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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同棲關係》作者:葉小樹 (上/下)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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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19
標題:
《同棲關係》作者:葉小樹 (上/下) 【完結】
同棲關係(上)by葉小樹
文案︰
“什麼?病危?” 忽然接到老媽病重的消息,讓駐倫敦特派記者徐競文匆匆收拾行李、自動請調回國,沒想到,這一切居然是場騙局?﹗
這下可好,徐競文不但回不了英國,還被派去跑龍蛇雜處的社會線。幸好在大學時代好友的介紹下,他才總算找到暫時棲身之地。
不過,他怎么也沒料到,他的新室友鄭翔凌居然是個收巧克力與玫瑰花收到手軟的萬人迷﹗相較之下,在情人節這個浪漫的日子裡獨個兒整理狗窩的自己,還真有種難以言喻的淒涼﹗他不懂,明明都是男人,為什麼境遇卻可以差這么多?
報社記者日夜顛倒的忙碌生活,讓徐競文沒空好好認識他那位總是帶著溫柔微笑的室友。直到某個風狂雨驟的颱風夜,徐競文不經意轉開電視新聞,才發現他的室友居然是……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1
1
“什麼?﹗病危?﹗”
當場大叫出聲,這是他接到電話的第一個回應。
所以,他十萬火急地打了通電話給報社,請了假,立刻飛回國。慌亂收拾行李的當兒,他想著,也一兩年沒回家了,倒不如就趁這個時機,向報社請調回國吧,至少待在國內,有機會可以好好孝順老媽。至於倫敦特派記者的缺……就另請高明吧﹗
不過,雖然假是準了,但是總編輯可沒那么好講話,老總硬是拗他拗成“暫調”回國。顯然報社很滿意這位元倫敦特派記者的表現,還是不想輕易放他走。
“現下國內這邊有個社會線的缺,你就先跑一陣子吧,看你習不習慣;”老總在越洋電話的那一頭這么對他說︰“但是,倫敦特派記者的職位永遠都是等著你的。”好吧,他也只能答應了,否則還能怎么辦?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在一天之內辦好這么多事情。首先是先打電話回家詢問老媽的病況,接下來立刻請報社處理調職以及職務交接的工作,然後開始訂機票、收行李、打包要托運的各式雜物,並且從滿是灰塵的床底下神奇地找出他的護照----真走運,沒過期。他還托了一位以前大學的同班同學幫他先代租房子,他可不想一回國就變成街頭游民。
最後,在機場,一對旅居英國的老夫婦來替他送行。他是因為採訪而認識這對老夫婦的,后來變成了很好的朋友。每當他囔著吃英國菜就像是在吃兔子草一樣時,這對老夫婦就會做些家鄉菜讓他解解饞。他們待他就像待親生兒子一樣。老夫婦還送了他一張高級鄉村俱樂部的金卡,據說這是他們家族經營的,歡迎他隨時免費去度假。他點頭稱謝,但是他知道,當記者的哪有什麼時間去度假呢?對他來說,這張金卡根本就沒有機會使用啊﹗就當作是這段珍貴友誼的紀念吧。
經過十六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他終于踏上了睽違兩年的祖國土地。他本來想要故作感性地深深吸一 故鄉的空氣,沒想到潮濕混濁的空氣卻讓他連續打了十個噴嚏。
“歡迎回來﹗”出聲的是一位剪著俐落短發的妙齡女子︰“好久不見了。”
“呃……你來接機啊?”也許是太久沒見面了,他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再加上剛剛才打了十來個噴嚏,腦筋已經有點昏昏沉沈的了。
“什麼叫做‘你來接機啊’?﹗真是的,在這種場合,你應該要說‘啊﹗幾年沒見了,你還是一樣漂亮’這樣的話才對吧?﹗徐競文﹗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那名女子噘起嘴,杏眼圓睜地教訓他。
“好嘛,對不起啦……”徐競文看著梁立騏,這位他的大學同班同學,現下是第三頻道的電視記者。哎﹗幾年沒見,她真的是一點都沒變,雖然還是一樣那么漂亮,卻還是一樣那么凶。
搭上計程車,他第一個到達站當然就是先回家看老媽。接到妹那通說老媽病危的電話,還真是差點把他嚇掉半條命呢。因此,計程車司機在他的半脅迫半動之以情苦苦哀求之下,以時速一百二十公里高速飆到他家門 。
來到家門 ,他竟有點不敢開門,因為他怕看到老媽病倒后蒼老脆弱的容顏。
“我真是個不孝子﹗”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責罵自己︰“我當初為什麼要選擇去倫敦呢?為了什麼狗屁理想……連老媽都可以罔顧了……我真是個不孝子﹗”天人交戰許久,最後他還是被立騏硬推進門的。
“媽﹗我回來了……”徐競文怯生生地朝著屋內喊著。
“哥﹗你回來啦?﹗”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女生從房間蹦蹦跳跳地跑出來,臉上還笑咪咪的。
“媽呢?﹗”妹居然一副沒事的樣子?﹗徐競文耐不住性子大吼︰“你不是說媽病危嗎?現下媽在哪一家醫院?”
“媽病危?”小女生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小小聲地咕噥了一句︰“其實……媽在隔壁打麻將啦﹗”
“打麻將?﹗”好小子﹗我到底有沒有聽錯啊?媽不是病危嗎?打什麼麻將啊?二話不說,徐競文丟下傻在一旁的梁立騏和一臉做錯事表情的妹妹,一個人火速沖到隔壁家。
“媽﹗我是競文啦﹗你在哪?﹗”他氣急敗壞地猛敲隔壁家大門︰“開門﹗快開門﹗”
隔壁鄰居大概也是被這么猛烈的敲門聲給嚇到了,聽到是競文,趕緊前來開門讓他進去。
“呵呵,是競文啊﹗你回來啦﹗對了,媽今天手氣還不錯喔……”可惡,媽果然在打麻將﹗那么之前說媽病危的那通電話又是怎么回事啊?
“媽,之前妹打來的那通電話是怎么回事?”徐競文看到老媽悠閒自在地打著麻將,一方面覺得松了一 氣,心中大石暫且放下;但是另一方面,這件事未免也太詭異了,他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他趕緊打斷媽的話。媽只要聊起麻將還真的是沒完沒了的。
“我想說很久都沒看到你了嘛……就叫霈文打通電話給你……”媽氣定神閑地解釋著︰“可是你每次都說很忙抽不了身回國啊,我就想說……如果說我病危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
“媽﹗﹗﹗”他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他感覺到全身的血液一瞬間都沖到腦門去。他居然被自己的老媽耍得團團轉﹗什麼叫做氣急攻心,他終于可以體會了。
“呵呵呵呵……對不起嘛……”媽還是笑咪咪的。他完全被打敗了。
天哪﹗來個人把我給宰了吧﹗為了這個恐怖的玩笑,我可是忙得天翻地覆啊﹗收拾那堆累積兩年的垃圾與行李、搭了十六小時的飛機不說,我還慌得連續兩天都沒闔眼哪……還有……我到底要怎么跟老總交代啊……
在這一瞬間,他只想哭。
2
徐競文,二十六歲,報社的倫敦特派記者----啊,不對,應該是“前”倫敦特派記者----拜那通電話所賜。
所以,徐競文,現下的處境實在是相當令人同情。“老媽假詐病危”這件事兒,他實在沒有勇氣跟老總開 ,只好以“我媽媽現下病情穩定下來了”含混過關,並且心虛地接受同事們慰問的花束水果,再尷尬地婉拒同事欲前往醫院探病的盛情。
“老媽……你竟然唬我……你給我記住……”此時,欲哭無淚的徐競文只能在心底怨嘆著。幸好立騏很快就幫他找到房子了,所以他至少可以出門看房子、透透氣,否則,他繼續待在家裡一定會精神分裂﹗
“哎呀﹗你別垂頭喪氣的嘛﹗”立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伯母也只不過是想看看你啊﹗誰叫你是她的寶貝兒子嘛……天下父母心啊……她也沒想到你居然還當真了……”
“喂﹗什麼叫做我居然當真了?﹗”徐競文的眉頭皺得跟什麼似的︰“我老媽未免也太天才了吧?這種事哪能開玩笑啊﹗我接到電話的當時立刻就決定飛回來啦……真是太過分了……”
也對喔,伯母這樣做好像有點那個耶……難怪競文要生氣……。“好啦,別生氣了啦﹗再說……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們總編輯不是也答應你暫調回國嗎?就先留在國內一陣子嘛﹗畢竟都一兩年沒回來了……反正到時候還是有機會回英國的,不是嗎……”立騏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趕緊轉移了話題︰“好了,別說這些事情了啦﹗我帶你去看房子,就在這附近,走﹗”
徐競文無奈地點了點頭,跟上立騏的步伐。
其實市中心還是滿熱鬧的嘛,雖然說是這幾年經濟不景氣,不過街頭上逛街購物的人潮還是一樣多。競文看著大馬路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心裡想著,還是住在住中心好,不僅離報社近,人多也比較不容易感覺寂寞。
“到了到了﹗”立騏停下腳步︰“就是這一棟大樓的頂樓,十二樓,視野不錯。重點是,有包含屋頂上的天台喔﹗我們上去看看吧。”
“嗯。”競文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跟著立騏走進電梯。
在電梯裡,立騏跟他解釋︰“這房子原本是我一個朋友和人合租的啦,不過他室友想不開,說什麼要出國念博士,所以就搬走啦,現下只剩下我朋友一個人,他想要找人合租,看你覺得怎么樣羅﹗”
“你那個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啊?”我可不希望跟個品行不良、晚上愛把音樂開得超大聲,又老是把女朋友帶回來過夜的豬頭當室友。徐競文在心中暗自忖度著。有些事還是先弄清楚比較好。
“他喔,”立騏忽然噗嗤一笑︰“他是個好好先生,一定可以容忍你的臭脾氣的。你們一定合得來﹗”
“什麼叫做我的臭脾氣啊?﹗”他瞪了立騏一眼,不過顯然一點效果都沒有,她還是在笑。
電梯抵達十二樓。步出電梯,立騏在皮包中掏出一把鑰匙。
“你朋友不在啊?”競文東張西望,瞥到門 一塵不染的鞋柜。噢,看來住在這邊的家伙應該是滿愛乾淨的,很好。
“對啊,他今天比較忙,所以就把鑰匙交給我了,要我帶你來看看房子。”立騏開了門鎖︰“進來吧﹗”
開了燈,徐競文發現,住在這裡的人還挺有品味的,房子雖然坪數不大,但是佈置得很清爽典雅,家具、擺設、窗帘,甚至於擺在門邊拖鞋的樣式,都帶著濃濃的簡朴風味,立在窗邊的高腳台燈,暈黃的燈光,把這方小室點綴得溫馨可愛。雖然還沒有見到未來室友的模樣,但是競文已經可以想像住在這裡會有多舒服,尤其是冬天,外面飄著冷冷的細雨,然後自己可以坐在窗邊,就著這盞溫暖的燈光,閒散地看著書……
住下來吧。競文幾乎是在當下就決定了。
“競文,你覺得怎么樣?”立騏在屋裡繞了一圈︰“你要住這裡嗎?”
“嗯。”競文帶著滿意的笑容,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立騏眨著眼睛︰“這裡看起來很棒對不對?而且,我朋友人真的很好,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我一定會喜歡他?
徐競文不置可否的聳聳肩。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容易喜歡上別人的人,當然,對立騏除外,不過,那也是大學時候的事了,現下依然維持著好朋友的關係,就好。況且,交朋友和當室友是兩回事,人嘛﹗住在一起久了總是會產生點摩擦,他不認為自己會對室友有什麼特別的好感。以他直來直往的脾氣,沒跟室友吵架大概就萬幸了吧﹗
“就這樣吧﹗我決定租這裡了,”競文深呼吸一 氣,這裡有一種好聞的味道,像是森林裡樹木的淡淡香氣。
“如果你朋友方便的話,我這個星期六就搬進來。”競文做了決定。
競文從窗外望出去,外頭車水馬龍,霓虹閃爍,他有一種彷佛與世隔絕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啊﹗從這裡,就要展開一段新生活了。
3
星期六,一整天競文都在忙著打包行李。東西怎么會這么多啊?幸好他沒有把英國運回來的家當全部拆開,要不然他現下一定會想干脆把自己勒死算了﹗
老媽依舊在隔壁快樂地打著麻將,妹應該是和同學出去逛街了吧?真不知道媽那時詐病把他從英國拐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不是說很想他嗎?現下他可回來啦,老媽卻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也沒有每天捧著他這個寶貝兒子瞧嘛﹗總之,家裡這兩個女人聯手起來把他騙得很慘。他真不知道過世的老爸當年是怎么搞定這兩個麻煩人物的?唉。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和兩趟的計程車錢,徐競文好不容易把行李搬進新居。今天他的室友依然不在家,不知道是在忙什麼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的大事業喔﹗這幾天來連個鬼影子也沒見到,他只好一直聽立騏不停地在他耳邊夸贊這位仁兄有多好多好……就連鑰匙也是托立騏轉交給他的。不過他覺得自己實在也有點誇張,居然連室友都沒見過面就租下了房子。
忙了一個上午,把家當全都丟進房間裡以後,競文決定出門吃點東西,就算只是喝個下午茶也好。要他現下就開始整理行李,他覺得實在是太虐待自己了。
他在公寓附近找了間咖啡館坐下休息。其實他根本不喝咖啡,他對咖啡因完全沒有招架之力,他自己很清楚。所以,他只是去聞聞咖啡豆的香味,然後點一壺花果茶,配幾塊手工餅乾,隔著玻璃落地窗,靜靜地看著窗外人來人往,讓腦袋和身體都好好休息一下。
今天不知怎么的,咖啡館雙雙對對的情侶特別多,他一走進店門,馬上就被問到是不是兩位?他只是搖搖頭,揀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
誰說一定要兩位啊?我就只有一個人不行嗎?徐競文看著身邊一對對濃情密意的情侶,嘴裡不說,心裡卻不是滋味。
唉,我就是沒女人緣啊﹗瞪著功能表,徐競文陷入苦思。
他一向就是自己一個人,桃花運奇差無比。雖然身邊所有的女孩都喜歡和他做朋友,但是要發展進一步的關係,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像大學時和立騏的那段感情吧,已經要好到同學都以為他們在交往了,但是在他忍不住告白的緊要關頭,立騏卻只是微笑,搖搖頭,說感覺不對。
“對不起,競文,”立騏是這么說的︰“你很好,又幽默,和你在一起聊天談心事真的很開心……再加上你的外表又是我喜歡的類型,沒有人不說你帥……如果和你交往,我一定會很虛榮……還有,你這么聰明,以後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但是……感覺不對呀……”
到底,要什麼樣的感覺才叫做“對”呢?當時,他沮喪地問立騏。“那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立騏當時的回答他還記得很清楚。“……不過,那種感覺應該就是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跳到你無法忽視自己的心跳……雖然你的心中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但是,在那一刻,你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抱著他,說著『我好喜歡你’……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好吧,如果這就是“對”的感覺,我承認,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碰過這種物件,就連對立騏,也從來沒有過這么強烈的感覺。競文苦澀地想著。
咖啡館桌上的水瓶裡,插了一枝粉紅色的玫瑰。
“先生,可以點餐了嗎?”服務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今天的情人節特餐,兩個人只要599……”
什麼?﹗今天是情人節?﹗
“情人節不是在二月嗎?早就過了吧﹗怎么會是今天?”競文狐疑地抬頭詢問服務生。
沒想到,服務生卻一副見到外星人的表情︰“噢……先生……在我們國家……農歷七月七號也是情人節……叫做七夕……那是因為以前有一個人叫做牛郎……他和他的太太織女每年只能在今天見面……”
“呃,這你不用解釋了啦,我知道。”競文滿臉尷尬的打斷服務生熱心的講解︰“我要一壺熱的花果茶和手工餅乾,謝謝。”
搞什麼嘛﹗我只是一時迷糊了,干嘛一副把我當成外星人的樣子?競文在服務生走遠了以後,嘴裡不禁嘟噥著。
原來今天是七夕啊,難怪一堆情侶跑來約會,而且,整間店充滿了玫瑰的味道,實在是太恐怖了,我才不想過什麼情人節呢﹗俗氣﹗此地不宜久留。
競文吃完了這頓陽春的下午茶,他決定回去整理家當。一個人整理自己的狗窩,總比在這邊看著別人卿卿我我來得好。
一路上,不時可以看到捧著一大束玫瑰花的男生,或是收到花、一臉福祉洋溢的女孩。競文皺了皺眉頭,加快了腳步。
回到家,他開始整理自己的房間,東西多得不像話。他實在覺得每一次的搬家都是一種殘酷的折磨。藉由打包行李,一個人可以重新審視自己的購物習慣,看看自己到底花錢買了哪些食之無味、棄之又可惜的垃圾。整體而言,競文覺得自己老愛收破爛的惡習有必要徹底根除,否則每次搬個家都搞得自己一副劫后余生的樣子,未免也太淒慘了些。沒辦法,他現下只希望來十個收房間高手應應急。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他收拾房間也收拾了整整一下午了,老早餓得頭昏眼花。
“叮咚﹗”有人按門鈴。會是誰啊?會是室友嗎?不可能吧﹗他自己應該有鑰匙才對。收房間收得渾身野狼狽的競文,帶著滿腹疑惑,開了門。
門開了----就在這一瞬間,競文只想再度把門重重關上。
出現下他眼前的,是一大束鮮紅色的玫瑰花,噢不,可能還不只一束……天哪﹗他今天已經看夠多玫瑰花了……真叫人反胃……啊﹗還有,門 地上還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物……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徐先生嗎?”聲音是從那一大束玫瑰花后面傳過來的,所以聽起來悶悶的︰“可不可以請你幫我拿一點東西?謝謝。”
競文當場傻掉了。果真是他室友……不過,這家伙是怎么回事?﹗這些東西該不會是他要送給女朋友的吧?看這堆禮物的陣仗,他……他到底有幾個女朋友啊?太誇張了吧……女人緣居然可以好到這種地步……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競文幫忙提了幾個紙袋進門,都是知名巧克力專賣店的袋子。看來這家伙一定是個腳踏幾十條船的花花公子吧﹗競文心想。
唉,原來我的室友是這種人啊﹗
可惡﹗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1
4
好不容易,他們兩人把所有的巧克力和鮮花都搬進了客廳,才終于有機會好好見個面,打聲招呼。
“徐先生你好,我叫鄭翔凌,請多多指教。”眼前的男子就是他的室友了。
徐競文暗自打量他。年紀應該是和我差不多。他滿高的,好像比我還高一點點。髮型嘛,拘謹了些,但是還算可以接受。穿著呢,典型的上班族,西裝畢挺,骨架子還不錯,至少撐得起西裝外套。至於臉嘛……怎么說呢?這是一張很好看的臉,也許用雕像來形容會滿貼切的,不過,總是覺得有種距離感。長得太好看,反而讓人不敢親近吧﹗不過看情形他似乎是個愛情騙子,所以之前的印象都要打五折。
“你好,我是徐競文,以後也請你多多關照了﹗”雖然競文懷疑眼前的男子是個花心大少,但是初次見面,基本的禮貌也還是不能少的,畢竟這個人是他的室友嘛﹗
“那裡。不好意思,今天收到比較多東西,所以剛剛實在沒辦法自己開門,還要麻煩你幫忙拿東西,真是抱歉……”鄭翔凌優雅地欠了欠身。
“怎么會?你太客氣了……”競文抹去額頭上的汗水,眼角余光瞟到地上那些堆積如山的花束與巧克力禮盒。
什麼?﹗原來這些東西是人家送他的啊?不是他要送給女朋友的?哇﹗這家伙看來很吃香耶……真是的﹗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吧﹗為什麼他收到那么多禮物,我卻連一個籽兒都沒有,還被服務生當成外星人?﹗
他眼前這個男子翻箱倒柜地找出幾個大花瓶,裡頭裝了些許清水,便把玫瑰花束一一插進瓶中。不一會兒,整個房裡都擺滿了玫瑰花,室內充滿了深紅、鮮紅、粉紅、紫紅色的花朵,看起來實在很像童話故事中公主的閨房……空氣裡濃濃的都是玫瑰花的香氣。徐競文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啊﹗你還好吧?”鄭翔凌慌張地轉過頭來︰“徐先生,你對花粉過敏嗎?”
“沒有啦……”競文揉了一下鼻子,搖搖頭︰“我的鼻子本來就不太好,從國外回來以後可能是不太適應這邊的氣候吧﹗老是會打噴嚏……”
“我聽立騏說,徐先生你剛從英國回來對不對?”眼前的男子對他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很好看,而且很真誠。其實……他看起來也沒那么像花花公子啦……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都相當客氣有禮貌就是了。
“嗯,對啊,一個星期前我剛被調回國工作。”競文省略了老媽詐病的那一段,那聽起來實在是太蠢了,而且也沒必要跟一個剛剛才認識的人說起。
雖然這個回答簡單過了頭,但是鄭翔凌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他顯然很清楚人和人之間的相處之道。一 氣問太多,是會讓人感到厭惡的。這一點很好,競文就是想和室友保持這樣的關係,不要太深入的交往,只要淡淡的、淺淺的就好,反正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不要打擾到對方就行,他也不奢望室友要有多關心自己。看來他和這位鄭先生對將來的相處模式還滿有共識的。
“對了,你吃不吃巧克力?我這邊好像太多了……”翔凌側著頭,看著地上堆滿的巧克力禮盒,一副頗為苦惱的樣子︰“我原本是一直拒絕的,沒想到她們硬要送給我,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只好收下了,沒想到竟然有這么多……雪櫃好像也放不下……如果吃不完的話很浪費呢﹗”
“噢,不,謝了,”競文趕忙搖手︰“我不太吃甜食。”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家伙的收到情人節巧克力都多到可以開店了﹗而且,他收到的花也真是多到嚇死人﹗這家伙到底有什麼魅力啊?﹗徐競文一想到自己的情人節居然是在搬家中汗流浹背地度過的,就十分心理不平衡。
接下來他們也沒有再多談什麼,畢竟都累了一整天了。只不過兩人累的原因不同,競文是因為整理了堆積如山的家當而累癱,翔凌則是因為一 氣搬了太多花和禮物回家有點吃不消。雖然 頭上不肯承認自己也相當渴望得到情人節禮物,但是競文其實是這么想著的,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被玫瑰花和巧克力壓死,也不要死在自己的行李下,至少被愛慕者的禮物壓死比較有面子。
就這樣,徐競文這輩子第二十六個單身的情人節過去了。他被室友的玫瑰花和巧克力圍繞著,他只能祈求哪一天也能有這么好的桃花運。
很快地,距離競文搬進這間屋子已經一個月了。在這段期間,競文正式開始工作了,他被安插跑社會線,每天都要跟黑白兩道 混,不是偶爾和線民一起去喝點小酒,要不就是待在分局裡和警察大哥泡茶聊天。出乎自己意料的,他其實還滿快就適應了,只不過生活變得有點不正常。因為是日報的關係吧,他每天交完稿回到家都半夜一兩點了,雖然身體很累了,但是因為之前趕稿子的關係,腦細胞還是很活躍,一下子又沒辦法馬上入睡,每次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時,都將近三四點了,然後,一覺睡到中午過后才起床,再懶洋洋地梳洗整齊出門跑新聞。他的每一天就是這樣度過的。
也許因為作息時間不正常的關係,在搬進來的這一個月中,他其實很少碰到自己的室友。
競文猜想,他的室友應該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吧﹗朝九晚五,兩個人要碰面的機會還真不多。偶爾休假在家,兩個人也不會刻意聊天,通常都是各做各的事,競文會靠在窗邊看點書,翔凌則是常常跑到樓頂的天台去種花蒔草。因此,雖然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已經一個月了,他對這位室友還是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很喜歡種些植物罷了。另外,他有一次經過翔凌房門 ,發現門沒關上,于是便探頭望 望,發現翔凌房間的柜子裡擺了很多錄影帶,也許他的另一項嗜好是看錄影帶吧?
“最近工作還順利嗎?”立騏有一次打電話來問候他的近況。
“嗯,還算順利,我沒想到自己還習慣得滿快的。”那天只有競文一個人在家,翔凌說和人有約,早早就出門去了。
“這樣啊……那么,你和他處得還好嗎?”立騏轉變話題的速度一向都是很快的。
競文問道︰“你是說鄭先生嗎?他人不錯啦,女人緣挺好的樣子。”看樣子他似乎一直沒辦法忘記情人節當天,家裡被玫瑰花束與巧克力禮盒淹沒的盛況。
“鄭先生……?你都這么叫他的啊?呵呵……”立騏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么客氣做什麼?拜托﹗你們都已經當了一個月的室友了耶﹗”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是……其實我們一點都不熟啊﹗”競文急忙反駁︰“我們記者的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忙得要死,作息又不正常,像他那種一般的上班族,怎么可能和我有共同的時間可以相處嘛﹗”
“一般的上班族……?呃,你們有沒有聊到工作上的事啊?”立騏沒頭沒腦地問了這一句。
“沒有。”競文不知道為什麼她要這么問︰“有什麼好聊的,我想我們應該是沒什麼交集吧﹗再說,室友之間應該也沒必要知道對方太多事情。”
“也對……”立騏笑了笑︰“總之,知道你現下過得還不錯就好了,改天我們再約出來吃個飯吧﹗最近我挺忙的,據說又有一個颱風要來了,我看我這幾天大概要在中央氣象局打地 羅﹗”立騏是跑生活線的記者,氣象局的新聞當然也是她的管區。
“又有颱風要來啦?我該不會哪一天打開電視,就看到你在狂風豪雨中泡在積水裡面報颱風動態吧﹗”競文苦笑著︰“不管怎樣,你還是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別為了跑新聞累垮了……”
“我知道﹗”立騏打斷他的話︰“我當然知道,我又不是你﹗說到跑新聞的拚命三郎啊,可是非你莫屬呢﹗你自己跑社會線才應該要多注意一點,小心哪天變成社會版的頭條喔……”
“真是的﹗懶得跟你講了啦﹗”競文悶哼一聲︰“反正你自己知道颱風有多危險就好,我可不想在颱風天還要為你操心﹗”
“好好好,是是是﹗”立騏在大笑中掛斷電話。她就是喜歡跟他斗嘴,捉弄捉弄他,這可是她從大學以來就一直不願意放棄的樂趣呢﹗
颱風要來了啊?掛斷電話,競文喃喃自語著。
雖然平常他是不太看電視的,不過,既然立騏這陣子要跑颱風新聞,身為她多年好友的自己,也應該看電視捧個場吧﹗順便也可以看衛星雲圖了解一下颱風動態。他可不希望看到立騏在颱風天還得出門做連線報導。
5
當記者就是這么苦命。
其實競文早就知道這個道理了,他從大學新聞系畢業以後就開始當記者,一直到后來到英國念研究所,都還持續在報社當特派員,他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某種程度的被虐待狂,否則為什麼可以一直從事這么可怕的工作?
競文臨時被抓去採訪一件命案,他在凌晨兩點半被報社call回去,然後就跟著分局員警摸黑到現場搜証。一路上,競文不禁怨恨起來了。以前人家批評記者,都說記者是“製造業”,專門製造新聞、擾亂人心;又說記者是“屠宰業”,毫不留情地屠宰著受訪者。不過,他現下知道了,記者根本就是“應召業”嘛﹗隨call隨到,還不能挑客人。
案發現場是一條大圳旁邊的草叢,那邊的芒草簡直是高得不像話,比人還高,再加上前去的時間是凌晨兩點多,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有種陰森森的感覺。倒臥在草叢中的,是一具無頭女尸,現場並傳來陣陣惡臭。
說實在的,雖然說當了好幾年的記者,見識過各式各樣的新聞事件,也跑了一個月的社會線,但是這么殘酷的畫面,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競文現下真的覺得,自己以前跑司法檢調或是國防外交線的辛苦都算不了什麼了,那些都是普通人可以接受的範圍,頂多寫稿的時候專有名詞多一點罷了,不過……社會線,這才是對一位元記者膽識的最大考驗﹗他幾乎不敢靠近那具尸體,好幾次他都想轉身就走,但是,最後,他心中那份對新聞的堅持還是戰勝了他的恐懼與噁心。他採訪了相關的人証,詢問過刑警與驗尸的法醫,也仔細地觀察了現場,做了一疊濃濃的筆記。也許這則新聞對跑慣社會線的老鳥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是競文還是以謹慎的心情來面對。
等到他完成採訪,把初步的內容傳回報社時,都已經將近凌晨五點了。所有的報社記者都累垮了,每個人的眼睛都是浮腫的;而那些帶著大批攝影器材和SNG車前來的電視台記者,則是拍好了畫面,在三點多就早早離開現場了。
這就是競文不喜歡,也不願意去電視台當記者的原因。他們總是魯莽地帶著攝影機沖進現場,也不管當事人的意愿與警察的管製,就大剌剌地猛拍,然後,在拍完他們想要的、他們認為可以刺激收視率的畫面之后,就收拾機器揚長而去。至於問題的症結所在、新聞的重點與事件本身值得探討的地方,大多數電視記者卻一點也不關心。總之,他們只要“畫面”。這一點,當初他也勸過立騏。
凌晨五點半,競文拖著疲累不堪的身子回到了家。他發現,他的室友居然不在家。像他那種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居然這種時間還沒回到家?大概是去應酬了吧﹗普通上班族也有他們的難為之處呀。不……說不定是跑到女朋友家去過夜了吧?
競文沖了個澡,他老是覺得自己身上沾到一些恐怖的味道,他努力地刷洗自己的身體,想把那種噁心的氣味全部刷掉。洗完澡,競文累到只在腰間裹了一條浴巾,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不過,競文卻一遍又一遍地做著惡夢,一直無法安穩入睡。這種感覺真的很痛苦,明明身體就已經累得要命了,心情卻還是緊繃不已。這就是社會線記者的宿命吧﹗不知道要到哪一天,他才能夠和那些社會線老鳥記者一樣,採訪悲慟欲絕的家屬時不會跟著掉眼淚、跟法醫看尸體可以看得面不改色、跑完分尸案還可以吃得下雞腿便當……
早上十點鐘,鬧鐘響了,競文痛苦地爬下床,眼裡充滿血絲。他知道自己今天勢必要繼續追這條新聞了。他拉開窗帘,他原本預期會照進一道刺眼的陽光,而下意識地瞇了瞇眼,沒想到,外面的天空卻陰沈得跟打翻了墨水似的,豆大的雨不停地下著。
看來,颱風果真來了。最近忙著在線上採訪,倒是完全忽略了颱風正在逼近的消息。不知道立騏那邊怎么樣了?她現下應該是在中央氣象局忙得不可開交吧﹗
競文隨手抓了一件白色襯衫和一條牛仔褲穿上就出門了。他的頭髮一向是讓他有些困擾的,因為有點自然卷,所以一直會亂翹。凌晨他沖完澡,還沒等頭髮干透就睡著了,因此,在出門前,他不得不抓了點發臘抹在頭髮上。競文留著微卷的中長髮,看起來比較像學生或是性格的藝術家,而不像跑社會新聞的記者。
那件命案,在今天就宣告偵破了,兇手是死者的前男友,因為感情和金錢的糾紛而痛下殺手。
“競文,我看你把這則稿子交一交就回去睡吧﹗你眼睛紅得跟什麼似的;”由於這件案子快速偵破,因此總編特地準他早點回家休息、養精蓄銳︰“颱風在今天晚上應該就會登陸了,這次可是強烈颱風呢﹗我看這次災情應該會滿慘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可能要支援。”
“我知道。”競文點了點頭。他決定回家還是看一看氣象報導好了,也許這次災情真的會滿慘重的,他可得好好關心一下。
回到家,競文立刻打開電視。他其實很少看電視的,因為他老覺得電視新聞沒什麼營養,它能提供的也只有“快速”而已,至於內容實在是一團糟。SNG的即時畫面顯示,強台已經逼近了,各地的風雨都不斷增強;而守在中央氣象局的立騏,明顯看出她已經冒出黑眼圈了,雖然她強打起精神,但是臉上冒出的幾顆小痘子卻連妝都無法完全掩蓋住。她已經很累了。
競文拉開客廳的窗帘,看到窗外已是漆黑一片,狂風豪雨。他開始擔心這窗子能不能經受住這般強風?是不是應該在窗戶上貼幾條膠帶還是什麼的?啊,對了,翔凌怎么還沒回到家呀?他已經出門整整一天了,該不會在這種颱風天還要應酬吧?雖然競文和翔凌還不是很熟識,但是基于室友的立場,他還是滿擔心翔凌的安危的。
此時,電視機中忽然傳來新聞主播的聲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今年的第十一號颱風已經從東北角登陸了,目前各地都籠罩在暴風圈內,暴風半徑達到三百公里。至於東北角海岸的情況如何,現下我們就立刻連線記者鄭翔凌……”
連線……記者……鄭翔凌……?記者鄭翔凌?﹗
競文整個人怔住了。
他……他也是記者?﹗還是我最討厭的電視台記者?﹗開什麼玩笑?﹗
沒錯,畫面上出現的,正是翔凌。競文現下已經完全無法聽到電視新聞在說什麼了,他就像看著默片一樣。他只能呆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裡的,他的室友,在風狂雨驟中報著新聞。
翔凌雖然穿著雨衣,但是他的衣服已經濕透,猛烈的雨勢把他全身上下都打濕了,好幾次他甚至被強風吹得站不穩腳步;他戴著一頂棒球帽,不過頭髮仍是濕漉漉的猛滴水,整個人看上去野狼狽極了。這樣的形象,和他所認識的鄭翔凌完全不同,完全就是兩個人﹗
平常的翔凌,一定會把自己打點得整整齊齊、干乾淨淨的,他的襯衫和長褲永遠都會燙出折痕,皮鞋也一定擦得晶亮;至於頭髮,也不像自己的頭髮會亂翹,他的頭髮一向非常安分。翔凌總是會讓自己處在最佳狀態再出門,不像自己,常常隨便套一件T恤和牛仔褲、穿著球鞋就沖出去了。
不過……現下的翔凌,卻因為疲累過度,眼中也是佈滿了血絲,而且情況和自己相比,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到底在忙什麼?忙颱風的新聞嗎?但是颱風的新聞不是立騏主跑的嗎?啊﹗對了﹗電視台記者分線沒有像報社分得那么細,如果有什麼大條的事,通常記者都是需要互相cover的……也真是難為他了……
但是,話說回來,立騏當初要幫我找房子時,為什麼不說清楚我未來的室友也是個記者呢?鄭翔凌明明就是她的同事啊﹗為什麼立騏只說是“一個好朋友”呢?還有,如果電視台的記者常常要互相cover跑新聞的話,這也就表示翔凌也有可能跑社會線羅?這樣可不行﹗
我們跑同一條線,如果哪天我掌握到獨家線索,豈不是很危險?﹗怎么能保證線人打來找我的電話不會被翔凌接到呢?﹗天啊﹗我不能冒這個險﹗我一定要搬家﹗
競文在心中暗自下了決定。他的確是有點生氣的,他懷疑立騏有告訴過翔凌自己是報社記者的事,因此翔凌才在他面前絕 不提自己也是記者,也許他想從中得到一些情報吧﹗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就算是冤枉了翔凌,他也不能再繼續住在這裡了,雖然他真的是很喜歡這間屋子,對翔凌這位室友的印象,說實在的,也還不錯。
他打算在颱風過后,等立騏比較不忙了,再跟她好好談一談。這是有必要的。
6
電視,還是開著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競文睜開朦朧的睡眼……啊﹗已經是下午一點啦?
“你醒來啦?”是翔凌的聲音︰“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你倒在沙發上睡著了……最近,很累吧?”
競文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不禁感到一陣腰 背痛,睡在沙發上還真是不舒服。客廳的冷氣也是開著的,平常他只要一受涼,就會鼻塞打噴嚏,沒想到,這次睡在客廳居然一點事兒也沒有。不過,他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條薄薄的、純白色的被單。上面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森林的味道。
“你……這個是……?”競文抬起頭,看到翔凌在廚房裡跟鍋鏟努力地奮戰當中,笨手笨腳的。
翔凌一邊閃避著鍋中濺出的油花,一邊轉過頭來說話︰“我看你開著冷氣睡著了,可是沒蓋被子,怕你會著涼,所以就從我房間拿了一條被單替你蓋上……”原來,是他的被單啊﹗
“噢……”翔凌似乎被油噴到手了,低低叫了一聲。看來這家伙很不擅長下廚。翔凌拿著鏟子在鍋中翻攪一陣,手忙腳亂地把鍋中食物盛上盤子后,才走進客廳。
“請用﹗”翔凌解開系在身上的圍裙,滿面笑容地對競文說。
“這……這是什麼……?﹗”競文一臉驚愕地瞪著盤中糊成一團,又略帶焦黑的食物,難掩結巴。
“臥蛋呀﹗”翔凌又露出那人畜無害的笑靨︰“快吃吃看吧﹗這是我第一次煎臥蛋喔﹗”
“呃……我……我想不用了……”你把好好的一顆蛋煎成那樣,誰敢吃啊?﹗競文為難地皺起眉頭︰“這……你還是……你還是自己吃好了……謝謝……”
“可是,現下外面因為颱風淹水的關係,商店都關門休息了,什麼吃的都沒有賣耶﹗我翻遍雪櫃,發現裡面就只剩下這顆雞蛋,我想說你睡起來一定會肚子餓,就把它做成臥蛋了……”翔凌用真誠而且懇切的語調對他說著,眼神直直地望著競文。
在那一瞬間,競文真的覺得,如果因為這顆蛋的賣相不佳而拒絕吃它的話,對翔凌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因此,他還是硬著頭皮,勉強擠出微笑,把眼前這顆看不太出來是臥蛋的臥蛋吞下肚去了。在他吃完的那一刻,翔凌帶著滿足而欣慰的神情把盤子拿去洗。
說老實話,不吃還好,吃完那一顆蛋,他老有一種想反胃的噁心感覺。
啊,對了,那件事還沒解決呢﹗我得好好跟他談一談。
“呃,等一下你有空嗎?”競文知道這件事很難說出 ,但是非盡快解決不可︰“我有件事想跟你談一下……”
“真巧,等洗完盤子以後,我也有件事想問你呢﹗”翔凌一邊洗盤子,一邊用輕鬆的語調回答他。
不過,在一陣陶瓷碎裂聲中,顯然,盤子是不用洗了。翔凌帶著懊惱的神情走回客廳。他緩緩地坐在競文身邊,手中拿著一份報紙。
“原來你是報社記者啊﹗”翔凌攤開報紙的社會版,指著頭條新聞說道︰“你這篇稿,寫得很不錯。”
“這……”競文探過頭去,那是今天的日報,頭條就是他跑的那件無頭女尸命案。沒想到是頭條?﹗我居然是頭條?﹗呃……不過現下可不是高興的時候﹗
“你別再說了﹗我昨天才知道你也是記者……”競文拉下一張臉︰“你為什麼要隱瞞呢?”
“隱瞞?我從來沒有刻意隱瞞我是記者這件事。再說,”翔凌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直視競文的眼睛︰“你不是也一樣嗎?”
我……?我跟這家伙根本一點也不一樣﹗“我並不是要隱瞞,我只是沒有說而已,我不覺得應該要跟自己的室友報備這么多事情﹗”競文也毫不猶豫地迎上翔凌的目光︰“倒是你﹗你早就知道我是記者了吧﹗你願意把房子租給我,難道是因為你覺得可以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線索嗎?﹗”
“根本沒這回事﹗”一向溫和的翔凌,面對這樣對他人格的質疑,也不禁激動了起來︰“我在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是記者這件事﹗如果你以為立騏有告訴我,你就錯了﹗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室友的頭班是什麼,就算是我的同業又怎么樣?這根本一點也不重要﹗我只希望可以找到一個可以和我共同生活的人,我覺得你就是那樣的人,我就只是單純地想要和你一起生活,這樣也不對嗎?﹗”
共同……共同生活的人嗎……?
“請你相信我的人格好嗎?”翔凌的聲音恢復了平靜︰“我不會懷疑你,也請你不要懷疑我。”
“我……我不知道……”競文垂下頭,他知道自己好像有點回應過度了,以他這一個多月來與翔凌的相處,他明白翔凌的人格是不會有問題的,只是……
“沒辦法……我就是不喜歡電視台記者……”競文緊咬下唇,決定說出他最主要的顧慮︰“他們……都是沒有內涵的花瓶……我實在沒辦法和他們相處﹗”
不過,最詭異的是,我居然和一個電視台記者相安無事地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長達一個多月﹗這才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事實啊﹗當然,這一點,競文並沒有說出 。
聽到這裡,翔凌居然笑了﹗
“就只是因為這樣?”翔凌笑著說︰“所以你覺得我也是個腦袋空空的花瓶羅?”
競文尷尬地別過頭。不曉得為什麼,他的腦袋裡忽然浮現出翔凌在颱風夜冒險做著連線報導的情景……也許立騏和翔凌……是例外吧……
“電視台記者和報社記者,其實都用著自己的模式在努力著,只不過,沒有親身接觸過,就永遠不知道對方在忙什麼……”翔凌把身子往沙發椅背上一靠︰“也許你覺得電視台記者總是沖到現場,急急忙忙拍完畫面就走掉了,但是,那是因為我們必須預留回公司剪接過音的時間,所以不能花太多時間在現場採訪……如果是我的話,我還會到資料室找出相關的帶子來補充……就像你們做的專題報導一樣……只是表現的形式不同罷了……”
競文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只是靜靜聽著翔凌所說的每一句話。他的聲音有種可以讓人穩定下來的力量。
“相反的呢,電視台記者也常常在趕帶子趕得半死的同時,看到報社記者好整以暇地跟受訪者聊天喝茶……我們多少也會心理不平衡的呀……”翔凌笑咪咪地說著︰“我也知道跟受訪者閑聊可以聊出獨家新聞啊﹗但是我們電視新聞必須要有畫面和聲音,需要后製的時間……再加上為了給觀眾最即時的新聞,我們的時間壓力也很大呀……有一次我趕著送帶子,沒想到居然碰到大塞車,我還急急忙忙跳下車,用跑的把帶子送回公司剪接呢……”
競文的臉部線條柔和些了,不知道為什麼,聽了翔凌這番話,他居然變得沒那么討厭電視記者了。畢竟每一種媒體的記者,都有他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話說回來……我真的覺得你這篇報導寫得很好。”翔凌把報紙交給競文︰“頭條當之無愧。”
“沒什麼……我那天採訪到快凌晨五點才回家……結果回到家卻沒看到你……”競文深呼吸一 氣︰“你那天該不會也是去采這條新聞吧?只有跑社會線的記者才會常常在三更半夜被臨時叫去採訪……”
“嗯,”翔凌點了點頭︰“我知道你那時候一定很氣我們電視記者吧﹗因為我們快三點就離開了……不過,我是回公司剪帶子……然後把近幾年犯案手法相似的資料帶找出來……
我覺得這樣有助于厘清一些疑點……后來剪完帶子,我就被叫去支援跑颱風新聞了……我雖然是主跑社會線的……但是人手實在是不夠……我一直到剛剛才下班……”
“我知道,我在電視上有看到你。”競文到此刻才知道,翔凌那天徹夜未歸,原來也是為了新聞的關係。
“怎么樣?你覺得我的報導還可以嗎?”翔凌側著頭,笑著問他。
“還……還不錯啦……至少你說話沒什麼贅字……也沒有結巴……內容也還可以……”競文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指瞧,因為他實在不太擅長讚美別人。
“真的嗎?﹗謝謝﹗我會繼續努力的,我一定要成為一個可以讓你不討厭的電視記者﹗”
翔凌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競文實在不知道他怎么能一直保持微笑。
“哼,”競文悶哼一聲︰“這可不是讚美喔﹗”
“我知道。”翔凌知道他的意思,他就是這樣一個不坦率的人,但是他卻不坦率得很有趣。
“好了,我要跟你談的事情談完了。”競文站起身,準備回房間︰“謝謝你的被單……還有,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是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你沒有回來的那幾晚,我還誤會你跑去酒店應酬找樂子了……真是不好意思……”
“別這么說,”翔凌眨了一下眼睛︰“我也誤會你了啊﹗”
“什麼?﹗”競文聽到這裡,立刻轉過身來。
“我看你每天都深夜才回來……我還以為你是牛郎呢﹗”翔凌擺明了在取笑他。
“哼﹗”競文強忍住笑意︰“是啊﹗沒錯,我們記者就是應召業啊﹗”
看來一切問題都解決了。那通原本要打給立騏的電話,應該是可以省了。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2
7
翔凌房間的桌上,擺著那天的社會版報紙。是競文還給他的,說是要給他當寫作范本,他接過報紙時也只是輕輕一笑,他知道競文不再介意自己是電視台記者的事情了。
那件事已經過了三天,雖然最後發現兩個人都是主跑社會線的記者,理應是工作上的競爭對手,但是他們在生活上卻變得比較有話聊了。颱風過去了,今天的天氣總算放晴,就像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一樣。
陽光燦爛。
早上八點鐘,翔凌起床,準備展開新的一天。他站在穿衣鏡前,決定跟隨今天輕鬆快樂的心情,挑了一件淺粉紅色的襯衫穿上,再搭上灰色的單排扣西裝外套,不系領帶,他決定今天要休閑一點。
梳理完畢,他正要出門,競文的房門卻碰的一聲打開了。“喂,你等一下﹗”競文睡眼惺忪,頭髮亂翹︰“我拿個東西給你﹗”說完,他就穿著拖鞋趴噠趴噠地走到廚房,打開雪櫃。
競文從雪櫃裡拿出一盒東西,嘴巴噘了一下︰“這個,你拿去﹗看你是要帶去公司還是怎樣……不過我看你現下時間好像也快來不及了……”
翔凌不解地接過盒子,打開盒蓋。這是一盒三明治。這是一盒自己做的三明治。
“這……這是要給我的嗎?”翔凌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競文。手裡的餐盒拿起來沈甸甸的,裡面……都是他的愛心嗎?
“廢話,要不然是給誰的?﹗”競文瞪了他一眼,彷佛他剛剛問了個全世界最蠢的問題一樣。競文用一副不在乎的 吻說道︰“我知道你們電視記者都不太吃早餐的,你可別像立騏一樣,把胃給搞壞了才開始吃早餐……看你是要帶去公司吃,還是在家裡先用微波爐熱過了再吃……”
“呃,謝謝……”翔凌除了一句謝謝,什麼也說不出來。此時,他的腦袋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他太震驚了。
“你道什麼謝啊?”競文對他搖搖手︰“我之前誤會過你,還差點跟你吵起來,所以這一頓算是我給你的賠禮,沒多少錢的,只不過是買一條吐司麵包,再弄一些生菜和鮪魚罐頭而已……嗯……我要去睡了……出門小心啊……”
競文懶洋洋地拖著腳步走回房間,碰的一聲又關上了門。只留下翔凌一個人呆立在廚房,手裡捧著那一盒三明治,眼睛睜得老大。
也許這就是競文表達關心的模式吧?翔凌碰過不少拗脾氣的人,但是從來沒有碰過像競文這么別扭的人,明明就是關心對方,卻偏要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如果這個時候你還不識相的問東問西,搞不好還會被他削一頓呢﹗不過,翔凌知道,這種時候,只要說聲謝謝,然後儘管接受他的好意就行,他嘴裡雖然不說,但是他還是會很高興的。
想通了這一點,翔凌不禁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他很感動。
雖然競文 頭上說這頓早餐只是為了向翔凌道歉而準備的,但是從這一天開始,翔凌每天都可以在餐桌上發現一張小紙條,叫他去雪櫃裡自己拿早餐來吃。有時候是三明治,有時候是一碗咸粥,有時候是一杯果汁配焙果……競文似乎是下班后特地幫他準備的。
的確,他以前是從來不吃早餐的,因為沒時間,再加上外面賣的東西很容易吃膩,至於要自己煮,卻又完全沒有下廚的天份;現下,有個人關心自己,真的很好……他每天吃著競文準備的早餐,心裡總是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也從這天開始,每天晚上大約八點多,翔凌忙完晚間新聞回到家之前,也會到附近的巷子多買一份晚餐,留給晚歸的競文當宵夜吃。他知道等競文回到家的時候,除了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之外,幾乎所有的商店都拉下鐵門了,總不能叫他每晚都去便利商店買東西吃吧﹗吃久也是會膩的;再說,累了一整天,還是熱騰騰的食物最能撫慰一個人的心和胃了﹗
這幾乎已經變成他們兩個人的默契了。雖然他們平常見面的時間還是很少,但是餐桌上的小紙條卻成為另一種溝通的工具。有時候競文會畫一些有趣的圖案在紙條上,有時候只是隨手涂鴉,但是同樣都能讓他的早晨變得更有活力;而他自己,則是會在紙條上寫著自己今天的心情,或是寫上幾則自己聽到的笑話,希望競文看了可以開懷一笑,放鬆一下緊繃的情緒。
八點半,新聞部辦公室裡,目前只有翔凌和立騏比較早到。
“翔凌﹗快來快來﹗”立麒一看到他,就大呼小叫起來︰“你這張照片拍得不錯喔﹗不過我覺得拍左側臉應該會更好看……”
“又怎么了?”翔凌把手裡提著的早餐先擱在自己辦公桌上,走到立麒身邊︰“你又看到什麼奇怪的報導了?”
“你看這個標題﹗‘鄭翔凌密會紅粉知己’耶﹗”立麒裝出一副誇張的表情︰“天哪﹗他們還說你是電視圈最有價值的單身漢耶﹗我怎么都不知道你那么有價值啊?﹗”
“少挖苦我了,這種報導你也相信啊?﹗”翔凌只能苦笑。他實在不知道為什麼,報社的影劇記者特別喜歡挑他作文章,而且總是可以拍到一些讓人誤會的照片。這次的照片究竟是……?
“有照片為証啊﹗你看,你神祕兮兮的跟一個女生一起去燒烤店……他們還有拍到連續照片喔﹗接下來你還幫她夾烤肉呢……”立麒斜眼瞟了他一下,繼續說道︰“……這次總該是認真的吧?難道你又不承認啦?”
“你就大發慈悲放過我吧﹗這……這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啦﹗”翔凌露出一副討饒的模樣︰“我想……這應該是我昨天三加國中同學會的時候被拍到的……現場明明還有很多其他的人啊﹗他們故意只拍我和我對面的女生……”
“哦?是這樣嗎?”看到一臉困窘的翔凌,明知道翔凌不會騙她,但立麒還是忍不住繼續捉弄他,欺負這家伙幾乎就跟欺負競文一樣好玩呢﹗“不過你不是還幫她夾菜嗎?滿親熱的嘛……”立麒指著報上的照片。
“這只是禮貌﹗”翔凌無奈地攤攤手︰“我怎么知道這樣也會被拿來加油添醋?”
“你喔﹗就是永遠學不乖﹗如果我是你,大概早就跟所有女生都保持距離了,更別說一下子跟國中同學聚會,一下子又跟哪個議員的女助理吃飯了……”立麒並沒有忘記,上一次翔凌上報是因為被拍到和某位議員助理共進晚餐的照片。
“她是我以前跑國會新聞的時候認識的嘛﹗又沒有什麼……只是偶爾聚一聚、聯絡一下而已啊﹗”翔凌嘟噥著。他顯然覺得這些報導寫的很沒有道理。
“不過,說真的,如果這些都不是事實,怎么都沒看到你出面澄清呢?”立麒總算收起戲謔的 吻,正經八百的問起翔凌。
“你覺得我澄清有用嗎?有人會相信嗎?說不定還以為我在作秀呢﹗”翔凌搖搖頭說道︰
“……所以,還是算了,清者自清。”
“所以,這就是你處理緋聞的一貫態度嗎?”立麒實在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像鄭翔凌這么傻的人﹗被跟拍了這么多次、被編造了這么多莫須有的花邊新聞,他竟然還可以忍受﹗如果是自己,早就站出來告這些人了﹗
“反正跟這些狗仔隊沒什麼好說的,”翔凌走回座位,把競文為他準備的早餐拿出來吃︰
“我自己行得正就好。”
“嗯……”立麒把報紙疊好,也開始吃起早餐。不過,她似乎發現有件事不太對勁----
“咦?你不是都不吃早餐的嗎?”立騏之前因為胃痛的關係去照了胃鏡,醫生特別叮囑她每天都要吃早餐,否則容易胃潰瘍,所以,現下立騏每天都乖乖地在公司附近買了早餐帶進來吃。
“嗯,現下有人幫我準備,所以我開始吃早餐了。”翔凌一邊吃著火腿蛋吐司,一邊笑咪咪地回答立騏。
“這么好?還有人幫你準備早餐呀?真是福祉喔……”這時,立騏忽然露出八卦的神情,湊近他耳邊,悄悄地詢問他︰“到底是誰啊?女朋友嗎?”
“才不是,你想太多了。如果我有女朋友,你會不知道嗎?”翔凌四兩撥千金地擋掉了這個問題。他繼續吃他的早餐,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
這早餐啊,是我室友的愛心。
“這是什麼?”此時,競文剛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地在餐桌上找到了一張小紙條,他一邊看一邊抱怨著︰“他的字怎么老是寫得這么亂……看都看不懂……”
“你做的早餐很好吃……”“謝謝你對我的關心……”“……”競文逐字讀著。翔凌太客氣了,我也很謝謝他幫我準備的宵夜呀﹗而且最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宵夜都是翔凌到外面買的,而不是他親手做的……否則……思及此,競文的腦海裡又浮現那顆慘不忍睹的臥蛋。他打了個哆嗦,繼續往下讀。
“什麼?﹗”忽然間,競文捏著小紙條的手微微顫抖,他切牙切齒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什麼叫做‘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吃到你親手做的巧克力蛋糕’?﹗”
這個……這個家伙……少給我得寸進尺了﹗
8
早上九點整,新聞部線索會議。
“……繼續追那條國防採買弊案,注意一下軍方有沒有要把案子壓下去的意思。接下來,社會組,翔凌?”採訪中心主任一邊喝著黑咖啡,一邊目光犀利地等著記者們報線。
“我打算繼續追那件毒品走私案。昨天我打聽到一些線索,嫌犯好像和海關有勾結……要不然那些貨柜怎么會那么容易就進來了?﹗它們根本沒有被抽查到……太奇怪了……”翔凌翻找著手中一疊濃濃的資料。
主任放下咖啡杯,推了推老花眼鏡問道︰“你確定嗎?”
