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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又見喜脂花》作者:美景【完結】(虐文)

室內。
大件的行李一類東西就不必管了,反正新來的人遲早也會處理。但是留有那傢伙痕跡的東西,衣服、常用的

洗漱用品、佩帶的飾物,這些都一定要被自己清理掉才行。自己絕對不想再看到這些與個人有關的東西還留

在視線之內,最好新的主人上門的時候以為這裡是租用的旅館最好了。
兩個小時的整理結果是裝了滿滿的一個大紙箱的東西,好象所有的私人印記都被自己清洗掉了。就連一塊用

過的煙灰缸也不想留下。
空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自己的影子灑在光禿禿的床板上,吳子鍵突然覺得心裡一陣空蕩。但很快他就告訴

自己這一切都是正常的。就算養了一隻豬一條狗也會產生依戀的感覺,更何況是一個活人,只是對豬狗可算

不上感情,而對人的感情也最終會慢慢淡化消失。
離去之前吳子鍵回過頭來沖這所昔日的房間望了最後一眼,有什麼東西還映出往日的顏色,那是自己從前選

購的淺綠色窗簾,還掛在窗框上,就是那一點顏色也讓自己不安。吳子鍵又折回去把它拆下來。
然而,抱著這一大包東西走出公寓的自己卻面臨著問題,要怎麼處理這些東西?雖說都是些像垃圾一樣的物

品,但如果隨便扔到哪個地方的話,說不定會被員警發現,如果順著這些痕跡找到自己難保會被暴光。燒掉

也不是好辦法,更何況裡面還有一些即使焚燒也不會消失的東西。
想到後來,吳子鍵也想不透自己究竟是害怕被人發現還是害怕再次見到這些東西,也許兩樣都有吧。
不過,抱著紙箱走在馬路上,不時有人好奇地沖自己瞥來一眼,這使吳子鍵靈機一動。應該還會有貪財的人

吧,況且平時秦雅澤都只用名牌貨而已。
“小姐,這是我一個朋友出國後,準備把房間裡的東西……”
平時自己的電眼頗為有效,就算勾引一二十個人也沒問題,不過今天自己既穿著一身喪服又做出這種舉動,

幾次都是話還沒說到一半,就先把人嚇跑了。
費勁地轉了好大一圈,送出去的東西卻沒有幾件,吳子鍵只覺得又累又沮喪。
最後給自己解圍的是個年輕的性伴,走在街上碰到他時,吳子鍵錯過了,對方卻高興地上來打招呼。
“嗨,你這是幹什麼去啊?”
“處理一批垃圾。”
“咦,這也算是垃圾嗎?不如送給我吧。”
打扮時髦花哨可惜卻盡是些不起眼的奇怪飾品,年輕的男孩對著紙箱裡的一隻ZIPPO冰狼打火機垂涎三尺。吳

子鍵立刻想到了好主意。
“隨便你啊,只要你不在乎這是死人用過的東西。”
“安啦,死人有什麼關係,只要不是得艾滋死的什麼都可以啦。”
年輕又隨便,不會計較忌諱也不怕自己是個居心叵測的壞人,吳子鍵要的就是這個。
“把你的朋友也叫來分一分吧。”
“何必呢,這些反正你也不要了,不如都送給我不是更好嗎?”
我可不想走在大街上時,突然被一個與秦雅澤平時一模一樣裝扮的男人嚇到!吳子鍵想歸想,卻沒有說出來


“你別太小氣了,正好趁此機會也可以介紹我認識一下他們。”
“那是沒問題啦,不過……”
男孩子眼盯著箱子又露出可惜的表情,不過他還是乖乖地打電話照辦。
果然這種向“陌生的熟人”分派的辦法效果很好,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除了幾條半舊的內褲,甚至領帶、

襯衣一類貼身的東西也被瓜分一空。這樣就好像把秦雅澤這個人徹底地從記憶中抹掉一樣了吧。然而,箱底

還剩下一件半新的西裝外套,要不是那衣領和袖口都有太鮮明的學校標記的話,吳子鍵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

把這一件也分掉。
“喂,謝謝你啦,改天一起出去玩怎麼樣?”
“好啊。”

吳子鍵看著這些男孩的笑臉,心裡想的卻是“以後永遠都不要再見面”。同秦雅澤聯繫在一起的記憶無疑是

沉重的,但同那相比,現在讓自己更不能接受的是,許許多多的“秦雅澤”站在自己面前。或者說,自己所

熟悉的那個長相細緻、壞脾氣、而且只用名牌貨的秦雅澤被一群廉價的替代品取代了。如果沒有了真正的人

,那些高檔的東西穿在不配穿的人身上,只會讓自己有一把撕下去的衝動。
不過,要是因此而後悔,那卻是不可能的,自己絕對不允許,在那個人已經不管不顧地離開後,還犯下註定

沒有了明天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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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並沒有隨著箱子的變空而減輕,相反,還越走越沉重。那仿佛墜在心尖上的東西是什麼,吳子鍵不敢想


走了不多久,天空就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雖然是不大的太陽雨,但是一個男人報著紙箱走在雨中是不

是會有種落寞的感覺呢?吳子鍵跑到一處廢棄的人工湖邊的橋洞下,放下箱子,默默注視著豆大的雨點擊落

在塵土表面形成的泥坑。
如果做到這裡一丟也就算了,可是吳子鍵想要的是徹底的遺忘,不知為什麼,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拼命

地想要從已經消失的過去之中逃出來。不,說到逃這個字眼似乎有些言過其實了,吳子鍵慢慢點著了手裡的

報紙。
望著在濃煙上頭竄起的青色火苗,吳子鍵突然想到當初的一句戲言今天居然讖語成真。自己果然要在那個人

死後還要將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據全部銷毀,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故意的作弄。
這地方是個連乞丐也會嫌棄的廢棄垃圾場,火焰靜靜地燃燒著悄無聲息。就像寂寞的青鬼帶走死去的人最後

一點牽掛。把零碎的東西都投進去後,青色的煙漸漸變得渾濁,並慢慢發散出一種焦臭味道。當吳子鍵伸手

拎起那件制服上衣時,卻忽然從衣兜裡掉出閃亮的東西。
撿起來一看,原來是秦雅澤用過的新款手機,鮮紅色的機身看起來還九成新。居然還有這個東西被拉下了,

也許是因為住院不能使用手機的緣故所以隨手放在那裡的吧。想要叫剛才的男孩子過來把這個也一併帶走,

但卻忘了記男孩的電話號碼。無所謂,反正手機只要刪掉SIM卡的資訊就一樣可以賣掉吧。吳子鍵拿在手裡展

玩,一不小心就觸動了開關。
伴隨著開機的音樂聲,螢幕上出現了有“新資訊”的字樣,而且數目還不少。吳子鍵一條一條打開,奇怪的

是裡面的內容幾乎都是電信公司發來的各種免費服務資訊,自己本以為能看到秦雅澤的各色性伴發來的短信

,結果願望落了個空。吳子鍵知道秦雅澤自從病情加重後就開始封閉自己,但他想不到居然連一條發來慰問

的資訊也沒有。
不知不覺自己就開始刪除這些無用的垃圾,明明知道只要扔掉SIM卡,這些東西就都會消失,但是就是頑固地

一條一條確認似的逐個刪除。
文字資訊的日期越靠前,內容就越豐富,就連五一春遊時自己被甩在藥店門口而發短信大罵的內容也還在。

不到二十分鐘,文字資訊就完全刪空了。轉到圖片檔一看,打開後居然就是第一次做愛後偷拍的自己那些睡

姿。有側身臥躺的,也有被拉開被單露出下體的惡搞,一共拍滿了十張,橫看豎看都只是滿臉胡茬的粗魯男

人罷了,他還真有心情拍了那麼多。發到網路信箱裡那些只有本人知道也就算了,但是這些如果被人發現可

是鐵一般的證據。吳子鍵逐條把他們刪了個乾淨。
刪到最後一條居然是秦雅澤的自拍,吳子鍵手抖了一下,就算在舉臂這麼近的距離,那栩栩如生的美麗還是

令自己感到窒息。不過現在那一切已隨著本人化為枯骨而沒有意義,吳子鍵緩慢地按下了刪除鍵。
這個算是最後的回憶了吧,已經被我刪掉了,吳子鍵覺得渾身一陣無力,有點想笑卻又笑不出來。索性就坐

在火堆前,手上的漂亮手機沒有了使用人的痕跡,就像是一堆華麗的廢鐵,值錢的衣服也是如此,穿的人沒

有了,無論如何精心收藏也不能代表些什麼。日記、照片、要是真的想留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最終只

會成為沒有未來的回憶,並成為死者賴以嘲笑生者的武器而已。
秦雅澤從頭至尾什麼也沒有帶給過自己,就像自己也同樣從未帶給過他任何東西一樣,不,應該相反地說,

正因為自己從來也沒有給予過他什麼東西,所以在他死後,自己也絕對不會接受他留給自己的任何東西。
讓一切都消逝就像從沒發生過一樣就好。
猛然間,手機裡響起嘀滴答嗒的聲音,還以為是沒電了,看到自己的手指後才發現是誤按了放音鍵。也許手

機裡還錄了音樂吧,與其這樣無聊,倒不如聽聽看,然而將手機話筒靠近耳邊時,吳子鍵的嘴巴張大了。
什麼也沒有。
裡面什麼其他的聲音也沒有,只除了一遍一遍的“我愛你。”
不會吧,馬上又放了一次,結果這次更清晰地聽到了那個已經淪為幾塊骨頭的人的聲音,
“我愛你,我愛你……”
“吳子鍵,我好愛你。”
“我最喜歡你了……”
騙人的吧!忍不住氣憤地把手機摔在一邊,吳子鍵聽到自己的心臟砰砰劇烈地跳動。四周除了雨點的聲音,

寂靜的橋洞裡只有火苗和自己的心臟在顫動。劈劈啪啪爆裂的火焰在自己胸膛中激跳,伴隨著那一聲聲“我

愛你”的宣言,好象一把冰錐敲擊在胸膜的薄冰上。
你不是已經死了?死了就死掉算了,為什麼還要開這種惡劣的玩笑?競選也是、家世也是、甚至生病,為什

麼你總是喜歡捉弄人以後寂寞地微笑?
不斷在嘴裡詛咒可是吳子鍵又像著了魔似的撿起手機放在耳邊,“我愛你,吳子鍵,我好愛你……”蠱惑人

的聲音,那樣熟悉,可是卻是最後的。對自己講的每一個字,都是那個男人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聲音。
突然間,吳子鍵看到自己的褲腳上,一滴、兩滴、三滴……眼淚打濕了西裝褲,在深黑色的褲腿上,形成淡

淡的淚漬。
對於自己為什麼會流淚,一邊真實地流著眼淚的吳子鍵卻不能解釋。我明明已經做好準備忘記他了,啊,一

定是哪根筋壞掉了,一定是……
就這樣頭腦混亂成一片,急促的手機鈴聲響了無數遍自己卻仿佛茫然無知,當吳子鍵回過神時,幾乎不敢相

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天國還是地獄之音?手指忙亂地不知該放在哪裡好,是不是要接聽?會是誰打過來的電

話?這個手機明明早就沒有人在用了,可是……
當一切重新回到自己的眼前,鈴聲仍舊在繼續催促,但是自己的手指卻按在了消除鍵上。一切都已不存在,

那個不斷固執地說著“我愛你”的秦雅澤的聲音,被自己取消了,在這麼做的瞬間,眼淚不受控制地碎裂在

抖動的食指上,滾熱的淚,燙得心口發疼。然而與此同時突然發現,那折磨的鈴聲並沒有一起消失。一刹那

,頭仿佛受到重擊,身體瞬間冰冷僵硬完全動不了。
之後自己從上衣中掏出手機接聽的舉動就像機械人一般,完全是習慣性使然。木然地按下通話鍵後,來自塵

世不知哪個角落的父親暴跳的吼聲像子彈一樣沖出話筒。
“你是怎麼搞的?有多少天沒回家了?你的老婆已經被親家接去機場,再不去追,她就準備出國打掉孩子!

