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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獨坐莫憑欄》作者:絕小娃娃【完結】

《獨坐莫憑欄》作者:絕小娃娃【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Ethan2008 您是第86098個瀏覽者
“丁冬!”

    幽深狹窄的巷子似乎是城市角落的一塊牛皮癬,門鈴聲仿佛都被陰沉壓抑的潮濕天氣搞得發悶,讓人不禁想要逃離這使人窒息的環境。

    隨著“吱呀”一聲響,門開了,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門口。

    “請問是秦先生嗎?您訂的花籃已經送到了,一共是五百塊。”

    “謝謝……”

    奇怪,哪裡不對勁麼?送花的小弟疑惑地看著手中的簽單和五百元錢,忽然反應過來:秦雪檸!那五個花籃上死者的名字,不就叫作秦雪檸嗎?!

    雪檸關上門,靜靜地看著一拉溜五個帶著黑色緞帶的花籃。

    “愛子秦雪檸安息!父秦志山敬挽!”

    “愛子秦雪檸安息!母徐敏珍敬挽!”

    “兄秦雪檸千古!妹徐小妹敬挽!”

    “兄秦雪檸千古!妹婿沈墨燃敬挽!”

    “愛人秦雪檸痛悼!至愛沈墨燃敬挽!”

    雪檸一遍遍地讀著最後一個花籃上的挽聯,淚滾落出來。他走過去,抱住了那個花籃,仿佛抱住了深愛之人的肩膀……

“不夠嗎?你還盛?你白吃那麼多飯,也不長肉!”

    不理母親的絮叨,雪檸將飯在碗裡壓結實了,又撈了兩塊排骨放在飯盒裡。

    “媽,我上學去啦!”雪檸拎上兩個大飯盒,背上書包,騎上單車朝學校奔去。

    走進高二(五)班教室,雪檸朝自己的座位上一瞥,見沈墨燃已經坐在那,他心裡一喜,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道:“墨燃,早啊!”

    沈墨燃將視線從書本上移開:“哦……早!”

    坐在雪檸後面的胖子叫道:“謔!秦雪檸,你又買新隊服啦!”

    雪檸炫耀地將胸脯一挺:“這可是本季最流行的!”說著將眼光向沈墨燃瞟去。

    沈墨燃看了他一眼,似乎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就低下頭去繼續做題了。雪檸有點沮喪,他早上在鏡子前面照了好半天,明明非常好看的呀,為什麼他表現得這麼不喜歡呢……

    坐在座位上,雪檸沉吟了一下,扭頭對沈墨燃道:“喂,你作業借我看看,我昨天晚上訓練去了,沒寫。”

    見墨燃看著他,雪檸道:“作為代價,今天請你吃飯。”

    “作業給你,飯就不必了。”

    “也不是故意給你帶的,反正我也吃不了,你隨便,你不要我就倒了!”

    中午的時候,沈墨燃想出去買個燒餅,卻在下樓的時候遇到了秦雪檸。

    “你幹嗎去?”

    “買飯。”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你今天跟我一塊吃!”

    “我沒答應。”

    “行啦,你還是把錢省下來明天買早點吧,來來來,跟我一塊吃,我真的吃不了,你就忍心看我浪費糧食遭天譴啊?”

    “你……吃就吃,不吃就不吃,說什麼天譴不天譴的幹嗎!”不愛聽雪檸說話口無遮攔,沈墨燃有些不高興了。口中這樣說著,手卻被秦雪檸拉著,回到座位旁。

    “我不吃肉,我媽非給我帶不可,真噁心,沈墨燃你吃嗎?不吃我扔了!”

    “你可真是個敗家子!”沈墨燃說著,將雪檸筷子裡的排骨接到自己碗裡,“你們家再有錢也得讓你給敗光!”

    雪檸見他吃得滿嘴是油,開心地笑了。

    雪檸正處在青春期,中午就吃了那麼點東西,第二節課就餓了。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腸胃已經翻絞得難受,他沒精打采地剛想走,卻聽身邊的沈墨燃道:“你怎麼了?”

    “啊?沒事啊。不願意聽講,困了。”雪檸漫不經心地說。

    “一塊走嗎?”沈墨燃的聲音有點生硬。

    “好啊。”本來想去趟廁所,可是沈墨燃邀自己一起回家,雪檸覺得自己還能忍,就收拾了書包,和沈墨燃一起出來。

    “我……有事跟你說。”沈墨燃若有所思地說。

    “什麼?”

    兩個人並肩推車行走在校園裡,高矮差不離,又都俊秀出眾,惹得沿路走來的女生紛紛側目。

    “秦雪檸,我要轉學了。”

    “啊?”雪檸一愣,瞪大了眼睛。好久,雪檸才低下頭問:“轉去哪裡?”

    “我爸爸來接我了。”

    “哦……”雪檸強裝出一副笑臉,“行啊你小子!這下不用再跟著你舅舅舅媽受氣了,一下成少爺了,比我有錢!”

    “你有什麼錢……”與雪檸同學五年,沈墨燃又不是傻瓜,怎麼能不瞭解他呢?秦雪檸家頂多也就算個小康,只是這秦雪檸比較好面子,總喜歡擺闊氣罷了。

    “秦雪檸……還是謝謝你這麼多年對我的照顧……”

    “我可沒照顧你,我照顧你什麼了呀……”

    打斷雪檸的話,墨燃停下車子:“秦雪檸,我會考去京都大學,到時候,咱京都見!”

    “啊?”雪檸瞭解自己的學習成績,沈墨燃能考得上,自己就……

    “喂,秦雪檸,你跑什麼?”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去廁所,回頭再跟你說!”

    見秦雪檸騎上車跑了,沈墨燃搖了搖頭:“這人,一提正事就拉稀!”

夏日未盡,沈墨燃漫步在京都大學的校園裡。

    順理成章地考上最好的大學,順理成章地考入最好的院系,然後莫名其妙地開始打聽,在這一屆學生裡,有沒有一個叫作秦雪檸的男生。

    秦雪檸與自己同學五年,搬走後不久卻再沒了他的消息。他往學校寫過信,可是卻沒有答覆,打他家電話也沒有人聽。人走茶涼啊,還以為秦雪檸是他慘澹的少年時光裡唯一的一位朋友,但還是那樣輕易地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他們當初分別的時候,曾說過一起考來京都大學,但以秦雪檸的學習成績,基本上是沒有希望的,即使如此,沈墨燃卻還是期待著能再次遇到他。

    “墨燃,晚上有新生演出,你要不要去看啊?”路小小的聲音傳來,墨燃停住了腳步。

    路小小人如其名,身材嬌小,笑靨如花,墨燃總覺得這個窈窕秀麗的女生很讓人憐惜,他本不想去,但小小說道:“聽說參加演出的都是咱們學校藝術系的學生,都很專業的。”

    “藝術系?”墨燃心裡一動,某種令他期待的可能性在心頭一閃,他點頭道,“好啊,我們一起去看!”

    藝術系的同學果然出手不凡,與其他院系那些生澀的毛丫頭毛小子相比,他們的迎新晚會規格檔次都要好太多了。饒是如此,沈墨燃也沒多大興趣,身邊的路小小倒是興味盎然地一邊喝飲料一邊看節目。

    “接下來請欣賞獨舞《相思》,表演者9512班秦雪檸。”

    “秦雪檸?”沈墨燃一愣,眼光往舞臺上看去。

    婉轉的音樂含著淡淡的憂傷,完美的女聲先將人帶入一個相思不絕的境界。

    “紅豆生南國,是很遙遠的事情。相思算什麼,早無人在意……”隨著音樂,一個精靈般的人在臺上起舞,纖細高挑的身材讓人模糊了他的性別,輕紗做的衣服在舞臺上飛旋,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那麼美,又那麼不真實。

    是他。他又長高了些,可是卻好像更瘦了。臉上化了妝,在燈光下舞姿曼妙美得驚人,沈墨燃卻一陣渾身發冷。

    最討厭他的愛打扮,最討厭他穿得像女孩子,如今,還登鼻子上臉了,把自己化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在這麼多人面前跳舞,他還知不知道什麼叫丟人!

    “這妞真棒!”

    “看她那身材,那小腰那麼軟……”

    沈墨燃冷冷地看著秦雪檸露在外面的一段腰肢,雪白柔軟的腰不可思議地扭轉成任何角度,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個男孩子,恐怕沈墨燃也會像其他男生一樣流著口水叫好了。

    “ 最肯忘卻古人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守著愛怕人笑,還怕人看清。春又來看紅豆開,竟不見有情人去采。煙花擁著風流,真情不再……”舞蹈到了高潮,秦雪檸已 經像一個七彩的影子般舞動旋轉,縱是剛才那些贊他身材的男生也被他的舞蹈吸引,癡癡地望著他。天地間仿佛只剩了一個秦雪檸,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煙花擁著風流,真情不再……”最後一個舞句,雪檸一把扯下頭上的紗巾,一大捧柔柔的黑色長髮披散下來,他整個人匍匐在地,黑髮像一張網一般將他覆蓋。

    掌聲如潮水般響起,雪檸站起來,摘下了假髮,清爽的短髮讓台下爆發出一陣噓聲。

    “謝謝!”雪檸鞠躬退場。

    台下卻一陣大亂:“搞什麼啊!男的!”

    “居然是個男人!真是沒有看出來啊……”

    路小小讚歎道:“天哪!世上還有這麼美的男人,我看咱學校沒有一個女生比得上他漂亮……”

    沈墨燃一陣心煩,他站起來道:“小小,我累了,我想回去了。”

    “哦……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再看會兒。”

    “啊?”本來以為路小小會與他一同回去,沒想到她竟然沒有要走的意思。沈墨燃悶聲道:“你自己小心啊……”

    “沒事!我還想看那個跳舞的最後上來謝幕呢……”

    沈墨燃見路小小又轉過精神看節目去了,歎了一聲,就起身離開了。

    剛走到門口,一個人險些撞到他身上:“對不起……”

    “秦雪檸!”沈墨燃衝口叫道。

    “你……墨燃!”雪檸站住了,臉上的妝還沒有卸掉,衣服卻已經換成了牛仔褲和T恤衫。在燈光下美麗的妝容,此刻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沈墨燃剛想說什麼,雪檸卻急道:“你等著我啊,我先去趟廁所!”

    沈墨燃聽話地等在門口,足足十五分鐘,雪檸才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

    他已經卸了妝,比普通男孩子確實要俊秀些,但卻一絲妖豔也看不出來。清爽爽的一個人,像學校門口賣的綠豆沙冰。

    “你……你拉肚子的毛病還沒好啊?”

    一別二年,兩人見面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雪檸臉上一紅,揮手給了墨燃一拳:“我……我卸妝去啦!”

    “你那些追星族還等著你謝幕呢。”

    “謝你個頭啦!走,請你吃羊肉串去!”仿佛歲月沒有間隔,他們又回到初中、高中時代的草綠歲月。

    秦雪檸自然地搭住沈墨燃的肩膀,兩人來到了校門口,秦雪檸硬是按住了沈墨燃的手不讓他付帳,自己掏出五十塊錢,點了一堆吃的。

    兩人坐在小凳子上等著吃烤串,沈墨燃問道:“你肚子好些了沒,別老吃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的。”

    “我肚子沒事啦!我剛才不告訴你我沒拉肚子,我是卸妝去了嘛!”秦雪檸嘴硬道。

    “反正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的,又貴。”

    “你還是這麼捨不得花錢啊,沒事,反正我有。”

    說完這一句,兩個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沈墨燃問:“這些年你去哪了?我給你寫過信,你收到沒?”

    “哦……我啊……我退學了後來……”沒有告訴他自己是經過了怎樣的一切才來到京都的學校,他只是輕輕地一語帶過。

    “怎麼沒告訴我一聲啊?”

    “快吃快吃,多放點辣子啊……”

    “問你話呢?”

    “啊?什麼?”

    “……算了……”

    兩個人吃著烤串陷入了沉默。

    “那個……沈墨燃,你在哪個系啊?”

    “金融9533。一會兒一起回宿舍?”

    “你那麼老土啊,還住宿舍!”

    “你住哪?”

    “我……我租房子,在外面住。”

    沈墨燃心裡一沉,租房外住?他不禁問道:“跟女朋友?”

    “呵呵,有空去我那玩啊,我走了。”

    本想跟他去看看,但聽到他和女朋友外住,心裡升起一絲煩躁。他點點頭:“你再吃點麼?”

    “我再來個雞翅,剩下歸你了。你手機號告訴我,回頭打給你!”

    “我沒手機!”看著雪檸那副樣子,沈墨燃有點悶。

    “手機都沒有?我告訴你我的號碼!”他從懷裡掏出一個老大的大哥大來。

    沈墨燃捏著他寫下的電話號碼,看著他騎上車走遠,終於反應過來,心裡是為了什麼難受。

    “他怎麼這麼張揚?外宿和女孩子同居,拿這麼個大電話在校園裡逛,真是讓人看著難受。”嘀咕了一句,沈墨燃起了身,轉身朝宿舍走去。

    秦雪檸騎到拐角,將車停下,回過頭來看著沈墨燃,一直看著他消失在黑夜裡,雪檸咬緊了嘴唇。

    電話響了,雪檸按下接聽鍵:“喂?對不起,我馬上就到!”

    他飛快地騎上車,消失在夜色裡。

    “今天怎麼來晚了?”走進燈紅酒綠的酒吧,雪檸感覺有點暈。主管不滿地問道,雪檸只得答道:“今天學校裡有演出……”

    “那演出給多少錢?”

    “不給錢,義務的,給同學演出。”

    “你傻的啊,不給錢也演?別囉嗦,快點,該你上場了。”

    雪檸坐下來,拿起化妝盒。

    “化濃點啊,最好別讓人家看出來你長什麼樣。”雪檸點了點頭,十五分鐘後,一個妖媚的分不出性別的人身著長紗登上舞臺。

    “紅豆生南國,是很遙遠的事情……”雪檸的登場讓台下一片沸騰,口哨聲不停響起來。一曲舞罷,已經有好幾個花籃擺上了舞臺。

    “小雪,這是給你的紅包……”

    雪檸接了紅包就想走人。

    “王老闆請你去陪著喝杯酒。”

    “我今天不舒服,先走了。”

    “小雪,以前我也都幫你擋了,可是王老闆……”

    雪檸看了主管一眼,歎了口氣:“好吧,我去。”

    “小雪,我可是有事求你啊,來,坐過來!”王老闆一伸手將雪檸攬到懷裡。雪檸還沒有來得及卸妝,身上還穿著舞臺服裝,心裡雖然厭惡,但因為這王老闆出手甚為闊綽,所以一時也不能推辭,只是將身體儘量移開些。

    “小雪,舞跳得真好啊!”說著,王老闆掏出一疊鈔票就要往雪檸領口插,雪檸用手一擋,已經將錢抓在手裡:“謝謝王老闆。”

    “呵呵,小雪,我可得請你幫個忙呢。這位是劉老闆,第一次看你跳舞,死活不相信你是男孩子,說只要能證明你是男孩兒,就跟我簽個三百萬的大生意!小雪,你要是幫我說下來,我給你三百塊提成。”

    雪檸暗罵了句髒話,臉上裝著笑說:“劉老闆啊,雪檸是男的啊,您就跟王老闆簽了吧。”

    雪檸剛說完,沒想到劉老闆一把將他扯到懷裡,手已朝他胸口摸過來。雪檸翻臉了,一把推開了劉老闆的手。

    這樣一來,氣氛難免有些尷尬,主管走過來道:“小雪只是在這跳舞,不出鐘的,兩位老闆多擔待些。”

    “哼,妖裡妖氣的,什麼好東西了!”王老闆有些動怒了,劉老闆卻道:“沒關係,性子烈的,我喜歡。小哥,你要真的是個男人,就把這杯酒給喝了,我就跟王老闆把合約簽了。”說著,倒了一大杯洋酒,遞到雪檸眼前。

    今 天看來躲不過了,雪檸也有些後悔自己一時衝動得罪了老主顧,主管在身後捅了捅他,雪檸低聲說:“對不起王老闆,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小雪給您賠罪了。”說 著,雪檸端起酒杯,才喝了一口已經嗆了上來。王老闆也來了興趣:“行啊小子,把酒喝了,我們簽了約,錢我還給你。”雪檸已經感覺腹中絞痛,但自己已經被僵 在那,無奈之下,憋住氣,一口將洋酒灌了下去。

    “好樣的!”劉老闆還在誇著,可雪檸已經支持不住,他扭身沖到衛生間,猛吐了起來。

    主管來到他身後:“你怎麼樣啊?”

    雪檸吐完了,肚子還是疼,可是已經沒那麼難受了。他來到洗手池前,用清水漱了漱口。

    “剛才王老闆給你多少錢?”

    雪檸將錢遞到主管手裡。主管點了點,從中抽出一張票子道:“你的工資加提成,一共五十。”雪檸接到手裡,小心地揣起來。“早點回去吧,把臉洗了。你也是,要是同意出鐘,賺得可多多了,你氣也沒少受……”

    雪檸沒有說話,只是洗淨了臉,到後臺換了衣服,推上單車,騎回了租住的小屋。

    屋裡很靜,黑漆漆的,一個人也沒有。雪檸進了門,連燈也沒開,就倒在了床上。他將手按在小腹上,慢慢蜷縮起來……

雪檸等了好幾天,沈墨燃也沒給他打電話。他有些沉不住氣了,這天終於來到金融9533班門口,來找沈墨燃。

    “沈墨燃出來!”墨燃嚇了一跳,抬頭見是雪檸,他走出來:“秦雪檸,你吵什麼,人家還以為你找我打架呢。”

    “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整個宿舍樓就門口那一部電話,不方便的。”

    “哼,要是給你女朋友打,你就是排到半夜也等著。”

    “這話你算說對了,你能跟我女朋友比麼?”

    雪檸心裡一酸,問道:“你小子有女朋友了?”

    “啊?暫時還沒,不過有目標了。我可不像你,都打到全壘了。”

    “哼哼,那是。魅力不一樣嘛,咱倆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談話到了這,兩個人心裡都有些彆扭的感覺。雪檸咬了咬下唇:“沈墨燃,你今天上我那坐坐去,認認門啊。”

    “我弟妹不會討厭我干擾你們二人世界吧?”

    “啊……我讓她回家住。”

    沈墨燃點頭答應了:“別回家住啊,還想見見弟妹呢。”

    “我女朋友太漂亮,你這人人品太差,朋友妻不客氣啊,雖然說你魅力比我差得多,但難保你不見色起意,到時候咱倆朋友都沒得做。”

    “秦雪檸,你個臭小子,我是那樣的人嗎?”

    雪檸特意買了好多吃的,大包小包都讓沈墨燃拎著,他不讓沈墨燃花錢,但卻讓他出力。看著沈墨燃就像陪老婆買東西的苦力一樣,雪檸的心裡泛起一絲絲甜。

    “行啊秦雪檸,你們倆過得夠浪漫的啊,不過房子好小哦。”沈墨燃看著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屋子,讚歎道。

    “一般吧。”雪檸隨口應道,將一杯飲料送到墨燃跟前。

    “我先去趟洗手間。”墨燃放下飲料,朝洗手間走去。

    “耶,你也學我啊?到哪先上廁所?”雪檸笑道。

    從洗手間出來,墨燃甩著手上的水:“雪檸,你騙我的吧,你們家怎麼什麼東西都是一套啊?你是不是一個人住?”

    “切,搞什麼,我怎麼會一個人住?只不過……實話告訴你吧,我這來的是不同的女人,誰叫我這麼有魅力呢,我也都是玩玩的。”

    沈墨燃臉色一沉,雪檸似乎感覺到了,無所謂地甩甩頭髮,那姿勢還真是很帥:“你不會還沒碰過女人吧,來,兄弟給你講講……”

    “行了吧你秦雪檸,你小心得上什麼髒病。”心裡有些氣,沈墨燃衝口損道。

    “你放心,我們都有安全措施。”雪檸涎著個臉,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晚上嘗嘗我手藝,我給你做個啤酒雞塊,保證好吃。”

    沈墨燃只覺得心裡發堵,但看到雪檸燦爛的笑容,又似乎感覺好了些:“我來幫你吧。”

    “你會做什麼呀,你不是當大少爺了麼?”

    “我做飯的時候,你還沒斷奶呢。”

    “你去死!一共比我大不到半年,哪輪上你說這種話了?”

    “是你斷奶比較晚啊!”

    雪檸抄起一根洗淨的黃瓜,一下捅到墨燃嘴裡:“堵上你的臭嘴去!”

    “我嘴可不臭,不信你聞聞……”墨燃張著嘴巴朝雪檸湊過來,雪檸一陣緊張:“滾開!你……啊……”墨燃本來只是逗著他玩,雪檸卻慘叫一聲,墨燃低頭一看,雪檸的手已經被刀切了個大口子。

    “怎麼了你?至於嗎?”話雖這麼說,墨燃卻心疼地拉著他來到屋裡,“你們家有藥嗎?”

    “第二個抽屜是藥箱子。”

    “好麼!秦雪檸你開藥鋪子的啊你,怎麼這麼多藥呢?”拿了個創可貼,小心地為雪檸貼上。雪檸道:“看你那笨手笨腳的樣,狗熊也比你巧些。這下我掛彩了,你做飯吧。”

    “秦雪檸,我懷疑你有預謀的。”

    “那你也把手切開晾著啊,誰也別吃。”

    雖然跟他鬧著小脾氣,墨燃還是來到廚房,忙了一個多小時,做了兩個菜一個湯,雪檸一直在門口站著,跟他逗著嘴。

    飯 桌上,兩個人都喝了不少啤酒,墨燃跟雪檸講了分別兩年間的事,父親對他要求甚嚴,因為乏嗣才將他領回身邊,自己與父親並沒有什麼感情,反而為父親定下的諸 多規矩而困擾。問起雪檸,雪檸卻說一切都是老樣子,沒什麼好說的,他過得很好,退學後好好找了個老師學舞蹈來著,考上了京都大學藝術院。

    兩個人吃著聊著,喝的都有點多了,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溜走了。

    “哎呀!都十一點了!雪檸我進不去門了!”

    “嚷嚷什麼呀?進不去你就住這唄,反正明天星期天。”

    “你這就一個床,我住哪?”

    “我不嫌棄你還不就行了,這是雙人床,咱倆住一個床上。”

    沈墨燃看著面前的這張床,不知怎麼著,忽然想到雪檸與不同的女人在這張床上顛鸞倒鳳的場景,他喃喃道:“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我睡覺又不打呼,可老實了。喂,你不是同性戀吧?別半夜騷擾我就行。”

    “你說什麼哪!別噁心我啊你!我先洗澡去。”沈墨燃輕捶了雪檸一拳,就走去洗澡了。

    直到衛生間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雪檸才苦澀地一笑:“我不會噁心你的。”

    躺在床上很久,身邊的沈墨燃睡著了,雪檸卻還在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兩年前的那一幕又重新回到眼前,眼眶慢慢地濕潤了。

    那 天,他鼓足勇氣把自己青澀的愛戀寫成一封情書,少年所有的懵懂感情都寄託在那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潛移默化的感情變成了深深的愛,當他聽到墨燃要走的 消息,只覺得自己沒有希望考上京都大學,也許就沒有希望再見到深愛的他了。整封信裡沒有提到墨燃的名字,但滿紙都躍動著一個英俊高大的男孩子的形象……

    雪檸永遠也忘不了父親看到這封情書時震驚的樣子,一個巴掌將他扇倒在地上,父親沖上來,對著他拳打腳踢,直到他意識快要飄離身體,才聽到母親在高聲哭叫著住手……

    雪 檸出院以後再也沒能回學校讀書,他瘦了不少,與家人的關係也出現了無法彌補的裂紋。他瘋狂地練習舞蹈,終於憑著出色的才華考上了京都大學的舞蹈學院。家裡 人並不支持他出來上學,只想把他留在身邊看著,直到他娶妻生子,但雪檸執意要來學習,他心裡還夢想著能見到墨燃。

    報導的日子一轉 眼就到了。雪檸看著同齡的孩子被親人送到學校,歡天喜地的樣子,心裡一陣發酸。家裡斷了他的生活來源,雪檸脾氣執拗,申請了緩交學費,硬是靠自己去酒吧跳 舞來賺學費和生活費用。這個小房子的租金比學校宿舍只貴五十塊錢,而且不用受門禁的限制,否則他每天深夜才能下班,要到哪裡去睡覺呢?因為舞跳得確實棒, 酒吧老闆對他不錯,因為他只跳舞,不出鐘,所以老闆和主管幫他擋了不少災,還給了他一部手機,以便通知他演出……雪檸輕輕擦了擦眼淚,他腦海裡浮現出他出 來上學時父親傷人的話語:“你想上學還是想住男生宿舍?”他把兒子想成了什麼了?畜生嗎?雪檸就是喜歡男生也不是見了男生就發情的野獸啊……委屈的淚水只 有在深夜才能放肆地流,他不會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傷口。

    黑暗中,雪檸鼓起勇氣,將左手小指搭到沈墨燃的手上。這樣的接觸讓雪檸熱血沸騰心動如鼓,他的右手伸向自己的下體……

    “秦雪檸!太陽曬屁股啦!”

    雪檸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叫,他睜開酸澀的眼睛,見沈墨燃趴在他身邊,正笑眯眯地看著他。

    “你睡著了還挺好看啊,你要是女的我就娶你。”

    雪檸心頭一暖,他不願被墨燃看出心裡的高興,故意把臉轉向別處:“才八點半,你要死啊,起那麼早。”雪檸嘀咕著。

    “昨天晚上累著了?”

    “什麼?”

    “你跑馬了。弟妹才一天沒回來陪你你就跑馬?你還真是夠厲害。”

    雪檸昨天晚上實在太累,只將髒衣服換下來扔到盆裡,換上條乾淨內褲就睡了,他怎麼知道的?難道他昨晚……雪檸不敢想下去,臉已經通紅通紅的。

    “你害什麼羞啊,我早上起來洗衣服,就捎帶把你的也洗了,這不是很正常麼?臉紅的像螃蟹殼似的,至於麼你?”

    “你……誰准你動我衣服的!一大早不睡覺跑去洗衣服,你有病吧你!我……那個你也洗,你別是同性戀吧!”

    沈墨燃沉下臉來:“你小子別不知好歹啊,你當我賤的,願意給你洗那個啊?你再提同性戀我捏死你!我最噁心同性戀了,變態東西!你快起床,我買完早點了。”

    雪檸心裡一沉,他默默地坐起來,穿好了衣服。

    兩個人對坐著吃早點的時候,雪檸才說:“喂,謝謝你幫我洗衣服啊。”

    墨燃一愣:“咳,咱倆誰跟誰啊,你少氣我幾句,全齊活了。”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沈墨燃和秦雪檸二十二歲了,已經開始讀大三。兩年的時光在吵吵鬧鬧中度過,如同針尖上的水滴到大海裡,表面上仿佛消失得沒有蹤影,但整個大海的每個角落又都仿佛閃著這滴水的影子,而這滴水則永遠也不會乾涸。

    為了和路小小談戀愛方便,沈墨燃和秦雪檸合租了一個房子。兩室一廳,秦雪檸本來要一人承擔房租,但沈墨燃堅決不同意,況且房租也真的很高,雪檸也就不再堅持了。

    “雪檸,今天晚上小小要來……”聽到墨燃的這句話,雪檸的心像被劃開一個口子,他故做灑脫地笑了笑:“呦,你們可別太大聲啊,影響我休息。”

    “別亂說,我們可是清白的……”

    “明白,你們是清白的男女關係。”雪檸揶揄道。

    “呸,哪像你。”

    “我怎麼了?我為了你,都把女朋友帶外面找賓館去瀟灑,你還想怎麼著?”

    “我也沒管你啊,你也是的,每次都弄到半夜回來,一身的香粉味。下回你回家吧,沒事的。”

    “我不,我怕你聽窗根。”

    “你去死吧秦雪檸,在你腦子裡我就是一流氓。”

    “我認識你快十年了,誰不知道誰啊,你本來就是一流氓!”

    兩個人正笑鬧著,門鈴聲響,雪檸去打開了門,小小站在門口,看到雪檸,亮閃閃的眼睛笑成兩個彎彎的月牙。

    “請進吧。”雪檸實在是高興不起來,他甩下這對熱戀的情侶,回到了自己屋裡。

    和 沈墨燃合租了這個房子,雖然心裡那麼愛他,可是卻不敢對他講,也只是用自己認為不著痕跡的方式來關心他照顧他。可是最讓雪檸無法忍受的,就是這個路小小。 也知道墨燃租這個房就是為了跟路小小談戀愛約會方便,可每次她一來,雪檸就覺得心裡酸疼酸疼的,喘不上氣來,肚子也格外地痛。他歎了口氣,爬下床翻出幾粒 治腸胃的藥來,本想出去倒口熱水,可又怕出去再看到路小小和某人親熱的樣子,他弄了口涼水將就著喝了藥,就爬到床上去窩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雪檸聽見門被打開了。他睜開眼睛,墨燃一臉興奮地走進來。雪檸只覺得今天肚子疼得厲害,應該是喝了那口涼水鬧的,他皺著眉頭問道:“你幹嗎?樂得那麼難看?”

    “你知道嗎,今天……我們接吻了!”

    雪檸只覺得狠狠地一痛,他強咬住牙才沒呻吟出來。

    “我可是第一次哎,特緊張……現在想想也沒什麼感覺,反正好像就光記得緊張了……她好象還摸我來著,可是摸哪裡我都忘了……你……你怎麼了?”

    “沒……沒怎麼……我得去廁所,你自己回味吧……”雪檸爬起來,沖進衛生間裡。

    “秦雪檸!你小子真是殺風景啊你!我正在回味初吻你鬧肚子你!”墨燃鬱悶地沖著衛生間狠狠踹了兩腳,仿佛在踹雪檸似的。

    五分鐘後,雪檸從衛生間出來,臉色有些憔悴,但一點也看不出剛剛哭過,他一臉鄙夷地看著墨燃:“你至於麼?二十大幾的人了,才剛跟一個女的打個啵兒,就激動成這樣,你哪天跟她上床了,還不得早洩啊你?”

    “你去死,我們早說好把最美的留到新婚之夜,你這樣沒節操的人是不會懂的,我打算畢了業就娶小小過門……”

    聽著他口中的光明未來,雪檸只覺得下腹又一疼,他用手撐住門:“今天是怎麼了?還要泄……”

    “秦雪檸你是不是誠心跟我過不去!”墨燃踢著門。

    雪檸眉頭皺得緊緊的,好疼!

    良久,他喘過一口氣來,對著門外大喊:“你別屎殼郎戴花——臭美了!”

    自從和路小小接吻後,墨燃好像越來越開心了。雪檸總是刻意地忽視自己心裡的難受感覺,但很多事情不是想忽視就可以忽視得掉的。

    這天下午,墨燃去上課了,雪檸沒有課,因為晚上還有演出,身體又感覺有些乏,雪檸就回來午睡。

    睡得昏昏沉沉的,雪檸夢到有一隻手在自己臉上撫摸,很輕很柔……雪檸舒服地“嗯”了一聲,腦子裡的一根弦卻忽然繃緊了。墨燃?他睜開眼睛,卻看見路小小站在他床前。

    “小小?你……你怎麼進來的?”

    “墨燃給了我這兒的鑰匙。”

    “哦……墨燃上課去了,你到他屋裡去等他吧。”雪檸聽墨燃連鑰匙都給了她,心裡一陣難過。他不喜歡路小小,但是看在墨燃的面子上,對她相當客氣。

    “我不是來找墨燃的,我是來找你的。”

    “我?你……有事嗎?”

    “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

    “啊?”雪檸一愣。

    “本來,我對墨燃有些好感,但自從第一次看了你跳舞,我就……我就無可自拔地喜歡上了你。知道你和墨燃是好朋友以後,我……我也是為了接近你才和墨燃交往的。雪檸,你能接受我麼?”

    雪檸一雙濃眉毛擰了起來:“你知道他多喜歡你嗎?你玩他啊?”

    “我不覺得他有多喜歡我!他跟我在一起總是心不在焉,交往那麼久,也……也沒有什麼深入的表示,大家都是成年人,怎麼表達愛難道他不懂嗎?他還看不慣你生活糜爛,他憑什麼,就是木頭一根!”

    “死東西,敢說我糜爛,回頭再跟你算帳。”雪檸暗罵了一聲。他正色道:“小小,墨燃他很在意你,很尊重你你知不知道,他說過想娶你為妻,你這樣傷害他,他一定會非常傷心的。”

    “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為他考慮了。雪檸,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如果不能得到你的愛,我……我覺得這一生都沒有什麼意思……”

    見雪檸皺著眉繃著個臉,小小也覺得有些無趣,但她不想這麼快就放棄自己的幸福,於是道:“雪檸,你考慮一下,我回頭再來找你。”

    路小小走了,雪檸卻陷入了沉思。不行,不能讓那個傻子再深陷了,這個女人不可靠,雪檸滿腦子都是墨燃,他眉毛擰得緊緊的,臉色也變得堅毅了。

這幾天雪檸一直肚子疼,墨燃知道他有慢性腸炎,老毛病了,因此為他買了些有營養又易消化的東西,準備晚上回去給他煮個粥喝。在超市里轉了半天,買了薏米青瓜,又買了些雞胸,路過水果櫃的時候,他特意給臭美的雪檸買了一條木瓜。

    雪檸要出去演出時,墨燃回來了。

    “你又出去會女朋友?”

    “……是啊。”

    “別去了,我今天晚上給你熬粥喝。”墨燃舉了舉手裡的吃的,雪檸只覺得眼眶一酸。

    “昨天肚子疼得厲害吧,晚上跑了好幾趟廁所,害得我都沒睡好,你看,黑眼圈都出來了吧。再不把你養好了,我都讓你給拖垮了。”墨燃一邊說,一邊將手裡的食物放到桌子上。

    雪檸真想留下來和墨燃一起吃飯,自己也確實感覺身體不舒服,只想躺著,吃點熱乎飯菜。可是想到沒有著落的生活費,他歎了一聲,走向門口。

    “秦雪檸?你非去不可?看看你小臉都什麼色兒了,你這樣縱欲小心……”墨燃及時地住了口。

    “小心不長命是吧……”雪檸總是要把令人沮喪的話說出來,墨燃被他說的有點惱。

    見墨燃生氣地將吃的扔下,雪檸擔心他晚上也不吃飯了,於是走過去,柔聲說:“我……其實不是去會女朋友。我是去演出……”

    “演出?去哪?”

    “我……”雪檸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去大劇場演的,而且演得好了還能簽約呢。”這句倒是沒有說謊,是有個團的頭兒想聯繫他,畢業後簽約的。

    “演出演出,身體不好都不休息啊,又賺不了什麼錢……”

    “誰說的,我一晚上就能賺好幾百!你知道什麼啊。”

    “你又不缺錢,玩什麼命啊?”

    “誰說我……錢還有嫌咬手的?我女朋友多,花錢也費,雖然我家有錢,可老找爸爸媽媽要也不好。再說了,在舞臺上那感覺多爽,大家都看著你……”

    墨燃想到剛與他重逢時他在臺上飛旋,柔軟的腰肢不停舞動的場面。他一咬嘴唇:“算了算了,你樂意去就去。”

    “那……我晚上回來還有粥吃麼?”雪檸怯怯地問了一句。

    墨燃歎了一聲:“好吧,我等你回來,熱給你吃。”

    本 來那個經紀人想跟雪檸談簽約的事,雪檸心早飛回了家。他匆忙地卸了妝,隨便應付了那個要帶他去宵夜的經紀人幾句,就匆匆往家趕。也許就是墨燃的體貼厚道讓 自己心醉吧,雖然只是友情,但墨燃為他做的點滴小事都讓雪檸感動,也讓雪檸為了這份飛蛾撲火般的單戀,情願奉獻一生。

    將單車立在樓下,看上樓上暖融融的燈光,雪檸心裡熱乎乎的。他用最快的速度爬上樓,掏出鑰匙將門打開。

    “哦……對不起……”雪檸一腳跨進屋裡,卻看見路小小急忙從墨燃身上站起來,剛剛他們……雪檸心裡又疼又羞,但還是裝出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和兩人淡薄地點了點頭,就回到了自己的屋裡。

    大概過了兩分鐘,聽到一聲門響,隨後,墨燃推門走了進來。

    “今天……回來得好早。”

    “是啊……撞破你的好事了。”雪檸有點賭氣。

    兩人都僵立著。良久,雪檸道:“那個粥……”

    “哦,我本來給你留了,但是小小沒吃晚飯……”

    “呵呵,我正想跟你說呢,今天人家請我吃大餐了,我沒肚子吃你熬的粥,正好。”見雪檸轉過身去睡了,墨燃有些尷尬地站了一會兒。雪檸沒有轉身:“今天晚上喝得有點多了,那幾個妞太熱情了,我真是招架不住了……”

    墨燃沒說什麼,轉身出去了,重重地帶上了門。雪檸捂著肚子緊皺著眉頭,淚在眼眶裡打轉轉。從中午到現在什麼都沒吃,本來想回家喝他的愛心小粥,沒想到……雖然知道自己沒資格生氣,但雪檸還是覺得一口氣堵在喉嚨,肚子也好像更疼了。

    墨 燃和雪檸這一鬧就有好幾天都沒怎麼說話。時間一長,墨燃有點撐不住了,其實每一次跟他鬧彆扭都是這樣,秦雪檸這個人臭脾氣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墨燃都主動低 下姿態跟他和好。畢竟兩個大男人嘛,他小些就讓著他點,畢竟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兩個人賭著氣也沒什麼意思。這天,墨燃正想著放學後回去做頓飯跟雪檸和 解,班裡卻有幾個男生一臉詭異地望著他。

    “你們幹嗎這樣看我?”墨燃有些詫異。

    “你是不是跟舞蹈班那個妖精同居了啊?”幾個男生笑得很下作。

    “什麼妖精?”

    “就是你那個室友啊,他晚上去酒吧跳豔舞,聽說還陪老頭睡覺。”

    “不許你們這樣侮辱他!”墨燃急了,他紅著臉一副要跟那幾個男生拼命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聽他們那麼說雪檸,仿佛比自己受了侮辱還要難受。

    “切,我有個兄弟在外面做兼職,昨天跟他老闆一起去酒吧談客戶,看見那個妖精了,就是他!早知道他不是正經人。那有好多鴨子,聽說全京都好這口的都去那挑人去。那妖精那麼妖,肯定……”

    “呵呵,雖然說想想就噁心,但如果是那妖精的話,他化成女的,我倒也想試試呢……哈哈……”

    “什麼?”墨燃的臉已經慘白了。

    “你急什麼?是不是已經跟他……哈哈……他什麼人都接觸,你可小心他有那種病啊……”

    墨燃什麼都聽不進去,不是的,雪檸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是去大劇場演出麼?雪檸……不會騙他的……墨燃只覺得身體發冷,他課也沒心情上了,請了個假就回了家。

    雪檸回家的時候發現墨燃有點發燒,他心疼極了,卻拉不下臉來跟他和解。只好悶悶地將藥和溫水放在他床頭,轉身要出去。

    墨燃想開口問雪檸,但又怕他撒謊欺騙自己,一個主意在心裡打定了。

    小小來看望他,墨燃第一次對小小講自己要一個人靜一靜,把小小打發走了。雪檸見他那副懨懨的樣子十分心疼,甕聲甕氣地甩閒話道:“就這麼走了?女人真是不如狼!”

