料。
「那這個……」低頭盯著盒中之物,她猛然發現,眼前的東西跟一年前的,似乎有細微的區別。
「原來你連自己的東西都不記得了,」楚思凡莞爾,「這是一隻全新的,我另外買來還給你的。」
她的嘴角釋然地揚起。
這小子,原來還有這一招!看他那副冷酷不近人情的模樣,原來,竟如此心細如髮,體貼入微。
知道她不想睹物傷情,所以換了新的。同樣的價值,亦不會對她有所虧欠。
鐲子的艷光迷離了她的雙眼,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鑽石可以這樣美麗。
俯下身子,他撥開鐲子的扣環,啪一聲,替她扣在腕上。
「你連鐲子的款式都忘記了,送鐲子給你的人長什麼模樣,你還記得嗎?」他忽然問。
葉藍凝眉回憶,隨後緩緩搖頭,「很模糊了。」
「你看,」他似在安慰她,「再多的痛苦,都會過去。無論你愛上誰。」
「這個道理我懂。」
「那又何必去酒吧買醉呢?」
「我已經好久沒去了。」她知道他指的是今晚,「今天是太氣憤了,忍不住去喝幾杯。」
「跟別人的先生發生關係,難怪別人會那樣罵你。」
「天知道我認識那個男人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他已婚,而且,我跟他之間還沒來得及發生任何事,就聽說他有太太。」她抬起晶亮的眼眸,「你相信嗎?」
這樣的話,對任何人說,都會懷疑吧?
他卻投以一個真誠的微笑。
「我相信。」
***
今天是楚思凡發片的日子。
已經是第二張唱片了,銷量還會像第一張那麼好嗎?人們對他的新鮮感會不會已經消退?
葉藍覺得好緊張,比自己考大學放榜那天還要緊張。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坐在辦公室裡,她要去唱片行轉一轉。
她知道有一家很大的唱片行,每天都會貼出昨天的銷量排行榜。如果想幫楚思凡沖賣量的話,當然要去那裡。
天上下著雨。
很久沒有暴雨降臨了。她望著陰霾的天空,不知這是一個怎樣的預兆。
唱片行外面沒有可以停車的地方,她必須把車停在隔著很長一段距離的停車場,然後冒雨穿過街道。
她沒有帶傘,新買的包包臨時充當了雨傘。
天知道,她這個包包價格不菲,這一淋雨,等於浪費了五萬塊。
可是為了他,她不惜撐開這把五萬元的「傘」。
「天啊,葉藍,是你嗎?」
忽然,她聽到有人喚她。
揚起頭一看,心裡立刻跳出「糟糕」兩個字。只見報社的主編芳姊,正站在不遠處的屋簷下。
不會這樣倒楣吧?好不容易蹺一次班,居然遇見這隻老狐狸。
「快過來,小心把你的名牌包包淋濕了!」芳姊熱情地向她招手。
無奈地歎一口氣,葉藍只得乖乖靠過去。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芳姊狐疑地打量她。
「我……」腦子有點僵硬,她一時半刻找不到好借口。
「這個時候蹺班偷跑出來,你該不會是又談戀愛了吧?」芳姊朝她眨眨眼。
「啊?!」葉藍嚇了一大跳。
「哈哈,被我猜中了!」芳姊開心大笑。
「沒有、沒有……」她連連擺手,「你別亂猜。」
「我亂猜?別忘了我以前是做什麼的!」她可是前任推理小說編輯耶!「這裡距離報社很遠,離你家也不近,最近好像也沒有什麼新聞要你跑這一區,那麼,你到這裡幹什麼?」
「我……這也不能證明我在談戀愛呀!」她一怔。
「如果不是為了心愛的男人,能勞駕你大小姐那副懶骨頭,開這麼久的車,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還有,這個包包是新買的,你愛它愛得要死,現在居然為了過馬路拿它來遮雨!這一切反常的現象,說明有一個男人在這附近等你,而且就在馬路對面。」芳姊手一指。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她只覺得百口莫辯。
「哼,你每次談戀愛都是這樣,義無反顧,不惜血本!所以,當你又出現這些症狀時,說明一件事──你又戀愛了!」
「我……」張大嘴巴,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芳姊果然是老狐狸,竟然比她還要瞭解自己。
她愛上楚思凡了嗎?
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年多來在他身上傾注的情感,從一開始單純的欣賞歌聲、同情際遇,已經默默轉化為另一種更曖昧的形式。
「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人?真是好奇,帶芳姊去看看,如何?」探頭探腦的朝馬路對面張望。
「不可以!」
「怎麼,怕芳姊跟你搶?」她笑嘻嘻、不正經地問。
「我都還沒有跟他表白過,怎麼帶芳姊你去見他呀!」葉藍低低地說。
「什麼?」芳姊驚呼,「你沒有在談戀愛,而是在暗戀人家?」
「算是吧。」情況太複雜,她懶得解釋。
「那更可怕!」
「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你平時天不怕地不怕,連我都不怕,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反而變成膽小鬼?」芳姊忍不住罵道。
「我失戀這麼多次,心裡怕怕的……」她咬住嘴唇。
「哎呀,只要有緣份就行了,怕什麼?」
「可是我怎麼知道我跟他之間有沒有緣份?」葉藍嘟囔。
要是再像前面數十次那樣受傷……不,她可再也受不了那樣的折磨了!