你現在究竟在哪裡鬼混?快去給我把人追回來,用求用跪的也一定要這個孩子,你不想做父親可是我還想報

孫子呢!馬上給我滾過去……”
“是嗎……”
“你是不是不想要自己的小孩了?那可是你的孩子,我家的血脈,像你這種人還有臉做個父親嗎?”
“是……”
“你在胡說什麼?腦袋壞掉了嗎?”
“是……”
第一次從自己的聲音中聽到了堵塞的鼻音。在感覺到哭腔的時候,什麼父親、妻子、孩子,好象都無所謂了

。那不是自己的家,稱不上是自己的親人,自己能夠依靠的地方,一個都沒有了……陡然間,心臟就像被突

然豁開了巨大的口子,從裡面泊泊地流出透明的液體,什麼都不必再說,就算再愚蠢,那個讓自己痛到不能

出聲的感覺是什麼,也一併明瞭了。
理智還想要拼命掙扎。
那只是個惡劣的男人而已啊……
又愛撒謊、脾氣又壞、對什麼事都不認真……
沒有一點貞操觀念,是個只會欺騙男人感情的傢伙……
不行了,無論如何也不行了,這不是自己一貫的作風。越來越多的眼淚彙聚成河流順著兩腮淌下來。如果有

誰發現會不會覺得奇怪啊,只是為了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男人而已,而且從前也絕對不會相信會有愛上他的

一天。即使有可能,自尊心也不允許,那是一個隻會嘲笑自己、掀開自己痛處並以此為樂的人,說不定此刻

的他也正在笑話自己的蠢相。真是混蛋,混蛋!
混蛋!
吳子鍵對著話筒大喊。
他一旦知道自己的感情絕對會放聲大笑,就因為這樣,自己也不願去看他的內心。
在他生病的時候,如同急於甩掉包袱一樣尋找新的情人,會不會就是那樣的自己才讓他做出突然手術的決定

呢?不,那不是自己的錯,那個人的死跟自己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就算沒有那一刀,他也不會有不同的結

局……
吳子鍵慘痛地笑駡著。
對,一點也不可愛,總是被捉弄,被取笑,但是在做愛的時候卻一次也沒有反抗,反而認真地說出“你好溫

柔”這樣的話。這樣的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愛著自己呢?然而那答案卻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了,那樣的聲音,今

後再也聽不到了,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一個人會用那樣帶著諷刺和寂寞的眼神看著自己,看透自己,一直默默

地注視著,用指尖觸摸著眼皮,做出和毒舌的嘴截然相反的溫柔動作。那個笑說著出院後要做攻方的男人,

擺脫了約定的束縛,輕易地拋開一切,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他一定瞭解這一切,他知道自己會後悔、會受折磨,可是這就是他的勝利吧。在讓自己喜歡上之後,用決絕

的方式結束,一向是他的風格。不過,錯的是自己,是因為自己到現在才發現,有些東西即使用自尊去交換

也絕對值得,要是早一點明白的話,是不是會有不同,會不同嗎?一切都會不同,就算被無情地嘲笑,只要

能換來不同的現在……
現在才發現的自己,是唯一被拋棄的,孤獨的棄兒。

“你究竟想幹什麼!”
父親的巨吼猛然間將吳子鍵拉回現實,他喘著粗氣,茫然地撫摸自己的臉頰,看見手心裡被煙漬玷污的眼淚


“我要你現在立刻去把潔宜接回來,用什麼方式都可以,即使對方要你下跪也要照做,知道嗎?不然你以後

就別來見我!”
“是……”
吳子鍵無法掩飾聲音中的哭泣。痛哭的自己在父親的怒吼中只會像嬰孩一樣瑟瑟發抖。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無論如何,自己已經被拋棄了,作為一個失敗者的人生,只能算是一場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的夢。而在這

夢中唯一對自己來說具有價值的人,也輕鬆地丟開自己,他嘲笑自己的生活,讓自己後悔、絕望,付出的代

價則是生命。
自己已經做好準備,在被家人、被同事、被形形色色的人所唾駡之後慘笑著收場。掏出手帕擦拭掉眼淚時,

一片小小的粉紅花瓣隨著自己的動作飛舞起來。吳子鍵看著那片前幾天買來時不小心夾到手絹裡的喜脂花殘

片,看著它慢慢地隨風飄落在身邊的泥濘裡,沉入雨水形成的小小泥塘,最後化為一個紅點消失。
那就是家鄉那種會變色的花,被那個人鄙夷地稱為單薄、低賤的花瓣,所呈現的最後的美麗。而秦雅澤這個

名字,也如同這凋零而又悲哀的宿命一樣,那抹豔麗的顏色必將永遠伴隨著自己,度過那註定了無生趣的冗

長餘生。
“走吧……”吳子鍵對著空無一人的身畔輕輕呼喚。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完]




又見喜脂花——[番外篇]花樣男子

1
從公司到家的距離坐計程車的話要二十分鐘;如果在不堵車的時間,乘公交大概需要四十分鐘;步行回家,

雖然不會有堵車的麻煩,但是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會讓腿承受不住。然而,走的久了,肖磊知道了有一條貫

通胡同之間的小道,抄這條近路回家即使是步行的話也能省下將近三十分鐘路程。不過,夜裡十點以後,即

便自己是男人,望向黑黢黢的胡同深處,心裡也還是發怵。
吝嗇的私人企業,即使是五一黃金周的長假也沒有給休息,雖然少了加班,但是長假結束後卻又變本加厲地

將加班時間延長到九點。肖磊很早就想過要跳出這家公司,但是那時新婚的妻子卻對自己的能力抱有懷疑,

拖延至今自己已經三十出頭,好不容易有了長足的經驗,妻子卻因為腎病而住院,肖磊的跳槽計畫徹底泡湯

。不生病的時候還好,兩個人的生活過的也算有滋有味,然而一旦發生變故,自己徹底知道人情冷暖,公司

裡的老總不但沒有給予補貼反而借自己急需用錢的時候趁機壓榨,明知道過長的加班還沒有假期這一切都違

反勞動法的規定,但是目前肖磊只能繼續忍受,因為自己是現在家中唯一的經濟來源,一旦失業,即使只是

短暫的時間,妻子的醫藥費也會負擔不起。
今天照例在九點之後結束加班,之後被老闆象徵性地丟給了五百塊錢的紅包,明知道根本是杯水車薪但還是

要表示感謝。就這樣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老闆開著自己的奧迪A6離開了,而肖磊卻貽誤了末班的公車。
黑色的胡同口像沒長牙的巨嘴一樣等待著吞噬自己,猶豫了再三,內心的恐懼終於敗給了沉重疲乏的肉體,

肖磊把兩隻手插進褲兜裡,然後一邊吹著不成調的口哨一邊踩著重步走進去。
肖磊發現人被逼到物極必反的程度也有好處,那就是心情反而變的平靜下來,雖然胡同裡面沒有路燈,只有

偶爾從隔牆的院子裡泄出的微弱光線來照亮,但是心裡已經熟記道路到了沒有路標也能知道方位的程度。五

一黃金周裡,在別人都闔家出去渡假旅遊的時候,每天下班後的自己,卻為了節省公車的兩塊錢而用腳步

熟悉著這個胡同。與其和一大群人在旅遊景點互相推擠、吵鬧,倒不如每天用走的更能鍛煉身體吧,自己這

樣自嘲地想著,同時忽然聽到從背後傳來輕微的響動,剛剛才鬆懈下來的身體一下子繃緊了。
剛才的聲音雖然微弱,但那確是人的腳步聲,肖磊的神經跳動了一下。雖然自己是男人沒錯,可是從上學的

時候身材就不爭氣地單薄,況且現在還是在筋疲力盡的加班了三個小時之後,簡直就像任人宰割的兔子。自

己平時衣兜裡不會放多少零錢,但是今天剛剛從老闆那裡得到五百元的紅包,就算少的可憐但是如果被人搶

走還是會肉疼得睡不好覺。這個時候自己只是想著怎麼保護好錢包而忘記了人身安危。
緊緊攥著褲兜裡的紅包的自己,突然就飛奔起來,沿著慌亂的記憶,在沒有燈的胡同裡跑得跌跌撞撞,耳邊

只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也許身後的只是跟自己一樣走夜路的普通人,但是還是不能放心,即便被看成有點神經質也好,自從妻子生

病這一年來,自己已經嘗到了錢的種種好處和缺乏它的無盡煩惱。
為了錢,或許讓自己跟男人睡覺這樣的事也能做出來。
聽起來荒唐,但是那並不是超出自己想像的事情,事實上,同性之愛的經歷,自己在上大學的時候就已經嘗

過了,雖然那並不是多麼美好的回憶。
花一般耀眼、媚惑的男子,和成為地下情侶時種種刺激的體驗,過去美好的回憶總在事情突然被暴光的那一

刹那驟然停止。
說謊說只是受到對方誘惑,並且也寫了兩萬字的檢查,因此就這樣不了了之,緊接著便逃避般地交了女朋友

,畢業後不久就匆匆結婚。在新婚之夜發現對女人也行的同時,消除了害怕自己會成為徹底的同志的陰影。

終於停住腳步是在再也跑不動的時候,蜷起腰抱著膝蓋急促地大口呼吸,長時間坐在狹小的辦公區格子間裡

的弊端顯露出來,小腿肚上的筋抽搐般瑟瑟地顫抖。眼前已經出現路口街燈模糊的光影,但是就是這麼短短

的一段,氣力就再也提不上來。
被人突然從背後掐住脖子只是一瞬間的事。大腦還來不及反應,倉皇回顧的時候眼睛也被手蒙住了。掐在脖

子上的力氣不算大,但是剛剛夠阻止自己雙手的反抗程度,那種只要再一用力說不定就會斷氣的恐懼,使自

己緊張地扒在對方胳膊上的手指都微微發抖。
臉頰側面感覺到男人的氣息,對方就這樣拽著死狗般的自己,拖到看不到路燈的角落。要被搶劫了,是光搶

走錢就算還是要先殺人滅口呢?正這樣想著,頭被對方強行扭過來,下一刻,自己大張的忘記了呼救的嘴就

被男人的口唇包裹住。
一瞬間幾乎感覺不出這是被強吻的事實。因為現實感太稀薄,過了好一會兒才體會出對方舌尖的位置所在。

想要躲避而搖頭時,脖子上的勁力加重了,自己立刻不敢反抗,乖乖任對方在口腔中需索。
搞不好是先奸後殺,自己連能想到這一點都感覺十分悲哀,被同樣是男人掐住要害而無力反抗的自己,說不