    墨燃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上班的時間快到了,雪檸本來想請個假照顧墨燃,但早約好的那個經紀人再拖下去恐怕就沒有機會了,雪檸只想快去快回,好繼續照顧墨燃。

    “我……我去演出了……”見墨燃沒有回答他,雪檸收拾了東西出了門。見雪檸出門,墨燃也爬起來,騎上車,遠遠地跟在後面。

    嘈雜的人聲裡,墨燃只覺得一陣頭暈。頻繁閃動的彩燈讓本來就有些發燒的他想要嘔吐,但他還是強忍著難受等著看雪檸的把戲。

    “下面,我們的臺柱子小雪要為我們跳一曲《誘惑》!”主持人還沒說完,台下就掌聲雷動……

    雪檸一身漆皮服,上身穿的小小馬甲一跳一動,胸部就會似露非露。下身的低腰褲子也會隨著他的動作而讓人擔心會不會走光,可每一次都欲露不露,只讓人白白瞪大了眼睛,卻什麼都看不到。

    墨燃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那些人拼命地吹口哨,看著雪檸雪白的身體從黑色的漆皮衣服裡一段一段地若隱若現。看著不停地有人往臺上搬花籃。行啊你,秦雪檸,這感覺是不是過去青樓的頭牌才享受得到啊?墨燃的體溫越來越高,心卻越來越冷。

    一 曲跳完,雪檸回到後臺。“小雪,我早就說這個舞很棒的,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不喜歡跳。”厚厚的妝容遮住了羞紅的臉,他其實不喜歡這個過分性感的舞蹈,與這 個相比,他倒更喜歡那曲古韻十足的《相思》,要不是經紀人點了這支舞,要看看他現代舞的素養,他才不想跳呢。沒說什麼,雪檸去更衣間換上了普通的西褲和襯 衫,因為今天要跟經紀人談合約,所以他特意穿得比較正式。

    雪檸換好衣服,把臉洗乾淨了,經紀人已經在門口等他,雪檸禮貌地叫了一聲李先生。

    李先生打量著雪檸,點頭道:“小雪,我們找個地方聊吧,這裡太亂了。”雪檸看時間還早,就點頭答應了。

    冷眼看著雪檸上了一個男人的車,墨燃只覺得像落在了冰窖裡,別人說他還不信,雪檸果然是這樣的人啊。

    墨燃沉吟了一下,將單車扔在酒吧門口,打了個車,跟著前面男人的車。

    雪檸跟著經紀人來到一家酒店,看著桌上的烈酒,雪檸心裡有些發怵。

    “小雪,想當藝人不會喝酒可不成啊。”在雪檸面前的杯子裡滿滿地倒了一杯酒,然後將一份合約推到了雪檸面前。

    雪檸拿起了合約,上面開出的帶有誘惑性的條件讓他手心出汗,他讀完了合約,李先生卻將合約拿了回去,好整以暇地注視著他。

    墨燃看著雪檸端起了面前的酒杯,還故作姿態地看看對面的男人看看面前的酒,但終於還是一飲而進……墨燃咬緊了下唇。雪檸將手臂支在桌子上,撐著額頭,那個男人站起來,坐到他身邊,將雪檸發軟的身子攬到懷裡……秦雪檸,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墨燃本想一走了之,卻看見雪檸被那個人半拖半拽,朝電梯走去。他不知哪裡來的一股衝勁,推開門就闖了進去。

    “喂!你給我放下他!”以前還有多少次,我沒看見,但今天我看見了,我不能讓你在我眼前跟別人回房間了!墨燃心裡生氣,但見雪檸臉色不正常的紅著,神智昏迷,他也在揣摩雪檸是不是著了人家的道。

    姓李的本來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不想把事情鬧大,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記者之類的,但定睛一看,只是個二十多歲的俊秀小夥,他就鎮定下來。

    “你是他什麼人,這哪輪得到你多管閒事了?”

    “他……他是我弟弟!”墨燃本來想說是同學,但話到嘴邊,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弟弟。

    “我是和你弟弟簽合約的,你看,合約我都帶來了。可是……他喝醉了,我現在帶他去醒醒酒。”

    “不用了,我現在帶他回家。”

    “你怎麼能證明你是他哥哥?”

    墨燃走到雪檸面前,將渾身滾燙的雪檸從姓李的懷里拉了出來:“秦雪檸,跟我回家!”

    雪 檸朦朧中好像認出了墨燃,他一下投到墨燃懷裡,滾燙的氣息噴到墨燃脖子中。墨燃一陣發暈,他扶住雪檸,對姓李的道:“他認識我,我現在帶他走了。”見雪檸 被墨燃領走了,姓李的一直站在門口,到嘴的肥肉難道就這樣飛了?他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狠狠地將酒杯墩在了桌子上。

    墨燃打了個車,將雪檸領回來。雪檸臉紅紅的,一個勁地在自己身上磨蹭,將雪檸扔到床上,雪檸卻一下欺上來,一把抱住了墨燃,墨燃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頂著自己……

    一股怒火直沖上墨燃頭頂:“秦雪檸你個不要臉的東西!”墨燃拖起雪檸,將他拉到衛生間,打開花灑,用冷水沖向雪檸滾燙的身體。

    雪 檸被下了藥,神智不清中忽然被冷水一激,忍不住渾身顫抖。外冷內熱的雙重煎熬讓他抽泣起來,墨燃本來就在發燒,跟雪檸在掙扎中也淋到了不少冷水,他只覺得 頭越來越暈,連花灑都拿不住了。雪檸軟倒在地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你就那麼討厭我嗎……他的神志有那麼一刻是清醒的,他知道是墨燃在用冷水激他。倔強的 性格讓他不再掙扎,躺在地上任憑冰冷的水沖刷他火熱的身體和火熱的心,他在這樣的冰冷中慢慢地失去了知覺。墨燃感覺自己支持不住了,他想去關掉閥門,但越 來越暈的頭腦讓他無法前行,他被倒在地上的雪檸絆倒了,也失去了知覺。

    煤氣的味道在屋子裡蔓延,冷水依舊在沖著雪檸的頭,疊在地上的兩個人以一種難堪的姿勢昏迷著……

雪檸醒來的時候,對上的是路小小一雙美麗的眼睛。

    “你醒了,哪難受麼?”

    “沈……墨燃呢?”

    “他沒事,已經回家了。你們倆煤氣中毒了,我晚上去找墨燃借車子時敲了半天門也沒人開,我就自己開門進來,發現你們倆在浴室裡……”

    “哦……謝謝你。他真的沒事麼?”

    “幸好發現得及時,他送到醫院,半天就沒事了。倒是你,兩天才醒過來。”

    “……怎麼會是你守在這裡啊?沈墨燃呢?”

    “我跟他說了喜歡你的事,我跟他已經分手了。雪檸你不知道,我看到你們倆同時倒在地上,才知道我心裡真正喜歡誰。”

    雪檸的腦子裡“轟”的一聲,路小小不知輕重地這樣一說,一定把墨燃給傷到了,他心裡一急,就坐了起來。頭還是有些暈暈的,但雪檸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現在沒事了,我得回家。”

    “醫生說……”

    “我管他說什麼!”看著雪檸整理好衣服,當她是空氣般地走出門去,路小小站在原地,氣得鼓起嘴巴。

    結了在醫院的帳,雪檸暗自心疼自己的荷包。只要錢是給沈墨燃花,多少他都捨得,可是要是花在自己身上,他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這兩天院住掉好幾百塊錢,也難怪雪檸要肉痛了。

    沒時間想這些沒用的,雪檸滿腦子都裝著怎麼跟沈墨燃講他跟路小小的關係。雪檸有些後悔沒有早對墨燃講明白,也省得讓墨燃難過。

    一進家門,雪檸發現墨燃竟然沒有去上課。

    “你……在家啊……”雪檸訕訕地問道。

    “你回來了?身體沒事了?一會兒一起吃飯吧,我做飯了。”墨燃的態度讓雪檸吃了一驚,本以為他會跟自己吵鬧或者賭氣,沒想到他竟表現得如此平和。

    吃飯時雪檸驚訝地看著墨燃將一個個菜端上桌來,他忙了多久才搞了這麼一大桌子菜的?墨燃從陽臺拿來幾瓶啤酒,原來他早有準備。

    “墨燃,路……”

    “秦雪檸,咱哥倆先幹一杯!”攔住雪檸的話頭,墨燃將兩人面前的酒杯滿上,也不管雪檸端不端杯,兀自端起杯來,在雪檸面前的杯上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雪檸被墨燃僵在那,墨燃卻道:“喝吧,喝完有話跟你說。”一種不祥的預感從雪檸心底升起,他端起杯來,仰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吃菜!”墨燃為雪檸夾了一箸菜,雪檸忽然害怕得有些想哭。他攥緊了拳頭,腹中又有些隱隱作痛。

    雪檸夾起碟子裡的菜放到口中。墨燃的手藝不錯,什麼菜都做得有滋有味的,相比較之下,雪檸笨些,這些年倒是墨燃照顧雪檸的時候比較多。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雪檸感覺自己無法咀嚼了,他寧願墨燃打他罵他,甚至像上次一樣把他拖到廁所裡淋冷水,也不願意聽見這樣的一句話……墨燃親手做的親自夾到他碟子裡的菜,竟哽在喉中上不去下不來。

    “秦雪檸,你以後好好對待小小。”

    “你……不住這了……”雪檸的聲音乾澀蒼白,努力撐起的門面隨時都有可能倒塌。

    “我要出國了。”

    淚一下沖進雪檸的眼眶,他低下頭去,努力把眼睛睜大,不讓沒出息的淚落下來。終於還是走到這一天了,墨燃說走就走,和上一次一樣,把他一個人扔下了。

    雪檸故意把筷子落在地上,自嘲道:“弄掉筷子,要挨打了。”然後趁低頭撿筷子的機會迅速地抹去已經滾落的淚水,然後用儘量平靜的聲音道:“你不用那麼小氣吧,我也不喜歡路小小,我沒想跟你搶。還至於跑國外去……”

    “你……我爸爸早就讓我出國了,我為了小小,一直沒去。現在弄成這樣,這裡也沒有什麼可值得我留戀的。”

    雪檸心口一痛,是啊,我根本就從來不值得你有任何留戀啊。他本來還想撐著門面,但想到一生摯愛就要遠走,還是不禁問道:“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看吧……要是在外面發展得好,就不回來了。”

    “哦……”雪檸覺得淚又要流出來了,他努力地瞪大眼睛才把眼淚憋回去,“那我祝你鵬程萬里!”說著,他自顧自地倒了滿滿一杯酒,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我……還有幾句話跟你說……你也不缺錢,別上那跳舞了,那不是個好地方,你早晚得吃了虧。跟人交往,多長個心眼,我……我知道你讓人害了,醫生從你血裡查出致幻劑了……”

    雪檸聽著他的絮叨,心裡一陣陣翻絞著疼,他沒有說話,卻又倒了一杯酒。

    “ 你……你腸胃不要緊吧……你也是,自己不會照顧自己,我跟你一起住的這兩年,我要不給你做飯,就沒見你好好吃過幾頓飯。自己身體還不好,又不好好吃飯,哪 受得了呢。你這個病我還上網查過,也問過大夫,你不能吃刺激性的東西,酸的涼的燙的,都得戒了,酒也不能多喝。平時得多吃蛋白,還不能吃油膩了,多吃水 果,還不能吃生冷的……”

    雪檸越聽越心痛,他不禁打斷道:“你得了吧!照你這樣說,我活著還有什麼樂趣?一個大男人,活得比坐月子的女人還仔細。”為什麼,你不喜歡我就不要對我好!你最好跟我翻臉,好讓我斷了對你的念頭……

    “你……跟小小的事,我不怪你。”

    “切,你憑什麼怪我,是你魅力不如我罷了。”雖然強忍住心痛,雪檸的聲音還是有些顫了。

    “秦雪檸……你……你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再好的朋友,也沒機會見面了!”雪檸將杯子裡的酒又都灌進肚子裡。

    墨燃也沒再說話,自己滿上一杯,仰頭就喝光了。

    第二天,雪檸直到中午才清醒過來。宿醉的痛苦讓他想再眯一會兒,但一個可怕的念頭卻刺激得他猛地坐直了。墨燃!墨燃呢?

    雪檸爬起來,屋子裡的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齊齊,陽臺的繩子上晾著未幹的衣服。雪檸沒有發現墨燃,卻在廚房的桌子上發現了早餐、鑰匙,和一張便箋。

    雪檸,衣服我都洗了,飯也做好了。我走了。墨燃……

    十年。

    用將近十年的青春時光來愛一個人,最後卻找不到自己的心丟在什麼地方了。十年的路途太長了啊,我就算想沿途找回我失落的心,失去心的我又能走得了多遠呢?

    淚終於放肆地流出來,雪檸跌坐在地板上,哭出了聲。

    市醫院肛腸科的診室裡,一個慈祥的老大夫剛做完指診,床上的青年爬起來,一邊系褲子一邊問:“沒事吧,最近鬧得厲害,您給開點藥。”

    老大夫並沒有向病人詢問,而是熟練地在病歷上寫了:秦雪檸,男,25歲。指診可觸到直腸粘膜彈性減弱,粗糙呈顆粒狀突起。直腸鏡檢查可見粘膜水腫、粘膜表面不光滑。建議細菌培養和活體組織檢查……

    “雪檸,你最近是不是便秘和腹瀉比以前厲害了?”

    “是啊,一天到晚感覺墜墜的不舒服。團裡演出又忙,盒飯都是冷的。”

    “你最近最好休息一段時間……”老大夫在斟酌著詞句。

    “呵呵,哪能休息啊?您也知道,我媽媽身體一直不好,妹妹又出國念書了,我負擔重啊。”

    “那也不能拼命啊……”

    “呵呵,現在家裡人能對我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您也知道我原先為了談朋友的事,跟家裡鬧翻過,現在他們能拿我當長子依賴,我真的很開心。”

    “雪檸,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你的慢性腸炎最近有些……我建議你做一個系統檢查,以便得出結論。”

    “金大夫,您的意思是……”雪檸感覺有些緊張。

    看出了他的焦慮:“你也不用太過敏感,現在也只是有這個可能性,我是初步懷疑……你的腸炎有癌變的趨勢。”

    “癌變……”雪檸被這個詞嚇傻了,他才二十五歲啊,參加工作還不到兩年,好不容易從那場劇痛中勉強走了出來,與家人和好,過上了勞碌平淡的生活,他……要得癌症了?

    “你去做個檢查,兩周後來拿結果,不用緊張,即使確診了現在醫術這麼發達,也……”

    那些安慰的話他聽不進去了,他的腦子裡只迴響著兩個字:“癌變……”

    從醫院出來,雪檸臉色蒼白,他本來想去擠公車,但某個部位實在疼得厲害,不得已,他打了輛車。活體檢查就是取身體上一塊活的組織進行培養,雪檸只覺得自己都快要痛暈了。他打電話跟團長請了半天假,然後報出了家裡的位址。

    見雪檸進門,媽媽急忙迎上來:“大夫怎麼說的?沒事吧?從小腸胃就弱,後來自己出去有一頓沒一頓的,硬是把身體都糟蹋壞了。”

    “大夫說沒什麼事,這幾天上火了。”雪檸習慣性地報喜不報憂。可是他實在是有些撐不下去了:“媽,我先回屋歇會兒去。”

    “哦……人家葉子姑娘來了,等著你呢。”

    雪檸走進房間,正在看書的葉子站了起來:“雪檸,你回來了。你……臉色不太好啊……”

    雪檸強撐著朝葉子笑了笑,反手關上了門。

    母親朝雪檸屋裡望著,滿意地微笑起來。

    “葉子……我……我身體不舒服,想先躺一會兒。”雪檸說著已經躺到床上,冷汗涔涔地冒了出來。

    葉子體貼地掏出一塊清香手帕,在雪檸額上擦著:“又怎麼了這是?”

    雪檸強睜開眼睛:“葉子,麻煩你了又……”

    “咱倆是鐵哥們兒,別說見外話,你就睡吧……”

    雪檸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葉子見雪檸睡了,又在桌前坐下來,拿起了書本。卻怎麼也看不下去,她又回過頭來,看了看雪檸,輕輕地歎了口氣。

    自己是在第七次相親儀式上認識秦雪檸的。等介紹人和七大姑八大姨都閃開讓他們倆單獨聊時,葉子上來就對秦雪檸說:“雖然……你不錯,但我不會喜歡你的。”

    雪檸笑了一下,一口漂亮的牙像潔白的小貝殼:“彼此彼此!”

    雪 檸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永遠都要別人看到他光鮮的一面,而那背後的強撐總是會讓人落淚。如果不是心裡有喜歡的人,雪檸還是真不錯的對象呢……幾次交往下來, 他們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們甚至說好將來會給彼此一個婚姻,一個無愛卻溫暖的婚姻。葉子輕輕地笑了一下,笑容裡有些苦澀。

    其實 葉子會瞭解雪檸的故事,也是偶然。自己向他講了心底的故事後,這個倔強的傢伙雖然多方開解自己,但卻並沒把他的故事講出來。倒是一次兩人約會時喝多了酒, 雪檸在街上高喊著:“沈墨燃我愛你!”葉子才知道雪檸心裡的那個人叫沈墨燃。幾番旁敲側擊後,雪檸才將十餘年糾結的感情說給葉子聽,葉子只聽得唏噓不已, 但卻無話可說。

    葉子站起來,走出屋門,秦媽媽正在坐在門口擇芹菜,葉子走過去,幫媽媽幹起活來。“雪檸也是的,不陪你。”媽媽責備道。

    “不要叫他,他累了,讓他睡會兒吧。”

    聽了葉子的話,媽媽微笑起來,看得出來,她對這未來的兒媳婦很滿意。她長出了一口氣,年少時曾經深陷泥潭的兒子現在終於走到正道上來了。昨天又接到女兒的來電,下周就會從國外回來,還會帶來一個被她描述得十全十美的女婿。

    生活如此美好,還有什麼可奢求的呢?

墨燃第一眼看到徐小妹就覺得心裡"咯噔"一下,她簡直就是個女版的秦雪檸。雖然和秦雪檸的糾纏往事讓墨燃有些鬱鬱,但不得不承認,雪檸是他見過的最美的 人。尤其是那安靜平和的睡臉,沒有了平時的囂張不羈,像個孩子似的微笑著,墨燃在第一次留宿雪檸的租屋時就曾觀賞了好久。此生能遇到一個女版秦雪檸,而這 個女孩子還對自己青眼有加,這讓墨燃幾乎要感謝上蒼的厚待了。

    小妹聰明活潑,總是一副心思單純的樣子。墨燃還曾開玩笑說她長得很 像自己的一個同窗摯友,小妹卻並未如想像中那樣追問不休。她只是淡淡地笑著,看著墨燃不說話,然後伸出柔軟的小手,輕輕把墨燃垂到額前的頭髮整理好。墨燃 還是喜歡這樣的感覺,溫柔的香噴噴的女孩子,這樣的馨香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陌生。

    其實第一次體會別人身上的淡而優雅的香味是在 好多年前第一次留宿雪檸租屋的時候。清晨,他仿佛夢到自己置身於花海之中,柔淡的香味讓他異常舒服……他從夢中醒來,就發現自己……平時很少發生這樣的情 況,他見雪檸沒醒,趕忙手忙腳亂地跑去洗衣服。因為沒有換洗的衣服,他翻了半天才翻出一條雪檸的內褲,也沒告訴雪檸就穿在了身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幫雪檸 把衣服也洗了,洗的時候,他發現了雪檸衣服上的痕跡。

    呵呵,想想有好多年了呢。當時好像真的感覺好正常,可不知道為什麼雪檸醒來後那麼彆扭。他也許始終就是個彆扭的人呢。

    見墨燃又陷入了沉思,小妹道:"墨燃,明天就跟我回家見媽媽了,在緊張麼?"

    墨燃笑了一下:"呵呵,有點啊。"

    "我家只有爸爸媽媽和哥哥,他們人都很好的,哥哥的女朋友大概也會在。"

    墨燃又走神了,他向來對這些不感興趣。親情的淡薄讓他對世界感覺非常失望,他並沒有認真聽小妹的介紹。

    雖然在國外,但墨燃卻依然像跟小小戀愛時那樣尊重小妹。他打算回國就跟小妹先去領結婚證,然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小妹住在一起了。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3-8-29 19:43 編輯 ]
to identify love, with heart.....we m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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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檸心情好了一些,體力仿佛也恢復了一些。因為小妹要回來,家裡的氣氛好了起來,小妹寫信來說找的男朋友溫柔又多金,以後雪檸的擔子也可以輕些。

    因為年齡的原因,雪檸的事業達到了鼎盛期,但他聰明地將事業的重心逐漸專向幕後。他在團裡地位日高,而且因為業務能力出眾,他還帶了個叫小浩的徒弟。這次新排的舞劇,團長特意讓雪檸當男主角,而且還加上了雪檸的《相思》。

    《相思》是雪檸為考京都大學而創作的。那段舞蹈語彙豐富,令人動容,那幾乎是雪檸所有思念所有感情的寄託。雪檸用自己柔軟的身體和豐沛的感情將那段舞蹈表演到極致。所以,幾乎每一次表演,觀眾都能與雪檸達成共鳴。

    "師傅……"已經下班了,雪檸又在練功房裡看見了小浩。《相思》卡帶在不停地放著,小浩的臉上滿是汗水。見到雪檸,小浩停了下來,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雪 檸微笑了一下,看了看眼前這個俊秀的小男孩。他還是個孩子呢,還不滿二十歲,雪檸仿佛看到二十歲時的自己,那時候,和沈墨燃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注意到自 己在走神,雪檸趕忙收回了神思:"其實相思是一種感覺,你還太年輕,等你有了閱歷,自然就會掌握其中的精髓。你也不用太辛苦,身體要緊。"身體要緊倒是真 的,雪檸最近時常會感覺力不從心。

    "本來今天想帶你回家吃飯的,可是今天我妹妹回來,改天吧。"雪檸掏出手機打給葉子,讓她下班回家來吃飯。小浩愣愣地看著雪檸,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小夥子,一會兒記得去吃飯啊,別再練了。"雪檸拍了拍小浩的肩膀,小浩低下了頭。

    雪檸在街口遇到了葉子,葉子買了好多東西。雪檸笑道:"你幹嗎破費啊?"

    "你那麼好面子,我哪能給你丟臉?看我妝化得怎麼樣?"

    雪檸這才發現葉子化了淡妝:"呵呵,不錯,不過化妝你怎麼不找我呢?一會兒回去給你好好化一個,保證你像沒化過妝一樣,但看著還特漂亮!"

    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回到家,秦爸爸和秦媽媽已經做了不少好吃的,看到葉子和雪檸回來,老兩口樂得合不攏嘴。

    雪檸本想幫爸爸媽媽幹活,但轉念一想,跟爸媽說:"我先幫葉子化個妝去,一會兒再出來幫忙。"

    "快去吧!"媽媽幾乎要把雪檸推回屋子裡,看到雪檸和葉子這樣親熱,她心裡比喝了蜜還甜,想抱孫子的願望幾乎都要脫口而出了。

    雪檸和葉子回了屋,葉子去洗了臉,雪檸拿出化妝品,認真地幫葉子打了粉底。修眉刷眉粉之後,雪檸讓葉子看看他手藝。

    "天哪雪檸!我以後請你當我專業化妝師,簡直太漂亮了!我葉某人一輩子都沒弄過這樣漂亮的眉毛!"

    "你別誇張啊,小心我激動得哆嗦,把你化成熊貓!"

    葉 子咯咯地笑了起來,雪檸讓她別笑,閉了眼睛畫眼線。眼線是最吃功夫的,整個眼睛的神采大半都要靠眼線來表現,如果眼線畫得好,那麼只需再搭配恰當的眼影, 簡單塗抹,妝容就會顯得乾淨精彩。雪檸微皺了眉,細細地描畫,仿佛他手中的是一件珍貴的藝術品。眼線畫好後,雪檸又根據葉子那一身淡藍色的合身裙裝為她選 了深淺兩款藍色微帶閃粉的眼影,畫好後,葉子又驚呼道:"葉某人這眼睛這就大了三個號呢!秦雪檸真偉大!"

    雪檸也被她逗笑了,死黨的感覺就是這樣貼心。選了微偏冷色的胭脂來襯藍色眼影,恰倒好處地將葉子的端莊和清秀展示出來,雪檸長出了一口氣,這丫頭化了妝看起來確實出眾啊,看來能給自己掙不少面子。

    門外突然喧嘩起來,雪檸知道是妹妹回來了。葉子驚道:"喂,雪檸快點,我妝沒化好呢,沒法見人哪!"雖然不愛雪檸,但葉子卻不願輸給雪檸的妹妹。雪檸知道她的想法,笑了一下:"安心啦你,再有三分鐘,咱化好妝再出去。"

    雪檸加快了動作,用蜜紅在葉子唇上擦了兩下,然後拿出一支桃色唇彩……

    "這是我哥哥和我未來的嫂子……"徐小妹喜鵲般的聲音響了起來,雪檸被她一嚇,唇彩一下掃出了唇沿,雪檸急忙拿一塊化妝棉去擦拭。看著葉子完美的妝容,雪檸滿意地笑了,他慢慢地回過頭來。

    墨燃在第一眼看到雪檸的時候就感覺心裡一動。他那麼專注地在給自己未來的妻子化妝,原來的玩世不恭仿佛已經煙消雲散了。

    雪檸看著墨燃,心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他過了半分鐘才搞清楚墨燃是以什麼身份介入自己的家庭的,雪檸的指甲幾乎刺破了掌心。

    "雪檸,你好!"墨燃伸出了手。他依舊俊秀,成熟男子穩重沉靜的風格增添了他的魅力。雪檸努力了半天才不讓自己的手顫抖,他伸手握住墨燃:"你好!"他感覺到墨燃的手很溫暖,他也知道自己的手此刻如死人般冰冷。

    "你們認識啊?"徐小妹問道。

    墨燃攬住小妹的肩膀:"他就是我跟你說的舊同窗,怪不得你們倆長得那麼像。"

    雪檸覺得一口氣憋在心口,他攬過葉子:"墨燃,認識一下,這是我未婚妻葉子。親愛的,這個是我老同學——沈墨燃。"

    葉子只覺得這個名字非常耳熟,她伸出柔柔玉指,輕輕握了一下沈墨燃的指尖。

    墨燃微笑道:"很高興認識你。"雪檸一直攬著葉子的肩膀,葉子卻敏感地感覺到雪檸是在依靠著她,他的手一直在抖,仿佛不依靠著自己,雪檸就會倒下去了。

    "雪檸,你女朋友好漂亮啊。"墨燃的讚歎聽起來還算由衷。

    "那是……不漂亮的,我能要麼……"葉子本想橫雪檸一眼,但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心裡一陣不忍。

    " 墨燃,葉子,快洗手吃飯了!"爸爸媽媽看著兒子女兒領回來的人中龍鳳,心中高興得不行。墨燃和小妹手拉手出去了,雪檸剛要動,葉子卻小聲道:"雪檸,還好 吧?"她已經想起來墨燃是誰了。雪檸輕輕地喘了起來:"我心口有點難受,不過還湊合,我不行了你就掩護我回來。"葉子點了點頭。

    熱 鬧喜慶的家宴在雪檸看來簡直是種酷刑,沈墨燃和小妹的卿卿我我仿佛刀子一般紮在他的心上。當初墨燃離去後,雪檸大病了一場,要不是學校發現他很長時間沒去 上課而讓同學去租屋找他,他可能就在昏迷中過世了。那是一段黑暗無比的日子,這段日子的收穫就是,爸爸媽媽知道了他生病的消息,把他接回家休養。

    終 於掙扎著活了過來,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寧可再也不見他,讓他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娶妻生子,也不願意……也不願意看著他在自己眼前,和別的人結婚生子…… 而自己……還要強撐著一張笑臉祝福他恭喜他……雪檸只覺得心像在沸水中煎著,眼睛裡只有他,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

    葉子看著雪檸,他一直癡癡地望著墨燃,只見雪檸臉色越來越白,葉子不禁有些為他擔心。

    小妹站了起來,她有些羞澀地看了看墨燃,墨燃也會意地站了起來。

    "爸爸、媽媽、哥哥、嫂子,今天……我和墨燃領了結婚證,我們打算下個月辦婚禮。謝謝爸爸媽媽對我的養育之恩,尤其要謝謝哥哥,我出去讀書這些年,偏勞哥哥了,小妹……和墨燃敬爸爸、媽媽和哥哥嫂子一杯!"

    "雪檸!"葉子提醒癡癡的雪檸,雪檸一愣,才反應過來,看著小妹和墨燃雙雙舉到自己面前的酒杯。葉子也站了起來,她的手繞到雪檸身後扶住他,她真怕雪檸會突然地載倒下去。

    雪檸端起杯來,他什麼也說,跟小妹、墨燃碰了下杯,就將杯中酒猛灌了下去。酒杯相碰的叮噹聲中,雪檸的心已碎成了粉。領結婚證了是吧,我就是再怎麼愛你,為你活為你死,也拿不到那張紙……

    葉子一直擔心雪檸會支持不住,但雪檸卻始終沒有倒下,反倒在宴會的後來,話也多了些,跟墨燃幹了好幾杯。晚上,小妹住到媽媽的房間裡,墨燃說回去還有些事,呆到十點多就告辭了。

    雪檸居然還將墨燃送到了門口,但回來就沖到衛生間吐了。葉子將秦爸爸秦媽媽都攔在外面,說要自己照顧雪檸,關上房門,葉子將蹲在廁所的雪檸拖出來時,才發現他已淚流滿面。

    "雪檸,你……哪裡難受嗎?"葉子知道這個時候讓他哭一哭也未必是個壞事,但是雪檸的臉色實在讓人擔心。

    " 我……我心好疼……你去我抽屜裡給我拿救心丹來……"雪檸抽泣著說。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會哭得這麼狼狽吧。所有人在給她介紹雪檸時第一個提到的是他的漂 亮,第二個就是堅強。雪檸曾對葉子說,被爸爸發現性向不正常後,往死裡打他,他到醫院被查出多處軟組織挫傷甚至腦震盪,但一個淚疙瘩都沒掉過。

    傻瓜,死撐什麼呢……葉子一陣心疼,趕忙去拿了救心丹,喂到雪檸嘴裡。

    雪檸含了藥,爬到床上趴著。葉子看著他抖動的肩膀,知道他在哭。葉子歎了一聲,絞了個熱毛巾來,幫雪檸擦了擦臉。

    雪檸醉了。他嘴巴裡不停地念叨:"墨燃……結婚……"

    雪檸醒來的時候,發現葉子趴在桌子上和衣睡著。他心裡歉疚,趕忙推了推葉子:"葉子,你來躺著吧,我起了。"

    葉子張開眼睛,昨天精心化的妝已經被汗水弄花了。雪檸道:"昨天太麻煩你了,讓你受累了,看你,臉都沒洗呢。"

    "呵呵,捨不得你給我化的妝嘛……"葉子說著,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

    雪檸笑了:"葉子,你結婚的那一天我一定親手給你化妝,你……不會嫌我化得不好吧?"

    "真的?秦雪檸你說的哦……不管我嫁給誰,我都要你親手給我化妝。"

    雪檸沉默了:"葉子……你應該去找一個愛你的人,你太好了,我……"

    葉子走過來,很兄弟地拍了拍雪檸的肩:"雪檸,你也知道……呵呵,我和他錯過了,永遠不會重來……如果嫁的人不是他,那麼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倒是你……那麼愛他……老天為什麼把你們倆都生成男孩子?讓你永遠都沒機會跟他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葉 子的話像一記重錘砸在雪檸心上。是啊,自己的愛像一隻老鼠,永遠都不能見光。不管愛得多純多苦,說出來都是被人唾棄的。自己還不如被包養的二奶,不如出賣 身體的小姐……自己……是同性戀啊……同性戀……不管是至親父母,還是摯友葉子,亦或是愛了很多很多年的他……沒有一個人……支持他的愛。父母的鎮壓,朋 友的憐憫,他……他的厭惡,讓雪檸忽然非常非常的灰心。

    小浩真是個勤奮好學的孩子,一有時間就纏著雪檸問這問那。雪檸雖然很喜歡 他這一點,不忍拒絕他,但有時候也難免會被他纏住,耽誤正事。這天下班,雪檸才想起來要去醫院拿結果了,一種緊張的感覺攫住了他的心。他有些害怕,畢竟才 25歲啊,可怕的癌字像懸在頭頂的劍讓雪檸不敢逼視。雪檸想打個電話給葉子,讓她陪自己一起去,但想了想,如果不是難免被人笑話,如果真的是……他還有很 多事做,沒必要讓無辜的葉子陪著他傷心。雪檸還是獨自向醫院走去。

    已過下班時間,雪檸本以為會沒人了,但金醫生卻還在等他。

    "雪檸來了?坐吧。"金醫生面色凝重,雪檸隱隱地有了種不祥的感覺。

    "這個是你的診斷結果。"金醫生將一張化驗單送到雪檸面前,雪檸緊張得幾乎不敢去看,卻聽金醫生道:"雪檸,情況不太好,但是也說不上多糟。根據活體組織培養的結果來看,基本上可以確定是癌,但好在發現得早……"

    雪檸只覺得一個雷在頭頂炸開……是癌啊……他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軟軟地靠在椅子上,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雪檸拖著沉重的腳步在街上逛著。

    他不想回家,也無處可去,只想在這冷清的街上走,沒有目標也不願駐足,猶如他蒼白的短暫人生。

雪檸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剛剛知道愛人已經成了自己的妹夫,現在自己又身患絕症,他沒有哭,他只是覺得非常的冷。

    走得有些累 了,他就坐在路邊,秋季的北方已滲出了絲絲寒意,街上的情侶也因此而依偎得更緊。雪檸坐著看著,只覺得一瞬間,他就成了生活的局外人。是啊,局外人。他們 有一個世界,他有一個。這兩個世界永遠不會有重合的那一天,他們無法理解,他也無法妥協。既然如今走到了這一步,雪檸的心裡湧起了綿綿不絕的傷感。他結婚 了,是吧。這命自己早就不想要了,剩下的不多的時光,雪檸索性放任自己去思念,去嚮往,以補償這許多年的強自壓抑。

    雪檸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多了。他在外面實在坐得冷了,就找了間酒吧,酒入愁腸,很快就醉倒了。雪檸迷糊地進了家門,秦媽媽見他這樣,責備道:“什麼時候學會酗酒了?身體還不好,自己還不多加留意,病再發了可怎麼辦呢。”

    “將來?”雪檸苦笑了一下,自己可還有將來麼……

    秦 媽媽幫雪檸擦了臉,雪檸已經睡著了。看著他的睡臉,秦媽媽微微地發愣了。他……什麼時候開始用這副表情來睡覺了?小時候的雪檸,睡著了的時候最為好看,平 靜得像個小天使,小紅嘴唇微微嘟著,很可愛地微笑著。而現在,他緊皺著眉頭,仿佛在睡夢中都不得舒展,他的唇也緊緊地抿著,再看不到微笑的痕跡。雪檸,有 多久沒有舒心地笑過了?看到他那副牽強的笑容,媽媽就會覺得心疼。她多想找回印象中的雪檸,吃東西像個小老虎,早上上學還要盛上好多飯菜,然後快樂地 說:“媽,我走了……”秦媽媽輕歎了一聲,幫雪檸拂開了額上的髮絲。

    轉天是週末,雪檸身體不舒服,正猶豫著是不是把自己的身體狀況告訴媽媽,還賴著沒有起床。媽媽走進來,說今天要陪妹妹去拍婚紗照,雪檸垂下了眼簾。

    吃過早點,徐小妹一定要纏著雪檸一起去,雪檸心裡難受,本不想去,但想想自己今後見墨燃的機會也不會很多,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小 妹和雪檸一個隨父姓一個隨母姓,但兩人只相差兩歲,感情頗為融洽。雪檸雖然虛榮,但為人很是厚道,小妹又一派天真,所以和小妹在一起,雪檸可以放下所有的 防備。雖然墨燃與小妹已經領了結婚證,但雪檸覺得小妹是無辜的,他又不願讓任何人知道心裡的傷,所以還是作出開心的樣子陪小妹來了。

    遠遠地,雪檸就見了墨燃。他穿著剪裁合體的休閒西裝,難掩的瀟灑氣度在一舉手一投足間揮灑出來,雪檸只看了一眼,心就全被吸引了去。

    看著小妹撲進墨燃懷裡,雪檸的臉上掛著僵硬的笑。

    “雪檸,你也來了。”墨燃的問候讓雪檸覺得自己非常多餘。

    “是啊……我和葉子也正在選影樓,我來看看這拍得怎麼樣。”雪檸蒼白乾澀的聲音讓他自己都一陣沮喪,但他覺得自己還行,還算聰明,還能找一個合適的藉口來掩飾自己的難堪。

    秦媽媽已經在裡面張羅,小妹和媽媽一起去選婚紗和造型,雪檸和墨燃便坐在等候區休息。

    終於和他對面而坐,喝杯咖啡。雪檸心裡把這個場景當成自己和他的約會。墨燃舒展了長腿,輕歎了一聲:“結個婚還真是麻煩啊。”“那你還結!”這話接的連雪檸自己都一愣,但墨燃只是微笑了一下,並沒想別的。

    “雪檸,這些年你過得好麼?”

    “很好啊。”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就沒有過得不好的時候。”

    “我本來就過得很好嘛……有那麼漂亮的老婆,能不好麼……”雪檸又不自覺地在開始賭氣。

    “葉子姑娘是你同事?”

    “不是,相親。”

    “雪檸,你居然通過相親來找女朋友,我可真沒想到!”

    “相親怎麼了?”

    “我覺得你這樣的人會通過一見鍾情啦,還有不打不相識啦,最差也是一起的同事,時常比翼齊飛什麼的……反正是通過非常浪漫的方式去結交女朋友,絕對不會用相親啦,青梅竹馬之類的老土招式。”

    雪檸橫了他一眼,相親?青梅竹馬?很不幸啊沈墨燃,我還真就是如此老土的一個人。

    “你呢?怎麼認識小妹的?”終於還是忍不住,把心裡的話掩飾得雲淡風輕,但話一出口,心窩還是抽痛了一下。

    “她比我低一級,我認識她是因為……她長得像你呢,我就多看她兩眼……然後就認識了唄。呵呵,青年男女談戀愛啊!後面的事還用多說麼?”沈墨燃在別人面前總是表現得溫柔寬厚,也大概只有在老朋友雪檸面前,才會偶爾耍寶。

    雪檸心裡泛起微酸,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沈墨燃,如果你對我無意,就不要讓我誤會你……雪檸強扯了扯嘴角,配合墨燃算是笑了笑。

    “墨燃,來換禮服。”小妹喜鵲般的聲音響了起來。墨燃走過去,在小妹臉上吻了一下,然後走進了更衣間。

    雪檸不想回頭看見墨燃和小妹的親熱,卻沒提防墨燃擋住的地方正好有一面鏡子。墨燃溫柔的一吻結結實實地烙在雪檸眼裡,雪檸幾乎疼得吭出聲來。

    不多時,墨燃就從更衣間走出來。黑色的西裝,雪白的襯衫,雪檸沒有回頭,卻已經從鏡子裡看呆了。他好帥啊,從上初中就發現了。那時候的沈墨燃還是個一身窮酸一身傲骨的傻小子呢……雪檸微歎了一聲,如果不長大該有多好……

    秦媽媽硬要雪檸進去幫墨燃拿東西換衣服,雪檸無奈,也不忍媽媽前後操勞,可是聽著那個討厭的攝影師不停勾搭聚光燈下耀眼的墨燃:“再靠近些!親熱點!新郎摟著新娘的腰,笑得甜些……”雪檸幾乎有沖過去拍死那個攝影師的衝動!