“我現下還不確定,但是我會想辦法找到相關證據﹗我有線人……”翔凌抬起頭,試著說服採訪主任。
“不確定就先不要報﹗”主任打斷翔凌的話。
“我知道,但是可不可以讓我先去追這條新聞?我擔心現下不快點厘清真相,到時候相關證據都會被湮滅掉……主任,我……”翔凌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
“你還有沒有其他的線?”採訪主任絲毫不理會翔凌的請求。
看來是沒辦法了,這條線果然還是跑不得的。唉﹗我就只差那么一點證據啊……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就好……
“生活組的翰宇今天請假,我代他的班……今天早上有一個消基會的記者會,他們要公佈不符合安全規格的市售安全帽……”翔凌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你去跑這一條﹗”採訪主任做了最後的決定。
“我……,是。”翔凌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硬生生地把話吞回肚子裡去。
“就這樣﹗今天的線索會就開到這裡,完畢。”採訪主任離開了會議室,眾人也都開始準備出門採訪。
“翔凌,”立騏一邊啃著水煎包,一邊走在翔凌身側關心地問著︰“你還好吧?你也知道主任嘛……他就是老頑固啊……”
“我知道我現下手邊的證據不足……可是我……”翔凌低下頭︰“我真的很想去追那個案子﹗”
“先別想那么多啦﹗主任應該有他的考量吧﹗反正你就先去跑消基會的那個記者會嘛……
”講到這裡,立騏忍不住打趣地說︰“不過……說到代班,誰比得過你啊?代班王子﹗”
“代班……王子啊?”翔凌苦笑著說︰“你們請假就算了,不要每次都找我代班嘛﹗當代班王子一點都不好……上次我幫亞婕代班,結果居然發生劫機事件,害我叫採訪車飆到快兩百公里一路趕到機場,差點把我整死了……”
“誰叫你是‘利百代’啊﹗找你代班你都不會漏線,新聞做得又好,不找你代班還要找誰啊?”立騏半讚美半挖苦地說道。
“好好好……你別再說了……”翔凌走回新聞部辦公室座位上,抄起了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他笑著說︰“下次你找我代班的時候,我會記得要拒絕你的。”
“今天搭五號採訪車……”翔凌穿上西裝外套,他看著新聞部牆上掛的白板。和其他電視台的新聞部門一樣,第三頻道每天都會把各線記者的任務寫在一個白板上,包括採訪時間、地點、新聞內容,以及配合的攝影記者和採訪車的編號,這樣一來,不但對各記者的動向一目了然,如果發生了什麼突發事故,採訪主任也可以立刻調派人手到現場支援。
“代班王子”啊?什麼時候有這個封號的?翔凌一邊走向泊車場,一邊思索著這個問題。
雖然翔凌一向不太喜歡請別人代班,也不太喜歡代別人的班,但是這實在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電視台的記者人數不如報社,把線平均分發下來,一個人要負責的範圍不但很大,還會常常面臨代班的問題;而代班時所跑的線,通常都和自己原本的線性質相差十萬八千裡。例如跑司法警政的記者,偶爾也要代班跑文教線,那種對線索的不熟悉所導致的手忙腳亂,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有時候連問個問題都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呢﹗所以翔凌對“代班”這件事總是戰戰兢兢的,絲毫不敢大意。
雖然翔凌還是很想去追那件走私的案子,不過既然採訪主任叫他先按兵不動,他也無可奈何,于是,早上只好乖乖地去跑消基會的新聞了,下午他又被指派去採訪一則很無趣的公關新聞。說真的,他一整天的心情都很郁悶。晚間新聞過后,翔凌把自己的報導帶拷貝了一份帶回家。他今天顯得相當無精打采。
進了家門,翔凌隨手把帶子擱在客廳桌上,就一個人到頂樓天台去了。他平常都會把自己的帶子拿出來再看一遍,然後把自己的缺點找出來,作為下次改進的三考,不過,今天他實在是沒心情,他不想看到自己跑的那條公關新聞,連看一眼他都覺得很想吐。
天台一向是他沈澱自己心情的好地方。
翔凌搬了把躺椅坐在頂樓,他扯掉領帶、掛在椅背上,鬆開了襯衫的前兩顆鈕扣,大 地呼吸著頂樓清新中略帶點冷冽的晚風。他感覺到冷風鑽進了他的袖 與領 ,翔凌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他的眉頭有點糾結。
不知道過了多久,翔凌被一個拉開易開罐拉環的聲音驚醒了。
“喂,你這樣子會感冒的。”睜開眼,他發現競文就站在他身邊,喝著啤酒。
“拿去﹗”競文丟給他一罐啤酒。翔凌坐起身來,穩穩地接住了他丟過來的啤酒,然後拉開拉環,灌了一大 下肚。冰涼的啤酒讓他頓時清醒不少。
“謝啦。”翔凌又喝了一 。
“不客氣。”競文找了塊比較乾淨的地板席地而坐,他什麼也沒問,就只是靜靜地看著遠方的天空。那是一片很深很深的藍色,幾乎深到要把人吸進去似的。
翔凌看他不說話,只好由自己來打破沈默了。雖然他並不覺得和競文相處時的沈默會令他覺得尷尬,但是他還是認為應該要說些什麼才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裡?”翔凌問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很愚蠢的問題。找一找不就知道了嗎?
“我十一點回到家,看家裡沒人,但是你的皮鞋也都還在鞋柜裡,所以我就猜你是不是跑到這裡來了。”競文的頭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你平常不就很喜歡跑上來種花嗎?”
又一陣風吹過來,捎來了淡淡的玫瑰香。花影搖曳,暗香浮動。
“嗯。我平常除了會上來種花以外,”翔凌點了點頭說道︰“另外,我覺得這裡很安靜,可以讓我想一點事情。”
“喔。”競文又是大 灌下一 啤酒︰“你確定你是在想事情嗎?怎么想到睡著了?”
“這……”翔凌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可能是……可能是太累了……”
聽到翔凌的回答,競文接著說道︰“既然累了為什麼不回去睡覺?跑上來吹風做什麼?”
“我……”翔凌露出一絲苦笑︰“其實我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才跑上來散心的……”
“為什麼心情不好?”競文的說話模式一向都是很直接的︰“你被甩了嗎?”
“才不是﹗”翔凌猛然轉頭看了他一眼︰“是工作﹗是工作的問題啦﹗”
“也對啦……看你女人緣那么好,應該也不像是會被甩的樣子。”競文一點也不在意地繼續喝著他的啤酒。他很隨性地穿著一件灰色短袖T恤、膝蓋處有點磨破的牛仔褲和一雙球鞋,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已經出社會好幾年的記者。翔凌忍不住打量著他。
翔凌偷偷地看著競文的側臉。這是他第一次這么認真地看著競文的臉,雖然他們已經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快要兩個月了。競文的臉孔在俊俏中帶點秀氣,他的鼻子很挺,薄薄的嘴唇有著堅毅的弧度,眉宇間帶著一份桀傲不馴的氣質。他有一頭很優雅、帶著漂亮自然卷的中長髮,因為長度還不到能夠扎起來的程度,所以競文總是讓頭髮自然地垂落在頸邊;被風一吹,雖然顯得發絲有點散亂,卻也增添了一種野性的、自由的感覺……
“你在看什麼?”競文發現翔凌呆呆的看著自己。
“沒什麼……”翔凌回過神來,連忙把目光移開。真糟糕……我怎么看呆了呢?
“如果我頭上有虫停在上面的話,不要只是看,麻煩你告訴我一聲。”競文斜眼瞄他一眼,仰頭一 把剩下的啤酒全都喝光。
9
啤酒漸漸退冰了,也慢慢變苦了。
翔凌沒作聲,他也喝光了剩下的啤酒,然後,他緊緊地捏著空啤酒罐,直到整個鋁罐被他捏得變了形。
“你怎么了?”競文注意到翔凌今天有點不對勁,他平常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平常總是笑咪咪的,但是,今天他的眉頭怎么蹙得這么緊……?
“你說工作……怎么了?”競文抬起頭,慢慢地、謹慎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問著。
翔凌搖搖頭,輕輕嘆了一 氣︰“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滿沮喪的……採訪主任不讓我跑我想要跑的新聞……”
原因呢?”競文理了一下自己前額被風吹亂的發絲。
“他沒說,他只說證據不夠,不準報。”翔凌說得有些保留,他還是有那么一點點顧慮,他還是覺得不應該把他發現的內幕全盤托出。畢竟記者之間還是會互相提防的,對再好的朋友都一樣,不是嗎?
“你說的,是走私毒品的那條新聞嗎?”競文想也沒想地冒出一句話來。
“你……你怎么知道?”翔凌沒想到,競文居然毫不在意地點了出來。
“你發現的東西,會瞞得了我嗎?要不然我每天跟那些警察和線民喝茶聊天是喝假的啊?”競文斜睨他一眼︰“而且,我不信我布的線會比你的差。”
翔凌整個人傻住了。這……我還以為我掌握的消息是獨家……居然……?﹗
“你們電視台記者要贏過我,我告訴你,你還早一百年﹗”競文用冷冷的語調繼續說著︰“不過,看來你也不簡單嘛﹗我本來以為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發現……”
“你怎么沒有發稿?”到了這種地步,翔凌知道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他干脆有話直說了。
“很簡單,我跟你一樣,證據都還不夠﹗”競文皺了一下眉頭︰“如果在現下這種情況之下貿然發稿的話,會打草驚蛇,那些人會很快就把證據弄掉,而且,你……你也會有危險……當記者,就像當偵探一樣,有幾分證據就說幾分話,我們要搜集到足夠的證據再把真相報導出來,千萬不能用猜的,否則,會很容易惹上麻煩的……”
“報導新聞前、伸張正義前,要先保護得了自己。”競文轉頭看了翔凌一眼︰“這一點,難道你都不懂嗎?”
“我當然知道﹗”翔凌被他一激,聲音也跟著大了起來︰“只是……只是我很急啊﹗不快一點的話……又有案子要被吃了……”
“我能體會你的感覺。”競文看到有點動氣的翔凌。這家伙只有在工作時才會這么容易激動。他終于確定,這家伙和自己一樣,都是天生注定要追著新聞跑的人。他們是一樣的人。
翔凌垂下頭,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眼睜睜看著案子在自己眼前發生,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好糟……
競文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他在那個時候,也看過同樣的表情……
“因為我不希望你變成他……”競文喃喃自語著。
“什麼?”翔凌愣了一下,他轉頭看著競文。他只看到競文雙眼直視遠方星空,他的眸子顯得無比深邃……不過,他深褐色的瞳孔裡竟有著一絲感傷﹗但是,這份不經意洩漏出來的感情卻立刻被一抹堅毅的神色掩飾了過去。
翔凌才正要開 問個究竟,就聽到競文先說話了︰“所以,我們現下就先好好的搜集證據,看看到時候是你先發獨家,還是我先發獨家﹗”
競文站起身來,拍拍牛仔褲上的灰塵︰“我先下去了,你如果還要繼續發呆的話,我也管不了你了。還有,啤酒罐記得拿去丟掉。”
翔凌看著競文離去的身影,他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他足足在天台上又呆坐了半個小時才下樓回房。
躺在床上,翔凌重重地呼出一 氣。“啊﹗明天還要上班呢﹗”他試著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但是……
“因為我不希望你變成他……”這句話又在他耳畔響起……
競文所說的“他”,到底是誰呢……?翔凌實在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可以讓一向對什麼都不太在乎的競文一直掛念在心頭?而他們之間的這份感情,甚至讓他在故作冷漠的外表之下,不小心流露出了一絲哀傷……
“他”……到底……是誰……?
不知道為什麼,翔凌的腦子亂哄哄的,他眼前不斷浮現的,居然是競文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哀愁……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喝下的酒精開始在身體裡發揮作用,翔凌才終于沉沉睡去……
接下來的幾天,翔凌仍然暗中搜集證據,為了查訪各個可能的證人、擴大布線的範圍,他每天都忙到深夜才返家。為了靜下心來,他會到天台上沈思、分析今天搜集到的各項線索;而競文,同樣也為了調查這件走私毒品案而到處奔波,每天回到家時,通常也都是將近凌晨時分了。
也許是一種默契吧﹗忙了一整天也餓了,翔凌會順便買宵夜帶上去吃,不多不少,剛好兩人份;而競文也會習慣性地到天台去晃晃,他手中總會帶著啤酒,不多不少,剛好是兩罐。所以,每天深夜在天台上吃宵夜,是身為室友的兩人,在一天之中唯一能夠見到面的時間。
“你那邊進行的怎么樣了?”競文這么問著。這通常是他們對話的開頭。
“有點小麻煩,不過大致來說還好。”翔凌說完,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這並不是敷衍的回答,因為這是他們的共識,雖然誰都沒有說明白,但是他們都清楚,自己調查到什麼程度是不需要向對方報備的,因為他們兩個人所面對的,除了是要合力揭發這件海關收賄的案子之外,這同時也是他們兩個人的一場競爭。
這場新聞仗,對這兩個記者來說,是極端重要的,他們要用最公正的模式來一較高下。無論是誰,都不想輸。
“我也是,調查到現下,有點卡住了,但是整體的進度其實比我原先想的好一點。”時序已經進入十月初,深夜的風,吹起來已經有點涼意了。競文靠在天台的圍牆邊,他不在乎地甩甩頭,仰起臉,迎著風。
翔凌站在他身邊,喝著啤酒。其實他並不喜歡喝酒,雖然他的酒量很不錯,但是他並不是頂喜歡酒精的味道。不過,深夜男人間的談話,如果不配上一點啤酒,不就完全沒那種感覺了嗎?他慢慢地喝著啤酒,彷佛可以品嘗出其中小麥的醇濃……原來,啤酒並沒有想像中的苦澀啊……
有些事,不試試看,是永遠也不知道個中滋味的。啤酒如此,人和人之間的情感,也是如此。
只是,酒喝多了,頂多是醉;但是,情感一旦放下去了,就會變成羈絆了……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2
10
天台上很寂靜,只有風呼呼吹過的聲音,還有他們兩個人沉穩的呼吸聲。一方面是忙碌,另一方面,他和競文都是不多話的人,所以當了近兩個月的室友,卻很少交談,唯一的溝通模式,就只有每天早餐桌上的紙條吧。其實,翔凌是喜歡這樣的相處模式的,他一向不習慣和別人過于親近,那會讓他呼吸困難;翔凌想著,最好的相處模式莫過于這樣了,偶爾打聲招呼,然後在心裡知道有個人是默默關心你的,同時,他也是值得你去關心的人,這樣不就好了嗎?因為,太多的交集,最後都會變成羈絆……
沈默,並不叫人害怕。
不知道為什麼,與其他人共處時的沈默會令人尷尬,但是,和競文在一起,這種沈默卻是令人安穩、舒服的,一點都不會覺得不自在,他的身上有種奇妙的特質,就像夜晚安靜吐納的海洋,總能叫人安心。翔凌享受著這樣的沈默。
今天晚上沒有星星,但是月亮卻很明亮。是盈月啊。月光靜靜地洒落,月光所照之處,彷佛被施了魔法,看起來猶如籠罩了一層銀粉。競文的頭髮在風中飄著,閃爍著柔和的光澤……凝望著遠方天際的眸子,眼波流轉,深邃的瞳孔彷佛可以把人的靈魂吸進去似的……
而他的容顏,在光與影的交錯之下,居然透出一抹令人驚異的清麗俊逸……﹗
據說,每個人在他的一生當中,都有最美的一刻,這一刻是一閃即逝的,有很多人,甚至終其一生都沒有見過自己最閃耀的一刻……只有最幸運的人,才能親眼見到這最燦爛的一刻;翔凌不確定自己所看到的,是否就是那最美的一刻……他是否……就是那個最幸運的人呢……?
“你很……”翔凌不知不覺地說著。
“怎么了?”競文轉過頭,他只看到翔凌出神的模樣。
翔凌似乎意識到什麼,他猛然搖了搖頭,想了一下,然後才接下去說道︰“你……你的頭髮……很漂亮……”
“是嗎?我以為我的頭髮總是亂翹一通呢……看來,我似乎要跟你說聲謝謝羅?”競文輕輕地露出一個笑容,他抓了抓自己的發稍︰“雖然用漂亮來形容男生有點奇怪。”
“很奇怪嗎?對不起。”翔凌也笑了。
那句話,還是放在心裡比較好。
“我是怎么了?”翔凌又喝了一 沁涼的啤酒,他為自己之前的失態感到不可思議。他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會忽然怔住了。
“今天……是盈月喔。”翔凌抬頭望向天空。雖然今天不是中秋,但是月亮卻出奇的圓。
不管是不是中秋節,對翔凌來說都沒有意義,他一向是不過節的。有家人在身邊,每天都像是過節團圓;如果身邊一個家人都沒有,對一個一向孤零零的人來說,就算是中秋節,又有何月好賞?
翔凌的眼神飄向遠方。無盡的蒼穹,只有一輪明月高掛天際,所謂的月明星稀,指的就是現下的情景吧﹗
“有件事很奇怪,我們永遠只能看見月球的這一面,”翔凌忽然自言自語了起來︰“我好想知道,在月球的另外一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兔子吧。”競文隨 回答。這家伙到底在想什麼啊?﹗
“不﹗月球……真的是地球的衛星嗎?還是,這只是外星人暗中觀察地球的太空站呢?”
此時,翔凌的 氣忽然嚴肅了起來︰“你看,世界上哪有這么剛好的事?為什麼從地球看出去,太陽和月亮會一樣大呢?而且這么湊巧,一個只有在白天看得見,另一個則是只有在晚上才會出現……”
這家伙怎么突然認真起來了?﹗“你這樣想下去是沒完沒了的,”競文忍住笑,打斷翔凌的話︰“你不要這么執著嘛﹗有些事情不必一定要追根究底呀,你就是太拘謹了、對某些事太在乎了……”
“我才不像你呢,對什麼事都不在乎……”翔凌笑著反駁他。
“我才沒有對什麼事情都不在乎﹗我這叫做隨性、隨性﹗”競文也是個急性子,不過他和翔凌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翔凌只有在工作上碰到瓶頸才會顯得有點躁急,平時的他是相當溫和的;而競文則是一被人激,就會立刻衝動起來,好像隨時都準備好可以馬上跟別人吵起來一樣。
“別生氣、別生氣……對不起嘛……好吧,既然你說月亮的另一邊有兔子,”翔凌看到競文的臉開始紅起來了,他知道自己好像又挑起他斗嘴的慾望了,連忙笑著轉移話題︰“那我問你,右下角這一塊黑黑的又是什麼?兔子窩嗎?”
“嗯?在哪?”競文本來想針對自己的個性做一番辯白的,沒想到翔凌卻立刻轉移了他的注意力。這一點,競文倒是沒察覺。他竟然真的把目光移到月亮上面去了。
翔凌眼見自己的計謀奏效,忍不住在心裡笑他的單純。“那邊啊﹗右下角……”翔凌伸出手,指著天邊的月亮︰“看到沒……”
忽然之間,翔凌的手被猛然抓住了------
“別指月亮﹗會被割耳朵的﹗”是競文的聲音。在一瞬間,他的反射神經讓這句話立刻脫 而出。
翔凌忍不住輕顫了一下。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他的右手被競文牢牢地抓下來,競文手心的溫度真真實實地傳送到他的手心。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一瞬間……迅速地從他的手心透過了他的全身……
如果說,人和人之間真的有電流存在的話……那一刻,是否就是電流透過的感覺呢……?
翔凌瞪大了眼睛。
也許競文自己也意識到什麼了吧﹗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立刻慌亂地放開翔凌的手。競文感覺到,自己的臉又開始熱了起來。這種感覺到底是……?
“你不知道不可以用手指月亮嗎……?”競文很快的撇過頭去,只聽到聲音低低地傳過來︰“小時候你媽媽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嗎……這樣會被月亮割耳朵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翔凌承認,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件事。
“喂﹗你很煩耶﹗”競文昂起頭,依舊不看他︰“干嘛一直說對不起啊﹗”
“噢﹗對不起……”翔凌下意識連忙說抱歉,因為他還在思索那個月亮會割人耳朵的傳說。
“就叫你不要一直說對不起了,你聽不懂啊?”競文終于忍不住轉過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像你這種人,耳朵被割掉活該﹗反正你也沒在聽,有沒有耳朵都沒差,對吧?﹗”
不知道是真的生氣了還是怎么著,翔凌看到競文紅著臉下樓去了。
我只是多說了幾次對不起嘛﹗這種事有什麼好氣的啊?居然氣到臉都紅了呢﹗雖然他臉紅的樣子,說實話,還滿可愛的……啊﹗我怎么會用“可愛”這個字眼來形容他呢……?哎呀……這種話千萬不能被他聽到﹗否則……他一定會更生氣的……
翔凌苦笑著搖搖頭,把剩下的啤酒一 氣喝完。啤酒,果然帶著小麥的芳香啊。
明天,還有採訪要忙呢﹗如果可以找出那個關鍵的通聯紀錄……我就可以……徐競文﹗我一定要你對我刮目相看,我鄭翔凌是絕對不會輸給你的﹗
他,在心底暗自下了這個決定。
11
第二天依舊是忙碌的一天。採訪主任還是丟了一堆公關新聞讓翔凌去跑,雖然翔凌心裡感到有點不是滋味,但是畢竟這也是工作,只好默默去做。至於那件走私毒品的案子,他還是私下密集調查。他有第六感,應該就快要抓到關鍵的證據了。
晚間新聞結束,翔凌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公司。今天他的新聞又被放在氣象前了,又是最後一條啊……感覺實在是很差……沒辦法,誰叫它是條公關新聞呢?被丟到最後才播也是理所當然的呀……
晚間八點半,拒絕了立騏的邀約,翔凌一個人走進了咖啡館。雖然翔凌知道立騏很擔心他,所以才特意約他一起去唱歌的,但是,他真的沒那個心情。在店裡,翔凌隨便點了一份簡餐填飽肚子,他的心情只有在吃飯后甜點----巧克力蛋糕的時候才稍微變好一點。此時,翔凌的手機忽然響起。
“你好,我是鄭翔凌。請問你是?”他無精打采地接起了電話。真奇怪,來電顯示並沒有號碼,會是誰呢?
“你是第三頻道的記者鄭翔凌對不對?”電話那頭,傳來了低沈沙啞的聲音︰“你之前拜托我打聽的那件事……好像有點眉目了……”
翔凌呆了一下。啊﹗是我的線人﹗
翔凌抓緊了電話,趕緊壓低聲音回應。雖然他刻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他的聲音聽得出來難掩激動。
十分鐘后,翔凌神色匆忙地離開了這家店,他瘦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當中……
約莫晚間十點鐘,翔凌幾乎是用跑公引的速度沖進電視台的剪接室。
“太好了﹗通聯紀錄拿到了﹗再加上這卷帶子……現下時間……十點整﹗好﹗晚上十一點的夜線新聞……應該還來得及﹗”翔凌用顫抖的手,掏出懷中的一卷DV帶,他捧著那卷帶子,就像捧著什麼珍貴的國寶一樣。
他知道,既然自己已經拿到重要的通聯紀錄,那么,這個消息一定也是紙包不住火,遲早都會爆發了,再不加快腳步,其他的媒體都會一窩蜂地猛追上來了﹗從現下開始,才是真正決定勝負的關鍵﹗
“我要贏﹗我絕對要贏﹗”翔凌“砰”的一聲關上剪接室的大門。
新聞部辦公室。晚間十點五十三分,距離夜線新聞播出時間還有七分鐘。
“喂﹗頭條火災的帶子怎么還沒來啊?”副控室裡的導播用麥克風在催了。
“他說還要再一下,剛剛剪……剪接機好像出了一點問題……不過現下已經在過最後一段音了﹗”其他的同事軋澀難言地代為回答,不過他們早就知道,到了這種新聞要播出卻沒有帶子可用的緊張時刻,講這些都只會被當成藉 ﹗
“搞什麼鬼啊?﹗給我快一點﹗”導播戴著耳機,不耐煩的大吼,而在攝影棚裡端坐著的夜線新聞主播則是一邊看著稿子,一邊有點心神不寧的撥著額前的瀏海。畢竟,手邊連頭條的稿子都還沒拿到,會緊張也是很正常的。
雖然夜線新聞播出的內容大多還是和晚間新聞差不多,大部分用的也都是晚間新聞播過的帶子,但是今天晚上忽然發生一起民宅火警,在這陣子一連串略顯平淡的新聞當中算是比較有看頭的,編輯也只好把它排上了頭條,只是沒想到負責這條新聞的記者居然連音都還沒過好。
十點五十五分,距離播出時間還剩五分鐘。
“快一點、快一點﹗要開天窗了﹗叫他給我快一點﹗”導播的 氣更不好了,全辦公室都可以聽到導播憤怒的吼叫。此時,沒人敢再開 。
“剪好了﹗”忽然,一陣急忙的腳步聲傳進辦公室︰“我帶子剪好了﹗”
“咦?頭條來了嗎?”主播伸長了脖子向攝影棚外張望著。
“火災的新聞來了嗎?”導播站了起來︰“還不快跑過來﹗”
“是﹗”一個人影飛也似地沖進副控室,火速把帶子交到導播手中。
“這……這是什麼?﹗”好不容易稍微寬心的導播看了帶子上貼的條子,忍不住又大罵起來︰“走私毒品、海關收賄……這是什麼鬼東西?﹗火災的那條呢?﹗”
“啊?什麼?”翔凌愣了一下。從十點鐘沖進剪接室開始,他就忙得沒有時間管外界發生了什麼事,甚至連要把新聞內容報告主編這件事都忘記了。所以,他現下完全是在狀況外。
“你搞什麼鬼啊?﹗我要的是火災、火災﹗”導播破 大罵,他覺得這個記者實在是太亂來了,居然在這種緊急時刻跑出來攪局。
“對不起,我……”雖然翔凌還是搞不清楚狀況,但是他發現自己好像忽然之間變成眾人目光的焦點,一定是做錯什麼事了。
“沒關係,讓他上﹗”是採訪主任的聲音。這么晚了,他還待在辦公室?怎么還沒下班?
“這則新聞,絕對有頭條的價值﹗”採訪主任拿著一杯咖啡,信心十足的幫他背書。
既然最清楚記者狀況的採訪主任都這么說了,其他人也就沒再插嘴,只是導播還在碎碎念著說帶子太晚做好,來不及上字幕。
“沒有字幕沒關係,你只要打上‘獨家’兩個字就好﹗”採訪主任笑了。辦公室忽然一片寂靜。因為,採訪主任他……從來沒有這么開心的笑過……
翔凌的腦中一片空白。
十點五十九分三十六秒。距離播出時間,一分鐘不到了﹗
“好﹗準備開麥了﹗倒數十秒﹗十、九、八、七、六、五、四……”最後三秒,導播默數,只比出手勢︰“三、二、一﹗”
“各位觀眾晚安,歡迎收看今天的夜線新聞,我是……”翔凌呆立在副控室裡,他的頭很昏、耳朵嗡嗡作響,根本聽不到主播說了些什麼。“……首先來關心今夜最新的一則新聞,同時也是本台的獨家報導……日前破獲的貨柜走私毒品案在今天有了驚人的發展,根據本台記者的調查,發現海關人員涉嫌收受賄賂,並且涉案層級相當高……以下是記者鄭翔凌的獨家報導……”
接下來就是他做的帶子。他之前就陸續拍了一些畫面,不過為了怕啟人疑竇,他不敢帶攝影記者一起出動,都是自己用DV攝影機偷偷的拍攝,並且做了許多暗中的查訪;再加上今晚線人提供的重要情報,因此得到了本案最關鍵的通聯紀錄,證實海關人員與毒販確有往來……雖然在查證的過程當中時常碰壁,但是,一切終究水到渠成。
這則報導,就這樣完成了。翔凌終于松了一 氣。
“干得好﹗”採訪主任悄聲走進副控室,拍了拍翔凌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沒問題的﹗”
可是……當初不是你堅決不讓我報這條線的嗎?﹗現下怎么……?
“謝謝主任。”翔凌心中雖然不解,但是他還是向主任禮貌性地點了個頭。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實在是太詭異了……
在新聞播出后的幾分鐘,新聞部立刻就接到了政府高層打來的關切電話,因為,這條新聞牽涉到的官員層級太高了,有可能一直向上追溯。電話被轉給採訪主任,不過,翔凌只看到採訪主任略為皺眉,然後就一言不發地掛斷了電話。
事后,採訪主任沒有再提起那通關切電話的內容,他只是把翔凌叫到一邊︰“你要記住,一定要等到罪証確鑿了再發稿……這樣,就可以讓他們無話可說……現下,證據已經很充分了,他們再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
“我知道了。”翔凌慎重地點了點頭。掛斷那通電話,想必需要很大的道德勇氣吧?
新聞部辦公室裡掛著一排電視機,其他電視台畫面播送的,都是慌張的主播用 述的模式在轉述那則毒品走私案的案情內幕。很明顯的,他們都是在監看第三頻道夜線新聞的時候,看到了頭條的獨家報導,才驚覺自己已經漏掉了如此重要的大新聞。
“我果然沒有押錯注……”採訪主任看著翔凌,他伸出右手︰“恭喜你,你是獨家﹗”
“謝謝主任﹗”翔凌也伸出他的右手,和採訪主任的手緊緊相握。他知道,他終于被肯定了﹗
“啊﹗”翔凌忽然猛然想起一件事來︰“競文那邊不知道進行得怎么樣了?我得快點回去看看﹗”
雖然電視畫面是搶先播出了,但是,真正的贏家是誰還不知道呢﹗
12
深夜十二點。翔凌十萬火急地沖進家門,他看到競文已經坐在電視機前面,目不轉睛地看著整點重播的新聞了。
“我……我回來了。”翔凌換上室內拖鞋。
“恭喜你。你……果然還是快了一步。”競文轉過頭來,他臉上面無表情,所以很難判斷他到底是高興還是難過。
“謝謝。”翔凌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不過,我想知道的是,你那邊進行得怎么樣了?”
“很順利,我大概在晚上八點就知道消息了……那個時候我已經拿到通聯紀錄了,十點半我交了稿……不過,似乎還是慢了你一步。”競文笑了笑,他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這……這么說,其實你比我還早就掌握到證據羅?”一剎那間,他原有的興奮忽然減半了。翔凌知道,自己還是輸了。
“這沒什麼好再說的,在新聞這個世界裡,速度就代表一切﹗”競文很認真地看著翔凌略帶失落的眼眸︰“你的新聞出來得比我快﹗這就是事實﹗”
“我……可是,你再怎么快,報紙總是要等到明天才會印出來啊﹗不像電視或廣播,可以隨時上現場……我比你快……這是媒體先天架構上的差異……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贏了……”翔凌低下頭。
“喂﹗你這家伙﹗”競文用力抓住他的肩頭,逼迫翔凌抬起頭看著他︰“你很棒﹗不要否定你自己﹗你知不知道?﹗”
這……競文他……?﹗
“你懂嗎?你很棒,真的……”競文難得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靨。
“不過,我只是說你很棒,我可沒有說你贏我了喔﹗”下一秒,競文立刻換上一臉的嚴肅︰“現下的你,只是和我勉強打成平手而已喔﹗你可別以為……”
“我知道﹗”看到競文這個模樣,翔凌終于敞開心胸,笑開了。
競文瞄了他一眼。很好,看來他終于不再介意這件事了……
“對了,今天採訪主任說他早就知道我沒問題……可是……這實在太奇怪了……”翔凌忽然想起這件事,他非得問個水落石出不可︰“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如果他早就知道我沒問題的話,為什麼一開始卻表現出一副不相信我的樣子呢?”
“其實……剛好相反吧﹗就是因為他相信你,所以才叫你不要輕舉妄動;就是因為他相信你,所以才叫你在沒有掌握足夠的證據之前,就不要報這條新聞﹗”競文想也沒想,他立刻回答出了這個翔凌想也想不通的疑問。
“什麼意思?”翔凌還是一頭霧水。
“我以前主跑司法檢調的時候,因為範圍大,大家競爭都很激烈,不但怕會獨漏,每個人也都想要搶獨家;所以,在跟同業相處的時候,都要花很多心思來封鎖自己跑到的新聞,不要讓主要的競爭對手知道……長久下來,就發展出一種很特殊的情況……”競文話鋒一轉,箭頭直指翔凌︰“你知道嗎?你就是你們電視台的煙幕彈﹗”
“煙幕彈?”這個比喻到底是……?
“我想你的工作能力應該很強吧﹗所以你的線上發生大事了,採訪主任不但不叫你追新聞,還故意把你發派邊疆去跑一些芝麻綠豆的東西,目的就是要放煙幕彈給其他的媒體看啊﹗”競文解釋道︰“如果其他媒體發現像你這么好的記者都沒有繼續追那件案子,他們一定以為那件案子沒有繼續做的價值,警覺心就會漸漸鬆懈了,你知道嗎?這就是他真正的用意﹗”
看到翔凌聽得一愣一愣的,競文又接著下去說道︰“而且,我猜你們的採訪主任應該很了解你的個性,他知道儘管叫你不要去跑,你還是會暗中調查的,所以他可以放心設下這個圈套。表面上你這陣子都在跑公關新聞,把其他的記者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實際上你卻一直在搜集證據,就算其他記者最後也發現了這件案子有內幕,在資料的質和量上面,你還是領先他們很多,所以不管怎么樣,這場新聞仗,你們一定會贏的。你看,你這不是完全照著他編好的劇本在走嗎?”
“你可以想到這些……我很佩服你。”停頓了五秒之后,這是翔凌唯一說得出來的一句話。
“這是經驗﹗”競文臉上的表情終于稍微舒緩了些,他眨了眨眼睛,眸子裡閃爍著晶亮的光芒︰“因為,我以前跑司法檢調的時候,也被當過煙幕彈啊﹗”
“所以我當初就說我可以體會你的感覺嘛﹗被當成煙幕彈卻不自知,那種感覺怎么會好受?”競文把手臂枕在頭后面,整個身體往沙發椅背上靠。
“你為什麼不早講?害我當初煩惱得要命﹗”翔凌這才發覺自己好像被耍了。
“我才不要呢﹗這可是我的樂趣之一啊﹗”競文露出促狹的表情︰“每天看你笑咪咪的實在是讓人很火大,偶爾也要看一下你皺著眉頭煩惱的樣子嘛﹗”
“你……你……”翔凌一時語塞,居然想不到要說什麼話來反駁他。
“你該不會想罵我吧?我可是帶領你走過了一趟成為優秀記者的必經道路耶﹗”競文睜大眼睛,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這……唔……”那是什麼表情啊?可惡……
“所以,你的獨家新聞加菜金就拿出來請客吧﹗”競文用理所當然的 氣這么說道。
“可是……”他……他居然還叫我請客?﹗有沒有弄錯啊?我……我可是輸給他了耶……
“啊,對了,原來你房間裡那堆錄影帶都是新聞的側錄帶啊﹗”競文忽然之間轉變了話題,讓翔凌一時之間差點回應不過來。
“嗯,對啊,不過……你怎么會知道?”他的確是把每天做的報導帶都側錄下來帶回家,當作日后檢討改進的三考。
“因為……那天晚上你把一卷帶子隨手放在桌上,我回到家以後看到了,本來以為是A片……我還想說終于揭發你這個偽君子的假面具了呢……害我很高興的偷偷放來看……”說到這裡,競文還吹了一個 哨︰“……沒想到,居然看到一個苦瓜臉的男人在報新聞﹗真是讓人倒胃 ……”
“喂﹗你怎么偷看我的東西啊?﹗”這個人怎么這樣?偷看別人的東西還如此大言不慚……還敢批評我是個苦瓜臉的男人﹗雖然我承認……在做那則新聞的時候,我的心情的確是很差啦……
“我哪知道裡面是你的新聞啊﹗”競文誇張地露出一臉嫌惡的表情︰“那個公關新聞難看死了,如果我早知道的話,就算你拜托我,我還不想看呢﹗”
“你……”翔凌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要大力反駁才是,但是他卻幾乎要舉雙手贊成競文的看法。的確……那則公關新聞的確很糟……連我自己看了都覺得噁心……
“好了啦﹗別計較那么多啦﹗快點,請客、請客﹗”競文又再次地轉變了話題。他催促著翔凌請客。
“請客就請客嘛……”好脾氣的翔凌禁不住他的硬拗,還是答應請客了︰“你說,你要吃什麼?”
“那么……先來碗魚翅漱漱 吧﹗”競文突發奇想。
“不正經……”翔凌小聲地抱怨著。“……嗯,到底要吃什麼好呢?我最喜歡的是巧克力蛋糕……可是,這好像也吃不飽耶……啊﹗我看我們就去吃巧克力鍋怎么樣?反正天氣也變冷了,我好想吃一點甜的……”
此時,競文的臉整個都皺在一起了﹗他大聲地抗議︰“巧克力鍋?﹗我不要﹗我最討厭吃甜的﹗”
競文的聲音裡,在憤怒中似乎還混雜了一絲哀怨。
“我才不管你呢﹗就決定去吃巧克力鍋羅﹗”翔凌微笑著,他站起身來就往外走︰“我知道有一家店開到很晚很晚唷……我們走吧﹗”
“喂﹗等一下﹗你給我站住……”競文忍不住大叫了起來,他也跟著追了出去。
看來,我們之間的戰爭還沒結束呢﹗
走在夜色裡,翔凌回頭,看見了急急忙忙從巷子裡追趕出來的競文,他的心中這么想著。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2
13
十月六日,凌晨零點零分零秒。
“鈴鈴鈴……”忽地,一連串電話聲響起。競文窩在床上,用棉被蓋住頭。他不想起床接電話,因為他前陣子都在追那條走私毒品的大新聞,累得黑眼圈都跑出來了,幸好前幾天總算把稿子趕了出來,而因為整個案件已經進入司法程式,所以後續的新聞也差不多告一個段落,明天又剛好輪休,所以現下的他,只想好好睡場大頭覺,然後一覺睡到明天下午。
不過,電話鈴聲依然大作,絲毫沒有要掛斷的意思。
“鈴鈴鈴……”到底是誰啊?這么惡劣,半夜十二點還打電話來……?真糟,電話在客廳,早知道房間裡面應該裝一支分機的……競文把自己蒙在被子裡,身體縮成一團。不過,忽然之間,他想到,自己明天休假還可以睡,不過翔凌明天早上還得上班啊﹗不可以吵到他﹗思及此,他立刻從床上彈起來,三步並做兩步地沖到客廳,接起了那通該死的電話。
“喂?﹗”他知道自己的 氣一定很差,不過他不知道哪一個半夜被從床上挖起來接電話的人, 氣又會好到那裡去?﹗
“生日快樂﹗﹗﹗”電話那頭的人大叫。
“你打錯了……”又是一通打錯的電話。今天才不是我生日呢﹗神經病﹗
“競文?是你嗎?”電話那一端的聲音好熟悉……啊﹗是立騏﹗
“找我什麼事?”競文打著呵欠,一手理著睡亂的頭髮。
“誰找你啦?我是要找鄭翔凌﹗”立騏的聲音忽然提升八度︰“你難道不知道嗎?今天是他生日啊﹗”
“啥?﹗”他生日?我還真不知道呢?他沒說,我也沒問過。
“討厭﹗都是你害的啦﹗你干嘛來接電話啊?如果翔凌自己來接的話,我就是第一個打電話祝他生日快樂的人了耶……”天呀﹗這家伙真是有夠幼稚的﹗第一個又怎么樣啊?你還差點把他吵醒了呢﹗
“零點零分零秒……這可是很有意義的一通電話呢……居然被你接走了……”立騏還在繼續抱怨著。
后來,競文按捺住性子,跟她解釋翔凌已經睡了,而且明天要上班,所以他實在不願意叫他起床接電話。
“哼,你還真關心他喔﹗居然還會舍不得叫他起床……”立騏用捉弄人的 氣說著︰“算了算了,你們就好好的睡吧﹗晚安。”說完,立騏掛斷了電話。
舍不得?開什麼玩笑……我怎么會對那個人……?還有,什麼叫做“你們”就好好的睡……?
可惡。
競文又打了一個呵欠,他決定忘掉這通惱人的電話,爬回床上繼續睡覺。
“原來他的生日是十月六號啊……”競文縮回被單裡,思緒卻不知不覺地飄到翔凌生日的這件事情上。
身為室友的自己,是不是應該要表示一下心意呢?至少寫張卡片之類的也好吧?不過……
外面買的卡片太普通,自己做的話,又沒美工天份,搞不好做出來還被嫌呢……算了,吃力不討好,還是換個模式吧﹗讓我想想……翔凌喜歡什麼呢?種花吧……不過天台上的花已經夠多了,如果買了一堆花,到時候如果有什麼病虫害的話,還要幫他一起抓蟲子,我才不要呢﹗噁心巴拉的……嗯,再想想看其他的好了……翔凌喜歡……蛋糕吧?我記得他喜歡吃甜的,好吧,就買個蛋糕給他好了……可是外面賣的……
才想到一半,競文就因為太疲倦而進入夢鄉了,結果什麼也沒想到。
第二天,天亮了。競文懶洋洋地在床上蠕動著,一邊打著呵欠。
太好了,今天是十月六號……我休假……要睡多晚就睡多晚……好福祉……“啊﹗”忽然,競文腦袋彷佛被雷劈了一下﹗什麼?﹗十月六號?﹗今天是翔凌生日﹗我卻什麼都還沒準備﹗
他立刻從床上跳起來。看看牆上的時鐘,十一點了,翔凌早就出門了。競文又打了一個呵欠,揉揉眼睛,他決定要趁今天放假,幫翔凌挑個生日禮物。
可是……要送他什麼好呢?昨天睡覺前好像有稍微思考一下啦﹗不過還沒想出個結果就不小心睡著了,我真糟……
“唉﹗”競文嘆了一 氣,喃喃自語著︰“如果還是想不到的話,就送他‘那個’好了……雖然我也沒把握……”競文緩緩爬下床,開始思考送‘那個’東西的可行性。“我……我應該可以吧……應該不會很難吧……有書就沒問題了吧?”他雖然對自己沒什麼信心,但是還是下定決心似的拿了錢,梳洗過后就下樓到書局裡尋寶去了。
等到競文一切都準備好,也都將近下午六點了。唉﹗做不習慣的事還真是麻煩啊﹗競文的手指上多了幾處紅腫,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了。
“好,大功告成﹗”競文把家裡收拾乾淨,換上了淺藍色的襯衫和一件比較不破的牛仔褲,梳了一下老是會亂翹的頭髮,穿了球鞋就出門了。他打算今天到電視台附近去等他下班,然後再請翔凌這個壽星吃頓晚飯,這樣應該就滿有朋友道義了吧﹗可別說我這個室友都沒有照顧他……
晚間七點十五分,競文出現下電視台大樓出入 的巷子。遠遠的,他看見翔凌瘦高的身影走了出來。很巧的,他們倆今天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淺藍色的長袖襯衫。競文緊張地拽了一下衣角,雖然他知道這根本沒什麼好緊張的。
“咦?競文?”翔凌發現他了。他應該是剛剛才忙完新聞,連記者証都還掛在脖子上呢﹗
翔凌露出一貫的微笑,燦爛得彷佛四周都跟著亮起來了︰“難道你是特地來等我的嗎?我記得你今天不是輪休嗎?啊﹗好高興喔……”
“去﹗少臭美了……”競文低下頭,臉有點熱熱的︰“誰說我是來等你的?﹗我是剛好要買東西才經過這裡的﹗”他忍不住扯了一個謊。
“買東西?那……那你買的東西呢?”翔凌張大眼睛,看著雙手空空的競文,故做找尋狀。此時,他的嘴角彷佛浮現一抹狡黠的笑容。
“這……這……我剛剛買了一盒泡芙……吃掉了﹗”競文撇過頭,不敢直視翔凌的眼睛。
他一向最不會說謊了,一說謊臉就紅得跟什麼似的。
“吃掉了啊?可是,我記得你不是最不喜歡吃甜食嗎?”翔凌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而且,居然還為了買甜食特地跑到我公司這邊?真是太奇怪了……”
“你管我﹗我今天就是想吃甜的,不行啊?﹗”老實說,競文這個時候很想揍他一拳。他的臉漲得通紅,拳頭握得緊緊的。
“好吧,不問就是了。”收斂起開玩笑的語調,翔凌決定不逗他了︰“對了,今天晚餐要吃什麼好呢?嗯……你才剛剛吃完一盒泡芙,應該還不餓吧﹗我也還不餓,我們回到家再隨便煮點東西吃就好了,怎么樣?偶爾自己煮點家常菜也不錯……”
不過,話說回來,競文特地來等我,到底是為什麼呢?翔凌知道,直接問競文是問不出什麼結果來的,說不定他還會更別扭呢﹗倒不如靜觀其變。
“既然……既然這么巧,買個東西居然還會碰到你……那么……今天我們就……”“好啊﹗就一起回家吧﹗”競文話還沒說完,翔凌便很快地接了下去,害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順著翔凌的話,點了點頭。
他們兩人肩並著肩,慢慢地散步回家。途中,競文一直想著要怎么跟翔凌提起要請他吃晚飯,幫他慶生的事,但是誰叫他自己剛剛扯了一個謊,說什麼自己吃光了一盒泡芙……唉……況且翔凌也都說還不餓了……真是的﹗這么簡單的事,我怎么會搞砸了呢?﹗我今天來等他,明明就是要幫他慶生的啊……競文開始在心裡責怪起自己來。而因為太懊惱的關係,他的表情也跟著凝重了起來,而自然地,翔凌也發現競文似乎有點不對勁。
競文沒開 ,翔凌也沒說話,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一路走回家。而氣氛最尷尬的一刻,莫過于搭電梯的時候,在狹小密閉的空間裡,就只有他們兩人獨處,但是兩人卻一句話也不說,簡直是緊繃到了極點。
競文怎么也沒想到,他居然把氣氛搞得這么僵,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如果當時他直接承認是特地來等翔凌下班,然後約他一起去吃晚飯慶生不就好了嗎?唉,真是的,一切都要怪他的別扭脾氣吧……接下來……該怎么收尾呢……?
14
來到家門 ,競文從 袋裡掏出鑰匙,開了門。
“屋子裡好黑,現下天黑得可真快。”競文松了一 氣,翔凌終于開 說了第一句話。于是,他應了一聲︰“是啊,十月了,秋天到了。”
屋子裡還真是漆黑一片。競文脫了鞋,摸黑走進客廳準備要開燈,而翔凌則是跟在后面反鎖鐵門。沒想到,競文才走了沒兩步路,竟然被一條像繩子一樣的東西絆倒了﹗
“啊﹗﹗﹗”競文右腳勾到繩子,一個重心不穩,當場就跌坐在地上︰“啊﹗好痛……這是什麼……?﹗”
“怎么啦?怎么啦?”聽到競文的大叫,翔凌急急忙忙地往這個方向跑過來。
競文還來不及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立刻就感覺到有東西忽然撞在他身上了﹗那東西……軟軟的……熱熱的……感覺起來……像是個人﹗
剎那間,客廳燈火通明。
“喀擦、喀擦﹗”啊﹗好強的閃光燈﹗這是怎么一回事啊?﹗不過,因為一下子四周變得太亮了,他們反而什麼都看不見。
“Surprise﹗生日快……”忽然之間,他們周遭爆出一陣歡呼。不過,這聲歡呼卻在一瞬間凝結----
“你們兩個在干嘛?”是……居然是立騏的聲音……
“什麼?”“什麼?”他們兩人異 同聲地應了一句。他們完全在狀況之外。不過,在下一秒鐘,競文卻發現----
自己因為被繩子絆倒的緣故,所以跌坐在地板上……但是……天啊﹗翔凌……他……他居然因為往前撲倒的關係,整個人跪倒在自己面前﹗而翔凌撐起上半身的雙手,恰好把自己整個圈住﹗現下,兩個人近距離四目交投,鼻尖都快碰在一起了,真是尷尬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翔凌急忙站起身來,發現房裡居然擠滿了電視台的同事,每個人都戴著生日派對的彩色尖帽子,客廳桌上擺了一個很大的蛋糕,屋子裡充滿了彩帶、花朵和汽球。顯然這些人都是來幫自己過生日的,但是……目前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目瞪 呆……尤其是站在角落負責用拍立得照相的那位同事,更是面紅耳赤。
“我再問一遍,你們兩個剛剛到底在干嘛呀?”立騏的語氣中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我……我……你……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咧﹗”競文跳起來︰“你到底在干嘛呀?﹗真是的……”
“正如你所見啊﹗”立騏聳聳肩︰“Surprise﹗Happy Birthday﹗”
“那……那你們又是怎么進來的啊?”競文打定主意,如果立騏手中有這房子的備份鑰匙的話,他花大錢也要把全部的鎖都換掉﹗
“呵呵,這還不簡單?﹗”立騏得意地把一把鑰匙丟給呆立在一旁的翔凌︰“鄭翔凌這種神經大條、老是忘東忘西的人,一定會把備份鑰匙藏在門 鞋柜裡的嘛﹗我可是一下子就找出來了呢﹗”
“梁立騏﹗”競文忍不住哀嚎起來︰“我真是敗給你……你怎么都把聰明用到這種方面來了……”
“喂,徐競文,都是你害的啦﹗本來我們打算把翔凌絆倒,然後拍他四腳朝天的蠢樣,再拿去公司公佈,讓眾人嘲笑一番的耶﹗沒想到半路殺出你這個程咬金……現下照片都不能用了啦﹗這種不三不四的曖昧照片怎么能隨便張貼啊﹗這可是會影響到我們鄭大記者的形象的……”立騏故作抱怨︰“真討厭……這些照片就給你們小倆 留做紀念羅﹗”
“你說什麼?﹗可惡……”競文氣得七竅生煙。搞什麼嘛﹗自己惡作劇沒成功竟然還敢怪到別人頭上來?居然說我是程咬金……我才不想當這種程咬金呢﹗還有……我們……我們才不是什麼小倆 咧……哼﹗
不過,當競文正打算要大力反駁時,眾人卻都一涌而上,開始幫翔凌唱起生日快樂歌了,
完全沒人理會他的抗議。他自討沒趣地窩在客廳沙發上,身旁的茶幾上擺的正是剛剛拍立得拍出來的照片。
照片中,自己坐在地上,鄭翔凌半身壓上自己,兩人還四目相對……我的天﹗這種照片……絕對不能流出去﹗就算是死也不能讓它流出去﹗否則可是百 莫辯的呀……思及此,競文下意識地把這幾張照片藏進 袋。
“競文﹗”立騏在叫他︰“一起來切蛋糕嘛﹗”
“不了。”競文抓抓頭髮,把雙手插進牛仔褲 袋裡︰“我還有個專題要趕,我先回房間了,你們記得留一塊蛋糕給我就好。”競文低著頭,快步踏進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翔凌轉過頭來,他只瞥見競文的背影。他知道,競文只是覺得很尷尬,不想和他共處而已,而且,競文根本就不喜歡吃蛋糕這類的甜食。
折騰了一整晚,直到十一點多,這群玩瘋了的同事才打道回府,留下滿地的拉炮紙屑、空啤酒罐和那個被切得亂七八糟的生日蛋糕。
“呼……”翔凌整個人癱在沙發上,累壞了。他從來不知道,過個生日也可以變得這么複雜……他現下整個腦袋都鬧哄哄的,而且疲倦得要命﹗對了,不知道競文睡了沒?之前沒辦法顧及到他的感受,只能被同事拉著一直灌酒,不曉得競文現下是不是在生悶氣?還有,他今天晚上特地到公司等我,到底又是為了什麼事……?
忽然,競文的房門打開了。“你們慶生會結束啦?”他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八成是在生自己的氣︰“看來你還玩得滿開心的嘛﹗”
翔凌皺了皺眉頭,不過一句話也沒說。他能體會此刻競文心中的感受。競文看了他一眼,同樣一語不發,他開始收拾桌上的一片杯盤野狼藉與地上的垃圾。
“我來吧﹗”看到競文這樣子,翔凌趕忙坐起身來幫忙︰“讓你來收,太不好意思了……”
“這就免了。”競文轉過頭,示意他坐下︰“一方面你這個壽星今天應該很累了……另一方面,你這種人只會越幫越忙,到最後反而只會添麻煩而已……”
翔凌愣了一下,隨即會意地笑了出來︰“那么,謝謝你羅。”
“哼。”競文打包好垃圾,轉身進入廚房。他打開雪櫃,小心翼翼地端出一樣東西。
“喂,這是送你的﹗”競文走回客廳,把那樣東西推到翔凌面前︰“生日快樂﹗”
“這……這……?”也許是因為太驚訝了吧,翔凌居然結巴了﹗
“你不是喜歡吃巧克力蛋糕嗎?這是我自己做的。我本來以為有書可以看就行,沒想到要做個蛋糕還挺難的……”競文撇過頭,不看翔凌的表情︰“不過我想你今天也吃夠多蛋糕了,所以你不想吃也沒關係。”
翔凌睜大眼睛,瞪著眼前這一小塊蛋糕。它的外表沒有經過什麼華麗的裝飾,就只是薄薄地涂上一層鮮奶油,上面簡單地 了幾片水蜜桃而已,而蛋糕上可以看出,競文用巧克力醬寫著花體字"Happy Birthday"……雖然因為不熟練的關係,寫得歪歪扭扭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覺得胸 被什麼東西給梗塞住了……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了……而這種感覺,是他從來也沒有過的﹗
“不……不﹗”翔凌的聲音忽然激動了起來︰“我怎么會不想吃呢……我……我……真的很謝謝你﹗”
“不客氣﹗”競文這時才終于抬起頭來。他努力繼續用冷淡自持的聲音說著話︰“現下還沒十二點吧?應該還來得及……祝你生日快樂。”
“嗯﹗謝謝﹗”翔凌把眼眸從生日蛋糕移到競文的臉上,一瞬間,他再一次露出燦爛的笑容。這次的笑容,不是嘴角微微揚起的那種,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開懷的笑靨。
“別再傻笑了,”競文被他看得臉微微發燙,他的目光一向都是很灼熱的。“你快點把蛋糕吃一吃,限你晚上十二點以前全部吃光﹗”競文轉身離去,客廳只剩下今天的壽星。
“遵命。”翔凌輕聲地應了一句。
他笑得很開心。他知道,這將是他這輩子吃過最美味的一塊生日蛋糕。
15
今天是太平的一日,沒什麼重大社會案件,之前那件銀行搶案已經在下午兩點多就破了案,因此實在也沒什麼新聞好寫了,倒不如今天就早一點回家吧﹗然後好好計畫一下接下來連續四天的休假……
于是,下午五點半,提早交了稿子,競文順路買了一塊巧克力蛋糕,帶著輕鬆的心情,吹著 哨回到了家。
開了門,眼前一片凌亂,翻箱倒柜的,衣服、褥單、枕頭丟得亂七八糟,彷佛是剛剛經歷過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競文看傻了眼,他在中午出門前,根本不是這樣的……而且……今天翔凌不是在家嗎?難不成……難不成家裡真是遭了小偷?﹗那么……翔凌他……?