定比女人還沒用。
本來以為會被強制扒下衣褲,被蹂躪和搶劫後再被殺害,妄想過度的結果是肖磊沉浸在菲薄的希望中意志搖

擺地任憑男人長時間的深吻。變換著角度,也交換了津液,這個吻的時間好象比之前任何熱情的時候都要長

,就這樣居然也算舒服,一點一點地,禁忌的快感久違地升起,在這個自己消沉絕望到想要放棄生活的時候

,被搶劫的人技巧豐富的吻技所征服。
這已經不再單純是強制與被強制的關係了,不想反抗的自己的手放鬆下來,抱住男人的後背。透過棉質的襯

衫,貪戀對方體溫的熱度而長久撫摸。眼睛也不再想睜開,就這樣閉著,什麼也不管地享受也好,自己更大

地張開嘴,讓對方靈活的舌尖遊刃有餘地吸吮自己口腔內敏感的地方。
真的已經好久沒有享受到熟練的吻技了,因為妻子是小自己兩屆的學妹,所以接吻也好、做愛的事也罷,一

直都是由自己在引領著。生澀的感覺雖然真摯,但是卻無法滿足內心深處想要更熱烈和更刺激的欲望。長久

以來壓抑在心底以為已經死亡的東西,卻在被夜襲自己的變態引導下復活。對方好象熟悉自己身體任何敏感

的地方一般……
忽然腦海中的回憶重現。如此熟悉的手法,除了曾經的情人之外,恐怕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但是,已經

過了將近十年的時間,那種遙遠的感覺卻又無法完全回味。
陌生和恍惚之中,熟悉的感覺慢慢蔓延至全身,肋骨內側敏感的地方也是,突起上喜歡被按擰的微痛,再次

拼命想讓男人撫摩自己隱晦的興奮帶而扭動身體,肖磊幾乎忘記自己是在被挾持的事實。
產生要射精焦慮的同時,男人卻突然離開自己,閉著眼睛的肖磊站在原地不動。希望對方再一次撫摸過來而

焦急著,不做些什麼不行,但是說的話卻又無法啟齒。搖擺不定的自己,感覺到半夜的冷風吹上自己敞開的

胸口,這時候,耳邊好象聽到對方輕輕笑了一下。
“是……你嗎?”
膽戰心驚地問了一下,可是卻沒得到回答。
手伸出去,但是沒有夠到男人的身體,對方仿佛知道自己要這麼做似的退後了。
“……你,是不是秦雅澤?”
十年沒有提到過的名字,一旦說出口,陌生得連自己也不敢相信。
“想知道就睜開眼睛啊。”
終於傳來熟悉的聲音,但是對方明知道只要一開口就會暴露自己,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地讓自己睜開眼睛?
或許他只是為了讓自己親自確認吧。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肖磊把手蒙在自己的臉上,眼睛睜開了,手卻不願意放下來。這不是確認的問題,而是

自己的心情。
然後手猛然被扒掉,與此同時臉頰被啪地親了一下,對方毫不留情地強制抬起自己的下巴。
“你一點都沒變啊,還是那麼窩囊。”
映入眼簾的是記憶中那鮮明到不能再鮮明的明媚面孔,仿佛在風中搖曳著的野生荊棘之花,招搖誘惑卻又充

滿了尖銳的毒刺。

2
打開玄關的燈時,雖然細心地叮囑了一下,“小心絆到”,但是身後還是傳來哎呦一聲哀叫。
變的明亮的室內,一眼就能望到四個角的小走廊兼客廳裡,到處堆積著雜物。絆到秦雅澤的,是今天一早急

忙換鞋後忘記擺回原位的小鞋架。對方帶著狐疑的臉色掃視自己狹小雜亂的家,說了一句讓肖磊的臉立刻變

得通紅的話。
“你說你結婚快滿六年了,是真的嗎?”
有點生氣,但是也知道沒辦法,妻子生病後這個小小的蝸居就再也沒有認真的整理過。從前無論是自己還是

妻子,其實都有一點小小的潔癖,這點其實和自己曾經交往過的秦雅澤比任何人都清楚。對於有著潔癖的自

己來說,開始容忍並且習慣這樣骯髒和擁擠的環境有多麼痛苦,揭破這層皮的對方永遠都不會知道。
好想帶他回到自己新婚的時候,看看那時悠閒、愜意的自己,簡單而舒適的家,和溫柔勤勞的妻子……可是

,肖磊在轉過身面對男人的時候打消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文新住院了,我每天都加班,家裡現在是亂了點,你將就一下吧。”
語氣變得這麼生硬是在對方在暗巷裡戲弄了自己之後。那個時候笑起來的秦雅澤,仿佛什麼壞事也沒做過一

樣,天真地對自己說,“想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心情開始奇怪。雖然這個曾經的情侶也不是愚蠢的人,但有時卻好象比別人更不通人情世故一點,而且,那

時就覺得有點氣憤的是,看起來,那種純真總像是裝出來嘲笑自己的鋪墊。
想看現在的我什麼?髒亂破舊的家還是住院後憔悴不堪的妻子?或者是被老闆剝削而忍氣吞聲的現在的我?

也許他還在怨恨自己當初無情拋棄並且背叛了愛情?但是那時的自己也是有苦衷的,況且已經過去快十年了

,任何有理性的人都不會想要報復十年前的背叛吧。
雜七雜八地想了許多,但是卻問不出口,同時對對方提出來自己家裡的要求也無法拒絕。
因為從前的背叛就總覺得好象欠了男人點什麼的自己,雖然對這種莫名的想法也覺得荒唐,但就是無法從心

裡徹底否定。
男人還在好奇地對自己的房間摸東摸西,也把擺在窗臺上的結婚相冊拿起來看,雖然那上面因為很久沒有擦

拭而積滿了灰塵。
“你妻子很漂亮嘛。”
自己沒有回答,不是因為說到了妻子的相貌就會聯想起現在妻子那種浮腫的臉,而是,加班三個小時後接近

十一點的半夜裡,實在沒有什麼心情和體力去應付這種無聊的話題。
在暗巷裡被強吻所帶來的刺激和享受,一旦轉到現實面前就變的一點光澤也沒有。
“我把洗澡水放好了,你一會兒去洗洗,房間小沒有單人床,就睡我的床吧,櫃子裡還有乾淨的被褥,你就

蓋那個。”
沒有激情的說完,肖磊不顧及男人的臉色而走到廚房。在饑腸轆轆地睡覺之前,至少要先墊一點東西。冰箱

裡除了速食面之外就是吃了一半幹掉的蘇打餅乾,想了一下後,決定吃看起來沒有那麼難以下嚥的速食面好

了。
打開盒子倒出麵條,剛澆上開水,身邊傳來鼻子聳動的聲音。
“不錯嘛,好香的樣子,你平時也吃這個?”
討厭,這是自己不想被人看到的一面,肖磊儘量平靜地對對方說,
“你怎麼還不去洗澡,快點洗完然後睡覺吧,已經半夜了,你不累嗎?”
“可是我有點餓了啊,而且看到你做得麵條好誘人……”
像是不明白自己語氣暗含的諷刺,對方歪歪頭。
沒辦法,既然都這麼說了,就算不情願也要分一半給對方。肖磊從櫥櫃裡找出剩下不多的乾淨大碗公,默默地

把速食麵條倒了一半進去。
“話說在前面,不好吃別怪我啊。”
對方伸手接過,很熟練似的用筷子攪拌一下,然後連上面冒的熱氣也不吹,直接往嘴裡送進去。
“果然還是這個好吃,跟吳子鍵的手藝有得一拼哦。”
吳子鍵是誰?肖磊想問但是終於還是沒有問出口。已經十年不見的兩人之間,出現新的人和新的事物,要是

一個一個都問明白的話,恐怕到天亮也不能結束吧。重要的是,自己現在沒有這個精力。
吃過簡單的晚飯,秦雅澤便乖乖上床,等肖磊從浴室裡出來時,對方貌似已經在平時妻子的一側進入了夢鄉


可是,經歷了一整天疲憊勞碌的自己,在躺到床上時,卻遲遲無法入睡。這並不僅僅是因為身邊多了個人而

感到不習慣,更多的是與安靜的身體相反的頭腦中的不平靜。越是想到明天還要上班而焦急的時候,許多想

法卻偏偏自己湧出來。
秦雅澤為什麼會突然找到自己?那個吻絕對不僅是開玩笑而已。他現在應該不在本市住吧,但是當問他是怎

麼知道自己地址時,對方卻搖頭不語。這令自己懷疑,畢業之前就已經不再有交集,十年後不是偶然的相逢

,或許對方雇傭了偵探社。通常都會讓人啞然失笑的推論,放到這個人的身上卻並不好笑,也許他真的會幹

出來,因為,誰也不知道他的腦袋裡真正到底在想些什麼,即使是大學時發生了肉體關係那麼親密的時候,

自己也從來猜不透對方的想法。
老實說,當戀人關係被暴光的時候,自己獨自在咀嚼著恐懼、孤獨、絕望,卻發現那個人仿佛毫不在乎。任

何事也是,幾乎從來沒有能夠讓那謎一般的男人動搖和害怕。就是這點讓自己不能忍受,為什麼感到傷害的

只有我一個人?既然是抱持無所謂的態度,那麼就算把責任都推到他頭上也沒什麼吧。這麼做了後的自己,

感到心情放鬆的同時也獲得了報復的快感。

在床上翻了又翻,意識到身邊的男人,即使入睡那存在感也非常強烈。忍不住想爬起來抽煙,但是卻又怕弄

醒他,在聽到對方平穩的呼吸聲時,在暗巷中被吻的感覺忽然再次出現。
跟他的人一樣鮮明濃烈的吻,那記憶仿佛自塵埃中脫出,在放鬆的床上,身體就開始變的發燒般的奇怪。明

明早就擺脫同性戀的束縛,肖磊清楚自己絕對不會再變回去,自己喜歡女人,雖然和男性也可以,但是和妻

子六年的相依相伴,那個不是什麼熱吻就能夠抹殺的。或許自己算是半個GAY吧,不過最起碼的道德和責任還

是有的,不會因為今天晚上自己身邊睡了從前的情人就興奮得把持不住。
但是,明明想得這麼有道理,可是身體就是止不住地發熱。
歎著氣,翻了一個又一個身,精神疲乏不已可身體卻違背所有的意志。這一下,就連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是下

半身的動物。或許是自從妻子住院後長時間沒有得到滿足吧,一旦覺醒之後,那種想要的渴望並不是說點大

道理就能夠壓抑的。
在自己翻了第十個身之後,身邊的人微微地哼了一聲,肖磊頓時嚇的不敢動。在自己家裡,又是在自己的床

上,卻委屈到不能翻身的地步,實在是太可憐了一點。
僵直橫在床上的身體,眼睛也無處可放,只能呆呆地注視著天花板。
手腕上突然傳來溫暖的感覺,那是自己發呆而忘記看周圍的時候。不知何時轉醒的秦雅澤,細長的手指慢慢