「緣份……」芳姊凝眉沉思,「的確是個問題,不過,可以測試一下。」
「測試緣份?」她瞪大眼睛。
「對呀,我教你一招,很靈的!如果過了這一關,就說明你們兩人肯定有緣!」芳姊眼睛一亮,打了個響指。
「什麼?」她覺得有些不妙。
「看!」取出一張百元鈔票,芳姊在上面寫下「緣」這個字,遞到她手中。
「這是幹什麼?」葉藍莫名其妙。
「我把這張鈔票帶走,隨便找個地方把它花掉,然後你去找它。找之前許個願,希望上天保佑,你跟你那個小男朋友能修成正果,如果真能找到這張鈔票,就說圳你們兩個是有緣份的!」
「什麼?!」葉藍頓時呆若木雞。
「喂,很靈的,我看過一部電影,裡面就是這樣考驗男女主角的。」
「荒唐!」她忍不住大叫。
這怎麼可能?茫茫人海,要她去尋找一張渺小的鈔票?這是幾分之幾的機率呀?百億分之一吧?
「做個小小的遊戲嘛,幹麼這樣嚴肅?」芳姊笑,「反正如果不成功,你也沒什麼損失,這一百塊錢也是我出的呀!」
「我……」葉藍只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好了,芳姊我走了。現在幫你去花掉這一百塊!你可不許偷看我、跟蹤我哦!」拍拍她僵硬的肩,樂於助人的芳姊仰頭大笑,快步消失在雨中。
獨自在屋簷下站了好久,她才緩緩往唱片行走去。
被芳姊這麼一鬧,她像是靈魂出了竅,整個人呆呆傻傻的。
真的能找到那張鈔票嗎?或許就因為希望渺茫,讓她覺得與楚思凡之間就此無緣,所以垂頭喪氣。
邁入唱片行,她四處打量楚思凡的新專輯所在,然而左顧右盼都沒有看到。
天啊!該不會沒有進貨吧?這家店對楚思凡就這麼沒有信心嗎?
「請問,有楚思凡新出的CD嗎?」她拉住一個店員問。
「啊,又是來找這個的,」店員不禁笑了,「喏,在那邊擺著呢!」
「哪兒?」瞪大眼睛,她還是完全看不見。
「就在那個架子上,只剩一張了。」
「只剩一張了?」她忍不住驚呼。
難怪她看不見!本以為會像山一般堆得高高的,不料,卻只有薄薄一片。
這麼說,楚思凡的新專輯賣得不錯嘍?剛上架就被搶購一空,在唱片業蕭條的今天,這可是前所未見的好銷量呀!
忍住偷笑,她走到架前,駐足觀賞這空蕩蕩的貨架,彷彿在欣賞令人欣慰的戰果一般。
僅剩的一張專輯就擺在眼前,封面上的男子身著黑衣,魔魅惑人的面孔令她怦然心跳。
她伸出手,指尖觸碰CD的邊緣,猶如在輕撫他的臉頰一般……
忽然,背後有人搶先一步,在她愣怔的瞬間,將那張專輯攥到了手中。
「對不起,這個是我要買的!」她連忙回頭解釋。
然而,她的舌頭忽然失去了說話的功能,張著嘴,她瞪大雙眸看著來人。
來人身穿雨衣,戴著漁夫帽,一張俊顏在帽簷下對著她微笑。
楚思凡!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宛如從天而降,這是幻覺嗎?
「你不必買了,我送你。」只聽他低低地說。
「你在這裡做什麼?」葉藍怔怔地問。
「噓──」他點了點嘴唇,示意她收斂音量,「我來看看自己的唱片賣得怎麼樣。」
「你不怕被人認出來嗎?」她擔心地朝四周瞧了瞧。
「我打扮成這個樣子,應該不會有人認得出。」彈了彈帽簷,他滿腹自信。
葉藍不由得笑了。
「喂,不如我還是把這張僅剩的專輯買下來吧?」她又說。
「不是說了,我送你嗎?」
「可是,如果專輯賣得一張不剩,明天肯定上報紙頭版,標題我都想好了──樂壇新天王新專輯,數小時內銷售一空,創造業界奇跡。你不覺得這樣很厲害嗎?」她陶醉地閉上眼睛。
楚思凡只得點頭,「那好吧,不過我來付錢。」
「錢當然是你付嘍!」她調皮地扮個鬼臉。
他忍住笑意,戴上墨鏡,來到收銀台前,掏出皮夾打算付帳。
然而,葉藍的臉色卻霎時變得蒼白。
「等一等!」她啞聲叫道。
「怎麼了?」他被她反常的模樣嚇了一大跳。
她抓住他的手,而他的手上,正握著幾張剛剛從皮夾裡掏出來的鈔票。
輕輕的,她把一張百元紙鈔從中抽了出來。
定定地盯著那張紙鈔,她的表情複雜,眼裡猛地泛起淚花。
「到底怎麼了?」楚思凡蹙著眉,萬分不解她莫名的舉動。
「這張鈔票……你、你從哪裡得來的?」她的聲音都在發顫。
「大概是剛才在附近的便利商店買東西時,店員找給我的吧,有什麼問題嗎?這是假鈔嗎?」
她微微搖頭,「這上面,有一個字,你看到了嗎?」
「字?」他一怔,「什麼字?」
總有人喜歡在鈔票上塗塗寫寫,他是從來不會在意的,反正錢花得出去就行了。
「一個緣字。」她將鈔票的正面朝向他。
「咦?真的!」他莞爾。
「思凡……」她忽然喚他的名字,這之前,她一直叫他「楚先生」,「你、你今晚有空嗎?」
「想替我慶功?」他挑挑眉。
「想告訴你一件事。」她抬眸,鄭重地看著他。
「有什麼事儘管說好了。」他被她如此嚴肅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我們也算是朋友了。」
「我現在不敢說……」她咬咬唇,「得先去喝一杯酒,壯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