思及此,競文也顧不得要先脫鞋了,他急急忙忙地沖進家裡,要看翔凌是否平安無事。沒想到----
競文才一跨進客廳,還沒來得及大喊翔凌的名字呢,就看到客廳沙發上沉沉睡去的兩個人。
翔凌懷裡抱著一個人。那個人,有著細細的頭髮、白皙柔嫩的皮膚,和甜美可人的睡容……那個人,輕輕靠在翔凌的肩上,雙手環抱著他的身體,整張臉都埋在他的胸膛……而翔凌,則是一臉滿足愉悅的模樣,平常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也微微散亂,他的臉頰紅撲撲的,額角還有一點點汗水,彷佛剛剛才經歷了一些劇烈的運動似的……翔凌溫柔地抱著懷中的人兒,嘴邊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
這是怎么一回事?這個人又是誰?﹗
“喂﹗”也顧不得他們兩個睡得正熟了,競文氣呼呼地把翔凌搖醒︰“你給我起來﹗”
“……嗯?”翔凌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什麼事?”
“我叫你起床﹗”競文實在被眼前的這個情況給弄糊塗了,他一定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快點解釋一下,現下到底是什麼狀況?﹗”
“噓,你小聲點……”翔凌勉強睜開眼,使了個眼色,命令競文安靜下來︰“別把人家給吵醒了……”翔凌側了個身,輕柔地把懷中的人兒放在沙發上,自己則是躡手躡腳站了起來,然後一把把競文拉進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你干什麼?﹗”競文甩開他的手︰“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一點﹗你怎么可以隨便帶別人回來住呢?而且還把家裡弄得這么亂?”
“這……”翔凌抓抓頭,一臉尷尬地說道︰“既然你也都看到了,那么我也只能把實話告訴你……其實……其實我……”
忽然,客廳傳來一陣啜泣聲。
“喂,哭了啦﹗”競文用手肘頂了一下翔凌,打斷他的解釋︰“還不快點去看看﹗”
他們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哭泣的,是一個小男孩。大概四歲的小男孩。
“好吧﹗快說,你和這個小孩是什麼關係?”競文攤攤手,一副很無奈的樣子。因為他一向不喜歡小孩子,所以才會這么不高興。
小男孩看到翔凌走過來,便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止住了哭泣,他用稚嫩的聲音喊著︰“爹地﹗”
爹地……?﹗
“小楓乖……”翔凌坐回沙發上,輕輕摸著小男孩的頭︰“爹地在這邊,不哭喔﹗”
這……?﹗競文頓時傻了眼。就他所知,翔凌……還沒結婚吧……?那么……這個孩子又是……?該不會是翔凌一時糊塗……還是一時不慎……還是一時喝醉了酒……?天啊﹗酒精果然害人不淺啊﹗
“你在想什麼?”翔凌滿臉興味地看著想到出了神的競文︰“你該不會以為……”
“我……我雖然不贊成你把小孩子帶回來撫養,但是為人父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還是要盡一點責任……不能想說把小孩丟給媽媽就行了……”競文軋澀難言地,把心裡的想法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雖然,不知怎么的,發現了這樣的事實……他心裡有點兒不是滋味。
不過,他明白的,他真的明白,這就是男人的悲慘之處,一夜風流之后,總是要戰戰兢兢的,深怕哪天會有個女人挺著大肚子來要你負責。跑新聞這幾年來,他看過太多了,尤其長得帥、女人緣好的男記者尤其容易發生這種慘劇,就算你不主動,也會有女人自動貼過來。只不過,今天厄運降臨在鄭翔凌身上了,就是這樣。
翔凌的臉漲紅了起來,很明顯地,他是在努力憋住笑意。“你到底在說什麼啊?﹗”翔凌把小男孩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這是你表姊的小孩,也就是說,他算是你的外甥﹗”
“什麼?﹗”競文一副被雷劈到的樣子︰“我外甥?﹗”到底……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你媽媽今天下午來這裡,說是你表姊從加拿大回國玩,她想要帶你表姊去溫泉鄉住個幾天,放鬆放鬆,但是又擔心小孩子跟著麻煩,所以就先把小楓寄放在這邊……”翔凌解釋著︰“也就是說,小楓接下來這四天都要跟我們住在一起喔﹗”
四天?﹗那不就代表……我這四天連休……都要照顧這個小鬼頭嗎?﹗
“喂喂喂﹗我媽有沒有搞錯啊?我為什麼要照顧他四天啊……”競文一臉脾氣快要爆發的模樣︰“你當時為什麼不阻止我媽?﹗”
“我怎么能拒絕伯母呢?伯母還帶了好大一鍋鹵味來給我們吃喔﹗我謝謝她都來不及了呢﹗”翔凌溫柔的笑著︰“況且,我一看到小楓這么可愛,就覺得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哼﹗真是一個容易被食物收買的人﹗
競文已經氣到快說不出話來了。小孩子,尤其是這種年紀的小孩,根本就是惡魔的化身嘛﹗他們除了會大哭大叫亂丟東西亂塗鴉以外,他們還會什麼?﹗他們根本什麼也不會,他們唯一會的,就是鬧出一大堆麻煩,然後把你惹火,再讓你不斷地去跟別人道歉而已﹗
“我懶得跟你說了﹗反正這小孩你也要幫忙想辦法搞定……”競文嘆一 氣,發現自己的鞋還沒脫呢﹗可惡,都是地上這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害我以為遭小偷了,鞋也沒脫就沖進來……唉﹗看來地板要重新擦一次了。
競文脫了鞋,開始收拾地上凌亂的東西。他開始覺得自己真是天生勞碌命,明明就可以早一點下班回家休息的,偏偏不知從那裡冒出一個外甥,把家裡搞得天翻地覆,再加上一個成天只會笑的家事白痴,什麼忙也幫不上,要他煎個蛋都是奢求……顯然,競文對于颱風天的那顆臥蛋還是耿耿于懷。
“喂,你們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把家裡弄成這樣?”競文一邊收拾殘局,一邊 氣不太好地質問著翔凌︰“衣服、褥單、枕頭和襪子為什麼要亂丟?﹗害我還以為家裡遭小偷了耶﹗”
面對競文的一張臭臉,翔凌總是有辦法以笑容來化解︰“對不起,因為那時候只有我和小楓在,小楓不想離開媽媽,就一直哭……我又沒照顧過小孩,不知道要怎么陪他玩、逗他開心才好……之前我在電視上看過,好像小孩子都喜歡玩枕頭大戰,我就陪他玩了……我也不知道最後會變得這么亂……玩了很久,我們兩個就累得睡著了……對不起……”
翔凌都道歉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競文不得不承認,看到翔凌的笑臉,他實在生不起氣來……這個家伙﹗該不會是吃定我了吧?
翔凌看他沒生氣,接著又說︰“不過,小楓,我們玩得好高興對不對?”他對小男孩露出一個極為迷人的笑靨,帶著一種溫柔和疼惜。那是競文從來沒有看過的笑容,他幾乎是看傻了,他不知道一個人竟然可以笑得這么好看……
“嗯﹗好好玩﹗”小男孩睜著有如圓杏般的清澈雙眼,看著翔凌,重重地點了點頭。看得出來,經過一個下午的相處后,小男孩已經很聽翔凌的話了。哼﹗真不知道翔凌是給他灌了什麼迷湯?
“對了,小楓,你叫我爹地,那么,”翔凌用手指著競文︰“你要怎么叫他呢?”
“廢話﹗那還用說嗎?”競文很不以為然地說︰“我當然是他舅舅啊﹗這還要問……”
“媽咪﹗”小楓用圓圓胖胖的小手比著競文︰“他是媽咪﹗”
什……什麼?﹗媽……媽咪?﹗少胡說﹗我……我可是男的耶﹗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3
16
這個小鬼頭居然……居然叫我“媽咪”……?﹗
“喂﹗小鬼,你給我看清楚了,我是男的﹗”競文很認真地解釋給小楓聽︰“你的媽媽呢,是我的表姊,也就是說,你是我外甥,我是你舅舅,不過嚴格地說,我應該是你的表舅。嗯,這樣講你懂了嗎?叫我舅舅﹗來,叫舅舅……”
“才不是﹗”小楓側著頭,用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直視著競文︰“你是媽咪。”
明明是男兒身,卻因為長相俊秀而被誤認為女生,這是競文從小到大最不能接受的一件事﹗如今小楓卻沖著他一直喊媽咪……競文耐不住性子大叫起來︰“你這小鬼﹗就跟你說我是男的,你干嘛一直叫我媽咪啊?﹗”競文抓起小楓的手︰“來來來,小鬼,你跟我到廁所來一趟,我來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真正的男人﹗”
“徐競文,你在做什麼呀?”一旁的翔凌忍不住失笑了︰“跟個小孩子這么認真做什麼?你要脫,人家還不見得想看呢﹗”
“可惡﹗”競文簡直要氣瘋了﹗“鄭翔凌﹗你倒是在旁邊看熱鬧看得很開心嘛﹗你說﹗這是不是你亂教他的?﹗”競文氣呼呼地問。
“我?怎么可能﹗”翔凌一派悠閒地說︰“我只是希望可以和小楓親近點,所以我才希望這四天他可以把我當爹地一樣看待啊﹗我又沒有叫小楓叫你媽咪……”
“你……你這家伙﹗你這種行徑跟日本中年色老頭有什麼兩樣啊?﹗”競文嘴裡嘟噥著︰“付錢給高中女生,然後人家就跟你出去玩,還會叫你爸爸呢……哼……”
“別這么說嘛﹗我是幫忙你照顧你外甥耶﹗”翔凌笑咪咪地反駁競文︰“而且,你生氣的原因,應該是因為被小楓叫做媽咪吧?如果你被叫成爹地,你一定也會很高興的啊﹗就像我一樣……”
“你是媽咪﹗”看來小楓並不認為競文可以當爹地,他童言童語地向競文解釋著︰“你和爹地住在一起,所以你就是媽咪,對不對?”
“這……”這下可好了,小孩子哪會知道什麼房屋分租這種事啊﹗我雖然和他住在一起,但是我們兩個大男人之間……根本什麼也沒有啊﹗怎么可以把我跟他湊在一起呢?如果小鬼頭這樣叫,被別人聽到了怎么辦?別人會不會以為我們是……?雖然我偶爾會煮飯給他吃、會收拾他迷迷糊糊之下亂扔的領帶、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會跟他一起喝酒、他很晚還沒下班的時候我也會擔心他是不是忙壞了……但是,這根本也沒什麼嘛﹗朋友之間不都是這樣子嗎?真是的……可是……我會不會想太多啦?小楓只是個孩子,他那裡知道這些……算了……越想越煩﹗
競文甩甩頭,他決定要對這個小鬼頭再教育一番︰“你聽好了,我,徐競文,是個男生,是你的舅舅;至於這個老是傻笑的家伙呢,你叫他叔叔就可以了,他什麼都不會,連煎個蛋都不會,所以沒資格當爹地。你懂了嗎?”
“不要﹗我要他當我的爹地﹗”小楓鬧起孩子脾氣來了,他緊緊地抱著翔凌︰“爹地、爹地,我要你當我的爹地﹗我要你當我的爹地……”
小楓忽然哭了起來,好像受到什麼打擊似的,他用力抓著翔凌的衣角,彷彿要把他搶過來一樣。小孩子的哭聲一向都是很驚人的,他們兩人一時之間都慌了手腳,翔凌趕緊抱住小楓,競文則是一臉懊惱地把所有門窗都關上,希望這樣子隔音效果可以好一點。
為了怕驚動鄰居,翔凌也只好冒著惹競文生氣的險,使勁安撫懷中哭個不停的小楓。“乖,小楓,我當你的爹地,好不好?”翔凌輕輕拍著小楓的頭︰“然後,他就當你的媽咪……”
“喂﹗你……”競文才正要出聲抗議,就被翔凌投過來的目光制止住了。競文知道翔凌現下說的話,目的只是要安撫小楓而已,雖然他還是堅決反對被叫做媽咪,但是現下他必須忍耐,否則吵到鄰居就大事不妙了。
“小楓不哭,來,爹地帶你去洗把臉好不好?”“嗯。”小楓終于停止哭泣了,雖然還是抽抽噎噎的,但是他卻乖乖的讓翔凌牽著他到浴室去。看來他真的很喜歡翔凌呢﹗沒想到,這家伙不僅女人緣好得跟什麼似的,就連小孩子也很罩得住嘛……
“真是討厭﹗這小鬼頭怎么黏翔凌黏得這么緊啊?而且……都是那臭小鬼惹的禍,害翔凌現下根本就懶得理我了嘛……剛剛還瞪了我一眼呢……搞什麼嘛……差別待遇……”競文一個人在浴室門外嘀咕著,一臉委屈。
洗完臉,小楓恢復了笑容︰“爹地,我們出去玩好不好?和媽咪一起去……”競文雖然馬上就想糾正小楓的用詞,但是因為擔心他又會哭,所以暫時忍住脾氣沒發作。
靜下心來看,小楓其實是個漂亮的小男孩,他的眼睛又圓又亮,嘴唇看起來紅紅軟軟的,白嫩嫩、紅撲撲的小臉蛋更是令人看了就想要咬一口……他穿著格子花紋的襯衫,搭著牛仔吊帶褲,十足小模特兒一個,長得……像表姊吧?雖然和表姊大概有十年沒見了,但是印象中學生時代的表姊,可是個追求者不斷的大美女呢。其實……有翔凌在的話,小楓還算是乖啦。競文這么想。
“快七點了,應該餓了吧﹗”翔凌把小楓打點好,替他穿上小皮鞋︰“小楓,我們一起去外面吃晚餐好不好?”
“嗯﹗”小楓開心地笑著。小孩子真的很厲害,前一秒鐘才哭得跟淚人兒似的,后一秒鐘馬上就可以破涕為笑。說真的,小楓笑起來挺可愛的,和翔凌的笑容很像,是那種看了以後心情就會跟著變好的笑容。
“走吧﹗被你們兩個這么一搞,我也快餓死了……”競文回到家后還沒有好好休息呢,就一直忙著收拾東西、忙著和小楓斗嘴;弄哭了小楓之后,又急急忙忙地想辦法哄他,最後還是靠著翔凌的甘言蜜語才收服了這個小惡魔。競文已經快累死了,而且他的肚子也餓得咕咕叫。
于是,他們就帶著小楓出門吃飯去了。
一路上,不少路人對他們投以異樣的眼光,因為小楓堅持要走在他們中間,一只手讓一個人牽,一路上又“爹地”、“媽咪”的喊個不停……雖然競文抗議過了,他知道這樣一定會被別人誤會的;但是對于他的抗議,翔凌卻置之不理,理由是,如果小楓在大街上哭鬧起來的話,場面會更難收拾。所以,競文只好讓小楓牽著他的手,一路上還忍受著被叫成“媽咪”……
他們走進一家提供義式料理的小餐館,點了千層面、烤海鮮飯和 通心粉之類的食物,讓小楓可以每一樣都吃一點,剩下的他們兩個再分著吃掉。而因為今天有小楓在的關係,他們兩人也都很克製的沒點含酒精的飲料,翔凌是怕自己身上有酒味,小楓會不喜歡;競文則是擔心如果喝醉了,在小楓面前會很沒有舅舅的尊嚴。這一頓飯其實吃得還滿開心的,除了偶爾幾次小楓對著競文叫媽咪,而引來隔壁桌對他們行注目禮之外。
“啊,真好,感覺好像是一家人在吃飯喔﹗”翔凌喝著餐后的咖啡,滿足地說著。
“什麼一家人……你有沒有搞錯啊……”競文瞪了他一眼。他已經受夠被當成媽咪了。
“也許我真的搞錯了吧﹗因為……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這種感覺啊……”翔凌眨了一下眼睛,垂下眉︰“說真的,我一直很想知道,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一定……是很福祉的感覺吧……”
這句話,讓悶著頭喝果汁的競文愣了一下。不過競文什麼也沒問,這個時候似乎問什麼都很奇怪。隱隱約約的,翔凌好像又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想了一想,卻又把要說退場門的話吞了回去。競文瞥見翔凌的臉上有一抹憂郁的神色,他有點擔心是不是自己說錯什麼了?
“呃……小楓……”為了轉移話題,競文趕緊轉頭問小楓︰“要不要吃什麼甜點?”
“我要吃霜淇淋,媽咪。”小楓甜甜一笑︰“我要草莓口味的﹗”
“好,我幫你點。”競文接著問翔凌︰“那你呢?你不是喜歡吃甜點嗎?要點什麼?”
“噢,不必了,謝謝。”翔凌淺淺地微笑著︰“我今天不太想吃甜的。”
怎么可能?﹗翔凌居然不吃飯后甜點?﹗
“他一定有心事……回去再找機會跟他聊聊吧﹗他到底是怎么了呢……?”競文擔心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看到憂愁的翔凌,自己竟然也會跟著煩惱起來……
17
回到家,玩累了、也吃飽了,小楓的眼皮開始沉重了起來。
“小楓﹗不要睡著喔﹗你還沒有洗澡呢﹗”翔凌溫柔地搖醒小楓︰“來,我們去洗澡……”
小楓睜開朦朧的睡眼,順從地點了一下頭︰“嗯﹗爹地,媽咪也要和我們一起洗嗎?”
“你……你開什麼玩笑?﹗”聽到這句話,原本坐在客廳看電視新聞的競文忽然跳起來︰“誰要跟你們一起洗啊﹗”
競文滿臉通紅地強調著︰“我先跟你說了,小鬼,你的舅舅我呢,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所以我不跟你一起洗澡並不是因為我怕你看,而是我不想跟那家伙……”哼,誰要跟他……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就……競文的臉變得更紅了。
“那你要不要幫小楓洗呢?就你們兩個……我不一起進去不就得了?”看到競文從臉上一路延燒到耳根的紅潮,翔凌故意這么問。
“我才不要﹗我又沒有幫小孩子洗過澡,我才不會呢……而且我討厭小孩子……哼……”競文悶哼一聲,斷然地拒絕了翔凌的提議。
“看來媽咪好像不願意喔﹗”翔凌看到競文頰上尚未褪去的紅暈,他不禁笑了出來。
“鄭翔凌﹗你再這樣叫我,我一定給你好看﹗”這家伙……干嘛跟著臭小鬼起哄啊?﹗
“嗯,我們還是自己去洗好了。走,小楓。”翔凌從一個大旅行袋裡拿出小楓的換洗衣物,就牽著小楓到浴室裡去洗澡了。
那兩個麻煩人物終于走了,真好,耳根終于可以清靜一點了。競文整個人癱在客廳沙發上,回想著這一整天所發生的一切。他只能說,感覺就好像是做了一場惡夢一樣……怎么會忽然冒出一個小鬼頭來,而且還是他的外甥呢?最糟的一點是,那小鬼一直不停地叫他“媽咪”,讓他尷尬死了……另外,翔凌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吃飯吃到一半忽然若有所思,竟然連甜點都沒點呢……這根本不像平常的他啊……他不是最喜歡吃巧克力蛋糕的嗎……
競文正在沈思時,浴室蓮蓬頭嘩啦嘩啦的水聲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一會兒,競文聽到小楓開始唱起兒歌來了。啊﹗幸好小鬼頭現下是跟翔凌在一起,如果他在我耳邊一直唱著這種五音不全的兒歌,我一定會被他吵瘋掉的……
競文正準備繼續沈浸在憤怒的情緒中,哀悼他悲慘的今天時,忽然聽到小楓問了翔凌一個問題----
“爹地?”小鬼真的很煩,洗個澡也要東問西問的……
“什麼事?”翔凌還真的理他啊?如果是我,我才不會管他問什麼問題呢……小孩子問問題都是沒完沒了的,你回答了第一個,接下來就有至少九十九個問題等著你……鄭翔凌啊,你這么做可是自尋死路啊﹗
“爹地,為什麼你有這個?”啊?﹗那小鬼……他在說什麼?﹗哪個呀?﹗
“你說這個嗎?小楓你也有啊……就是這個呀……這個不就是了?你也是男生嘛……”天呀﹗這……這家伙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
“可是……爹地,為什麼你的比較大?”還問啊?﹗如果我是鄭翔凌,我現下就會宰了那小鬼﹗
“呵呵,小楓啊,等你長大了以後,這個也會跟著變大喔。”渾……渾蛋﹗這是哪門子的回答啊?﹗我現下比較想破門而入,先宰了鄭翔凌再說……
“爹地,那這個呢……”競文已經沒辦法再忍受下去了﹗他面紅耳赤地關了電視,匆匆忙忙鑽進自己房裡。天知道鄭翔凌等一下又會有什麼驚人之語……
半個小時后走出房門,競文看到翔凌穿著寬鬆的T恤,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正牽著小楓走出浴室。
“來,小楓,來這邊,爹地幫你吹頭髮。”翔凌坐在沙發上,拍拍身旁的位子。這時候的翔凌,看起來真的很像一個好爸爸。他輕柔地撥著小楓細細軟軟的頭髮,用吹風機慢慢地吹著,而小楓則是靠在翔凌身旁,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小楓,想睡覺了嗎?”翔凌愛憐地輕捏一下小楓粉嫩的小臉頰。小楓點了點頭。
“今天晚上爹地陪你睡好不好?”頭髮吹干了,翔凌一把把穿著藍色小熊圖案睡衣的小楓抱在腿上。
“我長大了,我可以自己一個人睡﹗”小楓挺起胸膛說︰“爹地,你應該要和媽咪睡才對﹗”
“呃……什麼?”這次換翔凌愣住了。競文則是早就氣的說不出話來了。
“對啊,我在家裡都是自己一個人睡的喔﹗然後爸爸和媽媽一起睡……”他仰起小臉看著一臉驚嚇過度的翔凌與競文。
“少來了﹗我才不要和那家伙……”競文首先發難。
沒想到,小楓卻不容競文反對︰“不行,媽咪,你本來就應該跟爹地睡呀﹗你為什麼不想跟他一起睡呢?還是你和爹地吵架了?我媽媽和我爸爸吵架的時候……”
“吵死了啦﹗我跟你說過,我是你舅舅﹗我跟這家伙才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你聽不懂呀?﹗”競文一激動,說話也大聲了起來。
“競文﹗你可不可以小聲一點?”翔凌實在不能坐視不管了,他可不想被鄰居圍剿。“還有,你跟個小孩子發脾氣做什麼?﹗”翔凌有種感覺,他覺得他這一整天根本就是不斷地在哄兩個孩子嘛﹗只不過一個是小孩子,一個是大孩子……真是的……難怪他老覺得這么疲倦……
“可是……”“沒什麼好可是的﹗今天晚上我們兩個就睡同一間﹗”競文還來不及反駁,翔凌就做出了決定。
“來,小楓,爹地帶你去睡覺羅﹗”翔凌的語氣又變溫和了︰“你今天就睡爹地的床,好不好?”哼,翔凌對他就這么好,對我就這么凶……果然是差別待遇﹗
小楓撒著嬌要翔凌抱他,翔凌當然一把就把他抱了起來,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小楓緊緊摟著翔凌的脖子說道︰“爹地,你不要跟媽咪吵架喔……媽咪剛剛好生氣……”
可惡的臭小鬼﹗我就是在氣你啦﹗搞什麼嘛……害我被那家伙罵了……
“怎么會呢?媽咪沒有在生氣啦,他只是嗓門大一點而已……”翔凌一邊笑咪咪地回答小楓,一邊丟給競文一個惡作劇的眼神︰“爹地和媽咪感情很好喔﹗我們是不會吵架的……”
競文雖然臉漲得通紅,但是也沒辦法,他這時如果再開 抗議的話,一定會被翔凌罵死的。因此,他只好忍氣吞聲,一個人生著悶氣跑去洗澡,看能不能冷靜一點。
洗完澡,競文在腰間裹著一條浴巾就走出來了,他拿一條毛巾蓋在頭上,用力地擦著頭髮。他走進自己房間,關了電燈,順便把房門鎖上。他猜想翔凌現下應該還在哄小楓睡覺吧﹗管他的,先把門鎖上,等一下進不來是他活該……他才不要跟那家伙睡同一間呢﹗
競文心裡這么盤算著。
“啊﹗好累﹗”競文呼出一大 氣,他實在是累壞了,現下他只要床……柔軟舒服的床﹗
于是,競文想也沒想地就一頭往床上倒去……
“噢﹗好痛﹗”床上忽然傳來一聲慘叫。競文定睛一看----
不妙﹗自己居然壓在翔凌身上﹗而翔凌則是痛得縮起身子來……
他……他怎么會在我床上?﹗
18
競文一想到半裸的自己,竟然整個人壓在翔凌的身上……他不禁羞紅了臉,趕緊起身。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我床上……”雖然尷尬,但是競文還是心急地問著︰“你有沒有怎么樣?我有沒有把你弄傷了?”
翔凌一臉痛苦地抱著肚子慢慢坐起來︰“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沒事的樣子嗎?你……你怎么忽然撲過來啊……?痛死了……”
“撲過來”……?﹗這是什麼形容詞啊?簡直把我說的跟急色鬼一樣……
“我倒要先問問你了,”競文不甘示弱地說︰“你怎么會在我床上啊?﹗我還以為你會自己跑去睡客廳呢﹗”
“我想要睡床﹗”翔凌說完又立刻倒在床上。競文從來不知道翔凌也有這么賴皮的一面。他真是服了他了﹗
“我不管,這是我房間耶﹗”競文也顧不得那么多了,既然要耍賴就大家一起來吧﹗他用力把翔凌推到一邊,然後自己也硬是擠上這張單人床。
“你要睡床,我也要睡床﹗”競文賭氣地說。
不過,當競文躺上床以後,他立刻就后悔了。他不應該這么衝動的,現下兩個大男人擠在一張小小的單人床上面,成何體統啊﹗況且,自己身上只圍了一條浴巾……怎么想都覺得不妥。但是,既然都躺上來了,現下走掉,豈不就順了那家伙的意了嗎?﹗不行﹗我絕對不能輸給那家伙……競文決定要撐下去﹗
兩個人擠在同一張床上面,各自想著心事,著實沈默了好一會兒。
“競文,”翔凌首先打破寂靜︰“你知道你表姊為什麼要從國外回來嗎?”
“不知道。她應該是回來探親還是回來玩的吧?不過,我大概也有十年沒看過我表姊了……”競文覺得很奇怪,這家伙問問題怎么這么沒頭沒腦的?
“你媽媽今天下午把小楓帶過來的時候告訴我,你表姊要離婚了……但是她考慮到小楓的事,所以特地回國跟你媽媽商量……你表姊好像跟你媽媽感情很好……”翔凌低低的聲音從黑暗中傳過來︰“你媽媽表面上說是要帶你表姊去溫泉鄉度假,其實是要跟她談離婚的事情……因為怕小楓在身邊不方便,所以才把小楓寄放在我們這邊……”
原來是這樣啊﹗好像錯怪老媽了……可是,表姊怎么忽然要離婚了呢?五年前她要嫁到加拿大前,還特地寄了喜帖來呢﹗只是當時我還在念大學,正好碰到期末考,沒有辦法去喝她的喜酒……當時表姊不是還甜甜蜜蜜地說終于找到真命天子了嗎?現下怎么卻要離婚了……?
“我之前沒跟你說這件事,是因為怕被小楓聽到,我擔心他會難過……”翔凌用有點壓抑的聲音繼續說著︰“父母離婚,對小孩子來說,是很大的傷害……他們以為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其實,小孩子比他們想像的還要懂事多了……聽到爸媽吵架,小孩子其實心裡都是明白的,只不過他們年紀太小、力量太小,沒有辦法挽回什麼……”
“我第一眼看到小楓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孩子眼神中帶有一種憂郁的感覺……他其實是很怕看到爸媽吵架的……所以,他聽到你講話稍微大聲一點,他就會擔心你是不是生氣了?擔心我們兩個是不是要吵架了……?”翔凌轉過身去,背對著競文,輕輕嘆了一 氣︰“我……我可以體會小楓的感覺……因為……我和他也是一樣的……”
“這是什麼意思……?”競文有點訝異。印象中,翔凌從來沒有跟他提起過自己家人的事情,也沒看過他打電話給他的父母……翔凌他……他怎么了?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爸媽只要一見面就會吵架……我后來才知道,我媽懷我的時候,其實她和我爸的感情已經破裂了。我每天都很害怕,害怕他們會離婚,害怕他們會不要我……可是,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十二歲那一年,他們終于還是離婚了,而且,他們竟然都不願意撫養我……可能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個在祝福之下出生的孩子吧……”翔凌的聲音居然有點哽咽。
競文靜默不語。翔凌會這么寵小楓,是因為他在小楓的身上看到自己童年的影子吧?所以他是用著彌補的心情寵愛著小楓的……他希望小楓可以叫他爹地,也是這個緣故吧﹗翔凌他……他想要用父親的心情去保護這個孩子……
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翔凌繼續說著︰“我最後被送到親戚家……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我爸媽……親戚讓我去念寄宿學校……雖然他們支付我的學費和生活費,但是我知道他們一點也不關心我,我也不希望一直在別人的同情憐憫下過日子,所以我考上高中以後,就離開親戚家,開始半工半讀過日子……一直到大學、研究所,甚至是現下,我都沒有再回去過……”說到后來,翔凌已經近乎喃喃自語了,他的眼淚,滴落在枕頭上。
翔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想對競文說這些話,也許是因為他信任競文吧?還是因為他看到了小楓,所以一時積壓多年的情緒一下子就潰堤了呢?他不曉得。他只覺得,把壓在心底好多年的話一 氣說出來,的確是舒坦多了……
“對不起,忽然跟你說這些……”翔凌偷偷擦掉眼淚︰“你就當作我在發牢騷吧……抱歉……”說完,翔凌準備要坐起身來離開。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搶競文的床睡,睡客廳沙發其實也無所謂。
“沒關係的﹗”競文一把將他拉住︰“我一點也不在意……”
翔凌再度躺下,他其實很訝異競文的回應。他靜靜地躺在床上,背對著競文。忽然之間,他感覺到競文的手正輕輕地觸碰著他的頭髮……他的動作是那么的輕柔、那么的小心翼翼,就好像是在撫摸一只剛出生的小貓一樣……翔凌閉上了眼睛。
“我其實很高興……很高興你願意跟我說你的故事……”競文露出一個理解的微笑︰“我一直以為你是在溫室中長大的……但是你的故事讓我很驚訝……看來我以後可不能小看你了……”
“還有,我也要跟你道歉……”競文接著說道︰“今天晚上在餐廳吃飯的時候,我說的那句話……我沒想到它傷到你了……”
“那沒什麼,真的……”翔凌回答。也許是因為情緒激動的關係,他的聲音變得有點沙啞︰“反正……反正我本來就不知道一家人一起吃飯是什麼樣的感覺啊……我只是自以為知道而已……”
“就像你所說的,福祉,就是一家人一起吃飯的感覺……”就連競文自己也無法解釋地,他伸出手,抱住了翔凌。
翔凌雖然因為驚訝而顫了一下,但是他並沒有拒絕競文的擁抱。難道……這就是被“愛”的感覺嗎……?但是,我不確定這是不是被愛的感覺……因為,從來就沒有人真正愛過我呀……
在這一剎那間,翔凌鼻頭一酸,淚水又滑落面頰。
“別哭了。”競文輕輕拍著翔凌的肩頭︰“我感覺得到你在哭。”
“我沒哭。”翔凌哽咽地說著,讓這句話聽起來很沒有說服力。
“別跟我說是沙子跑進你的眼睛裡了,”競文故意糗他︰“我的床上可沒有沙子。”
“嗯……”翔凌忍不住笑了。
“對了﹗差點忘了……”競文忽然把翔凌的身體用力扳正過來︰“我有一件事想要問你……你可得老實回答我﹗”
“什麼事?”翔凌一臉不解。
“你今天幫那小鬼洗澡……還好吧?”翔凌總覺得競文的聲音裡,有著一絲絲說不出所以然的古怪。
“呃,很好啊?怎么了?”面對這樣的問題,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呢﹗
“他……他有沒有問你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競文的臉微微發燙。幸好現下房裡很暗,就算臉紅,翔凌也是看不清楚的。
“沒有啊﹗”翔凌被問得有點迷糊了。競文到底想要知道什麼啊?
“可是……”競文感覺自己的耳朵也開始燙起來了︰“可是,他不是有問你,說什麼你有一個他沒有的東西……你還說只要是男生都會有……”
“哎呀﹗”翔凌笑了出來︰“你也真是的,不要偷聽我們講話嘛﹗”
“我哪有偷聽啊﹗是你們自己要講那么大聲的﹗”競文心裡一急,忍不住嗓門又大了起來。
“喂﹗小聲點,小楓在睡覺呢﹗”翔凌制止他︰“我剛剛好不容易才哄他睡著的……”
“哼……”競文撇過頭︰“‘那個’……‘那個’到底是什麼……?”
“什麼?哪個?”翔凌反問。
“就是……就是小鬼問的‘那個’啊﹗”他的臉已經完全紅透了。這個鄭翔凌,明明知道我在問什麼,他竟然還裝傻?﹗
“你以為是什麼?”翔凌看到他一臉很窘的樣子,覺得逗他也逗夠了,終于肯揭開這個祕密︰“我們說的……是喉結啦﹗”
“呃……什麼?喉結?﹗”競文忽然覺得自己很蠢。
“對啊﹗不然你以為是什麼?”翔凌的聲音,聽得出來,他正在努力壓抑笑意。
“沒什麼。”競文悶哼一聲,翻過身去。
“你今天吃完飯沒有點甜點吧……真不像你……”過了一會兒,他聽到競文的聲音悶悶地傳過來,聽起來像是把頭埋在枕頭裡發出的聲音︰“忘了告訴你……雪櫃裡有一塊巧克力蛋糕……是買給你的……應該比我自己做的好吃……”
“怎么會……?你做的一定比外面賣的好吃一萬倍﹗”
“如果……如果你喜歡的話,以後我可以做給你吃。”
“嗯。”
翔凌凝視著競文的背影。他知道,雖然今天晚上對他而言,就某方面來說,是個逼迫他回想起不堪過去的夜晚;但是他也承認,經過了這樣痛苦的內心掙扎之后,他似乎得到了更重要的東西。
單人床擠兩個人,雖然是擠了點,但是也是很溫暖的呀。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3
19
第二天一早,競文是被鬧鐘吵醒的。
可惡﹗今天休假,卻忘記把鬧鐘關掉了……他在床上翻了一圈,伸手按掉鬧鐘。忽然之間,他想到一件事,急忙坐起身來。
他發現原本睡在他身邊的翔凌已經不見了﹗啊,對了,他今天還是要上班嘛……競文腦筋一轉,忽然覺得不妙。“翔凌不在的話……那不就表示我要一個人帶小楓嗎?﹗”競文絕望地想著。
競文心不甘情不願地下床,正要去把小楓叫醒時,卻看到小楓一個人站在房門 。“媽咪,早安﹗”他一笑就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看到小楓笑得這么燦爛,他也不想跟小楓計較叫他“媽咪”這件事了。他知道,小楓之所以會這么叫他,是因為小楓潛意識裡一直希望有個福祉的家庭的緣故……他希望能有一個疼他的爹地,還有一個不會跟爹地吵架的媽咪……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想他可以原諒小楓。
競文決定了,雖然他還是討厭跟小孩子打交道,但是他要想辦法讓小楓在這幾天裡感到福祉。“小楓,早安﹗”競文走過去,摸摸他的頭︰“來,早餐想要吃什麼?我來做給你吃﹗”
他要成為一個不輸給小楓心目中理想媽咪的好舅舅。
接下來的幾個晚上,他和翔凌輪流睡客廳。很快的,四天的時間過去了,今天是競文休假的最後一天,表姊把小楓接了回去。在競文媽媽的居中協調之下,表姊夫妻倆決定給彼此一段時間冷靜一下心情,離婚的事就暫時擱在一邊了,就算最後真的要離婚,表姊承諾,他們也一定會好好照顧小楓的。
臨走前,小楓堅持要抱過翔凌和競文才願意跟媽媽回家。
“爹地……”小楓抱住翔凌,還親得他滿臉都是 水︰“下次我們再一起出去玩﹗”
“好﹗”翔凌笑咪咪地摟著他︰“下次帶你去三觀我們電視台的攝影棚好不好啊?”
小楓重重地點了點頭,接著,他轉身抱住競文︰“媽咪……你煮的飯好好吃喔……你是大廚師﹗”
“真的嗎?謝謝你﹗”競文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是還是很開心地接受小楓的讚美。
“對了,媽咪,還有一件事……”小楓靠在競文耳邊小小聲地說著︰“不準和爹地吵架喔﹗你要永遠、永遠、永遠……永遠和爹地相親相愛喔﹗”
“什麼?﹗”競文登時彈了起來︰“我……我和那家伙……?﹗”
旁邊的翔凌則是露出一副“被我聽到了”的表情,順勢把手搭在競文的肩膀上,緊緊地摟住他的肩頭︰“小楓你放心,我們會的﹗”
競文愣了一下,急忙想甩掉他的手。
“喂,只是做做樣子嘛……有什麼關係呢?”翔凌微笑著悄聲說道︰“你不希望看到小楓失望吧?”
競文一時之間啞 無言,只好任他擺佈。翔凌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終于,他們把小楓送走了,雖然卸下了照顧小孩子的重擔,但是心裡卻有那么一絲絲的舍不得。
“啊﹗小孩子真是可愛呢﹗”翔凌看著窗外的夕陽︰“好想也要有一個……”
“才怪……小孩子一點都不可愛﹗”競文瞪了他一眼︰“都是你﹗為什麼你偏偏這幾天都跑去上班呢?變成我一個人在照顧小楓……這下可好了,我的四天休假都泡湯了……我根本就沒有休息到﹗這幾天我都快累死了……我看你倒是很輕鬆嘛……”
翔凌知道競文是個 是心非、一點都不坦率的別扭家伙。明明就舍不得小楓嘛﹗為什麼老是非得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呢?
“可以和外甥培養一下感情不是也很好嗎?”翔凌打斷競文的碎碎念。
“那裡好?你說啊?”競文實在是受夠他這種對什麼事都輕描淡寫帶過的態度了﹗
“等一下,你答應過小楓的唷﹗”翔凌轉過身來,眼睛直直地望著競文︰“不可以和我吵架,我們要永遠、永遠、永遠……永遠相親相愛喔﹗”
“你……少羅唆﹗”競文的臉倏地漲紅︰“誰答應了啊?是你自己亂答應的吧﹗你……你這家伙……”
“真是的,才開個玩笑就生氣了啊……”翔凌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不過,你生氣的樣子滿可愛的喔﹗”
“哼﹗”競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只是覺得自己的臉已經快要燒起來了﹗不過,為什麼自己的回應會這么激烈呢?為什麼只要對上他的目光,自己的心跳就會莫名其妙地加速呢?為什麼自己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那么在乎呢?沒錯,即使只是一句玩笑話而已……為什麼老是當真了呢?這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這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競文想不通。他覺得自己快被這種奇異的感覺給淹沒了,他最後幾乎是逃進房間裡的。
整個人埋進褥單裡,競文彷佛可以聞到那天翔凌留下來的味道……淡淡的、好聞的肥皂香……帶著一種森林的氣味……這種味道是深邃的……是難以捉摸的……不知道怎地,總覺得他的味道和他的人……好像……好像……
競文緊抓褥單,用力地甩了甩頭,似乎是要把這味道甩掉。他一翻身,整個人躺平在床上。不過……如果只是做做樣子……他那個時候,為什麼把我的肩膀摟得這么緊呢……?他看我的眼神怎么老給我一種灼熱的感覺……還是,這只是我的錯覺……?還有,那天晚上,他為什麼願意跟我說那些傷心的事呢……?他,為什麼願意在我面前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呢……?如果……只是做做樣子……
啊﹗有些事,還是不要想太多比較好。競文這么想著。
他閉上了眼睛,卻怎么也睡不著,雖然他真的很累。太陽下山了,夕陽的余溫逐漸消散,房裡的空氣變得有點冷,競文不由自主地縮起了身子。
翔凌,還是坐在窗邊,他靜靜地看著窗外。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句話是這樣說的沒錯吧。無論夕陽再怎么美,都是要消逝的、帶著絕望的美……夕陽之后,就是漫漫的黑夜。
我,有勇氣面對黑夜嗎?翔凌在心底輕輕地問著自己。
20
“我今天晚上不會回來,不必幫我準備宵夜了,謝謝。”翔凌拿起餐桌上的紙條讀著。
這已經是第幾天了?
這一陣子,競文幾乎一整天都待在外面,只有天快亮的時候才會回家沖個澡,睡兩三個小時,接著立刻又出門去了,不過,他每天還是會固定幫翔凌準備早餐。翔凌都是從每天餐桌上的早餐,來確定競文是不是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翔凌真的不知道競文到底在忙什麼,線上根本也沒有什麼大事,可是怎么老是見不到他的人影呢……?唯一可以和競文說上話的工具,也就只剩下餐桌上的紙條了。也許,該問問立騏吧﹗
今天下班之后,翔凌約立騏一起吃晚餐。
“很難得嘛……王子今天怎么會約我吃飯呢?”立騏用叉子捲起義大利面,用嘲弄的 氣說著︰“難不成是王子看上我這個灰姑娘了?”
“立騏,別糗我了,”翔凌無奈地笑了笑︰“還有,別王子、王子的一直叫,很奇怪耶﹗我才不是什麼王子……”
“每天都有熱情的觀眾送花來給你,不是嗎?還有啊,聽說午間新聞那個新來的主播對你好像也滿有意思的喔﹗上次她不是還想約你一起去吃晚餐嗎?沒想到你這個木頭人居然說什麼要幫室友帶小孩,然後就拒絕人家了……”立騏也知道翔凌幫忙帶小楓的事,便伶牙俐齒地把這件事拿出來挖苦他︰“所以啦,你這么受歡迎,不叫王子還叫什麼?”
“哎……”翔凌嘆了 氣,拿起小匙在咖啡杯裡胡亂攪和著。
“不逗你了,你找我什麼事?”看到一臉頹喪的翔凌,立騏打算放他一馬︰“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競文他……”翔凌知道,要問競文的事,可能還是要問立騏吧﹗畢竟他們從大學開始就一直是很好的朋友,立騏知道很多他所不知道的競文。
“喂﹗王子啊﹗你怎么一開 就問競文的事情啊﹗還一臉煩惱的樣子……”立騏打斷翔凌的話,她笑著說︰“看來,你們的感情可不是普通的好喔﹗”
“我……你想到那裡去了?”翔凌急著反駁︰“我只是看到他這陣子都忙得沒時間回家休息,想問你知不知道為什麼而已﹗因為他什麼都沒跟我說……”
“喔﹗是這樣嗎?”立騏想了想,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對,現下都已經十二月多了,也難怪他……”
“十二月?這和競文又有什麼關係?”顯然立騏的回答聽起來很沒頭沒腦,翔凌完全聽不懂。
“每年接近耶誕節的時候,他都會這樣子的,你不必替他擔心……”立騏拍拍翔凌的肩膀︰“放心吧﹗他只是拚命工作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已,他沒事的……”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翔凌放下手中不停攪拌著咖啡的小匙。
“對不起,我想這我就不方便說了,”立騏緩緩搖頭︰“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你應該親自問他……假如他願意的話,他會告訴你的。”
結果翔凌還是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曉得競文一定在某年耶誕節的時候碰過什麼重大的事情,以至於他在接下來的每一年,都必須用這種會傷害自己身體的工作狂態度拼命加班,好讓自己可以轉移注意力……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我不能讓他再這樣下去……他會把自己搞垮的﹗”翔凌在心底暗自下了決定。不知道為什麼,這陣子每天一早起床,看到競文留下的紙條,他總有一種心疼的感覺。競文到底在逞強什麼呢?有心事的話,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呢?他的過去,真的是我永遠也碰觸不到的嗎……?無論是快樂的也好,傷心的也好,即使是痛苦的,也好……因為我想要知道,有關於他的一切……一切……
翔凌也說不上自己這種感覺到底代表了什麼意義,他只知道,他必須知道那件事,只有這樣,才能夠真正阻止競文繼續用工作來虐待自己。
就從耶誕節著手吧﹗
氣溫持續降低,街上也越來越有慶祝耶誕節的氣氛了。五彩繽紛的耶誕樹豎立在各家商店門 ,家家戶戶的窗櫺上都擺放著一盆盆的耶誕紅,金蔥、銀白、墨綠、艷紅的彩帶也飄揚在這城市的大街小巷,無論走到哪兒,都可以聽到旋律輕快悠揚的耶誕歌曲,路上的行人彷佛都感染了這股普天同慶的氣氛,臉上的表情莫不歡愉欣喜……只有一名身形瘦高、臉色略顯蒼白的年輕男子,身穿卡其色的風衣,一臉木然地冷眼旁觀著身邊的一切,然後快速走過。
“哼﹗”他喃喃自語著︰“真無聊……”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這名男子接起了電話。
“競文嗎?我是翔凌﹗”什麼嘛……原來是他啊﹗這可是他第一次打手機找我呢﹗平常我們不是說好,如果沒什麼事,就絕對不要干涉到對方的生活嗎……?就連不打手機給對方這件事,也是兩個人的共識……
“找我什麼事?”那家伙又怎么啦?他又做了什麼缺乏家事神經的事嗎?
“我要問你后天晚上有沒有空?”今天是二十二號,所以後天就是二十四號……嗯,看來是我休假,不過我想我還是……
“對不起,我那天要去報社查一些資料。”競文做出了決定。這一天晚上,一向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間,今年當然也不例外。
“真的沒空嗎?我知道你那天其實有休假對不對?我已經先打電話去報社問過了……對不起﹗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請你務必把那天晚上空出來﹗”電話那端的翔凌幾乎是苦苦哀求著︰“我是說真的,我們就約后天晚上九點半在巷子 碰面好不好?拜托你﹗”
“喂﹗你……”“嘟、嘟、嘟……”翔凌掛上了電話。可惡﹗那家伙……掛我電話?﹗而且,他居然已經先打電話到報社把我的底細摸清楚了啊?﹗哼……不過,他找我有什麼事啊?好像很嚴重的樣子……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重要到他必須打手機找我呢?
“算了,既然他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我,就答應他吧……可是他為什麼偏偏選在這一天呢?”競文伸手撥了一下散落在額前的頭髮,一臉不解。“不過,耶誕節對我來說是原本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平安夜也是一樣……所以,選哪一天其實都一樣,不是嗎?”競文嘆了一 氣,提著手提電腦回到報社,重新投入那無邊無際的工作中。
今晚,他又沒有回家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九點二十七分又四十五秒。
“平安夜,聖善夜,萬暗中,光華射,照著聖母也照著聖嬰……”一群孩子們唱著耶誕歌曲,手捧白蠟燭,身上穿戴著紅紅綠綠的飾品報佳音,路邊的商家也都送上一些糖果餅乾給孩子們,歡笑聲、歌聲充滿大街小巷。
“啊,報佳音啊……”翔凌瞇起眼,笑了笑。翔凌西裝畢挺地站在住處樓下,他八點多一下班就趕回來了,全身行頭都還是上班族的模樣。他看著手錶,自言自語︰“競文他……他會不會來呢……?”
一陣冷風吹來,翔凌忍不住縮了一下。今天晚上的天氣看起來不太好,濕濕冷冷的,會下雨也說不定。
九點二十九分三十六秒,離約定的時間已經快要到了,競文還沒出現。競文今天不用上班,如果他會來的話,他一定會準時抵達的,如果時間到了他卻還沒出現,那么……等再久也沒有用了。翔凌不抱希望地四處張望著。
“喂﹗你在看那裡?﹗”翔凌的肩膀被人猛拍了一下︰“我來了﹗”
是競文﹗他真的來赴約了﹗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翔凌松了一 氣︰“我知道我忽然約你很唐突,所以我本來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沒想到……”
“哼﹗你忽然打電話找我,又不等我答應就掛斷電話,”競文瞪了翔凌一眼︰“所以,我看不是我答應吧……是你根本不給我拒絕的機會﹗”競文的頭髮看起來有點散亂,不過頭髮的弧度依然野性中帶著優雅;他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長袖襯衫,搭著剪裁合適的牛仔褲,顯得清秀而有形。
翔凌目不轉睛地看著氣呼呼的競文。他發現競文的臉色雖然有點蒼白,看起來像是累過頭了,但是現下的他,居然還有力氣可以罵自己……想到這裡,翔凌不禁露出放心的笑容。
“別再看我了﹗我臉上是有虫啊?﹗”競文發現翔凌的目光似乎停留在自己身上︰“煩死了……你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找我嗎?我們要去那裡談?﹗”
“男人深夜的對談,沒有酒當然是不行的啊﹗”翔凌微微一笑︰“我們去喝個過癮吧﹗”
21
薩克斯風緩緩地吹奏出一曲又一曲慵懶的爵士樂,昏黃的燈光下,PUB裡有幾個模糊的身影,有的人眉頭糾結想著心事,有的人一語不發暗自垂淚,有的人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啜飲著調酒,聽著音樂。
“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他們兩人坐在吧台前。競文選擇了伏特加檸檬,翔凌則是點了一杯馬丁尼。
“你最近為什麼都不回家呢?”看來翔凌並不打算採取迂迴戰術。
“你這個問題很奇怪耶﹗我們說好不干涉對方的生活的……所以我想我應該沒有必要回答你吧﹗”競文連珠炮似地說道︰“再說,你這樣問,好像你是我的……”忽然之間,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趕緊收了 ,臉上略微泛紅。
“我是你的室友,我有義務和責任關心你。”翔凌看見競文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微笑著說︰“你老是這樣子,會把身體搞垮的……說真的,我不懂你為什麼突然變成一個工作狂了?”
“我才不是工作狂﹗”競文轉頭瞪了翔凌一眼︰“我只是……我只是認真工作而已﹗”
就在那么一瞬間,翔凌看見競文眼底一閃而過的哀傷。他的眼神,就像一只受傷的小獸一樣。那種眼神……好熟悉……他一定在那裡見過﹗
翔凌看著競文這陣子略顯瘦削的身形,不由得心疼了起來︰“可是,十二月之前你不是這樣子的……你不會無緣無故一天只睡兩三個小時,也不會每天清晨就出門上班,更不會……更不會把自己折磨到臉色這么蒼白……”接著,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競文,翔凌低語道︰“你……是不是在怕什麼?”
“哼﹗胡說﹗我……我哪有在怕什麼?﹗”競文灌下一 酒。伏特加濃烈的酒精味差點把他的眼淚都給嗆出來了。
“如果你沒有在怕什麼……如果你沒有在逃避什麼,你為什麼要這么做?”翔凌慢慢啜了一 酒,用帶著深意的眼神看了競文一眼︰“我想要知道,那年的耶誕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競文一震。他怎么會知道……他怎么會知道那件事?﹗不﹗他一定還不知道﹗否則他怎么會問我呢?可是……他剛剛的眼神……卻好像已經把我看透了一樣啊……
競文心裡一陣慌亂。一瞬間,所有的往事排山倒海地涌上心頭。那年平安夜的那場大雪……混合著他的血,還有他那雙越來越冰冷的手……那……那是我不願意再度想起的回憶啊……
競文低下頭。
翔凌看到一顆晶亮的淚,默默地滴在桌上。他伸出手,輕輕地攬住了競文的肩。
這一刻,時間彷佛凍結了似的。他們兩人什麼話也沒說,競文不自覺地靠在翔凌肩上,感受著從翔凌身體傳過來的溫暖,他閉上眼睛,睫毛上還凝著淚。
翔凌感覺到,競文的身子微微發顫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競文首先打破沈默。“對不起,我哭了。”他坐直起來,輕輕推開翔凌。
翔凌看到競文快速抹去臉頰上的淚痕。“沒有,我沒有看到你哭啊。”翔凌搖搖頭,眨了眨眼睛。
“是嗎?”競文低下頭,深深吸了一 氣,彷佛是下了什麼決心似地開 說道︰“那一年……是我到英國去念書的第一年……”
競文他……他願意跟我說了嗎……?﹗
“我和班上一位法蘭西同學是很好的朋友……我們當時一邊念書,一邊在報社當實習記者,我跟的是藝文線,他跟的是社會線。雖然我們跑的線不一樣,但是平常聊天的時候都會關心彼此實習的狀況……”競文陷入回憶中,但他的神色卻帶著一絲絲的痛苦……“不過,那一次我卻沒有察覺到有問題……”
“有一天,他很為難的告訴我說,他掌握了一條重大的線索,但是證據還沒有搜集齊全,他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發這則新聞……我永遠也忘不了當時他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很深沉的無能為力……看著新聞就在眼前發生,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但是當時的我,卻什麼也沒有對他說……”競文喝了一 酒,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后來,第二天他打電話找我,說他終于下定了決心……我還來不及問清楚,他就掛斷電話,跑回報社發稿了。其實,我真的可以體會他的心情……一個小小的實習記者,居然挖到了大新聞,那種成就感不是任何東西可以比擬的……”
“……等到第二天翻開報紙,我才發現,他掌握到的是黑道組織和當地警局掛勾的獨家線索,案情甚至可以一路追到中央政府高層……不過,他的證據還不足夠,總編輯卻讓他的新聞登上了頭版……那時候,我心裡就已經有了不好的第六感……”
這……這和我那時候的狀況好像……﹗那件走私毒品的案子,競文他……他一直叫我壓著不要發,除非真的掌握到了充分的證據……
“那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下著小雪,他約我出去吃耶誕節晚餐,順便慶祝他採訪到獨家新聞……”競文抬起頭,他的眼眸望向窗外。“不過,我們才走出學生宿舍沒幾步,我就聽到一聲槍響……他從我身邊倒下……他的腹部不停地冒出鮮血……把整片雪地都染紅了……”
“我永遠都記得,那是我這輩子所碰過最冷的冬天……在等救護車趕到的同時,我不停地發抖……我緊緊抱著他,脫下我的大衣包裹著他……”競文用低緩的聲音說著︰“然後,我發現他的眼神漸漸開始渙散了……他抓著我的手,他的手好冰冷……我知道,他正在慢慢失去溫度……”競文的聲音一直都是平穩的,就像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一樣。
翔凌知道,競文很努力地在隱藏自己的感情。他驚覺,這一點,他們兩人其實是很像的……他們,一直都壓抑著自己……在心底的某個角落,他們痛苦而又堅強。
競文撥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雪越下越大,我們身邊圍的人也越來越多……不過,我根本聽不到圍觀的那些人說了什麼……我只是看著他,他的嘴唇變得好蒼白……他開 ,試著要說什麼,但是他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我明白,我正在一點一滴的失去他……最後,在他失去意識前,我伏在他身邊,終于聽到他斷斷續續地對我說……”
“……他說,‘我喜歡你’……”
翔凌沒說話,他靜靜轉過頭看著競文。競文的眸子裡,似乎有著即將滿溢而出、卻又被強壓而下的哀慟。他的室友,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呢。
忽然,翔凌想起了什麼。
“因為我不希望你變成他……”當時,競文是這么跟自己說的。原來,競文一直在擔心我的安危……而“他”,指的就是……
徐競文,他怎么能……他怎么能什麼心事都藏起來,然後又……又溫柔的這么叫人心疼呢……?忽然之間,翔凌的心裡充滿了苦澀。
“在救護車送他去醫院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身上都是血……都是他的鮮血……”競文深深吸了一 氣︰“……不過,其實在救護車趕到前,他就已經……”
“案子……最後有沒有破?”翔凌壓抑著微微顫抖的聲音問道。
“沒有,”競文搖了搖頭。“所有的證據都被湮滅……整件案子都被壓下去了……”
至此,他實在沒有辦法再說下去了。他咬了咬下唇,撇過頭去。
他們兩人都低下頭,喝著酒。
“這樣可以了嗎?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不是嗎?”忽然,競文的聲音冷冷地傳了過來︰“你的好奇心……滿足了嗎?”