沿著自己手腕的形狀撫摸下來。
在大學時就非常癡迷於他的手,纖細,白皙得仿佛女人般的手,卻意外地有著男人的力量。無論是記課堂筆

記那飛快的速度,還是打籃球只用五指能控球的技術,都分外迷人。可是,現在好象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想做愛嗎?”
肖磊的頭腦中突然落入了炸彈,轟的一聲,理智陡然被炸得粉碎。但是,急劇的震撼和興奮過後,恢復了知

覺的自己,卻湧起強烈的不滿。
這個人,到底把別人當作什麼啊!
不能不說,心裡有種仿佛被人看破的羞辱,但是更多的感覺卻是對方超級沒有神經、沒有常識。對一個已經

結婚六年的男人突然說這種話,難道他還以為自己是當初那個只要愛上了就會任對方需求的毛頭小子?
冷冷地把對方的手打到一邊。
“別開玩笑了。明天我還要上班,快睡吧。”
“我是看你睡不著很難過的樣子,才提這個建議的嘛。”
對方輕率的回答,更是讓自己覺得難堪。
“難道睡不著就要做愛?而且還是要和你這個男人做?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麼一點常識也沒有!”
秦雅澤在自己面前撐起上身,他低下頭,眼底含笑地注視自己變得難看的臉。
“你何必這麼折磨自己……”
肖磊聽不下去了,怒目瞪對方也沒有效果。說到底,沒神經的人總是可以在不經意之間就傷害到別人,秦雅

澤更是這其中的高手。
“我沒折磨自己。”
“說慌,你的眼神明明這麼寂寞。”
說著還用手指去碰觸自己的眼瞼。肖磊慌亂地揮開對方的手。
“你為什麼要找我?從哪裡找到我的地址的?我們分開有十年了吧,現在才來找我的你有什麼目的?”
生氣的自己一口氣乾脆把不客氣的話全說出口,同時有點忐忑不安地等待對方的回答。
“沒什麼啊,真的只是想看看你而已。而且也不是刻意要找你的地址,只是前幾天幾個老同學通電話時無意

中提起的。”
對方才是在說謊。肖磊知道自己新搬的住址並沒有透露給從前的同學,而且當年被自己搞臭名聲的秦雅澤,

哪裡有那麼多可以交流的老同學?但是因為對方說完就躺下翻身去睡覺了,這樣的反駁卻無法說出來。
說到底也是自己不願意講出傷人的話而已,況且傷害人的事情,並不只有秦雅澤一個人做過。
依然對秦雅澤這個人感到迷惘,那種不安的感覺愈擴愈大,或許是因為他突然提到做愛這個字眼吧。對方好

象從來沒想過,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以隨便和男人做愛的學生了,而是完全地按自己的任性說話。那麼

,就是他在引誘自己了?
這個理解雖然比較難懂,但是並不是不可能。不然的話,誰會對一個十年不見的人,一開始就強吻,緊接著

又提出做愛的要求?
老實說,剛出現這個想法時,心理有一點點的高興,但是很快的卻又被堅決的否定掉。秦雅澤和從前看起來

性格好象一點都沒變,當初就是一個任意妄為,沒有道德感的傢伙,現在仿佛還是老樣子。或許這些年他還

在胡亂地過著縱欲的生活吧,也或者他對亂七八糟的物件感到厭倦,所以想回過頭來找自己?不管怎麼說,

這都是不現實的,不允許,自己絕對不允許人生的步調因為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人而亂掉。
那一夜,肖磊是在聆聽著身邊輕微的鼾聲中度過的。

3
對他說了早點放在灶臺上,只要稍微加熱一下就可以了,而對方只是用沒睡醒似的“恩恩”回答自己。真不

曉得秦雅澤究竟會在自己家裡呆多久,不過妻子目前還在住院,床暫時還能空出來容納這個男人。
上班的時間比上戰場還要緊迫,怕遲到被老闆扣獎金的肖磊,一邊嫉妒著男人的庸懶,一邊匆匆穿上鞋走出

玄關。
結果今天工作的時候一直無法靜下心來,一方面是總想著男人的事情,另一方面則是夜裡失眠的報應。結果

昨天還笑著眯起眼睛塞給自己五百塊錢紅包的老闆,今天卻因為例會上的一點失神而將自己罵到臭頭。
中午趁午休的一點點時間趕到醫院看望妻子,並且將拖延的住院費補齊,只是這個月雖然剛發工資不久,錢

包裡也所剩無幾。就算這樣,看到妻子能夠安心地躺在醫院裡養病,心理就能夠稍稍放鬆。將昨天老闆給的

五百塊紅包拿給妻子看,還博得孱弱的一笑,雖然兩個人都知道這並不頂什麼用,但是不這麼想的話又能怎

麼辦?
臨走的時候告訴妻子有客人來家裡,雖然被很擔心的問,會不會因為家裡髒亂而被客人嫌棄,但是肖磊解釋

說是非常熟悉的老朋友,應該不會在意這些。
每天中午利用短短的一個小時時間往醫院趕的自己,時間安排非常緊,但是卻因為能夠看到妻子而覺得欣慰

。但是今天的感覺與以往不同,離開的時間稍稍早了一點,那時為了能找到僻靜的角落來思考新來的客人。
整個下午都在公司裡面度過,晚飯只有簡單的盒飯,吃的時候也想過要給家裡的秦雅澤打個電話,但是想想

卻又作罷。就算打了電話能怎麼樣?自己沒有時間也沒有金錢來請對方吃一頓像樣的飯菜,或許放任對方自

己出去覓食會比吃自己胡亂燉的食物美味很多吧。就這樣又一直加班到九點,身體真的有些吃不消了,不過

幸好明天是週末,這樣的疲勞轟炸而沒有倒下的原因也是因為至少還有緩衝的時間。
搖晃著走出公司大門的自己,又搖晃著奔向最近的共車站,總像在打拼的生活,最近已經越來越麻木了。然

而,在角落裡忽然傳出呼喚自己的聲音,阻止了自己的腳步。肖磊往公司門外的過道望過去,一個淡淡的人

影,紅色的煙頭在暗藍的夜裡閃亮。
“你怎麼會在這裡?”
秦雅澤扔下嘴裡的香煙向自己走過來,走到近前還能聞到薄荷煙的清香,應該是已經等在那裡很久了吧,他

的身上散發著夜的清冷。
“你一天都沒回來。”
“我不是有工作嘛,你跟蹤我這麼久也應該知道,和清閒的你不能比,我是要養活生病老婆的男人。”
生硬的話像是不經過大腦一樣就從嘴裡冒出來,肖磊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或許是看到對方穿著時髦的

衣裳一副悠閒的樣子叼著香煙就不由自主地嫉妒吧。像一匹老馬一樣勞累得快要吐血的自己,相比之下還真

是寒磣。
“你吃飯了嗎?”
男人對自己的語氣沒有反應,相反卻關心地問過來。
“吃……吃完了。”
底氣有點不足,但是那是自己下意識的維護著自尊。下一刻,手腕就被男人抓住。
“幹什麼呀,你這是……”
被推進計程車裡的自己連反抗的餘力也沒有,就這樣被男人帶到附近的中餐廳,點了口水雞、清蒸瀘魚、蜜

制鴨等蛋白質豐富的食物的男人就像完全瞭解自己最需要什麼似的。肖磊望著滿滿的餐桌吞了一口口水。
“你這是幹什麼,誰讓你點這麼多東西,我不是說我吃過了……”
“閉嘴,快點吃。”
被冷靜的打消反駁念頭的自己,只有拿起筷子,不過不一會兒就沉浸在饕餮的欲望之中,享受食物的美味。
吃到撐到的自己,對著桌子上剩下的菜還意猶未盡,秦雅澤叫來服務員,又點了幾個能夠打包的菜色。
“謝謝你。”
這是自己第一次認真地道謝,不過感激的心情隨著對方微笑著說的話而毀滅。
“你不用謝我,其實我是因為吃了一整天你家的蘿蔔燉青菜,實在受不了而已。”
不知道說什麼好,難過得簡直立刻就會掉下眼淚,儘管那之後男人便宛爾一笑說“那是騙你的”,但自己知

道也許男人說的真的是事實,只是這個事實對自己來說,已經太習慣而忘記它的存在了。
就算這樣,對著這個毒舌而且又粗心的男人還是不能說些什麼,不是因為吃了對方的嘴短,而是想著或許還

會受到他的款待。

即使是週末也並不比平時閑下來多少,首先是堆積了一周的雜務,待洗的衣服,床單像小山一樣堆積,還有

給妻子送去的換洗衣物。廚房裡的煤氣灶也已經半年沒有擦拭了,上面積攢了厚厚的油膩,本來想找個空閒

的時間徹底清洗一下,但是一直想不起來。
不得不說,男人是不善於做家務的,即使在老婆生病住院已經接近一年的時間,自己所擅長的也僅僅是洗衣

服而已。
在自己忙裡忙外的做家務的時候,秦雅澤就盤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看著雜誌。真不知道他自己單身這麼多

年是怎麼過來的,但是從對方的服飾和穿著上看,卻明顯要比自己高上一個檔次。肖磊不禁為自己有這種明

顯攀比的想法而自我厭惡起來,同時的,對那個坐在老同學家裡,像對比一樣悠閒的男人,產生出厭惡的念

頭。
假日的時間總是過的飛快,剛洗了沒幾條床單,看看時鐘就已經指向中午。飛快地收拾了一下,肖磊打開鍋

蓋看了一眼燉在裡面的瘦肉湯,已經開始微微翻滾了。因為腎病的特殊性,許多平常人能吃的東西,妻子卻

是連碰也不能碰,而且平時的食物裡還要注意防止鹽、鉀、植物蛋白等的介入,所以做妻子專門的營養菜也

需要非常小心。但是說是營養,自己嘗過之後卻覺得無法入口。
湯熬開了之後卻只能倒掉,將肉揀出來和燉的薯片放在一起,再倒入保溫飯盒裡面。儘管醫院的飯菜可能營

養要更好,但是卻總有感覺不想讓妻子只吃單調的營養餐,雖然自己做的東西不見得比那些難以下嚥的東西

好多少,但這麼做開始是因為愛惜對方,後來則成為不做就無法心安。
弄好飯盒的自己穿上外套,習慣性地把鑰匙拿出來,看到客廳裡的人時才想起家裡還有其他人在的事實。告

訴對方“我出去一下”,結果他的眼睛倏地從雜誌飄向自己身上。
“你去醫院嗎?”
“恩,給文新送飯。”
“醫院不是有營養餐?”
“……,我想看著文新吃飯……”
說出這種話來需要一定的勇氣,對方盯著自己的臉,琢磨地看了又看。然後,歪著頭輕笑起來。
“原來是這樣,如果能和愛人一起吃飯的話,就算營養餐也會變得好吃吧。”
“……我走了,鑰匙在桌子上,你要是餓了的話……可以出去吃……”
“啊,我今天也想出去走走哦。”
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的肖磊,看到秦雅澤已經快手快腳地穿上外套的樣子而變得慌亂。
“喂,去醫院這種事,你沒必要陪我啊?”
然而,秦雅澤像聽不進去自己的話一樣,穿好鞋子的他反而站在玄關沖自己招手。沒辦法,肖磊只能順從地