    照 到最後,攝影師提議新人和家人拍一張合影,雪檸本想推辭,但被小妹拉到鏡頭前。媽媽和雪檸被安排在前排坐著,小妹和墨燃站在他們身後。攝影師找了好幾次角 度,都覺得雪檸的表情不到位。雪檸也有些沮喪,忽然一隻溫暖的手搭上了他的肩:“你還跳舞蹈的呢,笑一下還不會?”雪檸皺了一下眉,忽然像想到了什麼,對 攝影師說:“我準備好了,可以了。”再次打亮燈光,雪檸露出一個絕美的笑顏,攝影師一愣,這幾個人裡,竟是這微顯蒼白的男人最為好看,那種幾乎要噴薄而出 的光彩在一瞬間就奪去了別人所有的注意力,讓身後的新娘都有些黯然失色。

    終於熬到拍完照,雪檸剛想出去,墨燃卻叫住他:“雪檸,小妹要去卸妝,你跟我去更衣室吧,我脖子好像有點過敏,你幫我看看。”

    雪檸默默地跟著墨燃走進了更衣室,墨燃很快將上衣脫了下來:“雪檸幫我看看,脖子後面怎麼了?”

    以前一起住的時候,墨燃和雪檸夏天都會打赤膊。雪檸會偷偷地欣賞墨燃,可是欲望卻沒有現在這麼強。看著墨燃漂亮的身材和誘人的小乳,雪檸覺得下身一漲。

    “喂,癢得難受啊,快幫我看一下!”墨燃不知道雪檸在幹嗎,就催促道。

    雪檸伸手撫上墨燃的脖子,自己的手那麼蒼白,在他的深蜜色皮膚上顯得那麼突兀。可能是襯衫衣料的問題,墨燃脖子上起了好幾顆小紅點點。

    “怎麼了?”墨燃難耐地要拿手去抓。雪檸按住他手:“好像是過敏,手髒,別用手摸。”“難受死了我都!不能用手?那怎麼辦?你用舌頭舔?”雪檸猶豫了一下,看著他難受得直想去撓的樣子,毅然俯下身去,用口吮上墨燃的脖子……

    墨燃像觸電般彈了開來:“哇!你來真的!唉呦,真噁心啊……”他的動作太大,雪檸的嘴唇被牙齒撞破了,雪檸感覺淚在向眼眶裡湧,他的臉漲得通紅,他低下頭去收拾衣服,並不再看墨燃。

    墨燃也有些呆:“你……生氣了?我是說我脖子過敏了很髒,你用嘴,我怕你嫌……”

    雪檸抬起頭來:“是啊,你真噁心,我只是想試驗一下我忍受噁心的程度,但現在看來,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噁心,我忍受不了!”雪檸收拾了東西,再沒理墨燃,轉身出了更衣間。

    之後的日子裡,雪檸仿佛每天都用葬禮的心情來面對小妹一天天臨近的婚禮。雖然他很疼小妹,但他真的開心不起來。他幾次想跟媽媽說自己患癌的事,可是看到媽媽操勞而幸福的臉,他又咽回去了。等小妹婚禮之後吧,他對自己說。

    雪檸沒有告訴葉子自己得的是癌,但他微微透露了自己病情加重的事。葉子說讓他先休息一段時間,好好修養一下身體,雪檸卻想參加完這次頂尖演出,因為他等這個機會等了太久,也因為之後,他不會再有機會了。

    這 天,雪檸獨自來到練功房,打開錄放影機,熟悉的《相思》飄了出來:紅豆生南國,是很遙遠的事情。相思算什麼,早無人在意。醉臥不夜城,處處霓虹,酒杯中好一 片濫濫風情。最肯忘卻古人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守著愛怕人笑,還怕人看清。春又來看紅豆開,竟不見有情人去采,煙花擁著風流真情不再……

    雪檸隨著最後一個樂句倒伏在地,雖然沒有長髮飄舞,但依然震撼人心。雪檸站起來想去關掉音樂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小浩站在他的身後。

    “師傅,你能看我跳一遍嗎?”小浩的聲音清亮而乾淨,雪檸點了點頭。

    音樂再次想起,小浩投入地跳了起來。看著小浩的舞蹈,雪檸欣慰地點了點頭。如此年紀,無論是先天條件還是後天的悟性,都是可造之材啊,雖然舞蹈中的感情還嫌稚嫩,那一股青澀真純卻別有一番滋味。樂曲結束,小浩爬起來,一臉期待地望著雪檸。

    “不錯,小浩有天分。雖然舞蹈中的感情你還體會得不深,但形上都做得很好,也有些非常出色的詮釋。”

    “師傅,你說我的舞蹈沒有感情?”

    “不是沒有,而是……”想到自己當年編這支舞,用了多少心血和感情,一個青澀少年又怎麼能懂呢?他斟酌了一下,說道,“是你的歷練還不夠呢。你知道這支舞的眼在哪麼?”

    “我理解的是這句,守著愛怕人笑,還怕人看清。”

    雪檸微笑了:“是啊,我之所以說你有悟性,就是因為你把這句發揮得非常好。”

    小浩靦腆地一笑:“還是師傅教得好。”

    雪檸剛想說什麼,卻忽然一陣頭暈,他急忙用手支住額頭,小浩趕忙扶住他:“師傅,你是不是生病了?你臉色一直不好,飯也吃得越來越少。”

    “我歇會兒就好……”雪檸讓小浩扶他坐到場邊的地上,他靠上牆壁,過了一會兒,慢慢恢復了正常。

    “師傅,你還是回家休息一下吧,中午回家吃點熱的飯菜。”

    雪檸歎了一聲。現在家裡不指望他賺多少錢了,自己身體又這樣,算了,回就回,他咬了唇,點了點頭。

    “師傅,你……好好愛惜自己好嗎?”

    雪檸回過頭來,見小浩眼睛裡竟有淚光,他揉揉小浩的頭髮:“傻小浩,我沒事的。”

    雪檸坐公車回家,走進家門,爸爸媽媽卻沒有在,令他意外的是,墨燃竟然在家。

    “你怎麼現在回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然後相視一笑。

    “今天你媽媽帶小妹去求籤,保佑她將來生個大胖小子,讓我在家裡不要出門。”

    “哦,我媽媽淨信這些,你不要見笑。”

    “哪能呢。你怎麼現在回來了?吃飯了麼?我買了酒,咱哥倆好好喝兩杯。”

    雪檸本想說自己身體不好,不喝酒,但看著墨燃的眼睛,他沒有拒絕:“我今天休息,咱們喝個一醉方休。”

    男人的感情往往都是在球場和酒桌上培養起來的。推杯換盞之間,墨燃和雪檸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光。墨燃心無芥蒂,而雪檸則豁出去了,只想儘量多地享受和墨燃在一起的時光。就算不能親吻他,就算無法擁抱他,跟他喝喝小酒,聽他說說話,這點要求不過分吧……

    慢慢的,兩個人喝的都有點多了,墨燃讓雪檸少喝,免得傷身,雪檸卻不聽勸,墨燃只好跟他搶酒,你爭我奪間,墨燃卻比雪檸喝得還要多。

    “沈墨燃,你哪天結婚來著?”雪檸口齒不清地問。

    “下禮拜三……不對……下下……”

    “哼哼,你是人麼你,自己結婚的日子……都……不記得……”

    “你……不樂意啊?”

    “我有什麼不樂意?”

    “你就是……我看得出……你不樂意……”

    雪檸的酒一下醒了一半,他……在說什麼?

    “秦雪檸……就會裝……你他媽的不想讓你妹嫁我……你都快哭了……你以為……”

    “你放屁!”雪檸怒了,但怒得有些心虛。

    墨燃的話讓雪檸不安,雪檸搖晃著走過來:“你……說什麼!你給我說清楚!”墨燃已經昏沉過去,無法再回答雪檸的問話了。他閉著眼睛,紅紅的臉上像塗了胭脂,雪檸只覺一股怒火一瞬間就變為了欲火,他對著墨燃的唇,狠狠吻了下去……

    糾纏……廝磨……失去意識的墨燃在雪檸的親吻下沒有任何回應,但雪檸卻吻上了癮。他扯開墨燃的衣服,手一觸到墨燃平滑的肌膚,所有的理智就都崩潰了……

    愛 了他十幾年,自己得了癌症,他卻要娶別人了。雪檸什麼也不顧了,他只覺得得了墨燃,即使下一秒就死了,這一生也值了,總比帶著一肚子委屈一肚子遺憾等死的 強。酒精在他體內燃燒,他幾下扒掉了墨燃的衣服,接著又脫光了自己。真正碰觸墨燃身體的時候,墨燃下意識地反抗起來,雪檸嫌他的掙扎太礙事,就拿衣服輕輕 綁住了他的手。

    雪檸托起墨燃的腰,沒有經驗的他也沒有事先潤滑,就想強往裡頂。墨燃痛得慘叫了一聲,雪檸的意識被喚回來幾分。他 想起自己去做指診的疼痛,不忍地放下了墨燃的腿。終於他像決定了什麼似的,拍著墨燃的臉蛋:“沈墨燃,讓你……占個便宜……你……你記著,這個是我……不 是……不是小妹……”

    一寸一寸地讓他埋入自己體內,有病的部位傳來加倍的痛楚,雪檸哭了,他喃喃地說:“沈墨燃,你記著……這個是我……”

    雪檸開始咬著牙挪動身體,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無法支持,身下的墨燃卻輕聲嚶嚀起來。“有些感覺了麼墨燃?你記著……這個是我……秦雪檸……”

    雪檸用自己的方式愛著墨燃,他是那樣投入,投入到忽視了身後傷口不停流出的鮮血,投入到忽視了撕心裂肺的劇痛,投入到忽視了外面傳來的,鑰匙開門的聲音。

父親母親妹妹……

    秦雪檸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清晰印象就是父親的一聲暴喝:“秦雪檸!你這個畜生!”

    ……

    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麼?妹妹的一聲驚叫後掩面跑出家門,母親手捂胸口昏然倒地,父親沖過來,一把將僵硬的自己從墨燃身上拽下來,然後……就是疼……

    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怎樣也無法拼起完整的情節,雪檸只覺得渾身都在叫囂著疼痛。不知道在這樣的狀態中掙扎了多久,雪檸才睜開了眼睛。

    鼻子裡插著管子,手臂上也是。維持生命的營養物質通過細細的管道注入雪檸的身體,雪檸卻還是感覺自己非常虛弱。

    墨……燃?為什麼他會守在自己的病床前?雪檸皺起了眉頭,癡癡地望著墨燃,他……瘦了……

    見雪檸醒了,墨燃道:“你……醒了?”

    雪檸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是那一切都像夢一樣不清楚,他也非常希望他想起來的那些東西是夢境而已。雪檸點了點頭。

    墨燃微微一笑:“秦雪檸,你別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你對我真好。”

    雪檸一愣,他幹嗎說這些話?但這些話裡包含的溫暖含義讓雪檸感動,他幾乎要微紅了眼睛。

    “你是不是真的不樂意我和小妹結婚?你說實話。”墨燃的聲音依舊溫柔繾綣。

    雪檸幾乎要沉醉在他的柔情裡,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呵呵,你成功了。我永遠也不可能娶小妹了,她死了。”一滴淚從墨燃眼中掉出來,狠狠地砸在了雪檸的臉上。雪檸一時無法明白墨燃話裡的含義,依然像個傻瓜一樣看著墨燃。

    “ 我妻子死了秦雪檸。她看見我被你捆住強暴跑出去被車撞死了。你媽媽心臟病發作送到醫院搶救,命是撿回來了,但她知道兒子強暴了女婿逼死了女兒,一下子瘋 了……你滿意了現在,是吧。”墨燃的聲音是那麼平靜,但淚卻不住地滾落出來,他也不擦,就在離雪檸的臉很近的地方對他說話,說一句,就有一滴淚落在雪檸臉 上。

    雪檸的臉上滿是淚水,根本分不清哪滴是他的,哪滴是墨燃的,他只覺得胸口快要爆炸了,他真的沒有想逼死小妹氣瘋媽媽,他只是想……只是……為什麼……

    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墨燃抬起血紅的眼睛,咬牙道:“秦雪檸!我會好好地照顧你的……我會讓你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雪檸在醫院又住了一個多星期,這期間,墨燃竟對他服侍得甚為周到。在雪檸稍微能進食以後,墨燃甚至親自給他做飯,在晚上幫他擦身,只是他沒有對雪檸說過一句話。

    雪檸的心越來越冷,如果不是想撐著去見見媽媽,他早就自盡了,這樣的他還有什麼臉面活著呢?身體慢慢恢復了些,殘破的心卻再也無法收拾了。

    雪檸情況好轉之後,墨燃接他出院了。依舊是沒有一句話,依舊是冷淡和抵觸,雪檸甚至不知道墨燃要把他帶去哪裡。

    父 親過世後,墨燃也就沒有了親人,雪檸父母與他交往雖短,但待他甚好。每次吃秦媽媽做的菜,他都感覺回到了少年時光,那時候雪檸經常給他吃的,他覺得雪檸帶 來的飯菜,就是家的味道。許多年後,重新找回這久違的溫馨感覺,墨燃還來不及細細品味,一切就都沒有了,強烈的恨意在墨燃胸中,無法抑制地燃燒起來。

    秦 雪檸。他拿雪檸當過命的朋友,可是雪檸又是如何對他的呢?上學的時候,將自己的初戀女友生生勾走後拋棄掉,他知不知道這對自己是多大的傷害?可是自己還是 原諒了他,甚至躲得遠遠地去成全他。終於找到情意投合的妻子,他竟灌醉自己將自己捆綁強暴!身為男人,這樣的恥辱已夠得上恨秦雪檸一輩子了,更何況這樣不 堪的一幕還被自己最重視的人看到!

    妻子死了,曾經熱切渴望過的溫暖小家永遠也不會有了。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男人,復仇的火焰已經將墨燃灼燒得幾乎崩潰。

    “你……要帶我去哪裡?”雪檸終於開口了。

    墨燃沒有說話,卻將車子開得更快了。

    開了大概兩個多小時,車停在一家醫院門口。雪檸被墨燃從車裡拎出來,他驚訝地發現這是一家精神病醫院。

    一路被墨燃推搡著來到一間病房,沿途有不少精神病患者帶著古怪詭異的笑容看著他,有些甚至朝雪檸身上抓,看得雪檸驚心動魄。終於,他被墨燃丟進了一間病房。

    “媽……”雪檸看清坐在輪椅上的老婦人後一下子撲了過去,媽媽怎麼了?這才幾天功夫,頭髮花白,臉上也長滿了皺紋!墨燃冷冷地看著雪檸,淚卻又漫上了眼底。

    “媽媽……”雪檸顫抖地呼喚著,秦媽媽慢慢地扭過了頭。

    “我是雪檸啊媽媽……”雪檸哽咽著說。

    “雪檸……雪檸上學去了,每天都帶那麼多飯也不長肉……從小身體就不好,動不動就鬧肚子,我得讓他多吃點肉。小妹就不一樣,又聰明又活潑,只是心事太重了……我得給雪檸做飯去了,雪檸放學還要訓練……”

    “媽媽……我……”雪檸只覺得心口一陣陣地抽痛,他已經跪坐在地上,沒有力氣起來了。

    墨燃看不下去了,他來到走廊,悶悶地點燃一根煙。

    門開了,雪檸看向門口:“爸……爸爸……”

    爸爸拿著保溫桶,那張臉仿佛一下蒼老了二十歲。

    “ 秦雪檸!畜生!”爸爸將保溫桶墩在地上,幾步沖上來,揪住雪檸就打,雪檸剛開始還用手護住頭,可是後來,他乾脆放棄了,他只想讓爸爸打死自己倒乾淨了。很 快,雪檸已經被爸爸打得滿臉是血。雪檸覺得自己快要暈倒了,本來就帶著重病的身體經不住如此輪番折磨,他看向媽媽,爸爸比較粗暴,媽媽卻一直待自己很好, 即使知道自己是跟別人不一樣的,也沒有太多責難,只是自己暗自難過。雪檸本想哪怕委屈自己一輩子也不會讓媽媽再難過,卻沒想到,自己親手把媽媽的晚年幸福 給擊得粉碎……意識在漸漸地抽離身體,雪檸暗道:“媽媽,墨燃,雪檸走了……”

    墨燃抽完煙回來,卻意外地聽見屋子裡傳來悶悶地呻 吟聲和毆打的聲音,他推門進來,看見秦爸爸正在打雪檸,他吃了一驚,趕忙過來拉住秦爸爸:“爸爸,不要打死他!”雪檸軟倒在地上,他其實傷得並不很重,畢 竟是親生兒子,再怎麼恨他,爸爸也沒往雪檸要害部位招呼。雪檸只是身體虛弱外加傷心過度,被外傷一刺激才暈倒了。墨燃看著雪檸,竟不自覺地歎息了一聲。

    雪 檸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舒服的床上,溫暖的被子蓋在身上,幾個受了傷的部位也被上藥處理過了。他強撐著想爬起來,卻在視線一轉時愣住了。是……是 小妹和墨燃的婚紗照!牆上赫然掛著的是小妹和墨燃放大了的婚紗照片,雪檸再凝神看,才發現自己躺著的屋子居然是小妹和墨燃的新房!墨燃把自己帶到這來幹什 麼……雪檸覺得頭腦發僵,一時間,一片空白。

    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墨燃走了進來。他拎著包,顯然是剛剛下班。

    “秦雪檸,你醒了。”墨燃的聲音依舊那麼平靜,聽在雪檸耳朵裡卻那樣令他心寒。

    “你帶我來這幹什麼?”雪檸問道。

    “這是我的新房啊雪檸,你跟我有那樣的關係,自然要住到這裡。”墨燃逼近雪檸,狠狠掐住的下巴。

    “我……我不!你放開我!”

    “秦雪檸,你是怎麼對我的?你讓我妻子和岳父岳母親眼看見我被羞辱,你還害死了我妻子!我恨你,我覺得你噁心,但……我也要讓你嘗嘗同樣的滋味!”

    虛弱的雪檸哪裡是墨燃的對手,很快,他就被摁倒在床上,墨燃連衣服都沒脫,只是拉開了褲子拉鍊,雪檸想告訴他自己有病,話未出口,墨燃已經狠狠地頂進了雪檸的身體……

    “呃……”雪檸的眼睛翻了上去,一口氣堵在喉嚨裡。暴怒的墨燃哪裡管他的死活,只是一個勁地侵犯,口中還道:“你不是喜歡這樣麼,你不是犯賤麼……”

    雪檸的意識曾經回來過,他絕望地知道自己和墨燃已經徹底地完了。雖然墨燃正和自己發生著人世間最親密的關係,但他們的心卻永遠地分開了。

    墨燃爆發的時候,雪檸竟清醒過來,他清晰地感覺到墨燃從自己身體裡慢慢地抽離,而身體上的疼痛卻並沒有隨著他的離開而減緩。

    雪 檸無力地躺倒在床上,他只想睡一會兒,或者永遠地睡去。墨燃卻叫道:“你這個髒東西,你……那裡都是什麼啊……”墨燃發現自己身上竟沾著一些膿血,他一把 將雪檸拽下了床:“你給我洗澡去,你這個人果然從裡髒到外,真是噁心透了!”那些膿血已經徹底讓墨燃倒了胃口,剛剛在雪檸身體裡馳騁時的愜意感覺都煙消雲 散了。

    雪檸意識到可能是自己的病患處被弄破了,他本來想說,可是想想又覺得沒什麼意思,他想站起來,到浴室去清洗身體,可是,他發現自己竟然無力起身。

    見 他竟虛弱成這樣,墨燃也有些奇怪。那天自己醒後,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也只是覺得身後有些輕微的撕裂傷,卻並不很疼,怎麼他就傷得這樣重呢?會不會是裝的 呢?想到這裡,墨燃拖起雪檸的身子,將他拖到浴室,扔進浴缸裡。本想用冷水折磨他,可是看他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墨燃還是調了溫水,慢慢地放滿了浴缸,然 後走了出去。

    雪檸泡在溫熱的水裡,一直強憋住的淚流了下來。自己的一生竟然成了這樣,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活著已經沒有任何意思了,雪檸慢慢地向水中滑去……

墨燃點燃一根煙,狠狠地吸了一口。他抬起頭,愣愣地看著照片上的妻子。小妹是那麼漂亮,打扮起來像一朵幽花,墨燃神思一陣恍惚,一刹那,那微笑的臉仿佛變成了雪檸……雪檸,你讓我將你如何發落……

    直到香煙燙到手痛,墨燃才回過神來,他將煙頭摁到煙缸裡。雪檸?浴室裡沒有任何聲音,想到雪檸虛弱的樣子,墨燃站起來,向浴室走去。

    打 開浴室的門,墨燃一下呆住了,雪檸整個人都浸在清水裡,像一條沉睡的人魚。他的面容非常安詳,安詳到讓墨燃覺得生命已經從這具軀殼中飛走,墨燃快步沖了進 去:“雪檸!”他將雪檸從水中拉出來,因為一直泡在熱水裡,雪檸的身體柔軟而溫暖。墨燃單膝跪地,另一條腿曲著支起,將雪檸橫搭在腿上,用力拍打他的後 背。

    “雪檸!不許死!”墨燃大聲地叫著,雪檸的後背被拍出一片通紅的手印。大概過了兩分鐘,一口水從雪檸口中嗆出來,墨燃心頭一喜,他繼續拍打雪檸的背,隨著水咳出的越來越多,雪檸回過神來。墨燃將雪檸抱起來,回到臥室,將他放到床上。

    “墨燃……求求你……別讓我睡在這裡……”雪檸用盡力氣抓住墨燃的手,墨燃卻感受不到一絲力量,只覺得雪檸的手軟軟地掛在他身上。

    墨燃冷冷地撥掉了雪檸的手:“秦雪檸,你想死是吧。”

    雪檸鬆開了手,看著墨燃冰冷的臉,他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慢慢地點了點頭。

    “哼哼,想死?沒那麼容易吧。你的罪贖完了了麼?沒贖完以前,我不許你死。”

    雪檸心裡的倔勁又犯上來:“命是我的。你憑什麼?”

    “我憑什麼?你以為我沒有籌碼?秦雪檸,你總還有爸爸媽媽吧,你總還有未婚妻吧?你覺得他們的分量夠麼?”

    “你?”雪檸睜圓了漂亮的眼睛,他沒想到墨燃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有錯的是我,關他們什麼事!”

    “ 父債子還,子債父償!呵呵,秦雪檸,沒錯,不關他們事,他們都是受害者,你忍心讓他們繼續因為你受害麼?有錯的是你,又關我什麼事?可是現在是我被你強暴 了!是我的妻子死了!是我的家沒有了!你想死?你舒舒服服地死了,我……我卻活著忍受你帶給我的傷害?你想得太美了秦雪檸!你可以死,隨便你什麼時候死都 行,但你的親人,我就不保證了。”

    雪檸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墨燃,他忽然變得好陌生啊,自己幾乎都不認識他了。不能活,還不能死,現在秦雪檸已經落在生死的夾縫中了麼?曾經因為患癌而失落的心竟有一絲輕鬆。你留不住我的墨燃,即使你想強留我的命來報仇,也沒有多長時間了。

    墨燃看著雪檸蒼白的臉色和晶瑩的眼睛,竟覺得呼吸一窒,他煩悶地歎了一聲:“秦雪檸……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以為,我心裡不會難過嗎?

    墨燃想起身去做飯,雖然現在已經接管了公司,但他過慣了不事張揚的日子,還是喜歡自己做飯吃,但他剛剛起身,卻聽見雪檸用低沉的聲音說:“我只說一遍,因為我愛你。”

    墨燃像中了定身法一樣呆立在那,良久,他才慢慢地轉過身來,雪檸勇敢地抬起了頭,這已經是他的極限,這是他第一次勇敢地將自己的心剖出來給他看,現在自己那顆受傷流血的心已經捧到墨燃面前,任由他發落了。

    “你說……你愛我?”墨燃幾乎一字一頓地問道。

    “……是的。”雪檸用手撐著床,他的身體已經顫抖起來。

    “什麼時候開始的?”

    “很久以前,從我認識你開始。”

    “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墨燃的面色還是那樣平靜,但雪檸已經發現他臉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如果你愛我,你又怎麼會在我轉學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如 果你愛我,你又怎麼會和我住了那麼久都沒跟我說?如果你愛我,你又怎麼會經常外宿,找各種女人?如果你愛我,你又怎麼會搶走我的初戀?如果你愛我,你又怎 麼會那樣羞辱我?最重要的一點——你聽好了秦雪檸——我們都是男人,你怎麼可能愛我?不要玷污這個字了,我聽著噁心!”

    雪檸想將 每一件事都講給他聽,但聽了最後一句,他知道自己的那一套在別人眼裡是多麼可笑。算了,就算講給他又有什麼用呢?那最後一條,自己始終是無法解釋,也無法 逾越的啊。我們都是男人,我又怎麼能愛你呢?我的骯髒和卑微,實在是玷污了那個神聖的字了,讓你噁心了。雪檸雙手捧上的心被墨燃打到地上,狠狠地踩得粉 碎。雪檸哼了一聲,一絲淡笑掛上嘴角:“你說對了沈墨燃,看來你比我想得還是要聰明些的嘛。我看不得別人比我好,你不如我的時候,我向你施捨同情,現在你 過得比我好,我就不服氣,我就想毀了你,就是這麼回事。我上你了,怎麼著吧?我現在想想都覺得噁心呢,不過終於是把你毀了。”

    墨燃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他憤怒地將手卡上雪檸的脖子:“你……你這個變態!”雪檸沒有躲,而是仰起臉來看著墨燃,那一抹笑容始終沒有消失。墨燃收緊的手緩緩鬆開了:“你用不著給我使激將法,我不會殺你的。”雪檸趴在床邊咳了半天,遺憾地看著墨燃轉身出去了。

    墨燃做好了飯,端上桌來。盛了一碗,放好了菜,思忖一下,又多夾了兩塊肉,冷冷地端到雪檸跟前。雪檸看看墨燃又看了看飯菜:“我不想吃啊,吃不下。”

    “你想絕食嗎?吃不下也得給我吃!想想你的家人,你最好合作點。”

    雪檸接過碗來:“沈墨燃,你要囚禁我嗎?我要告你犯法。”

    “哼哼,隨便。我沒有要囚禁你,哪裡都隨便你去,但晚上你得給我回來,直到我認為懲罰夠了為止。”

    “你叫我晚上回來幹嗎?難道你愛上那滋味了,還想讓我上你不成?”雪檸一心只求速死,所以句句都是挑釁。

    墨燃卻並沒上當:“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地方去嗎?你以為你還有家嗎?”

    雪 檸一愣,是啊,如果晚上不來墨燃這裡,難道真的能住到家裡麼?爸爸恨死自己了,又怎麼能讓自己回去?雪檸看了看墨燃,他陰沉著臉吃飯的樣子都那麼迷人了, 雪檸忽然不想走了,能這樣守著墨燃,最後能死在他的眼前,這不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嗎?也許自己病死了,這個仇就了了呢……

    “我還可以去上班嗎?”

    “這你不要問我,問你自己的身體就行了。”墨燃甩下一句,轉身出去了。雪檸也覺得肚子餓,可是飯卻哽在喉嚨咽不下,他非常勉強地吞了幾口,就難受得不行,將剩下的半碗放在了床頭櫃上,躺下睡了。

    在 墨燃家住了一個多月,雪檸的外傷恢復了很多,可是因為沒有服藥治療,癌症卻不可避免地惡化了。墨燃已經將小妹的照片都收起來了,房間佈置也變成了普通單身 男人的樣子。雪檸以為墨燃還會對他施暴,可是墨燃卻沒有再碰過他,每天,墨燃回來做了飯,會給雪檸也盛一碗,兩個人也不說話,又像上學時一樣,各睡一屋。 雪檸可以自理後,時常去附近走走,即使身體再難受,雪檸也在墨燃面前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墨燃給了他一把鑰匙,雪檸覺得這樣慢慢地走向死亡雖然麻木,但 還算不錯。

    這天,雪檸解手後又發現了血跡。他的心一沉,猶豫了好久,雪檸撥通了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

    “喂?”

    “喂,葉子,我是雪檸。”

    “……雪檸?你在哪裡……你還好嗎?”葉子的聲音哽咽了。

    “我……很好……”雪檸不自覺地開始說謊。

    “傻瓜!我什麼都知道了,你怎麼可能很好?想見我麼?”

    “非常想。”

    “下午在雲水咖啡等我吧。”

    “我……我沒有錢,還要你幫我付車費和飲料錢。”

    “跟我客氣這些幹什麼?我一定早到,給你付費。”

    見到雪檸時葉子幾乎吃了一驚,雪檸並不怎麼瘦,但是神色卻非常憔悴。“你去哪了雪檸?秦爸爸只是罵你,哭著說對不起我,讓我忘了你。我打你電話也關機了,我都急死了!”

    “我和墨燃在一起。”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妹怎麼會過世的?還有秦媽媽……”

    雪檸的淚又流了下來,他強忍著心痛把事情的經過給葉子又講了一遍。葉子只聽得淚流滿面,秦媽媽慈祥的面容浮現在腦海,連自己都這樣難受,雪檸呢?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啊……

    “ 葉子,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的心真的很疼很疼的。我有罪!我是罪人啊!就因為我的自私,害死了妹妹,逼瘋了媽媽,也害了墨燃,我明明那麼愛他們啊……他們 每一個我都愛,可是……卻都被我害得這樣慘……”雪檸緊緊絞著心口的衣服。葉子覺得雪檸的臉色不對,趕忙打開書包,拿出一盒救心丹。她出門前特意帶上的, 她知道雪檸身體很脆弱,經過這樣沉重的打擊,他一定會承受不住。幾粒藥含到口中,雪檸的情緒平靜了一些。

    “對了雪檸,這些事過去了,我雖然不能讓你不要想,但我還是勸你往前看。你要好好的,媽媽還需要你呢。你的病呢?怎麼樣了?”

    雪 檸的臉色一下子黯淡了。他就是發現了身體的異兆才來找葉子的,他擦了擦未幹的淚,說:“葉子,不再瞞你了,我得的……是癌症……我只是覺得不會有以後,才 想得到他一次的,誰想到事情竟成了這樣。這兩個多月,我也沒吃藥,沒檢查,而且,他……他又把我弄傷了。這幾天,我覺得特別不好,總是出血,我怕時間不多 了,想拜託你一些事情。”

“你,你是說……癌症?”直到雪檸說完好久,葉子才反應過來。

    “是啊,我得的是腸癌。”雪檸饒是已經了無生趣,說到腸癌兩個字時,還是聲音顫抖了。

    “雪檸,聽我的,我陪你去醫院。”葉子的臉色已經發白了。

    “去醫院幹嗎,我又不想治好。我想拜託你照顧我媽媽呢,還有我爸爸。我知道這樣太麻煩你了……”

    “ 你在說什麼啊秦雪檸?你怎麼這麼不負責任?你把這麼大的禍惹下了,就想死了躲清淨呢?你也知道麻煩我哈?你就好意思讓我一個妙齡……就算不怎麼妙了,也算 是風韻猶存……的女人幫你收拾個爛攤子?你把精神失常的媽媽和孤苦無依的爸爸託付給我了?那我還嫁人不?還有人娶我不?你好自私啊秦雪檸!”

    被葉子一頓拍,雪檸清醒了。他只想過以死來謝罪,卻沒想過死後,還留下多少後事需要處理。自己這樣一味逃避,未免太沒有擔當了。想到這裡,雪檸有些慚愧,他抿了抿嘴唇。

    葉子知道雪檸被自己勸動心了,她趁熱打鐵道:“現在就走,我去取點錢,咱們去醫院。”

    市立醫院清雅幽靜的環境卻無法讓葉子平靜下來:“大夫,他怎麼樣?”

    金大夫慈祥的面孔帶著嚴肅的表情,他示意葉子先安靜一下。

    “雪檸,最近你自己感覺怎麼樣?”

    雪檸已經接受了內窺鏡檢查,此時,他已穿好了衣服,坐到金大夫面前:“偶爾鬧肚子,有時候便秘啊,還有,吃不下東西。”

    “病情加重了,現在有兩種方法適合你,一種就是化療,我會給你配藥,殺滅癌細胞,這個方法算是保守治療。再有一種就是開刀,可以根治。”

    “大夫,這兩種方法哪種好些?”葉子搶著問。

    “各有利弊。化療對身體肯定有傷害,而且不易根除。開刀……危險性肯定要大些。現在選擇化療……普通經濟狀況的,選化療就可以。”

    “需要多少錢啊?”雪檸問道。

    “化療一個療程一個月,需要八千塊,你可以先做兩個療程看看效果。而且要配合飲食,大概每個月要萬把塊錢的樣子。手術……費用要八萬元,術後療養恢復的藥費和營養費,加起來十萬左右。”

    雪檸低下了頭。他不是明星,每個月的工資也就三千來塊,而且他好長時間沒上班了,給領導打電話又總是不在、開會什麼的,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單位。就算能回,自己得了病不能上班,那單位還留自己幹什麼呢?雪檸沒有錢接受治療。

    葉子卻說:“雪檸,你自己怎麼想的,決來,錢的事,咱們想辦法。”

    雪檸沮喪地看了看金大夫,沒有說話。

    金大夫看出雪檸囊中羞澀,說道:“這樣吧,我先開一個療程的藥給你,你拿著方子,什麼時候手頭方便了,就來拿藥。其實你現在還屬於早期,雖然說最近有些惡化,但認真吃藥治療應該說希望是很大的。”說著,金大夫已經將一張處方遞到雪檸手裡。

    雪檸接過來,看著長長的一列藥單,心頭湧起一絲苦澀。

    走出醫院,雪檸就將藥單揉皺了。

    “雪檸,你這是幹什麼?”葉子發現了他的動作,一把抓住雪檸的手。

    “我沒有錢啊葉子,只能等死啊。”雪檸無奈地說。

    “雪檸,我不會袖手旁觀的,我一定能想到辦法。”

    “不!葉子,我不能讓你去求他!”雪檸知道葉子一定是想去求那個人幫忙,他怎麼能讓葉子受委屈呢?

    葉子笑了:“雪檸,你和墨燃鬧到這一步,你還想不想見他?”

    雪檸垂下了頭:“想。”

    “所以,你明白了麼?”

    雪檸抬起頭來,他看到了葉子眼裡的淚。是啊,鬧到這一步,葉子……還是想去見他的。怕雪檸再去毀處方,葉子將處方拿過來,小心地放到包裡:“雪檸,我籌到錢就給你買藥,你放心,咱們戰鬥到底,輸了也不後悔了。”

    “戰鬥到底?”雪檸聽著這個詞,心裡湧起一陣悲壯。

    雪檸回到家,墨燃已經等在家裡了。

    “你到哪去了?”墨燃冷淡地問。

    “去會了個朋友。”雪檸冷淡地回答。

    “女朋友?”

    “不關你事。”

    墨燃將飯菜端上來,雪檸坐到了桌邊。他一直在醞釀,他想離開墨燃,因為他即將接受化療,可能會帶來容貌的變化,他不想讓墨燃看到自己變形的樣子。

    “墨燃,你……能陪我去趟外灘公園嗎?”

    “你要幹嗎?”

    “只是想看看呢,想和你一起出去玩一次。”雪檸想給他們的孽緣留個紀念,等將來跟他分開了,自己不行了的時候,總還有些有形的東西可以供他追憶。

    墨燃抬起頭,端詳著雪檸:“你不要又……胡思亂想吧……”

    “你以為我想不開嗎?不會的。明天你帶我去見見媽媽吧。”雪檸想趁自己外表看起來還算正常的時候去見見媽媽,看看她有沒有好轉。墨燃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媽媽的情況沒有什麼好轉,還是只記得雪檸和小妹小時候的樣子。雪檸走到跟前,對她說自己是雪檸,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趕在爸爸來送飯前,雪檸就離開了病房,沒有和爸爸打照面,怕又惹他生氣,只是偷偷站在病房門口看了看蒼老的父親。

    離開醫院,墨燃帶雪檸來到外灘。雪檸脖子上掛著個數碼相機,照這照那的,顯得挺開心。墨燃卻不覺得有什麼好看,找個地方坐下了,乾脆閉目養神。

    “墨燃,我們照個合影吧。”雪檸走過來,對墨燃說。

    “咱們倆……合影……算什麼?”

    “到此一遊啊。”雪檸的反應很快。

    “哦……這理由……”不等墨燃猶豫,雪檸已經攔了個路人,將相機遞到人家手中,然後站到墨燃身旁。墨燃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個人已經按下拍攝鍵,雪檸開心地走過去,謝過那人,拿回了相機。

    “墨燃你看,照得真不錯。”墨燃本不想看,但忽然又一陣好奇,他湊過去一看,兩個不同風格的俊美男人並肩站著,他的臉嚴肅而迷茫,雪檸卻滿臉……墨燃一驚,他居然看到雪檸臉上的幸福。那樣的笑容,有多少年沒有見過了?那時候雪檸還是個少年呢……

    兩個人並肩沿著木棧橋往海的深處走去,清風拂面,兩人的心都平靜下來。

    “墨燃,你聽沒聽過一句話:雙人不看井,獨坐莫憑欄。”

    “聽過。雙人不看井,同看必先深信;獨坐莫憑欄,憑欄不思傷心。”

    “呵呵,後面兩句我倒沒聽過。我們現在算雙人看井麼?”

    “不算,我們是在看海。”

    “那我們可需要深信麼……”

    “……”

    沉默了片刻,雪檸有些了累了,他坐下來,靜靜地看海鷗翔舞。墨燃坐在他身邊,陪著他走過時間。

    “墨燃,還恨我麼?”

    “怎麼能……不恨呢?”

    “是啊墨燃,我也很想很想知道,怎麼才能……不恨呢……”雪檸長歎了一聲,看著遠處的海連著天空。

    “你留下我,就是為了折磨我羞辱我,為什麼一直不動手呢?想怎麼對付我就快動手了,夠了就放我走。”雪檸說出這句話時,忽然升起重重不舍。

    從外灘回來,雪檸又給單位打了個電話,這次終於有人接了,但通知他的卻是他被解聘的消息。未結的工資已經寄到老宅子,爸爸應該已經收到了吧,雖然這是雪檸早就想到的結果,但心裡還未免有些失落。

    下 午,他接到了小浩的電話,小浩說打手機找不到,去他家剛說了找他就被一個莫名其妙的老頭轟出來了,然後聽說他家發生了很不幸的事,好像也聽說了關於他的一 些流言。上午雪檸給單位打了電話,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從哪聽說的,趕忙打他手機,居然接通了。雪檸聽出了小浩的哽咽,他一邊安慰這個傻孩子,心裡卻升起些欣 慰。這世上畢竟還有人惦記他呢,一個葉子,一個小浩。

    手機一恢復使用,立刻就有很多人來聯繫他,雪檸覺得自己人緣真的不錯呢。剛掛掉小浩的電話,葉子的電話就頂了進來:“喂,跟誰聊天呢你?”