翔凌驚訝地轉過頭看著競文。他在競文的眼裡看到一絲淒楚,那是一種受傷的神色。“這……你誤會了﹗我並不是想要打探你的隱私……”翔凌愣了一下︰“我只是希望可以幫助你……”
“你要怎么幫我?﹗”競文又吞下一 酒,一陣酸楚涌上心頭︰“你難道要跟我說人死不能復生這樣的廢話嗎?如果是這樣……我告訴你,真的可以不必了﹗”
“你聽我說﹗我沒有那個意思……”翔凌抓住競文的肩膀︰“我懂你的感受……我真的想幫……”
“我不想聽你說﹗你根本不懂﹗”競文甩開他的手,重重地放下酒杯,站起身就往外走。他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喂﹗你等一下﹗”翔凌匆匆跟著站起來,他掏出錢付了帳,連找零都沒拿,就急急忙忙地沖出店門,追了過去。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3
22
天空中已經開始飄起了毛毛細雨。
“你等一下﹗”沖出PUB,翔凌望著競文的背影大喊著︰“你聽我說……你誤會了……”
不過,競文卻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他像是要耗盡全身的能量一般地跑著。“我什麼都不想聽﹗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是我害的……”競文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吶喊著︰“如果我早一點發現不對勁的話……他就不會死了……都是我的錯﹗”
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跑了多遠,競文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失去知覺,腳就像不長在自己身上一樣,一直跑、一直跑……卻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他唯一感覺得到的,就是有種熱熱咸咸的液體,一直不斷地從他的面頰上流淌下來……
過了這些年,競文發現他還是無法原諒自己、就是無法釋懷……每年只要到了十二月,他總是會被迫想起這段傷痛的往事,然後只好下意識地用工作來麻痺自己的感覺,最好是加班加到天昏地暗,連耶誕節都過去了還不知道最好……畢竟,在這樣一個人人都歡欣愉悅的日子裡,聽著別人的笑聲,自己卻只能獨自把淚水往肚裡吞,這種感覺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精神上的凌遲……
雨越下越大了。
競文的發絲散亂,濕答答的貼在額頭上;薄薄的襯衫也早已被雨水浸濕,一股寒意直透心頭;他的視線早已模糊,就算這時候沖來一輛車子將他撞倒在地,他也覺得無所謂了……如果這樣可以算是贖罪的話……
競文跑著跑著,忽然之間,他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整個人向前摔----
就在競文準備承受那股即將到來的疼痛時,卻被一雙手臂給攬住了。
“……你這樣橫沖直撞的,太危險了﹗”那雙手臂牢牢地把他抓回來,並且緊緊地攬他入懷。競文一驚。
他意識到,從后方被翔凌緊抱著,這就是自己目前的處境。這真是再糟也不過了﹗
“放開我﹗”競文試著甩開翔凌的手臂︰“你干什麼?﹗”
“我不要﹗除非你聽我解釋﹗”翔凌這次很堅持,他不願松手。
于是,競文開始用力地掙扎著。他才不要被這家伙同情呢﹗而且,他才不願意被一個男人緊抱在懷裡……而翔凌,他自然不願意妥協,他也不願意被競文如此誤會,因此,他使勁了力氣緊緊抓住競文,並且還要不時閃躲競文飛過來的幾記拳頭。
翔凌從來不知道競文的力氣居然這么大﹗沒想到競文平常看起來白淨秀氣,偶爾背影還會被誤認為女孩子,但是一衝動起來,那股力氣絕對不會讓人懷疑他貨真價實的男兒身分﹗
現下競文雖然被自己從后方緊緊抱住,但是居然還可以掙扎得這么厲害,揮過來的每一拳也都是結結實實的……好幾次,翔凌都幾乎以為自己快抓不住競文了,但是他知道絕對不能夠松手,現下的競文情緒太激動了,放開他一定會出事的……翔凌咬緊牙關,拚命抱住懷裡抵死不從的競文。
最後,在兩個人都筋疲力盡、滿頭大汗之后,雖然翔凌抱住競文的力道減弱了,但是競文卻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反抗了。競文頹然地低下頭,喘著氣,任憑翔凌抱著他。
“你贏了……你要講什麼你就講吧……”競文的聲音聽起來很含糊︰“……就講到你高興為止吧……”
“你為什麼要這么說……?”出乎競文意料之外的,翔凌像是受傷似的,他把頭輕輕埋在競文的肩膀上︰“聽到你這樣說……我就知道我還是輸了……”
競文愣住了。他感覺得到,翔凌為了抓住他,似乎花了不少功夫,而現下則是氣力耗盡地靠在自己身上喘著氣,而且,他的聲音好像在顫抖……
“請你相信我……我真的希望你過得快樂……”翔凌的聲音從背后悶悶地傳了過來︰“看到你這么不開心……我也開心不起來……”
是這樣嗎……?我不開心,他也開心不起來嗎……?為什麼……?﹗
競文一句話也沒說,他只是覺得自己現下的心情簡直亂得可以,他什麼事情都無法思考。
他沒有辦法思考翔凌的這句話到底代表什麼意義。
雨,持續地下著。原本只是毛毛細雨的,但是現下雨粒卻逐漸變大了,打在身上會痛。
“我到底是怎么了……?”淋著雨,競文開始感到不對勁。是因為剛剛喝了酒的緣故嗎?
還是因為那家伙緊靠在自己身上的關係?競文發現自己的臉好熱,熱到連耳際都跟著發燙了,而且,他開始感到頭昏……
“我不想看到你再折磨自己了……”翔凌的聲音把競文的思緒拉了回來︰“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競文猛然搖頭︰“我應該早一點發現的……我……”
“你錯了﹗”翔凌抱緊他,他仍然把頭埋在競文肩上︰“你難道以為你真的可以挽救什麼嗎?﹗你什麼也做不了啊﹗”
“不﹗我可以、我可以﹗”競文感覺到自己的臉上除了冰冷的雨水外,還混合著淚,他喊著︰“如果我早一點提醒他……我可以幫助他的﹗”
“你幫不了他的……這件事情……沒那么容易的……就算新聞沒有登出去,他還是處在險境之中啊……畢竟他已經發現內幕了……”翔凌的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了︰“再說……他並沒有怪你,不是嗎……?如果他真的這么喜歡你……他不會希望你一輩子都活在這個陰影下的……”
“你怎么知道他沒有怪我?﹗你又不是他,你怎么會知道?﹗再說,他喜不喜歡我,又關你什麼事?﹗”競文嘶聲喊著︰“算我求你吧﹗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管我了?﹗”
“我怎么能不管你?﹗”翔凌的聲音流露出一絲痛苦︰“你幫不了他……但是……至少你幫了我啊﹗你幫過我……你叫我怎么能丟下你不管?﹗”
“我……”競文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他只感到鼻頭一酸。
“我一直都是很感謝你的,競文。你幫了我很多……不管是在工作上,還是在生活上……”翔凌的聲音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而變得有些沙啞︰“我們……我們算是朋友吧?﹗”
“朋友……?我們……只是朋友嗎……?”競文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小小的聲音。他睜著茫然的眼睛,思緒飄回那一晚……在因為照顧小楓而被迫與翔凌同榻而眠的那個夜晚,聊了這么多埋藏在心底的故事之后,競文知道他們早就跨越了普通朋友的界線了……雖然 頭上不說,但是……至少,兩人已經是對彼此絕對信任的好朋友了……
“不﹗我們……真的只是朋友……沒別的……就只是普通朋友﹗”競文猛然甩甩頭,這個從心裡傳來的細微聲音立刻被他自己否決掉了。他苦澀地對翔凌說道︰“就算我們是朋友,你也不要再管我的事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
“天啊……競文,你給你自己的懲罰已經夠多了……夠了……”聽到競文的回答,翔凌不禁絕望地吶喊著︰“你為什麼不干脆大哭一場呢?﹗然後,哭過就算了吧﹗別再讓這種罪惡感束縛著你……你為什麼就不能幹脆一點呢?﹗”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其實已經近似哀求了。說完,翔凌鬆開手,他頹然站著,任豆大的雨水打在身上。此時的翔凌,看起來疲憊落魄不堪,不僅頭髮散亂,襯衫濕透,就連領帶都因為方才試圖抓住猛烈掙扎的競文而歪掉了。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他決定讓競文決定接下來該怎么做。
他睜著泛著血絲的眼睛,看著競文的背影。如果競文真的還是要走,這次……翔凌決定不攔他了……而他發現,競文垂下了頭……他在發抖﹗
在翔凌還來不及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時,他忽然感覺到有個溫熱的物體撲倒在自己胸前----
競文轉過身,把自己的臉埋在翔凌的肩上,他用力地抓著翔凌西裝外套的前襟,劇烈地顫抖著。
“你……還好吧……”翔凌倒抽了一 氣。說真的,他本來以為競文要不是選擇一語不發地離開,要不就是大吼一聲之后賞他一記扎扎實實的右鉤拳。
“不﹗我一點都不好﹗我很難過……”競文的聲音是哽咽的。翔凌驚訝地發現,競文他……他終于肯敞開心胸,坦然面對自己不快樂、脆弱的一面了﹗
翔凌猶豫了一下,最後,他終于決定伸出手,輕輕地環抱住競文的肩頭。他發現,競文抖得好厲害。
他什麼話也沒說,就只是把競文摟得更緊一點,讓自己的臉龐埋入競文的頸窩,感覺到競文濕漉漉的頭髮同時也貼在自己的面頰上。競文身上的溫度傳送了過來……不過,似乎有點不太對勁……競文他……他好熱﹗
翔凌急忙一把扶起競文。競文的眼眶是紅腫的,眸子空洞無神;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但是他的唇卻浮現一抹異樣的艷紅……“你的額頭好燙﹗”翔凌快速摸了一下競文的臉,他判斷道︰“你發燒了﹗”
翔凌才稍微松手,競文就差點站不穩腳步。很明顯地,渾身散發著酒氣的競文應該有點醉了,而且,因為連日來加班的過度疲勞、沉重的精神壓力,以及在寒冷的大雨中淋得渾身濕透……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
“天啊﹗我怎么沒想到……我不應該讓你一直淋雨的……你病了……”翔凌手忙腳亂地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連忙將它裹在競文身上,希望可以幫助他保暖。翔凌想要扶起渾身癱軟的競文,卻一直不得要領,差點連自己都摔倒了。他慌亂地先用右手攬住競文的腰,再把競文的左手繞過自己的頸子,努力把競文的身子撐起來。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在一條小巷子裡,翔凌知道自己得先把競文扶到大一點的馬路邊,才有機會叫到計程車,于是,他只好吃力地在大雨中拖著競文緩步走著。“……早知道應該要帶把傘的……”翔凌喃喃自語著,不過后來他又想到,就算真的帶了傘,在這種情境下,想撐傘也沒有手拿傘。
正因為翔凌這么專注地扶著幾乎昏厥過去的競文,以至於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出現了一抹一閃而過的詭異亮光。
23
翔凌知道他的手一定是扭到了。
不過,幸好他已經把幾乎昏過去的競文安全送回家裡了,現下競文大概連自己身在何方都不清楚吧﹗
“無知果然也是一種福祉……”翔凌一邊甩著 痛的手腕,一邊轉頭微笑看著躺臥在客廳沙發上昏睡的競文。為了把他運回來,自己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呢﹗首先要叫計程車就是一大考驗,哪個司機會想載兩個在滂沱大雨中淋成落湯雞的醉鬼啊?﹗把車子裡弄得濕答答的不說,搞不好還會在車裡嘔吐呢﹗最糟的是,還可能會借酒裝瘋不給車錢。好不容易招到了肯載他們的計程車,接下來,還得忍受路人、公寓管理員與鄰居異樣的眼神,彷佛他們腦筋有問題,才會在下雨天跑出去淋雨似的。最後,儘管已經筋疲力竭了,但是他還是得把半醉半醒的競文拖上十二樓,還要阻止他在電梯裡亂按樓層,簡直比照顧小楓還要累人。
沒想到這個平常總是不給他好臉色看的室友,醉倒的模樣還滿可愛的嘛﹗翔凌盯著競文的睡臉,忍不住綻出一個淺笑。不過,當他意識到客廳地板已經被他們兩人渾身滴水的衣褲弄得一團亂時,他不禁輕蹙起眉頭。做家事他最不擅長了﹗
“不能讓他這樣子啊……好歹也要洗個熱水澡才準他睡覺,否則感冒會更嚴重的……”翔凌暗自忖度著。他決定把競文叫起床。
“競文……競文﹗”他坐在沙發邊,伸出手輕輕把競文額上濕漉漉的發絲撥開,發現他的額頭還是好燙。“……你快起來去沖個熱水澡……洗完澡再睡……好不好?”競文只是翻了個身,雙眼還是緊閉著,翔凌根本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自己說的話,于是,翔凌只好俯下體,用力把競文扶起來。
翔凌拍拍他的頭,柔聲說道︰“乖,別睡了,快去泡個熱水澡﹗然後早點休息,你累壞了……”
“唔……”競文悶哼了一聲,在翔凌的攙扶下勉強坐起身來。翔凌猜競文應該已經略為清醒了,因為他感覺到競文對自己方才說的那個“乖”字顯得很不滿,他可以接收到從競文半開半閉的眼中所投射出來的憤怒光波。
“……別摸我的頭﹗”競文的聲音含糊中帶著埋怨︰“放開我,我要去洗澡了﹗”他沒好氣地撥開翔凌的手,逞強地站了起來,隨即又腳步踉蹌地差點摔倒,幸而翔凌攔腰將他抱住。
“小心點﹗”翔凌不放心地又摸了一下他的額頭︰“你燒得滿厲害的……你自己洗澡……沒問題嗎?”
“哼﹗”該死,我的臉紅了,今天的身體狀況大概真的不適合喝酒吧﹗“……我又不是小孩子﹗”競文發現憤怒似乎可以讓自己變得清醒,雖然頭還是有些昏沉,但是沒什麼不能自己洗澡的道理啊﹗他掙脫翔凌的環抱,紅著臉,踩著搖晃不穩的步伐走進浴室。
過了一會兒,翔凌聽到浴室的蓮蓬頭傳出了水聲,看來競文應該還撐得住。不過,總不能讓競文就這樣發燒下去啊﹗今天是假日,普通診所早就休息了,除非掛急診……不過競文一定不會答應去看病的,他這么愛逞強……要不然,還是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局幫他買包退燒藥吧﹗還有,他淋了雨,想必受涼了,也該讓他喝碗姜茶去去寒……
思及此,翔凌決定趁競文洗澡的時候,下樓買點東西。他換掉身上濕透的衣物,隨意穿了件套頭毛衣。當翔凌把襪子扔進浴室裡的時候,他忽然苦澀地想起,自己這輩子好像從來沒有在耶誕夜掛過襪子。不過這並不重要,像他這種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孩,就算掛了襪子也不會得到禮物,不是嗎?于是,他不打算再思考這個問題,急急忙忙地套上一條刷洗得有些泛白的牛仔褲便匆匆出門了。
等到翔凌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到家時,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后的事了。他一邊往 袋裡掏鑰匙,一邊猜想競文應該已經洗好澡、在吹頭髮了;不過,當他踏進家門,聽到浴室的水聲依舊時,他忽然有種不安的感覺。以洗澡這件事來說,平常是花不了競文十分鐘的,今天怎么反常……
翔凌走近浴室門邊。“競文﹗你還好吧?﹗”翔凌敲著門︰“如果洗好了就趕快出來吧﹗我幫你買了退燒藥和姜茶……”
沒有回應。只有水聲。
“該不會在鬧別扭吧?”翔凌心想。他不放心地又敲了敲門。“別這樣,競文﹗你好歹也說句話呀﹗”翔凌的聲音明顯流露出一絲慌亂。
還是沒有回應。水嘩啦嘩啦地流著,除了水聲,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這下子翔凌急了。他猛拍著門板,並且大聲喊著競文,但是裡面水聲依舊。
“天啊﹗他病了……我不該放他一個人在家裡的……”翔凌急忙沖到客廳,在置物柜裡東翻西找。
“備用鑰匙、備用鑰匙、備用鑰匙……我到底放到那裡去了?﹗”翔凌把能拉開的抽屜全都拉開來翻找了,但是始終沒見到備用鑰匙的下落。競文在浴室到底出了什麼事,他簡直連想都不敢想﹗現下門又鎖著,進也進不去……他可是急壞了。“……為什麼不見了?﹗”翔凌開始怨恨自己沒把備用鑰匙釘在大門 。
好吧﹗看來衣冠文物的模式行不通,只好靠蠻力了。
翔凌沖到浴室門 ,深吸一 氣,閉上雙眼就猛力往門板撞去。
“砰﹗”
“哎喲……”伴隨著撞擊聲而來的,是一聲痛苦的低嗚。“……天啊﹗為什麼門這么堅固啊?﹗明明電影裡面……門都是一撞就開的呀﹗”翔凌貼在門板上,皺著眉頭,開始揉肩膀。
不行﹗我一定要再試試﹗
這次,翔凌做好了撞到發昏的心理準備,又深吸了一 氣,使勁朝浴室的門再度撞去。
“砰﹗”又是一次猛烈的撞擊。他覺得自己的肋骨大概要斷了。
這時,翔凌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貼在浴室門板上的自己,而是浴室裡一片霧氣蒸騰……
門……門居然真的撞開了﹗
一屁股跌坐在浴室地上的翔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景象︰浴室裡煙霧彌漫、蓮蓬頭還來不及關上,熱水嘩啦嘩啦地噴洒而出,然後……他看到競文昏倒了……蜷縮在浴室地板上……而且……一絲不掛……﹗
翔凌先把水給關了,然後趕忙隨手抓起一件浴袍包裹住競文,打橫了把他抱出浴室。這讓翔凌更加確定一件事,他的手真的是扭到了。
而因為自己的房間離浴室比較近,翔凌毫不考慮地就把競文抱上自己的床。翔凌拿了一條干毛巾,幫他擦拭濕漉漉的頭髮和臉上的水珠。翔凌發現競文的臉龐實在是紅得不像話,
他的呼吸急促,在白色浴袍包裹下若隱若現的胸膛急遽起伏著……他鐵定是病倒了﹗
可是,要怎么照顧一個病患呢?這真是個好問題。翔凌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好吧﹗先讓他吃點退燒藥再說。翔凌急急忙忙地拿了剛剛買的藥、倒了杯熱開水。“快吃藥吧﹗”翔凌坐在床邊,扶起競文,可是他全身軟綿綿的,連張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更遑論自己吃藥了。
看來根本不能期望競文自己吞膠囊,說不定他還會被噎到。翔凌只好跑去拿了根湯匙,把膠囊裡的藥粉和水攪拌在一起喂他喝。“拜托你,競文,你聽得到我說話吧﹗”翔凌環抱著他的肩膀,柔聲在他耳邊說著︰“我知道一定很苦……可是請你一定要把它喝下去,好不好?答應我……”
翔凌扳過他的身子,動作輕柔地把藥往競文 裡送。顯然藥應該是滿苦的,競文虛弱地悶哼了一聲,表示抗議,但是他還是乖乖地把藥水吞了下去。翔凌見競文吃下了藥,便趕緊拿水喂他喝。
病患合作地接受了他的治療,令翔凌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樣才乖﹗”他摸著競文的頭,雖然他感覺得到競文無力地反抗著,但是他卻一點也不在意地笑著說︰“……別亂動喔﹗我幫你把頭髮吹干。”
他讓競文躺下來,枕在他的腿上,然後他拿出吹風機開始替競文吹頭髮。“頭髮濕濕的就睡覺的話會感冒的喔……啊﹗對不起,我忘記你已經感冒了……”他的動作極其溫柔,他用纖長的手指滑過競文的發間,一遍又一遍地梳理著。
在吹風機熱風的吹拂、腹中酒精、感冒病毒以及翔凌輕柔撫觸的多重夾擊下,競文開始陷入恍惚的狀態……
“好了,頭髮差不多干了……”翔凌把競文放回枕頭上,替他蓋上棉被。他可沒有忘記,競文全身上下就只穿著這么一件浴袍啊﹗
他摸了一下競文仍然發燙的額頭。“你就好好休息吧……這陣子你累壞了……”他看著競文紅撲撲的臉頰,在深呼吸了好幾 氣之后,才總算用理智制止了自己想要去捏一下的衝動。根據他之前和競文在街上的一番拉扯,他發現這位病患的攻擊力似乎還是滿強的,他並不想輕易用自己的生命來嘗試。
另外,一想到客廳地板簡直濕的可以,明天競文醒來鐵定會大發雷霆……到時候自己的下場可能也不會太好,因此,翔凌已經有了今晚要熬夜大掃除的心理準備。“……還是去擦一下地板好了,雖然我不太確定拖把要怎么用……”翔凌站起來,決定先去研究一下拖把的正確使用方法。
但是,他才剛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袖 好像被什麼給拉住了----
“……不要走……”
24
啊,腰 背痛……
翔凌微微睜開眼睛,才想轉個頭,頸部肌肉就牽扯背部肌肉……他全身都痛得要命﹗最慘的是,痛楚只延伸到腰部,腰部以下完全麻痺。他覺得自己八成是半身癱瘓了。
他又痛得瞇起眼睛。“……我睡著了嗎?”他勉強動了一下,試著忽視那一陣陣錐心刺骨的疼痛。一轉頭,他看到了一個甜美的睡顏。
翔凌的頭腦顯然還很昏沉,他就這樣一直呆呆地看著競文沉睡的面容,直到自己背部的痛楚逐漸消失、雙腿也開始恢復感覺為止。“不知道現下幾點了?”翔凌撐起身子,瞄著牆上的掛鐘︰“……早上六點半啊……”
忽然,他想到客廳的地板還沒擦、成堆的濕衣服忘記要先丟進洗衣機、撞壞的浴室門板也不知道要找誰來修,最重要的是,今天自己應該要去上班﹗以自己做家事的速度來說,把這些家事做完再去上班一定來不及呀﹗可是……如果不把家裡整理好就出門的話,競文起床以後一定又要大發脾氣了……
“我到底該怎么辦啊……?”翔凌抓了抓頭髮,一臉苦惱。后來,他決定先把客廳地板上的水漬清乾淨再說,以免競文走到客廳摔一跤會更生氣。
翔凌起身,在走出房門前,他回過頭看了競文一眼。他睡得好熟,白色浴袍包裹下的胸膛隨著呼吸韻律地起伏著,他的臉色沒有昨晚那么蒼白了,看樣子燒應該退得差不多了。翔凌笑了笑。沒想到這家伙病成這樣,力氣居然還滿大的……
快速梳洗,讓自己變得清醒些后,翔凌拿了塊抹布,開始擦著客廳地上的水漬。他來來回回忙了好幾次,終于把地板擦乾淨了。直到現下,翔凌才發現昨晚他倆有多么野狼狽……光是從他們衣服上滴下來的水,就已經形成一小片水鄉澤國了,有媲美打翻一大桶水的效果。
“呼……我本來還希望這些水會自己干掉呢……”翔凌把抹布洗好晾起來。基于頭班習慣,他決定趁時間還早,先下樓去便利商店買份報紙看。身為記者,當然要知己知彼,才能夠百戰百勝,雖然電視記者不需要像報社記者那樣每天比報,但是他每天還是至少看四份報紙,確保自己沒有漏新聞,而他每個月讀的雜誌數量更是族繁不及備載。
他抄起衣帽架上的一件運動夾克穿上,出了門。
他看看電梯,一個念頭掠過腦海。“……還是走樓梯吧。”翔凌轉身往樓梯間走去。其實他現下的心情有點混亂,所以他需要多一點時間來思考。也許從十二樓走到一樓的時間可以讓他把思緒整理清楚吧。
先來想一想,昨晚我到底是怎么了……?
翔凌的思緒飄回昨夜……
好吧,一開始我的確什麼也沒想,就只是把競文抱上床,喂他吃藥,幫他吹干頭髮而已啊﹗可是……為什麼最後我……我居然……?﹗
“……不要走……”當自己正要離開房間,到客廳去收拾殘局時,袖 卻忽然被拉住了,然後,他聽到競文的低聲呢喃。
對了,這就是關鍵﹗都是因為他叫住我,所以才……
“……不要走……”競文伸出手,抓著翔凌的衣服。“……請不要丟下我一個……”他的聲音聽起來好無力,而且……好憂傷……
一時之間翔凌還無法回應過來,他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動。“他……是在跟我說話嗎……?”翔凌忍不住自言自語。雖然他不確定競文是不是在跟自己講話,但是,現下房間裡面也沒有別人了啊﹗于是,他還是乖乖地坐在床沿,沒有離開。
競文雙眼閉著,而他的手還是把翔凌的袖 拽得好緊。
翔凌看著競文的臉龐,他已經睡著了。“……我想太多了,原來是在說夢話啊……”他的心頭浮現一絲莫名的失落,並且他忍不住開始笑自己的傻︰“對嘛……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是在叫我呢……?”
競文呼喚的,是“他”吧……
老實說,聽到競文說出這段和“他”的往事,翔凌心中竟然有一種微妙的感覺,而這種感覺,是有點不太舒服的。“難道是嫉……?不﹗絕對不可能是的﹗我在想什麼啊?﹗”翔凌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彷佛是要把這種想法甩出腦袋一樣。
不過,不管競文呼喚的是誰都沒有關係,現下他生病了,自己本來就應該要留在他身邊照顧他,不是嗎?看著競文像個孩子般地熟睡,翔凌淺淺一笑。
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機會看競文的睡相呢。競文的黑發散落在額間、枕上,他的臉色還是蒼白得可怕……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面好像帶著淚。“原來,他也吃了不少苦啊……
現下的競文,應該是夢到了‘他’吧……”雖然不希望,但是翔凌還是忍不住這么想了。
看著被單覆蓋下沉睡的競文,不知道為什麼,翔凌的心跳變得越來越快,他甚至無法忽視自己的心跳﹗此時,他想起一個說法,“如果哪一天你感覺到你的肺在幫你呼吸時,你的肺一定是出問題了……”
所以,現下我的心臟……?﹗
噢﹗現下可不是擔心自己心臟的時候啊﹗
翔凌摸了一下競文的額頭,還是好燙。應該去幫他弄點冰塊來才對……可是,家裡好像沒有冰塊耶……出去買吧﹗
不過,競文的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袖 啊﹗該怎么辦呢?意識到這一點,讓翔凌覺得很為難。
“他睡得這么熟……如果把他的手扳開,他應該不會發現吧……”翔凌暗想著。
不管了﹗還是買冰塊重要﹗翔凌輕輕地把競文的手扳開。沒想到,這一觸碰,卻讓競文微微顫抖了一下,接著,他慢慢睜開眼睛。
“……你要去那裡?”競文含糊不清地囈語著。
“呃……我以為你睡著了……”翔凌尷尬地趕緊放開競文的手,任憑競文繼續抓著他的袖 ︰“我打算去買點冰塊……你燒得很厲害……”
“買冰塊做什麼……?”看來競文還沒有完全清醒,他只是介于半夢半醒之間吧……他居然問我買冰塊要做什麼?﹗
“冰塊,當然是要用來冰敷的啊……”翔凌耐心地解釋道︰“你的額頭好燙……這樣你應該會比較舒服……”
“不需要冰塊……”競文輕輕閉上雙眼,顯然他又即將陷入另一波昏睡中,因為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細了,“……你的手,夠冰了……”
競文抓起翔凌的手,讓他的手貼在自己的前額。
這……這是怎么一回事……?﹗
當翔凌還處在極度的震驚中,尚未恢復知覺前,他又聽到競文陷入沉睡前的喃喃自語。
“……不需要冰塊,”競文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所以……我剛剛不是叫你不要走嗎……?”
這次,翔凌是真的呆住了。
他的手貼在競文的額頭上。也許競文沒有真的燒得那么嚴重,他之所以昏倒,是因為感冒、連日的疲倦、喝了烈酒,再加上在寒風中淋了一場大雨吧……當然,會覺得競文燒得那么厲害,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手太冰了。
如果競文不說,他也不會發現自己的手其實是很冰涼的。一緊張,他的手就會不由自主地變得冰冷。
看到競文忽然昏倒了,自己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慌亂地抱他上床、喂他吃退燒藥……
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怎么辦?﹗看著競文慘白的臉龐,想必他一定很不好受……如果可以換成自己生病會不會好一點呢?至少,他知道競文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總比現下手忙腳亂的自己好多了。
那是一種再真實也不過的熱度,藉由手心傳到他的全身。翔凌就著床頭的小燈,低頭看著競文天真無邪的面龐。
然後,就連自己也無法解釋地,他彎下體,吻上了競文的唇瓣。
只要一下下……只要輕輕的碰一下就好了……在那一瞬間,翔凌的確是這樣想的。可是,在兩人雙唇交接的那一刻,他卻忍不住更深入、更深入……
競文沒有反抗,精確地說,應該是他根本就沒感覺。
他睡著了。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4
25
好吧,我真是一個卑鄙、趁人之危的家伙﹗
終于走到公寓一樓,翔凌深深吸了一 氣。他把運動夾克的拉鏈拉上,早晨七點十五分,外面的空氣還頗為冷冽。
所以,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昨夜,在他忍不住吻了競文之后,他就開始陷入一種極端的自責與懊惱當中。他滿臉通紅地坐起身,幾乎想要落荒而逃,但是競文依舊抓著他的袖 沉睡著,他實在沒有勇氣再把競文吵醒了。于是,他只好坐在床邊地板上,袖子隨競文抓住,自己將就著床沿趴著,就這么睡著了……以這種不舒服的姿勢睡一整晚,難怪第二天起床時要腰 背痛了,而且雙腿麻痺。
報應……這一定是我的報應﹗
翔凌把雙手插進 袋,低著頭快步走向巷 的便利商店。一 氣買了四份報紙后,他快速結帳離開。奇怪的是,他感覺到便利商店的店員以及路上的行人,都用一種很詭異的目光打量著自己……
“怎么可能?一定是我想太多了……”翔凌紅著臉,他知道人在心虛的時候,總是特別容易覺得別人在注意自己。其實那不過是心理作用而已。
不過,當他在電梯裡翻開報紙看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方才的感覺一點也沒錯,那些人的確是在打量他﹗
“這……這是什麼玩意兒?﹗”他幾乎是怒吼,拿著報紙的手微微發顫。
報紙上刊登著昨夜他和競文在街上拉扯,最後兩人緊緊相擁的照片。除了競文的臉因為角度關係被遮住了之外,他自己的部分倒是被拍得很清楚。而新聞標題就更不用說了,他根本不願意看第二遍﹗
這次他真的生氣了。
翔凌怒氣沖沖地掏出鑰匙打開大門,才剛進家門呢,他就聽到電話鈴聲大作。
“喂?請問找哪位?”雖然怒氣未歇,但是接電話的基本禮貌還是不能忘的,因此,翔凌試著用他現下所能發出最親切的聲音問話。
“翔凌嗎?我是立麒﹗”話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頗為興奮。
“現下才七點多耶﹗這么早,找我有什麼事嗎?”他搔搔頭,又是這位大小姐打來的,包準沒好事。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來求証那件事呀﹗”光是聽到立麒這種說話的腔調,翔凌就有不妙的第六感。
“哪件事?”雖然大概知道立麒要問的是什麼了,但是總不能自己先挖了坑跳進去吧?所以,他選擇裝傻。
“就是那個啊﹗”立麒當然知道翔凌在裝傻,因此也不跟他打哈哈,直接切入重點︰“當然是你的緋聞啊﹗”
“呃……那個啊?”果然……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天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所有的人都已經知道似的?﹗翔凌只好無奈地問︰“……你也看到照片了?”
“哼﹗登得那么大張,誰會沒看到啊?﹗”立麒的回答簡直就只能用“嗤之以鼻”來形容,顯然她認為翔凌問了一個很可笑的問題。她繼續逼問︰“快說﹗那個人到底是誰?﹗”
“這……這個……別問這種事啦……”翔凌吞吞吐吐的,就是說不出 。唉……這是我最不想被問到的問題啊﹗我總不能老實回答她吧……
“你不說,那我可要自己猜羅﹗”他怎么覺得立麒的 氣……好像老早就知道答案似的……?﹗
“隨便你……反正整件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啦……”眼角余光飄到那堆被自己隨手扔在桌上的報紙,翔凌無力地嘆了 氣。
“……是競文對吧﹗”電話那頭傳來的答案出奇地篤定。
“呃……咦?”他怔了一怔,忍不住大叫︰“你怎么知道?﹗”
“啊﹗我就知道我猜得沒錯﹗認識他那么多年了,那個背影,我一看就知道是徐競文﹗”立麒很得意地笑著說︰“那些狗仔隊根本就是在亂寫嘛……居然把我們帥氣挺拔的競文寫成什麼‘神祕的俏麗模特兒’﹗如果讓競文知道他又被誤以為是女生,他鐵定會發火的﹗”
“哎呀﹗在幫你慶生那天我早該看出來了……你們跌坐在地上時拍的照片實在是深情款款呢﹗我居然沒發現不對勁……”翔凌還來不及表達自己的震驚與抗議,就聽到立麒氣也不喘地繼續高談闊論起來︰“不過我還真沒想到啊﹗原來你和競文已經發展到這種關係了……居然在大街上擁吻耶﹗沒想到你這小子平常看起來冷冷的,骨子裡倒是滿熱情的嘛……”
“我……我們才沒有﹗你弄錯了……”看來這場誤會可深了。
“別害羞了啦﹗這也沒什麼好介意的嘛﹗啊﹗不同于世俗的愛情……多么轟轟烈烈啊﹗” 頓了一頓,立麒提升了說話的分貝︰“……我衷心祝福你們﹗”
“立麒,你聽我說,”翔凌不願意牽扯到競文,他知道這次不澄清實在是不行了︰“你完全弄錯了啦﹗”
“怎么會弄錯?﹗一切有照片為証啊﹗”電話那頭傳來翻報紙的聲音。“……讓我瞧瞧他們是怎么寫的……‘第三頻道記者鄭翔凌,昨夜與一名高挑美女當街激情擁吻’……嗯,看起來的確是在擁吻……還有,‘滂沱大雨中追逐拉扯的戀人,終于在深情擁抱中誤會冰釋’……哇﹗這一段寫得好感人﹗再來,‘鄭翔凌為神祕女子披上外套后,兩人十指互扣相偕離去’……噢﹗他們看得可真是清楚呢﹗視線這么差……他們怎么看得出來你們十指相扣呢?你說是不是?”
“……你要我怎么回答?”被寫成這樣,還有那些讓人誤會的照片……他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喂喂喂﹗你看看,你室友居然被形容成‘美女’耶﹗身為競文的大學同學,我覺得好榮幸喔……”立麒聽得出翔凌的無奈,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捉弄他一下,否則她就不叫梁立麒﹗“還有,沒想到競文那個家伙,以前還說他喜歡我呢,原來都是假的﹗其實他喜歡的是男人啊……呵呵……”
“你說到那裡去了?”翔凌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趕緊打斷她的話︰“我們昨天根本沒有怎么樣,只不過是去喝點小酒而已……后來的確是有一點誤會沒錯,但是其實也沒什麼……反正重點是,當時他醉了,而且病了,我扶他回家,就這樣,事實很簡單﹗”當然,翔凌自動省略了昨夜自己的情不自禁。
“如果照片看起來也像你說的那么簡單就好羅﹗”看來立麒不是很相信他的話。不過這也不能怪她,任誰看到這些照片都會誤會的。不是翔凌要說,他真的覺得這些照片的角度取得未免太剛好了……看起來,真的像是兩個人在擁吻似的……
“好,我知道你一定又不相信我了,對不對?不過,你聽我解釋,這是角度、角度的問題﹗”翔凌試著用最平靜沉穩的語調把事情說清楚︰“我也沒想到為什麼拍出來會是這個樣子……但這只是‘看起來’像是在擁吻……實際上根本什麼事也沒發生……”說到這裡,翔凌的聲音變小了,而且他的臉頰微微泛紅。
“哦﹗聽你的 氣,你好像對‘什麼都沒發生’這件事滿失望的嘛﹗”立麒逗他︰“不過,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你可要對競文負責啊﹗他可是很純情的唷﹗別看他一副很吃得開的樣子,其實他的女人緣很差的……”
徐競文的女人緣很差?﹗怎么可能?﹗他明明看起來就是那種很受歡迎的男生呀……
“據我所知,到目前為止,只有一個女生喜歡過他,不過這個女生居然在PUB裡面主動挑逗他呢……”立麒神祕兮兮地說道。
“喔,是嗎?”被女生主動挑逗啊?這么說來,其實競文的行情也不算太差嘛……
“那天他心情很不好,又剛好穿了一身黑,看起來就像一團低氣壓……他走進一條隱密的小巷子,找了一家他從來沒去過的PUB,點了龍舌蘭,很悶地低頭喝著酒,”立麒描述得就像她當時也在場一樣︰“后來,他不經意瞄到吧台最旁邊有個女孩在啜泣,他便向酒保比了一下,要請那個女孩喝一杯……沒想到,那個女孩因此大受感動,立刻就坐到他身邊,靠得很近不說,還主動把自己的電話號碼都給他了呢﹗”
“結果呢……?”翔凌很好奇競文的回應會是什麼。
“結果……競文才一開 問她為什麼那么難過,就立刻被攆出PUB了……”立麒的聲音因為努力隱藏笑意而顯得些微顫抖︰“……那是一家女同性戀酒吧。”
“也就是說……”翔凌停頓了一下。
“對,他被誤以為是女的﹗”立麒聽出他的猶豫,于是很快地幫他回答了︰“那個女生誤以為競文是個帥T……沒想到……呵呵……就算競文長得再怎么俊美吧,聲音總還是男生的嗓言啊﹗所以當場就被趕走啦﹗他一時之間還弄不清楚狀況呢……后來他跟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都快要笑死了﹗”
“你還真沒同情心耶……”翔凌笑著搖搖頭︰“如果讓他知道了,他不氣昏才怪﹗”
“哎喲﹗真的很好笑嘛﹗也難怪這些狗仔隊會把他誤認為女生了……其實競文也還好啦﹗就是長相清秀了點嘛……他好歹也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啊﹗怎么會女人緣差成這樣……”話鋒一轉,立麒不忘繼續糗她這位大學同學︰“但是他的男人緣倒是不錯,看來你們哥兒倆感情真的是如膠似漆啊﹗”
“少來了﹗”翔凌嘀咕著。忽然之間,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啊﹗對了﹗立麒,今天麻煩你幫我請假﹗”
“請假?﹗”立麒的聲音瞬間提升了八度︰“為什麼你要請假?”
“競文病得不輕……我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裡,”翔凌壓低聲音︰“我還是留在他身邊比較保險……請假的事情就拜托你羅﹗還有,代班也……”
“哼﹗”雖然心裡很想笑,但立麒還是故意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代班王子這次居然要找人代班啦?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呢﹗”
“這次就請你幫幫忙啦……”他心裡真的很擔心競文。任他一個人在家,如果他又昏倒了,該怎么辦才好?﹗
“看在你是今天報紙頭條男主角的份上,我也只能答應你羅﹗”立麒在掛上電話前還不忘來一記回馬槍︰“不過你今天請假,可能會引起更多的揣測喔﹗”
是啊,我今天請假,會不會被誤以為是在逃避呢?
不過,與其假裝沒事地去上班,然後今天一整顆心卻都懸在競文身上,倒不如請假好好照顧生病的競文……
翔凌掛上秤陀鐵了心。誤會就誤會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誤會了……
掛掉電話,翔凌開始思索的是,要做什麼早餐給病患吃呢?
──上冊完──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4
同棲關係(下)by葉小樹
文案:
「月光灑下來的時候,也許你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它其實在輕輕地撫摸著你的頭髮喔……這是再溫柔也不過的溫柔了……」
留下這句話,翔凌為了某個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理由,悄悄地離開了。
徐競文一直以為,思念是可笑的,因為,只要重新習慣沒有鄭翔凌的生活,不就好了嗎?
然而,越是想要忘卻,刻在心版上的記憶就越是清晰……當月光在他的髮梢流洩,徐競文終於知道,溫柔,原來也可以這麼苦澀……
但是,他不會承認。他不會承認,在翔凌離去之後,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正在一吋吋啃蝕他的心……
就在競文即將被巨大的空洞吞噬之際,翔凌卻帶著重大新聞的獨家線索出現了;而能夠幫助翔凌追到這條新聞的人,就只有競文,唯一的方法則是……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4
26
“嗯,要做什麼當早餐好呢?”這果然是一個很艱難的問題,至少對一個家事白痴來說。
“外面賣的東西太咸、太油了,應該不適合病患吧?不過,有什麼東西是又清淡又簡單……”翔凌喃喃自語著,不過后來他又替自己補充了一句︰“……而且是簡單到我會做的呢?”
翔凌打開雪櫃,只看到一點剩飯和幾個罐頭,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以現有的食材看來,好像煮稀飯是最快又最方便的了﹗
他系上圍裙,笨手笨腳地把雪櫃裡剩下的白飯倒在砂鍋裡,加了些水一起放在爐子上煮。
雖然他並不是很清楚要煮到什麼程度才算是煮好了,不過至少他很謹慎的守在爐火邊,準備一聞到焦味就立刻把瓦斯爐關掉。亡羊補牢,猶未晚也。
煮了十來分鐘,鍋子裡的稀飯開始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雖然還沒什麼焦味,不過也許這樣就可以了吧?”翔凌在心裡盤算著,然後小心翼翼地關了爐火,把這鍋稀飯端到餐廳去。
不過,當他端著鍋子,看到競文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那一大疊報紙時,他嚇得差點就把鍋子摔到地上﹗
他知道一切都完蛋了。
“……你怎么起得這么早?”他戰戰兢兢地問著競文,同時心裡又急又氣,他氣自己不應該粗心大意把報紙隨便亂放,這種東西應該要藏起來、趕快銷毀掉才對呀﹗
“……”競文只是抬起眼角、斜斜瞄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又繼續埋頭看報紙。這下可好,他居然氣到連話都懶得講了……翔凌一想到報紙上那些可怕的內容、被自己撞壞的浴室門板,還有那一堆濕答答臟兮兮的待洗衣物,他就覺得人生灰暗。
他放好鍋子,擺好碗筷,並把罐頭從雪櫃裡拿出來。接著,他深呼吸一 氣,強自鎮定地擠出一個微笑︰“……競文,來吃早餐吧﹗我幫你煮了稀飯喔﹗”
然後,他一邊盛稀飯,一邊緊張地觀察著競文的一舉一動。他看到競文緩緩放下報紙,走到餐桌旁邊坐下,自顧自地開始吃起稀飯,連正眼都沒瞧過翔凌。
翔凌知道,以競文的個性,大概不會主動提起這件事情,他還是必須先開 才行。“呃……昨天晚上……”他支支吾吾地說著,不確定要怎么用字遣詞才能避免尷尬︰“……其實我要說的是……今天的報紙……”
“你說的是那些照片嗎?”競文放下碗筷,他的聲音雖然還是有氣無力的,而且充滿鼻音,不過隱藏在聲線裡的冰冷卻叫人不寒而栗。
“對不起,我知道你看到一定很生氣……”翔凌略微低下頭,他其實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才好,誰叫那些照片的角度就是這么巧合呢?﹗讓人百 莫辯啊……
“我當然生氣﹗”很好,該降臨的總是會降臨,競文終于要好好發一頓脾氣了……翔凌無可奈何地想著。反正他要生氣,我也無法阻止他。
競文頓了一頓,用一種不容侵犯的堅定語氣說道︰“雖然昨天在回家的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其實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但是我絕對不容許他們這樣亂寫﹗居然連同業都不放過﹗”
翔凌愣住了。原來……他不是在怪我?﹗
“我想我昨天應該是喝醉了……告訴我,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競文用他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問道。
競文他……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不過……有些事,我一個人記得就好了……翔凌的臉不禁一紅。
“快回答我﹗”競文催促著翔凌。
這……這要我怎么回答才好?﹗翔凌為難地想了想,然後選擇性地把事實陳述了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經醉倒了,然後你扶我回家;回到家以後你買藥給我吃,吃完藥我就睡了。對不對?”接著,競文略為疑惑地想了想,又問道︰“但是,你沒有說為什麼我睡在你房間?我又為什麼會穿上你的浴袍?還有,浴室的門為什麼突然壞掉了?﹗”
慘﹗最壞的情況莫過于此了﹗翔凌真希望現下什麼都不記得的是自己就好了﹗他清了清喉嚨,然後把桌上的碗筷先挪到一邊去,以免等一下有人控制不住脾氣而怒拍桌子,畢竟家裡的碗盤已經因為自己的洗滌不慎而短缺不少,他可不希望這個月才剛領薪水就要把錢花在購置新食具上。
“其實呢……昨天你洗澡洗到一半昏倒了,我一時之間找不到備分鑰匙,只好把門撞開,所以門板就壞掉了……我想這應該有回答到你最後一個問題;”他一個字一個字、謹慎地回答道︰“然後我沖進浴室,看到你昏倒在地上,因此我情急之下便抓了件浴袍把你包起來……這是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最後,因為我的房間離浴室比較近,所以我就把你直接抱到我的床上……呃,不曉得你對第一個問題的答案還滿意嗎?”
霎時,競文感覺到自己整個臉都漲紅了。他發現自己根本不該問這些問題的……
“不過先聲明一點喔﹗”翔凌看到競文羞得無地自容,趕緊補上一句︰“你放心,我可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羅唆﹗”競文氣呼呼地打斷他的話。不過,當競文發現自己身上除了浴袍以外的確是一絲不掛之后,他的臉又變得更紅了。在此之前,他還以為他的臉不會再更紅了呢。
兩人就這樣尷尬地沈默著,誰也沒說話。
正當翔凌絞盡腦汁、試著要打破這可怕的僵局時,反倒是競文先開 了。“喂,”競文沒好氣地問道︰“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嗎?都已經八點多了,你還坐在這邊發什麼呆?﹗”
“我已經請假了,”翔凌輕聲回答︰“放你一個人在家,我實在不放心。”
“哼……你在家我才不放心呢﹗老是愛惹麻煩……”競文咕噥著,隨手抽起一張面紙擤鼻涕。
“對了,你今天應該去看醫生了,”翔凌把手貼上競文的額頭,感受著他額上的熱度,
“雖然燒是退了,但是看來你的呼吸道也開始發炎了耶……”
“別碰我啦﹗”競文一把揮開翔凌緊貼在自己前額的手掌。那種肌膚的碰觸真叫人難受……不知道為什麼,被他的手一碰到……自己的心臟居然會忍不住砰砰亂跳﹗
“我才不去看醫生呢﹗”競文倔強地說道︰“我請一天假,在家裡好好休息就行了……”
“既然你不願意去看病,那么,”翔凌微微一笑︰“我昨天倒是有幫你買了姜茶,我現下就熱給你喝吧﹗喝點熱的東西,對病情應該會有點幫助。”
“你不用忙了,我可不想喝到焦掉的姜茶﹗”競文臉上的紅暈還沒完全退掉,現下他的雙頰依舊是緋紅一片;而他身上穿著的浴袍因為腰際的帶子有些松脫,讓他頸間到胸膛這一片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而他鎖骨的弧度更是優美的令人心悸。
“可是我今天煮的稀飯沒有燒焦啊﹗”翔凌的語氣實在是再溫柔也不過了,他一邊說,還一邊綻著笑顏︰“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
“沒有燒焦並不代表好吃﹗如果你對烹飪的技術都是用有沒有燒焦來評斷的話,我告訴你,你可就大錯特錯了﹗”他最受不了翔凌那種溫柔的語調了﹗聽了就讓人討厭﹗競文心裡不禁犯著嘀咕。
“那么……你到底覺得我煮的稀飯怎么樣呢?”翔凌側著頭,一臉無辜地問。
真是火大﹗不要用那種眼神一直盯著我看﹗不過……明明燒就已經退了,怎么臉還是那么燙……?﹗
“哼﹗你煮的稀飯……”競文瞪了翔凌一眼︰“……太稀了﹗”雖然以翔凌的廚藝來說,這鍋與燒焦厄運擦身而過的稀飯算得上是得意之作了,但是要得到他徐競文的讚美……憑他的火候,還早一百年咧﹗
啊﹗果然﹗是水加太多了嗎?還是煮得不夠久呢……?
看到翔凌呆呆思索的表情,競文不知怎么的,忽然心頭一緊。“……是稀了點,不過,”他囁嚅道︰“對病患來說,這樣剛剛好……”
“咦……剛剛好?真的嗎?﹗真的嗎?﹗”翔凌聽到競文的肯定,像個孩子一樣,笑得好開心。
“哼﹗”競文撇過頭埋怨著︰“你這人就是不能稱揚﹗”
翔凌一邊收拾碗筷,一面聽著競文不斷的嘮叨。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是他知道要笑得很小聲,否則競文一定又有意見了。
鄭翔凌終于明白了一件事。原來耶誕禮物不一定要裝在襪子裡,如果這個禮物夠大,也許耶誕老人會把他裝在浴袍裡送過來。
今天,就在競文喋喋不休的抱怨聲與擤鼻涕聲中度過了。
不過,第二天,還有接下來的好幾天,這些聲音卻都被翔凌的咳嗽聲取代了。
“你怎么了?感冒了嗎?”十二月二十六日晚上十一點半,剛下班的競文把脫下的大衣掛在衣帽架上之后,關心地問著坐在客廳沙發上猛咳嗽的翔凌。翔凌的臉色簡直蒼白得不像話。
競文替他倒了杯熱開水。“生病了就要多喝一點水、多休息……”忽然,競文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大叫出聲︰“啊﹗你該不會是被我傳染的吧?﹗”
被傳染……?﹗
“可是……我記得我后來都有戴 罩呀……怎么還是傳染給你了呢?”競文歉疚地說道︰“……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翔凌虛弱地搖搖頭,笑了笑。
和 罩完全無關呀。
而且……我才要跟你說對不起呢……
因為……真正被你傳染感冒的原因,只有我知道……
27
自從耶誕節的風波之后,說真的,翔凌很怕踏出家門去上班,尤其是要走進新聞部辦公室的那一刻,更是讓他渾身不對勁。
基本上,無論哪一家媒體都一樣,新聞部永遠都是八卦的交流站,不管是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在這裡總是傳得特別快;而很多蜚短流長都是記者們私下拿來當茶余飯后閑嗑牙的話題,像是某道貌岸然的議員其實會對女記者毛手毛腳、某商界名流暗中金屋藏嬌,或是某位元政界大老動用關係,違法開發山坡地謀取暴利……等等。這類傳聞大家聽聽也就算了,有些事是不能報導出來的。
新聞部線索會議完畢。
翔凌略顯蒼白地從會議室走出來,不僅是因為他的感冒尚未痊愈,更是因為他剛剛彷佛經歷了一場恐怖的批斗大會。
“……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利用緋聞來打自己的知名度……我想應該不必我指名道姓,那個人自己心裡有數﹗”翔凌回想起新聞部經理怒氣沖沖的模樣,“……我不管這個人交際手腕有多高明,只要不給我好好跑新聞,我一樣會叫他滾蛋﹗”
天啊……事情怎么會鬧到這步田地……?﹗
“你不要緊吧?”立麒匆匆追上他︰“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你叫我怎么能不在意?”他停下腳步,慘然一笑︰“……不過,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是的,這回翔凌真的無法忍受了。只要是牽扯上競文,他就沒辦法平心靜氣地和往常一樣,讓這些風風雨雨隨時間淡去。再說,他覺得自己也忍得太久了一點。他在事件過去三天之后,終于發了一則聲明稿,簡短地反駁了那些不堪入目的報導與照片,並決定保留法律追訴權。只不過,這項澄清卻被長官誤以為是在作秀。
“那個家伙也真搞不清楚狀況,他憑什麼說這些話啊?﹗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爬到新聞部經理這個位子上的……還不是靠關係……”立麒難掩憤怒地罵著。她從沒看過翔凌這么沮喪,畢竟有苦說不出是最難受的,她只好盡自己所能安慰他︰“反正……就當他是只瘋狗,隨他去亂吠吧﹗”
“謝謝你安慰我……”翔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一下東西就要準備出門採訪了,他虛弱地微笑道︰“不過……這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我覺得一定有人在搞鬼……你可是我們採訪主任的愛將耶﹗平常那家伙根本就不敢對你怎么樣,我看他等著抓你的把柄已經等很久了……”立麒忿忿地壓低聲音說著︰“……說真的,我懷疑是那個女人背地裡跟經理說了你什麼壞話……你還記得你上次拒絕和她吃飯的事吧?就是她……她最近不知道為什麼,跟那家伙走得滿近的……我看她倒是滿會撒嬌的嘛﹗”
說著,立麒的眼神不禁往辦公室另一處飄去,最後,她的目光定在午間新聞主播的座位上。而這位新來沒多久的主播則是一手鏡子一手粉餅,滿臉專注地補著妝,絲毫沒有察覺氣得冒火的梁立麒。
“立麒,你會不會想太多了?”翔凌穿上西裝外套,理了理領帶︰“我和她無怨無仇,她哪有什麼要害我的道理?”