跟出來。
來到妻子所在病房外面,雖然有點難以啟齒,但肖磊還是轉過身對身邊的秦雅澤低聲說,
“文新她不知道我們從前的關係,所以……拜託你千萬不要提起,就說是我大學時代的哥們就好。”
“咦?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除此之外還有什麼關係?”
對方反應比自己還要快,雖然心安了一點,但是也覺得無法釋懷。兩年熱烈的交往,或者對他這種性格來說

,要忘記比自己還輕鬆吧。
妻子正在和隔壁床的病友講話,看到自己來並沒有顯示意外,但是當看到身後跟進來的秦雅澤時,明顯地愣

了一下。
就算妻子是小自己兩屆而且性格單純的學妹,但是肖磊還是沒有把握對方是否真的不清楚秦雅澤當年在學校

裡的醜聞。不過當看到妻子的臉浮上待客般客氣的微笑時,自己的心才放下來。
“這就是你說的大學時的老同學吧,你好,我叫鄭文新,是92屆的學妹哦。”
雖然生病但是妻子的氣色還好,讓自己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自己把秦雅澤買來的鮮花放在桌子上。
“文新,他叫秦雅澤,我們以前在大學裡是上下床鋪,他這次正好出差到這邊,所以順路來看看我們。”
“秦雅澤……名字好象有點耳熟……”
肖磊慌亂地制止住妻子的思考,
“對了,我帶了飯菜,你還沒吃飯吧,快趁熱吃吧。”
“恩,我在等你呢,也有點餓了。”
妻子好象放棄了思考秦雅澤的問題,她回過頭來對站在門口的秦雅澤微微一笑,
“對不起,讓您見笑了,我現在這個樣子,也不能招待你,等會讓肖磊請你出去好好吃一頓吧。”
“沒關係啊,其實我本來也沒什麼事情,等你病好了我請你們兩個吃法國菜。”
什麼叫本來也沒什麼事情啊,不是剛編了“出差”的謊話嗎?但是肖磊不好敢在妻子面前表示出生氣的樣子

。自己坐在妻子的床邊,幫忙把飯盒打開。
“哎呀,今天的菜我最喜歡了。”
開朗的妻子,卻讓自己一陣一陣難過。傻瓜都會瞧出來,自己做的飯菜和醫院的營養餐基本沒什麼兩樣,千

篇一律的菜式,淡到沒有一點滋味,但是妻子卻還要這麼說,越是這樣寬慰自己,自己心裡就越覺得無法承

受的沉重。
在妻子吃飯的時候,自己守在一邊本來已經成了習慣,但是今天自己的眼睛卻不時瞄向站在窗臺的那個人,

自從進入病房,他的話就明顯少了很多,此刻正站在窗臺邊聚精會神地往外眺望。可是從那邊能看到什麼呢

?中午的醫院後院就只有幾棵老樹而已,自己看一次都會覺得厭煩。
大概是從身後感受到了什麼,忽然扭過頭來的秦雅澤向自己展露出一絲帶著頑皮的微笑,這讓自己的心跳漏

了一拍。不能否認,自己至今還在受著這個男人的媚惑,這是永遠無法否認的事實。
“你們慢慢吃飯,我出去轉轉。”
“讓肖磊陪你出去吧,醫院裡怪悶的,你們不用陪我了。”
“不要!”
自己下意識地這樣喊,讓客套著的妻子也吃了一驚。
“我……我是說等你吃完了飯我再去找他也行,秦雅澤你說呢?”
磕巴地解釋之後,自己只有企望那個男人能夠說點好話,但是男人只是聳聳肩膀,呵呵笑了幾聲,就什麼也

不說地走了出去。
肖磊的心更加沉重起來。其實不是自己真的不想要,每個中午和週末都在醫院裡陪妻子吃飯,原來的慣例現

在已經快超出自己的忍耐範圍了。受不了的是醫院裡無處不在的消毒水味道,還有滿眼的白色病號服,那到

處都在提示自己的死亡的危險。實際上,早在半年前內心就叫囂著要逃走、逃走。
不過,這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妻子察覺出來。
吃過午飯後服侍妻子睡下的肖磊,做得比任何一個探視的丈夫都合格,因此也經常得到病房裡面病友的好評

。但是,好評是不能當飯吃,不能當衣服穿的,也無法填平內心深處的寂寞和空虛。自己的苦從前只有自己

知道,還不覺得什麼,但是現在完全暴露在秦雅澤的目光下,就凸顯出來,變得分外折磨。

走出醫院的大門,來到陽光照耀的室外,重重地喘了一口氣,緊接著就看到樹下的秦雅澤用手遮成涼棚向自

己走過來。
“還是外面比較讓人輕鬆,不是嗎?”
不經意的話,卻顯示出自己的內心已經完全暴露在男人的眼前,肖磊打量對方的表情,但是看不出一絲嘲諷

的味道。
“還好,比平時一個人吃飯有意思多了,我挺喜歡陪文新一起吃飯的,看她吃得香我也覺得高興。”
“又在騙人了,你一向是有了壓力就會逃避的人,這個我最清楚。”
自己的表情現在想也知道,肯定是驚噩外加難看。
但是秦雅澤就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似的,站在自己身邊語氣平常地講下去。
“從你的表情就能看出來哦,從剛進入病房的時候,你的臉色就開始變化,而且絕對不是向好的方向變。要

是太辛苦還有難過就乾脆說出來,你總是這麼硬裝成沒事的樣子,不怕時間長自己的妻子會看出來嗎?與其

那個時候,倒不如——”
“你什麼也不懂!”
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就能這麼喊出來,顫抖著肩膀,面紅耳赤地面對著男人,肖磊不知道為什麼要回應,不

回答讓這個男人自顧自把自己拆穿不是更好嗎?
可是,這樣一來自己以前的努力就白費了。那自己對妻子的愛又算什麼?只能在幸福中才能享受到愛情嗎?

如果遭遇不幸就放棄那算什麼?正因為這樣惡劣的事自己從前做過一次,所以才不要重複。但是這個男人,

即使是故事的主角,卻仍然不懂自己的心思。
或許他從來沒在乎過被背叛的事吧,但是自己卻不能忘記。
“說……說了……你也不明白……”

還是不能說出口,無法說出口,那種話,怎麼能夠在十年之後才說呢?
低頭站在男人面前不動的時候,時光仿佛停滯了一般,靜靜的耳邊只傳來蟬的鳴叫。
“肖先生,快回來,醫生緊急找您!”
打破沉寂的是身後護士的呼喊,這一聲也將肖磊從恍惚中生硬地扯回現實。來不及細想,護士已經奔到面前


“快,快點回去。您太太的情況不好。”

4
肖磊是被秦雅澤用拖的方式拎到主治醫師的診療室內的。
“剛才您的太太突然出現了嘔吐和呼吸困難,經偵查確定是尿毒癥,現在病人需要進行透析治療……”
肖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應付下來的,只記得在簽署血液透析的診斷書時手指一直顫抖個不停。自己這幾年因

為妻子生病,也經常翻看腎病類的醫學書籍,模糊記得透析實際上就是換血,而且是晚期的重症尿毒癥患者

才會做的。難道說妻子的病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明明半個小時前還和自己有說有笑的啊……感覺到脖

子上仿佛無數小蟲子在爬,用手抹了一下才發現,是從額頭上流下的冷汗。
主治醫師還在無謂的安慰自己,“其實透析並不可怕,很多做透析的尿毒癥患者還活了十年以上……”
無論如何要保持鎮定,可是汗水還是不停地留下來,不想去聽醫生過多的空洞理論而閉上眼睛時,額頭上傳

來溫暖的感覺。睜開眼睛,發覺秦雅澤正用紙巾細細地擦拭自己的汗水。
“我該怎麼辦……”
不自覺的就這樣低呼出口。
“不要說這種話,不管怎麼樣要擺出笑臉來,去看看你太太吧。”
被對方嚴厲的語氣所震懾,肖磊僵硬地咧了咧嘴。是的,自己不能說出這麼洩氣的話,還有比自己更脆弱和

更需要照顧的人,但是……不能說、不能表達是不是絕望的情感就會消失?
拖著麻木的身體,自己等候在妻子做透析的診療室外,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房門終於打開,妻子躺在病床上

被護士推出來。肖磊騰地站起來迎上去,臉上沒有忘記帶著微笑的表情,這期間秦雅澤一直默不作聲地陪在

自己身邊。
“小磊……”
一看到自己,妻子的眼淚就順著臉頰流個不停。吃飯的時候還那麼開朗的妻子,現在卻弱小得像隨時會被風

吹熄的蠟燭。
“沒事,會好的,你一定行。”
“我不是擔心自己……”妻子咬著嘴唇,“做了透析就不能停止,每週都需要做,這樣一個月至少要五千元

的費用,再加上藥費和住院費,我們承擔不起……”
“放心吧,有我在沒問題的,我會去向爸媽和親戚借錢,現在也可以向銀行申請貸款了,你不要多想,安心

把病養好。”
就這樣一直保持著微笑直到妻子睡著,然而心卻在不停的流血。
自己所說的話到目前為止完全是扯謊,父母前幾年因為投資失敗已經欠下一屁股的債,妻子的娘家在農村更

是一點忙也幫不上。至於銀行的貸款,簡直就是天方夜潭,公司如果知道這種事,不會更嚴重的壓榨自己就

不錯了,根本不會借給自己一分錢。早知道會這樣,真應該在結婚當初就辦理健康保險,但那個時候自己和

妻子誰也沒有那個遠見。
直到走出醫院的大門,自己還在一刻不停地搜刮腦海中熟悉的朋友姓名。同事中或許會有一些好心的人,但

是那樣只是杯水車薪,不如請報社的朋友幫忙登出求救資訊吧,或許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善心的人,雖然那樣

子感覺好象一點自尊也沒有了似的……
中午的午飯根本沒有想起去吃,就算秦雅澤就坐在身邊,自己也無暇去顧及。從下午到晚上十點之前自己都

坐在電話機前不停地撥號碼,然而,隨著體力漸漸的消退成反比增長的是無盡的絕望。
妻子說的沒錯,血液透析一旦開始就不能停止,如果一個月按做十次計算的話,那麼每個月的費用就是五千

到六錢元,這還不算上治療必須的促紅素等藥物的費用,如果加在一起的話,那麼就接近八千,一年算下來

至少要十萬元以上的醫療費用。這樣就算自己一年不吃不喝的話,還需要再負擔接近五萬元的債務。
是不是已經走到絕路上來了?越想越覺得無法擺脫命運的束縛,索性將電話扔到一邊抱著頭歎息。
臉上被冰冰的東西碰觸了,抬頭一看,秦雅澤站在自己面前,手裡拎著浸水的毛巾。
“你臉色不好,擦擦臉先休息一下吧。”
搖搖頭,繼續把頭像鴕鳥一樣低下。
“你別管我,忙自己的去吧。”
“想吃什麼,我去叫外賣。”
對方像不知道自己的焦慮一樣繼續平靜地提出建議,這讓本來已經像關在烤爐裡的自己更加煎熬。
“我說了讓你別管我吧。”
“吃雞絲飯好不好?還是想要點清淡的東西?”
肖磊騰地一下站起來,好象不經過頭腦一樣的動作,伸手便抽掉秦雅澤手裡的毛巾。
“你到底有沒有神經?是不是在嘲笑我碰到的事情還不夠慘。這個時候還談吃什麼,你知不知道我老婆快死