    “我徒弟啦,剛剛辭職了我。”

    “你這傢伙真會吹牛,什麼辭職啊,被開除了吧?”

    “你知道我好面子還不給我留面子?幹嗎一定要說得那麼直接?”雪檸本來還有些彆扭,但被葉子幾句話,心情也不那麼鬱悶了,本來嘛,就算是人家不辭退他,他也沒辦法去跳舞了。

    “我把藥給你買齊了,送到哪?”

    “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我今天晚上通知你吧。你……去見他了?”

    “是啊。”

    “怎麼樣?”

    “呵呵。”

    掛掉葉子的電話,雪檸的臉上還掛著一絲有些酸澀的微笑。多少深摯的愛戀,到最後竟換得一聲不知所云的“呵呵”,其中的無奈,也只有愛過的人才明白吧。

    雪檸本來在想如何跟墨燃開口說離開的事,墨燃卻早早回來了。依舊和每天一樣,墨燃做飯,雪檸打下手,雪檸總是會恍惚地覺得他們是一對普通的夫婦,下了班就一起做家務,一起生活。

    飯桌上,雪檸剛想提離開的話,墨燃卻先開了口。

“雪檸,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是想過折磨你羞辱你,可是……現在這樣的結果,你也是不願意看到的吧。小妹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親妹妹啊,更何況,媽媽 她……你心裡一定也很不好受。雖然我一直想不通你為什麼要那樣對待我,我也曾經非常生氣非常屈辱,但我從對你的報復上得不到絲毫快樂,只是越來越難受,永 遠陷在那些痛苦裡無法解脫。我……決定放你走了,以前的事——無論是交情還是傷害,都一筆勾銷了,你和我再不認識,再不來往。”

    雖 然雪檸想搶先說分手,但此刻被墨燃說出來,他竟覺得如此的難以接受。他呆呆地看著墨燃,墨燃卻低下頭去:“雪檸,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同性戀,總之, 我接受不了。但我仍然願意相信你是出於……出於真心才對我做那些事,因為我實在無法把你想成壞人。我……我遇到小小了,我覺得這次重逢是天意,我想把握機 會重新開始人生。你也和葉子聯繫上了吧?你去見過她,我知道。我們分開,這對彼此都好,我們都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

    “沈墨燃,沒錯,我是同性戀。你盡可以去尋找你的幸福,不用管我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了。”這一生,我註定無法過“正常”的生活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也沒有多久了。

    “小小沒有房子,住在宿舍裡,她可能偶爾會過來……”

    “你不用說這些,我小妹屍骨未寒,你就找其他女人回來同居,只要你做得出來,我又有什麼意見,我馬上就搬走,你儘管放心。沈墨燃,你說得對,以前的事都一筆勾銷,我也情願和你再不認識,再不來往。”

    兩人誰也無心再吃飯了,雪檸賭氣推開碗,胸口憋悶得難受,他捂著心口躺倒下去。

    “你沒事吧?”墨燃見他臉色不對,有些擔心地問。

    “我就是死也不會死在你家裡。”雪檸閉上眼睛,不再搭理墨燃。

    墨燃默默地收起碗筷,拿到廚房去洗了。

    雪 檸,墨燃強壓下心頭的名字。早就發現自己越變越奇怪,越來越關心秦雪檸,擔心他吃不下飯,思念他夜不成寐。有多少次,他都想走到對面房間去再次擁抱雪檸,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因為仇恨。不能讓自己滑向那可怕的深淵,不能讓自己成為變態!墨燃終於下定決心,一定要趕走秦雪檸這個妖精,讓自己回到正常的軌 道上來。

    能遇見小小真的讓墨燃很驚喜,雖然沒有了當年的臉紅心跳,但至少,墨燃又一次想要成家,又一次想過為人夫為人父的生活, 享受天倫之樂。而不是違背倫常,頂著一世的駡名去過見不得光的生活,更何況,秦雪檸是自己的仇人啊。剛剛看到雪檸虛弱的樣子,墨燃又忍不住心痛,想要去安 撫他……水龍頭的水不停地朝外湧著,墨燃卻仿佛沒聽見般呆立著想著心事。

    聽著墨燃洗完了碗,打開門走了出去,雪檸的淚流了下來。 他覺得很委屈,心也很疼。他又遇到小小了?就算沒有小小,他又英俊又多金,也會遇到數不清的鶯鶯燕燕,自己是個男人,身子還有病,只能帶給他屈辱和噁心的 感覺吧……雪檸默默地哭了一會兒,就掏出手機,給葉子打電話。

    晚上墨燃回來的時候,有些喝醉了,雪檸聞到一股酒氣混著香粉香水的氣息,他皺了皺眉,厭惡地退後了兩步。

    “沈墨燃,我要走了。”

    墨燃仿佛忽然醒了酒,他愣愣地看著雪檸手裡的兩個包,這些都是他為雪檸買的換洗衣服,雪檸日常的衣服都在老宅子,墨燃為他買了不少衣服,從內到外都有。

    “你……住哪裡去啊?”知道雪檸不會回老宅子住,這深更半夜的要他去哪呢?

    “我已經找好地方了。鑰匙還給你,謝謝你給我買的衣服,我穿過的我都帶走了。說到底是我對不起你,你說了那些話,我就認為你原諒我了,即使不原諒也不追究了,總之,從今天起,我們就是馬路上迎面見了,也就當作不認識了。”

    “我……送送你……”墨燃覺得眼眶一酸。

    樓下傳來了汽車喇叭聲,雪檸微笑了一下:“不用了,葉子在等我,她已經等很久了,又不想上來,我只是想跟你告個別。幸虧你來得早,你要再晚來一會兒,我們就見不到了。”

    墨燃愣愣地看著雪檸拎著包走到門口,雪檸打開門,回頭說:“墨燃,祝你幸福。”

    看著雪檸再沒回頭地走下樓梯,墨燃的心裡忽然一空。雪檸消失在黑暗之中,墨燃沖到窗前,看著夜色裡雪檸上了葉子的車,車子啟動、開遠了。

    秦雪檸,就這樣走出了沈墨燃的視線,走出了他的人生。

“雪檸,你還好吧?”葉子開著車,關心地問。

    “我……沒事。”雪檸的聲音有些哽咽。

    “你真的要住到那裡去?可是你的身體……又沒有人照顧你,你也沒有生活來源,可怎麼辦哪?”

    “我沒關係的,大男人一個,還養活不了自己麼?再說我也還沒病到那份上。”

    “這樣吧,這卡裡有一萬塊錢,你先拿著花,我今天又去金醫生那了,讓他給你寫了個營養食譜,你儘量按醫生開的食譜吃飯,別考慮錢。”

    “已經太麻煩你了,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好,我不能要你的錢,這錢也許我都沒有能力還。”

    “你養好身體比什麼都強。這錢算我借你的,你一定要好起來,將來賺了還我!”葉子不想聽他說這些沒信心的話,她堅信雪檸那麼好的人,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但即使如此,她也幾乎要落下淚來。

    車子一路開到郊區,停在一條陰暗的小巷口。雪檸下了車,拎起包。

    “雪檸,這地方……怪嚇人的呢。”

    “這有什麼,我就在這長大的,初中以前我一直住這。後來搬到城裡上中學,老房子一開始還有人租,後來就沒人住了。”

    “你真的可以嗎?這通電嗎?”

    “通的,明天我把電線引到屋裡就行了。”

    “那今天晚上呢?”

    “都這麼晚了,回去就睡了。沒有電也一樣。”

    “不行的雪檸,這這麼久沒住人,怎麼也要打掃一下,你這麼貿然住進來,一定不行,我看我還是帶你回去住賓館吧。”

    雖然雪檸一再堅持,但葉子還是不聽他那一套,把他拉回了賓館。

    安頓好雪檸,又把一大堆藥交給他,時針已經指向了淩晨一點。葉子疲憊地歎了一聲:“我走了。”雪檸要送葉子,葉子死活不讓他送,雪檸有些羞愧:“我一個大男人,這麼麻煩你一個小姑娘,我真是……”

    “你呀,照顧好自己就好了。”葉子說著沖雪檸揮了揮手,下樓去了。雪檸這才覺得這一天實在是好長好長,而自己也真的累了。才躺到床上,就覺得身下什麼東西,起身一看,原來是葉子的鑰匙:“丟三落四的丫頭。”雪檸自語道,拿了鑰匙下了樓。

    遠 遠的,雪檸看見葉子好像被什麼人抱在懷裡,而葉子還在不停地掙扎,雪檸跑過去,只聽葉子在叫著:“放開我!”而那個人卻將葉子壓到車上,吻了下去……雪檸 氣壞了,大叫一聲:“流氓!放手!”一個手刀已經向那人脖子切去。雪檸雖然病著,但怎麼也是經常鍛煉的大男人,這手刀是用巧勁擊人要害,那人吭了一聲就軟 倒在葉子身上。

    “啊?小勇!”本以為葉子會推開他,沒想到葉子卻將那人抱在懷裡,“小勇,你醒醒!”聽到葉子叫小勇,雪檸也一愣,難道,他就是葉子一直深愛的那個男人?

    “雪檸?你……”

    “你鑰匙忘在樓上了,我幫你送下來,我還以為他……”

    “算了,回頭再跟你講了,鑰匙給我,我現在趕快送他去醫院看看。”葉子無心再和雪檸說什麼,打開車門,雪檸幫她把小勇扶上車,葉子啟動車子,一溜煙地開遠了。

    轉 天一早,雪檸就打電話給葉子,問她小勇怎麼樣了,葉子這才說因為找小勇借錢,兩個人重新又擦出火花,小勇一直跟著葉子,見葉子跟一個男人這麼晚進了賓館, 他就已經氣得不行,見葉子出來,不由分說就抱住她。葉子只是氣他當初的離開,才不讓他擁抱,沒想到卻被雪檸錯怪,一個手刀打昏在地。小勇已經醒過來了,頸 椎挫傷讓他不住地暈眩嘔吐,雪檸覺得很對不起葉子,葉子卻調皮地說這是個機會。

    掛掉電話,雪檸退了房子,拎著小包朝車站走去。

    郊區的老房子有一種黴爛的氣息,仿佛城市的一塊牛皮癬。地上的苔蘚幾乎要將人滑倒,現在這裡居住的都是收廢品的和一些外地來京都的貧窮人家。雪檸買了把鎖裝在門上,又將電線引到屋裡。老房子除了一張床什麼都沒有,雪檸去買了些生活用品和被褥,當然都挑些便宜貨。

    大掃除之後,雪檸已經全身是汗。他燒了壺水,沒有淋浴和浴缸,他拿出新買的盆和毛巾,簡單擦了擦身。身體是不行了,這樣一折騰,渾身像要散架一樣累,雪檸吃了藥,回床上躺著。

    這一覺從下午睡到晚上,雪檸張開眼,發現天已經擦黑了。以往這時,沈墨燃就會回來給他做飯,他驚訝地發現金醫生給他的食譜竟都是墨燃常做給他吃的。墨燃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你不是應該恨我麼?你對我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呢?

    肚子有些餓,又有些噁心,雪檸知道是自己吃的抗癌藥讓身體起了反應。他考慮了一下,還是躺倒下去,懶得去做,也懶得去吃。

    墨燃開始和小小約會。

    大 家都是成年人,再不復當年的純真青澀。約會地點也由學校周圍的拉麵館,變成了高檔的咖啡廳。墨燃並沒將雪檸的事講給小小聽,他只是說自己談過一次戀愛,剛 領了結婚證還沒有辦婚禮,女朋友就因車禍去世了。小小聽得有幾分唏噓,她說墨燃出國後,她也沒有再見過雪檸,後來畢業了,她就來叔叔的公司上班,直到現 在。

    兩個人在一起一晃就過了一個多月,他們的交往是那麼平淡,墨燃甚至懷疑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當年的小小,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初戀情人。一次浪漫的燭光晚餐結束後,小小自然地跟著墨燃回家,墨燃知道有些什麼是要自然而然地發生。

    墨 燃是個非常傳統的人,無論和小小還是小妹,他都恪守著最後一道底線。他總認為如果沒有婚姻,就不應該發生親密的關係,所以雪檸對他所做的一切,給他帶來了 很大的打擊。不可否認,墨燃會帶小小回家是因為年齡增大,意識有所改變;不可否認,墨燃會帶小小回家是因為酒喝得恰倒好處,有一點點醉,卻不至於混亂。而 墨燃心底最深的原因,竟然是想證明——自己愛的是女人,而不是那個妖精一樣的秦雪檸。

    宣洩過後,墨燃退出小小的身體,躺到床上。自己還是個正常男人啊,女人柔軟而富有曲線的身體還是可以滿足自己的欲望,雖然……墨燃心底感覺到,雪檸一樣柔軟卻纖瘦平板的身材似乎對他有更大的吸引力,而單純就感官的刺激來說,秦雪檸帶給他的激情也遠遠大於路小小。

    黑暗中,路小小的眼睛閃著精光,她看著墨燃的背影,暗暗地咬緊了牙。

    “墨燃?墨燃?”輕輕叫他兩聲,墨燃沒有回答。路小小爬下床來,繞到墨燃身前,墨燃睡著了,小小確定了一下,拿過自己的小包。從包裡掏出一個紐扣大小的東西來,走到門口,將那東西放進墨燃的鞋子裡。

    雪檸已經吃了一個月的藥了。化療帶來了他難以想像的反應,原來一頭烏亮柔軟的頭髮幾乎都脫光了,嘔吐和暈眩一直伴隨著他。

    “雪檸,剛剛的檢查顯示,癌細胞被控制住了,有減少的趨勢,看來你的身體對化療的反應還是比較敏感的。現在的問題是,化療是連健康細胞一起殺滅的,你必須增強身體素質,補充營養,這樣才能抗得住化療藥的副作用。”金醫生的聲音裡都透著些喜悅。

    雖然說是了無生趣,但聽說癌腫得到了控制,雪檸還是一陣竊喜。生命對於每個人都只有一次,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如果有了一線生機,叫他如何不高興呢?雪檸謝過金醫生,走出了醫院。

    剛出醫院,雪檸還沒來得及告訴葉子身體有好轉的消息,葉子的電話就打來了:“雪檸,小勇邀我一起出國旅行一趟,後天就啟程了,我放心不下你。”

    “傻子,你等他回心轉意等了多久了啊,終於有機會了,你還不趕快抓住。我大男人一個,什麼事也沒有。而且剛剛金醫生說了,我的病有好轉,你就不用擔心了。”

    “是嗎?太好了。我這幾天抽空給你送錢去。”

    “別了葉子,省得你家小勇又懷疑你跟我有什麼,錢我自己想辦法把,你給的還沒花完呢。”

    “那怎麼行?我把這個月買藥的錢得給你啊,藥不能斷,好不容易好一點了。營養也得吃,今天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吧,給我們送行。”

    “好啊,我一定到。”雪檸掛掉電話,摸摸腦袋,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頭髮。雪檸有些沮喪,他天生愛美,現在自己變成了這樣心裡總有些接受不了。雪檸走進一家商店,狠了狠心,買了一頂假髮。

    與 葉子吃飯很愉快,小勇也是個風趣直率的人,雪檸覺得他們很相配。看著好朋友得到幸福,雪檸由衷地為她高興,但心裡又湧起一點酸。葉子要嫁人了,以後再不能 陪著自己胡鬧了,別人都會有那麼一個家,除了自己。雪檸喝得多了,葉子堅持要送他,可是雪檸卻不讓她送,剛剛和心愛的人和好,他不想他們因為自己而產生任 何的嫌隙。葉子看著也有些醉的小勇,同意了雪檸的意見。她為雪檸打了個車,然後開車帶小勇回家了。

    計程車停在巷口,雪檸走下來,朝家門走去。

    “師傅!”黑暗中響起小浩的聲音,雪檸幾乎嚇了一跳。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燉了雞湯,想給您送來,可是您一直沒回來,我就在這等。”

    “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啊?”

    “您手機關機了。”

    雪 檸打開門,掏出手機一看,果然因為沒電而關機了。已經快十一點了,小浩等了多久了?想到這,雪檸一陣內疚。雪檸被辭退後,小浩經常打電話要到雪檸這來,雪 檸不願意告訴他,不願意給他添麻煩,可是架不住小浩軟磨硬泡,雪檸終於把地址告訴了小浩。昨天才告訴他,今天他居然就煲了湯送來。

    “我這離市里又遠,你怎麼來的?”

    “我下了班搭公交過來的。”

    “晚上住這吧,這麼回去,我不放心。”

    小浩笑了:“師傅,我又不是女孩子,有什麼不放心的。我明天還得上班,我打車回去,您放心,什麼事都沒有。”

    “那你快走吧,一會兒就更晚了。”

    小浩噘起嘴:“師傅啊,我才來呢,還沒跟您聊幾句,您就趕我走?唉,不過今天也確實晚了,不打攪師傅休息,我回頭再來了。”

    雪檸點點頭,將小浩送到門口,看著他上了車。雪檸心裡湧起一陣感動,誰說人走茶涼,小浩不就沒有忘記他嗎?

    看著雪檸清瘦的身影,小浩皺起眉來。車子開上公路,小浩掏出手機,按了幾個號碼:“喂?姐姐,秦雪檸一個人住在……”

手機鬧鈴的聲音響起來,雪檸皺了皺眉頭,睜開了眼睛。真想再賴一會兒床啊,可是如果萬一睡過了,那麼好不容易找來的工作丟了就麻煩了。

    雪檸洗漱完畢出門的時候,天還沒亮呢,他騎上單車,感覺有些冷,不自覺地縮起了脖子。來到發報站,一大捆報紙擺在他面前,雪檸將報紙載到車上捆牢,然後按照線路,一戶一戶地送過去。

    晨報要求送報上樓,雪檸的身體不好,送了一半就累得停下來,坐在路邊休息。他掏出手機看了看表,從四點多出門到現在,已經九點半了。本來想再坐一會兒吃點東西,但想到十點半以前送不完就要扣薪水,雪檸歎了一聲,又騎上車,向下一戶奔去。

    雪 檸送完了最後一份報紙,他感覺自己已經快虛脫了,畢竟還是過了時間,送到最後幾戶時都已經快十一點了。但那幾戶人家看到一個瘦弱蒼白的青年在深秋已見涼的 天氣裡跑得滿頭大汗地送報紙,也都沒有投訴他,還有一些善良的大媽叫他進屋喝水休息。雪檸一一婉拒了,他此時只想吃點東西回去躺著休息。以前他也過過苦日 子,但那時候身體還好,現在生了病,明顯感覺吃不消了。早上起來還來不及吃藥,他暗罵自己粗心,明天應該帶著藥出來,到時間就吃。

    當雪檸隨便吃了口飯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意外地看見小浩在家門口站著。已經快十二點了,這小傢伙幹什麼來了?

    “師傅!”見了雪檸,小浩跑過來,“師傅,你身上怎麼那麼黑啊?是不是摔倒了?”

    “沒有,我去打工了,才回來。”

    打開門,小浩把帶來的飯盒放到桌子上:“師傅,我做了點魚,聽說你腸胃不好,多吃點蛋白質補充營養,又不油膩。對了,我昨天做的雞湯呢?師傅喝了沒?”

    雪檸想起昨天半夜吐過後,肚子餓得慌,他就把小浩帶的雞湯熱著喝了,於是他朝小浩點了點頭:“那是你親手燉的麼?挺好喝的。”

    小浩臉紅了,他笑著說:“師傅嘗嘗我燉的魚。”說著也不用雪檸動,就拿了雙筷子,揭開飯盒,魚肉的鮮香充滿了屋子。雪檸嘗了一口:“小傢伙手藝不錯嘛,你也一起吃吧。”

    “我吃過了。”聽著雪檸的誇獎,小浩興奮得小臉發紅,越發顯得俊秀。

    雪檸放下筷子:“你每個月掙多少錢我還不知道麼,哪來那麼多錢買這些東西啊,還要來回坐車,以後你再破費,我可不許你來了。”

    “師傅,我現在賺錢了。”

    雪檸暗笑,這小浩怎麼越來越像自己了?有一個要說三個呢。

    見 雪檸一臉不相信,小浩繼續道:“師傅,我今天還正是為這個事來找您的。我現在自己走穴,一個月能賺上萬呢。您演得那麼好,要是您去演,價碼肯定翻番,一個 月賺三萬五萬都不在話下。”雖然覺得小浩說得有些誇張,但處在困境的雪檸還是動心了:“在哪裡?”想到自己年輕時在酒吧跳舞的經歷,雪檸又有些擔心,“小 浩,師傅跟你說,凡事要自己多長個心眼,跳舞就跳舞,咱不給壞人可乘之機。”

    聰明的小浩一下就知道師傅在講什麼,他羞紅了臉:“師傅,您想到哪去啦,我在神州跳舞啊,都是正規演出。而且我現在只是鑲花邊的,我一直在練相思呢,等練好了演獨舞,賺得就多了。不然,今天晚上您跟我去看看?”畢竟很需要錢,雪檸又擔心小浩,他想了想,點了點頭。

    雪檸把小浩支出去一會兒,自己吃了藥。抗癌的藥物,一吃就是一大把,雪檸看著都有點怵頭。小浩進來的時候,見雪檸在喝水,忙說:“師傅也不跟我說一聲,叫小浩給您倒就好了。”

    “咱們倆也差不了幾歲,別老是您啊您的,太生分了。”雪檸喜歡這孩子,拿他當自己的親弟弟看待,所以對他也不拘束。

    “那可不成,按圈子裡的規矩,師徒如父子,過去的善才師傅,就算比徒弟小了,見面都要叩頭的,我就服侍您照顧您都是應該的。”這幾句話本來有些假,有些過了,但放在小浩口中,雪檸聽了就不覺得彆扭。

    “小浩,我累了,想睡一會兒。”吃了藥,一些藥物反應在折磨著雪檸,雪檸只想躺倒了睡著。

    “師傅睡吧,我守著您。”雪檸躺在床上,小浩就坐在了床邊,安靜地看著雪檸。

    因 為藥物的作用,雪檸很快昏睡過去,小浩的臉色慢慢變得陰沉。他看著雪檸的臉,輕輕喚著:“師傅……”雪檸沒有回答,顯是睡得沉了。小浩伸出手去,輕輕描繪 著雪檸的輪廓。清秀的臉型,細膩的皮膚,漂亮的眉毛眼睛……小浩一路輕撫,最後將手指輕壓在雪檸的唇上。又軟又嫩的獨特感覺讓小浩移開了手指,將唇湊上 去……還沒有碰到雪檸的嘴唇,雪檸卻已呻吟般地叫道:“墨燃……”

    雪檸清醒過來時,飯菜的香味已飄了滿屋,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模糊地感覺到自己還在墨燃家裡,但當小浩微笑著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方。

    “師傅,我做好飯了,您起來吃吧,吃完我們一起去神州。”

    雪檸感覺這一覺睡得相當舒服,他醒來還沒忘了摸摸頭頂的假髮。因為他睡覺甚為老實,所以假髮好好地戴在頭上,雪檸輕舒了口氣。

    神 州可以算是市內比較有名的文化娛樂場所,設在城郊的富人區,經常會有一些高規格的演出,小浩所說的“鑲花邊”是個術語,就是指為明星做伴舞。明星的出場費 成千上萬,而伴舞也所獲不菲,一般跳一支舞也能賺個上百塊,如果功底扎實,體力好,會的多,一個晚上賺到兩三百也不是沒可能,雪檸看著小浩趕場似的,一晚 上就給四個明星伴舞,最後結到三百塊錢的紅包,既替他高興又有些心疼。直鬧到夜裡兩點鐘,到了市里規定的娛樂場所宵禁時間,小浩才來到雪檸身邊:“師傅, 我領您去見見主管,您要是能來這伴舞,肯定掙得比我多。”雪檸想到找葉子借的藥費和營養費,他為人相當耿直,不願意欠別人情,想想如果靠送報紙的微薄收 入,肯定無法將錢還完,更何況自己這個病,花錢的地方多著呢。雪檸點點頭,隨小浩來到後臺。

    主管是個五十來歲的劉姓胖子,上下打量了雪檸一下,就微微地點頭。雪檸起了幾個范兒,做了幾個動作,那胖子道:“你是小浩介紹來的,條件也挺不錯的,這樣吧,你明天就來演出。聽說你可以跳獨舞,明天就來試試。”雪檸和小浩都很高興,雪檸還向那胖子道了謝。

    小浩打車回去了,還幫雪檸也打了輛車。雪檸本想回家睡會兒,但看看表送報紙的時間也快要到了。這份工作也才五分把握,雪檸不願意這樣早就把送報的工作辭掉,他歎了口氣,讓司機開車送他到家門口,然後推了車就又朝發報點趕去……

    中午回家後雪檸就感覺有些不好,鬧肚子,又出血了。肚子裡像刀絞一樣疼,他知道是休息不好,病又發作了。想到晚上還要有那麼重要的演出,雪檸自作主張地多吃了幾粒止痛藥,強壓下難受的感覺,爬上床去窩著睡了。

    雪 檸醒來時有點發熱,頭重腳輕的不舒服。他顧不得那麼多,眼看時間也不富裕,出了門,騎上單車直奔神州。雪檸到神州時,劉主管說他對鑲花邊的舞還不是太了 解,而且神州對雪檸的水準也吃不透,今晚就給他個機會,讓他跳開場舞,就跳小浩常提起的那支相思。雪檸點點頭,答應了。

    俗話說, 頭三出沒好戲,開場的舞蹈只是將觀眾的注意力吸引到臺上,對於藝術欣賞來說,大家都還沒有進入狀態。以往火爆熱烈的開場舞都未必鎮得住台,雪檸一個人,一 支古韻獨舞來開場,顯然是有些難為他了。但雪檸卻表現得相當鎮定,小浩給他帶來了演出服裝和化妝品,還細心地為他帶來了長長的假髮。雪檸感激地看了小浩一 眼,微笑著沖他點了點頭。

    當悠揚的女聲響起,台下幾乎都沒有幾個人在聽,但三四個樂句之後,眾人的吸引力就都被拉到了臺上。雪檸 像一隻舞蹈的精靈,飛舞旋轉,俊秀瀟灑。他有一種中性的美,以男子之身著紗衣化彩妝卻並不給人任何不和諧的感覺。露在外面的柔軟雪白的腰更是引人遐想,仿 佛在引誘人們看看那腰肢上面和下面的衣服裡,到底藏著些什麼樣的肌膚……

    一曲舞畢,雪檸站起來謝幕,台下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雪檸卻有些撐不住了,幾乎要再次跌倒在臺上。

    小浩將雪檸攙扶下來,雪檸擦著額上的汗,虛弱地對小浩笑了笑:“我沒事,只是昨天有點累,你可別跟劉主管說。”

    此時劉主管正接到一張條子,來到了台下的貴賓席。

    “老劉,這人是不是叫小雪?”

    “還小雪呢,您看他長得年輕,那是化妝化的,人樣子是好,可惜都二十五六的人了。他……名字裡好像有個雪字。他歲數不合適了,他那個徒弟小浩倒是……”老劉的臉上露出一絲下作的笑容。

    “放肆!小浩也是你叫的?你敢冒犯他一絲一毫,只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啊?是是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那個……新來的您有意思?”

    “哼,是啊,小雪,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這麼有誘惑性啊。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老劉,我跟你說……”

    當晚,雪檸只跳了一支舞,但主管卻給了他五百塊錢。實在是撐不住了,雪檸拿了錢,跟小浩說了一聲,就回家了。

    一路騎了四十來分鐘的車,回到家裡,雪檸一頭載倒在床上。頭暈得難受,他想起來做點東西吃,可是才爬起來,就吐了一地。吐過以後,不那麼翻心了,可是卻一絲力氣也沒有,只能躺在床上。

    嘔吐物裡胃酸的刺鼻氣味讓雪檸沮喪,他努力了幾次,想起來把屋子收拾了,可是卻起不來。他有些害怕了,麻木的感覺襲上大腦,朦朧中,他拿起了手機……

    聽 到雪檸的呼救,墨燃幾乎是從酒吧裡沖了出來。他一面安撫雪檸,一面讓他說出家裡的詳細地址。可是雪檸只說了一半就沒了聲息,墨燃忽然從心底生出一股強烈的 恐懼。雪檸怎麼了?病得很厲害嗎?怎麼會那麼虛弱?他那麼要強,又怎麼會在半夜打電話給他,讓他來救命呢?越想越怕,那是種他從未體會過的驚恐,雪檸!雪 檸!他心裡只反復出現著這兩個字,他從沒像現在這樣害怕失去雪檸。

    墨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雪檸說他在最老的宅子裡,墨燃此時才驚 訝地發現,雪檸跟他說過的話他全部都記得。雪檸小時候跟他說過一次,他上初中前,住在狗尾巴胡同裡,從東數第三家,從西數第三十家……天哪,這話說了有十 幾年了吧,墨燃此時慶倖自己驚人的記憶力,卻沒意識到自己對這個人說過的如此細微的小事都記得如此清楚而牢靠。

    風馳電掣般地開著車,墨燃的心卻比車飛得還快。雪檸出事了,他生了重病了,我要去救他!強烈的念頭讓墨燃恨不得生出翅膀。

    終於到了城郊的狗尾巴胡同,墨燃下了車,從東數了三家,微弱的燈光像雪檸微弱的生命,墨燃急急地拍了幾下門,虛掩的門打開了。

    雪檸躺在床上,看不出還有沒有一口氣,地上是一灘亂七八糟的嘔吐物。墨燃哪裡還顧得了齷齪,幾乎是撲到雪檸面前,抱起他身子。

    “雪檸!秦雪檸……”墨燃急著抱雪檸去醫院,雪檸卻在那渴望已久的溫暖懷抱中睜開了眼睛。

    “ 墨……燃……”雪檸的聲音像是呻吟,“你別動我……去幫我拿……拿藥來……”順著雪檸手指的方向,墨燃拉開抽屜,也沒細看,就拿起最上面的葫蘆形小瓶 子:“心臟病發了嗎?藥怎麼能不隨身帶……”雪檸知道自己這次並不完全是心臟的原因,即使是心臟難受,也是因為癌症的關係,但他沒有力氣也沒有打算告訴墨 燃。

    墨燃默默地幫雪檸收拾好屋子,乾淨的環境讓雪檸覺得舒服了好多。救心丹和剛才的一段休息讓雪檸的精神恢復了些,雪檸拒絕了墨燃送他去醫院的提議。雪檸緩過來以後,墨燃給他倒了杯溫水。

    “你一個人在這過冬,都沒有暖氣,這怎麼行呢……怎麼就弄成這樣了?”看著有些透風的房子,墨燃為多病的雪檸擔心。

    “沒事,有些累了。我休息兩天就好。”

    “你還有點燒呢,要不去趟醫院?”

    “不去,我現在只想趟著歇著,去醫院又得折騰我,也沒什麼用,還不如讓我睡一覺。”

    “那,你睡吧,我守著你。”

    “墨……燃,不用了,你回去吧。”為什麼,自己在以為就要死了的時候,想到的是再見他一面,拼了命也要撐住最後一口氣。而病犯過去了,又沒勇氣留他,又恢復了想強撐的臭脾氣,雪檸自己都一陣鬱悶。

    墨燃坐到雪檸跟前:“你睡吧,病成這樣還撐什麼門面呢?以後心裡想什麼,決來,別憋出內傷。”

    墨燃說完,臉就紅了紅,看著墨燃的俊臉,雪檸一陣神思恍惚,他什麼意思呢?他想讓我說什麼?雪檸心跳加快了,他鼓起勇氣問:“墨燃,你……能親親我嗎?”

    墨燃愣了一下,沒有說話,卻慢慢地俯下了身……

    溫暖的唇柔軟而甜蜜,雪檸緊緊地噙住墨燃的舌頭,與他斯磨糾纏。如果他身體夠好,一定要把墨燃壓在身下肆意地親熱,只可惜……也許今生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雖然無力將墨燃壓倒,但雪檸的身體還是起了反應。墨燃發現了雪檸的變化,他紅了臉,手卻鎮定地向雪檸身體摸去。

    “不……不用了墨燃,你不喜歡的話……”知道墨燃對同性非常反感,雪檸怕讓他形成不好的印象,所以想制止他。

    墨 燃卻沒有停手,握住雪檸愛撫起來。隨著愛人的撫摸,雪檸閉上了眼睛,甜美的呻吟從口中吐出來,雪檸忘我地沉醉在墨燃的愛裡。姑且理解為愛吧……因為激動和 體弱,時間不長,雪檸就在墨燃手中釋放了。墨燃細心地為雪檸清理乾淨時,發現雪檸已經睡著了。他太累了。墨燃心想,他低頭在雪檸微笑的唇上烙了一吻,心裡 暗道:“雪檸,也許,這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雪檸靜靜地睡著,墨燃在一旁看著他。夜深了,墨燃在雪檸身邊合衣躺下,將雪檸抱在懷裡,然後也進入了夢鄉。

    路小浩抬手擦了擦頭上的汗,愣愣地望著屋裡的一幕,時間已入了深秋,他只穿了身單衣,卻熱得渾身冒火,大汗直流。但他的心卻像跌到了冰窖裡。

    “秦雪檸……”這幾個字從小浩口中吐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竟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才四點多鐘,一陣刺耳的手機鬧鈴聲就把床上緊密相擁的一對人兒吵醒了。雪檸朦朧地伸出手去摸手機,墨燃被吵得下意識地去捂耳朵,雪檸清醒過來,就看見濛濛亮中,墨燃皺眉堵耳的可愛樣子,不禁一時情動,抓緊機會俯身去他唇上偷個吻來。

    墨燃醒過來:“你……你幹嗎去……”

    “我要去上班了,送報紙。”雪檸說著,依依不捨地想鑽出了被窩。

    “ 什麼?”墨燃幾乎彈了起來,他伸手去雪檸額上,微高的體溫讓他想罵人,“你還要不要命啦?昨天病得只剩一口氣,這一大早你還送什麼報紙呢!”一把將雪檸拉 回被子裡,雪檸拗不過他,一下跌倒在墨燃懷裡。被墨燃這樣摟著,雪檸心裡一暖:“就是今天不去,我也要給主管打個電話……”

    “什麼今天不去,以後都不去了!你身體那麼弱,還送晨報,你不想活了麼?”

    幸虧沒告訴他去跳午夜場,雪檸暗伸了一下舌頭。

    雪檸打了電話,墨燃在一旁監督他,親耳聽他辭了工作,才滿意地拿過他手機,然後按下關機鍵:“現在繼續睡覺,你的任務就是休息。”

    雪檸也真的感覺乏了,在墨燃溫暖的懷抱中,呼吸著他熟悉清新的氣息,雪檸覺得特別安心,很快就重新睡了過去。墨燃只是覺得困倦,自然地抱著雪檸又睡著了,他並沒覺得這樣的相擁有多麼曖昧和不正常。

    睡 到七點來鐘,雪檸爬起來去了趟廁所。他回來時,發現墨燃正看著他。雪檸鑽進了被子,卻意外地碰到了墨燃堅挺的下體。雖然知道這是正常男人的晨勃現象,雪檸 還是紅了臉。他看著墨燃,情不自禁地湊過去吻住他的嘴唇,墨燃被動地任雪檸將他壓住,直到雪檸整個人壓到他身上。危險的情形一觸即發,雪檸摸索地解開了墨 燃的衣服,墨燃閉著眼睛,卻沒有抗拒。當衣服脫完後,雪檸正想試探著摸向墨燃身後,墨燃卻睜開了眼:“雪檸,你想要嗎?”雪檸害羞地低下了頭,但他知道機 會不再來了,他用幾乎看不出的幅度,點了點頭。墨燃卻忽然將他翻過去,然後壓了上來……雪檸本來想掙扎,但想想,還是算了。如果愛他,擁抱他和被他抱又有 什麼不同呢?只是自己直腸有病,這樣會辛苦些,但只要墨燃高興,自己受些苦又有什麼呢……

    墨燃一寸寸壓進雪檸身體裡,某個部位開 始火辣辣地痛,雪檸不禁呻吟道:“墨燃……慢點……疼啊……”墨燃心中奇怪,這些同性戀真是變態啊,難道被人從這裡插進去真的很舒服麼?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呢?口中叫痛其實心裡卻很想要?雖然詫異,但他卻並不覺得噁心,因為他的對手是雪檸……

    雖然這違背人類自然特點的行為讓雪檸辛苦異常,但墨燃卻覺得是從沒有過的舒暢。雪檸那裡又緊又熱,比女人的感覺還要好。他一身皮膚又滑又白,看著摸著都讓人陶醉。所以當他釋放之後還緊緊地抱著雪檸不願離開,雪檸卻痛得幾乎昏厥過去……兩人就著這種姿勢又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短促的手機鈴聲響過,熟睡中的雪檸醒了過來,他貪戀墨燃身體的溫暖,不禁又向他懷裡偎了偎。墨燃卻醒過來了,見是小小的號碼,他想出去接電話,但雪檸的依靠又讓他抽不出身,只得小聲接了。

    “喂,我知道了,我會回去的,你就在門口等我好了,中午見吧,不見不散。”掛掉電話,墨燃看了下表,已經十點多了,他將雪檸的身體推了推,自己坐了起來。

    “你要去哪?”雪檸隱約聽到對方是個女人,他也跟著坐了起來。那裡受傷了,他敏感地覺得一動,就什麼東西湧了出來。

    “我……今天約了小小照婚紗照……”墨燃本來理直氣壯,但當他看到雪檸蒼白的臉色時卻忽然有些心虛。

    雪檸心裡一下子撕開一個大口子。是啊,就算他擁抱自己又怎麼樣,他始終是和自己不一樣的人,始終是要結婚的。雪檸強撐著微笑了一下:“哦,這麼快啊。”

    “是……是啊,本來想再等等,可因為小小懷孕了,我們倆也二十六七了,想要個家……”

    雪檸低下頭去,強忍著心裡的劇痛,結婚,懷孕,這些詞離他有多麼遙遠,又有多近。深愛著的男人一句一句地說著自己光明的未來,卻沒有注意到那是在淩遲他的心呢……

    “你……還好吧……”墨燃穿得整整齊齊,坐在床邊看著雪檸,“我還有一套小公寓,你住那去吧,總比這狗尾巴胡同強,雖然只有六十幾坪,但暖氣空調熱水浴缸都全的。”

    你都要結婚了,我算個什麼呀,憑什麼住你的房子,又憑什麼……愛你?雪檸倔強地皺起眉:“這裡我住慣了,哪也不想去。我也不是你的什麼人,又怎麼能如此叨擾。”

    墨燃也聽出雪檸話中的冷淡,他也冷下來:“你……我也是為你好,我也是看你一個人住這挺苦的,咱們倆畢竟……我不忍心。”

    墨燃的意思本是說兩人畢竟是那麼多年的朋友,雪檸卻敏感地想到了剛剛的親密關係,他還有臉提那個?是他說要結婚的……雪檸昂起頭:“墨燃,你不用介意,我們這個圈子裡,有了這種關係也沒什麼的,我……我也是為了自己需要,也不是對你……”

    墨燃像受了污辱,他想到雪檸因將他強暴而帶給他的種種不幸,心裡原本殘存的一點抱歉也消失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本想丟下他走了,但想想還是不忍心,隨手扔下一張卡和一把鑰匙,轉身出去了。

    聽著墨燃的車子發動的聲音,雪檸終於落淚了。他拾起那張卡,卡片上還帶著他身體的溫度,雪檸將卡片貼在心口:“墨燃,為什麼要這樣,你給我的東西讓我覺得很屈辱呢……”

    雪檸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感覺腦子有些昏昏的,昨晚一直餓到現在,他有些受不了了。雪檸上廁所的時候發現情況好像很糟,他害怕了,決定下午還是上趟醫院。
to identify love, with heart.....we m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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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無法騎車,雪檸狠心打車來到市立醫院。

    推開診室的門,一個年輕大夫坐在屋裡。

    “請問……金醫生在嗎?”