“鄭翔凌,你真是個大笨蛋﹗”立麒氣呼呼地念他︰“在電視圈待這么久,難道你還摸不清楚這裡的生態嗎?﹗就算你不招惹別人,也會有人因為嫉妒而想把你拉下馬的﹗再說,誰知道這個女人心裡在想什麼啊……”
翔凌知道她說的並沒有錯。和其他媒體比起來,電視台的生態的確複雜多了,畢竟,相較之下,電視台是一個注重外表的媒體,而表面光鮮亮麗,骨子裡卻常常醜惡不堪。許多人之所以可以一帆風順,都是踩著別人的頭往上爬……因此,辦公室裡的鉤心斗角是免不了的。
厭惡人與人之間的猜忌與攻訐,這一點,翔凌和立麒是很相似的。因此他們只能把全副心力都放在工作上、盡量在工作上求表現,儘可能不讓自己捲入無謂的人事鬥爭當中。如果可以做個局外人,自然是最好。
不過,翔凌還是不願意輕易懷疑別人。“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也沒有什麼證據可以說是她做的……”翔凌看了看掛在辦公室的白板,嗯,今天搭六號採訪車,“……總之,我會好好照顧我自己,別為我擔心。”
唉,鄭翔凌就是這樣一個老是把自己的事放在最後一位的人。立麒還能說什麼呢?她只能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去準備自己採訪的資料了。
一整天,翔凌心亂如麻。倒不是全是因為早上被長官批的關係,而是他再三思索,也無法找出一個合理的原因,來解釋他那天晚上的舉動……他居然吻了他的室友﹗一個男人﹗這到底是什麼狀況?﹗這幾天下來,翔凌一方面因為感冒未愈,另一方面因為煩心的事太多,所以一直沒能睡個好覺;而煩心的事當中,最令人心煩的,要算是他自己的感覺了,對競文的感覺……
今天一直到晚上剪完帶子以後,翔凌都還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中,他的腦袋中像是有只蜜蜂在飛舞一樣,嗡嗡作響,吵得他幾乎沒辦法好好專心做事,就連過個音都讓他花去比平常多出一倍的時間。雖然 頭上他要立麒別替他擔心,但是他心裡還是很沮喪,畢竟被長官誤會、在眾人面前被嚴詞指責,還有其他同業等著看好戲的心態,在在都讓他承受很大的壓力。
晚間七點半,翔凌看完了自己的那條新聞,他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辦公室。但是,奇怪的是,他並不急著回家,他知道競文也不會那么早就下班,與其回到空蕩蕩的家,現下的他倒是只想晃一晃,也許去警察局找線人聊聊天也好,或許有什麼突發狀況,自己還可以再多趕一條新聞……也許,藉由工作可以忘掉一些不愉快吧﹗忽然間,翔凌發現自己多少可以理解競文藉著瘋狂加班,來試著忘掉一切的心情了。
于是,翔凌穿起掛在椅背的西裝外套,打算離開公司之后,先去買個晚餐,就直接前往消防局一一九勤務中心。這套鐵灰色的西裝穿在翔凌身上,讓他顯得格外挺拔,而且帶著一股尊貴不凡的氣質;無論再怎么忙碌、心情再怎么糟糕,翔凌還是會把自己的外表打點得一絲不苟,至少他不能讓別人看出他內心的無力。
“你要走了嗎?”正當翔凌要跨出辦公室大門的同時,他聽到身后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是午間新聞的主播。
翔凌轉過身,朝她輕輕點了點頭,不急不徐地說道︰“嗯,我差不多要離開了。如果沒事,你也早點下班吧﹗都忙一整天了……”
“我現下已經沒事了。對了,如果你有空的話……”她露出一個略顯甜膩的微笑︰“我想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去附近吃個飯。”說完,她拎起早已收拾妥當的小包包,走到翔凌身邊,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朝著他眨呀眨的。
“這……不好意思,我今天比較不方便……”翔凌並不擅長拒絕別人,尤其是拒絕女孩子,因此他說起話來有些遲疑︰“我看,改天如果有空……我再請你喝杯咖啡好了。”
“你現下不是要下班了嗎?怎么會沒空?”午間新聞主播用輕柔的聲音說著︰“而且,你似乎老是沒空……不是嗎?難不成這次也是要幫你的室友帶小孩?”一邊說著,她一邊緩緩地往翔凌身邊靠過去。翔凌聞到她身上飄散著淡雅的香水味。
“我等一下會去一一九勤務中心一趟,也許會有什麼突發新聞也說不定……”翔凌一向都是實話實說,雖然之前“幫室友帶小孩”的理由,聽起來根本就跟“塞車”一樣,是個很糟的藉 ----不,也許比塞車更糟糕。
“這么認真啊?下了班還要跑消防局?”顯然,她對翔凌的理由不太滿意。她噘起小嘴,嬌嗔道︰“……你該不會是已經跟別人約好了吧?你是不是已經有約會了?”
“我哪來什麼約會……”翔凌苦笑著︰“平常工作這么忙,連認識物件的機會都沒有,哪談得上約會?”
“真的嗎?﹗”她像是發現什麼重大線索一樣,臉龐微微發亮︰“所以……你現下沒有女朋友羅?”
翔凌沒作聲,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不過,既然你沒有女朋友,那么……之前被拍到和你在一起的那個模特兒又是誰?”她鍥而不舍地追問著,彷佛要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地調查一下鄭翔凌的身家背景。
被問到這件事,他難免有點神經緊張,而且一牽扯到競文,他就會回想起自己那晚的失態,這老是令他情緒激動。“我想你誤會了……”翔凌深吸了一 氣,試著用最平靜的語調回答︰“他只是我的一個朋友。”
“哦﹗是嗎?只是朋友嗎?”她微微笑道。她的臉部線條變得有些僵硬,但是並無損于她的美麗。她當然也是個聰明人,知道再這樣下去也是問不出結果的,于是,她最後只是淡淡地拋下一句話,便離開了辦公室。
“……我想,我的條件並不會比她差。”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帶著一絲冰冷。
而話中的“她”,指的當然就是徐競文。
雖然再度被誤會,但是翔凌也不願意多加解釋,反正當一個人心中的成見已定,多說也是無益,倒不如保持沈默吧﹗畢竟他已經體會到辯解所帶來的反效果了,這種慘痛的經驗,他絕對不願意再經歷一次。
翔凌獨個兒走到電視台附近,買了一個便當和一罐冰啤酒,徒步走到消防局一一九勤務中心。裡面還是很熱鬧,一群消防隊員剛出完任務,正圍坐著泡茶、嗑瓜子、聊天,他們看到翔凌,熱情地招呼他坐下,還新沖了一壺凍頂烏龍茶請他喝。翔凌是個認真的記者,他三不五時都會到一一九勤務中心晃晃,因此在這裡也結交了不少朋友。
翔凌揀個了角落的位子坐下,開始吃起便當。他一邊吃飯,一邊隨意打量著身旁的人,忽然,他發現辦公桌前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埋首努力敲打著筆記型電腦的鍵盤。翔凌提著晚餐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競文?﹗你怎么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報社寫稿嗎?”奇怪的很,他們雖然是跑同一條線的記者,但是幾乎沒有在工作場合打過照面,幾乎都是一前一后的出現;而今天在一一九勤務中心遇到,可還是兩人的第一次呢。
“少羅唆﹗你別來煩我﹗我愛在哪邊寫稿是我的自由﹗”一開始,競文似乎也很驚訝會在這兒與翔凌巧遇,但是他隨即就恢復平常不太搭理翔凌的表情,低頭繼續敲鍵盤。
翔凌只是微笑。他太了解他的室友了﹗或者應該說,他的室友單純到太容易被了解了﹗競文嘴巴上說歸說,但他也沒有真的要把翔凌趕走的意思。于是,競文一邊打稿,翔凌就坐在一邊吃便當,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消防隊員聊著天。
不過,半個小時的晚餐吃下來,卻連一通緊急的電話也沒有打進來,顯然今天很平安,新聞頗淡的。
“喂,”忽然間,競文開 了︰“你最近是怎么了?臉色好差。”
“沒什麼,我沒事。”翔凌回答。他不願意把這幾天在公司裡發生的事情告訴競文,畢竟競文也有很多事情要忙,自己怎么能夠讓他多操這個心?﹗有些事情,就一個人默默承擔
吧﹗沒必要說的……
“喔,沒事就好,反正我可管不了你。”雖然競文試著裝出一副不在乎的 吻,但是翔凌卻可以輕易察覺出競文話語中隱藏的關切。
翔凌收拾好便當盒,拉開啤酒罐拉環,喝了一 酒。這時,他才想到啤酒似乎少買了一罐。“啊﹗對不起,我沒想到會在這邊碰到你,所以啤酒只買了一罐……”翔凌連忙放下手中的易開罐,站起身來,對著競文說道︰“我去幫你也買一罐吧﹗”
“不必麻煩了,”競文抬起頭,出聲阻止他︰“如果你堅持要請我的話,你的酒讓我喝一 就好了。”
他要喝我那一罐?﹗
“可是,我已經喝過了……”翔凌又坐了下來,但是面有難色。
“我不介意,”競文很快地打斷他的話,並且反問翔凌︰“……你介意嗎?”
“當然不……”他當然不介意﹗只是兩個人同喝一罐啤酒,有什麼好介意的?﹗只不過,像啤酒這種便宜的東西,即使是再買一罐也無所謂啊﹗
“那不就得了。”還來不及把翔凌的話聽完,競文就伸手一把把桌上的啤酒拿起來喝了。
“啊﹗”才喝了一 ,競文卻像是被電到一樣,急急忙忙地又放下啤酒罐︰“我忘了﹗我不能喝酒﹗以免喝醉又讓你惹麻煩了……”
翔凌忍不住笑了出來。看競文平常大剌剌的,但是沒想到他也有心思細膩的一面……只是這次他好像有點回應過度了。才小小一 啤酒,怎么可能會醉呢?
“笑什麼?﹗煩死了﹗”聽到翔凌的笑聲,競文惡狠狠地轉頭瞪了他一眼︰“認識你真是麻煩死了﹗連喝個酒也不行……”
“好了啦﹗你別再干擾我了﹗你下班了沒錯,我可還沒下班呢﹗”翔凌還沒反駁呢,競文又連珠炮似地繼續說下去︰“你臉色差就是因為疲倦﹗疲倦就是需要休息﹗所以你給我快點回去休息,不要在我旁邊礙手礙腳的……”
“喔。”聽到競文在下逐客令了,翔凌很識趣地準備離開,反正今天大概是沒什麼突發新聞了;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大半時間都是在看競文的白眼,但是看見競文之后,自己的心情居然好多了。
“……喂,你等一下。”翔凌才正要離去,卻又被競文叫住了。這次,競文的聲音是低緩的︰“……我說真的,如果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儘管告訴我。”
“嗯。”翔凌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再燦爛也不過的笑容。
競文瞥了他一眼,匆忙地低下頭︰“……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你還不快走﹗”這實在很奇怪﹗只要自己一看到翔凌這個麻煩精,耳朵就會不住地發熱。
看到競文試著表現出對自己的關心,卻又因為不習慣而略顯慌亂的神情,翔凌強忍笑意,走出了一一九勤務中心的大門。翔凌知道,他的室友一向都是很體貼的,只是他的體貼總是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出現。
例如現下。
這讓翔凌想起一件事。他終于明白,其實根本就不必急著厘清自己對競文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有時候,感覺就是感覺,是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反正,順著感覺走,不就好了嗎?
28
現下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冬天了,而且,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冷。
晚上十點鐘,競文下班回到家的時候,他的臉已經被凍得紅紅的。一進家門,他就聞到一陣焦味撲鼻而來,而且屋內濃煙彌漫。
不會吧?﹗該不是會是失火了吧……?﹗競文趕緊沖進門------
“啊﹗你回來啦﹗剛好,我有事要請教你……”翔凌不慌不忙地從廚房走出來,手裡還拿著一個大湯杓。他身上穿著圍裙,十足新好男人的架勢。
“咳、咳、咳……”競文才一走近廚房,馬上就被嗆得猛咳一陣。競文伸手試圖揮散眼前的濃煙大霧,他急得大喊︰“你還在這邊干嘛?﹗失火了﹗”
“失火?”翔凌一臉迷惑︰“沒有啊﹗家裡好好的呀……”
“咳、咳……你確定沒有失火?”競文被煙霧嗆得頭昏眼花︰“那么這堆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在熬高湯啊﹗我想說天氣冷了,應該是可以吃火鍋的時候了……”翔凌的臉上堆滿笑容︰“你為什麼要這么緊張呢?煮東西會冒煙,這不是基本常識嗎?”
“煮東西?﹗你確定你是在‘煮’東西嗎?﹗”競文好不容易撥開眼前大霧,看到爐子上放著一大鍋狂噴煙的不明液體︰“況且,煙這么多根本不是正常現象好不好﹗還說我沒常識……我看你才頭腦有問題﹗”
“啊?”翔凌被罵得一頭霧水。他一臉無辜地站在一旁,看著競文沖過去把爐火關掉,然後捏著鼻子把鍋蓋狠狠地蓋到鍋子上,阻止濃煙繼續冒出來。
“我拜托你好不好……以後我不在的時候,請你千萬不要擅自進廚房﹗”競文一把把翔凌拖到客廳。他的臉還是紅通通的,不過現下顯然不是因為天氣冷被凍紅,而是氣到臉色漲紅﹗
“我知道……因為廚房危險對不對?”翔凌低下頭,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他默默地解下圍裙。
“不是廚房危險,是你太危險了﹗”競文瞪了他一眼,然後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哪有人煮東西煮成這樣的?害我還以為失火了呢……”
“對不起……我只是想煮一點熱的東西給你吃而已……我想說你在外面應該會很冷吧……我不知道最後居然……”翔凌也坐了下來,他的手上抓著圍裙。競文不經意瞥見翔凌的手上有一個被燙到的小水泡。
我……我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干嘛說對不起啊?我又沒有怪你……好吧,就算我的 氣不好,我也沒有要怪你的意思啊……”競文撇過頭去,看著天花板自顧自地說著︰“反正沒鬧出火災就好了,我一點也不在意……”
“所以,我可以繼續煮那鍋湯嗎?”翔凌抬起頭,眼眸中閃耀著晶亮的光芒。
“我不準﹗你給我坐著不要亂動﹗”競文打斷了翔凌的話。他還是不看翔凌,繼續對著天花板自言自語︰“以後你想吃什麼東西,儘管告訴我就好……我會煮給你吃的。”
翔凌怔了一下。他看著競文的側臉,看見他的臉龐微微泛紅。是冷了?還是還在生氣?還是……?
“這可是你說的喔﹗也就是說……如果我想吃巧克力鍋,你也會做給我吃對不對?”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紅著臉的競文,特別讓人想欺負一下。
“哼﹗你這個得寸進尺的家伙……”競文悶哼了一聲,臉又更紅了一點。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應該要更強硬的拒絕他才對啊﹗巧克力鍋……這根本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應該吃的食物嘛……一想到就噁心﹗可是,我怎么就是沒辦法對他凶呢?而且,我的心跳怎么忽然變快了?我是不是有問題啊?那叫做什麼……好像是叫做心律不整對吧?改天應該要找個機會去做一下全身健康檢查才對……
“對了,那鍋湯……要怎么辦?”翔凌抓抓頭。總不能讓它一直擱在爐子上冒煙吧﹗而且,好像真的有一點焦味耶……
“就先放著吧﹗我晚一點再處理。”競文斜眼往廚房的方向瞟了一眼︰“如果你想要吃的只是普通人類吃的那種正常火鍋的話,我們明天可以去超市買點料煮來吃。”
“嗯﹗好﹗就約明天晚上八點在樓下碰面好不好?”翔凌臉上帶著笑意。
“我沒問題。不過,你可不要遲到﹗”競文站了起來,準備離開客廳回到房間去。他覺得自己有一天一定會神經衰弱。一下子懷疑家裡遭小偷,一下子又懷疑家裡失火……下一次會是什麼?﹗
“我還擔心你遲到呢﹗”翔凌對自己的時間理念一向是很有信心的。
“我才不會遲到﹗如果我遲到了就隨便你﹗”競文撂下狠話。說完,他便一聲不響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再繼續跟那家伙共處一室,我一定會忍不住把他揍一頓的﹗他為什麼老是可以讓我擔心得要命呢?他到底有沒有基本的生活技能啊?如果沒有我,他哪一天一定會把自己家給燒了還不知道原因呢……
坐在電腦桌前,他看到桌墊下有一小張紙片露了出來。
“這是什麼?”競文好奇地抽出了那張紙片。
“呃……這……?﹗”忽然之間,競文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著,就好像快要爆炸了一樣﹗他的臉霎時間紅得發燙,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都沖到腦門。他拿著紙片的手微微發顫……
這是翔凌生日當天被電視台同事陷害所拍下的那張拍立得相片﹗
照片中的自己與翔凌四目交投,鼻子都快碰到鼻子了。最糟糕的是,他往后仰,跌坐在地上,翔凌則是往前撲,整個人差點就要壓在他身上……他們,還剛好都穿著淺藍色的長袖襯衫……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這是一對穿著情侶裝的戀人在溫存時被拍下的照片吧﹗
天啊﹗我那時候居然沒有即時銷毀它﹗這個漏網之魚﹗
競文記得當時自己明明把那幾張拍立得照片火速塞進 袋裡,然後就匆匆忙忙地將它們銷毀了呀……不過,這一張怎么又會出現下這裡呢?難道是不小心漏掉了嗎?“……這種東西,如果給別人瞧見了,豈不……?﹗還是帶在身上好了,明天到辦公室再用碎紙機徹底把它毀尸滅跡吧…..”競文心中暗自盤算著。
把相片塞入皮夾的最裡層之前,他忍不住又瞄了它一眼。競文感到一陣心悸。怎么會這樣呢?只不過是一張照片啊……我的心跳怎么又……我到底是怎么了……?
競文倒在床上,用棉被蒙住自己的頭。這種感覺……我從來也沒有過……怎么辦?這到底是什麼感覺呢?為什麼最近我一看到那家伙……就會心律不整呢?為什麼他隨便講的一句話,我都會一直一直記在心裡面呢?為什麼他對我笑的時候,我就會心神不寧呢?為什麼我只要一聽到他說對不起,就完全氣不起來了呢?可惡啊……誰來告訴我為什麼……?﹗
可惡﹗都是那家伙﹗如果沒有他的話,不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嗎?﹗可惡……
在這一剎那間,競文的腦海裡忽然跳出立騏很久以前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同時,這也是當初立騏拒絕他的時候所說的話。當年,立騏拒絕他的原因是“感覺不對”,不過,什麼叫做“對的感覺”呢?立騏是這么形容的︰“那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不過,那種感覺應該就是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跳到你無法忽視自己的心跳……”
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跳到無法……無法忽視自己的心跳啊……
忽地,競文敲了一下自己的頭。
怎么可能嘛﹗我在胡思亂想什麼呀﹗我怎么可能對那家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哼﹗
“那一定是幻覺……一定是幻覺……我一定是太累了才會這樣子……我應該去做個身體檢查……”競文翻了個身倒臥在床上。
他看了一眼自己方才扔在桌上的皮夾。臉,不知不覺地,又熱了起來。
29
看著眼前碗裡的燕餃和貢丸,競文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胃 了。這是他們連續第三天吃火鍋了。
那天和翔凌約好要去採買火鍋料,結果剛好在回家的路上碰到道路施工大塞車,結果……競文遲到了。等他氣喘吁吁趕到時,已經八點二十三分了,他幾乎遲到了半個鐘頭,但是翔凌卻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樣子。他看見翔凌臉上露出一個很神祕的笑容。
“我們說好,如果你遲到就可以隨便我的。”這是翔凌開 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競文覺得不妙,一陣涼意直竄心頭。“你……你要怎樣?”他謹慎地問著。他怎么老是在緊要關頭出狀況呢?以前跟立騏告白的時候在關鍵時刻被拒絕……這一次,又偏偏在下了賭注的情況下遲到……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好運過﹗
競文還來不及去想自己以前還有哪些倒楣事,翔凌就已經慢慢逼近了……翔凌越靠越近,使得競文不得不把身體貼到牆壁上。他,已經無路可退了。
競文直直瞪著翔凌的雙眼。翔凌側過頭,貼近競文耳邊……競衣冠文物顯地感覺到,有一股熱熱的氣息呼在他耳際……痒痒的……這讓他全身都快燒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除了緊張感之外……似乎還有那么一絲絲該死的……期待……
“你要履行你的承諾喔﹗”翔凌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在他耳畔悄聲說道。競文的背緊靠著牆,手則是緊緊地握起拳來。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猛烈跳動。又來了……又是那種連自己都無法忽視的心跳啊……我……我該怎么辦……?﹗
該死的﹗我到底在緊張什麼?﹗他只不過是個對小孩都比對我有耐心的偏心鬼﹗他只不過是一個連照顧病患都笨手笨腳的笨蛋﹗他只不過是個連煮鍋湯都會把家裡弄得像失火一樣的家事白痴﹗他……他只不過是個男人﹗難不成我還會怕他嗎?﹗
雖然競文幫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設,但是,當翔凌整個臉都貼上自己耳邊的那一刻,他,還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答應我……”翔凌溫柔地說著︰“火鍋由我來煮。”
“什麼?﹗”競文大驚,一把推開翔凌,面紅耳赤吼道︰“由你來煮?﹗我才不要﹗”
“可是,你說話要算話啊﹗你答應過我的,如果你遲到的話就隨便我的……所以,我決定這次火鍋由我來煮,你只要負責吃就好了。懂嗎?請服從我的命令。”翔凌欣賞著紅著臉急欲辯白的競文。他這種表情真的很好玩。
“哼﹗”競文知道自己理虧,只好悶哼一聲,作為無言的抗議。
事情的經過就是如此。
最糟的是,翔凌煮火鍋煮上癮了,一 氣煮了一大鍋,現下都已經連續吃了三天還吃不完。為了避免浪費,他們兩個人都是配合自己的上下班時間,用“接力”的模式吃火鍋,翔凌是早餐和晚餐,競文則是負責午餐和宵夜。就這樣,吃到競文都胃 倒盡了。
“大概只剩下兩碗的份量,務必在今天中午吃完,否則會壞掉。”以上就是翔凌早上上班前留在桌上的紙條。見鬼了,連續吃了三天都沒壞,怎么會今天中午突然壞掉啊﹗擺明了他就是不想再吃了,才逼我在中午就解決掉這一鍋東西嘛﹗
雖然心裡有點不甘愿,但是競文還是忍耐著把剩下的火鍋都吃完了,順便刷了鍋子。他知道把鍋子留給翔凌洗的話,家裡八成又要多一只缺一邊把手的殘廢鍋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競文看到翔凌一個人坐在客廳看著自己的新聞側錄帶。
“你還沒睡啊?都快十二點了。”走進家門,競文脫掉身上的大衣。外面真是冷斃了。才一月多,都還沒過年耶﹗怎么會冷成這樣?﹗競文打了一個哆嗦。
“外面很冷吧﹗這種天氣還是吃火鍋最好了﹗”翔凌轉過頭來,微微一笑。
連續吃了三天的火鍋,這家伙居然還笑得出來啊?“我真不懂,火鍋有什麼好吃的?﹗連續吃三天,吃到我都快吐了……”競文一邊把大衣掛在衣帽架上,嘴裡一邊嘟濃著。
“其實我只是一直很向往可以在家裡煮火鍋、全家人圍爐的感覺而已……這和在外面店裡吃麻辣火鍋的感覺是不一樣的……”翔凌輕聲說道︰“也許在你看來,和家人一起吃火鍋只是一個小小的福祉罷了,但是,很多小小的福祉加在一起,就會變成很大的福祉……”
一起吃火鍋,也是一種福祉的感覺嗎?也對,我怎么沒有顧慮到翔凌的感受呢?他一定從來沒有跟家人一起圍爐吃火鍋過……每到冬天,看著別人過年團圓……
他,一定很寂寞吧……
“喂﹗你下下星期有沒有休假?”競文打開雪櫃,開了一瓶啤酒來喝,順便也丟了一罐給翔凌。
“下下星期……不就是過年嗎?”翔凌穩穩接住啤酒。
“就是過年﹗”競文用強硬的 氣說著︰“沒有休假的話,你也一定要給我請假﹗”
“我……我有休三天啊……從除夕到年初二……接下來就要值班了……”翔凌實在不知道為什麼競文要問他這個問題︰“不過,為什麼如果沒有休假的話,我也非要請假不可呢?”
“因為,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競文面無表情地說道︰“所以,你可以開始準備收一下行李了,就住三天。”
“你要帶我……去一個地方……住三天?”翔凌愣住了︰“也就是說,要去渡假嗎?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是有一張英國皇家鄉村俱樂部的金卡啦﹗不過,說到渡假……”競文擺出一副臭臉︰“你未免也想太多了吧……反正你把時間空下來就對了﹗”那家伙想到那裡去了啊?哼……就算那張卡真的派上用場了又怎樣?﹗誰要跟他去渡假呀﹗
“不管是不是要去渡假,可以和你一起出去玩也很棒啊﹗”翔凌的臉上浮現開朗的笑靨︰“啊﹗好期待喔﹗”
“哼……”競文撇過頭去。看到那家伙的笑容就不舒服﹗因為心臟會無法扼抑地一直砰砰狂跳……他的臉又開始熱起來了……最近,怎么老是這個樣子呢?也許去浴室用冷水洗個臉會好一點。競文低著頭,轉身走進浴室。
雖然翔凌還是很好奇競文要帶他去那裡,但是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什麼都不要多問,時間自然會揭曉一切。徐競文這個人啊,就是太別扭了。呵呵。
很快的,兩個星期過去。清晨五點半,翔凌被競文的敲門聲吵醒。
“起床了﹗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今天要早一點出發的嗎?”競文的語氣裡有一絲絲抱怨,他最受不了自己說過的話被人當作耳邊風。
“啊﹗對不起……我睡過頭了……”翔凌的聲音聽起來糊糊的,一副意識還不是很清楚的樣子︰“抱歉……昨天趕新聞存檔趕到太晚了……”翔凌急急忙忙跳下床,沖進浴室快速梳洗。
昨夜翔凌比競文還晚下班。碰到“過年”這段新聞淡季,記者也都放假去了,不過每天的新聞還是照常要播出,所以記者只好在過年前先做好一些比較沒有時效性的帶子,過年期間聊勝于無。為了趕這些頗為乏味,但是卻為數眾多的新聞帶,翔凌忙到凌晨兩點才回到家,當時競文已經睡了,他在餐桌上發現一小鍋競文熬的、還熱呼呼的紅豆湯,旁邊擺著兩張火車票。預計今晨七點鐘發車。
一陣忙亂之后,翔凌終于把自己打點好了,雖然沒有平常上班那么正式,但是還滿有都會雅痞的休閑風格。翔凌穿著一件米白色的高領套頭毛衣,搭著灰色的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紅色羊毛圍巾,襯托著他原本就顯得優雅的氣質,看起來更是有一股貴氣。
而競文則是全身黑色裝束,黑色毛衣、黑色大衣、黑色長褲、黑色皮鞋,將他在凜冽寒風中略顯蒼白的皮膚襯托得更是白皙細致。今天的競文看起來有種神祕而憂郁的氣質。
在前往火車站的路上,他們並肩走著,拖著小型的行李箱,兩個人很少有交談,一方面是太冷了,連說句話嘴巴都會冒出白煙,氣溫大約只有攝氏十度左右吧﹗另一方面是時間太早了,兩人的腦袋都還昏昏沉沈的。不過,他們挺拔的身形與俊俏的外貌,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們的確是很出色又引人注目的一對,不僅年輕的女孩看呆了,就連買早餐的時候,早餐店的頭家娘也忍不住多看他們兩眼。
“小姐,要回家過年呀?你和你先生真是相配﹗”頭家娘笑咪咪地對競文說︰“對了……這算你們便宜一點好了……”
“我是男的﹗”競文沒好氣地回答,他甚至絕望地翻了個白眼,而一旁的翔凌則是差點笑岔了氣。不過這也不能怪那位頭家娘,因為競文的確是個“漂亮”的男生呀﹗
“雖然他不只被誤會過一次了,但是……競文其實不會很像女生啊﹗他只是秀氣了一點點、頭髮又長了一點點而已嘛……看他平常對我凶巴巴的樣子,我一點都不覺得他像女生﹗哪有那么凶的女生啊……再說,女生像他那么高的話,大概很難找得到男朋友吧……”想著想著,翔凌露出了微笑。
“喂﹗你笑什麼?﹗”不好,這個笑容被競文發現了﹗
“沒什麼……沒什麼……”翔凌趕緊顧左右而言他︰“對了,我們得快點去月台,火車再二十分鐘就要開了﹗”
“哼﹗這還要你說﹗”競文把早餐拿給翔凌,自顧自地往月台的方向走了過去。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5
30
搭上火車,兩人一路上都沒有交談。競文閉上眼睛再度沈入夢鄉,翔凌則是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若有所思。
約莫過了半小時,很快地,他們抵達了到達站。兩人拉著行李箱,走出了火車站。早晨七點半,陽光還是稀稀薄薄的,四周的一切彷佛都還沒甦醒過來似的,周遭很安靜,只是偶爾傳來幾聲宛轉的鳥嗚。
“我們要去那裡?”翔凌四處張望了一番。這是個寧靜的小鎮。
“跟著我走就對了。”競文深深呼吸了一 空氣。早晨的空氣最舒服了,尤其是這種冷冷的天氣,每呼吸一 氣,肺都會像是被薄荷浸過一樣,略帶點刺痛,但是卻又涼爽清新。
自從成為報社記者,過慣了晝伏夜出的生活之后,他就很少這么早起了。
兩人安靜地走在地上洒滿落葉的鄉間小路,耳邊只聽到風聲和鞋子踏在枯葉上的沙沙聲。
此時,一陣冷冽的寒風吹過來,他們都不禁縮了一下。
“好冷。”競文沒有圍上圍巾,他伸手把大衣領 稍微豎起來些。
“這個……”翔凌加快腳步,趕上了走在自己前方的競文︰“……你拿去。”
競文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就感覺到脖子上一股暖意。這是……紅色的圍巾……翔凌的紅色羊毛圍巾﹗
“不要,我……我討厭紅色﹗”競文伸手就要扯下圍巾還給翔凌。他想了一下,又小小聲地說了一句︰“再說……你會冷的……”
“你之前才生過那么重的一場感冒,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翔凌阻止了他,又動作輕柔地把圍巾重新圍上他的頸子︰“拜托,這次請你聽我的。”
競文本來要抗議的,但是他一抬起頭,卻剛好對上翔凌深切的目光。他的臉一紅,立刻撇過頭去。“我知道了……聽你的就聽你的嘛……”競文囁嚅著︰“那么……謝謝你的圍巾了……”
說完,競文又繼續向前走去。
好暖和……好暖和的感覺……而且,圍巾上有著翔凌身上的香味……就是那種深邃森林的味道……這種味道,不似一般香水濃郁,它是一種高雅、似有若無的淡淡香氣,有種森林中原木的樸實。競文想著,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喜歡這種味道的呢……?
他們在寒風中走了將近十五分鐘的路,才算是真正走到小鎮的中心,附近的房屋也變多了。這邊的屋子都是兩層式的簡朴建築,房子四周的牆上都爬滿了藤蔓植物,放眼望去一片綠意。也許我們是要住民宿吧?翔凌暗自忖度。
這時,競文走到一戶人家前院,正要伸手按電鈴,就聽到院子裡傳來一聲年輕女孩的驚叫聲。
“哥﹗你怎么回來了?﹗”是霈文,競文正在念大學的妹妹。她扎著一束馬尾,輕快地跑到門 ,替他們倆開了門。
原來……競文是要請我來住他家呀?我從來沒到過他家呢……和家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感覺不知道是怎么樣啊……?翔凌想著想著,笑了。
“今天是除夕,本來就應該回家不是嗎?”競文走進院子,把行李放下︰“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
“啊﹗這不是鄭翔凌嗎?﹗”霈文一聲驚呼︰“你不就是第三頻道的記者鄭翔凌嗎?﹗”
“沒錯,我就是。”翔凌露出了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真不敢相信﹗你是我最崇拜的偶像耶﹗我每天一定都會看你的報導……我也有好多同學都很喜歡你,我們平常都有搜集你的剪報喔﹗”霈文杏眼圓睜,以興奮的 吻說著︰“沒想到,今天居然可以看到你本人﹗而且,你本人和電視上真的看起來一樣高、一樣帥耶……”
“真的嗎?謝謝。”翔凌笑著道謝。競文杵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又是那種笑容﹗那家伙……為什麼老是露出那種會電人的笑容啊?﹗該不會要對我妹妹下手吧……搞什麼鬼啊?﹗
“你怎么會認識我哥哥呢?”霈文就像只好奇的小貓一樣,逮到機會就問問題問個不停︰“還有,你們是什麼關係呀?”
什麼叫做“你們是什麼關係”?﹗我們哪有什麼關係……就是普通朋友關係啊……不過,和那種家事白痴住在一起,如果說我們是主仆關係,大概也相差不遠了……每次他鬧出來的爛攤子都要留給我收拾,我不是他的僕人是什麼?﹗
“我們的關係……很親密喔﹗”翔凌悄聲說道︰“我們是同居關係。”
“你不要聽他亂講﹗”競文急忙出聲辯白︰“才不是呢﹗我們兩個只是共同租一間房子住而已,就這樣,哪是什麼親密的關係﹗”搞什麼鬼啊﹗鄭翔凌……你完蛋了﹗我一定要殺了你﹗居然在我妹妹面前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呵呵……我當然知道是開玩笑的嘛……”霈文看到哥哥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哥,你這么激動做什麼?莫非……此地無銀三百兩?”
“可惡……”競文居然一時語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啊﹗對了,讓你們在外面罰站這么久……真抱歉,快請進吧﹗”霈文走到翔凌身邊︰“鄭大哥,我來幫你拿行李吧﹗”
“拜托﹗我才是你哥哥耶﹗”看到霈文無視于他的存在,直接向翔凌走去,還自動要幫他提東西,競文忍不住抱怨道︰“你對我不理不睬也就算了……看到這家伙,居然還一副看到白馬王子的樣子﹗這是做妹妹的你應該有的態度嗎?﹗”
“哥,你吃什麼醋啊?”霈文巧笑倩兮地說︰“而且,你是在吃我的醋,還是在吃他的醋?”
“你……你在亂講什麼呀……”競文沒料到霈文居然說出這種話,他尷尬地立刻反駁回去︰“況且,我為什麼要吃醋啊……”
“其實,我看你們兩個人的感情不錯呀﹗”霈文看到了競文脖子上圍著的紅色圍巾,甜甜地說著︰“因為我記得我哥哥最討厭的顏色就是紅色了……沒想到你們連圍巾都共用了呀……”
“哼﹗誰說我們共用圍巾了?”競文紅著臉,急忙解下圍巾︰“那是他硬要塞給我的﹗” 他把圍巾丟還給翔凌,還順便附送他一記白眼。
“我不跟你吵了,外面很冷呢﹗快進屋子裡面來吧﹗”霈文開了門,讓他們兩人進入客廳。
競文的家並不大,是一棟兩層樓的建築,但是卻佈置得相當溫馨。競文的家人,競文的媽媽和妹妹,都很熱情地招待著翔凌。和競文的媽媽見面,算是第二次了,第一次見面是她送小楓來與他們同住的時候吧……翔凌回想著。
“翔凌,不好意思,我兒子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競文的媽媽端出了剛泡好的、芳香甘醇的烏龍茶來待客。她笑著說道︰“我們家競文就是這樣,老是愛鬧情緒,你不要理他就好了……他從小就是這種脾氣的……”
“媽﹗我哪有……”競文想要抗議︰“他才老是給我添麻煩呢﹗他每次都……”
“競文﹗自己不對,怎么可以怪別人呢?”競文的媽媽完全不理會他的抗議,繼續對翔凌說道︰“抱歉啊,翔凌,以後就請你多多照顧他了﹗”
翔凌看到競文一臉有苦說不出的模樣,實在很想放聲大笑,但是怕再度遭到競文的白眼,只好勉強憋住笑意。
這一天過得很開心,競文的媽媽顯然非常喜歡翔凌,她就把翔凌當作親生兒子一樣地看待,霈文也跟在他身邊東問西問的;競文則是把房間讓出來讓他住,他自己搬了一床棉被到空出來的客房去睡,理由是客房很久沒有人住,裡面也沒有擺什麼家具,讓客人睡有點失禮。翔凌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福祉過……有家人在身邊……真好﹗
“競文把我帶來他家住,應該就是為了讓我體會和家人一起過節團圓的福祉感吧……”
翔凌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暖流。他知道競文表面上愛跟他斗嘴,實際上卻是個很體貼的人。
當天晚上的團圓飯,也是翔凌這輩子第一次的體驗。競文的媽媽做了一桌子的年菜,都是家常的 味,但是很有媽媽的味道。他想起念國小時,每次看到班上同學吃著媽媽親手做的便當,他就好羨慕好羨慕……雖然同學老是抱怨著便當裡的青菜蒸過以後就黃掉了、不好吃了,但是他還是好想吃一次媽媽做的便當……
吃了一 過年時家家戶戶餐桌上必備的佳肴、象徵著「年年有余”的清蒸鱸魚,翔凌想起了過去的種種往事,他的眼睛居然有點濕潤了。
“翔凌,你怎么了?”競文的媽媽幫翔凌夾菜時,發現他有點不對勁。
“沒什麼……請別擔心……我沒事……”翔凌迅速擦了擦眼睛,笑著回答︰“伯母,您做的菜真好吃﹗吃了都會感動呢﹗”
“你真會說話﹗”競文的媽媽笑開了︰“哪像競文,只知道低著頭猛吃……”
“哼……媽﹗你不要一直讚美那家伙好不好?他會得意忘形的啦……”競文抬起頭,看到翔凌略略泛紅的眼眸。他一驚。
不知道他現下覺得福祉嗎?
競文低下頭,繼續扒著碗裡的飯。
如果他能夠覺得福祉……那就好了……
31
除夕這天晚上,翔凌躺在競文房間的床上,居然一點也睡不著。難道是因為……太福祉的關係嗎……?翔凌沒想到自己居然可以享受到圍爐團圓、吃年夜飯,然後大家一起說說笑笑、啃瓜子、剝橘子吃的福祉滋味……身為一個在不被祝福中出生長大的孩子,他還以為自己永遠都沒有接受別人關懷的資格呢……
“扣、扣、扣﹗”是敲門的聲音。
“門沒鎖,請進。”這么晚了,會是誰呢?
門把轉動了,走進來的是競文,他的手上抱著一疊書。“真受不了我妹,她根本沒把客房掃乾淨嘛﹗一堆灰塵……害我一直猛打噴嚏……算了,反正我也睡不著……”競文揉著鼻子走到書桌前坐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今天晚上打算在這邊看書。我只會開一盞小燈,應該不會妨礙你睡覺吧?”
“當然不會,不過你坐在那邊看書會冷吧﹗”翔凌把身子往旁邊挪了一下︰“你要不要坐在床上看書?這樣還可以窩在被子裡……看書,不就是要窩在床上看才舒服嗎?”
“不必了,這樣子你怎么睡覺啊?”競文拒絕了。
“可是……我也睡不著啊﹗如果你坐在我旁邊,我們可以一起看書。”翔凌用很認真的 吻說著︰“而且……今天本來就不應該睡覺的吧﹗除夕夜應該要守歲,不是嗎?”
“真受不了你耶﹗”競文叉著腰︰“我看的是偵探小說喔﹗裡面有謀殺的情節……你真的確定你有興趣看嗎?”
“當然﹗我以前念高中的時候當過推理小說社的社長哦﹗”翔凌很有自信地說道︰“說不定我看過的偵探小說比你多一倍﹗”
“少吹牛。”競文把一大疊小說搬到床上︰“你要看就一起看吧﹗”他爬上床,窩進棉被裡,和翔凌共擠一張單人床。雖然兩個大男人擠在同一張床上有點怪,但是,的確,翔凌說的沒錯,看書就是要窩在床上看才舒服呀……
他們兩人各捧一本小說,開始專心讀了起來。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早,房門被悄悄地打開了。
“咦?門沒鎖……?哥,你在這裡嗎?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探出頭的是霈文︰“哥,你的皮夾裡怎么有一張照……”
她才講沒幾句話,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她看到翔凌和哥哥躺在同一張床上,兩個人面對面的睡著了……不過因為有棉被的遮掩,她並沒有看清楚兩人是否身體交纏,
她只看到兩個大男人共擠一條棉被,床邊散落一疊偵探小說。
為了怕自己驚叫出聲,霈文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輕輕把門帶上,順便替他們的房門上了鎖。“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也不鎖個門……”霈文的手上拿著競文遺忘在客廳裡的皮夾。
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當天晚上,競文被媽媽拖去隔壁打麻將了。家裡只剩下霈文和翔凌兩個人。
翔凌在客廳裡看著電視播放的新春特別節目。“特別節目啊……可是一點都不特別啊……”翔凌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電視節目裡的笑鬧聲,已經被翔凌當成背景音樂了,他根本沒有在注意。他開始想著一些事情……
其實……霈文和競文長得很像,他們都有著細致的臉孔,霈文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個美女,所以,用“漂亮”來形容競文也是一點都不為過。不過,兩個人最大的差別應該是在于“眼神”吧﹗霈文的眼睛十釐清亮,她的眼神是很溫柔的,霈文的眼眸中,似乎擁有一種可以讓人療傷止痛的力量……他實在無法想像霈文生起氣來的模樣……她應該是那種……像湖水一樣溫和、好親近的女孩吧﹗
至於競文,他的目光炯炯有神,而且,他的眸子裡總是帶著一種桀傲不馴的野性氣質,但是,有時候他的眼神卻又會隱約透露出一股神祕的、難以言喻的柔和。他就像大海,有時平靜無波,有時卻又怒浪濤天。翔凌這么相信,只要看到他那種狂放中帶點迷離的眼眸,任誰一定都會忍不住被深深吸引住的……所以,一看到霈文,就好像看到那個雖然不常出現,但是卻溫柔得叫人心痛的另一個競文啊……
“鄭大哥﹗”這是霈文的聲音。霈文本來是待在房間裡的,但是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客廳來了。
“嗯?什麼事?”翔凌轉過頭,看到霈文垂著眼,一副有什麼話想說的樣子。
“我……鄭大哥,你……你現下有空嗎?”霈文似乎是鼓起了勇氣︰“我想問你一件事……”
“我現下當然有空啊﹗翔凌笑著拍拍身邊的沙發椅︰“你坐這邊吧﹗有什麼事情呢?”不過,她到底怎么了呢?翔凌心中冒出一個大問號。
霈文坐在翔凌的身邊,她眨了眨眼,深呼吸了一 氣,終于把話說出 ︰“你……你喜歡我哥哥吧?”
“咦?﹗”翔凌嚇了一大跳,他不禁倒抽了一 氣︰“什……什麼?﹗”
“我早就看出來了……”既然說出了心裡的話,霈文也就顯得沒那么緊張了︰“我知道你喜歡我哥哥。”
“我……”翔凌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什麼。
“耶誕節那天的報紙……照片上另外一個主角……應該就是我哥哥吧﹗”霈文忽然淺淺地笑著說︰“沒想到……哥哥的初吻是給了你啊……”
初……初吻?﹗“沒有﹗你誤會了……我們當時沒有根本沒有怎么樣﹗”翔凌急忙辯解︰“其實是在回到家以後才……”
“咦?回到家以後?﹗你們怎么了?”霈文睜大眼睛趕緊問道。
“呃……”糟糕﹗好像情急之下就說溜嘴了……“回到家以後其實也沒什麼、沒什麼啦……那天是競文醉了……而且他又有點感冒……所以我扶他回家……只是沒想到拍出來居然是這個樣子……”
“不過,就算你們真的沒怎么樣,你……你還是喜歡我哥哥吧﹗”霈文的聲音聽起來輕輕柔柔的,但是每一句話卻都讓人心驚膽顫。這一點和競文的單刀直入的說話模式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說過我很喜歡你跑的新聞,我也很崇拜你,所以,我當然搜集了很多關於你的剪報。根據我的發現,每次你碰到緋聞事件,你一向都是不回應也不搭理的,只說清者自清……但是,這一次你居然站出來澄清……實在是太不尋常了……想必這次的物件,你應該是認真的吧……否則,何必為了保護對方而站出來呢?”霈文停頓了一下,她看著翔凌的眼睛,慢慢地說道︰“我哥哥……就是那個你想要保護的人吧……”
“這……我……我……”翔凌急得滿頭大汗。沒想到這小女孩說起話來這么犀利。
“我哥哥啊,是個死鴨子嘴硬的人喔﹗不僅固執,又愛生氣……沒想到你喜歡這樣的人啊﹗”霈文看到翔凌欲言又止、軋澀難言的窘樣,她不禁笑得露出兩粒甜甜的酒窩︰“我哥哥是那種老是把感情藏在心裡面的人,他以前要追立騏姊的時候,可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呢﹗沒想到最後還是被拒絕了……可是希望你不要見怪……他的個性就是這樣子,對越在乎的人,越是故意裝出不理不睬的樣子……”
翔凌想起這陣子看到他老是很冷淡的競文,還有昨天競文把圍巾丟給他,還順便瞪了他一眼的那一幕……
“他……果真在乎我嗎?”翔凌想得差點失了神。不過,他輕輕地搖了一下頭。“哎﹗怎么可能嘛……”翔凌的唇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容,彷佛是在笑自己方才的胡思亂想。
雖然這只是一瞬間的心理回應,不過翔凌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卻都沒有逃過霈文的眼睛。
霈文看到翔凌剛剛恍神的模樣,心裡已經有了底。
“請你答應我一件事,”霈文的語氣忽然變得嚴肅了起來,她轉身正對著翔凌說道︰“請你……好好照顧我哥哥。”
“咦?”翔凌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求饒似的︰“拜托……霈文……別鬧了……”
“我不是在開玩笑。”霈文正色道︰“我哥哥在感情這方面完全就是一張白紙……如果你真的喜歡他的話,請你一定要好好保護他……真心對待他……我認為,只有你,才是最有資格和我哥哥在一起的人﹗”
翔凌沒有作聲,他只是微微低下頭。
“對了,我是學校劍道社的社長,”霈文站起身來,在離開客廳之際,她俏皮中不失溫柔地扔下一句話︰“如果你敢讓我哥哥傷心的話……雖然你是我的偶像,但是我可不會饒你喔﹗”
翔凌也跟著站起來。他看到霈文甩著長髮,用蹦蹦跳跳的輕快步伐走回她的房間。
真的嗎?只有我……有這個資格嗎……?我,真的喜歡上競文了嗎……?
忽然之間,翔凌的思緒整個亂了。
32
大年初二,翔凌的假就只休到這一天了。他們中午在家裡吃過飯以後,收拾了行李,準備搭火車回去。競文的媽媽替他們打包了好幾大袋的食物,還千叮嚀萬囑咐地交代要如何料理這些食物,雖然全部的步驟都一樣,只要拿去加熱就行了。另外,在翔凌的半懇求半脅迫之下,競文還是乖乖地再度圍上那條紅色圍巾。
他們兩人在離開家走了大約三分鐘之后,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哥﹗等一下﹗”霈文急急忙忙地追了過來︰“等一下﹗”
“霈文,怎么了?”競文看她跑得氣喘吁吁的,難不成是自己忘了什麼東西沒帶走嗎?
“呼、呼……”霈文猛喘了一陣,等到呼吸稍微恢復平穩以後才慢慢地說︰“我……我有話要跟鄭大哥說……”
“什麼嘛﹗原來是有話要跟他說啊……”競文瞪了翔凌一眼。而翔凌面對競文的白眼,又是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
“鄭大哥,我是要來提醒你,不要忘記我拜托你的事﹗”霈文眨眨眼睛,堅定地說著。
“你拜托他什麼事啊?”競文完全是在狀況外︰“我也要聽﹗”
“雖然也是和你有關,可是……哥,你還是不能聽。”霈文嘟起小嘴,搖了搖頭,拒絕了競文的要求。她繼續對翔凌說道︰“你千萬、千萬、千萬不能忘記我昨天晚上拜托你的那件事喔﹗”
“我……我知道,我會記得的。”翔凌想了一下,點了點頭︰“我會努力的。”
“太好了﹗”霈文高興的跳了起來。她跑到翔凌身邊,踮腳附在他耳邊悄聲說道︰“那么,我就等著聽你們的好消息羅﹗”
接著,霈文想了想,又趕緊補上一句︰“對了,你們前天晚上睡在一起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不過,以後拜托你們要記得鎖門喔﹗”她朝翔凌擠了擠眼。
說完,霈文就轉身跑回家去了。翔凌呆了。“前天晚上……?﹗難道……霈文看到了嗎?天啊﹗她……她是不是誤會了……?”翔凌的表情很複雜。
而此時的競文則是很懊惱,因為他實在很想知道妹妹到底拜托翔凌什麼事情。不知道問翔凌有沒有用?
“你別問我,我是不會說的。”回過神來,翔凌早就料到競文一定會逼問他的,他只好先發製人︰“這是我和霈文之間的祕密,很抱歉,不能讓你知道。”
“哼﹗”競文噘了噘嘴︰“不說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他氣呼呼地往車站的方向快步走去,翔凌幾乎要用小跑步才追得上他。
雖然時間已經過了正午,但是天氣依舊嚴寒,而且今天的氣溫似乎更低,根據氣象報導,應該已經降到攝氏十度以下了吧﹗他們兩人迎著冷風,一語不發地走著。此時,又是一陣強風吹來,翔凌忍不住停下腳步,把凍得發麻的手放在嘴邊呼了一 氣,希望可以讓手稍微暖一點,但是這么做顯然一點用都沒有。
“喂,你在干什麼?快一點啦﹗”競文發現翔凌沒跟上來,他轉過頭,看到翔凌搓著雙手。競文停下腳步,過了一會兒,他卻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往回走。
“對不起,我的手有點麻……”翔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想到都中午了,還是那么冷……”他趕緊拉著行李箱,低頭快步向前走。
“等一下﹗”競文忽然拉住他,把他的右手抓著,放進了自己大衣的左邊 袋︰“……這樣子,應該會比較暖。”
翔凌的手被競文的手牢牢握住,兩人的手一起擱在競文的大衣 袋裡。競文的手暖暖的,而且,握著的感覺很輕柔。翔凌在這一剎那間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直沖腦門,一瞬間眼前天昏地暗,他的心臟幾乎快要爆炸了﹗非得深呼吸才能平複自己激動的情緒。這種感覺……不﹗不可能啊……
“以後,如果覺得冷的時候,請你務必說出來。”競文淡淡地說。他繼續走著,右手拉著行李箱; 袋裡,他的左手輕輕握著翔凌的手。
紅色的圍巾尾端在風中飄著,午后的斜陽映照出兩個人並肩漫步的身影。身穿黑色大衣、率性地任頭髮被風吹亂的男子,以右手拉著行李箱;另一位身穿灰色大衣、身形略高的男子,則是用左手拉著他的行李箱。他們的另外一只手,輕輕相握,待在同一個 袋裡,相互取暖……
過完年,一切又恢復常軌。一忙起來,即使是身為室友的兩人,也經常連續好幾天都見不到面。不過,今天倒是例外。翔凌在趕一支新聞專題,等他忙完,都已經半夜十二點多了,剪接室裡一片寂靜,燈都暗了,彷佛是在催他趕快回家;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家,他一向都喜歡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想事情,畢竟在這忙碌的工作當中,很少有機會可以自己一個人靜下心來思考。
今天的風特別寒冷,把他的手都凍僵了。這讓他不禁想到那天……他的手被緊握著……那份再溫柔也不過的感覺,一直以來,都在他的內心深處回蕩著。雖然他知道競文也許只是無意識地握住他的手,什麼特別的意義也沒有,可是……假使連一個無意義的碰觸都可以讓自己有這么劇烈的回應……我該怎么辦才好?
一路上,翔凌始終沈默,但是內心的思緒卻是翻騰不已。當他走到租處公寓樓下時,正好碰到了也剛剛下班的競文。
“……啊﹗好久不見﹗”脫 而出的竟是這句話,翔凌自己說完都嚇了一大跳。畢竟,對自己的室友說出“好久不見”這種話……實在是可笑至極﹗一方面因為自己之前的胡思亂想,一方面因為方才的失言,導致翔凌刻意避開競文的目光,他知道競文等一下一定會調侃自己的。
沒想到,競文只是看了他一眼。“是啊﹗好久不見……”競文緩緩地應了一聲︰“幾天沒看到你,說真的,還挺不習慣的……”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習慣他的存在了呢?競文在心底問著自己,但是顯然他並沒有找到答案。
他們兩人拖著疲累的身軀搭電梯上樓,才一出電梯門,翔凌就接到一通電話,他看了看手機的來電顯示,“……呃……採訪主任?﹗”翔凌愣了一下,立刻接起電話。
都這么晚了,採訪主任還打電話找我,到底是什麼要緊的事?該不會又有什麼突發新聞要我去支援了吧?翔凌心中浮現不妙的第六感。而競文顯然也是想到同一件事,他默默地站在門邊等待翔凌講完電話,再決定到底是要幫他開門呢,還是目送他匆匆忙忙再度沖回公司趕著發新聞。
“……嗯,好,我知道了……明天見。”看起來並不像有什麼突發事件,因為翔凌講電話的語氣一直都滿平靜的。好吧,這下子總該可以進家門了吧﹗室外實在是冷的不像話……
競文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呢﹗採訪主任也真是的……”翔凌跟在競文身后,也走進了家門,他喃喃咕咕念著︰“調整路線的事,明天再講不就好了嗎?為什麼急著通知我……”
“調整路線?﹗什麼意思?”聽到這裡,原本保持沈默的競文開 了。如果翔凌真的被調線了,他想他會有點難過的,這種感覺很複雜;雖說在社會線這個工作領域上,翔凌是個強勁的敵手,但他同時也是一個可以激起自己競爭意識的好對手。
“其實我也不清楚,剛剛採訪主任只說我的路線會稍微調整一下,”翔凌一邊說,一邊扯下領帶,今天他真的很疲倦。“……但是詳細的情況他也沒說,他只叫我明天早一點進辦公室找他,他有事要跟我談。”
“他有事要找你談?”競文淡淡地回了一句︰“……該不會你要被炒魷魚了吧?”