了,我就快要連窩頭都吃不上了!整天遊手好閒、吃穿不愁的你,憑什麼一臉清閒地站在這裡跟我談雞絲飯

!”
秦雅澤盯著自己赤紅的面頰,面無表情地注視了許久,忽然,他的眉毛向上挑,嘴角咧開,撲哧一聲笑出來


“我說你幹嗎這麼緊張呀,就算天塌下來也要先填飽肚子不是嗎?與其現在這麼死守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

不如先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然後再冷靜地考慮下面的步驟。像你這樣一點點打擊就受不了的樣子,真不知

道這十年的時間你都是怎麼度過的。”
“你問我這十年怎麼過,我倒要問問你,你過的難道比我好嗎?難道你就沒有經歷過嚴重挫折的時候嗎?”
被像那樣說成廢物一樣真不甘心,肖磊顧不得顏面,就這樣直接吼回去。
“當然有啦,不過要是什麼都做不了的話,就乾脆不去胡思亂想不是更好?反正最慘也不過是死掉吧,你就

是因為太珍惜這個身體才搞成做什麼都畏首縮腳。”
自己才不聽這些歪理。難道熱愛自己的身體和生命是錯的嗎?我想要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有什麼錯?是命運

讓我這麼倒楣,可是如果什麼都不去做,甚至什麼都不想的話,那世界上就會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孤伶伶的

一個人了。
我不要這樣,要是連自己都不愛的話,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人生豈不是太悲慘了?
“你那些話……沒意義……”
話是這麼說了,但是說著說著,眼淚卻止不住地從眼眶裡滾下來,滴到穿著白色襪子的腳上。
或許秦雅澤說得對,他只是分析自己的現狀,因為已經這麼慘了,所以就算再想掙扎也沒有用。命運讓自己

止不住地往人生的低谷滑落,沒有人能夠阻止,或許連神也無法阻止吧。
看出自己仿佛動搖的神態,對方便輕聲催促自己去洗臉,然後他從地上揀起粘滿灰塵的毛巾,好象什麼也沒

發生過似的輕快地向廚房走去。
肖磊覺得自己仿佛垂死掙扎的野狗,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對方的腳步,就算已經死了心,但是腦子還是慣性

地轉動。窮途末路的慌張已經使自己分不清什麼是可行的地步,一些異想天開的想法此刻居然也紛紛冒出來


要是先挪用公司的一部分資金行不行呢?算起來雖然會比較冒險,但是公司裡面到年底才會結帳,那時說不

定已經有了其他可行的辦法……
不過,肩膀隨即垂下來,自己不是管財務的人,就算有這個想法也沒有本事挪用資金吧。看來犯罪不是人人

都能做的。
說到犯罪,還不如去搶銀行比較快,但是身單力薄的自己,肯定不是銀行那些保安的對手,就算到黑市也搞

不到槍支,或許沒等自己有動作就會被擊斃吧。拿刀動槍行不通,難道說要去牛郎店賣肉嗎,就算自己的長

相普通,但是或許也能賣幾個錢,三十歲往上的男人還能賣到好價錢嗎?要不要去試試?自從大學畢業就再

也沒有涉足過那些店,說不定連從前記得的地方也找不到了……
一頭撞到對方身上,鼻子碰得好疼,皺著眉頭忍受酸楚的時候,心裡還在不停地打著算盤。不知道自己這種

類型的還會不會有人要,三百塊錢一次算多嗎?酸溜溜的感覺再次湧上來的時候,鼻子上被按上手絹。
“走路還這麼不小心,撞到人是小事,如果一不小心又傷到自己,那豈不是忙中填亂嗎?”
是哦,自嘲地這麼想著,如果再把這張唯一可以賣的臉也弄壞了,人生就真的一文不值了吧。
想到三十快半卻要一臉濃裝地像妓女一樣出去賣肉養家的自己,突然說不出原因地笑出來。苦澀生硬的笑聲

,震得喉嚨發疼。
“想到什麼好事了?是不是突然想到賺錢的法子?”
想也知道對方是在調侃自己,但是肖磊此刻沒有餘力去反擊。錢,錢,現在滿腦子都轉著這個沒有感情的怪

物的身影,到哪裡搞到錢,只要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哪怕讓自己去殺人越貨也好——
忽然,肖磊的目光落到面前站著的秦雅澤身上。要說錢的話,眼前這個滿身名牌的傢伙應該有不少吧……
雖然幾乎是立刻的,馬上在心中否定這個想法。那是十年前的同學,也被自己欺騙和背叛過,而且性格也不

能算好,跟這個人借錢,太不現實了……
不過就是怎麼也否定不了這種可能性。
好象落水的人一旦看到希望的浮標,就不管那是海市蜃樓也要拼命地靠過來。
“那個,秦雅澤,那個……”
“怎麼了?”
就是說不出口才難堪。汗水順著腮幫流下來,肖磊神經質地攪動手指。
不說不行,要是連這個膽量都沒有的話,還提什麼拯救家庭的話呢?不過,要是能夠輕易的提出要求就好了

,正因為物件是秦雅澤,這個昔日做過自己情人的人,請求才變得如此困難。
“你流汗了哦。”
對方這麼笑著說,還以為他看破了,頓時瞪大眼睛直直地盯著。結果他只是隨意地洗乾淨了毛巾。
“是叫雞絲飯對吧,我去叫外賣送過來。”
不行,要是等他叫了外賣之後才說的話,可能會被陌生人看到自己懇求的糗相。情急之下,肖磊腦子仿佛不

轉了。等自己意識過來,手正死死地按在對方放在電話機的手指上。
“秦雅澤,借……借我錢……”
“哎?”
對方一副沒聽懂的表情歪頭看著自己。
說第二遍的時候,比第一遍強了很多,總算能說出成串的句子了。
“請……借給我錢……你一定有錢吧,不多,只要五萬,不,三萬塊就好,我一定會連本帶利還給你,保證

不會拖欠,真的,我保證。”
先是帶著微笑表情的秦雅澤,明白過來自己是什麼意思後,笑容消失了。
“你是說真的嗎?”
“當然是……”
“為什麼不首先考慮銀行抵押貸款呢?那樣比找我更方便吧。”
肖磊的頭低到不能再低,丟臉的話說出來只會給自己帶來難看,但是對方看不出這點似的一直在催促。
“父親……投資失敗,房子已經做了抵押了……”
對方想了一下,忽然又問,
“那麼,考慮一下地下錢莊如何?那種的借錢連手續都不用辦。”
“……利息,太高……”
說這話的自己突然意識到這麼呆呆的有問有答真是愚蠢,如果是想要借錢給自己的話,應該不會想到這麼多

藉口吧,說了半天可能結果只有一個。果然還沒等自己再次請求,對方就開口了。自己的臉在聽到那話之後

刹那變得慘白。
“對不起,我不會借錢給你。”
拼命握住拳頭,肖磊的指甲緊緊掐進肉裡。
“理,理由呢……”
真賤!自己在心底罵了無數遍,但是還是不能放棄追問。
“本來我就是從來不借錢給別人的。但是因為物件是你,數目也不太大,所以正常來說我也不會拒絕。不過

,最近我也有急需用錢的事情,所以沒辦法支援你,抱歉了呀。”
肖磊一點也不相信這樣輕鬆說出口的理由。那人的神色哪裡也看不出是嚴重地思考過自己的問題,回答的語

氣輕佻得仿佛在開玩笑一樣。有急事要用錢這種白爛的理由,在自己看來比直接拒絕都難聽,仿佛被狠狠抽

了一記耳光。難道自己真的就這麼不值得一提,真的沒有任何價值嗎?
眼淚在眼眶中打圈,可是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流下來,僵硬地笑著抬頭說,“這樣啊,那就算了”的自己,

在對方轉過身去打電話的一瞬間,就淚如泉湧,但是自己立刻裝出找東西的樣子奔進廚房。
蹲在廚房的水泥地面上不出聲地哭過之後,肖磊聽到外賣送到的聲音,已經開始暢快地吃飯的秦雅澤和沒心

思吃飯的自己,相比之下真的好想死。
這樣蹲了不知多久,眼前的地面忽然出現兩隻拖鞋。
“快去吃飯啦,菜都已經涼了。”
被這樣拉起來的自己,慢吞吞無力地跟在對方身後,說來說去,自己還是沒有去死的勇氣。就連想到這種想

法,也覺得難受而不能繼續。
吃過晚飯後,秦雅澤不客氣地坐在自己家客廳的沙發上,打開電視,看起了無聊的肥皂劇。肖磊坐在角落盯

著畫面上不斷閃動的人影,有種衝動想要把眼前若無其事看電視的秦雅澤立刻攆出這個地方。這是我的家,

憑什麼讓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傢伙呆在這裡!但是,這樣的話,永遠都只能呐喊在自己心中。
不想再聽那些戲裡的人物無聊的悲情橋段,現實中的自己不是比那麼人更悲慘嗎?為什麼卻沒有從天上掉下

救黷自己的神呢?把臉埋在掌心裡,眼淚又悄悄地順著指縫漏出來。為了不讓身邊的人看出這一切,自己裝

做困倦的樣子站起來走向臥室。
“喂。”
即使聽到呼喚也不想回頭。
翻身滾到床上的自己,用被子蒙住臉,這樣堵住呼吸睡覺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再醒了呢?不會醒也就代表不

用再想這些無盡的煩惱了吧。
才這樣想著,身體感受到壓力,被什麼東西包裹住了,神的手指在悶熱的棉被外面無聲地撫摩自己。
沒有被自己按住的棉被一角,溫暖的手指慢慢伸進來,不出聲地摸索著自己,在肋骨部位徘徊。知道那是誰

的手,但是因為動作太過溫柔了,所以不能拒絕。
就這樣被慢慢從棉被裡翻過身來,對方解開自己襯衫的扣子,肖磊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在這種悲慘的時刻,

被人趁機輕浮,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
感覺到對方的指尖在右側乳頭的尖端按捏,絲絲麻麻的快感卻違反意志地升騰起來,頭腦中的混亂不是用言

語可以表達清楚的,但如果這樣就能忘記也好,在男人的懷抱中被撕裂、被弄壞吧。
貼上來的嘴唇帶著自己沒有的溫度,那既暖且溫柔的吻讓自己想哭,一邊壓抑地哽咽著,一邊大張開雙腿等

待男人的進入,就像純潔的犧牲等待著神為生命帶來片刻的解脫。
“你這個樣子,會讓人想去盡情蹂躪哦……”
肖磊哭泣著抱住對方的肩膀。怎麼都好,請快點解脫自己吧。
“很想要嗎?”
壞心的詢問,自己卻拼命地點頭。
“好可愛啊,不過要是一直哭喪著臉,就算做牛郎也會不合格哦。”
猛的推開秦雅澤的身體,滾熱的身體驟然變得冰冷,都是因為那一句話。
“什麼意思?”
對方聳聳肩膀。
“沒什麼意思,和你想的差不多,要是單純做愛的話可以,但是抱著不純的目的賣身我可不奉陪。”
肩膀也氣的抖起來。頭腦裡仿佛飛進了騷動的蜜蜂,嗡嗡嗡地響個不停。
下巴被對方抬起來,那注視著自己的眼神中可說包含著一點悲哀。
“真可憐那,是不是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不過就算真的想要賣身,已經跨入三十歲並且結婚的男人,