    “金醫生今天休息,我值班,你怎麼了?”

    雪檸有些害羞,他只說自己是腸癌患者,來找金醫生檢查的,他本想回去,但實在疼得受不了,又心疼打車的錢,雪檸還是進來了。

    “你先趴到床上去,我看看。”

    雪檸來之前已經清洗了身體,確定沒有什麼痕跡的,但那明顯的裂傷和擦傷還是讓醫生皺起了眉頭。戴橡膠手套的手指毫無感情地插入受傷的部位,雪檸緊緊地咬住牙,幾乎哼出聲來。

    “你這傷是怎麼來的?你同性戀吧?”

    雪檸輕輕地“嗯”了一聲。

    雪檸感到在他身體裡的手毫不憐惜地戳刺著,雪檸不敢動也不敢呼痛,只是忍耐著。

    檢查完了,醫生厭惡地扔掉橡膠手套,然後反復地洗了半天手。雪檸疼得臉色更白了,他默默地起身,整理好衣服。

    “你知不知道你有癌症啊?還搞?不怕死啊你?你們這些人就是亂,難怪別人說你們變態!”

    雪檸聽了幾句,緩過神來,他怎麼說也是個男人,被人家這樣厭惡歧視,心裡也窩火:“你這個人有沒有醫德啊?我來找你看病的,你這樣出口不遜,不怕我投訴你嗎?”

    “投訴?你投訴我什麼?你投訴我歧視同性戀?你去啊,你敢站在大街上說你是同性戀麼?哼哼,都得癌了,還被人搞成這樣,一看就是賤。”他這幾句話說得聲音甚小,但聽在雪檸耳朵裡卻覺得非常疼痛,他站起來,朝那個大夫走去。

    大夫一回頭,才看見雪檸就站在他身後:“你……幹什麼?”

    “哼哼,你再罵我一句,小心我咬你一口,我告訴你,我可是有愛滋的!”那大夫一聽愛滋兩個字,立刻啞了。他訕訕地說:“有……有事好商量。我……我也是一時心情不好……”沒力氣再跟他計較,雪檸退後兩步,坐到椅子上。

    “我……給你開了點藥,你塗一下,止血消炎的。”

    “金醫生哪天上班?”

    “他……平時都在,就週三週四休息。”

    “知道了。”雪檸拿起那大夫給他開的藥房,頭也沒回地走了。

雪檸本想回家歇一下,可是又怕晚上誤了演出,索性就直接奔神州去了。到神州的時候也才中午,離晚上還有一大段時間,雪檸身體很乏,傷口又沒有上藥,他想了想,還是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伸手摸到墨燃送他的那張卡,雪檸沉吟了一下,走到一個普通的旅館。

    雪檸登記了一個房間,又叫了一些吃的,一共才花了50塊錢,比他打車回去再回來要便宜好幾十,雪檸舒了口氣。付帳的時候,雪檸把卡拿出來,他主要是想看一下自己和墨燃春風一度,在他心裡到底值多少。

    “先生,請收好。”

    “這卡裡有多少錢?”

    “這是一張上限二十萬透支額的黑金卡。”服務小姐微笑著看著雪檸。這男人容貌俊美,十分闊綽又節儉。

    “二十萬?就是說我拿這個卡可以消費二十萬元?”

    “是啊。”

    雪檸皺起了眉頭,心道:墨燃,太多了。

    雪檸把卡貼著心口揣好,只想著花他幾十塊倒沒關係,這二十萬他可承受不起。雪檸只惦記著再見到墨燃,就把這卡還給他去。

    在旅館的小單間,雪檸舒服地洗了個澡,然後自己摸索著上了藥。雖然說已經清理過傷口,雪檸還是痛得直吸氣,上藥後連躺都不敢躺,就在床上趴著。

    這一覺睡到下午七點來鐘,雪檸醒過來,退了房間,然後出去找了個麵館,要了碗牛肉麵,雪檸覺得實在是很餓,就又奢侈了一下,讓夥計加了一個雞蛋。

    黑暗的房間裡,一個羞澀壓抑的聲音回蕩著:“墨燃,你……能親親我嗎?”接吻的曖昧聲音傳了出來……

    “不……不用了墨燃,你不喜歡的話……呃……嗯……哦……”引人遐思的呻吟不斷地傳出來,急促的喘息和釋放時的歎氣都聽得人臉紅心跳。

    “雪檸……啊……”小浩輕喘了一聲,灼熱的液體噴發出來……

    像海浪卷起又平息,小浩閉著眼睛,高潮過後,他腦子裡那個清瘦白皙的俊美形象卻還是被他的思維捆在床上,任他貫穿蹂躪。

    敲門聲響起來,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響起:“少爺,老爺叫您去一趟。”

    小浩倦倦地答道:“知道了吳媽。”

    他起了身,先去沖了個澡,然後換上一身白色休閒運動服,開門下樓。

    路震昌坐在樓下悠然地品著茶,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見小浩下樓,他放下了茶杯。

    “爸爸。”小浩叫了一聲。人間最親密的呼喚裡卻帶著幾分涼薄,除了尊敬幾乎聽不出什麼感情。

    “你最近不象話了。想學跳舞我成全你了,你想進舞蹈團我也托人給你辦了。但我早說過,你去玩幾個月無所謂,你可倒好,還跑到神州去演出?如果讓人知道我路震昌的兒子在舞臺上做戲子,那可成何體統?”

    “我只是鑲花邊,沒人認得出,再說,我也是為了振昌集團。”

    “你還嘴硬!我們和沈氏集團的競爭有多激烈你不是不知道,你說你是為了振昌,我怎麼聽說你和沈墨燃的面首打得火熱,你可別學他啊。”

    “我……我怎麼會呢,我也只是……只是想幫振昌。”

    “希望如此。你也太不知深淺了,要不是我關照老李護著你,你只怕早被人糟蹋了,那個圈子有多亂你也不是不知道,胡鬧也要有個限度,以後不要去神州了,至於振昌和沈氏的事你也不要插手了。”

    “啊?可是今天……爸爸,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我最後去一次,行嗎?”

    “什麼事?”路震昌狐疑地望著小浩。

    小浩一陣緊張:“我……我還有不少書和東西在神州,而且也有些朋友要告別,總之……今天是最後一次,明天我再不去了!”

    見兒子這樣保證,路震昌哼了一聲:“早去早回!你的簽證已經辦好了,過幾天就要去美國讀書了,還這樣像個小孩子一樣,可叫我怎麼放心得下。”小浩根本沒聽路震昌後面的話,只是像得了特赦一樣,溜出了路震昌的屋子。

    雪檸吃過飯,休息了一會兒,等到華燈初上,就來到神州。剛走到門口,小浩叫住了他:“師傅!”

    雪檸回過頭來,小浩的臉上帶著少年特有的純真乾淨,那笑容將雪檸也感染了。

    “師傅,您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如果您身體不舒服,那就不要強撐著。”小浩體貼地走過來,攬住雪檸的胳膊。

    “沒事的小浩,我還能行。”雪檸雖然身體不舒服,可是他覺得還能支撐,如果只是跳個舞,那他應該還可以的。

    小浩看了看雪檸,忽然說:“師傅,我跟您一起跳相思吧。我想跟您一起跳一次呢,您能答應我嗎?”

    雪檸看著小浩晶瑩的眼睛,竟不忍心拒絕他。想著自己來日無多,可能和這孩子同台演出的機會也沒多少了,因此,雪檸點頭道:“如果人家同意,那咱倆一起跳一曲,也好。”

    “真的?”小浩的眼睛裡閃出天真的光芒,他快樂地說,“好!我現在就去跟主管說!”

    小浩來到前臺,一個四十來歲留長髮的男人正在佈置審查演出現場,小浩走過去:“老李,今天我和秦雪檸跳雙人舞,你安排一下。”

    “是,路少爺。”那男人抬起頭,眼睛裡閃出一絲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芒。

    “師傅!我求了主管好半天,他終於同意了!”

    看著小浩期待的臉,雪檸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傻瓜,幹嗎去求啊。”

    “難道師傅不高興嗎?”小浩噘起嘴來。

    “高興啊,師傅怎麼能不高興呢,現在咱們倆一起去準備吧,一會兒還要演出呢。”

    兩個人換好服裝扮好妝容,雪檸忽然發現小浩是那麼漂亮,像一顆新星即將升起,而自己卻行將就木。他微微傷感地歎息了一聲。小浩卻完全沉醉在雪檸的美貌中了。

    相思的樂曲響起,雪檸和小浩分別從舞臺兩邊用同樣的舞步登場……

    “紅豆生南國,是很遙遠的事情。相思算什麼,早無人在意。醉臥不夜城,處處霓虹。酒杯中好一片濫濫風情……最肯忘卻古人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守著愛怕人笑,還怕人看清。春又來看紅豆開,竟不見有情人去采。煙花擁著風流,真情不再……”

    雪檸和小浩都將自己的全部感情揉進了舞蹈之中,雪檸在懷念已經死去的情感,而小浩卻在對著雪檸宣洩。最肯忘卻古人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守著愛怕人笑,還怕人看清……陷入愛情裡的人,又有哪一個不是如此呢?

    雪檸和小浩的共舞為這支獨舞注入了一種全新的演繹方式,原來相思由兩個人共同完成竟有如此震撼的美感。台下的觀眾都起立鼓掌,但帷幕落下時,雪檸卻沒有起來……

    “師傅!師傅你怎麼了?”小浩將雪檸抱起來。

    雪檸虛弱地張開眼睛:“我……我好累,墨燃,你帶我回家……”

    “你就不能再開快點嗎?”小浩大聲地罵著司機。

    不經意間,雪檸卻慢慢地醒了過來。

    “小浩……我,我這是在哪?”

    “師傅,您昏倒了,我現在送您去醫院。”

    “不用,我包裡有藥,你給我吃了就好。”雪檸逞強地說。

    小浩急忙將藥取出來,喂進雪檸嘴裡。下午拿了點消炎的藥膏和藥片,就花了上百塊錢,雪檸可不想再去醫院了。

    “小浩你聽話,我不用去醫院,這是老毛病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下午剛剛看過醫生,醫生讓我多休息。”

    “那你晚上還跑去跳舞!”小浩有點怒了,但他馬上收斂起脾氣,有些可憐地看著雪檸。

    “你快送我回家歇著就好,可不要折騰我。”雪檸真的感覺很倦很累。

    小浩一愣,這話……昨天雪檸是不是跟墨燃也說過?他的心一冷,吩咐司機道:“這樣吧,我們現在去狗尾巴胡同。”

    看著雪檸進門,小浩偷偷吩咐司機先開回去,聽他電話再來接他。然後,陪著雪檸回了家。

    “小浩,你回去吧,你也很累,回去歇著吧。”

    小浩冷冷地看著雪檸,雪檸卻沒反應過來。他回身鋪好被子,就想去擦下身子睡覺,小浩卻再也忍不住衝動,一把抱住了雪檸。

    “小浩?”雪檸驚叫了一聲,“怎麼了?”

    小 浩伸手摸向雪檸的胸口,雪檸感覺有些不對勁了,他按住小浩的手道:“你幹什麼?住手!”掙扎中,那張黑金卡掉了出來。小浩手疾眼快,一把將那張卡片撿起 來,讀著背後的一列序號,小浩的眼睛裡露出了凶光。行啊秦雪檸,你夠貴的。他將卡朝地上一扔,反身就朝雪檸撲過來。

    雪檸本來就病得渾身無力,對小浩又沒有什麼防備,被小浩這一撲,就直直地朝床上倒去。

    “小浩你瘋了!放開我你!”雪檸只見小浩的眼睛裡升起不正常的火焰,就知道大事不好,可是小浩為什麼會忽然對自己做這樣的事,他就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了。

    小浩的腦海裡翻騰的都是雪檸和墨燃的愛語,而父親逼自己出國讀書的話也讓他心裡非常煩悶,雪檸的那張沈氏黑金卡讓他徹底地出離憤怒。

    “小浩!路小浩你給我放手!”雪檸的衣服已經被小浩扯開,他覺得非常屈辱,被自己的學生上下其手,而自己竟虛弱到無力將他推開。

    小浩將雪檸的手壓到他身下,然後伸手來解他的褲子,一個沒壓制住,雪檸抽出手來,一個耳光抽上小浩的臉。

    小浩愣在那,從小長這麼大,誰敢動他一個指頭?秦雪檸,一個靠出賣肉體牟利的賤人,竟然敢打他!他攢足力氣,回贈了雪檸一個耳光。

    雪檸雖然憤怒,但並未使多大力氣來打小浩,他主要還是想要提醒他一下。可小浩的耳光卻沒有留情,雪檸被打得頭暈眼花,失去了反抗能力。

    “你敢打我!你不就是要錢嗎?我也有的!我能給你的比他還要多!”

    雪檸的心冷了,他沒想到在當親弟弟一樣疼愛的小浩眼裡,自己竟是這樣的貨色。他轉過臉來,愣愣地望著小浩。

    小浩已經脫光了他的衣服,過分蒼白的身體讓小浩的心底生起一絲心疼。他拉過雪檸的腿,一手玩弄著雪檸柔軟的分身。

    逗弄了一會兒,見雪檸沒有任何反應,小浩有些洩氣地放開手,準備不再理他,而是專心滿足自己,剛托起雪檸的腰,就聽雪檸道:“路小浩,我有一句話要說,說完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小浩愣了一下,停了下來。

    雪檸看著他的眼睛,清楚認真地說:“我得腸癌了,沒有多少時間了。”然後,他伸手,取下了一直別得甚緊的假髮。

小浩呆住了,眼前的雪檸甚是狼狽,赤身裸體,手裡拿著頂假髮,頭上柔軟稀疏的頭髮已經蓋不住頭頂了。

    “你……”小浩放下雪檸的 腿,伸手到他頭上一捋,一大把頭髮脫落下來。小浩看著手裡的落髮,臉上顯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雪檸一動也沒有動,依然用小浩放下他的姿勢躺著,他的臉上看不 出表情,但心裡卻波瀾翻滾。自己竟要用這個病來換取同情,保護自己不受一個孩子的侮辱,他從小自尊心就特別強,這樣的打擊令他對自己感覺非常失望。

    “秦雪檸,這不是真的!”小浩扔掉頭髮,伸手按住雪檸的雙肩,雪檸只覺得兩側肩骨一陣劇痛,他咬了咬嘴唇,用儘量平靜的聲音道:“這是真的,現在你看見的秦雪檸,身患絕症,無可救藥,這才是真正的秦雪檸。”想到舞臺上旋轉如風的自己,雪檸忽然覺得恍如隔世。

    “你……你會死?”小浩的聲音如同夢囈。

    雪檸微笑了一下:“誰都會死,我只不過比別人早些。活著真的很辛苦啊,死是上天給我們的恩賜,讓我們可以去休息。”

    一滴熱淚落在雪檸臉上,小浩哭了,他邊哭邊喊:“為什麼!我不許!秦雪檸我不許你死!”

    小浩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吧,他已經認出那張卡了不是麼?呵呵,有錢人家的小孩就是霸道呢,連死的權力都不給人家,可惜,這世上總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比如說愛和生命。

    雪 檸累了,他閉上眼睛不再看小浩。小浩卻驚叫起來:“雪檸!你怎麼了?”雪檸喃喃地說:“別再折騰我了行嗎?讓我睡一下,我只是想安靜地睡一會兒……”小浩 癡癡地望著雪檸,直到他發現雪檸的身上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才發現他還裸著身子。他趕忙將雪檸挪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好。

    清晨,雪檸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小浩坐在自己床邊睡著。他想說話,可是話沒出口,先引來一陣咳嗽,小浩驚醒了,急忙起身給雪檸端來一杯水。

    “這……這裡是哪?”雪檸這才發現這已經不是狗尾巴胡同的陰暗小房,寬敞明亮的屋子和柔軟舒適的床都讓他覺得非常詫異,手背上插著的輸液管子也讓他一驚。

    “這是我家……的一個別墅,醫生說你的病其實還不怎麼重呢,只要配合治療,就一定能好的。而且那個病的治癒率很高呢,你不用多想。”小浩安慰似的對雪檸說,看著雪檸俊秀的臉,小浩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背。

    不喜歡小浩的碰觸,雪檸皺起眉來:“拿開你的手。”

    小浩一僵,放在雪檸背上的手卻沒有動。

    “路小浩,我再說一遍,拿開你的手,別碰我。”雪檸的聲音相當鎮定,也相當威嚴。

    小浩的倔勁上來了,他不僅沒有把手拿開,反而伸了另一隻手,探進雪檸胸前的衣服裡。雪檸沒有動,小浩摸上雪檸胸前的軟嫩乳尖,用手指揉撚著。

    雪檸卻忽然眉頭一皺,吐了出來,小浩不及防備,雪白的衣服上被吐了一身汙物。

    “你!”小浩跳了起來,有些憤怒又有些狼狽地瞪著雪檸。雪檸的嘴角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他閉上了眼睛。

    小浩叫來一個傭人把屋子收拾乾淨,自己又換了一身衣服,回到雪檸身邊。

    雪檸平靜地看著他說:“你放我回去吧,你把我留在這,對咱倆都沒有意義。”

    “你是我的!我不會讓你走的!”

    “呵呵,有用嗎?你如果想佔有這身子,隨時都可以,反正我打不過你,大不了……不就是個死麼……”

    “我……我要的是你的心!”

    “我的心?”

    “我要把你的心從那個人那奪回來!”

    雪檸沒興趣去猜小浩是如何知道他和墨燃的事,他只是倦倦地說:“我沒有心了。我已經把心全交給你所說的那人,可是,人家沒有說要啊。結果,也不知道他把我的心扔到哪去了,我也……找不到了。”

    小浩一陣難過,他蹲到雪檸床前,摸著他慢慢變禿的頭,心疼的感覺讓他的淚又湧上來:“你……為什麼不試著接受我?我去幫你把心找回來。”

    雪 檸看著這樣的小浩,一絲苦笑浮上嘴角:“小浩,傻孩子。我小時候曾經想過,是跟愛我的人還是我愛的人共度一生。後來我發現,我一定會選我愛的人,因為我不 愛的人給我的愛,對於我來說是一種負擔。現在,我已經沒有未來了,很多時候我想,我給予別人的愛,是不是也成了別人的負擔呢?現在想想一定是的。你還小, 還有美好的人生等著你,你又何苦和我這行將就木的人糾纏呢?你縱是得到我的愛了,等我一死……”

    “你不會死的!”小浩急忙來捂雪檸的嘴,可是那個晦氣的字眼已經吐了出來。小浩愣愣地看著雪檸,良久,才說:“我不逼你,你先好好治病,田醫生是我們家的私人醫生,醫術很好的,你好好把身體養好,愛不愛的,咱以後再說。”

    路小小關掉了監視器,冷哼了一聲:“秦雪檸,你還真是魅力四射啊,無論是沈墨燃還是路小浩,居然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我恨沈墨燃,我恨路小浩,但我最恨的還是你!”她站到窗前,看了一會兒風景,掏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喂,田安嗎?你到我這來一趟。”

    半小時後,一個戴眼鏡的斯文男人走進門來,路小小依偎過去,兩個人擁吻起來……

    激情過後,路小小靠在田安的懷裡,問道:“路小浩讓你去給一個癌症病人檢查了是嗎?”

    “真是什麼都瞞不了你啊!”田安說著,在路小小的唇上啄了一下。

    “他怎麼樣?”

    “不是很嚴重,只要治療及時,還是有治癒的希望,畢竟這種癌症死亡率低,只要技術和藥物到位,不是什麼大問題。”

    “盡你最大努力治好他。”路小小吩咐道。

    “呵呵,你和小浩說的一樣啊。”

    “你懂什麼。”小小的臉色陰沉下來。路小浩說那句話是因為愛,而她是因為恨,“對了,你找個機會,採集到他***的樣本。”

    “你……你真的想那麼做?”田安的額頭上滲出汗來。

    “廢話。”

    錢明只覺得脊樑發寒,這個女人的恐怖讓他覺得很害怕。

    “小浩把他的手機拿走了?”

    “是啊。”

    “你就把你的手機‘忘’在他房裡,還要告訴他這是哪裡,明白嗎?”

    “是……”田安眼裡的路小小,雖然還是一樣的美麗柔情,但過分的精明過深的城府已經讓她如一個妖精般可怕。

    一轉眼,雪檸在路家別墅已經住了三天。

    除了路小浩偶爾無傷大雅的騷擾,好吃好喝好藥倒是讓雪檸的身體恢復了些。這天,小浩一早就回家去見路震昌,田安來為雪檸做了例行檢查,又問了些跟病有關的問題,然後說雪檸的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現在可以做一次深入的指診。

    雪檸有些窘,他最怕做指診了,火辣辣地痛不說,還非常難為情,但又不能因此而拒絕檢查,他紅著臉答應了。

    田 安一笑,吩咐雪檸趴在床上,他戴上專用的橡膠手套,將手伸進雪檸的身體。手指靈活地在雪檸身體裡按動,雪檸忽然抽搐了一下,田安知道找對了地方,就不停地 摩擦按壓那裡。雪檸開始還強忍住呻吟,可是後來,太強烈的刺激幾乎讓他顫抖起來,他難受地說:“田醫生……快……快停下,不要碰那裡……”田安根本不理他 那一套,口中鄭重地說:“難受麼?難道這裡有病灶?你側過來,把腿分開,我好好看看。”舒服又難受的感覺在折磨著雪檸,雪檸只想跑開,可是無力的腰卻被田 安按住,他被翻成側臥姿勢,勃起的分身可憐地顫抖著,田安加大了手勁,雪檸終於一聲低喚,噴發出來……

雪檸無力地躺在床上,田安掏出紙巾,將雪檸的體液擦去,然後小心地將紙巾放在一個袋子裡。

    “我……我這是怎麼了……”雪檸的臉色酡紅,羞澀和促不及防的高潮讓他窘得不敢面對田安。

    “ 我檢查過了,你的病並不是很嚴重,你別多想,好好休息就好。至於……”田安打量了雪檸一下,雪檸已經拉過被子,蓋上了身體,“這個……大家都是男人嘛,這 是正常現象,沒什麼好害羞的。”正說著話,一陣音樂聲響起,田安抱歉地對雪檸笑笑,接通了手機:“喂?哦,是嗎?太好了,你現在已經上高速了吧?對,我的 地址?遠山別墅16號,我中午請你喝酒!”掛掉電話,田安隨手將手機放在桌子上,然後將一筒藥液注入雪檸打著的吊針裡。

    “這個藥可是小浩少爺特地囑咐的,打了能讓人精神好體力好的。呵呵,秦先生,我有個朋友遠道而來,我要先去接他一下,不能多耽擱了。”田安說著,收拾起藥箱,對雪檸微笑一下,轉身出去了。

    雪檸躺了一會兒,見田安確實走了,他拿起了田安忘在桌子上的手機。

    他的心跳如打鼓,但卻儘量叫自己鎮定下來,按下那幾個熟悉的數字,兩聲鈴響之後,墨燃好聽的聲音傳來:“喂,哪位?”

    “墨……墨燃,是我。我現在在遠山別墅16號,我在二樓一間可以看見海的房間,快來接我……”

    路小小滿意地看著雪檸打完電話,對田安說:“你可以去拿走那個手機了,記得把那張卡扔掉。”田安點頭出去,他只覺得脊樑發寒,這個女人用路小浩的證件買的這張卡片,恐怕會成為雪檸受盡淩辱委屈的幫兇。

    算算時間,沈墨燃大概還有差不多四十分鐘才能到,路小小拿起了電話:“喂,叔叔,我有重要的事找您,可以麼?什麼?小浩在您那裡,您讓他走開啦,我有話要跟您單獨說……快點來哦……”

    放下電話,她的眼睛裡閃出一絲陰冷的笑,秦雪檸,你完了。

    半小時後,路小浩先回來了,果然不出小小所料,小浩直接進了雪檸的房間。

    “雪檸,你好些了麼?我這麼快就回來陪你了,你高興吧?”本來說好在父親那吃午飯的小浩忽然被放回來了,這讓小浩頗為驚喜。

    剛剛那個姓田的醫生殺了個回馬槍,來拿走了那個手機的時候,雪檸就已經神智不清了,但因為藥力還沒有行開,他心裡又一心惦記著墨燃,所以還有一絲清醒。但現在,他卻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他忽然接了個電話,說有生意要談,就放我回來了,更好。”

    小浩說著走到雪檸身邊:“好些了麼?”

    自從打了那個藥,雪檸就覺得身體逐漸發熱,一種令他不安的欲望襲向下體,他一直在試圖克制,可小浩清新的氣息卻讓他一陣暈眩。

    “ 你怎麼了?發燒了麼?”當小浩湊近了雪檸時才發現他臉頰通紅,一種奇怪的紅暈浮在他臉上。雪檸半睜著眼睛,明顯的誘惑讓小浩一愣。他的手剛貼上雪檸的額 頭,雪檸已經伸出沒打吊針的手,將小浩的頭壓向自己。小浩一愣,雪檸的唇已經靠過來,柔軟的唇舌有種奇異的香甜,雪檸只覺得想要更多,他舌頭探入小浩口 中……

    墨燃自接到雪檸的電話就異常擔心。他怎麼會被囚禁的?遠山別墅,那不是振昌的地盤嗎?他怎麼會落到那裡?越想越不安,他不顧沈氏和振昌正處在商戰膠著的敏感時期,心裡只想著雪檸。

    車子大概開了四十分鐘,墨燃來到遠山別墅。十六號臨水而建,風景極佳,但墨燃卻有些緊張,因為門口的幾個黑衣保鏢看上去一臉凶相。

    如 果雪檸是被囚禁了,那麼自然會被看押起來,在弄不清情況的時候貿然進去,似乎不是個好選擇。墨燃發現如果從靠水的那一面轉過去先查看一下,既能避開前面的 那些振昌耳目,又能讓自己掌握先機。打定主意,墨燃剛要繞過去,手機響了起來。墨燃看了看號碼,是小小的,一定是她又有些無聊話要跟他說,墨燃害怕被那些 保鏢發現,他急忙按斷了手機。怕小小再打過來,墨燃用最快的速度發了一條短信:我在開會,一會兒再說!然後就按下了關機鍵。

    繞過矮樹叢,墨燃從一樓的陽臺翻上去,踩上前面的雨簷,忽然,他愣住了。

    雪 檸正將一個看上去都不到二十歲的男孩子攬在懷裡親吻,他的手不停地在男孩身上撫摸……墨燃心裡湧起一股邪火,是噁心,是厭惡,還有……生氣。秦雪檸,你故 意耍我麼?叫我來看這個?他看了一會兒,心也冷了,眼見著雪檸和那男孩子脫掉彼此的衣服就要進入正題了,他從雨簷上跳了下來。

    開車離開遠山別墅,墨燃還不死心,他打開手機,按雪檸打給他的號碼重撥回去,得到的卻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回復。墨燃剛要收起電話,一條短信頂了進來:墨燃,你在哪裡?我是小小,我出血了,孩子……

    墨燃腦子裡“嗡”的一聲,他趕快撥通小小的號碼。

    響了好幾聲,才有一個男聲道:“喂,哪位?”

    “路小小呢?”

    “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老公。”

    “老公?還有你這樣當老公的!她現在在醫院裡,流產了!”

    看著躺在車後面的路小小,田安真是搞不明白。就為了那個病得只剩半條命的男人,他們這樣彼此折騰折磨,值嗎?

    墮 掉孩子,路小小竟一聲都不吭,之前反復問她為什麼,她竟然答道:“這完全是醉酒後的意外,我只想給自己愛的人生孩子,這個孩子對我來說,是個恥辱……”選 擇這個時間來墮胎,用這樣極端殘忍的方式來報復辜負她的男人,這個女人處心積慮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在將那個男人逼入絕境之後,自己扮演一個救世主的 形象出現在他眼前吧……為了自己的愛,而毀掉所有人對那個男人的愛戀之情,她不惜犧牲色相甚至是自己的親骨肉,路小小,你值得嗎……

    墨燃趕到醫院,路小小剛剛蘇醒過來。

    “小小,怎麼了?”

    眼淚湧上眼眶:“墨燃……是叔叔……”

    “什麼?你是說路震昌?告訴我怎麼回事!”

    “叔叔想做不利於沈氏的事,他和他兒子小浩計畫的時候被我聽見了,就趕忙來你公司告訴你。沒想到剛到你公司樓下,迎面來了輛摩托車朝我撞過來,我就……”

    “混蛋!他不知道你正懷孕嗎?!”墨燃的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路小小已淚流滿面:“墨燃!秦雪檸不是好人,他是振昌一夥的!你千萬別再和他糾纏了!”

    “秦雪檸……”

    “對!我聽叔叔對小浩說讓秦雪檸接近你,竊取沈氏這次的競標底價!”

    “什麼……”

    “ 振昌上下都知道,秦雪檸是路小浩的玩物,或者說,單純的小浩上了秦雪檸的當……秦雪檸在勾引男人上實在太有手腕了,任何人都逃不出他的掌心,更何況,小浩 那麼單純,他還沒滿二十歲呢……而且最近,據說叔叔也開始對他留意了,父子倆為了秦雪檸在明爭暗鬥,秦雪檸卻左右逢源,這在振昌知道的人卻不多。”

    沈墨燃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秦雪檸,這個相交十餘年,彼此有過最親密關係的老友背叛了他們的感情,這打擊甚至不啻于妻子受傷,失去孩子。

    “為什麼……他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墨燃喃喃道,眼睛裡的疼痛讓路小小生起一股仇恨。

    “為什麼?墨燃,秦雪檸他一直對你圖謀不軌!”

    “什麼?”像忽然被踩到了痛處,墨燃一驚。他只覺得一陣眩暈,與雪檸的事一直被他看成是人生的恥辱,妻子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路 小小陰沉下臉,道:“墨燃,秦雪檸是個變態,他是個愛勾引男人的妖精,你長得這麼俊美,他早就想對你下手了。難道你不覺得他對你的接近都別有用心麼?你知 道叔叔和小浩說什麼麼?他叫小浩不要那麼小氣,拿秦雪檸當餌,就可以釣到你,而只要你上了鉤,裸照和錄像一到手,就什麼都不怕了。秦雪檸不僅自己很想佔有 你,他還把你推薦給叔叔,他說如果叔叔可以佔有你,或者是搞到你受辱的證據作為要脅,就可以使你放棄這次投標!我趕著來就是要告訴你,怕你被他騙了!其實 秦雪檸又哪裡願意跟著老頭子或小孩子了,他心裡始終有你,他跟路氏牽扯在一塊,也只是為了錢罷了。”

    墨燃如遭雷擊,真的麼?秦雪 檸……早就知道,如果是囚禁,又怎麼會在那麼豪華的水景別墅裡呢?真是白費了自己的一番苦心了。如果他當初走進遠山別墅的大門,那麼……墨燃不敢再想了, 他只覺得寒毛都豎了起來。秦雪檸!你竟利用我的善良來欺騙我?墨燃終於明白什麼叫刻骨深恨。

    因為藥物的作用,雪檸神智已經完全不清醒了。墨燃……墨燃……他只盼望著墨燃快點來接他走……

    恍惚中,他仿佛看見了墨燃,他離自己那麼近,微笑著看著自己……墨燃,你知道我愛你麼?你知道我有多愛麼?看著墨燃不斷靠近的笑臉,雪檸終於難忍心動,拉下他的頭,朝他唇上吻去……

    他不知道,此時,他心愛的人正在窗口冷冷地看著他的表演,他的投入和依戀都成為插上那人心頭的匕首……

    墨燃似乎很想要他,急急地脫他的衣服,還小心地拔下了插在他手上的吊針頭。有點害羞呢,但因為那個人是墨燃,雪檸也就再無顧忌,完全地釋放自己……他也伸出手去,解開墨燃的衣服,墨燃似乎很高興他的主動,不斷地在他身上親吻,吐出甜蜜的愛語……

    路 震昌不知道侄女有什麼要緊事要對自己說,因為對兄嫂的虧欠,他拿侄女當女兒一樣看待,這個侄女對自己也頗為孝順,偶爾還會在膝下撒嬌,倒比自己的親生兒子 小浩乖巧得多。這幾日,小小憂心忡忡地說小浩總是跟一個男人糾纏在一起,跳舞蹈的圈子很亂,路震昌有些放心不下了。找他談了一次,雖然小浩明確表示不會做 越軌之事,但路震昌卻還是不放心。

    將遠山的中央控制室交給小小,路震昌是放心的。小小對振昌體現出的關心和忠誠令路震昌很是滿意。給小小電話,卻發現她已經關機,於是路震昌就朝遠山的中央控制室走去。

    剛一進去,路震昌的眼睛就直了,小浩?小浩正被一個男子按住頭接吻!路震昌肺都要氣炸了,他眼看著那個無恥的男子將孩子一樣的小浩攬過來上下摸索,而小浩由開始的僵硬變為了熱烈的回應……

    狠狠一掌擊在桌上,路震昌罵了一聲:“畜生!”一頭怒火地向小浩的屋子沖去……

“畜生!”一聲暴喝驚斷了一雙鴛夢,路小浩驚訝地抬起頭來,父親怒衝衝地站在門口。雪檸已經被藥激得神智混亂,兩人都脫得差不多了,正想讓愛人來撫慰自己,身上的人卻突然坐了起來。雪檸難耐地扭動著身體,口中發出含混不清的呻吟。

    路震昌惡狠狠地盯著雪檸,雪檸卻依然沒有恢復神智,他難耐地在床上扭動著。

    “你們幾個,給我把這個賤人拖出去,該怎麼辦你們心裡清楚!”

    小 浩才覺得雪檸對他有了一絲好感,雖然他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一切都沒時間深究,如果雪檸被這些人弄走了,那可還有命嗎?小浩咬了下嘴唇,擋在雪檸身前:“ 誰也不准動他!”他回身對路震昌道:“爸爸!他身患重病,無法承受折磨。如果您再……他會死的,您也不想惹上人命官司吧。”

    路震昌罵道:“畜生!你給我閉嘴!你還有臉說這些話!你看看你,每天都跟些什麼人在一起?你還有沒有廉恥了!”

    小浩回身看了雪檸一眼:“爸爸,您想怎麼樣就沖我來好了。我已經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您不要怪他。”

    “你還護著他!不行,我今天非教訓教訓這個妖孽不可!”

    “爸爸!好,反正我怎麼說您也不會聽的!您要是害了他,就再也別想要我這個兒子了!”

    路震昌倒真的被小浩的話給鎮住了,他愣了一下。小浩見父親態度有了一絲鬆動,趕忙說:“爸爸,不要傷害他,我什麼都能答應您!”

    路震昌畢竟是個大商人,聽小浩一說,急忙道:“好,我已經給你辦好了手續,下周你就給我出國念書去,以後再不要和這個人來往,我就可以放過他。”

    小浩心裡都要滴出血來,好不容易自己深愛之人對自己有了一點表示,卻又要和他分離了嗎?他站在那,捨不得點頭,也不敢搖頭。

    雪檸難受地吭了出來,他無意識地輕喚道:“墨……墨燃……”

    小浩呆住了,父親的到來給了他第一重打擊,雪檸的呻吟卻徹底讓他心冷。原來是這樣……原來,你只是拿我當替代品啊,怪不得會忽然送上門來,卻原來,你心裡想著的是沈墨燃啊……小浩冷冷地退開,將雪檸扔在眾人的視線裡。

    “爸爸,我答應您,我會出國的。這個人跟我再沒關係了。”

    “好,你跟我回家。”路震昌看著失魂落魄的小浩走出房間,對幾個手下一使眼色,幾個人心領神會地朝雪檸走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雪檸蘇醒過來。身體像被什麼東西碾過,每一寸骨骼每一絲肌肉都在疼痛,他輕輕一動,就忍不住呻吟起來。

    他睜開眼睛,墨燃正站在他面前。

    “墨燃……”你接我回家了嗎?怎麼這麼疼,我是不是要死了……真好,我死的時候,你竟然在我身邊……

    田安見他蘇醒過來,幫他調了調吊針的速度:“你可醒了?這一昏就昏了快一個星期。他們打你了,把你趕出來了,是我送你回家的。”

    “墨燃呢?”為什麼打我?難道墨燃被發現了?他有沒有事?

    “沈墨燃麼?他沒來啊。”

    雪檸眼睛裡的光彩暗淡下去,墨燃……沒有來接我麼?他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麼?忽然,他像想起了什麼,掙扎著要起床。田安見狀,忙道:“你幹什麼?”