“有可能喔﹗”翔凌把松脫的領帶扯下,順手將它掛在沙發椅背上,輕聲笑道︰“反正新聞部經理……”
“新聞部經理怎么樣?﹗”競文似乎發現有那裡不對勁了。
忽然警覺到自己說錯話的翔凌,連忙搖頭︰“……沒怎樣……沒事……”天啊﹗我是怎么搞的?﹗難道是累昏頭了嗎?被新聞部經理誤會的事情,不應該讓競文知道的呀﹗
而競文看到翔凌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他沒有說出來,但是他覺得,如果只是單純的調整採訪路線的話,翔凌說的對,根本沒必要在三更半夜打電話來呀﹗而且第二天採訪主任還要找翔凌面談……以翔凌的實力,採訪主任絕對不可能是要批評他在線上的表現……那么,採訪主任要找他談的,又會是什麼呢?
“……也許是我想太多了吧﹗”看到翔凌一派輕鬆地打開雪櫃,拿出巧克力來吃,競文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逕自靠著客廳窗邊坐下,看著窗下點點燈火。
自從搬進這裡也半年了,對一向晚歸的自己來說,這樣的夜景,似乎已成了生活中的一部份。他實在不願意想像,如果哪一天必須要跟這熟悉的夜景道別……自己該會是如何的不舍?與習慣了的事物分離,是徐競文最不能忍受的事,也正因為如此,才導致他每次搬家時,都會被許多不知是否該丟棄還是該保存的老舊東西所困擾著。
33
翌日,競文都沒有聽到翔凌再提起調整路線的事情。其實競文想開 問,但是又覺得不妥,畢竟這是其他媒體的內部人事調動,同樣身為記者的自己也不方便多問什麼……如果因為自己的詢問,而讓翔凌感到為難的話,他也會過意不去的。他知道,如果翔凌願意的話,他會主動說的。
也許真的沒什麼吧﹗也許真的只是路線微調而已﹗也許……也許自己真的是多慮了……這幾天,明明還是看到翔凌待在社會線上,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吧﹗競文強自壓下內心蠢蠢欲動的不安情緒,一次又一次地說服自己相信一切沒事。
雖然如此,但是競文也注意到翔凌近來有些反常,他似乎變得特別忙,而且舉措都顯得有些神祕兮兮。
“這么晚了,還把你吵起來,真是不好意思……”某日翔凌晚歸,甚至晚到競文都要去睡了,他才回到家,而且渾身酒味。“……對不起,最近飯局比較多……”也許真的是喝多了,翔凌紅著臉說道。
被開門聲驚醒的競文,揉揉惺忪睡眼,披上薄外套走進客廳。“……你跟我道歉做什麼?”他的聲音迷糊中帶點抱怨︰“你不需要跟我報備任何事情……飯局多是你自己的事……”不過,他一邊埋怨,卻還是一邊進廚房為翔凌煮水餃。
吃著競文煮的水餃,翔凌心 滿溢著溫暖,他忍不住露出微笑。但是,他的眼神中,卻藏著一絲無法完全用笑容來掩飾的孤寂,而競文並沒有發現。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翔凌老是有接不完的飯局。競文猜想,也許是採訪路線調整之后,翔凌要趕著應酬、布線吧﹗對記者來說,“拜碼頭”的功夫是絕對省不了的,如果沒有一群隨時通風報信的線人,別說要跑獨家了,這時候要擔心的應該是會不會獨漏啊﹗
正因為清楚這一點,所以競文仍舊沒有多問,他所能做的,就只是等翔凌帶著酒氣回到家,替他把宵夜溫熱了,然後坐在他身邊,靜靜看他把宵夜吃完……
一天傍晚,競文難得提早下班,時間是晚間九點半。這個時間,翔凌理應回到家了,但是正如競文所料,翔凌又遲歸了,家裡只有他一個人。
“那家伙……最近到底在做什麼?﹗”競文往沙發上一倒,心裡犯著嘀咕︰“……晚回來也就算了,何必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一想到步履略顯踉蹌的翔凌,他就忍不住擔心起來。到底……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
“鈴……鈴……”忽然間,電話聲響起。競文從沙發上彈起來。
“喂?請問找哪位?”競文接起電話。會是翔凌打回來的嗎?
“我要找鄭翔凌。”電話那頭是一個女子,一個他不熟悉的聲音,但是……好像又在那裡曾經聽過……
“他還沒回到家,”競文回答道︰“你要不要晚一點再……”
“不必了﹗”想必那個聲音的主人沒有什麼耐心,她很快地打斷競文的話︰“……我直接打手機給他。”
說完,她立刻掛斷電話,連個名字都不留。這種說話模式實在讓競文有點生氣。
如果只有這么一次也就算了,最令競文受不了的是,從這天開始,這個女子幾乎天天都打電話找翔凌。有時候翔凌在家,他一聽到電話響起,就會立刻從房間裡沖出來,火速接過話筒,然後壓低了嗓子開始說話。一講,就是一兩個小時。
“什麼跟什麼嘛……”競文斜斜瞟了翔凌一眼,看見他緊抓著話筒不放;而因為翔凌刻意背對著競文的緣故,競文看不見翔凌臉上的表情。不過,和女孩子講電話……用膝蓋想也知道那家伙的表情會是什麼模樣了﹗競文悶哼了一聲之后轉身離去。
無法解釋地,競文心裡居然有些不是滋味。
翔凌講完電話,競文正好又走進客廳。翔凌昂起頭,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是一接觸到競文冰冷的目光……他決定了,還是保持沈默吧﹗競文看到翔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也有了底。在這一瞬間,競文忽然覺得自己很想吐,彷佛有什麼東西梗住了他的喉頭,嗆得幾乎快把他的眼淚給逼出來了。這種情緒,到底叫做什麼呢?
“……我不想再當你們的接線生了……”人的忍耐總是有極限的,這就是徐競文的極限︰“……你為什麼不在你自己房間裡加裝一支電話算了?這樣不是比較方便你情話綿綿嗎?”極冷的聲調,冷得連翔凌也不禁呆愣在當場。
話鋒不帶一絲感情,競文淡然地說完之后,掉頭就走,走回自己的房間。競文努力地克製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千萬不要摔門。
客廳裡,只留下翔凌一個人,他緩緩低下了頭。他的神色,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驚訝,幾乎可以說是面無表情;他就像個旁觀者一樣,靜靜看著這一切突然在自己眼前發生,不過,他卻一點回應也沒有。
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可以在他的眉宇間找到一絲落寞,一絲很深沉的落寞。
此后,他們兩人都沒再講話,兩人之間,彷佛築起了一道圍牆。
競文心裡其實很不好受,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應該亂發脾氣的,這次都是自己的不對啊……因為,他根本沒理由對翔凌說出那種話……就算……就算他正在跟某人交往,那也是他的自由……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管啊﹗只是,要拉下臉去跟翔凌道歉,自己卻又做不到……
于是,競文努力催眠自己,叫自己別再為這件事傷神。反正……反正當室友不就是這么一回事嗎?各住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不就好了?這才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相處之道啊﹗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居然變得開始介意他的一些事情了……這是不對的﹗不對的﹗我這么做是不對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競文終于又順利地過了幾天對翔凌視若無睹的日子。他甚至以為他已經成功地催眠自己了呢﹗
躺在床上,緊閉著眼睛,競文開始思索著今天的日期。嗯,二月十三日……所以,自己已經有三天又十四個小時三十六分沒和翔凌講話了。好吧﹗他承認,把時間記得這么清楚其實是一件很無聊的事……以前的他,才不會這么無聊呢﹗一定是因為跟這家伙住在一起久了,才會莫名其妙地跟著變笨的。
沒有原因的,競文輕輕嘆了一 氣,然後起床迎接這嶄新的、但是卻又不太令人雀躍的一天。
競文進入報社,在開始一天的採訪之前,他先把早報從頭到尾好好地翻過一遍,確保自己沒有漏掉任何一則線上的新聞。很好,今天的新聞,該出現的一條都沒少。
看完社會新聞版,競文漫不經心地翻閱著其他落的報紙,他快速地瀏覽著各版標題。不過,當他看到其中一版的頭條時,他翻閱報紙的動作忽然暫停了……他的手停在空中……並且微微地顫抖著……只是,他自己並沒有察覺。
他目光的焦點,落在版面上方那幾張照片上。那是鄭翔凌,和一位面貌皎好的女子,兩人低著頭,一前一后地步出某家五星級大飯店﹗隨即,兩人搭上計程車相偕離去。
競文呆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一陣子,他都處在這種恍神、迷茫的狀態之中。
這……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明明就跟自己完全無關啊﹗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心臟彷佛就要停止一般呢?而且……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了……血液,在血管中凝滯不前……在心底,隱隱約約地,悄然浮現一股……酸意……
競文發覺,此刻的自己,居然連反駁、否認自己感覺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能呆坐著,任憑洶涌的思緒將他拖入無盡的幽暗漩渦之中……
他真希望他自己從來不曾看過這篇報導。
手邊的報紙飄落地上。
“……男方始終不肯松 承認,但是女方已大方坦承兩人正陷入熱戀……”
“……第三頻道的同事聽到這個好消息,大多都抱著樂觀其成的態度……”
“……‘近水樓台先得月嘛﹗’消費線記者張翰宇認為這段戀曲早就有跡可循……”
競文終于知道為什麼那名女子的聲音似曾相識了,因為她就是第三頻道的午間新聞主播。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5
34
這一天到底是怎么撐過來的,就連徐競文自己也不知道。當天晚上,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不知不覺地,他走向天台,任二月凜冽的寒風刮過他略顯蒼白的臉龐。
原來……原來就是這么一回事啊﹗翔凌的晚歸、莫名的忙碌,以及每天的神祕電話……組合在一起之后,看來事實已經很明顯了。可是……自己究竟在難過什麼呢?像鄭翔凌這么麻煩的人,交到女朋友以後,應該就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煩自己了吧﹗應該……應該要感到高興才對呀……
一想到那個燒焦的臥蛋、被逼迫和翔凌一起去吃的巧克力鍋、太稀的稀飯,以及那鍋煮到差點把房子燒掉的高湯,競文輕輕嘆一口氣,他告訴自己,徐競文啊﹗看來你以後再也不會吃到這些恐怖的東西了,你應該松一口氣才對……
不過,幾乎是在同時,競文忍不住又想到那個他發現翔凌也是記者的颱風夜,翔凌是那么細心地為睡在沙發上的自己蓋上被單……還有,兩個人為了照顧小楓而手忙腳亂的那幾天,同榻而眠時,翔凌選擇向競文吐露埋藏了十多年的心事……生病昏倒時,翔凌為了照料自己而請假一天,最後還必須一個人承擔那么多壓力與異樣的眼光……而翔凌親手替自己圍上的紅色圍巾,上面那股清新淡雅的森林香味,更是他無法忘懷的……握住翔凌的手,讓兩人的手待在同一個口袋裡,則是自己這輩子所做過最不可理喻的事……
怎么會……?想到這裡,他的心居然整個揪在一起了……
倚著天台的矮牆,皎潔的月色在大地鍍上一層薄薄的銀粉。又是一個月圓的夜晚啊﹗競文清楚地記得,他們兩人一起為了調查海關收賄案而不眠不休的那個夜晚,同樣也是盈月……當時自己無法解釋地抓住了翔凌的手,雖然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把兩個人都嚇到了而快速放開手,不過,那股心悸的感覺……他到現下都還記憶猶新……
看著同樣的盈月,他又出神了……
“……競文,”背后忽然傳來熟悉的嗓言,低沈而溫柔︰“你怎么一個人待在這裡?” 這是將近四天來,他們兩人間的第一句對話。不過,競文並沒有作聲,只是仰頭看著月亮。
翔凌見他依然沈默,也不多說,逕自走到競文身邊,同樣倚在牆邊,看著天邊的一輪明月。
這樣的沈默不知持續了多久,才聽到競文首先開了口︰“今天的報紙……你看過了嗎?”
“……我看過了。”翔凌的口氣出奇地鎮定。他迎風撥了撥自己的頭髮,眼神望向遠方。
“所以……那是真的了?”競文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問出這個難以啟齒的問題。說真的,他當記者這些年來,從來沒有哪一個問題像這個問題一樣,在問與不問之間,都令他頭痛欲裂。
結果,在競文終于鼓起勇氣問退場門之后,換來的卻是一片寂靜。翔凌沉重地低下頭,彷彿默認了什麼。
競文轉過頭,看到一句話也不說的翔凌,忽地一陣淒楚。這種感覺……這種感覺,跟被當面甩了一巴掌有什麼不同?﹗也許更糟……
他當然有不回答的權利﹗可是……如果他真的回答了,我又希望聽到怎樣的答案呢?難道我希望聽到他破綻百出的否認嗎?不過,再怎么破綻百出的否認,至少也是一種否認吧……他為什麼就不能稍微反駁一下那篇報導呢?難不成……他連敷衍一下的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嗎?不﹗他說什麼都好……就是不要什麼都不說……就算只是搖搖頭也可以啊……
儘管在心底一步步地退讓,不過,翔凌的沈默,卻讓競文嘗到什麼叫做絕望的滋味。
兩人之間恐怖的靜默又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直到這次換翔凌出聲。 “……對你來說,”看著明月,翔凌輕聲問道︰“溫柔,是什麼?”他……他在說什麼呀?﹗溫柔……是什麼……?﹗
“哼﹗”競文愣了一下,隨即撇過頭去,不讓翔凌看到他臉上泛起的緋紅︰“……那種事情,我怎么會知道?﹗”
惡狠狠地回了一句,本以為可以結束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沒想到翔凌卻自顧自地接下去回答︰“……對我來說,溫柔就像月亮。”
他仰起臉,讓月光可以洒在他的眉宇之間。“雖然月有陰晴圓缺,當你抬頭時,不一定能看得到它……但是,你知道,月亮永遠在那裡……永遠不會棄你而去……所以,當你想念它時,就抬頭望望天吧﹗”他頓了一頓,幽幽說道︰“月光洒下來的時候,也許你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它其實在輕輕地撫摸著你的頭髮喔……這是再溫柔也不過的溫柔了……”
為什麼……他對溫柔的定義……竟是如此的悲傷……?
競文還來不及去想翔凌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翔凌就轉身要下樓去了。
“啊,對了,我有記得喔﹗”翔凌看了看掛在遙遠天際的盈月,用輕鬆的語氣說著︰“千萬不要用手去指月亮,否則耳朵會被割掉的﹗”
他對競文頷首一笑,就如同他往常的每一個笑容一樣,總有一種可以讓人屏氣凝神的魔力。只是……他今天的笑靨,似乎帶著一絲絲的……惆悵……?
一個人的天台,格外的寧靜。望著天頂的一輪明月,競文心中纏纏繞繞的,竟然都是他的身影……
月光洒下來,競文側臉的弧度顯得特別清俊優雅。他忍不住闔上眼,昂起頭,張開雙臂,讓月光洒遍他的身體。
這就是溫柔吧,這就是你所謂的溫柔吧……我正在用全身去感受啊﹗
今晚,在如此溫柔的月光下,卻讓徐競文徹底地失眠了。
35
又是一個灰蒙蒙的早晨。競文睡得不是很好,腦海中縈繞的,都是那篇該死的報導……還有,該死的鄭翔凌……他整夜輾轉反側,就算睡著了,也不斷做著惡夢……一直折騰到凌晨三、四點,他終于因為過度疲倦而陷入昏睡中。一覺醒來,已是上午十點鐘。
十點了,翔凌應該去上班了吧?競文半瞇著眼,抓抓頭上的亂發。“今天我睡晚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吃早餐呢……?”競文心想。
“呃……我在想什麼呀?﹗那家伙干我什麼事……就算他餓著肚子去上班又怎么樣呢……?”競文紅著臉,驚覺自己居然一早起床就想著翔凌的事。
他走出房門,整個家安靜得可怕。雖然平常翔凌不在家時也是如此寂靜,但是……競文總覺得今天的氣氛有些詭異……說不出的詭異……
于是,他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牽引著,漫無到達站在家裡晃著。他發現翔凌的房門只是虛掩著,在這一瞬間,競文突然有種想推門進去看看的衝動。
上次進入他的房間,應該就是自己生病昏倒的那一夜,而且是一絲不掛被翔凌抱進去的……雖然自己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光是用想像的,就夠讓人臉紅心跳了……
進入房內,競文發現翔凌的房間收得整整齊齊,而且整齊到不像話……簡直就像……就像沒有人住一樣…………沒有人住?﹗
競文一怔,接著他就像是觸電一樣地跳了起來。他慌亂地在翔凌桌上看見一串鑰匙,鑰匙下面壓著一張小紙條。他匆匆抓過那張紙片。
“……我被調到地方新聞中心。今天,二月十四日,是人事命令正式生效的第一天。不過,房子的事,請你不要擔心,我已經跟房東說過了,我會在租約期滿之前把剩下的東西搬走……”翔凌的字跡工整,就像是印刷出來的一樣。
房子的事……請你不要擔心……?﹗那個……那個大笨蛋﹗我擔心的才不是房子的事﹗而是……
競文緊咬下唇,直到他嘗到有種略帶腥熱的液體滲入口中……空蕩蕩的房間,能搬走的,翔凌已經都搬走了,只剩下那一柜子的新聞側錄帶……那裡面,都是翔凌珍惜的回憶。
手裡緊緊捏著那張小紙片,競文幾乎快把它給扯碎了。沒來由的,競文的視線有點模糊了。他身子一癱。他發現,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無力過……
也許,該打通電話。
咖啡館中,午后的斜陽透過落地窗照了進來,金光遍洒,競文的對面坐著一位短發女子,她正把瓷盤中的手工餅乾剝成小碎塊吃著。
“……你和翔凌好像。”立麒微微一笑,看著眼前正用茶匙攪拌著柚子茶的競文,“你們都一樣,只要一有心事,就會拿著茶匙不斷地在杯子裡胡亂攪和……”
競文一聽,立刻放下手中的小匙。“我哪有?﹗”雖然口頭上否認,但是雙頰卻已不聽話地浮現一抹紅暈。
“好吧﹗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立麒很清楚她這位大學同學的脾氣,如果她不主動詢問,競文大概也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吧﹗“記得上次翔凌來找我,是為了要問你的事……”她一邊說,一邊欣賞著競文臉上的表情變化︰“所以,這次你來找我,應該是為了要問你那親愛的室友的事情吧﹗”
什麼?﹗翔凌曾經向立麒問過……問過我的事?﹗
“你就快說吧﹗”立麒催促著競文。
“他……他被調職……”競文試圖裝出平穩的聲調,但是他的語尾還是略帶著顫音︰“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官方的說法是,他的表現很好,為了要培養他成為一個全方位、可以獨當一面的記者,所以派他到地方去歷練一陣子。”立麒清了清喉嚨,開始導入正題。
“一陣子?”競文的聲音帶著一絲慌亂︰“……一陣子是多久?”
“少說也一年半載吧﹗不過,”立麒眨眨眼,競文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在眼裡︰“翔凌被調職的真正原因,應該是被我們新聞部經理當成眼中釘了吧……也就是說,他應該是被刻意流放邊疆的……要調回來,很不樂觀。”
要調回來……很不樂觀?﹗競文聽到這裡,心裡忍不住著急了起來︰“這種事情,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他怕你為他擔心,所以他還特地叫我千萬不能告訴你……”立麒臉上的光芒稍微黯淡了些。一提到這個老是擔心別人比擔心自己還要多的同事,立麒也不禁搖頭。
“那個……那個混帳﹗”競文握緊拳頭。他從來沒有遇過這么傻的人﹗難道……他的不告而別就不會讓我擔心嗎?﹗
深吸一口氣,競文繼續追問︰“為什麼你們新聞部經理把他當成眼中釘?”
“這我並不是很清楚……但是據我所知,我們新聞部經理跟採訪主任向來不和。可能因為我們頭家是靠關係空降的吧﹗像他這種本身沒什麼料的人,面對經驗豐富的採訪主任,多多少少都會有點自卑……如果自卑再轉變成自負……那就很危險了……”立麒一層一層地剖析道︰“而你也知道,我們採訪主任是很看重翔凌的,所以那家伙連帶看不慣翔凌,這也是很正常的。”
“真的……就只是因為這樣嗎?”競文感到一絲戰栗。電視台的權力鬥爭果真很恐怖﹗在此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優秀的記者就這樣被犧牲掉了……
“另外,這件事雖然翔凌一直不希望讓你知道……但是,”將餅乾放回小碟中,立麒啜了一口咖啡︰“既然現下情況已經不可能再更壞了……我想還是有必要告訴你。”
“……什麼?”競文一臉疑惑。
“其實,翔凌被調職的導火線,應該算是去年耶誕節發生的那件事吧……”立麒抬起眼,定定地注視著競文的眼眸。
“你說……那件事?﹗”競文大驚失色︰“那件事有什麼影響嗎?”
“我們新聞部經理借題發揮,誣指翔凌發的那則聲明稿是在作秀、打個人知名度……還當眾把他臭罵了一頓……”彷彿是想起了什麼惹人厭的事情一般,說著說著,立麒輕蹙起柳眉。
天啊﹗我怎么都不知道?沒想到……沒想到他承擔了這么多壓力……而我卻……
“他都忍下來了。他原本以為事情過去就算了……採訪主任也是這樣勸翔凌的,”很明顯地,立麒的聲音忽然變得有點壓抑︰“但是……那個女人……”
“哪個女人?”競文還是一頭霧水。看在他如此著急的份上,立麒難道就不能把話好好說清楚嗎?
“就是我們午間新聞的那個主播啊﹗她跟新聞部經理可熟的呢﹗而且后台又硬……要不然憑她的條件,怎么可能才進公司不到三個月就當上主播?”立麒悶哼了一聲,清楚表明她的不屑︰“她啊﹗她對翔凌有意思這件事已經很明顯了……全辦公室都知道,就只有那個木頭人看不出來﹗”
木頭人……?指的……是鄭翔凌嗎?
立麒越說越生氣︰“她想約翔凌很多次了,可是你那個室友一次也沒答應過她。有一回你應該知道……翔凌是為了要幫你帶外甥,所以才拒絕她的……”
為了幫忙帶小楓?﹗忽然,競文覺得似乎有把利刃刺進自己的心窩。那個……那個家伙﹗他怎么這么傻……
“既然得不到他,就干脆毀掉他,”立麒憤怒難平︰“這就是那女人的想法吧﹗所以她大概惱羞成怒,跑去跟新聞部經理講了一些翔凌的壞話……我們頭家原本就對翔凌不滿了,再加上被這女人一加油添醋,當然就直接把他發派邊疆了……”
“那么,你們採訪主任……”採訪主任不是很看重翔凌嗎?應該不會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他被調職吧?
“唉﹗他為了翔凌,還不惜拉下臉去跟我們頭家求情呢﹗”立麒不忍地嘆了一口氣︰“只是,那家伙心意已定,誰也阻止不了他了……”
“可是我……我實在不懂﹗”競文激動地捶了一下桌子︰“鄭翔凌……他不是和那個主播正在交往嗎?﹗”
“誰說他們正在交往的?”立麒很快地接話。
競文緊張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深呼吸了一口氣。“翔凌……翔凌每天晚上都會和她講很久的電話……”是的,我很確定,因為電話是我接的,是她沒錯……
“你有聽到他們講話的內容嗎?要不然你怎么知道他們在講什麼?”沒想到,立麒只是聳聳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當然我也不知道實情啦﹗翔凌什麼也不願意說……”
“可是……他們被拍到的照片又要怎么解釋?”競文見立麒輕描淡寫地推翻一竿子的八卦報導,心裡總是覺得不太踏實。
“你是說那張他們兩個從飯店走出來的照片嗎?雖然我不曉得實際情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以我對翔凌的了解,他絕對不是那種會把感情當作兒戲的人﹗否則,那么多女人排隊要倒貼他,他怎么可能到現下連一個對象都沒有?﹗”淺淺一笑,立麒半認真半開玩笑地接著說道︰“從飯店走出來並不代表他們真的有曖昧關係啊﹗就像你們兩個被拍到在大街上擁吻一樣……雖然我覺得你們還比較有可能……”
“立麒﹗”競文紅著臉,出聲打斷了立麒的話。
告別了立麒,競文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家,他忽然有一種很孤單的感覺,而這種孤寂感,甚至比他只身遠赴英國求學時還要強烈許多。雖然還有很多事情尚未解釋清楚,但是他知道他似乎是完全誤會翔凌了……不過,現下才發現,又有什麼用呢?畢竟傷害已經造成了,而且,翔凌……也走了……
36
在競文終于習慣了翔凌的存在之后,他卻又必須重新適應翔凌的離去。這樣的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但是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感覺更漫長。
“我到底是怎么了?﹗”競文老是心神不寧,而且經常失眠。自從翔凌一聲不響地被調到地方新聞中心以後,他開始變得有點神經質,而且容易一個人胡思亂想。每當獨個兒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以後,他就會陷入沮喪的情緒當中。競文完全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想去弄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
不過,平常對電視敬而遠之的競文,卻開始看起電視新聞。
最近除了集體食物中毒、延宕不決的軍火採買案和院會又爆發激烈肢體衝突這些新聞之外,到底還有哪些值得關心的事呢?難道……就沒有人想看一點地方上的消息嗎?
地方新聞一向都不太受重視,能排上晚間新聞大概就要偷笑了。不過,有時候,他還是可以見到翔凌的報導,但是過音的通常也都是總公司這邊的記者,因為地方新聞中心缺乏人力,器材不但短少,品性也與總公司相差甚遠,有時候只是看個帶子也會刮帶;所以地方記者只要採訪、寫稿,拍攝完畫面再傳回公司即可,新聞帶的后製還是交由總公司記者來處理。因此,就算出現翔凌的報導,也完全聽不到他的聲音。
無法解釋地,就是想聽聽他的聲音……就算只是再簡單也不過地打聲招呼也好……
無法解釋地,就是想看看他的面容……就算他又露出那種沒道理的笑容也無所謂……
競文不懂到底是什麼感覺,一直在撕扯著他的心,不過,他很努力地與這種無奈且痛苦的情緒低潮對抗著……他堅持底線,這是他和翔凌約定好的,除非必要,否則絕對不打電話找對方,以免影響彼此的生活。他知道自己夠堅強,可以一個人獨自面對困境,翔凌一定也在為了適應新環境而努力著,自己不能先認輸﹗否則,一定會被那個家伙取笑的……所以,儘管想聽聽他的聲音、想再見他一面……也要忍耐……再難過也要忍耐……
我才不要打電話給那個家伙呢﹗反正……反正他也沒打來,不是嗎?
競文很困惑。明明才跟他分開幾個星期呀﹗只不過幾個星期沒聽到他那輕柔卻又老愛裝無辜的聲音……只不過幾個星期沒見到他那足以融化冰山,但有時候卻又惹人臉紅的微笑……明明……才幾個星期啊﹗我怎么……?
于是,競文小小地退讓了一步。
“是的﹗一定是因為習慣的關係﹗沒錯﹗我才不是在想那個家伙呢﹗我……我只是習慣屋子裡有另外一個人存在罷了﹗”競文猜想,自己只是因為不適應某個人忽然消失,所以才會生活規律大亂。就像減肥如果一開始就滴水不進,一定會受不了那樣,所以,應該要一步一步慢慢來。
我應該要循序漸進才對。
競文試著讓自己慢慢習慣翔凌不在身邊。他搬出翔凌柜子裡的新聞側錄帶,每天下班回到家,他就會一卷一卷地放來看;雖然不見得看得到人,但是,讓屋子裡充滿他的聲音,也讓人好過多了。有時候,競文就這樣在客廳裡看到睡著了。
會很苦嗎?競文曾經這么問過自己。其實不會。可以在他的聲音裡沉沉睡去,又可以在他的聲音裡悠悠醒轉,是一件愉快的事,幾乎跟看到燦爛的陽光洒在街上一樣的愉快。
“競文,你瘦了,”一天,立麒因為擔心她這位不懂得釋放情緒的大學同學,而特地約他出來見面。“……而且,你冒出黑眼圈了。”立麒緊抿雙唇,看著競文,她不禁皺了皺眉頭。
“哦,是嗎?”競文漫不經心地攪拌著杯中的茶包︰“也許是因為最近工作比較忙吧﹗”
“你……你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是不是有什麼煩惱的事情?”立麒試探地問了問。還會有什麼煩惱的事呢?也就只有那件事啊……其實立麒心裡明白。
“哈哈﹗我那裡會有什麼煩惱?﹗”出乎意料的,競文爽朗地笑出聲來︰“這陣子家裡少 了一個討人厭、專門惹麻煩的家伙,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呢﹗從現下起,我每天回到家都不必擔心房子是不是被他燒掉了,而且我還不必幫他準備早餐,也不用受他的氣,不用被他開玩笑,不用幫他種的花除虫,不用……”
“夠了﹗競文。”立麒看著他滔滔不絕地說著,她的心都快絞成一團了。她嘆了一口氣︰“……你就說你想他吧﹗不要這樣子……”
“我才沒有﹗”競文斷然否認︰“我根本一點也不想他﹗”
“看到你這樣子,我很難受……”立麒低下頭,突然紅了眼眶︰“其實,我根本不知道翔凌他會不會再被調回來……我也很想他……”
“你……你別哭啊﹗”女孩子哭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居然連立麒這種大剌剌的女生都掉眼淚了,實在把競文嚇得手足無措,他急忙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給她。
他真的慌了。可惡的鄭翔凌﹗為什麼你一走,大家都不對勁了呢?
“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和他一起租房子的……”立麒罔顧臉上的妝,猛擦著眼淚︰“我以為如果是他……你應該可以……”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別這樣……”競文抓住她的肩膀︰“來,別哭了,這件事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競文頓了一頓,語氣平緩而溫柔︰“……再說,你幫我找到了一位非常好的室友啊﹗”
“真的?﹗”立麒忽地睜大雙眼。在那一瞬間,有一顆豆大的淚珠滾落她的面頰。
“是的,他……他……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競文用專注的眼神看著立麒,他的臉頰微微泛紅︰“……我幾乎找不到任何形容詞可以來形容他到底有多好……”
“你喜歡他,對不對?”這個問題,立麒只敢在心裡輕輕地問。她輕易地看出競文極力想掩飾的情感,因為人的眼神不會說謊。她在他的眸子裡找到了答案。
說完,競文低頭繼續攪拌他的茶,立麒也沒再追問什麼。她知道競文一定也在心中痛苦地質疑著自己的感覺吧﹗要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像徐競文這么別扭不坦率的男人,去承認他對另一個男人產生了微妙的感情……掙扎,是必經的過程。
快四點半了,立麒還要回公司剪帶子。
“今天下午,謝謝你陪我,”她站起身,把手帕遞還競文。
“沒什麼,我也很高興可以陪你。”在競文帶著微笑的臉上,立麒確信,她看見了競文眼中一閃而逝的寂寞。他,也需要一個人來陪,然而,很明顯地,這個人並不是自己。
“過度忍耐,對健康是不好的,”她一笑︰“還有,該緊緊抓住的,就別讓它從身邊離開。”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競文淡淡地回答道︰“再說,我的身體很健康。”
呵,果然是徐競文啊﹗真是個遲鈍又不坦白的男人﹗立麒只是笑著搖搖頭。
37
競文回到家,又是習慣性地打開電視,看著一卷卷的新聞側錄帶。其實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策略到底奏不奏效,因為看這些帶子,不僅沒辦法讓他循序漸進地適應翔凌的離開,他每天看錄影帶的時間反而越來越長。
今天他看的,恰好是海關收賄案,也就是翔凌跑到大獨家的那條新聞。競文不禁想起,他們從這條新聞開始,真正惺惺相惜,並將彼此視為自己最重視的對手……而且為了這條新聞,他們兩人曾經在天台,擁有過無數個吹著晚風、聊著心事的夜晚……還有……那個關於月亮的傳說……
思及此,競文忽然有種危險的第六感。“天啊﹗我必須停止﹗”他覺得自己如果再想下去,很有可能會陷入某種無法自拔的情緒當中。
他煩躁地扒了扒頭髮,一頭倒在客廳沙發上,閉上雙眼,聽著電視機傳來的新聞播報聲。
“我一定是太累了……跟那個家伙完全無關啊……”他迷迷糊糊地、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著自己。
在半夢半醒之間,競文忽然感覺到身畔一陣溫暖,有個柔軟的東西正輕輕觸碰著他的眼瞼,然後是耳垂,再來是鼻尖……熱熱的氣息呼在他頰邊……到底是誰在吵我睡覺啊?﹗
競文努力撐開眼睛。
鄭……鄭翔凌?﹗
眼前的,不就是那個惹得天下大亂的鄭翔凌嗎?﹗可是……他怎么會……?﹗
競文一愣。翔凌不應該,也不可能出現下這裡呀﹗不過,他甚至還來不及思考,也來不及反抗,他的唇馬上就被一個熱情的吻封住了。
鄭翔凌他……他……吻我?﹗
競文嚇呆了。他從來沒碰過這種情況……該怎么辦呢?﹗
他伸出手,想要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人,但是他卻無助地發現,自己居然被吻到連一點抗拒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吻,熱烈但是溫柔……他灼熱的氣息,不停地刺激著自己的感官……
“天啊……我竟然……被一個男人……吻著……?﹗”競文好恨這樣無力的自己。明明以常理來說,自己應該先賞他一記扎實的拳頭,至少也要揍到他流鼻血才對呀……可是,為什麼……自己卻……?﹗
等一下,他到底是怎么進來的……?啊﹗難道是屋外鞋柜裡的備份鑰匙……?﹗
該死﹗
“不行……我怎么可以跟一個男人……”霎時,競文腦中一片空白,現下的他已經完全無法思考了,他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正一點一點地背叛了理智……當然,前提是如果他還有理智的話。
噢﹗還有,那個該死的家伙為什麼不肯停止他的吻?﹗
“我……我不能……”被壓倒在沙發上,競文渾身癱軟,他開始陷入一種莫名的矛盾︰“可是……如果是他的話……應該……”
這算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就直接……未免也太過分了吧……?他……他是瘋了不成?﹗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居然生不起氣來。
他閉上眼睛。這種……身體上的感覺……從來也沒有過……
他的室友正把他壓倒在沙發上,溫柔地撫觸他的發稍。徐競文愣愣地抓住他室友的肩膀,猶豫著到底是要把他推開好呢,還是心一橫干脆就把他拉向自己……
正在天人交戰的當兒,隱隱約約聽到電話的鈴聲響起。
“鈴……鈴……鈴……”越來越大聲,尖銳的鈴聲幾乎要刺破他的耳膜。誰叫電話剛好就擺在他的頭旁邊。
該接還是不接,的確是個值得深思的好問題。
當然,接電話,是個可以理所當然、名正言順擺脫他室友的模式。不過,卻有那么一剎那,競文幾乎已經快自暴自棄地想要假裝沒聽到電話鈴聲。
隨它去響吧。如果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反正會再打來的……
可是,天殺的電話鈴聲偏偏響個沒完沒了。
……我一定要把打電話來的人給宰了﹗
猛然睜開雙眼----
家裡,除了自己,一個人也沒有﹗
原來……是夢啊……不過,電話鈴聲倒是還在不死心地響著。
競文愣了一下,反射性地接起電話,不過因為失落的關係----雖然他並不想承認----他的 氣特別差。“找誰啊?﹗”哼﹗居然在別人睡覺的時候打電話來,真是太失禮了吧﹗
“競文嗎?”電話那頭傳來低沈溫柔的男聲︰“我是翔凌。”
“呃……什麼事?”競文沒發現自己拿著話筒的手居然在顫抖,而且,他的臉龐因為方才夢境而泛起的紅暈尚未褪去。
“有件事想要拜托你……”明明是聽到了翔凌的聲音……這幾個星期都一直想要聽到的聲音,但是競文血液裡的那份別扭因數又開始作祟。他怎么能讓翔凌發現自己其實很高興可以聽到他的聲音呢?
“現下很晚了,我已經睡了……”競文抬頭望著牆上的時鐘,時針已經指向十二的位置。
是的,托你的福,我已經睡了,而且還做了一場該死的夢﹗“……我不想聽你說。”他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等一下﹗聽我說……”電話另一端的聲音顯得急促︰“我一定要見你一面……”
“我不是講了嗎?我不想聽你說﹗”競文努力用冰冷的語調來掩飾自己內心的尷尬︰“……還有,我很忙,忙到沒空和你見面﹗”
像是即將溺斃的人試著抓住河中漂浮的一根稻草一樣,就算那根稻草再怎么微不足道,也不放棄希望。所以,只要電話還沒被掛掉,翔凌知道自己都還有希望。于是,他急忙接 道︰“拜托,等……”
“不、要、再、打、來、了﹗”競文脹紅了臉,決絕地掛上了電話。
不過,在競文掛掉電話之后一秒鐘,他就后悔了。
我做了什麼?﹗我不是一直很想聽聽他的聲音嗎?結果,我對他說了什麼?﹗我……我又搞砸了嗎……?現下可好,如果他不再打來的話,我根本也沒有臉打給他呀……畢竟,剛剛莫名其妙掛上電話的人,是我……
競文重重嘆了一 氣,開始在心裡責罵自己。是的,老媽說的沒錯,霈文說的沒錯,立麒也說的很對……我就是這副臭脾氣﹗可是……如果真能改,我早就改了呀﹗誰叫這脾氣跟了我二十幾個年頭,甩也甩不掉,我能怎么辦……?﹗
“鈴……”正當競文沈緬于自怨自艾的情緒時,電話聲再度響起。忽然間,競文跟著緊張起來。
是他打來的嗎?不可能吧﹗在被我粗魯地掛了電話之后,他還願意打來嗎?可是……他剛才明明說有件事情要拜托我……所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啊……
心中掙扎許久,電話鈴聲也很配合地持續響著,競文終于以微微發顫的手接起了電話。不知為何,這次他的聲音特別溫和︰“請問找……”
“競文,我是立麒﹗”高亢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讓競文不得不把話筒拿離耳邊,否則他的耳膜大概很快就要宣告報廢。
“喔……找我有事嗎?”咦?不是翔凌?﹗好像松了一 氣,可是內心又有些失落……就好像心 被挖去了一角似的……
“會找你當然是有事﹗我要問你,你這星期六晚上有沒有空?如果有空的話,記得先把時間留給我,不準排其他的事情,也不準有其他的約會……”立麒連珠炮似地講個不停,完全不管競文到底聽進去了多少。
“呃……我這星期六應該是有空,可是你要不要再說詳細一點?例如我們要在哪邊見面?見面又是為了什麼之類的?”競文終于忍不住打斷立麒的長篇大論。他實在有點弄不懂,到底是立麒說話快得讓人聽不清楚,還是自己的腦袋已經變成一堆漿糊了?
“少羅唆﹗”立麒說得理所當然︰“憑我們兩個的交情,見面還需要有理由嗎?﹗”
“可是……話不能這樣說啊……”競文到現下才總算醒悟,原來自己從大學時代開始,就一直是個被立麒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家伙。
“就這么說定了﹗詳細的時間和地點我決定了會再跟你說﹗”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立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超快速度掛上話筒。
“喂……?喂﹗”居然掛我電話?﹗唉……跟她真是有理說不清﹗
放下話筒,整間屋子裡又只剩下競文一個人的呼吸聲。只有一個人的時候,為什麼總是格外容易胡思亂想呢?競文的思緒,又飄回方才的夢境。
我……我怎么會突然做那種……那種夢?又不是十幾歲的小男生了……而且,夢裡的物件……居然還是個男人﹗
競文的耳根又紅了,而且是紅得發燙。好吧﹗我是有那么一點點想他啦……而且,夢境裡的他又是如此的溫柔……但是我並沒有……我並沒有想跟他做那種事啊﹗我才沒有……
“天哪﹗我不能再想了﹗”競文害怕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他急急忙忙地把新聞側錄帶收好,放回翔凌房間的柜子裡。
雖然翔凌已經離開好幾個星期了,但是他的房間依然一塵不染,若不是收拾得過分乾淨,除了大型家具以外的東西全部都搬走了,否則看起來還真像是有人住一樣呢﹗競文每天都會細心地打掃著,彷佛他的室友哪一天還是會搬回來似的。
競文擺回側錄帶,一個人靜靜坐在窗邊,看著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這一陣子,即使在夜歸回家的路上,競文也絕不抬頭讓月光洒在他的臉龐上,就像是在逃避什麼似的……因為,月光令他感到呼吸困難。不過,也許是因為方才翔凌打來的那通電話吧﹗今天的競文倒是顯得平靜許多,他看著沈浸在無盡蒼芎中的明月,表情竟然一片柔和。月光有如傾泄而下的水銀,閃閃亮亮地在他的發梢跳動著。
競文終于知道那晚翔凌要說的到底是什麼了。可是,月光……其實一點都不溫暖……就算月亮一直都在那兒,又能怎么樣呢?它隔得這么遠……遠到連一絲絲暖意都感受不到啊﹗這種冰冷的距離感,難道就是他自以為是的溫柔嗎?
對我來說,“溫柔”究竟是什麼呢?其實我還是不知道……不過,想一個人,就是希望他立刻出現下自己身邊……這樣,才感受得到溫暖吧﹗不過,競衣冠文物白,在自己衝動掛掉電話的那一瞬間,他自己也失去談論溫柔的資格了。
“……這是怎么了呢?”競文問自己。他仰起臉,努力讓一種熱熱咸咸的液體不要滑落臉龐。也許努力抬起頭,就可以讓它倒流回去吧﹗至少……也可以將它吞入腹內。
今晚,又是一個不成眠的夜。
第二天傍晚,競文在報社接到了立麒打來的電話,說是不能再任由他頹廢下去了,所以要介紹個好物件給他認識。
“什麼?﹗”競文一激動,嗓門也跟著變大了︰“我才不要去相親呢﹗”
“這才不是什麼相親﹗這頂多也只能算是聯誼,聯誼﹗”立麒顯然認為競文太過于小題大作了,她輕描淡寫地解釋道︰“我只是約你們一起出來吃頓飯,然後大家聊聊天嘛﹗合則交往,不合也可以當普通朋友,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哼……真的不必了﹗”在剛剛情不自禁的大叫之后,幾乎編輯室裡所有的同事都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著競文,這回他只好尷尬地壓低音量。
“喂﹗我好心想幫你介紹物件,你居然還不領情啊﹗”立麒不容競文反駁,堅定地說道︰“不管了,反正你一定要到﹗時間是星期六晚上七點,地點是我們公司隔壁巷子的那家法蘭西餐廳……先說好,人家可是很溫柔端莊的,所以星期六那天你給我穿得正式一點,別穿一條破爛牛仔褲就跑來了,否則不必等餐廳服務生,我自己就會先把你趕出去﹗”
“你還真凶耶﹗”競文不服氣地抱怨著。哪有人這么不講道理的?我明明就不想去跟什麼大家閨秀見面啊﹗而且還要去吃什麼法蘭西菜……一頓吃個四小時也吃不完……真是腦筋有問題﹗
“敢對我的決定有意見?﹗你不想活了嗎?﹗”立麒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嘴。其實她很清楚,只要自己一裝凶,競文馬上就不敢吭聲了。這正是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惡人之外還有惡人啊﹗
“哼……”果不其然,競文聽到立麒凶巴巴的聲音,只好無奈地悶哼一聲以示抗議。
“就這么決定羅﹗對了,記得要穿西裝喔﹗”聽到競文不再誓死抵抗,立麒又變回甜美清澈的音色。她巧笑倩兮︰“……我相信你穿西裝的樣子一定會迷死一票人的﹗”
為什麼要穿西裝啊?﹗我的西裝也只有那一千零一套啊﹗又不像鄭翔凌那家伙……每天像在走服裝秀一樣……而且我最討厭打領帶﹗
競文正要對立麒的決定表示自己的不滿時,他忽然看見總編輯走進了辦公室。事實上,競文已經跟總編輯約好了要商量一些事情,所以他實在沒空陪立麒閑扯淡了。
“這……我……隨便你啦﹗”他情急之下,答應了這個約會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6
38
無奈歸無奈,競文到了約定當日,還是好好把自己打扮了一下,他可不希望自己被餐廳的服務生誤以為是街上的流浪漢而遭到掃地出門的命運----至少,他把在出門前整理儀容的時間,從十分鐘增加到十五分鐘。他在略為自然卷的發稍上抹了一些發蠟,以免頭髮又要亂翹一通。其實他有認真考慮把頭髮剪短的事,只是一想到再差一點點就可以嘗試到綁一支小馬尾的滋味,他又有點舍不得了。
他揀了一件白色略帶灰藍色直條紋的襯衫,再搭配深灰色單排扣西裝,不系領帶。他真的不喜歡打領帶的感覺,簡直活像一只被人牽出門散步的小狗一樣,實在是折磨人啊﹗就算沒有領帶吧,自己今天的穿著也應該夠正式了。出門前,他照了照鏡子。很好,徐競文,你今天還真是人模人樣。
準時在傍晚七點鐘,走進那家高級的法蘭西餐廳。競文從門 便看見立麒開心地朝自己招著手。立麒選了靠窗的座位,桌上除了深紅色、帶著天鵝絨質感的玫瑰花之外,還點了粉紅色的蠟燭。說真的,身為一個不習慣被花粉所包圍的人,他還真不懂法蘭西人的浪漫。
“你不是要介紹什麼黃花大閨女給我認識嗎?人呢?”競文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他拉開椅子,坐在立麒的斜對面。看來千金小姐果然是要讓人苦苦等候啊﹗
“沒想到你已經等不及了啊?”立麒微笑,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她今天穿得頗為正式,一襲象牙白的絲緞小禮服,將她白淨無暇的肌膚襯托得更為光滑細致,而在燭台光芒的映照之下,立麒臉龐酡紅,十分迷人。
“什麼等不及?﹗我還巴不得她干脆不要出現呢﹗”天知道徐競文是多么不願意出現下這種場合﹗要穿得如此綁手綁腳,吃個飯還要動用無數功用不明的刀叉,連聊個天旁邊都有人拉小提琴不停干擾……更別說是要跟個陌生女子共進晚餐了﹗一向自由慣了的他,繼續待在這種處處束縛的地方,等一下會有什麼樣的后果,競文想都不敢想﹗
“別這么說,如果這種話不小心被聽到了,人家可是會非常傷心的呢﹗”立麒托著腮,看了看手錶︰“嗯,可能是路上塞車吧﹗我們就再等一下羅﹗”
于是,立麒翻開功能表,開始研究起菜色來了。
“喂﹗你會不會想念你的室友啊?你們也一個多月沒見面了吧﹗”又怎么了?立麒何必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明明知道我不喜歡這種話題的……
“不會。我干嘛想他?﹗”其實,這也是競文想要問自己的問題。為什麼要想他呢?會什麼會想他呢?自己,又為什麼會感到孤單呢?
“也是啦﹗習慣了就好了……”立麒帶著深意注視著競文︰“……不可能老是想著過去,人總是要去面對新的生活啊﹗”
真的……習慣就好?可是,我怎么一直沒辦法習慣他不在我身邊的日子呢?大概是我的適應力比較差吧﹗競文苦澀地低下了頭,希望立麒別發現從自己表情中洩露出的心事。
在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之后,競文猜想,“她”應該是不會出現了吧﹗反正被女人放鴿子這種事……他早就習以為常了。所以,既然今晚已經變成他和立麒兩人的約會……“立麒,有件事……”競文沈思了一會兒,他想起一件事情,似乎應該先知會立麒一聲比較好︰“我……”
“哎呀﹗人終于來了﹗”不過,立麒的注意力只在競文身上停留了不到十分之一秒。她從坐定之后,就一直不停地朝餐廳門 張望著,忽然,她的臉上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講話講到一半就被中途打斷的競文,順著立麒的目光,懶洋洋地轉頭看了過去----他看到了一個些許陌生而又無比熟悉的身影。
“討厭﹗怎么這么晚才到呀?﹗”立麒噘著嘴, 氣中帶點埋怨︰“哼﹗害我都快不知道怎么跟競文解釋了﹗”
那人顯得有些憔悴,但是雙眼卻又炯炯有神。其實競文並沒有辦法很仔細地看清這人的樣貌,因為他的眼前忽然泛起了一片薄薄的霧氣。
“好久不見了。”低沈溫柔的嗓言響起,唇邊帶著一抹好看的微笑。
翔凌……?﹗他怎么會出現下這裡?﹗競文呆若木雞。
“你看,比起來還是我厲害吧﹗你怎么求都沒有用,而我,只不過說了幾句話就把他乖乖地帶過來了……”立麒開心地大笑。
“可惡……你騙我﹗說什麼要介紹美女給我認識……”競文切牙切齒地說道。
“冤枉啊﹗我可是從頭到尾都沒說要介紹‘美女’給你啊﹗”立麒一邊拉椅子讓翔凌坐在自己身邊,一邊逗著競文︰“我只說要介紹給你的物件是很溫柔端莊的……難道你嫌我們鄭翔凌先生還不夠溫柔端莊嗎?﹗”
翔凌一語不發,只是微笑,而立麒就更放心地開懷大笑了。“你看你看……我還特別叮嚀他要穿正式一點呢﹗畢竟是久別重逢嘛……”她轉頭問翔凌︰“怎么樣?沒看過穿著西裝的競文吧﹗很帥喔……”
的確,這是翔凌第一次看到穿著西裝的競文,雖然是略顯清瘦了些,但還是相當挺拔俊秀。沒想到,他穿起西裝還真好看。
“啊﹗我忽然想到我還沒領錢呢﹗”正當競文準備招呼侍者來點餐時,立麒突然很誇張地站了起來︰“……我先去領個錢,你們哥兒倆慢慢聊啊﹗”
“喂,等一下﹗”競文眼見行動頗不自然的立麒,就知道她一定又有什麼古靈精怪的念頭了,因此急欲攔住她︰“領什麼錢?﹗你用信用狀不就得了嗎?”
“信用狀?”立麒愣了一下,但是隨即恢復笑容︰“哎呀﹗真不巧,我昨天才剛刷爆呢﹗”
“好﹗信用狀刷爆了沒關係﹗我請你﹗”刷爆信用狀還笑得出來?﹗其中必定有詐﹗我認識梁立麒這么多年了,這女子可不容小覷﹗
“這可怎么行?﹗我看還是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立麒對他倆擠擠眼︰“……如果你真的有誠意要請,就下次再請我羅﹗我領完錢就回來。”
才一說完,立麒就帶著滿臉神祕的笑容快步離去,只留下一臉懊惱的競文與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的翔凌。
這下可好,兩個男人吃什麼燭光晚餐啊?﹗競文尷尬地低下頭,桌上的燭光將他的臉龐映照得一片柔和。
“你……瘦了。”翔凌緩緩開 說道。翔凌居然說出跟立麒一模一樣的話……難道自己真的瘦得那么明顯嗎?
競文輕輕抬起頭,目光恰好與翔凌的雙眸對上。其實翔凌真的是憔悴不少,雖然他今天還是穿著畢挺的淺灰色西裝,但是以往總是一絲不苟、整齊光鮮的翔凌,如今仔細一看,卻可隱約看見他眼窩浮現的黑眼圈,以及下巴冒出的胡渣。“你在地方新聞中心……還習慣嗎?”競文心裡明白,翔凌一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我很好,在地方新聞中心其實滿有趣的,”翔凌用輕鬆的語氣回答道︰“遠離權力核心以後,反而可以看到更多東西……”
“真的嗎?”競文望向翔凌深邃的眸子,試圖在其中找到他真實的情感。
“嗯,工作上都還好,只是,在生活上……”翔凌淡淡地說︰“要習慣一個人過日子……很難。”語畢,他的臉上出現一抹落寞的淺笑。
競文完全明白翔凌的感受,但是他不會承認。“好吧﹗那天你打電話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雖然提到那一天,競文總是會有臉紅心跳的感覺,不過他還是要把事情問清楚。
“最近國防部要採買一批軍火,”翔凌壓低了嗓子︰“因為數量非常龐大,所以各賣方都陷入一波角力戰……”
“我知道這件事啊﹗軍火採買案延宕了很久不是嗎?一直都還沒決定到底要跟誰買……” 競文點點頭。最近軍火採買案一直是各方關注的焦點,新聞炒得沸沸揚揚。
“關於這件事,我查到了一些內幕……”翔凌的音量又刻意變得更小了。
“等一下,你說你查到一些內幕是什麼意思?”競文連忙追問︰“這些事情應該是由跑國防的記者來負責吧?﹗”
“沒錯,但是我發現有一個軍火商為了順利得標,很有可能在下星期非法招待負責採買的官員,並且開出很好的交換條件,讓官員可以從中賺取回扣……而招待的地點,就在我的管區內……”翔凌的眼中閃爍著精光,他謹慎地說著︰“他們很仔細,看得很嚴……如果是總公司線上的記者,大概沒辦法闖關成功……這時候只能靠地方記者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競文不由得將身子向前傾,雙手握拳︰“你打算自己來跑?”競文瞪大了雙眼。他知道,牽扯到軍購弊案是最麻煩,也是最危險的,他一點也不希望翔凌去追這個案子。
“嗯﹗”翔凌點了點頭︰“而且,這次希望你可以幫我。”
“我……?﹗”競文皺了皺眉頭,一臉狐疑︰“我要怎么幫?”
翔凌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到立麒滿面笑容地走了回來,手上還多了一本雜誌。“領到錢了可真是愉快﹗公司真夠意思,那么快就把薪水匯進去了……”她才剛坐下,馬上就把手中的雜誌攤在桌上︰“對了,競文,幫忙出個主意吧﹗”
競文一頭霧水地看著桌上的服飾雜誌。“請問,這關我什麼事啊?”他實在不知道立麒到底想做什麼。
“如果是我要三加舞會的話,你覺得哪一件比較適合我?”她笑咪咪地看著競文,然後一頁一頁地緩緩翻著書頁。
雖然不知道立麒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不過他還是稍微翻閱了一下。“呃……這件紅色的不錯。”他伸出手,指著某一頁上方的照片。
“可是這件又露背又低胸又開高叉……”立麒蹙了蹙眉︰“你真的覺得這件適合我嗎?”