也不知道究竟會有幾個人肯要。”
“我沒有,沒有要賣身!”
“哦,是真的嗎?”
肖磊不敢迎視那仿佛直刺入骨髓的深刻目光。自己內心的一切好象都被看穿了,就連本身都沒有發覺甚至忽

略的潛藏卑劣。
不能否認,渴望擁抱的同時也想要成功地引誘男人買自己。儘管是小到幾乎看不到的一點點自私,在男人的

直視下卻被無限放大。
自己的臉慢慢地扭過去,高熱的身體,腫痛也消退了。羞恥從真皮裡面跑到外面,被男人看穿的自己,渴望

鑽入無盡的地層深處。
耳邊傳來輕微的笑聲。
“真是言行不一呀,不過,非常……可愛,怪不得吳子鍵那傢伙專門喜歡欺負你這種類型的。”
接著翻身從自己身上下來,捏捏通紅的面頰,
“乖乖睡覺吧,不要多想,或許明天就會不一樣哦。”

5
明天,明天又能夠有什麼不同呢?
坐在狹小的格子間裡,面前公司的電腦網頁,滿眼看過去都是字。這些平時耳熟能詳的東西,有時候卻會突

然一個字都看不懂。這樣的情形在過去的三天中發生了不止一次。
不能想,每次一想就會渾身發燒,接著皮膚上便冒出一層冷汗,類似發燒的症狀讓自己體力變得十分糟糕。

本該做完的報表已經拖延了兩天,中午時,老闆就讓秘書來催,被自己以各種理由支走之後,下午的日子變

更更加難熬。到了晚上接近下班的時候,感覺上已經拖不過去了。
桌面上的內部電話響個不停,心理對此已經有預感的肖磊,苦笑著拿起話筒。
“你過來一下。”
簡單的一句命令,自己便只能像狗一樣老實地遵從。
總裁室跟自己的格子間相比,就好象公寓和公寓內部的狗窩般的比例,但是雖然寬敞卻並沒有讓人溫暖的感

覺,原因不僅是因為老闆偏愛暗色系佈局的緣故。
“你最近怎麼回事?工作拖拉,錯誤不斷,這樣子還像一個老員工嗎!”
只要能夠忍耐住開始就沒問題,一定行的,就這樣在心裡不斷給自己鼓勁,終於等到了老闆的刻薄批評的結

束。
“抱歉……”
小小聲的回答只換來“哼”作為回應。
“我想,向公司借錢。”
前一分鐘還擺出一副天下大度舍我其誰的老闆,臉上的汗毛像刷子一樣倒豎。
“我愛人得了尿毒癥,現在正住院治療,醫生說需要做透析,我想向公司借十萬塊錢。等到年底,我父親的

生意周轉開了就會還,利息本金一分也不會少。”
“我沒有錢,公司更沒有錢。”
早就知道是這個答案,但是還抱著渺茫希望的自己,堅持的樣子真像個傻瓜。
“可是,公司不是剛簽定大的項目合同,資金很快就會到位了吧,我只是先借一點,還不行嗎?”
“那是公司的錢,況且經營這麼大的公司,你以為我很輕鬆?你們各個又這麼不長進,不努力工作還給公司

拖後腿,如果每個員工家裡都出點事就向公司借錢的話,那我就不用做了。”
“我需要這筆錢。”
“比你更需要的我也不會借,你們仗著在公司的時間久,就以老賣老起來了,告訴你,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多

了,沒什麼重要的事卻總是虛張聲勢。你快點回去工作,要不是看在你在公司比較年久的份上,早把你開除

了。”
“那好,我辭職!”
從上衣口袋裡掏出的辭職信是昨天晚上就寫好的。果然還是不行,但是已經受不了了,再這樣忍受下去,不

僅妻子,就連自己也會被剝削至死。
肖磊忍住難過的感覺,顫抖著手指將信放在老闆的面前。
“你這是幹什麼,快點收回去!”
“不,我不做了,我不想再為你賣命,就算以後要喝涼水餓死,我也想死得有自尊一點。”
老闆坐不住了,紅著臉從真皮沙發上蹦起來。
“你是不是要跳槽?告訴你,沒有別的公司比我這家更好,而且我也可以在同業間搞臭你,讓你死都找不到

東家!”
“如果是那樣,你一定會死在我前面。”
不去看老闆發青的臉色,肖磊大步走出總裁辦公室。來到自己的格子間時,桌子上的電話鈴緊跟著響起來。
“肖磊你這是幹什麼,我們之間肯定有誤會,有話好好商量嘛。”
沒得商量,自己現在就想痛快的死。這是考慮了三天三夜後自己總算能夠看破的問題。秦雅澤說得對,要是

人連自己都不在乎了,那就沒什麼好在乎的,那就找個最可能折磨自己的方法,死掉就乾淨了。
不在乎同一個辦公室裡其他人的目光,肖磊一邊掉眼淚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呆了八年的公司,自己走的時

候卻一點都沒有留戀,傷心的是自己在最後一刻都還抱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值得自己留戀的,沒辦法承擔家庭壓力的自己,最好不在被任何人所牽掛,關心的情況下

自動消失。可是流出的眼淚洩露了自己的內心,不管多麼絕望,自己畢竟生活過,即使卑微如螞蟻一樣的人

生,也是自己曾經存在的證明啊。
不甘心,好不甘心……
看不到未來,仿佛沒有魂魄的身體,揣著八年的折磨和忍耐所得來的微薄工資,在比平時下班早了一半的時

間,肖磊去了最近的GAY吧。

半夜從計程車上跌跌撞撞下來的肖磊,抬頭看向公寓外的窗,黑色的視窗仿佛預示著,最後一個自己所可能

找到的牽絆也消失了。秦雅澤親眼目睹自己最煎熬的時刻,自己的焦慮和絕望,卻一點都不能影響他。在別

人的房間裡逍遙地度過大半天的時間,剩下的不是去找餐廳吃飯就是坐在客廳的地板上看無聊的肥皂劇。
那個傢伙,那個傢伙,肖磊口齒不清地笑起來,誰會去管他啊。那個人不正常,絕對不正常,恐怕是來自己

這裡避難的吧,可是那再也不是自己擔心的範圍了。
跌入玄關的時候想一定是什麼東西被挪動了,撞到鞋架尖銳的角才發現,和早晨出門時的位置不一樣。那應

該不是自己做的。扭開燈眯著眼仔細看時,秦雅澤的皮鞋果然不在裡面。
到底還是厭倦了這裡啊,就算當作避難所,自己這破落的家也不合格。雖然心裡恨極了這個人,但是失落還

是悄然升起。
從現在開始,自己才真正是一個人了。
想到這裡,突然感到害怕,冷冰冰的房間裡,也許沒有人能夠再次踏進來,這裡就是地獄,埋葬我的身體我

的生命的場所。如果死在這裡,可能直到屍體發臭也不會有人知道。
這樣想就像死亡已經來臨了一樣,酒後的身體開始發冷,蹲在角落抱緊膝蓋還是不能停止發抖,有想過奪門

而出,但是已經將最後的遣散費也花的一分不剩的自己,除了這裡還能去哪?

在客廳的地板上睡著的自己,半夜裡迷迷糊糊的感覺被人抱起挪動,可是挪向哪裡,半昏暗的意識不想去辨

認,只是習慣性地依賴向溫暖的地方。接著嘴唇受到撫慰,礙事的襯衫和長褲仿佛也被脫掉了。冰冷的身體

在碰觸到溫暖的肉體的瞬間,帶來令人想哭的意識,於是就這樣醒過來。
眼前的人還是帶著不在乎的輕笑表情,從那時起就一直是那樣,即使被自己當作擋箭牌,也不會妨礙到他的

心情。但是與他不同,從那時起,自己就再沒有釋懷過。
被對方抱住親吻,就想要這樣的他多呆在自己身邊一點,不要馬上就走,不要留下自己一個。與其說那是愛

情,倒不如說是留戀。自己貪戀著這個人的事實,從來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消失,當意識到這一點時,肖

磊小小聲的在對方耳邊說,
“抱我……”

已經十年沒有和男人接觸過的身體,早就不適應同性之間的做愛方式了,當後門被一點點侵入的時候,痛得

身體片片碎裂的感覺要遠遠超出那帶來的快感。不過,自己還是搖著腰肢向對方索求。這不是尋求刺激,而

是在被要求的時候,真切地感覺到被愛著的溫暖。
我好寂寞、好痛苦……在被貫穿的時候,自己諳啞的嗓子抱住男人狂喊著,眼淚流到枕巾也被沁濕了一大片

,可是卻有種想要永遠這樣下去的衝動。
“我不想再想了……”高潮後的自己,癱軟在男人懷裡如是說。
和男人密切接觸,躺在男人身邊,肖磊這才發現秦雅澤的身體比從前消瘦了好多。手指摸上肋骨浮現的胸膛

,將頭靠在男人的肩上,一會兒就硌得發疼。這些年,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是怎麼度過的?可能的猜想浮現

在自己的腦海裡,不過那並不是什麼幸福的場景。
但是現在的自己,卻仿佛因著性愛而獲得新生。那種放鬆的表情,從臉上消失了多少年了?突然就不再想去

死或者絕望的事,也平靜地接受這一切,自己瞭解,改變了自己的,是那個奇怪的男人。
“帶我走吧,不然我就自殺!”
用威脅的口吻如是說,然而對方卻笑著搖頭。
“不,你不會,因為你還有羈絆,而那個人不是我。”
為什麼他會這麼瞭解自己?歎了口氣之後,肖磊用手去摸男人萎靡下來的性器。
“那麼讓你那麼興奮的人是誰?是那個吳子鍵嗎?”
在自己手裡被玩弄的東西並沒有因為被關心就一躍而起。可以說,那個毫無反應的物體只有在聽到自己提出

的名字時,才示意性地顫抖了一下。
“你瘦了好多啊,真沒想到,我記得大學時你的臉蛋圓圓的好象還帶點嬰兒肥吧,怎麼搞成這樣?”
呵呵,你終於也認真地看我一眼了,從進入你家到現在,我可是拼命想擠入你的視線呢。對方笑著如此說。

秦雅澤現在的臉型瘦到連顴骨也浮現,不過這並沒有影響那張臉的欣賞度,反而有種感覺……像狐狸那樣,

媚人,媚到骨子裡面。他轉過身,側臉浮現在光線昏暗的房間裡,答非所問地回答。
“我是賭氣跑出來的。”
“……我猜到了,不過,你的男朋友不會著急嗎?”
對方旦笑不語。肖磊知道不能再問下去,這已經是秦雅澤的底線,那個男人對於感情的事,方式非常特別,