    雪檸一眼看見了被踢到桌子下麵的卡片,他指著那張卡道:“撿……我的……”

    田安將那張卡撿起來,看了一眼背後的數字,心裡一動,這秦雪檸還真是夠厲害,能拿到沈氏的黑金卡啊。雪檸將卡片接過來,捧到心口,然後長出了一氣。田安暗笑:這人還真貪財呢,自己的命都朝不保夕,還只知道要錢。

    雪檸心裡很痛,他沒想到墨燃會不來救他。這是墨燃最後甩給他的一張信用卡,雪檸將這小小的卡片按在胸口,只感覺到一種刻骨的劇痛,烙印一般貼在身體上。墨燃對自己還是有情的,不然又怎麼會給自己那麼多錢呢?事到如今,雪檸只能靠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來麻醉自己。

    田安為雪檸拔出吊針,起身告辭,說回頭再來看他。雪檸這才想起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田安簡單地說雪檸被路老先生發現,然後被趕了出來,還說小浩也出國了。雪檸想想也幾乎能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只是委屈地覺得自己不該挨打,可是那些人有權有勢,又到哪裡去說理?他歎了一聲,沮喪地閉上了眼睛。

    田安走後,雪檸就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雪 檸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想起來去買點東西吃,可是身子又酸又軟,一點力氣也沒有。他想給墨燃打個電話,問問他為什麼沒來,這時才發現手機已經 被小浩拿走了。被打的地方都在疼著,雖然已經過了一個星期,可是外傷還沒有痊癒。躺了一會兒,雪檸掙扎起來,按亮了床頭燈,手伸向床下,那裡藏著他的所有 秘密。

    雪檸拿出一個小盒子,盒子裡有一本相冊,那裡放著的是墨燃的照片。從小時候的學生照開始,凡是他能收集到的他都偷偷地留起 來。從戴紅領巾直到戴學士帽,雪檸珍藏了不少墨燃的照片,最奢侈的有兩張合影,一張是雪檸剪的,因為還有媽媽和小妹,那是墨燃拍結婚照那天拍的,雪檸將照 片從中間剪開,就變成了自己坐著,墨燃站在身後的合影。另一張是真正意義上的合影,是為了紀念雪檸和墨燃“到此一遊”,雪檸撫摸著墨燃的臉,淚水慢慢地流 了下來。有一摞照片都是雪檸偷偷拍的,他要墨燃帶他去玩,裝作拍景的樣子,實際上,趁墨燃不注意的時候,雪檸一直在偷偷地拍墨燃的照片。可能早就想到有今 天吧,雪檸去把那次的照片都列印出來,每當想他想得不行了,就拿出來看。

    雪檸把照片貼在心口,卻沒有擦掉眼角的淚,他輕輕地說:“為什麼你就不能愛我呢?你不愛我也好,等我死了,你也就不會為我難過……這世上不會有人為我難過的……墨燃……我好愛你……”

    雪檸哭了一會兒,就覺得心口難受,他小心地把墨燃的照片放到盒子裡壓到床下,伸手拉開抽屜,取出幾粒救心丹含著,就又迷糊著睡著了。

    這幾天,田安一直在照顧雪檸。每天給雪檸帶了些吃的和藥,雪檸也在他的幫助下恢復了一些體力。他很感謝田安,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路小小安排的。

    看著雪檸吃完,又為他掛上吊針,田安問:“你這兩天怎麼樣?”

    雪檸愣了一下,薄薄的淚湧了上來,他偏過頭,小聲道:“我……還好。”

    “要是身體有什麼異常一定要告訴我,不要強撐。”田安道。

    雪檸點了點頭。

    其實今天早上,雪檸去廁所的時候又見了紅,當時他的心就涼了,知道剛見點好的病經過這一折騰,又加重了。他本來想告訴醫生,可是又怕醫生要他住院,他還想去見墨燃呢,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吃了飯輸了液,送走了田安,雪檸覺得自己有了些精力,他打了點水,擦了個澡,看著鏡子裡那個慘白的自己,雪檸有些洩氣。他拿出化妝盒,在難看的黯淡腮邊刷了點胭脂,又塗了一層薄薄的唇彩。這是他第一次在生活裡化妝,為的竟然是不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死人。

    雪 檸騎上車,北風吹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他想去買件羽絨服,虛弱的身體仿佛特別怕冷了,雖然墨燃給了他二十萬,可是他捨不得花,他是想如果墨燃真的不跟自己 好了,這錢總是要還給人家的。葉子的錢他也想自己身體好了再掙了還上。要不是冷得實在有些受不了,他還真的想再忍一陣。

    想來想去,雪檸還是拐到了一家商場,他看到有打折促銷的羽絨服,看看價格還劃得來,就挑了一件藍色的,穿上還甚為好看。想想穿著這個羽絨服有幾分可愛地去見墨燃,雪檸狠狠心,去付帳了。

    “一共398,您是付現金還是刷卡?”雪檸一愣,他明明看了是一百多塊錢的,怎麼一結帳結出四百塊來?

    “這件……不是一百二嗎?”雪檸問道。

    “一百二是我們的促銷品,已經沒貨了。說實話,促銷品質量肯定都不如這些正品的,一分錢一分貨啊,這個裡面填充的羽絨都是高溫消毒吹脹的,不會掉毛。”

    雪檸覺得貴了,他搖頭道:“我看錯了,對不起了。”

    “這個已經輸入電腦了,如果要退就要扣百分之二十的退貨款。”

    “什麼?”這不是訛詐嗎?雪檸有些火了,“你這是強買強賣,我要去投訴你!”這邊一吵一鬧,很多人都看過來,雪檸有些窘,這時,值班經理走過來:“怎麼回事?”

    “這位先生買的衣服已經入帳了,他要退掉。”

    “我看錯了價碼,不想要了,她卻硬要收百分之二十的退貨款。”

    “先生,這是我們這的規矩,如果您不滿意,可以等,不過時間嘛,我就說不好了。”

    周圍的人紛紛側目,雪檸知道自己被訛上了,可是他又捨不得時間在這耗,只想快去見墨燃。說實話,這衣服並不貴,只是雪檸沒有帶那麼多現金,說到底,他還是捨不得花那麼多錢買衣服。但事已至此,雪檸雖然肉痛,但還是掏出卡來。

    “先生用黑金卡的人,幹嗎那麼計較這點小錢啊?”售貨員本來臉上有些鄙夷,但看了這黑金卡,又不敢小看雪檸了。

    雪檸沒說話,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忽然,讀卡器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售貨員又插了一遍,讀卡器還是尖叫出聲。

    “對不起先生,您的卡裡已經沒錢了。”

    “什麼?”不會的,那次住店以後,自己一分也沒有動過,二十萬哪去了?周圍人的目光已經變了,已經有些售貨員在竊竊私語:“沒有錢還來找什麼麻煩……”“是啊,真是看不出來……”

    雪檸只覺得臉在發燙了,他窘迫地說:“我……我沒帶那麼多錢。”本來他是占理的,這一說沒錢,周圍看熱鬧的也覺得是雪檸在無理取鬧,紛紛議論。

    “那你交八十塊錢退貨款,就可以走了。”

    聽著周圍人的議論,雪檸匆匆掏出八十塊錢,放在櫃檯上,轉身逃出了商場。

雪檸裹緊身上的舊棉衣,回到了家。本來很想去見墨燃,可是買羽絨服的事讓雪檸心裡打開了小鼓。他並不傻,錢忽然沒了,墨燃也沒來救自己,這中間一定發生了 些什麼。自己一覺醒來,路小浩出國了,墨燃沒出現,錢也莫名其妙地沒了,雪檸開始靜下心來思索這一切,他總覺得這其中有一條什麼線索是他所不知道的。

    隨便吃了點什麼,雪檸忽然覺得一陣腹痛,去了趟廁所,然後發現竟然出了不少血。那些鮮血讓雪檸猶豫了很久,終於拿了墨燃給他的鑰匙和那張卡片,然後又拿上葉子給他的存摺,走出門來。

    窗外的風好像更大的,雪檸卻幾乎忘記了冷,他騎上車出了門。

    還 記得從前,墨燃的媽媽因為身份懸殊而被墨燃的父親始亂終棄,孤獨沉默的墨燃總是冷著一張臉,與高傲的雪檸同桌而坐。雪檸就是被他的一臉淡漠吸引,仔細看 時,才發現這張淡漠的臉原來是那麼俊秀孤寂。因為刻意的接近,還是孩子的墨燃接受了雪檸的友誼,雖然看不慣雪檸的張揚和臭美,但他的真誠沈墨燃總是明白 的。

    想到從前,雪檸的唇角微朝上挑了。知道沈墨燃窮,自己總是會故意多給他帶吃的,雖然總是虎著臉假裝是自己不喜歡的,其實,自 己卻總是把最好的留給他呢。可能自己從小就這樣吧,也可能墨燃心裡的自己也是這樣的吧,總是推給墨燃自己不要的東西,亦或是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人。雪檸歎 了一聲,從始至終,自己的感情都是他所不需要的吧,就像小浩對於自己的愛一樣,只能帶給自己困擾和痛苦。他愛墨燃,可是他都給墨燃帶來了什麼呢?他比誰都 知道墨燃有多麼渴望有個溫暖的家……

    也許從開始就錯了吧,把感情默默的給他不就好了麼?為什麼要走那一步?為什麼一定要讓他知 道?為什麼……自己心裡會有一點點想要得到回報?雪檸終於覺得是自己對不起墨燃,墨燃要和他決裂也是正常的,鑰匙和卡片該還給他了,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 在這世上就不應該再虧欠別人。

    路過電話亭,雪檸停下來,給墨燃打了個電話,聽到墨燃的聲音,雪檸手都有些抖:“墨燃嗎?我是雪檸。”

    “呵呵,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

    “我想約你出來吃個飯。”墨燃生疏的語氣讓雪檸心寒,雪檸還是鼓足勇氣說出了邀請。

    “又到遠山別墅麼?”

    “不,是我們上學時常吃的燒烤,有興趣麼?”雪檸為墨燃埋單早已成了習慣,雖然自己現在囊中羞澀,而他已今非昔比,但雪檸還是習慣性地算計著自己荷包裡的那幾個錢。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好吧,你說時間地點,我會到的。”

    雖 然已知道彼此的感情再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如果沒有病,雪檸可能還不會這樣放棄,但現在,他知道沒有希望了。如果一定要斷去這份孽緣,以雪檸的高傲——或幹 脆稱為虛榮——是一定要首先提出來的。也許自尊早就不存在了,但在這樣一個訣別的時候,雪檸寧可欺騙自己說他還有最後一張牌。

    早早地來到約會的地點,雪檸拿了菜單,他想起墨燃喜歡吃雞翅膀,就點了四個,然後就是一些雞胗肉串之類,因為天冷,雪檸又點了一個沙鍋豆腐,一個沙鍋排骨,和一鍋羊蠍子。

    雪 檸撿了個靠窗的座位,摸摸兜裡剛取出來的一百塊錢。葉子給的錢還有幾千塊,如果生活的話,省一省,還能過幾個月,但是藥就要停掉了。他心裡暗暗覺得對不起 葉子,自己這樣奢侈地想跟墨燃好好地吃最後一頓,要多花錢了。他歎了口氣,又開始心疼被訛去的八十塊錢,不然可以買件東西送給墨燃的,比如一件衣服、一個 小玉墜子什麼的,雖然知道買給他他也未必會戴,但總是個念想。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雪檸開始頻繁地看表,直到墨燃的車顯眼地開到小店面前,雪檸卻忽然湧 起一陣悲哀。

    他已經穿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但那雖然整潔但有些寒酸的衣著與這個環境還是很協調的。而墨燃就不同了,漂亮的車子,雖 然樣式平和,但一看就品位不凡、價值不菲的衣服,與這個環境顯得格格不入。雪檸哀傷地抿了抿嘴唇,自己和他,什麼時候有了那麼大的差距呢?以前不都是他秦 雪檸惹人注目麼?雪檸看著墨燃朝自己走來,不禁看得癡了。縱是在自己最美的時候,也未能引他一絲目光為自己駐留,而現在呢?兩個人已經有了天壤之別,他卑 微的愛情墨燃還會放在眼裡麼?雖然對自己說要放棄了,但還是會疼的啊。

墨燃走進店裡,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窗邊的雪檸。秦雪檸氣色很好,只是有些瘦,想到這大概是他同時服侍幾個男人縱欲過度的結果,墨燃輕哼了一聲。雖然看不起 他,但卻不得不承認,秦雪檸有種鶴立雞群的氣質,縱使在這樣樸素的市井環境裡,縱使他故意穿得平易近人,但他還是不可抑制地高貴著、美麗著。

    “你來了。”雪檸的聲音聽不出局促,習慣了在他面前掩飾自己的感情,即使心裡波濤翻滾,他也能講得如此波瀾不驚。

    一個小小的鐵爐放在兩人中間,一串串烤得噴香的肉放在鐵爐架上。雪檸深深地聞了一口,雖然墨燃很早以前就告訴他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但他還是覺得這是最好吃的東西,連脂肪被烤焦的味道都讓他喜歡。

    雪檸有些餓了,他伸手拿起一串雞翅膀,卻先遞到了墨燃手中。

    墨燃沒有接,卻冷聲道:“我不愛吃這些,你吃吧。”

    “那,我再給你要點別的,對了,有沙鍋,你先喝點湯。”雪檸有些討好地將雞翅膀放在墨燃面前。

    “秦雪檸,你還是這樣霸道,自作主張地為我買東西,我想點什麼會自己要的。”說著墨燃叫過服務員,重新點了些吃的。

    “ 我,我去下洗手間。”雪檸藉故站起來,他想追上服務員,告訴他他要的如果墨燃也點了,就勻給墨燃,卻聽見墨燃在身後說:“到哪裡都去廁所,真讓人倒胃口。 ”雪檸一窘,但卻假裝沒聽見,還是追上去,在那個服務生耳邊說了自己的要求,人家詫異地看了看他,還是答應了。

    雪檸走到洗手間的鏡子前,仔細地照了一下。臉上完美的淡妝讓他看起來很不錯,他放心地走了出來。

    重新坐下,見墨燃沒等他,已經先吃了,雪檸拿起面前的雞翅膀,啃了起來。

    烤串和沙鍋一道道地上來,卻都是放在了墨燃的面前。雪檸面前除了第一次上的幾個肉串之外,什麼都沒有了。他心裡暗道:墨燃,我全點的是你愛吃的呢,看來我沒記錯,跟你點的都一樣呢……

    雪檸的胃口已經遠不如生病以前了,縱是再愛吃的東西,也吃不了幾口了。他拿起勺子,想喝口湯,墨燃卻道:“我沒有說請你。”

    雪檸僵在那,他愣了一下,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說:“我請你啊。”

    “用不著,我們AA制吧。”

    雪檸放下了勺子,雖然因為著涼,肚子有些疼,但他真的什麼都吃不下了。他端起面前的茶,有些冷了,但為了掩飾沖到眼裡的淚,他還是喝了一大口。

    墨燃喝了口湯,問道:“找我有事?”

    “我……有東西要還給你。”看出了墨燃的冷淡,雪檸高傲的性子頂上來,他又習慣性地裝出一副灑脫樣,將破碎不堪的心思裝進一個外表有花的殼裡。

    “什麼?”

    雪檸將帶著體溫的卡片和鑰匙放到桌子上,推向墨燃。

    “你用過這個卡了吧。”墨燃的語氣裡有幾分不屑。

    “嗯。”

    “發現沒錢了?”

    雪檸心口重重地一痛,他點了點頭。

    “發現沒錢了你還給我幹嗎?鑰匙也不用給了,公寓我已經換了鎖,這個鑰匙你拿去丟掉就行了。”

    沉默。

    雪檸的心像刀絞一般疼,他把錢提走也就罷了,鑰匙收回去不就完了,幹嗎一定要告訴自己換了鎖呢?正難受著,就聽墨燃道:“你還有事嗎?要沒事,我先走了。”說著,就要起身。

    “墨燃!”像是知道這將是自己最後一次見他,雪檸一下驚叫起來。墨燃也被他嚇了一跳:“還有什麼事?”

    “我以後不會再找你了,你……再跟我呆會兒,聊聊天吧。”

    “有什麼好聊的……”話雖這麼說,但墨燃卻又坐了下來。

    墨燃要了兩瓶啤酒,雪檸也要了兩瓶。他很想把自己灌醉,只有在醉的時候才不會那麼疼了。

    “你……最近過得好嗎?”雪檸喝了一杯酒後,又為自己滿上了一杯。

    “哼,明知故問。”墨燃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不知道。”雪檸抬起頭來看著墨燃。

    “是嗎?那我告訴你,不好,我孩子沒了,妻子差點被撞死,就連我自己,都差點又被變態騙去強暴了。”

    “什麼?墨燃你沒事吧?”聽到墨燃這麼說,雪檸的心一下揪了起來,他情不自禁地抓住墨燃的衣袖。

    墨燃厭惡地甩開他的手:“我是作了什麼孽了,怎麼會認識你這個禍害!”

    雪檸呆呆地望著墨燃,作孽?禍害?這些詞似乎超越了他的理解範圍,良久,他才說:“姓沈的,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我……我一片心喂狗吃狗還會朝我搖尾巴,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又何苦作踐我。”

    “哼哼,我作踐你?你可真是會顛倒黑白啊!是誰捆著我壓著我?是誰求我上的?你勾搭過多少男人了啊,還缺我一個作踐你的麼?從小我就看你不是個好東西……”

    從小?雪檸可以承認他想抱墨燃是個錯誤,他的愛是個錯誤,可少年的記憶是他心裡最神聖的存在,他一直覺得將來自己死了,墨燃即使是看在自己小時候對他如此之好的份上,會對自己有幾分懷念。可他現在居然說從小就看出他不好,這讓雪檸怎能不氣?

    “沈墨燃,你個王八蛋!你早看出來還和我在一塊!”

    “你以為我稀罕!”話趕話逼到這份上,兩人都是一愣,墨燃長出了一口氣,伸手端起杯子,灌了一大杯酒。

    雪檸只覺得身體都有些哆嗦了,他緊緊地咬住嘴唇,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吵了,我們不吵了墨燃。”雪檸喃喃地道,最後一次約會,本來想給他留個好印象呢,想讓他記著自己微笑的樣子呢。

    墨燃也低下了頭,剛才是有些太衝動了,在公共場合這樣,實在是失身份了。

    “你剛才跟我說的什麼孩子什麼強暴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冷靜下來,雪檸覺得自己不該背這個黑鍋。

    “你還問這些幹什麼?你不是一直在路家麼?路家父子都對你很好吧。”

    “路家父子?你說小浩麼?小浩出國了,他父親……我並不認識。”想到自己無故地挨了頓打,雪檸有些氣惱。

    “是麼?我怎麼聽說你是路家父子的入幕之賓呢?”

    “你他媽的聽誰說的?”雪檸一急,髒話脫口而出,“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我把你當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是什麼人。”

    雪檸聽了他的話,反倒舒了口氣。也對啊,你沈墨燃本來就瞧不起我,我做什麼你都註定是瞧不起的。你把我當什麼人又有什麼關係了?我自己做事頂天立地,對得起良心就行了。

    雪 檸抬起頭來,正色道:“沈墨燃,我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也不會費心去向你證明什麼,秦雪檸不敢說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但你在我心裡是什麼樣的,我以前也跟 你說過。今日一別,只怕我們以後也不會再見了,我在你心裡怎麼樣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在我心裡……我問心無愧就是了。”

    聽他說不 會再見,墨燃一愣,又叫了兩瓶酒,打開後又滿上一大杯。雪檸也覺得一股豪氣上湧,他倒滿酒,碰上墨燃的酒杯:“墨燃,咱兄弟倆也算交情一場,別管最後如何 收場,我總是……跟你認識了十多年哪,幹了這杯,以後你我各走各路,再不相干!”見雪檸仰頭將一大杯酒就那麼灌了下去,墨燃忽然覺得心裡一疼。十幾年的交 情,最後竟落得如此下場,他也覺得頗為失落。仰頭喝光了酒,放下酒杯,卻見雪檸正癡癡地望著他。

    “秦雪檸,你要不是變態該有多好……”墨燃有些醉了,這話沒經大腦就拋了出來。

    “只可惜,秦雪檸就是個變態啊,就是……喜歡你……”最後的幾個字幾乎成了哽咽,雪檸也不知道喝得迷迷糊糊的墨燃是否聽清楚了。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墨燃搖晃著站起來。

    “呵呵,你才醉了呢,別開車了,我給你打個車吧。”雪檸站起來,手才碰到墨燃,墨燃竟觸電般躲了一下。

    雪檸心裡一酸:“你放心,我不會侵犯你的。我只是送你回家。”雪檸也覺得肚子疼得有些受不了了,他也想趕快回去躺著。
to identify love, with heart.....we m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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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燃稀裡糊塗地出了門,雪檸攔了輛出租,將他塞到車裡,說了地址。見墨燃醉著,那司機就讓雪檸先把帳付了,雪檸無奈地又為墨燃埋了單。

    回去付了帳,把剩下的東西打了包,雪檸捨不得浪費,又將剩下的一點酒都喝了,他騎上單車,寒夜裡竟飄起了星星點點的雪花。

    一切一切都結束了。騎在回家的路上,雪檸的淚不停地流下來,不了了之,不了了之了啊……沒有他想像的溫存離別,沒有他計畫的感人肺腑,什麼都沒有,只有他一顆瀕死的心,和那個人冷冷的言語。

    這算個什麼呢?早知道即使見面,也會是這樣不歡而散的結果啊,可為什麼自己還傻傻地期待這最後一次見面呢……

    雪 檸回到家就病倒了,他只覺得腸胃翻江倒海般地痛著,一會功夫就跑了三四趟廁所,排出來的都是鮮紅的血。他知道腸疾發作了,恐怕大限將至,強撐著從枕頭下拿 出小盒子,將愛人的照片捧到唇邊。也許對著他,總想保持著最後一絲尊嚴吧,但此刻,孤苦無依的重病人心中卻只留著那人的笑臉和身影。

    “墨燃……墨燃……”抽泣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終於消失不見了。

一切感覺都是朦朧的,血紅的。

    雪檸聽見有人說他的惡疾忽然爆發,無可收拾。他竟感覺到一種難得的解脫,終於,這錯位荒唐的一生要 結束了麼?然後……然後是一個人大鬧著:“你不是說可以救活麼?!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救活!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雪檸想大笑,這真是他這輩子聽 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他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麼會有孩子?“你別傻了!你看看他彌留之際捧到臉上的照片吧,你難道還不清醒?!”喧囂聲漸漸遠去了……卻有 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耳邊說:“做手術吧,做了手術也好,你就再也不能愛他了……”

    本以為會永遠地墮入黑暗,但雪檸還是再次睜開了眼睛。身上插著各種各樣的管子,他忽然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滑稽。

    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下半身已經完全沒有了感覺,他呆呆地看著自己插著各種管子連著各種儀器的身體,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田安走進來:“醒了?我估計你這幾天會醒。”

    “我……”我怎麼會在這裡?雪檸想問,但聲音卻無法從喉嚨逼出來,他只發出一個我字,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我去看你,發現你忽然發病了,生命垂危,我就帶你回來了,給你做了手術。”

    雪 檸皺起眉來,田安卻以為他痛到了,忙問:“你疼吧,等麻藥過去會疼的。我為你做的是結腸腫瘤切除術,手術很成功,只是你在十個月以後必須再做一次二期手 術。你也不用擔心,這種技術已經相當成熟,3年生存期存活比例達81%,5年生存期的存活比例高達75%以上,而沖過五年,只要自己多加注意,完全治癒, 頤養天年也不是沒有希望。而且,這種手術沒有造瘺,術後不會影響日常生活,只是你別……你別輕易……怎麼說呢,你應該理解,我是說,你不可以再讓人碰到 你……”田安斟酌良久,才吐出了他自認為溫和的字眼。

    雪檸低下頭去。他是個骯髒的同性戀,只有他會被醫生給予這樣的忠告吧。田安看了看雪檸:“這次為你出手術費的是你的一位故人,她想見見你。”

    “葉子?”雪檸憑直覺,第一反應就是葉子找到他了,可是已經啞掉的嗓子卻吐不出聲音,他只好用盡全力點了點頭。

    見雪檸微弱地點了點頭,田安道:“好吧,我就讓你見她一面。”

    當路小小出現在雪檸面前的時候,雪檸吃了一驚。多年未見,她還是那樣風姿綽約,韻味猶存。

    小 小望著雪檸的眼睛,這許多年,雖然經歷的男人不算少,但唯有眼前這個一臉病容的男子是她心頭摯愛。人生若只如初見,那個男子如妖如魅,在舞臺上飛旋,從此 小小心中再容不下其他的人。墨燃對自己雖然不錯,可總是無甚激情,兩個人在一起,像兩截木頭一般,而雪檸的一張妝容嫵媚的臉孔總會重疊在墨燃正派的俊臉 上。可能正應了那句話吧,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當墨燃告訴她雪檸去和各種女孩子約會時,正襟危坐,口口聲聲說尊重她的墨燃,卻讓她覺得非常無聊。

    如果沒遇到秦雪檸,那她也許真的會嫁給英俊多金的墨燃,雖然偶爾遺憾,但還是會有幸福的——至少平靜的生活吧。但一切都無法重來,秦雪檸就那樣光彩奪目地駐進了她的心裡。

    雪檸已經喝了口水,嗓子適應了一下,也能說話了。他禮貌地先沖小小點頭道謝,畢竟,手術費不是個小數目。

    “雪檸,還記得我嗎?”

    “你……是墨燃的……妻子。”記得你,怎麼會不記得呢?你是我愛人的妻子啊,我好羡慕你呢……

    聽他提到墨燃,小小有些掃興:“我只希望你把我當個老校友,老朋友,而不是誰的妻子。”

    雪檸微微一笑,如果有可能,他也很希望這個女人不是沈墨燃的妻子呢:“小小,謝謝你為我出手術費,大概有多少你告訴我,就算我現在不能還,我將來也一定盡力還你。”

    “你打算怎麼還我?”路小小的話意味深長。一個女人,為了追求真愛,為了她想要的人,她實在已經用盡了自己的智慧和勇氣。

    “……”雪檸卻沉默了。她是墨燃的妻子,又怎麼會沒有錢呢?自己的身體還不知道怎麼樣呢,拿什麼還她錢呢?怎麼還?什麼時候還?他真的無法回答。

    路 小小坐到雪檸床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雪檸,如果……如果你願意娶我,那麼我願意和他離婚,我的財產也絕對不比他少,我們倆也一樣可以過人上人的生 活!”笨蛋路小浩已經被她趕走,父母既然能打下那麼大的一片天空就肯定會留下後路,現在路小小羽翼已經豐滿,是奪回振昌的時候了!雖然是個女人,但路小小 可算是女中丈夫,雖然容貌嬌小,但若論心計城府,很多大男人都不是她的對手。生平只有一件事求之不得,那就是秦雪檸。

    雪檸被她的話嚇了一跳,如果墨燃知道了,那麼……一生中三次被他奪去愛人,墨燃他還能活嗎?他還不恨死自己了……雪檸趕忙搖頭道:“你別開玩笑了,沈墨燃他真心愛你的,你……你怎麼能如此傷他!”

    “哈哈哈……”路小小大笑起來,“秦雪檸!多年前問你,是這一句,現在你還是這句?你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呢?!我不愛他,你明白嗎?我只是利用他而已。當年是利用他得到你,現在是利用他達到商業上的目的。你懂嗎?”

    “你……為什麼?他那麼愛你,你為什麼這樣對他呢?”

    “ 為什麼?因為……我不愛他。你那麼愛他,他為什麼捨得如此狠心地待你呢?答案就是:他不愛你。同樣,我不愛他,他怎麼對我其實和我毫無關係。我明告訴你 吧,我接近他就是為了得到他這次的標底,讓他以為我和他是一心的,其實……振昌是我的!得到了標底,我就可以把沈氏打垮,你懂麼?”

    “他……他是你丈夫,你怎麼能如此狠心……”

    “雪檸……”小小撫上雪檸的臉,“婚姻只是一張紙而已,感情才是真的。他和我有那張紙,可是我心裡只有你,你和他沒有那張紙,可是你心裡只有他。我說得對麼?可是你和他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接受我,我們既可以有愛,又可以有婚姻,而且我可以考慮給他留一條生路。”

    雪檸只覺得全身發寒,他無力躲開路小小溫柔的手,正如他無力躲開這個女人編織的網一樣。

    “怎麼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我的寶貝。”路小小柔軟的嘴唇觸到雪檸臉上。

    雪檸輕歎了一聲:“我們如此糾結,有意思麼?你明知道,我愛的是他。”

    “有意思。我愛的就要得到。就算得不到你的心,我能每天看著你,就足夠了。我們會有一個家,會有孩子,即使現在得不到,十年二十年一輩子!只要你永遠也見不到沈墨燃,就像你永遠都見不到路小浩,我們倆一定會有機會的。”

    雪檸無力地微笑了一下,一層淡薄的淚浮上眼睛:“你現在的意思,我可以理解為,你在用墨燃的前途威脅我麼?”

    “我的手段你也看到了,他的態度你也瞭解了,還用我多說麼?”

    “呵呵,我在考慮,除了答應你,我還有其他路可走麼?”

    “雪檸,沈墨燃好像一直在照顧你父母。”

    雪檸的臉色更加慘白了,他喃喃地說:“作孽啊。”

    路小小的唇角露出一絲笑容,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還有最後一張王牌沒有出呢。

路小小回到家,見墨燃醉倒在沙發上。小小知道他又去照料秦媽媽了,因為每週他都會去一次康復醫院,回來後就是這副德行。小小橫了墨燃一眼,輕輕走到門口,拿起墨燃的鞋子,取出小,換了一粒新電池。然後再不看墨燃,轉身走進臥室,砰地關上了門。

    天氣還是冷的,小小甚至沒有為墨燃蓋上被子。

    墨燃卻張開了眼睛。

    手術很成功,但之後的複健手術卻令雪檸痛不欲生。為了避免肌肉長死,必須每天做擴肛,沒有癒合的傷口被冰冷的器械探入,再強行撐開,雪檸每次都會將蒼白的唇咬出血來。

    路小小每天都會來照顧他,她並沒逼著雪檸表態,也沒有什麼太過分的舉動,反倒照顧他照顧得甚為周到。每次雪檸複健回來,痛到渾身濕透幾近昏厥之時,路小小總是默默地在旁邊照顧著他。

    雪檸不習慣路小小如妻子般的體貼照顧,但這身子卻實在無力去計較這些了。

    無論我們祈禱幸福停駐還是苦難快走,時間總是這樣不徐不急,悠然而過。一轉眼,已經過了三個餘月,雪寧的身體慢慢緩了上來。他已經能下地走動,傷口也終於癒合。這天,路小小給他煲了一鍋濃稠的雞湯,服侍雪檸喝下,然後又放好枕頭讓他睡下。

    因 為雪檸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除了體質還比較虛弱外,其他的日常生活已經恢復了正常,所以本來早該出院的他,被小小迫著多養幾日,現在已經轉入了普通 病房。小小見雪檸閉上眼睛,就走出去洗碗。見小小出去了,雪檸睜開了眼睛。沒有對抗,可是也沒有交流,這就是現在的秦雪檸,和那個一心想做他妻子的路小 小。

    小小將雞湯盆端到水池邊,打開龍頭,一股肉腥味直沖進鼻孔,她忙扔下飯盆,捂住肚子吐了起來。沒錯的,這就是她的最後一張王牌——孩子,她墮掉沈墨燃的孩子後不久,就懷上了雪檸的孩子。

    雖 然是個小小的試管嬰兒,但那畢竟是雪檸的血脈。想著孩子將來也會有那樣的雪膚纖腰和靈動的眼睛,路小小就忍不住要微笑起來。做母親的喜悅和憧憬讓她感覺非 常幸福,她甚至可以想像她和雪檸帶著孩子,一家三口在廣場徜徉的樣子……這樣才是真正的幸福,有一個家,讓別人羡慕的俊男美女的組合,然後……然後就是好 好地陪著他生活一輩子。雖然用盡了手段,但最後她贏了,她可以每天看到她愛的人,可以伺候他照顧他,可以給他生孩子,即使他暫時不愛自己,但……會有以後 的。路小小輕撫著肚子:“孩子,我會給你一個最幸福的家。”話沒說完,一陣噁心又翻了上來,小小又撲倒在水池邊……

    “小小,你的胎動有些異常,你不能再多動心思,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安心去保胎。你現在沒有人照顧,所以,我建議你去孕嬰醫院住一段時間。”

    “不行!現在沈氏經過長達半年的專案考察和市場調研,即將得出結論,我馬上就要拿到標底了,這個時候,我怎麼能走?況且雪檸他……身體並沒有完全恢復……”

    “ 那麼你還想不想要這個孩子?如果你覺得孩子沒有了也無所謂,那麼我沒有意見,況且……你剛墮胎不久就又懷上了這個,如果再次流產,恐怕你終生都沒有機會再 生了。”雖然不是第一次聽這句話,但小小還是一愣。母愛實在是這世上最強大的一股力量,縱使萬千財富和摯愛戀人,也抵擋不住小小想做母親的願望。她最終還 是點頭住一個星期醫院,什麼都不想,只安心養胎。

    當小小告訴雪檸她將離開一個星期到外地去時,雪檸心裡一動。其實他早就在等待這個機會,因此,他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並沒讓小小看出他內心的波濤翻滾。

    小小臨走的時候將雪檸拜託給田安照顧,然後依依不捨地回家整理衣物。

    路 小小已經和墨燃分居月餘。起初,是小小先提出她身體不適,要分床而睡,墨燃竟未深問,只是囑咐她好好休息。小小一直沒讓墨燃回來,墨燃竟然也未提回來的要 求。從小小墮胎後再沒親熱過了,夫妻倆現在不知道算不算冷戰,但外表卻還相當的客氣,基本上算是相敬如“冰”。

    自己要去安胎,雖然早想好等孩子出懷就跟墨燃提出離婚,但墨燃的標底卻遲遲沒有倒手,所以小小也不敢貿然行動。雖然知道這一次安胎也算兵行險著,但孩子不知何時已經成為小小心中最重要的部分。

    “墨燃,我想出門散散心,這些日子,我的心情非常不好。”

    “哦,想去哪裡?”墨燃的聲音裡有中平淡得無聊的意味。

    “呵呵,天涯海角,你願意陪我去麼?”

    “我很忙,你自己去吧。”

    “嗯。”

    小小終於走了,雪檸長出了一口氣。墨燃,他一定要告訴墨燃小小的陰謀,他不能眼看著墨燃受害,縱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讓他知道這一切,至於相不相信……那就只能盡人事,安天命了。

    本來說好兩人再不相見,雪檸拿起電話本來是有些猶豫的。但當他顫抖著撥通了那個號碼的時候,墨燃竟有些激動地說,很想念他,一直在等他的電話,而且主動地約雪檸見面。

    墨燃的這個表現讓雪檸頗為意外,但他思忖再三,也只覺得似乎不該是這樣,但想不出哪裡不對。

    跟醫院告了個假,並趁田安剛看完他,回診所工作的功夫,雪檸逃出了醫院。他先是回到老房子,拿了存摺,然後還不忘換身乾淨衣服,見自己臉色還好,也就不再化妝,乾淨清爽地來見墨燃。

    “雪檸,你來了!”墨燃熱情地迎上來,雪檸卻敏感地發現墨燃有些憔悴。

    “快坐吧,我點了不少好吃的,算是回請你吧。呵呵,咱倆之間本說不上回請的。”這句話把兩人的關係說得甚近,雪檸心裡微微一暖。

    “雪檸,讓我看看你。還好,比上次見你……胖了一丁點哦。”

    雪檸微紅了臉,淺淺一笑,這三個月每天躺在床上不動,雖然只能進流食,但小小總是煲些營養湯給他,真是科學餵養,又怎麼能不胖呢?

    “呵呵,你這一笑……真的很可愛。”墨燃始終是個有些木訥的人,雪檸幾乎被他驚到,手中的杯子險些落到地上。

    接下來的晚餐氣氛被墨燃搞得非常甜蜜,雪檸初時還有幾分緊張,但很快本來對墨燃就沒有任何戒備的他就完全放下了防備。喝了幾杯酒,雪檸想談正事,可是又捨不得破壞桌上難得的甜蜜氣氛。但想想此行的目的,雪檸還是正色道:“墨燃,其實我來找你,是有話對你講。”

    “什麼?”墨燃說著,將一隻親手剝好的蝦仁放到雪檸碟子裡,然後還調皮地吮了吮手指。

    他的可愛動作像一種無聲的誘惑,讓雪檸心頭一動。這才是他的墨燃,那樣厚道,那樣真率,一舉一動都對他有所吸引。雪檸鎮定了一下自己,說道:“你和小小……關係還好吧。”

    “我們早就分居了。”

    “本來……我不該說這些,可是……怎麼說呢,我不太瞭解商業,但我知道很多秘密是很值錢的。所以,難免會有人為了錢而做一些不好的事,我希望……你提防身邊的人。”

    “我會的雪檸。你這樣說是不是你知道小小什麼秘密?”

    “她……她……”雪檸在考慮到底要說到什麼程度,他想得最多的倒不是小小知道後要如何報復自己,而是如此保護墨燃的自尊心不受傷害。

    “雪檸,我不知道最近是怎麼了,我……把你當最好的朋友來著,可是我覺得……我心裡,你跟朋友又是有些不一樣的。”酒把墨燃的臉燒得微微發紅,但墨燃的有些酒意的話,卻讓雪檸有些酸楚的開心。

    “雪檸,如果你真的對我好,那麼我希望你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我只相信你!”

    墨燃這一句相信險些讓雪檸落下淚來:“墨燃,小小她愛的人……是我,不是你!她跟你在一起只是為了騙取商業機密,騙取什麼標底的,所以你不要信她!”

    墨燃一下愣住了,他呆呆地看了雪檸半晌,良久,他端起酒杯,將一杯烈酒都灌了下去。

    接下來,墨燃只是不停地喝酒,雪檸怎麼攔也攔不住,只好任他喝了個酩酊大醉。本來想送他回家,可他連站都站不住,雪檸沒有辦法,只好親自將他送回了家。

    原來準備和小妹結婚的新房已經賣掉了,現在和小小重新買的房子雖然不錯,但一屋一套臥具的奇怪佈置也另雪檸有些唏噓。

    將墨燃放回床上,雪檸剛要走,墨燃卻一把將他拉了回來:“雪檸……”

    “怎麼了?”靠在墨燃溫暖的懷裡,雪檸卻有些眩暈。以前是很渴望,可以擁有墨燃的一切,但當墨燃半張的眼眸真的對上自己的眼睛時,他忽然有些慌張。哪裡不對呢……

    還未待他考慮明白,墨燃已經堵上了他的唇,一個深吻過後,雪檸腦中一片空白,哪裡還能思考出什麼細微差別……

    親吻,愛撫……雖然墨燃動作很重,重到讓雪檸有些疼,但這仍然是墨燃第一次主動向雪檸示愛。這是多麼難得的改觀,雪檸感動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十多年啊,他終於……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雪檸迷迷糊糊地被墨燃扒光了衣服,見到墨燃眼睛裡越燒越旺的欲火,雪檸忽然想起自己的病。不能再那麼做了……除非是他得了墨燃,否則……

    “墨燃……我不能……”話沒說完,墨燃已將雪檸翻了過去,身體已經抵住雪檸。雪檸奮力掙扎道:“不行,我受不了的!”

    墨燃的臉色變得陰冷了,他低聲在雪檸耳邊道:“你不愛我麼?”

    “不是……我愛你。”

    “愛我,就給我……如果你不願意跟我,那……算了,我去沖冷水!”墨燃說著,賭氣就要把雪檸往外推,雪檸覺得一下失了依靠,心裡一空:“墨燃……”

    “怎麼?”