“我相信以你的身材,應該可以撐得起來吧﹗”競文用眼神,由上到下掃了一下立麒,接著很鄭重地做了決定︰“而且,反正是三加舞會嘛……讓你的男伴虛榮一下有什麼不好?”
“喂﹗你很不正經耶﹗我可是很認真在問的﹗”立麒瞪了他一眼︰“如果是這件黑色的長禮服呢?你覺得怎么樣?”
“包太多了吧?﹗居然還是高領的……”競文搖搖頭,顯然他不是很滿意立麒的眼光。
“可是你不覺得這件禮服的型式很別致嗎?領 的設計帶有旗袍領的風格……另一方面,又融合了西式禮服的性感……我覺得這件很優雅耶﹗”聽立麒的 氣,她似乎頗為偏愛這件黑色的晚禮服。
“既然你意見那么多,何必問我?”競文只是聳聳肩,不以為然地回了一句。
“好嘛……紅色就紅色的,”立麒嘟起嘴,似有若無地將眼神飄向翔凌︰“小心到時候有人要吃醋羅﹗”
“我才不會去吃你的醋呢﹗穿性感一點,造福眾人吧﹗”競文開玩笑地說道。對立麒,他已經沒有當年苦苦暗戀的感情了,而且,他是真的覺得紅色的禮服很適合明亮開朗的立麒嘛﹗別的男人多看她一眼,也沒什麼好吃醋的,身為她的男伴,反而應該為了擁有這么一位富有魅力的女伴而感到驕傲吧﹗
不過,話說回來,立麒大費周章地弄來一堆晚禮服的圖片又是為了什麼呢?該不會是為了要幫自己慶祝生日而辦舞會吧?不過,這一招不是在大四的時候就用過了嗎?而且,現下離自己的生日還早吧﹗舞會需要這么早就開始籌備嗎?
“既然衣服決定了,那么接下來就好辦了﹗”立麒笑咪咪地闔上那本服飾雜誌,舉起手招呼侍者︰“來,我們快點餐吧﹗我快要餓死了﹗我要點田螺……”
三人的燭光晚餐,相當盡興。餐后,他們享用著精致的甜點,而競文的那一份,則是直接交給立麒解決了,他實在對甜食沒興趣。
“你什麼時候要回去?”競文輕啜著香檳,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 吻。
翔凌對他一笑,但是卻說出了讓競文笑不出來的答案︰“……今天晚上。”
“這么快?﹗”競文放下酒杯,他幾乎被嗆到。
“嗯,其實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我今天晚上就會立刻回去。”翔凌低緩地說著,語氣裡帶著一絲被壓抑的情緒︰“不過,今天可以和你們見面,真的是太好了……”
“對了,關於你要我幫忙的那件事……”競文突然想起重要的事了。這應該才是今天翔凌要來找他的主要原因吧﹗被立麒一搗亂,居然差點就忘記了﹗真是的……
“等一下﹗你先說你答不答應﹗”立麒飛快地插了一句話。
“咦……你怎么也知道啊?﹗”競文用不解的眼神瞟了他們兩人。
“哎喲﹗先別問那么多嘛﹗先說你答不答應﹗”立麒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強迫競文立刻做決定。
“我……我當然是很樂意啊﹗”被那種眼神盯著,實在讓人渾身發毛,競文只好說出自己的底線︰“不過,要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
“那是當然﹗一定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的。”立麒露齒一笑。
“那么……我要怎么幫?”瞥見翔凌一臉的期待,競文終于屈服在立麒的惡勢力之下了。
“很簡單,”立麒伶牙俐齒地說道︰“下星期先請個三天的假,然後從今天晚上開始你就住在我家﹗”
“可是……”為什麼要住在立麒家?這是什麼奇怪的幫忙法?總覺得有點危險呀……
“還可是什麼?﹗照我的話做﹗”最後,立麒語帶威脅地補上了這極具震撼效果的一句話︰“……如果你真的想幫助你這位可憐兮兮又沒人愛的室友的話。”
“呃……我……”在不曉得該說什麼的情況之下,于是,競文的沈默被立麒自動解讀成默許了。
不知道為什麼,競文總覺得今晚這頓法蘭西大餐,其實是一席鴻門宴。
39
“快點﹗我們快來不及了啦﹗”立麒催促著競文。
“真不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會答應你們?﹗”整個房間裡充滿了競文氣急敗壞的怒吼。
“我有征詢過你的意見啊﹗是你願意的嘛﹗”立麒無奈地聳聳肩︰“……何必說得一副我逼良為娼的樣子。”
“你這樣子還不算逼良為娼嗎?﹗”競文切牙切齒、充滿怨毒地大叫著。
“有那么嚴重嗎?呵呵……”立麒饒富興味地看著怒氣沖沖的競文︰“翔凌應該已經快到了吧﹗動作要再快一點喔﹗”
“煩死了啦﹗我一直搞不定這東西……”競文抓著自己的頭髮直跳腳。
“來,我幫你……”立麒帶著一臉溫柔的笑容,不過她的眼中卻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噢﹗好痛﹗”競文慘叫一聲︰“可惡﹗為什麼要找上我嘛……我是倒了幾輩子楣呀?還是我上輩子欠了你們幾千兩黃金了?”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軍火商招待官員的地方就在英國皇家鄉村俱樂部﹗這家高級俱樂部在世界各地的分會,都只有達官顯貴才進得去啊﹗”立麒不厭其煩地再度向競文解釋,不過,這顯然對平息他的怒氣一點幫助也沒有。“而且,現下他們門禁森嚴,一定要是會員或是會員的親屬才能夠進入……這完全就是為了避免記者混進去嘛﹗我們當記者的,就算提早知道這個風聲,又有哪幾個人有能耐在短短一星期內就弄到會員卡呀?”
“想來想去,也只有你了啊﹗翔凌他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有他們的金卡,”話鋒一轉,立麒正色道︰“……所以,不找你還能找誰呀?﹗”
“可是……”因為受到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影響,競文的聲音顯得有些顫抖。
“……為什麼我要男扮女裝?﹗”終于,競文忍耐了一個星期的悶氣,在這一瞬間完全爆發︰“而且,為什麼要把我跟那家伙湊成一對?﹗”他方才正與假髮搏鬥著。
“既然是用你的卡,你本人當然要出席啊﹗但是,和你完全沒有親屬關係的翔凌又該怎么辦呢?總不能叫你去替他跑新聞吧……”立麒又露出那種很理所當然的表情,嘴角還帶著詭異的笑容。
“我還寧願那樣﹗”競文一臉死氣沉沉地說道。
“噢﹗不﹗翔凌不會願意的。所以,他只好以眷屬的身分出席啦﹗”立麒在競文身邊優雅地旋轉了一圈,然後拉起了他的手,完全無視于氣到渾身僵硬的競文。“……很不巧地,徐競文先生,你比他矮半個頭,又有多次被誤認為女生的豐富經驗……怎么想還是你最適合男扮女裝啦﹗”
“還有,你們兩個一起去,也比較容易彼此照應吧﹗一個人去的話,目標太明顯,太容易被注意到了﹗”立麒拉著競文的手,彷佛跳華爾滋一般地帶著他繞圈圈︰“很好……轉個圈……嗯……再說啊,哪有自己一個人到俱樂部渡假的道理?去渡假,當然是攜家帶眷的去羅﹗”
“而且……”立麒停下腳步,握著競文的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想他們應該比較不會懷疑一對來度蜜月的新婚夫妻吧﹗”
競文差點沒被氣瘋掉。
著裝完畢,此時,立麒聽到門鈴響起,她急忙跑去開門,競文則是氣鼓鼓地坐在立麒房間裡。
“啊﹗翔凌你來啦﹗剛好我們也準備好了﹗”立麒讓翔凌先在房間外面等著,她跑進房間,一把拉出一臉老大不情願的競文。
“登登登登……﹗公主出來羅﹗”立麒拿出一籃事先預備好的玫瑰花瓣,猛往競文身上洒。
看到一堆玫瑰花瓣從天而降,然後自己穿了一身奇裝異服,站在鄭翔凌的面前……在那一瞬間,競文真想干脆死了算了。而翔凌的表情,則是十分難以形容。
“你……”在短暫的沉寂之后,翔凌深吸了一 氣,終于開 說道︰“……好美﹗”
好美……?好美?﹗那家伙知不知道他自己究竟在說什麼呀?﹗我、是、男、的﹗
翔凌知道此刻的競文一定相當憤怒,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再度脫 而出︰“真的……好美﹗”
在翔凌面前的,是一個面帶怒容,卻完全無損其優雅氣質的美人。剪裁簡單大方的灰色褲裝,搭配同一色系的外套,白色略帶細直條紋的絲質襯衫,足蹬黑色素面高跟鞋…… 臉上化著清新的透明妝,讓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明亮粉嫩……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的,將神采奕奕的雙眼襯托得更為靈動……選用自然色系的唇膏與唇蜜,讓典雅的氣質更顯突出……長髮柔順地披在肩上,閃耀著光澤……。唯一能挑剔的,大概就是眼前的美人,已經開始在用充滿暴怒的眼神瞪起自己了吧﹗
立麒看著翔凌驚訝的表情,微笑問道︰“如何?”
翔凌只是不可置信地搖搖頭,然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這一個星期以來,競文可是很認真地學著扮女生喔﹗為了容易上妝,我帶他去挽面,結果他叫得好慘啊﹗我看了都不忍心了……”立麒用帶著憐憫的眼神看著競文。
“哪有?﹗你分明還一直叫那個老婆婆拔用力一點﹗”競文的嘴角正不斷抽搐,並帶著一絲冷笑。
“還有啊﹗採買服裝也是快累死人了﹗顯然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的女生很難買到適合的衣服……真是傷腦筋呢﹗”完全忽視競文的回應,立麒逕自說道︰“至於化妝品的部分,我想競文以後應該也是不會再用到了啦﹗所以我就把我的存貨全部清出來給他啦﹗光是要他記住上妝的順序,就費了我好大的功夫呢﹗不過也真是苦了競文了,每天十二點多下班回來還要學化妝……”
“你知道就好﹗”競文一想到那堆瓶瓶罐罐的化妝品和保養品就頭大﹗他實在弄不懂,為什麼女人可以忍受把那么多化學顏料一層一層地塗抹在臉皮上?
“接下來,儀態也是能否成功扮演一個淑女的關鍵原素﹗例如我就教他不要老是雙手叉腰,看起來會很凶……走路不要外八字,很難看……另外,非常重要的一點是,我還教他怎么穿高跟鞋走路﹗”為了某種不明原因,立麒又朝競文頭頂洒了一把玫瑰花瓣,然後嘆了一 氣說道︰“別小看高跟鞋啊﹗這小東西很折騰人的……你看,我們可憐的競文,腳跟上可是貼了好幾塊OK繃呢﹗”
感受到翔凌的目光,競文連忙撇過頭去。腳痛又怎么樣?既然都已經答應要幫忙了,再痛,我也會忍耐的……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吧?所以,請別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著我……
“對了對了,為了讓美人的肌膚更加吹彈可破,我還帶競文一起去做精油SPA和全身護膚保養喔﹗”說到開心處,立麒又往競文頭頂洒了一把花瓣。這一次,有一片花瓣卡在競文頭上,這讓他極度震怒。
“喂﹗是你自己想去才把我一起拖下水的吧﹗關我什麼事……”競文沒好氣地反駁,一邊粗手粗腳地把卡在頭髮上的玫瑰花瓣抓下來。
“聽我說完嘛﹗其實呢,重點是……”立麒不懷好意地笑著︰“為了讓他在穿任何性感衣物時都不會露出破綻,我還順便帶他去全身除……”
“立麒﹗”競文連忙出聲制止她,不過,他的臉早已一片通紅了。
而翔凌倒是沒有什麼特殊的回應,他還是一如往常地帶著溫柔的笑容,靜靜欣賞著面紅耳赤、羞窘難當的競文。
在立麒拉拉雜雜地說完這一周來的魔鬼特訓之后,冷不防地,競文被她推到翔凌的身邊,而且還被逼迫要挽著翔凌的手臂。
“啊﹗多么相配啊﹗”立麒退后一步,不住地贊嘆著︰“真是一對璧人﹗”
眼前是一位英姿煥發、俊美挺拔的男子,以及他清麗典雅、身材 纖合度的新婚妻子,兩人正親昵地依偎在一起……好吧,也許沒那么親昵,競文的表情看起來的確是有點僵硬。
“太好了、太好了……鄭翔凌,看來你欠我一頓高級日本料理羅﹗”立麒得意地拍著手︰“這個賭,看來是我贏了﹗”
“什麼賭?﹗”競文心頭猛然一驚,突然有一種不妙的第六感。
“就是啊,我跟翔凌打賭,只要我出馬,一定可以讓你出面幫他,”立麒甜甜地笑著,一邊把競文的手放到翔凌的手中,壓根兒不理睬競文死命的抗拒。“而且……我打賭在一星期內,一定可以把美麗的公主交到王子的手上﹗”
什麼?﹗原來……原來我那么多的犧牲……只值一頓日本料理?﹗
“撇開這個賭注不談,”立麒笑著補充︰“當然羅﹗我本人也是很渴望見到大美人徐競文的女裝打扮啊﹗”
于是,徐競文就這樣被賣掉了,以一頓日本料理的代價。
他和翔凌即將要前往英國皇家鄉村俱樂部,進行為期三天兩夜的暗地察訪。
40
窗外的景色飛逝而過,車內倒是一片寂靜,除了平穩的引擎運轉聲之外,什麼也聽不到。
立麒很有辦法地借到一台加長型的黑頭轎車,車內裝潢極盡豪華之能事,還附送司機一名。這名司機的任務,就是把車上兩人平安送抵英國皇家鄉村俱樂部的大門口,開著車掉頭離去,等三天后再來把他們接回去;至於三天內,這兩個人要怎么隱藏記者的身分,發揮調查搜証的本領,進而挖出軍購案的黑幕,基本上已經不是司機大哥的業務範圍了。這兩人,就各憑本事吧。
翔凌對身邊的人舉起酒杯,杯中的高級香檳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芒。“祝福我們一切順利﹗”他露出燦爛的微笑。
不過,顯然對方並不領情。“我一點也不認為這方法行得通﹗我們這樣根本是去送死﹗”
另一人近乎歇斯底裡地喊著,同時將目光從車窗外轉回,順便送上一記充滿怨懟的白眼。
“競文,別這么說,”翔凌看著身邊的人憤怒之火熊熊燃燒,滿面讚賞地說道︰“你看,連司機大哥都沒看出來了,我們一定沒問題的﹗”
“你去死。”競文惡狠狠地瞪翔凌一眼。他忍不住噘起嘴,一臉不情願。
我為什麼要為了這個殺千刀的蠢計畫,白白浪費我三天的年假?我為什麼要荒廢自己線上的新聞,還要冒著計謀被拆穿的風險來陪他胡鬧?還有﹗我為什麼要穿成這樣……然後跟這家伙一起演這出莫名其妙的戲?
“我是說真的嘛﹗”翔凌完全無視于競文的怒容,他輕啜一口香檳酒︰“你只要不開口說話,沒有人會認出你的真實身分的。”
競文只是悶哼了一聲,並沒有回話。他很不願意承認翔凌說的這句話,但這似乎是事實。
他一臉痛苦地回想起三十分鐘前的情景----
“競文、競文,千萬記得,不要開口講話,也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否則你會破功的。還有,要保持微笑……”立麒像個媽媽似的在競文耳邊嘮嘮叨叨地念著,一邊幫他把行李丟進車廂裡。
“好啦﹗ 唆……”競文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才剛剛說完你就忘記啦?”立麒忽然轉身,用力捏住競文的臉頰︰“叫你不準發出聲音你還明知故犯﹗”
“啊﹗痛、痛、痛……”競文的臉被拉得快痛死了,可是立麒堅持不松手,還不斷地教訓著他︰“就算覺得痛也不準叫﹗只要你一發出聲音,一切都毀了,懂不懂?﹗”
而站在一旁的翔凌,眼見競文被立麒捏得哇哇叫,本來是要上前阻止的,沒想到他的動機卻被立麒一眼識破︰“鄭翔凌﹗我在替你調教老婆,你不要插手﹗”
翔凌的臉龐微微泛紅,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樣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臉都被捏成這樣了,還能說什麼?于是,競文只好屈服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立麒才總算松手。
“這樣才乖,”立麒拍拍競文的肩膀,甜甜地笑著說道︰“這是我精心設計的計畫,你們可千萬不能搞砸喔﹗我相信你們一定能成功扮演一對毫無破綻的新婚夫妻的﹗”
雖然立麒還是笑得很溫柔,但是方才領教過她那股狠勁兒的競文和翔凌,則是一點也不敢大意。他倆對看了一眼,然後略帶恐懼地自動站在一起,手挽著手,努力露出最迷人最福祉的笑靨,彷彿他們是世界上最恩愛的一對小夫妻似的……
“你們行李收好了嗎?”司機大哥從對街走過來,手中拿著剛剛買的香煙。
“收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翔凌試著用自然的語調說著話,競文則是在一旁點點頭。
翔凌其實有點不安,畢竟司機是第一關,如果連司機也瞞不過,他們大概就可以不必玩了……雖然競文的裝扮應該是沒問題啦……
司機大哥看他們一眼,然後清了清喉嚨︰“嗯……你們很登對喔﹗”
“沒錯沒錯﹗我大哥和我大嫂真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正當兩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立麒居然沒頭沒腦地跑過來攪局﹗而且,她在講話的同時,還用惡作劇的眼神瞟著他們兩人。
喂喂喂﹗他什麼時候變成你哥哥了?還有,我又是什麼時候變成你大嫂了?不要把我跟這個家伙牽扯在一起﹗簡直……簡直胡鬧﹗
徐競文心頭火起,正待發作時,幸好翔凌發現了他的不對勁,趕忙抓住競文的手制止他,才沒有在計畫的一開始就宣告任務失敗。縱使競文心裡是千萬個不情願,但是礙于在大街上失控實在是不甚雅觀,也只好忍氣吞聲了。
事實上,立麒說的一點都沒錯,只要他不發出聲音,拜穿著與化妝所賜,沒有人會發現他其實是男兒身。競文在灰色的套裝外,又搭了一件米白色的長風衣;雖然穿著女裝令他感到別扭不自在,不過不可否認的是,他看起來著實是個修長苗條,而且氣質出眾的典雅美人。唯一可以慶幸的是,競文已經夠高了,所以他不必穿太高的高跟鞋,反正他穿太高的鞋子鐵定會扭斷自己的腳踝。
總之,他們輕易地透過了第一關的考驗,以新婚夫妻之姿坐進了這台高級黑頭車;車內前座和后座之間還裝設有隔音玻璃,因此他們可以放心交談,不必怕被司機聽到。
只是,以競文目前糟到谷底的心情,他實在懶得跟翔凌說什麼話,他只想一個人好好地沈浸在自怨自艾的悲傷情緒當中,並且好好地用這種悲傷情緒來自我虐待一番。
隨著車子駛入郊區,窗外的景色也逐漸改變。高樓大廈已不複見,取而代之的是坐落在丘陵之間的矮小平房,家家戶戶的窗櫺上都懸吊著一盆盆的花朵,樸實且帶著自然野趣;放眼望去,環繞身邊的是青山綠野、層巒疊翠,橋下清澈見底的溪水反射著炫目的陽光,閃耀著有如寶石一般的光芒;天氣轉暖,路邊的草木都抽出嫩綠的新芽,在陽光下盡情舒展著身軀,櫻花也開得滿山遍野,為山谷籠罩上一層如夢似幻的粉紅薄紗……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該死的計畫,說實話,這裡還真是美得令人屏氣凝神﹗競文看著窗外的風景,不禁又是無奈又是贊嘆地搖了搖頭。
車子繼續往這世外桃源的深處開去。約莫過了十五分鐘,出現下他們眼前的,是一座帶著濃濃複古氣息的鐘塔,以及一排看得出來是以高級石材砌成的圍牆。
我們,到了嗎?
停了車,司機搖下車窗,遞給門口的警衛一張申請單,方才獲準進入。意想不到的是,雖然他們的確已經進入這家鄉村俱樂部的大門了,但是他們接下來足足又花了十五分鐘的車程,才抵達接待賓客的主廳。
這是一棟英式風格的建築。建築物的外表並不特殊,就像在英國鄉間隨處可見的農莊一般,說是鄉村俱樂部,好像還頗名實相符。不過,在他們踏入大廳的那一瞬間,他們終于明白為什麼這裡稱得上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頂級俱樂部了。
自然,車子才剛停妥,立刻就有穿著黑色西裝、打著白色領結的服務人員趨前打開車門。
翔凌下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接著,他彎下腰,對著車內的競文伸出右手。
“……這家伙想干什麼?﹗”競文皺了皺眉,一臉疑惑。
看到競文一副還沒進入狀況的模樣,翔凌心裡不禁有點著急,于是,他只好冒著被追打的危險,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親愛的,來。”翔凌溫柔地笑著。而競文在一愣之后,總算是弄懂翔凌的意思了,雖然他為了翔凌剛剛說的話,心跳幾乎漏了一拍,但他還是略為僵硬地伸出自己的手,輕輕放在翔凌的手中,讓他牽著下車。
然後,翔凌就很自然地一直握著競文的手了。競文原本是想掙脫他的手的,但是一想到他們要扮演的是一對新婚夫妻,也只好就這么讓他牽著了。不過,競文暗暗在心底告訴自己︰“……好,牽手可以,這就是底限……其他的絕對不行﹗”
一回想起自己做的那場夢……那場莫名其妙的怪夢,競文就不禁切牙切齒地下定決心,自己一定要和鄭翔凌劃清界限﹗他怎么能讓翔凌知道,自己曾經在夢中對他有過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噢﹗不﹗這連“幻想”也稱不上﹗那場夢……它一定只是腦波一時錯亂所導致的結果﹗所以……絕對不容許它再發生了﹗
“我們已經訂房了,麻煩你了。”翔凌把會員卡擺在柜台上,對柜台的服務小姐淺淺一笑。競文發現,看到翔凌的微笑,那位柜台小姐似乎是怔了一怔,然後才趕快接過會員卡,幫他們處理訂房的事宜。那家伙果然對女人還是很有一套啊﹗
翔凌今天的髮型和平常很不同,他略抹了一些發油,把頭髮整個往后梳,還刻意戴上了金邊眼鏡,刻意營造出一種企業家的形象,如果不仔細看,一時之間還無法認出他就是第三頻道的記者鄭翔凌呢﹗這就是他們的偽裝,他們裝扮成旅居國外多年,近日因為新婚而返國宴客的企業少東夫妻,藉此潛入這家上流社會人士雲集的高級俱樂部。競文必須承認,雖然翔凌雖然是藉著裝扮來讓自己顯得老氣,但是他那股尊貴不凡、優雅沉穩的氣質卻是與生俱來、渾然天成的。
趁著這個空檔,競文環顧了一下整個大廳。雖然這棟建築物的外表平凡而簡朴,但是內部卻是富麗堂皇,除了挑高十數米、氣派非常的大廳,以及金碧輝煌的水晶吊燈之外,其他細微之處也看得出來經過精心的雕琢。
檜木地板飄散出一股淡淡的原木香味,地板上鋪著的,是最頂級的手工編織羊毛地毯;而牆上掛著的,是世界上各大博物館有錢都不見得搜集得到的大師畫作;轉角處的擺放的任何一件雕塑,都是價值連城的名家真跡,保全工作當然是滴水不漏;不僅大廳的座椅、茶幾,都是有著數十年歷史的古董,而就連端給客人喝茶用的瓷杯、瓷碟,都是英國老字號的茶具專賣店限量製作的。
這家英國皇家鄉村俱樂部,果真是名不虛傳。沒想到當初在英國求學時結識的老夫婦,居然是這家高級俱樂部的擁有人﹗命運的連結,真是奇妙……
“讓您久等了,請跟我來。”服務人員領著他們,走出接待大廳,而在大廳門口,一輛接泊轎車已經等候一旁。“歡迎來到英國皇家鄉村俱樂部,因為本俱樂部占地很廣,因此我們有專車接送,”服務人員恭敬有禮地說道︰“如果您需要任何服務,只要撥房間裡的專線電話即可。請上車。”
翔凌一動也不動,他只是微笑看著競文,略彎了彎腰,伸出手請他先上車。
該死﹗我都忘記我現下應該是個女人了﹗
競文斜眼睨了睨翔凌,充分表達出他的不滿。不過,在旁人看起來,那一眼卻是情人間的打情罵俏,畢竟,他們現下的身分可是一對新婚夫妻啊﹗
41
接泊的轎車在開了五分鐘后,停在一處歐式庭園外。這個庭園佈置得相當精巧可愛,栽種了各種奇花異草,而因為正值初春,花朵周遭更是圍繞著翩翩飛舞的小粉蝶。庭園深處,有一片相思林,濃郁的樹林間,坐落著一棟尖頂的小木屋。那便是他們未來三天的住所了。
“這是您的鑰匙,祝您假期愉快。”翔凌從服務人員手中接過鑰匙,打開了門。可別看這棟小木屋外表樸實無華,事實上,它可是高科技與無數智慧的結晶呢﹗想要進入這棟小屋,別無他法,只有靠這小小一片感應式卡片鑰匙才打得開大門。如果沒有鑰匙而要強行開門的話,二十四小時的嚴密保全系統便會在第一時間內通知警衛全副武裝前來視察,務必做到絕對的安全防護,讓住宿的客人都能受到皇家般的禮遇。
行李已經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房間一角了。他們兩人走進屋內,闔上門,忽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競文重重吁了一口氣,倒坐在柔軟的皮沙發上。他的腳因為整天穿著高跟鞋,早就疼痛不堪了,于是,競文進入屋內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折磨人的高跟鞋給脫掉﹗他一臉怒容地把鞋子甩到門邊,並且差點就砸中正在反鎖房門的翔凌。
“……你還好吧?”翔凌擔心地看著臉色蒼白的競文。他彎下體撿起那雙高跟鞋,將它擺放到門邊的鞋柜中。
“你說呢?你覺得我看起來很好嗎?”競文虛弱地靠在椅背上,有氣無力地抱怨著︰“一大早就起床梳妝打扮,順便搞定這該死的假髮……忙了老半天,然後又被梁立麒那家伙捏得半死,某人還站在旁邊見死不救……憋了一整天不能發出聲音,未來這幾天也都要當啞巴……所以,你覺得我會好嗎?”
說完,競文想要站起身,不過因為腳痛的緣故,搖搖晃晃地差點站不穩。翔凌急忙伸手扶住他,關心之情溢于言表︰“小心點﹗來……”
“我自己會走﹗”競文拒絕了翔凌的碰觸,小心不讓自己的聲音洩露出太多對他的感情。
是的,我們之間,什麼也不存在。他之所以回來找我,只是因為我可以幫助他;而我之所以會幫他,則完全是因為被立麒逼迫的緣故﹗沒錯……就是這樣……徐競文啊﹗你可別想太多了……
競文一邊在心裡喃喃自語,一邊慢慢地走進浴室,對著鏡子,開始把身上的行頭一一卸下。
首先是假髮。他真不知道立麒是從那裡弄來了這么一頂極端難戴的假髮﹗雖然他之前完全沒有任何戴假髮的經驗,不過他可以判斷,這頂假髮分明是立麒拿來整他的﹗因為這是很柔順的直發髮型,所以競文必須把自己的頭髮用發夾夾得緊緊的,貼緊頭皮,避免露出馬腳,只可惜,競文對發夾這種玩意兒真的很不擅長,每次都把自己夾到痛得哇哇叫。競文發自內心地想著,可以拆掉頭上無數支發夾的確是安全多了,否則如果走近一個大磁鐵,他的頭鐵定會被牢牢吸住吧﹗現下,終于可以把假髮從頭上拿下來了,競文實在感到無比的福祉。
除了假髮令競文感到困擾外,他臉上的妝也是麻煩至極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手沾到水,然後開始把卸妝油塗抹在臉上,努力把那些可惡的妝都洗掉。前幾天住在立麒家的那段日子,到現下回想起來都還是令競文膽顫心驚﹗立麒每天都要來段化妝特訓,除了各式化妝品的用途大考驗之外,還不時進行“計時化妝”測驗,逼迫競文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門面打點好。為了在時限之內讓這位極度不配合的男子學會化妝,立麒甚至恐嚇競文,如果化妝速度不符合要求,就要用拍立得拍下他的大花臉型式,寄到報社去供眾人取笑。經過此一魔鬼訓練,競文現下對化妝已小有心得,雖然他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接下來,競文身上的女裝也幾乎把他整慘。為了穿上這些輕薄飄逸的羅衫,立麒強迫身材已經頗為標準的競文節食,三餐只能啃蘋果、西洋芹加上優酪乳,晚餐則可以多吃一盤看起來像是喂牛的苜蓿芽,足足把他餓瘦了一圈,才打造出鏡中這個曲線窈窕的纖細美人。
這輩子從來沒減肥過,其實也不需要減肥的徐競文,這會兒總算體會到女孩子保持好身材背后所要付出的血汗。
而對競文來說,雖然他很抗拒自己要扮成女人,也極度厭惡戴假髮與化妝,但是,和“這件事”比較起來,戴假髮、化妝忽然都變得和藹可親了起來。話說立麒為了讓競文的身材看起來更逼真、更像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她親自帶扮裝后的競文去購買女性內衣﹗
“這有什麼關係﹗就當作是正式登場前的小小預演嘛﹗”當時,立麒對堅決抵抗的競文這么說道︰“再說,你不出去兜一圈,怎么知道自己扮得像不像?”
好說歹說,立麒總算是把競文拖離家門口,前往百貨公司晃了一圈。很順利地,並沒有人發現競文的男兒身分,他細致的外貌與優雅的氣質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路上甚至有好幾個年輕男子前來搭訕,不過當然都被立麒這個護花使者趕跑了。因為,立麒知道,如果自己不採取行動的話,等到競文忍不住對這些登徒子發飆,就會有好戲可看了﹗
在百貨公司裡晃了一大圈,正當競文以為惡夢到此結束,可以回家睡覺時,卻冷不防地被立麒推進女性內衣部門,二話不說就挑了幾件內衣叫他去試穿。
“你……你在搞什麼鬼啊?﹗”手上忽然被塞進了好幾件內衣,競文的臉不禁脹紅,連講話都跟著結巴起來了。
“噓﹗講話小聲一點啦﹗”立麒把競文推進試衣間,接著自己也跟著鑽進去,“唰”一聲拉上布帘。“不要害羞嘛﹗”立麒掏出幾條絲巾,並動手開始剝他的衣服︰“穿上這個,你看起一定就會像個風情萬種、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你拿這些絲巾做什麼?﹗”競文極力抗拒,抵死不從︰“……還有,我才不要穿這個﹗”
不過,立麒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在試衣間裡足足跟競文僵持了半個多小時,連專柜小姐幾乎都要探頭進來看看發生什麼事了。最後,立麒還是成功地達到了目的,而競文也終于明白立麒帶這些絲巾的原因。
事情就是如此。
競文在痛快地拆掉假髮、卸去臉上的妝后,現下的他,帶著一副去之而后快的表情,褪去身上的女裝,當然,包括內衣,以及塞在內衣裡面的好幾條絲巾。
競文把衣服脫了以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把要換上的衣服帶進浴室。于是,他只好在腰際圍上一條浴巾,匆匆跑出浴室拿衣服。
“咦?你……”看到半裸著從眼前走過的競文,翔凌愣了一愣。他正坐在床沿,手裡拿著一個極小巧、極精密的不明物體。
“我怎么樣?”競文沒空去理會翔凌的目光,他沒好氣地抱怨著︰“要我一直穿著那身衣服,我才受不了呢﹗”
很好,幸好我有先見之明,帶了件休閑衫和牛仔褲。
競文抓了衣服就往浴室跑,翔凌則是依舊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
裝扮成女孩子的競文,的確非常典雅動人,但是……總覺得少了什麼似的……也許,那種綁手綁腳的、束縛著行動的穿著,原本就不適合競文吧﹗他就像是一陣風,自由自在地吹拂著大地,在穿過樹林時帶來陣陣松濤,卻沒有人能夠抓得住他。他就像是一匹狂野的駿馬,率性不羈地在原野上奔馳而過,不時甩頭、高聲嘶叫,或是舉起那閃耀著絲緞般光澤的蹄子……沒有人可以馴服他、駕馭他。他就像是……懸掛天際的一輪明月,完美無瑕,卻又如此遙不可及……
在翔凌出神盯著浴室門口看的同時,競文換好衣服,走了出來。
穿著寬大的休閑衫以及膝蓋處有些磨損的牛仔褲,有點蓬亂的頭髮、脂粉盡卸的素顏、帶著狂放與野性的眼神……這才是真正的競文啊……
競文才一打開浴室大門,就只見翔凌傻傻地看著自己的方向。
“喂﹗你在看什麼啊?﹗”故意裝出凶狠的口吻,好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這的確是徐競文會做的事。
“沒什麼……”翔凌發現了自己的失態,而他只是笑一笑,然後拍拍床鋪,示意競文坐在自己旁邊。“對了,你看看這個……”他把剛才拿在手中的不明物體交給競文。
“這是什麼?”競文不明所以地拿著這玩意兒。它幾乎不到一個巴掌大,出乎意料地輕巧,不過,上面似乎附有一個類似鏡頭的東西……
“這是我所能找到最小的攝影機,”翔凌看出競文的不解,他不急不徐地說明道︰“它可以放在皮包裡,操作方法又非常簡單,應該是搜集證據的好幫手。”
“所以……你要用這東西來拍攝嗎?”這么小啊……看起來簡直就像個玩具似的……真的能拍?
“沒錯。”翔凌點了點頭︰“不過,不是由我來拍,而是想要請你……”
“難不成是要我來拍?﹗”競文像是被電到一樣,從床上彈了起來。
“立麒準備了一個手提的小皮包,經過特殊的設計,把攝影機擺進去,透過裡面的小孔,應該可以拍到很清楚的畫面,”翔凌抬起頭,看著眼前臉色慘白的競文,輕聲說道︰“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競文沒說話。他一向都是待在平面媒體的,他才不會用這機器呢﹗
“拍攝是最重要的工作,但是也是最危險的,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由你來負責,不過這是個女用的手提包,所以只能請你幫忙了……”翔凌頓了頓,接著,他用少見的嚴肅口氣慎重地說道︰“不過,我不會讓你遇到危險的……我會保護你的。”
是的,我會……保護你。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7
42
“為什麼不早講?﹗”憤怒的男聲從浴室裡傳出來。
“對不起……”回應的,是另一個充滿了歉意的男聲。
“都是你害的﹗”浴室裡的男子依舊暴跳如雷︰“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衣服有多難穿﹗”
“真的很對不起……不然我可以幫你……”另一名男子好言好語地不斷道歉,想要得到原諒。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溫柔。
“不必了﹗”男子從浴室裡跳出來,一邊笨手笨腳地把自己修長的身軀塞進一件麻質洋裝裡。
看見競文急急忙忙的,手根本構不到背后的拉鏈,翔凌不禁笑著搖搖頭,走過去按住他的肩膀。
“別碰我﹗我自己來就好﹗”感受到翔凌的碰觸,競文慌張地想要轉身甩開他,但是翔凌貼得好近,近到他幾乎無法轉身……競文可以感覺到背后傳來溫暖的體溫,還有那熟悉的香氣,就像潮水一般,朝他緩緩涌過來……
“別逞強,我來幫你。”翔凌站在競文身后,伸手將他背后的拉鏈輕輕拉起,不容他反抗。而翔凌在替競文拉上拉鏈的同時,不小心瞥見洋裝下隱隱約約浮現出女性內衣的痕跡,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挑了挑眉。
“好了。”翔凌替他拉好拉鏈,再度用充滿歉意的語氣說道︰“我忘記跟你說我們晚上要先去探查一下環境,害你把衣服都換掉了,真的很對不起。”
“算了啦﹗這次就先不跟你計較﹗”競文腦袋裡亂哄哄的,還在想著方才被翔凌緊靠著的感覺……他低下頭,匆匆忙忙再度跑回浴室打點自己。
翔凌雖然鎮定自持,但是就在這一刻,他卻也忍不住問自己,到底是什麼原因,可以讓桀傲不馴的競文願意犧牲這么大來幫助自己?到底是什麼原因,可以讓一向堅強的競文,在餐廳與自己重逢時,眼角竟泛著淚光?還有,究竟是什麼原因,可以讓二十多年來可說是心如止水的自己,居然對一個人產生了如此強烈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原因,可以讓自己在被調派外地時,必須忍受著寂寞的煎熬,度過一個又一個難以成眠的夜晚……?
在這一瞬間,翔凌迷惘了。
晚餐時分,他們叫了客房服務,隨意吃了點東西后,便著手為要進入俱樂部酒吧探查而做準備。酒吧一向是可以打聽到許多消息的好地方,只消揀一個角落坐著,就可以得到不少重要的線索。
三月多,天氣逐漸回暖,即便是夜晚也不寒冷,于是他們兩人都穿上了麻質布料的輕便衣物。翔凌在襯衫外搭著米色的亞麻西裝外套,感覺相當休閑,不過為了避免被眼尖的人認出真實身分,他還是梳了個油頭,戴著他的金邊眼鏡;競文則是憑著立麒特訓出來的功力,細心地把自己梳妝了一番。他穿上飄逸的米白色麻質夏裝,足蹬三 高跟涼鞋,脖子上再圍一條嫩黃色的絲巾,巧妙地遮住自己的喉結……說老實話,競文在照鏡子的時候,都快認不出自己來了。
翔凌看到競文的裝扮,差點就要屏住了呼吸﹗天哪﹗一個大男人……怎么能夠把自己扮成如此溫婉絕美的女子?﹗眼前的競文,明亮、清爽而優雅,修長高挑的身段、明眸皓齒的容顏,與舉手投足間盡是女子獨有的柔情……翔凌看得呆了。
“我們……走吧﹗”可能是因為生平第一次穿上裙子還不習慣吧﹗競文有點不好意思地走上前,拎起了桌上的小皮包。他希望自己還記得攝影機的使用方法,其實那並不會很難。
不過,也許是因為立麒挑選的涼鞋跟太高了,競文一時之間無法適應,才走沒幾步路就差點摔倒。
“小心﹗”翔凌抓住了競文的手,把他拉近自己身邊。
“怎么了?沒事吧?”翔凌關心地問著,而競文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他不要翔凌為自己擔心。
翔凌不放心地看著競文。“我看這樣吧﹗”他緩緩地說著︰“我牽著你。”
競文沒回答,就只是讓自己的手乖乖地被另一只手輕握著。至於這次自己為什麼沒有拒絕,競文也不知道。
酒吧離他們住的小屋並不遠,他們走了大約十分鐘便抵達了,而在這段路程中,翔凌沒有放開競文的手。
高級俱樂部的酒吧果然與眾不同,有別于彌漫著廉價的煙草味的一般酒吧,這裡可以嗅聞到的,都是古巴進口雪茄的香味。雖然他們都沒有抽煙的習慣,不過點燃雪茄的氣味卻也不令人難受。
他們挑了個角落的座位坐下來,點了兩杯雞尾酒。很明顯地,從他們跨入酒吧的那一刻起,就有許多目光緊盯著他們瞧。當然,可想而知的,那些目光的焦點都集中在競文身上。
“我討厭被人那樣盯著看。”競文壓低聲音抱怨著。他終于可以體會女生被一群色野狼包圍的不快感覺了。
“沒辦法,誰叫你今天穿得如此迷人。”翔凌半開玩笑地說道︰“說實話,我也討厭別人那樣盯著你看啊﹗”
“哼﹗”競文沒好氣地悶哼一聲,對翔凌方才說的話不予置評,另外,他不想、也不敢去思索翔凌說這句話的涵義到底是什麼。
侍者把酒杯端了過來,兩人只是靜靜地啜著雞尾酒,觀察著周遭,沒有什麼交談。
翔凌很專心地注意著酒吧門口出入的人們,此時,競文則是把目光悄悄地放到翔凌身上。
一切是這么的不經意,就連競文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
距離上回在餐廳的重逢,已經又過了一個星期,翔凌的氣色顯然好多了,雙頰變得比較圓潤,下巴上的胡渣也仔細地刮乾淨了,還有,他的黑眼圈消失了,看起來神采奕奕;而不變的是,他的目光還是如此地炯炯有神,彷彿可以看透一切似的,甚至包括人的心……此外,他還是對任性的自己無限包容,就算自己無理取鬧地對著他發脾氣,他卻仍能以微笑來化解……
“對不起……”“對不起……”在這一瞬間,兩個人忽然同時開口說話,而且,要說的還是同一句話。
兩個人都愣住了,對望一眼,欲言又止。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后……
“你先說﹗”“你先說﹗”同樣的尷尬場面再度上演。這次,競文臉紅了,而翔凌則是笑了。
“……本來應該是女士優先的,但是既然是要道歉的話,那么我先說吧。”無視于競文眼神中傳遞過來的抗議,翔凌啜了一口酒,然後放下手中的高腳杯,他嘆了一口氣︰“那時候不告而別,真的很抱歉,希望沒有為你帶來困擾才好……”
希望……沒有為我帶來困擾……?﹗你,就是我最大的困擾啊﹗
競文沈默著,內心思緒卻翻騰不已。他苦澀地咬了咬下唇,嘗到了唇膏的味道。
“其實我在調職前一個多星期就知道消息了,但是,我實在不知道要怎么對你說退場門……”即使是在現下,翔凌的語氣中還是帶著猶豫與掙扎。
“這種人事調派的事本來就是很正常的,沒什麼好說不退場門的,反正房子……”競文撇過頭去,故意不看翔凌的眼睛︰“……如果你早一點講,我也可以早一點去找新的室友。”
競文想要裝出不在乎的模樣,但是一切牙,卻說出了這樣傷人的話。
“……嗯,說得也是。”翔凌望向競文,眼中仍然帶著笑,讓競文幾乎無法分辨他真實的情緒。“那么,”翔凌柔和的聲音就像是溫煦的陽光︰“現下你找到新的室友了嗎?”
競文搖搖頭。“我沒去找,”不知怎么的,心頭一緊,競文忽然脫口而出︰“再說,室友沒那么好找……要找到一個我喜歡的室友,很難。”
語畢,他低下頭,不敢直視翔凌的眼眸,他怕被那銳利的眼神刺穿。而此時的翔凌,心中則是一震,他承認他心底某個深深埋藏的東西似乎被觸動了……但是,他隨即恢復了鎮定。
“在人事命令正式生效前,我經常晚歸,那陣子真是多虧你的照顧了,”為了轉移話題,翔凌故作輕鬆地說道︰“我知道我老是喝得醉醺醺的,一定很討人厭吧﹗”
競文又搖了搖頭。“還好……沒有我以為的那么討人厭。”競文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反正,喝醉的事,我也不是沒發生過。”
兩人不禁相視而笑。此時,他們想起了同一件事。
“自從我要被調職的事情傳出去之后,就一直有同事找我去吃飯……算是餞別吧﹗聊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覺就喝多了……”翔凌彷彿又回到當時的情境當中,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傷感,聽起來分外迷離。而翔凌沒有說退場門的,則是他之所以會放縱自己喝到爛醉如泥的原因。如果已經注定要別離,縱使有再多的不舍,此刻都只能用酒精來麻痺了吧……即使他知道這只是在逃避,也無所謂。
“你被調職的原因到底是什麼?”競文終于還是開口了。他想要聽翔凌親口說個明白。
翔凌眨了眨眼,用平緩的語氣說道︰“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公司想要讓我到地方去歷練一陣子……”
“對我,應該可以說真話吧﹗”競文打斷他的話。
而翔凌則是在怔了一怔之后,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看來,立麒都告訴你了?我還向她千拜托萬拜托呢……”
“我不管﹗我要你親自告訴我﹗”競文知道自己很任性,但是他就是不希望見到翔凌有事瞞著自己。
在他面前,可以任性吧。
43
“你……真的想知道?”翔凌用溫柔的語氣問著,競文則是輕輕點了點頭。于是,翔凌只好把新聞部經理和自己不對盤的始末說了出來。
“可是……就算他對你不滿,但是你又沒有犯什麼錯,他憑什麼說調就調?”競文才一問完,就看到翔凌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表情。
“告訴我﹗是不是和我有關?是不是和去年耶誕節那件事有關?”競文壓低聲音,著急地問著。他的眼眸裡滿溢著急切,那種表情,任誰也不忍心拒絕。
看著競文毫無所懼的清亮眼眸,翔凌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說出了自己遭到調職的真正原因。
“那么,既然是她在背后嚼舌根……她為什麼還要每天打電話找你呢?”競文口中的“她”,指的當然就是午間新聞的主播。
“我不知道,也許她覺得她可以打動我吧﹗她說,如果我們兩個在一起,她可以幫我去跟經理求情……”說到這裡,翔凌的眼裡再也沒有半點迷惑︰“我沒有答應她。愛情,絕對不是用這種方法獲得的。”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夠獲得愛情呢?此刻,對兩人來講,這都是個太沉重的問題。
“不過,”翔凌頓了頓,接下去說道︰“也許你不能諒解我的,是那張照片的事吧﹗”
“誰說我在意那件事了?﹗”競文很快地反駁。那張照片,那張他和她一起從飯店走出來的照片,是徐競文不願再度想起的回憶。他永遠忘不了的,是自己當時的內心糾結,整個人彷彿被撕裂了一般,還有,一波波排山倒海而來的絕望、痛苦與無力感……
“那天,她約我去飯店喝下午茶。那應該算是她和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我們談了很久,但是始終沒有共識,”絲毫不在乎競文方才的反駁,翔凌逕自說道︰“她堅持,那個在滂沱大雨中披頭散發哭泣的女孩,比不上家世好、學歷高,又有專業背景的她……她說,沒有和她在一起,我一定會后悔的。”
那個在滂沱大雨中披頭散發哭泣的……“女孩”?﹗
“你……你怎么說?”競文的聲音微微發顫。他其實是害怕聽到答案的,但是該死的記者本性又偏偏在這個時候跑了出來﹗
“你覺得我會怎么說?”翔凌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對著競文笑︰“總之,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和她在一起過。”
說也奇怪,聽到翔凌不算解釋的解釋,競文的心裡反而舒坦了些。
“偷拍照片的攝影記者,也許是她認識的人吧﹗我不敢肯定。但是,事情過去都過去了……”翔凌用堅定的眼神注視著競文,對他,同時也對自己說︰“即使是現下,我還是一點都不后悔。”
競文看著眼前的男子,這個永遠都是這么溫柔的男子,甚至,溫柔到叫人心痛了……競文發現,自從認識翔凌之后,自己似乎正一點一滴地在改變,他以前從來不知道倚賴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也不屑去倚賴別人,但是,翔凌的出現,卻讓競文漸漸習慣生命中有另一個人的存在,而且,是一種舒服的存在。
“……我也要跟你道歉,”競文的語調出奇的柔和︰“我一直都很任性,對不起。”
“我才不怪你呢,”翔凌不以為意地笑出聲,他伸出指尖,輕輕在競文鼻子上點了一下︰“在我面前,你愛怎么任性都行。”
語畢,一陣沈默。但是競文可以察覺到,他們之間流動的空氣變得有所不同了,應該是說,好像變得更溫暖了。
“那批貨……沒問題吧?”是從背后傳來的聲音。忽地,他們敏感的神經抽了一下,急忙側耳傾聽。
“當然沒問題,而且,我們的價碼一向是最好的……”
“明天的酒會上面,我幫你引荐引荐……”
“絕對不會出差錯……放心,消息不可能會走漏的……”
“……”
酒吧畢竟不是一個太安靜的地方,不過,正因為它略為吵雜,才是一個真正適合監聽的好地方。音樂總是能讓人放鬆警戒心。
雖然對方的談話只能隱約聽到,而且不時因為音樂或是其他客人的談笑聲而變得斷斷續續,但是請不要低估了記者的耳力。其中一個聲音是比較熟悉的,應該是政府官員,而且還是個處長級的角色,至於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大概就是非法招待官員的軍火商了吧。
競文回應很快地把皮包擱在桌上,做出要拿出鏡子補妝的動作,翔凌則是挪了挪位子,捱近競文身邊,故意裝出新婚夫妻耳鬢 磨的親匿模樣。兩人一邊假裝輕聲談笑,一邊調整著皮包的位置;皮包裡的隱藏式攝影機,因為兩人的掩蔽,恰好可以將后方的座位完全入鏡。
翌日早晨七點半,他們兩人的工作終于告一段落。政府官員與軍火商的對談持續了很久,而且后來又陸續出現一些人,加入了他們喝酒聊天的行列,為了不錯過任何一個重要證據,翔凌和競文足足又在酒吧裡待了好幾個小時。接下來,他們離開酒吧,在俱樂部內晃了一大圈以摸熟環境。
等到完成這天的任務,天也亮了,他們疲倦萬分地準備回小屋休息。
“依照這批軍火的價錢與品性來判斷,政府根本不應該跟這一家軍火商購買武器﹗”翔凌喃喃自語︰“我就知道有問題﹗不知道他們可以拿到多少回扣?”
“真是太好了﹗原來我們納的稅居然被這些政客拿去買一堆破銅爛鐵……”競文的腳又開始疼了起來,對他而言,涼鞋的鞋跟實在是太高了。“而且,根本就是拿一千塊去買一百塊有找的破銅爛鐵﹗”因為腳痛的關係,競文越說越生氣。
“我們……不會被暗殺吧?”翔凌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話。他轉頭看了競文一眼。
“很難說,不過我可不想在死的時候還要穿這一身衣服﹗”競文語帶抱怨。話鋒一轉,他問道︰“對了,你是怎么發現這條線索的?”