激烈或者冷淡,都不能從表面上判斷。
“對了,今天晚上出門逛逛,順便給你帶了這個。”
還以為他說的是食物,然而看到他從外套裡面往外掏的東西時卻大大吃了一驚。
“我說了,我不是賣的,把這個拿走!你以為我是為了要這個才和你上床?”
“難道說你跟我上床是因為還愛著我?”
對方抬起頭沖自己眨眼,直到看到自己臉色都變了才撲哧笑起來。

“逗你的,我從來沒想過要買春,因為以前都是別人買我而已哦。”
“可是?”
“而且我也說了我從來不借錢給人吧,這個是送給你的。”
“那我就更不能收。”
昨天還那麼迫切想要的東西,現在就擺在自己眼前,但是那個的意義卻變了。自己和秦雅澤做愛絕對不是為

了這個東西,要是那樣,就太慘了。薄薄的紙片,就把自己的價值決定,可是,現在自己不想被這樣認定。

或者剛才的做愛或許不能叫戀愛,但也絕不是買春,雖然那是什麼,自己也說不清。
而且如果要因為感謝而給錢的話,似乎應該反過來才對。
“隨便你,不過對我來說,這個已經沒用了。”對方不在乎地把存摺啪地扔到床頭櫃上面。
肖磊的心在顫抖。
“秦雅澤……你是怎麼看我的?”
“你一定很恨我吧,因為當初是我背叛了你,害你連畢業證也拿不到……”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對方對自己十年後終於說出口的虔心懺悔卻吹了一個意味悠長的口哨。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啊,只是我自己運氣不好而已。況且,就算真的要恨的話,我會找一個讓自己愛得發狂

的人去恨,你不是我的那個人。”
愛的發狂的人啊……肖磊默然了,雖然早就知道那答案,但是內心深處未免失落。
臉上突然被東西拍到,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那紅色的紙片。
“還是拿上這個吧,沒必要在我面前逞強,要是真的覺得傷害自尊的話,以後請連本帶利還給我哦。”
“不對,是還給吳子鍵,應該還給他才對。”對方笑得有點古怪。
顫抖的手指打開救命薄,看到裡面的數字時,肖磊的眼睛瞪圓了。
“十萬?秦雅澤我……”
“想感謝我就再和我做一次。”
對方有點低級的在自己耳邊低語。肖磊的臉紅遍了。但是,就因為這樣才不放心,因為他那樣一臉不在乎的

神情,這種神情卻是自己最擔心的。沒來由的,肖磊害怕起自己的預感。
“你不是說自己最近也急需用錢?如果都給了我,那你——”
“這種話你也信?哈哈,當然是騙你的啦,你不是不知道,我最開心的就是任意耍弄別人,別人傷心、苦惱

、焦躁時我就最開心,越是喜歡的人,就越會被我欺負得變本加厲,我就是這樣的惡趣味哦。”
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笑起來,那不是經歷了絕望以後得到了救黷的安心的笑,而是意識到,也許這才是秦雅澤

的真心話而莫明的悸動。
“別忘了,錢不是還給我的,你去找鄰市實驗中學的吳子鍵好了,我的錢都是從他的口袋裡套出來的,等你

還給他時,就說,‘是秦雅澤拜託我還你’就行了。他一直以為自己為我做了很多事而得不償失,這下一定

興奮到死掉,哈哈。”
開心大笑的秦雅澤,表情如同純真的少年般燦爛。肖磊默默注視著這樣的他,心中好象忽然明白了什麼。
“那個吳子鍵,就是你的那個人吧……”
說錯話了。
對方立刻閉上嘴巴,扭過頭打量自己。純真的笑容漸漸從臉上褪掉,轉而浮現的是另外的,帶著一點冷淡和

寂寞的微笑,那是他在從前就有的表情,生氣的時候,對方幾乎從來不會暴跳失態。他自從自己問了這句話

之後,就不再說笑,但是也沒有更多的表示,在這個多慮而失眠的夜裡,肖磊幾次偷窺到秦雅澤凝望著窗外

黑色天空時,少見的認真表情。

6
那個人一定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
第二天,秦雅澤陪自己去醫院看望妻子。奇怪的是,上次都滿不在乎的走進病房的秦雅澤,這次居然會說是

不習慣醫院的味道而獨自留在樓下的花園裡。
當然這並不是為了讓接受恩惠的自己和妻子放鬆的特別安慰,那個人的神經並沒有細到那種地步。不過,就

算他不喜歡,自己也一定會感謝他,雖然他說錢是那個叫吳子鍵的男人出的。
和妻子商量好今年計畫,終於鼓起勇氣決定跳槽到別家公司的自己,之後還因為收到原來老闆挽留的電話而

更堅定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從病房出來,走到樓下的肖磊,看到秦雅澤的背影坐在花園樹下的籐椅上時,連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的步伐都

是帶著輕笑的。
這個男人,自己對他也有著不為人所知的感情。喜歡、愛戀、倚賴,還以為這些都已經成為了過去,但是現

在才發現,一切都沒有消失。
雖然那和對妻子的愛並不一樣,自己和秦雅澤之間,或許終生也不會再成為情侶了吧。但是這並不妨礙自己

喜歡他的心情。愛著生病的妻子,但是也同時愛著這個迷一樣的男人,這沒什麼矛盾。肖磊好想立刻奔過去

,從背後擁住男人看起來,單薄、寂寞的背影。
這就是他教會自己的,要真實地面對自己的心情。
哼著歌的肖磊在走到秦雅澤身後,突然發現對方仰靠在籐椅上,緊閉的眼瞼時,笑容消失掉了。
那是自己從沒見過的神態,一向只在別人面前露著笑容的他,睡夢中卻寂寞地抿住嘴角,露出固執的表情,

仿佛一個人默默地守著莫名的期待。
此刻的他在想什麼?肖磊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知道那答案。

被從自己衣兜裡的突然來電聲音弄醒的秦雅澤,轉過頭來沖自己微笑著眨眼睛示意,肖磊掏出手機,看到顯

示的仍然是原來公司的老闆的電話號碼時,不禁啞然失笑。
“是誰打來的?”
“一個不相干的人。”
這個時候,自己突然發現,秦雅澤好象從來都不帶手機在身邊。這好奇怪,在上大學時就已經開始用在店裡

男人身上套來的錢給自己添置名牌的對方,在這個資訊發達的時代居然會沒用手機?簡直不可思議。但是這

些天來,自己確實從來沒有見過對方拿出手機。
十年的時間,真的會使熟悉的人變陌生,雖然自己努力想要拉近距離,但是或許只是自己的一相情願而已。
不甘願地意識到,對方的生命中,好象插入了排斥自己的存在,而且,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事實。
但是,真的很不甘心,肖磊半帶嫉妒地咬住嘴唇。
或許這麼說會令他討厭,但是還是忍不住要去問,
“你從來不用手機嗎?我沒見你給任何人打過電話,這樣,是不是不好?要不要給那個叫吳子鍵的男人——


“不用了,因為一會我就準備坐火車回去,那傢伙被老婆鎖在家裡這麼多天,現在一定鬱悶到不行,非常想

好好折磨他呢。”
對方輕快的回答卻使自己一下慘白了臉。肖磊沒想過男人會這麼突然地走,就像他會突然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一樣。
“你是不是捨不得我呀”。當被他用調侃的語氣這麼逗弄時,肖磊卻說不出“不”字。
直到這個時候,自己才發覺,嫉妒的根在內心深出滋長,蔓延。
嫉妒秦雅澤念念不忘的那個男人。真的。
第一次說出惡毒的話,還不太習慣。
“這幾天你一直在我身邊,雖然我有忙自己的事情而忽略到你,不過也有在注意……你是不是跟你男朋友相

處不好?他很讓人討厭吧,如果不是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一向不肯示弱的你,也不會找到我這個地方來做

鴕鳥。我說的對嗎?”
要是那個男人實在太噁心乾脆就甩了他來找我吧。剛想這麼補充的肖磊看到秦雅澤露出忍俊不逡的表情時,

睜大了眼睛。
“哈哈,我不知道是什麼使你這麼想我的,不過我跟他之間的事,並不是你所想像的哦。你是不是在嫉妒呢

,恩?”
對方一語道破了自己的心思。
“如果說對方讓我難受的話,還不如反過來合適,我和那個男人之間,不是什麼愛情,而是無法分開的牽絆

,雖然有時這會讓我比較累……但是卻樂在其中哦。你不知道吧,吳子鍵被我搞得有多狼狽。”
“而這種感覺,你這樣的小動物是永遠也不可能帶給我的……”
被說成小動物,還真是惡毒的比喻,肖磊心中苦笑起來。
“那你幹嗎還要專門來找我?這樣不是很無聊嗎?放著被你作弄的野獸不管。”
“因為在和他徹底綁在一起之前,要和從前的感情做了斷啊。”
秦雅澤帶著少見的認真表情對肖磊說,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奇怪,或許你會覺得我這種方式也是愛情,不過從我的角度,那從來都不是愛,愛這個

字眼對我來說,太認真太溫情。對我來說,真正讓我不能掙脫開的,只是欲望而已……”

只是欲望嗎?
自己心裡無法肯定,但是同時也不能否定。
我真的無法理解他啊。歎息的時候,已經在去火車站的路上。
因為秦雅澤的通知是臨到要走的時候才突然暴光,結果沒什麼準備的兩個人在路上遇到堵車,差點誤掉火車


其實肖磊內心深處自私的想法是希望秦雅澤趕不及這班列車。如果能留他在身邊多呆幾天的話,自己一定能

夠更瞭解他,一定會讓他知道,自己比他現在的愛人更懂得珍惜他。不過,當看到秦雅澤漸漸露出焦急表情

的時候,這個幻想徹底破滅了。
這是個只忠於自己的男人,他從來也不曾屬於自己,也不屬於任何人。
慌亂地跑到月臺商店買了一點土產的肖磊,拎著東西抬頭卻發現秦雅澤已經一路小跑地徑直奔向人頭攢動的

剪票口。
“喂,等我一下!”
跑過去想要追上他時,卻被從旁邊突然插入的人群長隊所隔開。結果只能焦急地在人與行李之間搏鬥,拼命

地揮著手。
“你以後還會來這邊嗎——”
“什麼——”
自己只能看到秦雅澤穿的米色西裝,匆匆地在人流中游走。對方那回過頭一點都不留戀地沖自己瀟灑揮手的

姿勢,深深鐫刻在腦海裡。
肖磊突然不能動了,自己不能前進,被人流撞得本來就不挺拔的身材,搖來晃去。
直到那個耀眼的身影,輕快地越過剪票口時,自己才想起手裡還有要讓他帶著的土產和留著路上吃的水果,

而只顧在嘴裡念叨著“快點,不然來不及了”的對方,根本對自己的動作沒有半點注意。
那意味著什麼?不能想下去……肖磊咬住嘴唇。當男人的背影終於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外時,徒勞地向前又

走了幾步的自己,眼前突然模糊起來。

(完)
to identify love, with heart.....we m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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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看完了,结果一个难受
不是说悲剧文不好,
可是看这种压抑性质的文章
一个不好就会让人低气压好久
受君真的好可怜……
虽然每次都觉得那些讨厌的渣攻作者干吗不虐死他们算了
可是换个角度想留下来的也没多幸福
不爽的感觉也就淡了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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