    “……可以……你來吧……只是,輕……”話被壓了下去,墨燃的嘴角浮起一絲勝利的笑容,他拉過雪檸的身體,將他的雙腿壓到胸前,對準入口,一下頂了進去……

“啊……”

    身體被撕裂的刹那,雪檸痛呼失聲。剛剛恢復的身體哪裡承受得了如此摧殘,他幾乎昏厥過去。實在無法忍受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叫道:“墨燃,出去!我……我真的不行了……”

    墨燃臉上的神色此時看來竟顯得如此冰冷,他停下動作,愣愣地看著雪檸。這樣的兩個人,維持著人間最親密的關係,心思卻各不相同。

    “墨燃……我……我生病了,所以……對不起……”雪檸的意識有些朦朧,但他還是努力張開眼看著墨燃。

    “愛滋病?”墨燃冷聲問道。

    什麼?他在說什麼?雪檸此時才感到渾身寒毛發豎,墨燃的怒氣和嘲諷讓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墨燃皺了一下眉,雪檸火熱的身體忽然收緊,讓他險些控制不住。雪檸完全冷了心思,道:“沈墨燃,我若是得了愛滋,我一定不會告訴你,我要你……陪我一起死。”

    兩個人這樣僵著,雪檸悲哀地想到那一次小浩要強行侵犯自己,是他忍住心痛說出自己身患癌症才得以脫身。現在,還要再用自己的癌來當擋箭牌嗎?心好疼,他終於知道沈墨燃沒有愛自己,他……是在欺騙。雖然不明白他的目的,但雪檸卻完全地死了心。

    見雪檸半開的眼角竟緩緩地滲出一滴淚來,墨燃心一疼,他緩緩地退出了雪檸的身體,雪檸閉著眼喘了口氣,強撐著從床上爬起來:“我該走了。”

    墨燃沒有阻攔,只是呆呆地看著他踉蹌地出了門,聽見砰的一聲門響,一雙淚從墨燃眼中滾出。

    “秦雪檸,我詛咒你!你若得的真的是愛滋該有多好……我……陪你一起死……”

    寧靜的週末,沈墨燃驅車來到了郊外的醫院,秦媽媽就住在這裡,墨燃每週都會來看望她,為她交生活費和治療費。

    “媽媽,我來看您了。”墨燃將一袋水果讓在桌子上,然後來到窗邊。秦媽媽坐在輪椅上,呆呆地望著窗外。

    雖然與小妹沒來得及舉行婚禮,但墨燃一直稱呼秦媽媽為媽媽,喜歡媽媽做飯的熟悉味道,喜歡媽媽慈祥包容的眼光,因為秦媽媽讓他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親。墨燃坐在媽媽身邊,拿梳子輕輕地為秦媽媽梳理頭髮。

    “媽媽,他……他真的是在欺騙我。小小的孩子,果然是他的……”淚又浮上來,墨燃皺起了眉,“您說他是真的愛我嗎?為什麼我感覺不到呢?我畢竟是結過兩次婚的男人啊,他……怎麼可以如此騙我……他怎麼可以……讓我妻子懷上他的孩子……我真委屈啊……”

    “ 他是那麼不擇手段,他所謂的愛我也曾想要有所回應,可是……對他這樣的一個人,我不敢啊!我真是越來越寒心了。以前的事,通通都是他的錯,可是……我都忍 著委屈原諒了他,因為他在我心裡,不是一般地重要啊。他欺人太甚了,為什麼他一定要這樣羞辱我打擊我呢?為什麼他一定要將我做人的尊嚴通通折殺?媽媽,我 不甘心啊。我不會再相信他的鬼話了,什麼愛啊,都是騙人的,我一定要讓他知道,我是個真正的男人!”

    路小小雖然在醫院安胎,但事態發展到如此緊要關頭,她又怎麼可能真的安下心來?這天,她告訴護士她要睡一個下午,就鎖上了門。

    她有些忐忑地打開竊聽裝備,紐扣電池快要斷電了,她必須在下個週末到來前回去更換電池,此時,沈氏的標底就要出來了,小小每天都很緊張地關注著墨燃的生活。

    可是墨燃最近似乎都沒有幹什麼正事,總是聽見酒吧裡嘈雜的人聲,他幾乎白天黑夜地生活在嘈雜的環境裡,小小已經多日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了。

    可是這一次似乎情況有所不同,小小才打開收音裝備,就聽到一個讓她豎起耳朵的消息:“沈氏經過長達半年的調查統計,得出了精密的資料,本次市政廳及周邊改造巨型項目報價標底已經統計得出。我們最終商定的標底是三億元。”

    小小吃了一驚,三億?這與她心裡的那個價格相差甚多,在她的印象中,政府撥款和銀行貸款至少要八億元,而三億的底價卻低得離譜。一走神,卻漏聽了好幾句分析,她趕忙收回神思。

    “ 誰能取得這個項目,誰就會是本地未來經濟界的霸主,而如今有實力和我們競爭的也只有振昌集團。我們報這個底價,一定會比他們低,但我們對周圍環境的深入了 解和對還遷方式的調整,將貨幣還遷適當改為了實物還遷,這樣就大大減輕了我們的資金壓力,三億的底價我們一樣有一億左右的利潤。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拿下這 個項目,那麼政府會將周圍的幾塊熟地以贈送方式劃撥為經濟適用房用地,我們將其建好後,除安置還遷百姓,剩下的可以當商品房來賣,所以利潤極為可觀。三億 元的底價,是我們公司一個絕密策略。”

    聲音至此,戛然而止,小小知道是沒有電了。

    一層冷汗從小小額頭浮起,她的大腦在飛速地運轉,三億,這個價格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墨然對著講完最後一句話,就將那小東西丟進了水杯,兩個氣泡浮上來,墨然淒然一笑:“小小,我會讓你和你叔叔付出代價的,振昌死定了!”

    從墨然那回來,雪檸就發起了高燒。事實上,他從墨然家出來,就痛到幾乎暈倒,他趕忙打了個車回到醫院。下身大量出血,癒合的傷口再次被撕開,縫合了好幾針。最讓他傷心的還是墨然的無情,他以前就算怨恨疏離,也從沒有過刻意欺騙,而這次……雪檸絕望了。

    到了晚上,雪檸的情況忽然惡化,他開始說胡話,淚流滿面。田安為他注射了鎮定劑後,雪檸才昏睡過去。就這樣一連幾天,他始終半昏半醒,前些日子養的一點肉又都瘦掉了。雖然田安很盡心地照顧他,可是他的身體卻再也沒能緩回來。

這次事件帶給秦雪檸的傷害是那麼深重,即使是妹妹去世母親崩潰的那一次,也不如這欺騙來得疼痛。事實上,這兩種疼是不一樣的,家人出事的那一次,雪檸的還 知道痛還知道哭,而墨然的背叛只讓他感覺絕望。上一次雪檸覺得世界很黑,讓他無法存活,內疚和自責是主要的情緒,而這一次……雪檸只覺得整個世界灰濛濛 的。不是那種銳利的劇痛,而是那種無盡的無望感覺,是夢幻徹底破滅後,不願生存下去的一種無聊和絕望。

    他開始用大段時間來發呆,常常會莫名其妙地望著天空,每當有飛鳥經過,雪檸眼睛裡都會一絲閃過羡慕的光芒。而更多的時候,他一坐一躺就是一整天,從清晨到日暮,不說話也不動。

    小小回來後,和墨然協議離婚,墨然欣然應允。

    投 標的日子裡,小小幾乎晝夜連軸轉,仔細比對和測試結果。本來沈氏的方案會成為振昌的參考,但這一來,這資料竟成了干擾。小小對自己的測試結果也失去了信 賴,她有時候覺得已經把所有的干擾因素都考慮進去,有時候又覺得一定落下了什麼重要的資料……就這樣連番折騰,有好幾次動了胎氣,孩子胎心有雜音,醫生說 這與母親心理壓力過大有關……

    本來投標的事路震昌想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但路小小的分析有理有據,這讓路震昌也失去了主張。關鍵時刻,路小小卻又一次因為胎兒的問題住進了醫院。這一次,醫生對她說,她至少要住半個月的醫院,否則孩子就保不住了。

    小小雖然不放心投標的事,但孩子在她心中始終是最最重要的。她權衡再三,終於還是決定住院。住院以前,她處理好公司的事,然後來到醫院,看望雪檸。

    雪檸依然呆呆地坐在窗前,看著遠處的風景,小小的肚子已經微凸,她卻沒有像以往一樣掩住自己。

    “雪檸,我來看你了。”

    雪檸回過頭,愣愣地看著小小的眼睛。

    小小走到雪檸身邊,輕輕一笑,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些淒涼:“雪檸,是該告訴你的時候了,我……懷孕了,是你的孩子。”

    雪檸疑惑地看著小小,小小續道:“你的,是我用不光彩的手段得到的。是個試管嬰兒,但他生下來一定像你一樣好看,像我一樣聰明。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兩個人的。”

    雪檸的表情又呆滯了,他一時找不到語言來回應。

    “雪檸,現在孩子的情況有些不好,這很有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做母親的機會,孩子是無辜的,我想讓他得到父親的祝福,讓他可以活下去,讓他可以……可以有機會獲得生命。你能摸摸他嗎……”

    雪檸沒有動,良久,才問:“是田安幫你的麼……”

    小小點了點頭。此時的小小就像是天下所有的小女人一樣,渴望來自愛人的一絲安撫。雪檸歎了一聲:“你們……呵呵……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接 下來的日子,在雪檸眼裡幾乎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日升日落,晝來夜往。雪檸出院了,他又回到了狗尾巴胡同的老房子,路小小沒有為難他,只是經常來看望他。 他的身體時好時壞,精神卻越來越沒有起伏,對外界已經漠不關心。他隱約地知道小小似乎中標得到了那塊地,但又因為報價失誤,轉眼兩個月時間就令振昌失去了 周轉的資金。不單如此,就連振昌的老總也因金融犯罪被捕入獄。而沈氏卻趁機壓低地價,將振昌連同那塊地一舉買了回來……

    雪檸一直對這件事沒有什麼太明確的認識,直到有一天,有著六個月身孕的路小小敲開他的門,慘白著一張臉來對他說,路震昌死在獄中,小小雖然有心力挽狂瀾,但振昌還是破產了。

    昔日不可一世的路小小,如今卻如此落魄。她手裡拎著行李,卻終於無處可去。雪檸心軟了,看著小小憔悴的臉,看著她一天天膨起的肚子,身為男人,身為她腹中孩子的親生父親,秦雪檸無法坐視不理。

    小小走進雪檸狹小的家,她有些羞赧地坐了下來,雪檸為她倒了杯水。

    “雪檸,你還在歌舞團上班麼?”

    “是啊,身體不成了,跳不動了。現在就做些場記呀,打雜什麼的,但我自己在編舞呢,有時候就給那些年輕人做做指導。”

    雪檸幾乎從未想過,有那麼一天,他可以和路小小如此和平地坐著,談些有的沒的的閒篇。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雪檸看著小小問道。

    “我麼……”小小一窘,“雪檸,我原來覺得自己可以得到振昌,然後,就算把你強留在我身邊,我也可以掏錢給你做手術,讓你恢復健康。可是現在,我……我想自己去打工,然後,找個地方把孩子生下來。”

    “你現在這樣,哪裡會要你呢?而且,你又還能堅持多久呢?唉……冤孽啊……你如果不嫌棄……就……就暫時住在這吧。我可以在地上搭個床,怎麼也不能讓你懷著孩子去過流離失所的日子。”

    “雪檸……”路小小驚訝地抬起頭。

    雪檸笑了,雖然這笑容是那麼苦澀,但看在路小小眼睛裡卻是那麼耀眼:“我賺得雖然不多,但夠我們倆吃飯的,以後再想辦法吧,你先留下來,孩子要緊。”那一刻,路小小的心裡有什麼東西融化了。秦雪檸,她果然沒有看錯,她果然沒有白白為他花那麼多的心思啊……

雪檸踏著狗尾巴胡同潮濕的苔蘚,手裡拿著兩串冰糖葫蘆。迎面走來一位大媽,雪檸微笑著打了招呼,側過身子給她讓路,大媽笑著說:“呦,又給媳婦買糖葫蘆了?你們小倆口可真是互相疼啊。”雪檸苦澀地笑了一下。

    走進門來,小小正將一大盆衣服一件件地晾到繩子上,見雪檸回來,忙腆著大肚子過來接過他的包。雪檸將糖葫蘆遞到她手中,道:“早說了讓你別幹活,動了胎氣怎麼辦?我都能幹的。”

    “你啊,自己身子還不好,我哪能……”小小說著,將糖葫蘆遞到雪檸口邊,雪檸輕皺了下眉,還是將一粒山楂吃到口中。

    “吃個糖葫蘆開開胃,我這就把飯端上來。”小小說著,自己也咬了個果子含在口中,然後去廚房端出飯來。房間裡很是悶熱,於是他們就像這院子裡的所有平凡夫妻一樣,將桌子支到院中,在簡陋的環境裡,吃著粗茶淡飯。

    小小將一勺蛋羹舀到雪檸碗裡:“也沒什麼好吃的,但這水蒸蛋營養又好,又容易吸收,你腸胃不好,一定要多吃這個。”

    “你吃吧,懷孕呢,也沒東西吃,就燉了這麼個蛋,你還讓我。”雪檸說著舀了一勺蛋羹放到小小碗裡,小小一驚,呆呆地看著雪檸。

    “吃飯啊,看我幹什麼?冷掉了會腥的。”

    “雪檸,我在想,如果你沒有認識墨燃,我們會不會成為天下最幸福的夫妻。”

    雪 檸也呆住了,良久,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小小,沒有如果。認識了就是認識了。我和沈墨燃……都是孽啊,我不怪他,只是……我以後不會再想他了。像我這樣 的人,其實在這世界上是不應該存在的。多少和我一樣的異類,只能百般壓抑,去走和主流人群一樣的路,去讓自己變得正常。而如果堅持自我就是自私就是不負責 任,因為人不能只為自己活啊。如果想為自己活一次,哪怕只是一次……就會落得像我這樣的下場呢……”

    “雪檸,我們結婚吧。”

    “什麼?你明知道我……”

    “我知道雪檸,我什麼都知道。我愛你,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就算……就算你永遠也不會愛我。我能每天看見你,看見我們的孩子,就足夠了。而且……我不想我們的孩子生下來就……就是非法的。”

    “孩子……”雪檸猶豫了,他不愛小小,而且說心裡話,他對於小小的強勢有些反感,但想到給孩子一個身份,雪檸卻活了心思。

    見雪檸有所鬆動,小小心頭一喜,她微笑道:“先吃飯吧,回頭趁我身子還方便,咱們領個證,回頭買點酒我做幾個菜,咱們……也算給孩子一個交代。”

    雪 檸的身體接受過一次手術,已經傷了元氣。所以總是時好時壞的,好的時候能吃能動,可要是發作起來,就痛得倒在床上,什麼也幹不了。距離第一次手術已經過了 大半年的時間,而十個月左右,他必須接受第二次手術,但雪檸知道,他無法籌到手術費,事實上,他正在攢著一小筆錢,那是為小小生產準備的費用。

    這天,天氣仿佛特別的熱,雪檸在單位只覺得身體難受,忍了一會兒,實在是受不了了,就推了車子回家。還沒進巷子口,就看見小小坐在椅子上,地上擺了一個小煙攤,沒有幾盒煙,但過路的人卻因為看一個大肚婆在炎炎夏日擺攤買煙,出於同情掏錢來買。

    雪檸眼睛裡泛起一陣酸澀,他走過去,小小也沒抬頭,只低聲吆喝著:“師傅來一盒什麼?”

    “小小,我們回家。”雪檸輕聲道。

    小小抬起汗濕的臉,驚訝地望著雪檸。

    回到家裡,小小剛剛張羅著要做飯,雪檸就攔住了她:“今天……我到外面買一點吧,你……歇著吧。”

    過了一會兒,雪檸買了一兜涼皮,一塊火腿,還為小小買了一瓶椰子汁。

    將晚飯擺上,雪檸道:“小小,出來吃飯了。”小小坐在雪檸對面,雪檸夾了塊肉到小小碗裡,“吃吧。”

    “你也是的,那麼熱的天,跑去做什麼小生意啊?孩子都七個月了,是最容易早產的時候,要是出點什麼事……我可怎麼擔待得起。”

    “我……呵呵,雪檸,這世上也沒有誰是在意我的,爸爸媽媽沒了,叔叔死了,和堂弟……也就只剩下你了。”雪檸聽得也一陣心酸。

    小小像忽然想到什麼,問道:“你今天回來那麼早,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

    雪檸搖頭道:“我沒事,你是孕婦嘛,現在家裡你最大。我怎麼說也是個男人,你和我一起生活,我就有責任保護你們母子平安。”

    小小感動得看看了雪檸,雪檸又夾了塊肉到她碗裡。

    吃過飯,小小本來想去洗碗,但雪檸搶著把碗筷收拾了,還告訴小小以後不要去賣東西了,現在生活也夠了,可小小卻說,她是想雪檸攢點錢做二期手術。

    雪檸一下子呆住了,他以為小小已經忘記了他的病,可沒想到她卻會通過如此笨的方式去攢錢給他做手術。有一刹那,雪檸心裡充滿了感動。

    晚上,因為累到的緣故,小小的腳都腫了起來,看著她辛苦地想要去揉腳的樣子,雪檸低歎了一聲,捧起她的腳,輕輕幫他揉了起來。

    “以後可別再幹這傻事了,那麼大的月份了,有點什麼閃失,可怎麼得了啊。”雪檸邊揉,邊埋怨著,小小卻輕輕地抽泣起來。

    “哭什麼?”

    “雪檸,我……對不起你。”

    “呵呵,其實也沒有什麼對不起了,不就是這個孩子麼……我……我不怪你。”雪檸的臉上浮起一絲認命的苦笑。

    “不是的……雪檸,我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的事,可是你卻還對我這樣好,其實……其實我是個很壞的女人。”

    “你是說對墨燃嗎?你們在這一點上,彼此彼此吧。”

    “不!是我!是我搞了鬼,我……”面對這樣心思純淨的秦雪檸,路小小再也忍不住了,她將自己如何設局,如何陷害雪檸,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雪檸!”墨燃從噩夢中驚醒,雖然冷氣開得很足,但他還是猛出了一身的汗。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墨燃爬起來,自己倒了杯冷水,一氣喝下,眼裡閃出一絲淚光。

    已經很久沒有和雪檸說過話了,雖然他會忍不住跑去狗尾巴胡同,遠遠地看他一眼。

    奪 過振昌之後,墨燃竟沒有感到多少喜悅,反而覺得有些失落。他本來想找雪檸談談,但他看見的,卻是家庭主婦般照顧雪檸的路小小。心裡失落的酸楚讓墨燃感到非 常挫敗,仔細思量了很久,他終於無奈地承認,這種挫敗感並非來自小小的不忠,而是來自雪檸。秦雪檸,不管他如何落魄,總是會有人那麼愛他呢。路小小,路小 浩,包括他原來的那個女朋友葉子。這些人都是真心待秦雪檸的,而秦雪檸呢?墨燃有些自卑。雪檸不是說過愛他麼?為什麼……他總是感覺不到……是他比較遲鈍 麼?

    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目的都達到了,所有他在意的人也似乎都離他遠去了。雪檸、小小、小妹……他只有每週看到秦媽媽時,才會 感到一絲溫暖。他開始用放縱來掩飾心底的傷痛,他恨雪檸,是這個男人莫名其妙的告白讓自己莫名其妙地對男性有了那種不能啟齒的感情和欲望。從那時起,他開 始壓抑自己,他開始盡力轉移,他開始不停地證明,自己是個正常人。但最後,沈墨燃還是輸得徹底,因為,他還是無奈地有些喜歡雪檸。而秦雪檸呢?一邊說愛一 邊不停地勾三搭四,害得傻乎乎的自己陷進去之後,和自己的妻子有了小孩,還把她從自己身邊奪走了。沈墨燃總是哀傷地想,秦雪檸其實並不愛他,他只是不想別 人過得比他好罷了。

    “雪檸……”墨燃輕輕地吟道。你知道嗎?這樣的夜晚,我總是會想起你。

    “雪檸!”小小一聲驚叫,雪檸應聲而起:“小小,你怎麼樣?”

    預產期就在這幾天,而路小小的情況卻一直不穩定。天氣很熱,她幾乎無法入睡,雪檸用自己的積蓄為她買了一部小空調,但她又不捨得開,說怕對孩子不好,每次只是開一會兒,睡著了就關掉。

    自 從上一次小小對雪檸坦白了一切,雪檸真的覺得造化弄人。怪不得墨燃會如此怨恨自己,原來他看見的都是那樣醜惡那樣齷齪的一個秦雪檸啊……雪檸的嘴角扯起一 絲難看的笑容,也好,這樣也好。反正沈墨燃也不會愛他,讓他覺得自己善於玩弄別人,總好過讓他認為自己癡情得發傻。在雪檸心裡,被墨燃蔑視居然要好過被墨 燃同情。既然已經決定不再和墨燃有任何的交集,那麼他怎麼想雪檸卻也沒時間理會了。雪檸很怨恨小小,他無法做到忘記。尤其是他知道小小故意將小浩推到他身 邊時,他氣得一天都沒吃下飯去。本想趕走她,但當他看到小小的肚子時又心軟了。算了,像他秦雪檸這樣有今天沒明天的人,就當不修今生修來世了。哀莫大於心 死,秦雪檸一片癡心已經死透,他於是再也找不到理由來悲傷。

    於是他只是混沌地在熬日子,他只想著讓小小生了孩子走人,他這一生也就完成任務了。

    這一夜,又是格外地熱。雪檸在地上搭了床,小小睡在雪檸原來的床上。本來開了一會兒空調,老房子的電錶有些不堪重負,保險絲熔斷了兩次,雪檸將保險絲換好後,小小卻說不用再開空調。小小睡著了,雪檸也迷糊過去,卻在還未完全入夢時聽到了小小的驚叫。

    雪檸打開燈,一看表,淩晨四點多鐘。見小小手捂著肚子,臉色已經變得蒼白,他有些害怕,沒有任何經驗的雪檸焦急地問道:“怎麼樣?”

    “疼……雪檸……恐怕孩子要出來了!”

    “別怕,我現在就去找人!”小小的手機已經賣掉了,雪檸的手機掉在了路家,他也沒再去找。此時,雪檸趕忙沖出屋去,請鄰居大媽先去照看著小小,雪檸到胡同口叫車。

    車來後,雪檸趕回來,大媽告訴他應該快要生了,已經破水了。雪檸背起小小,一直走到胡同口,將她放到車上。

    小小一直小聲在雪檸背上說:“雪檸……我們……要有孩子了……”雪檸的眼睛裡泛起一層酸澀,這樣來歷的孩子雖然讓他頗為無奈,但一個嶄新的生命確實讓他枯萎的心有了一線生望。

    一路趕到醫院,背小小下來的時候,雪檸才看見了自己手上的血。眼看著小小被活動床推進了手術室,雪檸的心裡忽然一空。他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一絲恐懼侵襲了他的心。

    從五點到八點,手術室的紅燈一直未熄。雪檸呆呆地看著那盞燈,看著忙碌進出,表情嚴肅的護士和醫生。

    “雪檸!”一聲呼喚將雪檸帶回現實世界,他愣愣地轉過頭,看見葉子和小勇正站在他身後。

    葉子挺著大肚子,看上去也有好幾個月身孕了,她眼睛裡閃出激動的淚光:“雪檸!真的是你!我可找到你了!”

    雪檸站起來,葉子在小勇的陪同下走到雪檸身旁:“雪檸……你臉色好差,身體可好些了麼?有沒有堅持吃藥?你的電話停機了,我之前去老房子找過你好多次,可是都沒找到。後來我懷孕了,才沒到處去找你的。”

    “葉子……”面對最好的朋友,雪檸眼睛裡寫滿了疼,如此千頭萬緒,一時竟無話可說。

    “你怎麼會在這裡?”意識到這是婦產科,葉子詫異地問雪檸。話音剛落,一位護士走過來:“哪位是路小小的家屬?”

    “我……”雪檸朝葉子點了下頭,就朝那護士走過去。

    “這是病危通知單,她發生了血崩,目前情況十分危急,我們一定盡力,家屬也要做好心理準備。剛剛她清醒時一個勁說要保住孩子,可我們建議是儘量保大人,因為孩子可以再有嘛,但我們會尊重家屬和本人的意見。”

    “……保大人吧。”沉吟了一下,雪檸道。看著護士拿了雪檸簽字的通知單走回手術室,葉子愣住了。

    “雪檸,這是怎麼回事?路小小?名字好熟,她……對了,是沈墨燃……沈墨燃哪去了?怎麼你會在這裡?”

    雪檸坐下來,呆呆地說:“一言難盡啊,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裡面那個女人和我……”本來雪檸想說沒有任何關係,但想到幾天前在小小的一再要求下自己終於和她領了結婚證,一時語塞,良久才道,“她是我法律上的妻子,那個孩子……是我的……”

    雖然無法解釋,但葉子從雪檸疼痛的表情上就看出了其中並不那麼簡單。小勇見這樣的情況,道:“雪檸,現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儘管說。”

    雪檸愣了一下:“天氣熱,葉子……也有孕在身,也要保重身體,我……我一個人可以的,你們回吧。”

    雪檸一再堅持要葉子和小勇先回家,拗不過他,葉子只好問:“你還住老房子麼?我回頭去看你!一定要保重身體……”葉子戀戀不捨地和小勇離開,雪檸目送他們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

    直到十點鐘,一聲嬰兒啼哭聲傳了出來,雪檸渾身一振,咬緊了唇。

    護士抱了個孩子出來:“路小小的家屬呢……路小小因一直在出血,我們曾經為她止住,但也不敢貿然做剖腹產,直到……直到後來,我們發現沒希望了,才將孩子救出來,但很遺憾,大人沒有保住……”

    “你的意思是……小小……”

    “路小小於九點五十八分……去世了。”

    雪檸愣愣地望著護士懷裡的孩子,那孩子已經被洗去了身上的血污,又小又皺的臉五官都擠在一起。就為了這麼個小東西,路小小送了命?雪檸只覺得心口很堵,他捂住胸口,含了幾粒藥才平靜下來。

    墨燃沒有想到會在那樣的場合見到雪檸。

    心情不好孤獨憂鬱的墨燃已經習慣了縱欲買醉,但越來越多的聲色,卻讓他越來越空虛。如果不醉就無法入睡的墨燃又喝多了酒,然後……他看到仙子一般的雪檸在酒吧的舞池中飛旋。

    他以為是自己眼花,但定睛看去,發現那就是秦雪檸。他還在跳著相思舞,雖然動作有些不及原來的灑脫,但那舞中所蘊涵的思緒卻仿佛更加深重了。看著看著,墨燃就冷了臉。

    一曲舞罷,雪檸爬起來,想去領了紅包回家,但主管卻說有位客人想見見他。

    雪檸本來想推辭,但主管將一千塊錢拍到他手裡,說人家讓他一定要過去。雪檸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主管出來了。

    “就是這位沈先生想見你。”

    見到墨燃的刹那,雪檸的心裡幾乎湧起一波海浪,墨燃……

    墨燃讓主管離開,然後說:“秦雪檸,可以一起聊聊嗎?”縱使心裡想再不與這人有任何交集,但真的面對他時,心底那種又酸又苦還有一絲期望的複雜情緒卻讓雪檸無法拒絕墨燃的邀請,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墨燃開車帶雪檸來到一家賓館,雪檸皺了下眉,但卻並沒反對,跟著墨燃上了樓。

    有點累了,最近身體又不行了,本來該去做二期手術,但因為錢,雪檸一直都不敢去檢查。雪檸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閉上眼睛休息了一下。

    浴室傳出沖水的聲音,雪檸睜開眼,墨燃要幹嗎?不是請自己聊天嗎?幹嗎一進屋話也不說就去洗澡?雪檸隱隱知道了墨燃的意思,一絲絕望的笑容浮現在臉上。墨燃,你以為我還是原來的秦雪檸嗎?

    墨燃走出浴室,雪白的浴巾在腰上圍著,他漂亮的皮膚上還沾著水滴,雪檸暗罵自己,這種時候居然還在想著佔有墨燃的歪念頭。墨燃坐在雪檸身邊,為雪檸倒了一杯酒。

    “秦雪檸,靠山倒了,又重操舊業了。”

    “是啊,不然怎麼辦呢?再過幾年,人老色衰,就更加沒有活路了。”雪檸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秦雪檸,你累嗎?老這麼裝著。”

    “習慣了。”

    墨 燃忽然扭住雪檸的臉,狠狠地吻住雪檸的唇,雪檸反客為主,將墨燃的舌頭頂回去,然後噙住墨燃的唇舌,吮咬起來。愛了他這許多年,又哪有一次真的得著他了 呢……雪檸很不甘心,想著不要見他不再理他,但深愛的墨燃洗淨脫光擺在自己面前,又怎麼能不動心呢?情人間最原始的交流方式已經勝過一切語言,只一碰觸就 無法克制地迸發了。

墨燃一動不動地躺著,任憑雪檸在自己臉上身上親吻愛撫,他愣愣地睜著眼睛,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自己在他心裡,終究不過是他交往過的眾多男女中的一個罷了,雪檸對他沒有尊重也沒有愛情,他想要的不過是自己的身體。秦雪檸喜歡看自己被他壓在身下不能翻身的樣子吧,也許這樣能滿足他無聊的征服感吧……

    墨燃的嘴唇幾乎咬出血來,他眼睜睜地看著雪檸脫掉衣服,抵住自己的身體……

    那一次就是這樣吧……出於本能的反抗之後,就被捆住雙手,想到自己在妻子和視如母親的秦媽媽面前被肆意淩辱,墨燃心裡就像油烹一樣難受。看著沉醉地望著自己的雪檸,墨燃悲從中來。秦雪檸,你根本不管我的感受啊,你知道我在難過麼?

    “等一等。”墨燃儘量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在雪檸就要進入他身體的時候及時地喊了聲停。

    雪檸愣了一下,硬生生地停住,他望著墨燃的臉,不知道墨燃又在想什麼。

    墨燃推開雪檸,坐起來,順手拿過錢包,抽出一疊鈔票拍在桌上:“今天的過夜費,夠了麼?”

    雪檸的心狠命地一疼,他這是什麼意思?

    看到雪檸隱忍的表情,墨燃道:“你是做這個營生的,我想要這服務,自然不能虧待你。”

    雪檸的心被刺了個血洞,本以為墨燃叫他來,又這樣引誘他,是對他有些餘情未了,卻沒想到墨燃只想羞辱他而已。

    雪檸的激情都冷卻了,他爬起來,穿好衣服:“墨燃,我今天累了,改天吧。”他哀傷地看了看桌子上的錢,起身想走。

    “站住!”墨燃叫住他,雪檸回過頭來,見墨燃又拿了一疊錢放在桌子上,“這下夠了麼?”

    雪檸一愣,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他分明看見墨燃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淚光。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想跟我那樣麼?他是不是拉不下面子,在找藉口呢?想到這,雪檸走了回來。

    兩人僵持在沙發上,誰都沒有動。良久,墨燃起身拿了一瓶酒兩隻酒杯:“雪檸,陪我聊聊吧。”

    在酒吧的時候墨燃已經有些醉了,而自己悶悶地灌了幾杯酒後,他就越發地醉得厲害。雪檸因為身體的原因很少喝酒,但今日酒入愁腸,他也有了幾分醉意。

    “雪檸,你愛過我麼?”墨燃忽然怔忪地問道。

    “啊?”雪檸一愣,“呵呵,愛啊。當然了。從我見你的第一面就愛上你了,後來就越來越愛……”

    “那現在呢?還愛麼?”

    “現在……怎麼說呢,發生了那麼多事情,我只能說我依然無法忘懷,但愛或不愛,我已經不清楚了。”

    兩人又悶悶地喝了幾杯,墨燃忽然問:“你和小小的孩子……”

    “你都知道了啊?是啊,現在很艱難啊,孩子有時候就送到葉子那去,葉子剛生完小孩,有時,能給笑笑一口奶喝。”

    “笑笑……”墨燃心裡一痛。

    提到兒子,雪檸的臉上綻出一絲笑容,兒子是他唯一的精神寄託,是他掙扎著生存的動力:“孩子叫笑笑啊,很愛笑,很漂亮的孩子。我很想他將來沒有煩憂,一輩子開心地生活,一輩子有笑容,不要……不要像他的爸爸媽媽一樣淒慘……”

    墨燃垂下頭去:“你是不是過得很辛苦……”

    “ 還……還好啊,跳舞是有些吃力了,身體不成了,我也一直沒有去看,活一天算一天了。疼得不行了就吃止疼片,現在藥也不管用,一次吃好幾粒有時候還是壓不 住。”想到自己的身體,雪檸就一陣沮喪,“等我不行了的那一天,你會不會去看我啊?”想到不知還能支持多久的身體,雪檸有些難過。

    等了一會兒,見墨燃沒有回答,雪檸不禁呼喚了一聲:“墨燃?”這時,雪檸才發現,墨燃已經睡過去了,他輕歎了一聲,湊過去抱住了墨燃:“墨燃,到時候,你一定要去送送我,看看我……別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走。”

    “雪檸……”墨燃輕喚道。

    雪檸一愣,一絲希望升了起來。

    轉 天,雪檸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墨燃已經走了。他意外地看見桌子上留了厚厚的一疊錢。想到昨天墨燃對自己的態度,雪檸越發糊塗了,他不知道墨燃是怎麼想的,這 錢到底是對自己的同情還是羞辱呢?不管是哪樣,雪檸都覺得難受,但想想嗷嗷待哺的笑笑,他又歎了口氣,人窮志短啊,他拿了那錢,走了出來。

    從葉子家接回笑笑,雪檸抱著孩子出來,葉子卻叫住了他:“雪檸,你身體真的可以嗎?今天你臉色很不好呢。如果太辛勞了,不如把孩子就放在我這裡,我來幫你帶就行了。”

    “我……還可以的。已經很麻煩你和小勇了。”雪檸知道也許最後還是要把孩子託付給葉子,但自己時間既然已經不多,那不如多和孩子相處一段時間。

    “可是……我和小勇要出國看望小勇的媽媽,大概要走一個星期,我們很想帶著笑笑一起去,我很不放心你們父子倆啊。”

    “不用了,太麻煩了。我可以的,只有一周時間,我可以讓鄰居幫忙看一下孩子的。”雪檸說著,辭別了葉子,頭有些暈,雪檸本想就回家,但看著懷裡的孩子,他歎了一聲,朝超市走去。

    有 了錢,雪檸給笑笑買了一袋嬰兒奶粉。沒有媽媽的孩子本來就身體不足,如果奶粉再跟不上,孩子可指什麼活啊。可是超級市場裡的奶粉動輒都要百多塊錢,雪檸辛 苦地舞上一晚,也就賺上半袋奶粉錢。剛才數了數,墨燃給了五千塊錢,也夠父子倆生活一段時間了。路過排骨攤時,雪檸忽然覺得很讒,很想吃排骨。他狠了狠 心,買了兩斤。

    從小,雪檸最愛吃的就是燉排骨。想到很久以前,自己總是將最愛吃的東西留給墨燃,雪檸就會不由自主地濕了眼睛。

    晚 飯時,給笑笑沖了奶粉,雪檸將排骨燉了,又想著一會要去拜託鄰居幫忙帶孩子,就給鄰居大媽盛了一碗送去。他獨自坐下來吃飯,但只吃了幾口,油膩的味道就讓 他有些不堪重負。想著要為了孩子撐下去,雪檸就又吃了兩塊,實在吃不下了,他仔細地將沒動過的肉封好放到櫃子裡。今天的精神似乎格外不好,可能是因為昨夜 喝了酒,傷了腸胃。雪檸皺起眉頭,眼看著演出的時間又要到了,他咬緊嘴唇出了家門。

    先將笑笑放到鄰居家,昨天把自行車放在了酒吧,雪檸只好去擠公車。

    來到酒吧的時候,雪檸要去後臺換服裝,他意外地在一個角落又看見了墨燃。墨燃背對著他,正在跟一個人說話。

    雪檸看清對面那個人時,心頭猛地一緊。

    是他?許多年前,這個人曾經用簽約為誘餌給雪檸下藥,害得他差點失身,墨燃怎麼會和這個人在一起?他們在說什麼?

    雪檸沉吟了一下,不動聲色地靠近去,躲在幕布後聽他們說話。

    “沈先生,路小浩沒有經驗,我已經得到了資料,沈先生儘管放心。”

    “這就好。”墨燃的聲音有些低沉。

    “沈先生,您託付我的事當然好辦,但……您答應我的那件事……我想了他那麼多年,現在他就在眼前,還希望您不要食言才好。”

    “我自會為你辦妥一切,只要拿到資料,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的。”

    一刹那,雪檸的頭腦一片空白。

    見那人離開,墨燃點上一根煙。

    香煙點著了,可是墨燃卻幾乎都沒有吸,一直到煙燃盡了,雪檸從幕後走出來,墨燃見到他,微微一愣。雪檸微笑著看著墨燃:“墨燃,昨天晚上,你給得太多了。”

    墨燃皺了下眉:“今晚……還能一起出來麼?”

    雪檸呵呵地笑了起來:“今天晚上麼?我快要演出了,回頭再說。”

    墨燃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沒有說出來。

    舞臺的燈光亮起來,台下響起了一片驚歎之聲。秦雪檸一身炫目霓裳,墨燃看得呼吸一窒。

    “今夜,我們的舞蹈王子小雪將為我們帶來他最新創作的舞蹈——《傾城》!”台下的歡呼聲響成一片。雪檸臉上得意的笑容讓墨燃一陣眩暈。

    “熱情就算熄滅了,分手這一晚也重要。甜言蜜語,謊話嬉笑,多給我一點不要缺少。

    話題盡了也不緊要,吻我至淒冷的深宵。繁華鬧市,燈光普照,然而共你已再沒破曉……

    紅眼睛幽幽地看著這孤城,如同苦笑擠出的高興。全城為我,花光狠勁,浮華盛世做分手佈景。

    傳說中癡心的眼淚會傾城,霓虹熄了世界漸冷清。煙花會謝,笙歌會停,顯得這故事尾聲更動聽。

    紅眼睛幽幽地看著這孤城,如同苦笑擠出的高興。瓊樓玉宇,倒了陣行,來營造這絕世的風景……

    傳說中癡心的眼淚會傾城,霓虹熄了世界漸冷清。煙花會謝,笙歌會停,顯得這故事尾聲更動聽……”

    舞臺下的掌聲令墨燃覺得一陣陣不安,雪檸太過令人側目的演技觸動了他心底的什麼東西。演出結束後,眼看著雪檸始終帶著優雅高貴的僵硬微笑謝了幕,走下臺去。墨燃將一杯烈酒灌入喉嚨,結了帳後,向後臺走去。

    找到負責演出的主管,墨燃請他把秦雪檸找出來,主管進去轉了一圈,道:“小雪已經走了。”

    墨燃呆愣在那,口中喃喃道:“走了?去哪裡了……”

此時,雪檸已經離開了酒吧,他騎上單車,回到狗尾巴胡同,深夜的冷清寂寞讓他有些茫然。

    心裡既然已經決定,那麼就再也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雪檸的嘴角露出一絲絕望的微笑,他可有多麼傻啊,昨夜聽墨燃輕聲喚他的名字,他還想著找墨燃借錢做手術,然後可以活下去呢……然而一切都結束了。從雪檸親耳聽見墨燃和那個人的交易開始,一切都結束了。

    從鄰居大媽家抱回了笑笑,雪檸為孩子沖了一瓶奶。看著孩子漂亮的大眼睛和紅嘟嘟的小嘴,雪檸不禁俯身親了下去,眼淚滴到了孩子的臉上。

    “笑笑,爸爸真的撐不下去了。你以後長大了,一定要找個好女孩子結婚,不要像爸爸一樣……”腹痛如絞的感覺又一次襲來,雪檸支持不住,伸手捂住了肚子。

    孩子吃飽了,已經睡著了,雪檸強撐著走到衛生間,不出所料地發現了血。這些日子,病情惡化得很快,沒有錢去做二期手術,雪檸知道屬於自己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沉吟半晌,雪檸做了個決定。

    清 晨的醫院還未從安靜的熟睡中醒來,雪檸已經來到了醫院門口。將笑笑從背上解下來,雪檸把孩子凍得發紅的小臉靠在自己的胸口暖著。看著孩子的睡臉,雪檸忍不 住低頭又去親了親。雪檸從車筐裡拿出了孩子的小衣服和奶瓶奶粉,那一刹那他的心一下子揪疼了。孩子被驚醒了,他愣愣地瞪著爸爸,不知道爸爸要幹什麼。

    雪檸難過地咬住了嘴唇:“笑笑,爸爸真的不行了,爸爸也想跟你在一起,看著你長大,爸爸也不願意笑笑變成孤兒……可是……爸爸撐不下去了。呆會兒見了爺爺,你可一定要乖乖的,爺爺就會喜歡你了。”親了親笑笑嫩嫩的小臉,雪檸歎了口氣,走進了醫院。

    推 開媽媽的房門前,雪檸還有些緊張。但當他看見媽媽蒼老的臉時,那種羞愧和委屈讓他又幾乎流下淚來。如果不是自己,那麼媽媽該有多麼幸福的晚年啊,兒女雙 全,兒孫繞膝,那種天倫之樂,全被自己的不倫之戀徹底毀了。雪檸走過去,跪在母親的輪椅前:“媽媽,雪檸來看你了……”不是不思念,也不是不懺悔,只是沒 有臉見媽媽啊,雪檸心如刀絞一般,他拉住媽媽的手,抽泣道:“媽媽,雪檸要去了,來跟您告個別……”媽媽依舊呆呆地,沒有任何表情。

    哭 了一會兒,雪檸獻寶似的把笑笑抱到母親面前:“媽媽,這是我兒子,您看看……我……我想拜託爸爸照顧他呢,可是……可是爸爸也那麼大年紀了,還要照顧 您……我這簡直是作孽呀……”見母親依然沒有表情,雪檸的心裡非常難受,他還是拉起母親的手,在笑笑的臉上摸了一下。

    “你在幹什麼?”雪檸一愣,轉過頭來。

    發白如雪的父親拎著一個保溫桶站在門口,雪檸依舊跪在地上與父親對視著。

    “你……在這幹什麼?”父親走近了,他的聲音微然發顫。已經斷絕了父子關係了,已經說了不再見他,但看見如此消瘦憔悴的雪檸,父親卻有些心疼。

    雪檸將懷裡的孩子向前一遞:“爸爸,這是我兒子。我……結婚了,可是孩子的媽媽已經過世了。”

    “你結婚了?”父親詫異地問道。

    “是啊……結婚了。”雪檸的話語有些哀傷,“爸爸,我現在一個人,賺錢很辛苦,沒有能力帶這個孩子。您能幫我帶一下孩子麼……”

    爸爸愣了半天,才用顫抖的聲音問:“這……這是我孫子?”

    雪檸點了點頭。

    父親將笑笑接過來,仔細打量:“果然……果然和你小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見父親的眼睛裡浮上的淚,雪檸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父親終究還是會幫他帶孩子的。雖然辛苦了父親,但……但這也是給父母晚年的一個安慰。

    見父親再不看自己,雪檸有些尷尬地爬起來,將孩子的衣服和用品都交給了父親,還掏出了墨燃給他的錢,這些錢,自己也用不上了吧。父親卻沒再看他,只是將笑笑舉到母親面前:“老婆子,你看……看孫子啊……你不是做夢都想抱孫子的麼……”

    雪檸哀傷地回望了孩子一眼,他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這個孩子了,再也見不到父母了,所以雪檸竟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呢。

    父 親會責怪自己的不負責任吧,一個大小夥子,將兒子甩給年邁多病的父母來養,如果不是身體實在撐不住了,他又怎麼能做這樣的事呢?雪檸暗罵自己,是有些偷懶 吧,真的不想再活了呢,被疾病拖垮的身子真的是雪檸的一個好藉口啊。雪檸轉身朝門外走去,那身影是那樣疲憊和落寞。

    走到門口,雪檸忽然聽到笑笑的一聲大哭。爸爸在身邊的時候他一直很安心地呆著,而爸爸一消失在視野中,孩子害怕了,那樣的哭聲揪痛了雪檸的心。雪檸幾乎是逃出了醫院……

    從醫院回來,雪檸幾乎就栽倒在床上了。含了救心丹躺了好一會兒,還是很想兒子,眼淚止也止不住。肚子又疼起來,鮮紅的血讓雪檸知道也許真正解脫的時刻就要來了。

    睡 了一覺,醒過來時感覺稍微好了一點,雪檸爬起來,鋪開紙給葉子寫了一封信,信裡,他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葉子。他感覺自己身體還行,就強撐著到門口寄掉了 信。路過一家小花店的時候,雪檸心頭一動。這一輩子,雪檸就想過得風光排場,可誰知道最後竟落得如此不堪,如此狼狽,以至於在自己臨危之時,連個弔唁的人 都沒有啊。想來想去,雪檸盤算了一下自己所有的積蓄,走進了小花店。

    “丁冬!”

    幽深狹窄的巷子似乎是城市角落的一塊牛皮癬,門鈴聲仿佛都被陰沉壓抑的潮濕天氣搞得發悶,讓人不禁想要逃離這使人窒息的環境。

    隨著“吱呀”一聲響,門開了,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門口。

    “請問是秦先生嗎?您訂的花籃已經送到了,一共是五百塊。”

    “謝謝……”

    奇怪,哪裡不對勁麼?送花的小弟疑惑地看著手中的簽單和五百元錢,忽然反應過來:秦雪檸!那五個花籃上死者的名字,不就叫作秦雪檸嗎?!

    雪檸關上門,靜靜地看著一拉溜五個帶著黑色緞帶的花籃。

    “愛子秦雪檸安息!父秦志山敬挽!”

    “愛子秦雪檸安息!母徐敏珍敬挽!”

    “兄秦雪檸千古!妹徐小妹敬挽!”

    “兄秦雪檸千古!妹婿沈墨燃敬挽!”

    “愛人秦雪檸痛悼!至愛沈墨燃敬挽!”

    雪檸一遍遍地讀著最後一個花籃上的挽聯,淚滾落出來。他走過去,抱住了那個花籃,仿佛抱住了深愛之人的肩膀……

午夜的酒吧中,喧鬧依舊。

    墨燃擔憂地望著舞臺,今夜那個精靈還會來麼?

    早就覺得那個孩子並非是雪檸甘心生下的,才拜託別人去查的,雖然因為路小浩回國耽誤了部分調查進程,但心裡總也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但聽到雪檸叫孩子笑笑的時候,心還是疼了一下。

    笑笑,小小。秦雪檸,你在紀念誰呢?

    一個又一個節目過去了,在觀眾不停地“小雪!小雪!”的呼叫聲中,卻並沒有看見雪檸美麗的身影。墨燃的心裡湧起一陣緊過一陣的焦慮,雪檸,你去哪裡了呢?

    一個人悶悶地喝了不少酒,一直到酒吧打烊時才醉醺醺地出來,墨燃一個人站在淒冷街頭,卻不知道該去哪裡。

    雪檸一個人坐在大海邊,海風並不柔和,但雪檸心裡卻感覺難得的平靜和安詳。

    墨燃,你還記得嗎?曾經,我們並肩坐在這裡,吹海風,看海鷗,你對我說:雙人不看井,要看必先深信;獨坐莫憑欄,憑欄不思傷心……

    如今,我與你經歷了雙人看井,只因我忍不住對你深信,於是到最後,卻只落得憑欄獨坐,徒惹傷心。

    往日的愛恨糾結,如今看來如煙似霧,誰對誰錯,都不重要了。雪檸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己對於墨燃,只是糾結糾結,真正的愛早已在苦難中磨滅了。

    今 天一早,看到那五隻花籃的時候,雪檸的心完全碎了。他心裡還有個願望,就是想再來看一眼大海。就是這個熟悉的棧橋,因為這裡有他最後一點幸福的回憶。坐了 一會兒,雪檸從懷裡掏出一個盒子,那是雪檸為墨燃寫的日記和他收留保存的照片。雪檸將照片和日記一張張地拿出來,在唇上親吻一下,然後撕碎了,扔進海裡。

    波濤暗湧的大海,很快就將那些愛過的證據卷走了,當最後一張碎片融化在海水中時,雪檸的唇角升起一絲絕望的笑容。這下,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剩下不多的日子,等待死亡的來臨是雪檸唯一能做的事了。

    昨天沒有看到雪檸,這讓墨燃心裡湧起強烈的不安。週末是看望秦媽媽的日子,墨燃決定看望媽媽之後就去狗尾巴胡同看看雪檸。

    來到醫院,讓墨燃著實嚇了一跳,秦爸爸抱著一個孩子在餵奶,而秦媽媽呆呆地看著孩子。

    “爸爸,媽媽。”墨燃叫了一聲。

    “哦,墨燃來了,快坐吧。”秦爸爸讓墨燃坐下,墨燃的眼睛望向了孩子。自己想了多久,想要個家想要個小孩,可是……

    “笑笑,叫叔叔啊,我的大孫子哦!”雖然笑笑還不會說話,但秦爸爸還是開心地將笑笑舉了老高。

    “笑笑?雪檸來過了?”墨燃一愣。

    “是啊,昨天他來了。”

    “他說什麼了?”墨燃心裡升起不祥的預感。為什麼,為什麼雪檸會把視如掌上明珠的兒子送到父母這來,他遇到什麼事了?

    “他……他沒說什麼吧,只是說自己養不活這孩子……”

    “他……生病了……”

    秦爸爸和墨燃忽然安靜下來,秦媽媽!她忽然說話了!

    墨燃撲到媽媽眼前:“媽媽,您說什麼?他怎麼了?”

    “雪檸……雪檸……”

    笑笑忽然哭了起來,秦媽媽愣愣地望著笑笑,忽然指著孩子說:“雪檸,快讓我抱著你!”

    秦爸爸還怕媽媽失手傷到孩子,可秦媽媽卻掙扎著起來,將孩子抱到懷裡。

    “雪檸……我的雪檸……再沒有人能傷害你了……媽媽知道,媽媽什麼都知道……”

    秦爸爸和墨燃呆呆地望著媽媽,只見她的眼裡流下淚來:“媽媽對不起你啊!對不起你……如果當初……都是媽媽不好……害了你,也害了小妹……”

    聽媽媽提到小妹,墨燃呼吸一窒。小妹,小妹怎麼了?

    “ 我早就知道小妹她……當初是小妹將你的日記故意擺給你爸爸看的!她看過你存的那些照片,她一直喜歡墨燃呢,我也知道是她對不起你的……可是……可是你是男 孩子啊!如果當時或後來,我對你寬容一點;如果你是女孩子,我絕對不會支持小妹那樣做的,那麼小妹就不會死,你也不會……”

    墨燃的心重重地摔在地上。徐小妹,你……

    秦媽媽好像說累了,她將笑笑緊緊攬在懷裡:“雪檸,現在好了,你回來了,我終於可以抱著你,你能原諒媽媽麼……”

    淚沿著墨燃的腮輕輕地滑下來。雪檸,我也好想擁你入懷,你能原諒我麼……

    墨燃腰間的電話忽然鈴聲大作,墨燃茫然地按下接聽鍵。

    “喂,沈墨燃嗎?我是葉子,雪檸可能出事了!”

    雪檸失魂落魄地回到狗尾巴胡同,卻意外地看見了——路小浩。

    眼尖的雪檸一眼看到路小浩身旁跟著的那個經紀人,經紀人攙扶著一個雪檸不認識的俊俏年輕人,小浩滿臉焦急,那個經紀人好像在陪著小心。雪檸走近了幾步,躲在牆後面聽著。

    “雪檸人呢?他人哪!這些……這些花籃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他害死了!”

    “少爺……少爺你聽我說……”

    “我不聽!找不到秦雪檸,你也不用再來見我了……雪檸……”

    “小浩!你先別急,他不會有事的。”那個年輕男孩子安慰道。

    “你給我滾開!要不是你莫名其妙地扭傷了腳,我怎麼會耽誤到現在!你也看見了,這花籃……這是什麼意思?他到底怎麼了?我這心裡都急死了!”

    那個男孩倔強地昂起頭:“都是我不好行了吧!是我扭傷了腳,是我的錯,你幹什麼要管我呢,讓我死了不是更好麼?”

    小浩橫了他一眼:“虎子,我現在沒心情跟你鬥氣,而且你最好記住,在我心裡,你永遠也不可能比得上他!”

    那個叫虎子的年輕人一下呆在原地,他忽然甩開那經紀人,拖著傷腳朝雪檸站的方向一瘸一拐地沖過來,小浩站在原地沒動,那個經紀人卻慌了:“別……”雪檸嚇了一跳,他以為被那個經紀人發現了,所以轉身跑了起來。

    “是秦雪檸!”經紀人一眼認出了雪檸。

    小浩猛地抬起頭來:“雪檸?還愣著幹什麼,快給我把他追回來!”

    雪檸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逃走,他只是不想見路小浩,聽著路小浩的話,他心裡很難過。見到會怎麼樣?是墨燃把自己賣給他們了吧……誰知道又是為了什麼資料,被路小小賣一次已經很疼了,這次又被墨燃賣掉……

    不要,就是死了,也不要被他們抓到……

    無力的身體根本就跑不遠,雪檸居住的狗尾巴胡同又窄又長,雪檸暗下決心,朝最高的一棟樓跑去。

    這裡是平房棚戶區,就算是最高的一棟也只有三層半。如果運氣好的話……雪檸想,這個高度也夠了……

    見雪檸竟拐進一棟樓,經紀人和小浩也隨著追過去,那個叫虎子的男孩因為腳傷落在了後面。

    雪檸用最後的力氣爬上樓頂,那一刻,他的心忽然開朗了。

陽光正好,清風正好。

    雪檸站在棚戶區唯一的三層半高的小樓上,視線豁然開朗。他覺得自己的一生就如同在狹長的平房中游走,實在是連這三層樓都不曾上過的。如今,站在樓頂向下一看,過往的一切如同夢境,跳脫出來,才看得清楚。

    向前一步是否能看到更多的景色呢?雪檸登上圍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將要飛翔。

    “雪檸!不要!”路小浩緊張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雪檸微笑著回過頭去:“小浩,你下去吧。如果你不走,我現在就跳下去。”

    “我……我沒有惡意的雪檸,我只是想給你錢做第二次手術……”

    “不需要了。你走吧,你如果還站在這裡,我現在就跳下去。”

    “不!不!你不要跳!我下去,我下去就是了……”小浩焦急地朝後退著,那個經紀人早就跑下樓了。

    “呵呵。”見小浩幾乎急出淚來,雪檸輕輕地笑出聲來。這孩子還真有心呢,可惜……雪檸已心如死灰,這樣的關懷已經無法再打動他了。

    “雪檸!”墨燃的聲音從樓下傳來,雪檸低下頭,一絲嘲諷的微笑浮上嘴角。他來了,他可以看我在人生舞臺上最後一次起舞……

    葉子也來了呢,呵呵,這最後一場演出還真的是隆重。雪檸對著葉子微笑了一下,葉子的淚一下湧了出來。

    雪檸掏出手機,那個號碼已經爛熟於胸,但每次撥通,都會有一陣心悸。

    “雪檸……”墨燃只說一個雪檸就哽住了,雪檸卻比他平靜得多。

    “墨燃,你不要上來,我有話跟你說。”

    “你……你快下來,有我在,不會讓別人傷害你的!下來啊傻瓜!”

    雪檸沒有下來,而是將雙腳都放在了圍欄外面,坐在了圍欄上。雪檸的坐姿優美得像舞蹈一樣,但這個動作讓下面的幾個人都看得心驚肉跳。不知道是誰報了警,因為雪檸的情況太危險,只要輕輕向下一滑就會栽下來,所以沒有人敢輕易上去,只得在下面鋪網搭救,以防萬一。

    “墨燃,你告訴他們,不用為我忙了,不用救我,誰也不要上來。”

    墨 燃一愣,雪檸輕輕向外移了一寸,墨燃趕快對著周圍人大聲說:“你們都不要動!不要上去!”雪檸微笑了一下,墨燃第一次這麼聽話呢。此刻的雪檸就像一個任性 撒嬌的孩子,看著樓下的人為他忙碌。他抬起頭看看天空,鳥兒飛得那麼高,他慶倖自己在最後的時刻可以體會飛翔的感覺……

    “墨燃,這一生我有很多事對不起你。”

    “不!是我對不起你啊!是我不敢相信真的會有人愛上同性,是我一直在刻意逃避!是小妹的處心積慮,是小小的不擇手段,是……是命運……雪檸,最無辜的就是你啊!你只是愛一個人,你沒有做錯啊!”墨燃幾乎要哭出來了。

    “呵呵,一切都過去了墨燃,什麼小小什麼小妹,都沒有了。我好想,從這一刻起,忘掉一切,那樣我就解脫了。”

    “雪檸不要啊!你下來好嗎?有什麼事咱慢慢說……”

    “我倒是真有不少話想跟你說啊……”雪檸的身體又向下滑了一寸。此刻的雪檸就像一棵生長在半山腰的小樹斜掛出來,那情形危險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雪檸看著墨燃,對著手機說:“墨燃,你還記得那次我們去海邊棧橋麼?你告訴我雙人不看井,獨坐莫憑欄。我發現,雙人看井之時,果然最易觸發人性之惡,而憑欄獨坐……最容易勾起傷心……墨燃,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 你……想什麼……”淚至腮邊,墨燃忽然覺得生無可戀,如此荒唐的一生,直到此刻才真的明白了這個人,而一切卻已經太晚太晚……心裡忽然冒出一個想法,這是 有些懦弱的他平生第一次的大膽。去他的世俗眼光,去他的戒律清規,這一輩子,也只有樓上的那個人是毫無雜念,專情對他的,而他卻笨到直至此時,才明白了自 己的心。一絲明亮的笑容浮上墨燃的嘴角,他流淚微笑的樣子雪檸雖然看不太清楚,但心情卻因之格外開朗。

    “我在想,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倔倔的,很漂亮,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喜歡上了你。然後每天傻傻地為你帶飯,把好吃的全給你,還騙你說是我不愛吃的。”

    “你以為我真是傻瓜麼雪檸?我知道啊,你又要訓練,那麼辛苦,飯和肉都給我吃,你也要長身體呢,結果你居然還是長得跟我一樣高呢……”

    “你莫名其妙地說要走,我心裡難過死了,寫了好多思念你的話,還沒來得及給你送去,就被老爸發現了。”

    “雪檸你知道是誰搞得鬼麼?是小妹啊!是她讓爸爸看到你的日記,才讓你沒趕上送我的。我等了你很久啊其實,一直等著你,心都要等焦了。”

    “墨燃上了大學就和小小談戀愛,讓我很嫉妒呢,我就每天說謊騙你,其實我哪有什麼女朋友,我過得很辛苦啊,我是去跳舞賺錢了。”

    “你以為我不嫉妒麼?你以為我喜歡看你和女孩子約會?呵呵,其實你這傻瓜根本沒碰過女孩子吧……”

    “還不是都怨你,招惹了小小,引狼入室了吧……”

    “你還說!你自己不小心,要不是我救你,你就被壞人糟蹋了!”

    “你沒有我魅力大就跑掉,你是不是個男人啊?你知不知道你走後,我差點病死了……”

    “我出國後也生了場病呢,也許我們真是心有靈犀。”

    “後來你認識了小妹,我認識了葉子。”

    “這可不是命運啊雪檸,我發現女人比我們聰明。”

    “墨燃……”雪檸忽然頓住了,“那件事……真的……很對不起……”

    “我已經報復過你了,而且……我不怪你。”

    “之後的事,葉子都告訴你了吧。”

    “我想,小妹的事我也說得夠清楚了。”

    “我只是一直記得跟你去棧橋。”

    “我也是,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記得,清清楚楚。”

    “墨燃,我不信哦。”

    “不信,可以試試。”

    雪檸淡淡地笑了一下:“墨燃,你聽沒聽過一句話:雙人不看井,獨坐莫憑欄。”

    “聽過。雙人不看井,同看必先深信;獨坐莫憑欄,憑欄不思傷心。”

    “呵呵,後面兩句我倒沒聽過。我們現在算雙人看井麼?”

    “不算,我們是在交心。”

    “那我們可算得上深信麼……”

    “墨燃,還恨我麼?”

    “怎麼能……不恨呢?”

    “是啊墨燃,我也很想很想知道,怎麼才能……不恨呢……”

    雪檸歎了一聲,看著遠處的天空:“墨燃,我想我知道怎麼才能不恨了,我想,我已經知道了。”

    “是嗎?我……也知道了。”

    手機在報了幾次警後,終於斷電了。雪檸將手機放到一旁,望著樓下的墨燃。

    墨燃見雪檸掛斷電話,就仰起頭來看著他。

    “墨燃,最後再說一次,我愛你。”雪檸微笑著看著樓下。

    “雖然你沒有講出聲音,但我聽見了。”墨燃也朝雪檸微笑了一下。

    從今後再沒有機會與你雙人看井,而我再也不會獨坐憑欄……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雪檸飛身躍了下來……

市青年宮的舞蹈練功房裡,一個俊秀的青年正翩翩起舞,悠揚的歌聲從CD機裡流瀉出來,與青年的舞姿融為一體。

    “愛你一生嫌不夠,想是前世愛過頭。水也空自流,緣也空自流,是愛人還是好朋友?

    愛你一生嫌不夠,哪怕一望就白頭。月也空自瘦,人也空自瘦,枕盟約不如拾紅豆。

    歡暫且歡,憂亙古憂,牽衣總是多情柳。

    醒你已醒,夢我猶夢,相思中人易知秋。

    愛是無所留,愛是無所求,愛是從來無怨尤。

    誰負千行淚,誰懸一世愁,等你驀然一回首。

    愛你一生嫌不夠,來生還要栓著走。天地隨你游,情路隨你走,我不管有沒有盡頭……”

    一曲舞罷,青年擦了擦汗,來到場地邊。

    “秦老師,您說這樣可以嗎?”

    被稱為秦老師的男子遞了瓶水到青年手裡:“很有進步呢,這一遍‘牽衣總是多情柳’和‘相思中人易知秋’表現得不錯,只有‘枕盟約不如拾紅豆’還沒領會精髓。”聽老師這麼一說,青年皺起好看的眉毛:“秦老師,其實,我始終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哦。”

    淡淡的微笑在好看的臉上浮現出來:“因為你還太年輕。好了,今天就到這吧,公演之前不要太累,狀態也是很重要的,我們先去吃飯吧。”

    “秦老師……我什麼時候才能成為當年您那樣精靈般的舞蹈王子……”

    “舞蹈王子……”精靈……王子……那些稱呼與自己仿佛已經隔世,如今……

    秦雪檸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過往,他微笑著柔聲道:“虎子,晚上叫上小浩,到我家裡去吃飯吧。”

    下午的時候,雪檸特意請了半天假。

    清明時節,卻未如往年般淫雨霏霏,稀薄的陽光將微涼的天氣裝點得有幾分哀傷,卻又不那麼令人絕望。雪檸買了花,來到了公墓。

    第一個墓碑是小妹的。照片上的小妹微笑著,雪檸伸手將碑上的浮土都擦乾淨,然後將鮮花擺在小妹的墓前。

    “ 丫頭,哥來看你了,最近過得好麼?”雪檸看著小妹的照片,喃喃道,“你啊,從小就和哥一個脾氣,都那麼倔,那麼好強。其實哥真的很喜歡你啊,你就是哥的翻 版呢,可是你比哥聰明,又會讀書,哥有時候會嫉妒你啊。丫頭,一轉眼,你離開哥有好幾年了,哥很想你,真的。別怨恨哥,別怨恨了。如果你再世為人,一定要 記著,不要太好勝,不要太倔強,萬事都不要太強求……”

    跟小妹呆了半個鐘頭,雪檸吸吸鼻子:“丫頭,至於他……我知道你愛他,我能理解那種深愛一個人的感覺。可是……我們倆還是隨他的選擇吧。丫頭,自己保重,哥先走了,過年的時候再來看你。”

    雪檸走到第二個墓碑前,照片裡的路小小睜著漂亮的大眼睛看著雪檸。雪檸將鮮花放在小小的墓前,然後坐了下來。

    “ 小小,兒子要上幼稚園了呢,好聰明的小子,才四歲的小東西,又會唱歌又會跳舞又會背古詩,一天到晚纏著我,他簡直是部十萬個為什麼,經常把我問得啞口無 言。很怕啊,很怕他會纏著我要媽媽呢……不過小東西好像蠻懂事的,見我不好回答就會乖乖地不再問了。說起來,我這條命還是小東西救的呢,葉子就跟我說過, 那次我跳下來,醫生已經宣佈沒救了,葉子跟我提什麼爸爸媽媽,包括墨燃,我都沒有任何反應了,但她忽然跟我說……我爸爸帶著笑笑來了,笑笑……會叫爸爸 了……我居然就憑著那口氣又活了回來……”雪檸輕歎了一聲,“我都成祥林嫂了,每次都跟你講這一段。其實……是為咱們兒子自豪呢,看咱的兒子多棒啊!”

    “墨燃……他還是那個樣子啊,也不知道……唉。小小,我其實也會想,如果沒有墨燃,如果不是這樣的命運,你其實……其實可以算個好女人啊,也會成為好妻子、好母親……小小你放心,我會好好地把咱們的兒子養大,會讓他長成一個好人,一個有用的人,你就放心吧……”

    最後,雪檸來到了媽媽的墓前。將最後一束鮮花放下,雪檸的眼圈紅了。“媽媽,雪檸來看您了。爸爸很好,笑笑很好,雪檸也很好。媽媽,現在您應該放心了,您也和小妹在一起了,不要再牽掛塵世的一切,好好安息吧。”

    “雖然很遺憾,雪檸最終也沒有變成您想要我成為的人,但慶倖的是,我終於成為了自己想成為的人。”

    從 陵園回來,雪檸買了不少菜。想到虎子和小浩,雪檸的嘴角就浮起絲微笑。前些年因為身體原因,小浩自作主張地給雪檸買了一部車。雪檸本來不想要,但拗不過小 浩說是送給外甥的見面禮,終於還是收下了。想著,車子已經駛進了巷子口,遠遠地,雪檸就看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雪檸將頭探出窗外:“笑笑!”

    “爸爸!”笑笑回過頭來,朝著雪檸跑過來。

    “兒子慢點跑,小心跌倒了!”雪檸急忙打開車門,將孩子抱上車來。

    “回來了。”秦爸爸微笑著走到雪檸車前。

    “爸,快上車吧,我今天已經去看過媽媽和小妹了,您就放心吧。”

    “爸爸,舅舅今天來吧。”笑笑眨巴著大眼睛,看著車裡的菜。

    “是啊,舅舅和虎子舅舅都會來的。”

    “我最喜歡虎子舅舅,他教我跳舞,爸爸就不教我。”

    “爸爸不會跳舞。”雪檸看了孩子一眼,說。

    “笑笑知道,爸爸的腳不方便……”

    “雪檸!”路小浩和虎子已經等在家門口了,小浩手裡提了不少吃的,虎子則拿著給笑笑帶的玩具。見雪檸將車停好,虎子急忙幫著秦爸爸和雪檸將菜提進屋去,小浩走到雪檸身邊道:“你去看過我姐了?”

    “是啊?你也去了?”

    “嗯,我看到了一束花,一猜就是你送的。”

    “舅舅!你上次給我講的故事還沒講完哪,快點來!”笑笑拉起小浩的手就往裡拖,小浩笑著拍拍他的頭,轉臉對雪檸道:“當初田安對我講幫你和我姐……反正我對笑笑一點好感都沒有啊。可是現在……反正我也不會有孩子,這孩子就當是我親生的一樣。”

    聽小浩這麼一說,雪檸也笑了起來:“認定虎子一輩子了?”

    “是啊,虎子不容易啊,從我出國留學認識我開始,一直默默地跟著等著,唉,雖然他過去是夜總會跳舞的,但……我不會嫌棄他的。人生最重要的就是一個情字,與其失去了再萬般追悔,倒不如……及時憐取眼前人啊。”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過晚飯,虎子還纏著雪檸要再講兩句舞蹈。小浩寵溺地在虎子頭上敲了一下:“哥要休息的,你沒看他腿在痛嗎?回家啦,我也一樣能教。”

    虎子還有些戀戀不捨,小浩俯身不知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壞話,虎子一下從床上彈起來,臉也漲得通紅,然後就嚷嚷著趕快回家。雪檸知道小浩又在欺負人,只是微笑,並沒多問。虎子和小浩幫著雪檸收拾了碗筷和房間,就雙雙離開了。

    畢 竟是清明時分,就算不下雨,也總是有些陰沉,雪檸的腿還是會覺得痛的。送走虎子和小浩,雪檸接到葉子的電話。葉子已經和小勇到國外定居,一年總要回來兩三 趟,只要回來一家三口就來雪檸這住一住。雪檸知道他們又要回來,就通知他們說虎子的節目就要公演了,如果能趕得及,就儘量回來看。

    笑笑纏著雪檸要講故事,雪檸和兒子玩了會兒,秦爸爸走過來:“雪檸,你也別太累了,還要注意身體啊。笑笑,讓爸爸去休息吧,你跟爺爺睡覺去!”

    “爺爺,我今天晚上還要聽那個豬八戒的故事,那個豬……”看著父親和兒子幸福地享受天倫之樂,雪檸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雪檸去洗了個澡,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墨燃,洗澡了。”雪檸說著打來一盆熱水,為床上躺著的男人解開衣服。柔軟的毛巾輕輕滑過墨燃的皮膚,墨燃卻沒有一絲反應。

    雪檸仔細地幫墨燃擦了身,然後又將墨燃抱起來,讓他依在自己的懷裡,動手在墨燃身上按摩起來。

    “會不會舒服一點啊?昨天醫生說你肌肉一點都沒有萎縮呢,只要醒過來就能走能動的,都是我的功勞,每天不管多累都給你按摩啊。你還不醒,有沒有良心呢……”

    口中說著,雪檸用力地按著墨燃的雙腿,那雙曾經堅實有力的腿現在沒有生機地平放著,奶白的膚色讓雪檸忍不住俯身去輕輕親吻。

    “墨燃,你這樣睡著,已經很久了啊,你是不是還怪我?或者……你還是接受不了我……我今天對小妹說了,一切都聽你的。如果你選擇我,你就快點醒過來,如果你選擇小妹……我又開始自戀了,我總覺得你不會選擇她哦。”雪檸有些撒嬌地說著,淚卻盈滿了眼眶。

    “墨燃,我的腿也很疼的,每到陰天下雨就會很疼,真的,你醒了以後要經常給我按摩哦,每天都按……傻子……”雪檸將墨燃攬到自己的胸口,低聲哭了起來。

    “ 我跳下來,你為什麼要接著我?我是個不負責任的人,我是在找藉口,我可以不跳的,但我既然跳了,你又為什麼要接住我呢?是不是……因為你愛我……沈墨燃, 你愛我對不對?一直很愛吧,我的感覺沒有錯的,如果我只是一廂情願,又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曖昧感覺啊!沈墨燃,懦夫!你快醒過來啊,你愛的人在為你難 過!”

    “如果你不醒……如果你永遠不醒過來,我就永遠也不原諒你,就算到了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也不原諒……我會這樣伺候你到你咽氣的那一天,然後……然後把你忘了,再也不想!”雪檸喃喃地說著狠話,淚卻一直未停。

    在墨燃的懷裡哭了一會兒,雪檸擦乾了淚。

    “今天是清明節,我哭一會兒是有原因的哦,你不許笑話我。”

    看著墨燃微閉著眼睛的俊秀模樣,雪檸一時情動,他覆上墨燃的身體,在他嘴巴上纏吻起來……

    “墨燃,其實你這樣,總好過醒了之後對我凶,你這樣很乖,我很喜歡……”雪檸開始細細地親吻墨燃的身體,墨燃依舊沒有反應地躺在那裡,可雪檸卻敏感地發現墨燃的身體起了變化。

    “喜歡這樣是吧,就知道你是讒貓。”雪檸說著就俯下身去……

    雪檸躺在墨燃身邊,幾年了,自從雪檸做完手術身體基本恢復了,將墨燃從醫院接出來後,他們就一直這樣生活在一起。雪檸愛憐地在墨燃臉上親了親,雖然這樣的做法有些勝之不武,但這是雪檸可以表達愛情的唯一方法了。

    幫墨燃清理了身體,雪檸也覺得很累,他躺在墨燃身邊,抱著他,閉目睡去。

    三年前的飛身一躍,那個人的奮力一接……在秦雪檸的夢裡來來回回了不知道有多少遍。就是在那最後一刻,他看見了墨燃臉上的愛,然而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再沒從墨燃臉上看到過任何表情。

    因 為墨燃的奮不顧身,雪檸只是跌斷了腿,大腦和內臟受的衝擊並不大,他事後才知道墨燃只是想去調查孩子的來歷,而那個經紀人是真的想簽他而已,卻沒有和墨燃 有什麼醜惡勾當。但他重重砸到的墨燃卻再也沒有醒過來。醫生診斷為植物人,基本上已經沒有復原的希望,但雪檸卻將他從特護醫院接回來,悉心照料。總盼望他 有一天會好起來。雖然希望慢慢隨時間化為泡影,但雪檸還是沒有放棄墨燃,每天用盡心思地照顧他。早上幫他喂過飯再走,每天晚上都幫他擦身按摩。在雪檸和秦 爸爸的照顧下,墨燃沒有生過一個褥瘡,其他體征也沒有出現惡化。

    雖然如此,墨燃卻還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他只是一個活死人,每天 安靜地躺在床上,用沒有表情的臉送雪檸離家,再迎接他回來。雪檸經常會感覺恍惚,那個安靜躺著的男人是他的墨燃嗎?那個一臉柔情的墨燃,那個生龍活虎的墨 燃,那個冷酷絕情的墨燃,那個……為了接住飛身跳樓的他,而犧牲自己的墨燃……墨燃,如今只是一具軀體,沒有靈魂,沒有思想,安靜地躺著,卻寄託著秦雪檸 一生的愛。

    虎子所在團體的公演終於到了,葉子一家也趕回來看了演出。

    讓雪檸沒想到的是,在虎子跳完《愛 你一生嫌不夠》之後,小浩竟和虎子一起跳了那曲《相思》。那支久違的曲子讓雪檸心頭一顫,他仿佛透過重重歲月,看到了當初那個為了愛而殫精竭慮的少年。相 思,相思,本來就是互相的思念啊……怪不得,怪不得這一曲相思獨舞雖然動人,卻總不如兩個情投意合之人演來,讓人看著舒適。

    小浩 是個很有天分的人,他一直忙於照顧振昌和沈氏的生意,哪還有時間練習舞蹈啊,但為了和愛人共舞一曲,他硬是將當年的相思舞動作全部反轉,改為反方向來與虎 子輝映,這樣一改,真的比當年與雪檸同方向舞動時又要美了很多。當年的《相思》因兩人舞動的方向相同,那感覺更像是追逐,而如今的《相思》,雙璧輝映,讓 人不得不讚歎。

    隨著優美的樂曲,雪檸沉浸在兩個年輕人的舞蹈中了……

    “紅豆生南國,是很遙遠的事情。相思算什麼,早無人在意。醉臥不夜城,處處霓虹,酒杯中好一片濫濫風情……最肯忘卻古人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守著愛怕人笑,還怕人看清。春又來看紅豆開,竟不見有情人去采,煙花擁著風流真情不再……”

    暖暖的淚湧上雪檸的眼眶,他覺得自己現在仿佛變得愛哭了。以前那個總是很堅強,遇到任何事都要裝門面的雪檸仿佛已經不存在了。

    與小浩、虎子和葉子他們吃了晚飯,雪檸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爸爸和笑笑已經睡了,雪檸走回自己的屋子,卻意外地發現電視機開著。雪檸這才想起下午離開家的時候停電了,所以就沒關電視,他剛要去關,才發現電視裡正在放虎子和小浩跳的那一曲《相思》。

    雪檸坐在墨燃身邊,安靜地看著,忽然,他發現墨燃……墨燃的眼睛裡閃著淚光……

    雪檸打開燈,他撲到墨燃身前:“墨燃……墨燃你看到了是吧……你覺得熟悉麼……”

    雪檸將聲音調大了些,墨燃的手竟然微微地要握起拳頭……一滴清澈的淚從眼睛中滾落出來……

    雪檸喜極而泣:“我……我為什麼早沒想到!墨燃……”

    寂靜的海邊,雪檸推著輪椅在慢慢地走著,看著棧橋向海中央走去,輪椅上的墨燃依舊呆滯,沒有表情。

    雪檸打開CD,音樂聲讓他微微興奮。

    “墨燃,我的腳不成了,跳不好,但你好好看著,儘量地想,儘量地……醒過來。”隨著音樂,雪檸在沙灘上跳了起來。雖然傷過的腿和腳再也無法跳出當年的韻律,但雪檸的神態表情,卻比年輕時更精進了。

    一遍,一遍,面對著依然面色發呆的墨燃,雪檸沒有灰心。他不停地跳著,偶爾發現墨燃的眼睛在自己身上停駐,他都會一陣欣喜。

    自從發現那個音樂可以讓墨燃有所反應之後,雪檸帶墨燃去做了檢查。醫生說他的大腦經過刺激也許可以恢復,對外界有所反應就是一個良好的信號。雪檸在醫生的指導下傾盡全力地來為墨燃複健,只要有那麼一線希望,他也會拼到最後。

    跳著跳著,雪檸無力的腿忽然一滑,鑽心的疼傳了上來。雪檸跌倒在沙灘上,好半天也沒能起來。

    喘了口氣,雪檸掙扎著爬起來,他收起CD機,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到墨燃面前:“我腿疼你也不心疼我啊,算了,今天就到這了,墨燃,我們回家吃飯。”說著,雪檸推過了輪椅,忽然,一聲幾不可聞的聲音傳來:“雪……”

    雪檸如遭雷擊,他猛地蹲到墨燃眼前:“再說一遍,墨燃乖!再說一遍!叫我!”

    墨燃依舊呆呆地望著雪檸,一雙漂亮的眼睛裡閃著亮光。

    “墨燃,說話啊!你認出我了對不對?你想起來了?醒了?對不對!說話啊墨燃!”雪檸的淚流了滿臉。

    遠處,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不斷的傳來,配上海鷗的啼鳴,像一首澎湃的歌。。。



    [全文完]
to identify love, with heart.....we m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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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好感人喔

看的我都哭了

主角真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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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哭了阿"
這可真是虐到不行
到最後還是要這樣虐他們阿(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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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的好難過 為什麼讓兩人這麼辛苦
經歷那麼多的痛苦 幸好最後是happy 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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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難過太沈重的文章,我現在看文章幾乎不會哭了
可是看這篇看得胸口太悶了不禁眼濕了幾遍XD
是說這樣故事也太悲劇吧雪檸居然還能活著!! 到最後不給他痛快還要他照顧重病患作者也太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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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作者、一像是虐死人不償命的啊......
記得以前還有BE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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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虐心的文喔
雪一直被人誤會
~小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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