“我跟以前的線人還有保持聯絡,”翔凌解釋︰“這件事是一個國會議員助理告訴我的,她說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們慢慢踱步走回小木屋,一進門,翔凌就不禁搖頭。
“唉﹗還真是可惜這張床了,都沒睡到……”翔凌一邊解著襯衫鈕扣,一邊用無奈的眼神看著房間裡舒適柔軟的大床。
累了一整晚,兩人此刻都只想趕快沖個澡,然後上床睡覺。
競文一邊抱怨,一邊暴躁地脫下高跟涼鞋與身上的衣物。“這鞋子讓我的腳快要痛死了﹗”現下的競文,已經顧不得房裡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了,他只管痛快地脫著衣服︰“哼﹗穿這些衣服讓我覺得好難受……我覺得我都快窒息了﹗”
競文大概是忍到極限了,他惱怒地把身上所有衣物都褪了下來,一件一件地扔在床邊地毯上,身上脫的只剩下一件小短褲,然後他開始拆假髮。
就在此時,已經脫掉襯衫,正在解皮帶扣的翔凌,忽然聽到房門口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
接著,他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猛然一個箭步上前,把競文壓倒在床上。
“你……你做什麼?﹗”競文冷不防被壓倒在床,他的口氣中夾雜著憤怒與震驚,而且這個場面讓他回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那場莫名其妙的怪夢﹗
鄭翔凌……莫非他是累到神智不清了嗎?﹗
“放開我……”競文百般惱火地想要推開翔凌。他試著大叫,雖然他並不覺得大叫有什麼實質的用處,但是他還是想要大叫。而翔凌察覺了他的意圖,所以便用一個最簡單的模式,讓競文發不出聲音來。
“嗯……唔……”競文在他身下拚命扭動掙扎。
搞什麼鬼?﹗這個混帳﹗
就在這個當口,競文忽然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競文終于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了。這是短短幾秒鐘之內發生的事情,他們根本來不及應變﹗他知道,翔凌別無選擇。
翔凌附在競文耳際,壓低聲音,急促地說道︰“快,抱緊我﹗”
這次,競文很合作地抱住翔凌。競文仰躺著,他隱約可以瞄到房門口走進一名客房清潔人員。如果被發現這棟蜜月小木屋中住的竟是兩個男人……后果將不堪設想﹗考慮到身上衣物幾乎已經褪盡的競文,翔凌只好出此下策;競文也明白,沒有衣物遮掩的自己,只能以翔凌當作掩蔽,于是,就算自己再怎么尷尬,也只能照著翔凌的話做。
他緊緊地抱住翔凌,雙手抓在他赤裸的背上,最困難的是,兩人還要煞有介事地裝出親熱的模樣……當翔凌用略冒出胡渣的下巴摩挲著他的臉頰時,那種微微的刺痛感,令他忍不住臉紅了。而競文同時發現,自己經過一個晚上的時間,似乎也已經開始長出胡渣,他看到翔凌瞇起了眼睛……顯然它也刺痛了翔凌。
這是很詭異的一種感覺,兩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摟抱作一團,不僅沒有軟玉溫香的觸感,反而還被彼此的胡渣給扎疼了。不過,更詭異的是,自己居然還會……心跳加速?﹗
“啊﹗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有人……”果然,毫無意外地,門口傳來清潔人員的驚叫以及一連串的道歉聲。
清潔人員顯然並沒有錯過地上凌亂的衣物,包括那件女性內衣,還有床上交纏的兩人……女子如雲的秀發披散在枕間,纖纖玉手緊緊攀著男子裸露的肩頭……
清潔人員一臉尷尬地落荒而逃。警報解除。
在房門又被重重闔上的那一瞬間,他們兩人都松了一口氣,翔凌一身冷汗地倒臥在床上,競文則是翻身坐了起來,搖搖頭,開始繼續拆他的假髮。不過,雖然競文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但他的臉頰上卻仍泛著紅暈。
“我真是太不小心了﹗”翔凌吁了好長一口氣。他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門口去檢查門把上的掛牌。
“果然,進來以後忘記翻回去了……”翔凌看著掛牌,它方才似乎是停留在“請清潔房間”的那一面。翔凌嘆了口氣,把掛牌反轉為“請勿打擾”。
“沒事了……”翔凌抓了抓頭,無可奈何地說道︰“不過,我想他們短時間之內應該也不敢再過來了吧﹗”
競文沒說話,只是下床去收拾一地散亂的衣物。
“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翔凌微笑著把競文推上床去,他自己則是繼續撿著地上的衣服︰“……晚上的酒會才是真正的重頭戲呢﹗”
44
夜幕降臨,室外籠罩上一層薄薄的暮色,空氣也清涼了許多。
經過一個白天的休息之后,兩人的氣色都好多了,競文的情緒不再那么浮躁,翔凌也終于如愿地睡上了那張舒服的大床。兩人在洗完澡之后就倒頭大睡,身上都只穿著浴袍。雖然床只有一張,但是他們可不在乎那么多了,反正床也夠大,一人睡一邊,倒也不礙事。
下午將近五點鐘時,競文先醒了過來,他靜靜趴在床上一會兒,看著熟睡中的翔凌。就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翔凌精雕細琢的五官看起來就像個雕像似的,俊美,但是帶著距離感;但是,與他們初次見面不同的是,現下的他,黑發散亂地落在眉間,為這座“雕像”帶來了一絲人味兒……此刻,翔凌毫無防備地沉睡著,不過,似乎是在擔心著什麼吧﹗
他的眉頭輕輕地蹙著,那種略帶著憂郁的睡顏,讓競文幾乎要伸出手,替他揉開眉間的煩惱……
“……你在看什麼?”翔凌的聲音低低地傳了過來。他睜開雙眼,回望著競文。
糟糕﹗看得太入神了﹗他什麼時候醒來的,我怎么都沒發現?﹗
“沒……沒什麼……”競文嚇了一跳,趕緊移開視線,把臉埋進枕頭裡。
“我的臉上,也有虫嗎?”翔凌的聲音裡仍然帶著濃濃的睡意,不過清醒三分的他,已經有辦法開競文的玩笑了。
“哼……”競文感覺到自己的耳朵越來越燙。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他急忙起身,進入浴室梳洗裝扮。他可沒忘記晚上的酒會,自己可是需要大費周章好好打理的。
翔凌仍舊是側身躺在床上,嘴角帶著微笑。他伸出手,輕輕撫過身邊那片還存留著溫暖氣息的褥單。
晚間七點鐘,在撥了專線電話后不久,一輛高級轎車便出現下小屋門口,接送他們前往宴會大廳。
那是一棟金碧輝煌的建築,巨型水晶燈閃耀著炫目的光芒,在大廳周遭鏡面的反射下,讓整個宴會大廳顯得光燦奪目、耀眼非凡;複古氣氛濃濃的佈置則是它的特殊之處,在雕塑、壁畫、紅毯與象牙燭台的點綴下,整個大廳可說是華麗而又不失典雅……一步入宴會大廳,就讓人彷彿產生一種透過時光隧道、走進法蘭西宮廷的錯覺。
大廳中,早已聚集了許多名流權貴、富商巨賈,舞池中衣香鬢影、冠蓋雲集。由這個場面可以推斷,許多商界的權謀、購並、合作、買賣,都是在這家高級鄉村俱樂部之內談成的,在這兒往來的資金,少說也有上千億元。這裡出入的大多都是社會頂層階級的人,也許一開始只是點頭之交,但是在俱樂部見面次數一多,多少也會有生意上的往來,因此這裡可說是拓展企業版圖的必經之道;再加上這家具樂部門禁森嚴,出入管製滴水不漏,所以在這兒談生意不容易被媒體發現,要辦什麼事情都方便,自然受到政商名流青睞。
他們踩著紅地毯,緩步踏入大廳。
翔凌就跟現場所有男士一樣,穿上了黑色素面的半正式晚宴禮服,搭配白色百頁型襯衫、黑色領結、黑色腰封、黑襪以及黑色的短統漆皮鞋;雖然這套禮服沒有大晚禮服來的隆重,但它卻是國際上最通用的晚宴社交禮服,幾乎是正式社交餐宴場合必備的製服。除了以前採訪國宴之外,這應該算是翔凌穿得最正式的一次了﹗顯然,他的身形相當適合穿這種晚宴禮服,看起來氣宇軒昂、英姿煥發,而且禮服收高的腰線,將他原本就修長的身材比例襯托得更為挺拔。不過,為了不被認出真實身分,他還是維持之前的型式,頭髮上油往后梳,戴上金邊眼鏡;另外,他優雅尊貴的氣質,則是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配合今日的裝扮,更是突顯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競文穿著一襲黑色的長禮服,就是當初立麒讚賞有加的那一套。至於原先競文選的紅色禮服,他在得知原來是要穿在自己身上之后,他則是打死了也不肯穿----一方面是他討厭紅色,另一方面是露太多了,他鐵定會穿幫﹗因此,競文現下穿在身上的,就是曾經被他自己嫌為“包太多”的那套黑色禮服。雖然這套禮服在眾多女子爭奇斗妍之下顯得有些樸素,不過,穿在競文身上,卻是出乎意料地好看﹗旗袍領的別致設計遮掩了他的喉結,此外,在貼身的西式剪裁中,又隱隱流露出中式的典雅風情,而神祕的黑色,更是讓人對衣物包覆下的軀體產生無限的遐想空間。儘管這是件較為保守的晚宴禮服,但是削肩的巧妙設計,倒平添了幾分性感嫵媚。
為了這個削肩的禮服型式,競文也吃了不少苦頭。立麒不知道從那裡弄來了一罐據說可以雕塑身材、想瘦哪就瘦哪的神奇乳霜,整天塗抹在他的手臂上;雖說塑身乳霜的濃郁香氣令他鼻子過敏猛打噴嚏,甚至還引起辦公室一票同事的揣測,但是競文並不諱言,這的確有效,順利地讓他的手臂在短時間內變得白皙纖細。不過,競文決定,在完成這該死的任務之后,他一定要去做日光浴、練啞鈴。
現下的競文,只要不開口說話,根本雌雄莫辨﹗因為他的輪廓天生就俊秀細致,因此一打扮起來,藉由服飾與化妝的掩飾,簡直比女人還要美。他足蹬黑色亮面的細跟鞋,走起路來蓮步輕移、婀娜多姿,才一步入宴會大廳,眾人的目光立刻就集中到他倆身上,即便這並非他們的本意。競文面帶微笑,輕輕挽著翔凌,顧盼生姿。
他們在角落挑了一個不起眼的位子坐下,靜靜觀察四周。
“有看到昨天晚上那兩個人嗎?”競文拿著小小的手提包,低聲問道。
“沒有,可是根據他們的說法,今天的酒會他們應該還會再露面才對。”雖然翔凌心裡也有點緊張,但是他相信他的情報應該是不會出錯。
過了一會兒,在宴會大廳的入口處,果然出現了幾個眼熟的人物,而且,其中一人,正是主導這次軍購案的主要負責官員,一個部長級的人物,他的身邊甚至還依偎著兩個妙齡女郎。看他一手端著酒杯談笑、一手摟著女郎腰肢的模樣,實在與他平日在媒體上清廉正直、道貌岸然的形象南轅北轍﹗
“他居然也接受招待了?﹗”翔凌忍不住皺起眉頭︰“真沒想到,原來他才是這次軍購弊案的幕后黑手啊……”
“而且平常還真看不出來他會做出這么無恥的事﹗”競文露出一副嫌惡的表情。
“我想我們就慢慢靠過去,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麼。”翔凌向競文使了個眼色,接著起身朝他們的方向慢慢走去。
競文跟在翔凌身旁,一邊走一邊觀察身邊的人。其實有頗多人都是熟面孔,平常只要翻翻報紙、雜誌,或是看看電視新聞的訪談,大概都對這些人不陌生才對,而在這些人當中,又以企業家占大多數。不過,幸好他和翔凌不是負責跑財經產業線的記者,因此對這些企業家來說,他倆算是陌生的臉孔,否則競文實在不敢想像,如果在這么盛大的場合中被揭穿真實身分,會遭遇到什麼恐怖的下場?﹗
在舞池邊走動時,競文隱約感覺到有一道灼熱的目光一直跟隨著自己。他不動聲色地轉過頭去瞥了一眼。那是一個大概三十幾歲的中年男子,身材與翔凌差不多高,但也許是年紀較長的關係,他已漸漸出現了中年人的體態,臉上也有些許皺紋。不過,他的外貌與氣質對一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來說,應該可以稱得上是極具中年魅力的人吧﹗而且,既然有能力出入這種高級俱樂部,想必他的社會地位應該也是頗高。
不過,不知道該怎么說,競文並不喜歡他緊迫釘人的目光,一個會緊盯著別人不放的男人,想必一定是個輕佻的男人﹗而且,那名男子竟然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邊已經有了翔凌﹗莫名地,這個體認讓競文異常憤怒。為了一個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理由,競文若無其事地走近翔凌,然後刻意地輕輕挽上他的手臂,並且靠在他身上。
“呃……怎么了?”翔凌連忙轉頭詢問著。他被競文不尋常的舉動嚇到了。而競文只是搖搖頭,繼續保持沈默。翔凌見他不願回答,也就由他挽著自己了。
翔凌不得不承認,今天的競文實在很讓他吃驚,先是傻傻地在床上看著自己發呆,接下來又主動挽住自己……他是……在開自己的玩笑嗎?﹗
翔凌嘆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好像又想太多了。
45
為了拍攝到更清晰的畫面,他們兩人冒險靠近正在談話的官員與軍火商。
“佣金的部分……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在瑞士的戶頭吧?”
“當然當然﹗一定幫您辦得妥妥當當的﹗”
“美國那邊我已經幫你疏透過了……”
“之后那批巡洋艦……還需要您的幫忙呢﹗”
“……”
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關鍵對話一字不漏地被攝入影帶中。縱使競文與翔凌兩人難免感到緊張,但是他們努力裝出新婚夫妻親昵談笑的模樣,還不時四目相望、對飲香檳,倒是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應該是差不多了,帶子也快拍完了……”翔凌附在競文耳邊悄聲說道︰“我們走吧﹗”
此時,官員忽然與軍火商交頭接耳地說了一兩句話,兩人旋即神祕地離開會場。
“……等一下,我跟過去看看﹗”翔凌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他拉住競文囑咐道︰“你在這裡等我﹗”
什麼嘛﹗為什麼不讓我一起去?
其實,競文知道自己跟過去大概只會把事情搞砸,身分還有可能因此被拆穿,但是,“跟監”這種危險的事,他不願意讓翔凌一個人去承擔……他生氣,因為他在擔心。
競文努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一臉平靜地走向大廳的另一端。對記者來說,軍購弊案是最難查的案子,而且危險性極高,競文一點都不懷疑他們被暗殺的可能性﹗此刻,他的心情可說是忐忑不安,他的整顆心都懸在翔凌身上,根本無暇理會舞池中傳來的悠揚樂聲……
“小姐,請問我有榮幸與你共舞嗎?”一個濃實而有磁性的聲音在競文耳邊響起。
一時之間,競文還沒有意識到這個人是在跟自己說話,直到那人又重複了一次他的話,競文才轉過頭,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著這個不知死活的家伙----
是那個男人﹗那個緊盯著自己不放的男人﹗
競文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別這樣嘛﹗如果我不能邀請到全場最美麗的女士共舞,我想我會遺憾終生的﹗”那名男子不死心地繼續說道。
你哪個女人看不上,居然看上我這個男人?﹗真是活見鬼了……我如果答應你,我看我才會遺憾終生呢﹗
競文撇過頭不理會那名男子,沒料到,那名男子卻把競文的斷然拒絕當作欲拒還迎,竟然一伸手便將他攬入懷中﹗而競文甚至還來不及把放在桌上的小皮包抓起來,就被帶入舞池當中。
被一個陌生男子誤認為女人,甚至還被強迫與他共舞,這簡直令競文憤怒難當,他差一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幾乎要狠狠地掄拳痛揍那男子一頓,至少也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但是,在那么一瞬間,競文忽然想起自己現下的身分並不容許他這么做,而且,為了他們自身的安危、為了皮包裡那個記錄著犯罪證據的攝影機,也為了翔凌……他實在沒辦法憑自己的好惡來行事。
他甚至沒辦法說“不”,因為他的聲音將會暴露一切。
“從你一走進大廳開始,我就一直在注意你……”那名男子擁著競文,帶著他在舞池中翩翩起舞。“你是哪一家的千金?為什麼我在這裡這么多年、三加過這么多次正式晚宴,卻從來沒有見過你?”他貼近競文耳邊,悄聲問道。
競文始終沒給他好臉色看,本來還想要硬把他推開的,但是又擔心會因此而引起騷動,反而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所以競文只好忍著內心的不悅,強壓下想要狠狠踩他一腳的念頭。
“你不想說沒關係,不過,我之前看到你跟一位男伴走在一起,他是你的誰?”他一使勁,把競文又摟得更緊了一些。
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麼原因,競文發現那名男子的手開始在自己的背上滑動。他強忍住胃裡一陣翻騰,嫌惡地把臉別了過去。競文的手,與其說是搭在舞伴的身上,倒不如說是在不著痕跡地推開他,讓兩人之間可以保持遠一點的距離。
“你還真是個安靜的小姐啊﹗”在發現競文對自己不理不睬之后,那名男子趁著舞池中燈光一暗,居然湊近競文的面龐,壓低聲音對他說道︰“不過,我最喜歡你這種冰山美人了……”
他的手不安分地在競文的腰際游走,這個失禮的舉動讓競文渾身一陣顫栗;男子炙熱濃濁的氣息噴在競文頸際,使得競文不得不扭開臉去,眼裡盡是屈辱與憤怒。
在被那名男子強硬擁抱住的時候,說也奇怪,競文心裡浮現的卻是一向溫柔、從不勉強自己的翔凌……翔凌和這種差勁的男人是完全不同的……
“你的男伴到那裡去了?如果我是他,我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讓別的男人有機可乘的,太危險了……”看到眼前的美人遲遲不出聲,那名男子竟然以為自己的行為是被默許的,便開始用輕薄的語氣對競文說著︰“如果你覺得寂寞的話……干脆你今晚來我那兒過夜吧……”接著,他的手又撫上競文的背。
“……我已經答應翔凌要幫他的忙了,所以,為了翔凌,我要忍耐、我要忍耐、我一定要忍耐……”競文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以免自己真的會動手宰了那個不識相的家伙。
“先生,請你放開他。”正當競文繃緊了神經,努力忍受著那名男子令人不舒服的碰觸時,他忽然聽到一個柔和的聲音傳入耳中。
“你……你說什麼?﹗”那名男子顯然頗為驚訝。
“我說,請你放開他。”翔凌忽然出現下他們身邊,用著堅定而不容拒絕的 氣對那名男子說道︰“……該交換舞伴了。”
無視于那名男子眼中的錯愕與怒氣,翔凌把競文拉進自己懷中。翔凌毫不畏懼地迎上那名男子灼熱的目光,然而他的眼神中卻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變化。停頓了一下之后,翔凌用一個雖然低沈,卻無比清晰的聲音說道︰“他……是我的。”
競文還沒來得及回應過來,就被一個宣示主權的吻給吻住了。
這是……一個真正的吻啊﹗競文呆掉了。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他看見翔凌閉上雙眼,用柔軟的唇輕輕覆上自己的,而他卻無力阻止。一開始,翔凌只是探試地輕吻著競文,接著,他的吻卻越來越深入,環抱住自己的力道也越來越強,彷佛正在渴望著什麼……或是要攫取著什麼似的……在不知不覺中,競文恐懼地發現自己竟然在回應著翔凌的吻﹗有一股酥麻的感覺從舌尖竄至他的全身,那種感覺……好難形容……就像被溫暖的潮水包圍著……舒服,而又讓人心安……這令競文也不禁閉上了眸子。若不是翔凌的手臂緊緊地攬住自己,競文知道自己恐怕早就癱軟在地上了﹗
這是一個綿長的吻。等到翔凌結束這個吻的時候,競文已是雙眼朦朧,眸子裡盈滿霧氣,兩頰泛起了艷紅的色澤……而最讓競文難為情的是,自己的手臂居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勾住了翔凌的頸子﹗
那名男子脹紅了臉,看不出來是生氣還是難堪,他一句話也沒說,隨即快步離去。
翔凌淺淺一笑。接著,翔凌握住競文的手,扶著他的腰,一點也不在意周遭好奇的目光,帶著競文進入舞池的中央,隨著音樂的旋律跳起了華爾滋。
“對不起,害你遇到這種事。”翔凌用平穩的語調說著,彷佛剛剛那個吻只不過是個幻覺似的。他的手規矩地擺在競文的腰際,帶著競文轉了一個圈圈。
“沒關係……”競文低頭囁嚅著︰“反正我是男的,他根本沒有占到什麼便宜……”
“話不能這樣說,”翔凌溫柔地在他耳邊低語︰“你不需要忍耐。不管為了什麼理由,你都不需要忍耐……”
在這一刻,競文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弦被微微觸動了。站在自己眼前,擁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是那樣寬大地包容著自己的一切……在他面前,什麼都不需要忍耐;在他面前,可以像個孩子般任性。
“……她對我說,那個在滂沱大雨中披頭散發哭泣的女孩,比不上家世好、學歷高,又有專業背景的她。”翔凌擁著競文,用略帶沙啞的嗓言說著︰“我當時是這么跟她說的,‘對我而言,他是特別的,他是唯一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他’,這就是我的回答。”
對他來說,我是……特別的?
即使翔凌說出了這樣溫柔的話語,但是競文還是不敢抬起頭,他的心裡好混亂,他不知道翔凌對自己說這些話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他們不就是室友的關係嗎?或者,他們算得上是好朋友吧﹗但是,應該就僅止于好朋友的關係,不是嗎?他們之間,不可能,也不應該再出現其他的情愫啊……然而,方才的吻,又代表著什麼意義呢?如果那個吻,只是純粹用來解救他脫離困境的話,又為什麼會那么溫柔甜美、那么讓人目眩神馳呢?難道翔凌忘記了,自己可是男兒身啊……
“……你這么做,如果只是因為我穿得像個女人的話……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說到這裡,競文停住了。然而,后半句話,競文卻怎么也說不出 。
……因為,過分的溫柔,我實在承受不起啊﹗請你不要對我這么溫柔,好嗎?
競文話語方歇,一旁管弦樂團演奏的音樂也恰好告一個段落。兩人間,無盡的沈默。
“我這么做,並不是因為你的穿著或是你的打扮,”翔凌深吸了一 氣,雙手輕輕搭上競文的肩頭︰“我這么做,是因為你是徐競文。”
“……因為你是沒有人可以替代的徐競文。”翔凌的眼眸像是在笑,溫柔的笑。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7
46
搜集到了足夠的證據,他們不動聲色地拿回手提包,離開了宴會大廳。考慮到競文可能累了,翔凌原本要請接駁轎車接送他們回小屋的,但是競文卻希望可以慢慢晃回去。
“我想呼吸一點新鮮空氣,”競文低下頭,淡淡地說著︰“我走路回去就可以了……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翔凌微微一笑︰“我們一起散步回去吧﹗”
由於已經入夜了,所以室外微涼。鄉村俱樂部處在群山環繞中,空氣相當清新,而且因為沒有光害,仰頭盡是滿天星斗;除了天上繁星點點之外,在草叢中還可隱約見到許多閃閃發亮的小光點飛舞著,與星空相互輝映。
“你看,有螢火虫﹗”翔凌發現了身旁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
“我家那裡也有,”競文看著翔凌驚喜的模樣,他知道翔凌一定是個從小在都市生長的孩子︰“我小時候常常看到滿山的螢火虫在飛。”
“下次你帶我去看好了。”翔凌轉頭看著競文,朝他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到過我家嗎?你應該知道路怎么走吧﹗你想看就自己去看﹗”說到這裡,競文的聲音顯得有些含糊︰“因為……沒有下次了啦……”
沒有下次了……?
翔凌不知道競文這么說是什麼意思,也許競文只是在生自己的悶氣吧﹗的確,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了他,似乎不太妥當……說實話,翔凌並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可是,一看到那個男人緊緊地抱著競文、手還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移,翔凌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說什麼也要把他從競文身上拉開﹗接下來,他只記得自己看著競文瞪大的雙眼,便情不自禁地吻上了他的唇……就跟去年耶誕夜的情況一模一樣﹗同樣被一種奇妙的、莫名的情感牽引,讓他做出了缺乏理智的瘋狂行為,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翔凌曉得自己不能再回想當時的情景了,因為自己的臉龐正越來越熱……他必須轉換個話題才行。
“對了,我跟蹤他們的時候,聽到了一個重要的情報。”翔凌清了清喉嚨,緩緩說道︰“ 這件軍購弊案,好像有個空軍將領也是關係人,可以從中抽一些佣金,但是他似乎想要半途抽腿……我懷疑他們兩個好像打算要黑吃黑,在還沒東窗事發前先下手為強,把這個軍官滅口……”
“滅口?﹗”競文的聲音聽起來相當震驚。拿回扣也就算了,居然還扯出一條人命來?這……這也太過分了吧﹗
“沒錯,如果他被滅口了,這件軍購弊案大概也就石沉大海、死無對證了﹗”翔凌嘆了一口氣︰“如果只有我們拍到的證據,我擔心國防部高層有能耐可以把整件事壓下來……我們一定要有人証才行。”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競文停下腳步,悄聲問道。
“我打算親自去拜會那位軍官,跟他說明事情的嚴重性,勸他把他知道的事實都說出來,”
翔凌想了想,慎重地告訴競文他的決定︰“而且,為了他的自身安全著想,我會建議他最好可以成為警方的污點證人。”
“這種事可是刻不容緩的啊﹗你現下就要採取行動嗎?”競文看著身穿晚宴禮服的翔凌,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競文沒忘記,他們現下還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裡啊﹗
“不,一定要等到明天才行。我們訂了三天兩夜的住宿,如果今天晚上臨時退房,我們一定會被懷疑的,我不想冒這個險。”翔凌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我一直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的,伸張正義前,要先保護得了自己。”是的,保護自己。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要保護你……
頓了一頓,翔凌接著說道︰“我們明天中午退房,然後我會立刻去找那位空軍將領。”
“你……”競文抬起頭,對上翔凌的眸子︰“千萬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知道。”一抹燦爛的笑靨。他總是能笑得這么好看。
看著翔凌的笑容,競文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向前走著。
競文知道,雖然自己很不好意思承認,但是舞會上的那個吻,不可否認的,其實是自己的初吻。在此之前,他根本弄不懂接吻是什麼樣的感覺,他本來還幻想過自己對某個女孩告白,然後與她深情擁吻的情景……不過,在被立麒拒絕之后,他便充分體認到自己沒有女人緣的事實,再加上此后沒再遇過讓他傾心的對象,因此競文對接吻這檔子事,永遠都只停留在想像的層次……只是,他壓根兒也沒想到,自己的初吻對象居然會是個男人﹗
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反感。在翔凌把自己攬進懷中的時候,他雖然有點驚訝,但是並沒有想到要抗拒,而是就自然而然地讓一切這么發生了﹗他猜自己大概一輩子都忘不掉兩人唇瓣輕觸的那一瞬間……完全不同于在小屋床上的那一次……那一次,根本稱不上是個吻,只能算是翔凌情急之下堵住自己嘴巴的一個小手段吧﹗自己那時候還想著,如果這就是接吻的感覺,那么接吻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沒料到……真正的吻,竟然有如此大的魔力,讓自己也生澀地回應著翔凌……現下回想起來,競文還是覺得全身發燙。
一陣晚風吹來,這份涼意多少讓競文清醒了些,至少讓他暫時不再去煩惱那個醉人的吻。
“穿上它吧。”翔凌把外套脫下,輕輕披在競文身上。他沒忘記,競文只穿著單薄的削肩禮服。
競文看了他一眼。這家伙還真懂得體貼啊﹗像他這么好的人,一定可以獲得福祉的吧……
不過,他應該要多費點心去追求自己的福祉,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像自己這樣麻煩的人身上……
“你在想什麼?”翔凌饒富興味地盯著若有所思的競文。
“不關你的事﹗”競文抓著外套的前襟,快步走著。隱隱約約地,他可以聞到外套上頭傳來的淡淡香味,那是翔凌的味道,還有翔凌的溫度。
那天晚上,躺在同一張床上的兩個人,想著不同的心事,卻是同樣地難以入睡。
隔天,他們辦了退房的手續,順利地搭車離去。回到立麒的住處,翔凌甚至來不及把行李整理好就再度匆匆出門去了,競文則是把這幾天扮裝的道具全部還給立麒,他很確定自己這輩子鐵定不會再用到這些鬼東西了。
接下來好幾天,翔凌都相當忙碌,而且行方難以掌握;競文知道翔凌應該是全心投入軍購弊案的調查中了,所以他並沒有打電話給翔凌,他不想對翔凌造成干擾。至於翔凌正忙碌的這幾天,競文也沒閑下來,銷假回報社上班以後,他每天也還是有忙不完的新聞。
這天傍晚,競文因為要留在報社寫稿子,于是托同事幫忙到樓下買份晚餐,當他拿起皮夾準備掏出鈔票時,卻驚訝地發現了某個東西;他面紅耳赤地快速抽出鈔票,然後便拿著皮夾躲進茶水間裡。
皮夾最裡層,藏著一張他和翔凌的合照,就是那張被翔凌同事陷害所拍下的照片。自己原本打算要銷毀的,可是一忙起來,竟然忘記了,就這么讓這張照片擺在皮夾裡這么久……
幸好沒有被別人發現,不然可就糗大了﹗想到這裡,競文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仔細想一想,被偷拍登上報的照片如果不算,這好像是他們兩人唯一的一張合照吧﹗雖然拍的角度同樣很引人遐想,不過……也算是一個證明吧﹗對他們兩人……情誼……的證明。當初自己是真的一心想把這張照片毀掉的,就像毀掉前幾張一樣,不過陰錯陽差之下,
這張照片居然逃過了被碎紙機摧毀的命運。看來,事到如今,他好像不應該毀掉這張照片了,而且,似乎也沒有那個必要了……自己對翔凌真正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他當然清楚。
那種感覺……就是立麒當初跟自己形容的那樣……一看到他,心跳就會不自覺地加快,快到讓人幾乎無法忽視自己的心跳……
競文看照片看得出神。在看到這張照片之后,他更加明白,自己做的決定沒有錯。他一定要再跟翔凌見上一面,他有話要親自對翔凌說。
隔天,競文依舊在報社昏天暗地趕著稿子,他非常專注,完全不受其他人談笑的影響。不過,當辦公室的電視機傳來一則晚間新聞的報導后,卻立刻讓所有人豎起耳朵專心聆聽,包括競文在內。
“……國防部軍購案驚傳收受回扣醜聞﹗據調查,貪瀆金額可能高達上億元,涉案層級高 達部長,而且幕后主腦甚至計畫將相關人証滅口,可說是一宗史無前例的重大犯罪案件……本台並為您專訪到這次軍購弊案的關鍵證人……以下是本台的獨家報導……”
他成功了。
我就知道他會成功的。
47
軍購弊案被披露了之后,到目前為止,這則新聞佔據了各大媒體的版面已達一星期之久,各家媒體精銳盡出,所有記者都投入此案的報導,鄭翔凌更是頓時成為各個媒體爭相網羅的紅牌記者。雖說他在線上的表現一向都很傑出,但是這次的獨家新聞卻讓他一鳴驚人、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就連之前把他下放到地方新聞中心的新聞部經理,這下子都不得不決定把他調回總公司。
三月三十日。這天下午,鄭翔凌避開了眾人的目光,帶著簡單的行李,驅車前往市區,然後他走進一棟公寓的十二樓。
“叮咚﹗”他按了門鈴。
前來應門的,是他的前室友。
“你到的太早了。”競文拋下這句話便走回廚房忙自己的,也不特別招呼翔凌。
“對不起,我是跟你約六點鐘,可是我想早一點見到你,所以……”翔凌走進屋內,歉疚地笑了笑,而牆上的時鐘,指著五點二十分的位置。他發現競文一個人在廚房裡煮東西,于是便好奇地跟了過去。
“等一下﹗”競文看見翔凌一腳踏進廚房,急忙制止他︰“你不要進來﹗”
“為什麼?”翔凌側著頭,一臉不解︰“我只是想要幫你……”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進廚房﹗”競文瞪了翔凌一眼,顯然他並沒有忘記翔凌曾經煮湯煮到差點鬧失火的往事。“你太危險了﹗”競文語調冰冷地解釋著,然後帶著一絲慌張的神情,快速把烤箱的門闔上。
聽到競文的命令,翔凌也只好乖乖地退出廚房。他可不希望被競文認為是個一回來就只會找麻煩的室友。
“你自己隨便找個地方坐,我現下沒空﹗”競文的聲音從廚房傳過來。
翔凌一個人在家中晃著。好久沒回來了,大概一個多月了吧﹗自己的房間想必也堆積了不少灰塵……翔凌想著想著,推開了自己的房門,不過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心頭一揪----
自己的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就連擺放新聞側錄帶的櫥柜玻璃也擦得晶亮,自己當初歸還給競文的鑰匙依舊放在書桌上,只是那張小紙條看得出來曾經被緊緊的捏住過……競文發現他不告而別時的心情,一定很生氣吧﹗自己是不是給他帶來了什麼麻煩呢?否則競文為什麼把紙條捏成這樣子?翔凌知道,競文應該是天天都在清掃著自己的房間吧﹗他根本……他根本就沒有要找新室友的意思﹗難道,競文就這樣一直默默地等著自己回來嗎?可是,他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呢?如果他生氣,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翔凌坐在自己的床沿發呆。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不知道競文過得好不好呢?真正的答案,翔凌當然不知道,他只知道,離開競文的這段日子,自己過得一點都不好﹗一開始他只是慌張,卻不明白自己為了什麼而慌張,到后來,他才漸漸明了,自己在心中已經為競文留下了一個角落。他渴望每天起床都可以吃到競文親手準備的早餐,他渴望每天回到家都可以看到競文坐在客廳認真看書的側臉,他渴望在自己脆弱無助的時候,可以跟競文一起到天台吹吹風、喝喝酒、聊聊天,然後就可以忘掉一切不愉快,以嶄新的心情來迎接第二天的挑戰……他渴望的是,徐競文,他的室友。
他承認,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他極度想要與競文見面,就算是聽聽他的聲音也好。但是,翔凌明白,無緣無故地打電話回來,也許只會干擾競文的生活,到頭來自己只會落得一頓臭罵……不過,翔凌擔心的並不是競文的脾氣,而是他怕自己只要一聽到競文的聲音,恐怕就會在電話那一頭崩潰了﹗一個人在外地生活,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公司給予的壓力,還有自我的要求……在在都讓翔凌苦不堪言,但是他怎能被這些原素輕易打垮呢?他只好忍下來,努力用冷漠的態度來武裝自己……而在競文面前,他卻沒辦法這么做。在競文面前,他會毫不猶豫地把內心最柔軟的部分掏出來,就像他選擇對競文訴說自己不愉快的過去一樣,所以,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打電話啊﹗他擔心自己若是一聽到競文的聲音,內心的武裝就會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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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感覺越來越強烈,翔凌知道,他不能再忽視自己心裡的聲音了﹗本來,他懷疑、他猶豫、他也害怕,因為,他不認為從小就在孤單寂寞中成長的自己,有能力學會如何去愛人,也沒有把握自己可以為他人帶來福祉……可是……
翔凌想得出神,直到聽到競文的叫喚,他才驚覺自己已經在房裡待了快一個小時了。
競文親手煮了幾道菜,算是慶祝翔凌被調回總公司。在報導播出后沒幾天,翔凌就打了電話給競文,告訴他自己即將被調回總公司的消息,競文並沒有什麼強烈的情緒波動,他只是跟翔凌約了時間打算一起吃頓飯,然後叫他搬回來住----這也就是翔凌現下之所以會出現下這裡的原因----理由是自己找不到室友,又不想一個人負擔那么多房租。姑且不論競文真正的理由是什麼,翔凌對于自己終于可以回複之前的生活型態顯得相當高興。
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餐桌前吃飯,偶爾閑聊幾句。大部分時候競文都只是埋頭猛吃,一聲不吭,翔凌則是慢慢地品嘗美食,然後把目光集中在自己對面的人身上。
“你的廚藝真好。”翔凌放下碗筷,滿心誠懇地讚美著。尤其是那一盅人參雞湯,滋味實在鮮美。
“沒什麼,從小看我媽媽煮,自然就會了。”競文只是淡淡一笑,似乎覺得翔凌太大驚小怪了。不過,他可能不知道,不是每個男人都煮得出滿桌子的豐盛菜肴,也不是每個男人都有能耐煲出一盅像樣的人參雞湯。
“謝謝你,”翔凌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好久沒在家裡吃飯了。”
“沒什麼好謝的……而且你也幫了不少忙。”競文看著餐桌上盤底朝天的景象,他發現其實他們兩人還挺會吃的。
“我?我幫了什麼忙?”翔凌納悶地問道。自己明明一直待在房間裡發呆呀﹗這樣也算是幫忙?
“你沒進廚房就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競文挖苦地說道。“對了,”接著,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競文嘴角露出一個神祕的微笑︰“你難道不期待飯后甜點嗎?”
“呃……有飯后甜點?”翔凌傻傻地呆坐在原位,活像是被定格了。因為他實在想不到競文會為他做點心……
競文起身,從烤箱裡拿出一塊散發著濃濃香氣的巧克力蛋糕。“拿去,”他的語氣中有點局促不安︰“……給你的。”
翔凌愣住了,驚訝地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只能無意識地重複著競文的語尾︰“……給我的?”他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一定像個蠢蛋。
“沒錯,不然給誰的?”競文皺了皺眉︰“這裡除了你,還有人會吃這種恐怖的食物嗎?”
接著,兩人對看一眼,都笑了出來。競文討厭甜食的程度就跟翔凌喜愛甜食的程度一樣,從來都沒有改變過,未來大概也不會改變。
“那么,我就開動了。”翔凌拿起叉子挖起蛋糕的一小角。然後,他一邊吃蛋糕,一邊凝視著競文。
“看我做什麼?看著你的蛋糕吧﹗”競文略略紅了臉,粗聲粗氣地說著。他不喜歡這種目光……這種眼神讓他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而且臉色潮紅……總之,就是讓人覺得渾身不對勁﹗
翔凌沒答話,只是笑。我看著蛋糕做什麼?蛋糕又不會跑掉﹗我在意的是你,我想深深看進心裡的,是你……
看著翔凌一口氣吃完蛋糕,競文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他連沾到盤底的奶油都吃得干乾淨淨,這種吃相,讓競文非常有成就感,而且,看著翔凌吃蛋糕,總讓他有種福祉滿足的感覺。
“我有買啤酒。”競文說道。他打開雪櫃,照例丟了一罐啤酒給翔凌。雖然是極其簡單的一個舉動,但是老實說,他們兩人也好久沒有重溫舉杯對飲這樣單純的樂趣了。
“我們把酒帶去頂樓喝好不好?我想順便去看看我種的花。”翔凌想念這個地方,天台有許多他倆的回憶。
兩人來到天台,倚著矮牆,默默喝著啤酒。今晚的天空陰陰的,既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暗沉沉的一片,叫人看了心情有些郁悶。晚風襲來,帶來一陣幽幽的花香,是玫瑰的香氣。
“玫瑰花開了,”翔凌走到花盆邊,仔細檢視他栽種的每一株植物︰“看來這一陣子你一定很辛苦地照料它們吧﹗”
“沒有啦,不過就是澆澆水而已。”競文承認自己並不擅長園藝,在這方面他的確是比不上他的室友,他尤其無法忍受除虫的工作。
“你喜歡哪一種顏色的玫瑰花?”翔凌種植了許多株不同品種的玫瑰,而正因為栽培不易,才顯得更有挑戰性。
“基本上,我並不喜歡花粉……”競文偏著頭思考著︰“不過,如果要選的話,我喜歡黃色的。”
“黃色的啊……”翔凌喝了一口酒,抬頭望向天際。在花語中,黃色玫瑰花代表離別,但是,這一次他們不會再離別了吧……
“……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站在漆黑的夜空下,翔凌轉頭面對著競文。
“這么巧,我也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競文把眼神從遠方轉回來,臉上帶著一抹充滿深意的微笑。
“你先說。”翔凌很好奇競文所謂的“好消息”指的是什麼,他想知道那個微笑背后所代表的意義。
“不,你先說。”競文搖搖頭,堅持要翔凌先把他的話說完。
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翔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以後,我想我們可以每天一起吃宵夜了。”
“怎么說?”競文歪著頭,不解地盯著他瞧。
“我從四月一號開始,擔任夜線新聞的主播,從十一點播到十二點……我想我們以後可以一起下班回家了。”翔凌的臉上有著掩不住的笑意。
第三頻道原本的夜線新聞主播前陣子請假在家待產,電視台苦于尋覓適合的替代人選,甚至還在新聞部內大張旗鼓地辦了個主播試鏡甄選,不過卻遲遲沒有結果,直到公司高層看到翔凌所做的軍購弊案獨家報導,驚訝于他銳利的新聞取材角度、膽大心細的採訪編輯能力,以及深具大將之風的氣質談吐,當下決定將他調回總公司,並且破例安排他單獨試鏡。試鏡的結果出爐,翔凌以最高分透過篩選,正式成為新一代的夜線新聞主播,而憑著他出色的條件與長官的賞識,未來極有可能主播晚間七點的黃金時段。
不過,翔凌自己倒是從來沒想過要當主播,他只打算播到原本的主播產假結束,就要向公司申請回到線上,專心當個稱職的記者就好。其實,當不當主播,根本不是翔凌考慮的重點,反正他一向沒有擔任主播的興趣,他只希望可以趕快讓生活恢復常軌就好;翔凌接受主播工作的最主要原因,只是單純的因為這份工作可以讓他和競文的生活作息一致,兩個人不會再老是見不到面。
“恭喜你,那么,換我說我的好消息吧﹗”出乎翔凌意料的,競文竟對他溫柔一笑。這實在不像他的作風,但是競文的笑容真的很好看,他應該多笑笑的。
“……我申請了很久,總編輯終于答應要把我調回英國繼續當特派了,”競文避開翔凌的注視,視線又飄向遠方,語調出奇的平靜︰“對我來說,這實在是一個好消息,我本來就不應該請調回來的……當初一切都是誤會。”
“……我申請了很久,總編輯終于答應要把我調回英國繼續當特派了。”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在另一人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當初報社總編輯本來就不想放競文回國,這段期間,更是屢次找競文談重回英國當特派記者的可能性。前幾次競文都婉拒了,總覺得自己既然回國了,就應該先在線上跑出一點名堂再說;前陣子競文又被約談,這一回,他點頭了,而之所以會答應的真正原因,只有競文自己明白。
自從翔凌被調到地方新聞中心以後,競文就發現,自己的生活居然失去了重心與方向,這種體認讓競文感到無力。而暗地察訪三天兩夜下來,競文更是恐懼地發現,與翔凌相處半年多下來,自己對他似乎產生了某種微妙的感情……只不過,競衣冠文物白,在他終于意識到這份感情的時候,這感情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因為……他實在承擔不起啊﹗再探究得更深一點,其實,他真正承擔不起的,是失去這份感情……所以,不要得到,也就不會失去了吧?在還能放手離開的時候,就千萬不要留戀、不要回頭……
因此,當總編輯跟競文提起調回原職的要求時,他想了想,答應了。本來在法蘭西餐廳吃飯時就打算告訴立麒的,但是,當時競文還是沒有說退場門。
翔凌沈默了,他只是輕輕閉上雙眼,然後,藉由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來緩和自己的內心的波動。“你……什麼時候的飛機?”低緩的聲音傳過來。
“四月一號晚上十一點三十分……K航直飛倫敦。”競文的語調依舊平靜的嚇人。
“十一點三十分?”翔凌難以置信地握緊雙拳︰“也就是說,那天我連送你都送不成了?”
“看起來是這樣。”競文低下頭,簡短地回答。
如果這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那么,說什麼也要去機場送他吧﹗翔凌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我請假吧﹗”
“當主播的第一天就請假……不好吧?”競文搖搖頭,眸子裡的神采黯淡了些。
“可是……”翔凌緊咬下唇,急著想再說些什麼。
“沒什麼好送的,反正搭飛機不就是那么一回事。”競文斷然拒絕了翔凌的要求。在那裡分別都好,可千萬別在機場。我們就像往常一樣,就像每天各自出門上班一樣就好,這樣就可以了吧?然後,從此不再見面。
好長的一段時間,兩人一語不發,只是喝酒。今晚的天氣實在不好,烏雲沉重地壓了下來,接著,連雷聲都沒響,就降下一陣令人措手不及的大雨。
“下雨了。”看著一動也不動的翔凌,競文開口了︰“你該下樓去了。”
“你先下去吧﹗”翔凌頹然靠著矮牆坐下,任自己被雨打得渾身濕透︰“……我想淋雨。”
“……我也是。”競文在他身邊坐下,抬頭仰望著漆黑到幾乎令人窒息的天空。他告訴自己,現下在他臉上奔流的,是雨水。
愛情就像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不該躲。
翔凌感覺到另一個炙熱的身軀就在自己身旁,他多么想抱住身邊的人,叫他不要走……
只是,最終他還是沒有這么做,他只怕連最單純的情感都不能維持了。
但是,不躲的人,並不表示就可以擁抱愛情。
他們就這樣淋了一整夜的雨。
三月三十一日,隔天翔凌要上主播台,競文要調回英國。競文沒有再去報社上班了,他忙著收拾行李、退租,還回家一趟探望媽媽與妹妹。
而翔凌則是忙著進行上主播台前的特訓,無論是儀態、播報速度,還是對作業流程的熟悉度,都要在正式登場前調整到最佳狀態,才能在觀眾面前呈現最好的一面。雖說翔凌忙得不可開交,但是偶爾他還是會陷入一陣失神的恍惚狀態,立麒雖然察覺到翔凌的不對勁,不過卻沒有發現事情的嚴重性,她以為只是兩人之間有什麼小摩擦吧﹗而她的立場卻又不好說些什麼,因此,立麒只好替翔凌買了一杯熱巧克力。畢竟,類似的情形,她也曾經在另一個人身上見過。
我以為……我們不會再有任何問題了……可是……
雖然眼睛看著稿子,但是翔凌的腦袋裡卻是一團混亂。翔凌覺得自己的心裡空了一大塊,那個保留給競文的角落,是空的,而且,以後都會是空的了……
四月一日。過了今天,他們會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了,相距,何止半個地球那么遠?
客廳地板上,擺了一大一小兩個皮箱。看來競文已經把行李都收拾妥當了,只等著搭上晚間的那班飛機,然後永遠離開這個因為“誤會”才住進來的屋子。
今天的早餐仍然是競文親手做的,而且意外地豐盛。在臨出門上班前,翔凌走到競文房門口,遞給他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這個……送你。”
競文打著呵欠接過。他定睛一看,發現自己手上接過的竟是一只泰迪熊絨毛玩偶。“我才不玩這種東西。”競文下意識地把玩偶推了回去。
“可是,我只是覺得它很可愛,所以才買來送你的。”翔凌一臉認真地問道︰“你不喜歡嗎?”
“這東西有什麼可愛?”競文反問。他盯著翔凌手中的布偶,百思不得其解。他從小就不玩這些玩意兒,更何況他是個男生。
“你看它,它的臉好臭。”翔凌把布偶拿近競文眼前,伸手指了一下這只泰迪熊的臉。的確,這是一只面無表情的熊。
“所以呢?這樣有什麼好可愛的?”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一大早幫你做了早餐,現下我要睡了,你為什麼還要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而且,從來沒聽過“臉很臭”也可以當成可愛的標準。此刻的徐競文,臉色相當難看。
“它的臉很臭,就像你一樣,”翔凌淺淺一笑,然後把泰迪熊放在競文的臉旁邊比較著。“……所以它很可愛。”語畢,翔凌又把這只熊塞到競文手中。
“哼。”競文的臉紅了紅。雖然競文還是很不高興,但是看在這是翔凌在他臨上飛機前送的禮物,他還是收下了,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這只小熊玩偶塞在托營運李中。
“那么,我出門了。”這是翔凌關上大門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沒有人把再見說退場門,因為他們都知道,再見談何容易,再見不知又是何時。
“嗯。”競文輕聲應了一句。
就這樣,他們道別了。
晚間十點五十五分。翔凌翻著手中一大疊稿子,口中念念有詞。
即使一整天下來,翔凌的心裡始終惦記著競文即將離開這件事,但他並沒有把情緒表現下臉上。在眾人面前,他要自己永遠都保持著最堅強、最神采奕奕的一面。他從小就是這樣的,因為沒有家人在身邊,所以無論有什麼委屈、有什麼傷心事,都只能自己一個人嘗。所以,現下的他,也會努力把自己武裝起來的,就像過去二十幾年來他所做的那樣。
十點五十九分五十秒,導播開始倒數計時。翔凌強迫自己專心在稿子上,什麼也不要去想。是的,即使再過半個小時競文就要離開了,還是什麼都不要去想﹗
“各位好,歡迎收看今天的夜線新聞,我是鄭翔凌。”深吸一口氣,翔凌以充滿自信的聲音開始播報新聞。
這是翔凌第一次正式坐上主播台報新聞,但是他的颱風穩健,完全看不出來是個新手。
翔凌不但有豐富的連線報導經驗,而且在線上經營有成,因此播報起新聞絲毫不心虛,所有最新消息或是新聞的后續發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顯得信心十足。
“翔凌,播得不錯喔﹗很順利﹗”半點廣告的空檔,導播在副控室用麥克風對棚內的翔凌說道︰“……好幾年沒看過這么穩的主播了。”
翔凌聞言,只是微微一笑。真可笑﹗我居然在這種時候還能這么冷靜……現下已經是十一點三十分了,競文應該已經搭上飛機了吧……而我卻坐在這裡?﹗翔凌強自壓抑心中的混亂,然後低下頭繼續準備接下來的新聞。
晚間十一點五十分,正當翔凌拿出最後幾條稿子,準備為今晚的夜線新聞做個收尾時,他忽然從耳機裡聽到導播從副控室傳來的聲音。
“……翔凌,緊急狀況﹗快插播﹗墜機了﹗剛剛有一架K航飛倫敦的班機墜毀了﹗”
墜……墜機?﹗
49
墜機?怎么會這樣?﹗
翔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剎那間,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K航……飛往倫敦?競文搭的,該不會就是這個班次吧?﹗
在此同時,翔凌手邊被塞進了幾張字跡潦草的稿子。翔凌心中慌亂不已,壓根兒沒注意到那幾張稿子,此刻,他只想跳下主播台,趕快撥電話問個清楚﹗副控室裡的從業人員似乎也看出了主播的不對勁。
“別緊張,你就看著傳來的稿子慢慢念就好,我們會幫你cue時間……”導播以為翔凌只是因為緊張,臉色才會忽然變得那么蒼白。
現下的翔凌,根本沒有心思去管什麼手邊的稿子,稿子上的每個鉛字開始扭曲變形,糊成一團,他完全無法分辨哪個字是哪個字。他的心跳跳得好快,心臟差一點就要從喉嚨裡迸出來了,額上也開始冒出冷汗……他不知所措。
“你在發什麼呆?﹗快講話啊﹗”導播的吼叫聲從耳機中傳出來。就算只是一秒鐘的停頓,在電視上都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現下傳來一則最新消息,”即使是在深呼吸之后,翔凌還是必須鼓起最大的勇氣,才能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K航今天晚上十一點三十分飛往倫敦的班機,在剛才傳出墜機意外。詳細的情形,我們會在稍后為您報導。”
根據手邊的新聞稿,失事的班機,正是競文預定搭乘的那一班。接著,翔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他只知道採訪主任也趕到副控室裡,一直透過耳機告訴他最新狀況,然後他再照著說一遍就是了。
本來翔凌只播到十二點,但是因為發生突發狀況,其他夜間節目全都被臨時抽掉,這節夜線新聞要一直播下去。所有記者在第一時間都接到緊急電話,臨危受命趕去機場支援,因此目前沒有任何人可以接替播報的任務,唯一能播的,只有鄭翔凌。
“拜托﹗讓我去機場﹗”翔凌趁著短短的廣告時間懇求採訪主任。他實在沒有辦法再繼續坐在攝影棚內了,他已經慌張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你在胡說什麼?﹗你去機場的話,誰來播新聞?﹗”這種無理的要求,當然完全不被接受,採訪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一口回絕。
“你聽好,現下你的任務,就是匯整每個記者傳回來的消息,然後播報出來,知道了嗎?”採訪主任嚴肅地對翔凌說︰“現下公司這邊有幾組人正在做綜合報導讓你撐時間;還有,我已經派其他記者去機場了,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趕到了,然後等一下就準備現場連線﹗”
採訪主任下達了命令,全新聞部即刻動員。接下來,就是一場兵荒馬亂的新聞仗開打。
翔凌只覺得自己好無助,攝影棚理的燈光亮得好刺眼,讓他幾乎看不清稿子。
怎么會這樣……這種事……不應該發生的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翔凌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忍著內心撕扯般的痛楚,強壓下胃裡一陣翻騰,繼續耐著性子播報這則空難新聞。他在心中痛苦地大喊著,可不可以什麼都不要管了?可不可以干脆逃出攝影棚算了?
約莫又過了半個多小時,第一批記者終于飛車趕到機場,拉好線路,對準衛星,開始準備現場連線報導。
“等一下準備進SNG﹗”在十二點鐘的第三段廣告即將結束前,導播透過耳機提醒翔凌︰
“倒數十秒﹗十、九、八、七、六、五、四、……”
“……繼續為您播報的,是K航墜機意外的最新消息,”在心中默數三秒之后,翔凌看著攝影機,強自鎮定地開口說道︰“本台記者現下已經抵達空難現場,我們現下立刻連線到國際機場,帶您了解事故發生的原因。把現場交給記者梁立麒。”
工程測試得很順利,因此現場也很成功地轉到了機場,沒有出任何差錯。從電視螢幕中,可以看到立麒背后一片熊熊烈火,甚至還不時傳來幾聲爆炸聲,機身殘骸四散,消防車、救護車與警車都迅速趕到,忙著撲滅火焰、搶救傷患,並且維持現場的秩序。
“……根據機場目擊者的說法,這架K航機機在起飛后短短十秒,右后方引擎忽然冒出火焰,接著就在機場上空發生劇烈爆炸,”翔凌看見立麒拿著麥克風的手微微顫抖著,眼眶略為泛紅,但是她仍然很堅強地繼續報導︰“機上有兩百一十六名旅客,再加上十二名機組人員,總共是兩百二十八人。機場醫護人員正在全力搶救當中,目前還沒有發現生還者,最新的傷亡人數我們隨后會立刻為您追蹤報導……”
翔凌現下還沒有放棄希望。也許競文只有受到輕傷……也許競文沒事……也許競文根本沒有登機……即使知道在這場大爆炸中,以上的所有假設都只有不到千萬分之一的渺茫機率,翔凌還是不願意接受眼前殘酷的事實。他拚命在替自己做心理建設……是的,競文不會有事的﹗
在將近凌晨一點鐘時,電視台終于從航空公司那邊拿到了失事班機的旅客登機名單。
“名單拿到了﹗播名單﹗”導播喊道。
這時,翔凌原本正準備要播國外組整理出來的世界十大空難,不過他一聽到旅客登機名單傳回來了,立刻話鋒一轉,讓這則即時新聞優先播出。
旅客名單以字卡的模式出現下螢幕上,翔凌已經沒有心情去管接下來要播的稿子了,他皺著眉頭,絲毫不敢大意地緊盯著螢幕瞧,深怕漏掉任何一個重要訊息。
而根據航空公司傳來的登機名單,上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競文確實登機了。
怎么會……?我不相信﹗
看到旅客登機名單上面出現“徐競文”三個字,翔凌像是忽然被雷劈中一樣,整個人呈現呆滯狀態,而且臉色慘白的可怕。雖然翔凌之前一直說服自己競文也許根本沒有登機,但是,親眼看到旅客登機名單的那一瞬間,他還是忍不住崩潰了﹗
鏡頭切回棚內。就在此刻,全國觀眾驚訝地發現,夜線新聞主播居然掉下了眼淚﹗
導播眼見情況不對,當機立斷,立刻切進廣告。
可想而知的,新聞部的電話瞬間全線爆滿,都是打電話來關切主播情況的熱心觀眾。畢竟,男主播當著鏡頭前落淚,可能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引起的震驚自然非同小可。
“你在搞什麼?﹗”透過耳機,導播不可置信地對著翔凌大吼。
翔凌搖搖頭,拭去眼淚,而等在一旁待命的化妝師,則是趕緊趁廣告空檔沖進棚內為他補妝。
他忍住悲慟,盡力不讓眼眶泛紅,盡力不讓語調顯得哽咽。他知道,現下的自己,是一位代表新聞專業的主播,所以他不可以被情緒所影響……但是,現下的他,同時也即將失去最重要的人啊﹗他,只不過是一個平凡而無助的人而已……自己……該怎么辦才好……?
對此刻的翔凌來說,待在攝影棚內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無比的煎熬。不管情況多么的不明朗,不管競文在這場意外中生還的機率是多么渺茫,他都一定要親自趕到現場﹗
之前所有的記者、主播都在趕著剪接、配音、做快報,棚內只有翔凌一個人撐場;而在連續播了五個鐘頭的新聞之后,直到凌晨四點,總算有其他主播前來支援了。
“拜托﹗請讓我先走﹗”一下現場,翔凌再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他用沙啞的聲音求採訪主任讓他趕去機場︰“我的朋友也在這場空難中……我一定要趕到機場﹗”
雖然這場新聞仗正打得如火如荼,電視台極需人力,但是採訪主任也不是不通人情,他眼見翔凌急得眼淚又快掉出來了,于是拍拍他的肩,便讓他離開了。採訪主任現下才明白,翔凌之前在攝影棚裡播報新聞時,心情一定是焦急萬分,如坐針氈。
翔凌先是急急忙忙地撥了通電話給競文,卻發現他的手機完全沒有回應。剎那間,一股不安的情緒涌上心頭,翔凌抓起皮夾就沖了出去。他招了一部計程車,直奔機場。
一路上,他完全無法思考,只能淚眼朦朧地想著他們曾經共有的一切。所有的回憶就像跑馬燈似的在腦海中反覆播放……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競文強忍著厭惡的表情替他搬玫瑰花與巧克力進屋,還因為花粉的關係連打好幾個噴嚏……他們起初因為彼此的頭班而大吵了一架,最後卻因為共同採訪新聞而結為莫逆之交……還有,自己生日的那一天,競文到公司來等他,甚至為他親手做巧克力蛋糕……
往事排山倒海襲來,翔凌止不住地掉淚。他們一起經歷了好多好多事情……兩個笨手笨腳的大男人一起照顧小楓、一起在天台看月亮、一起吹風淋雨、一起喝酒聊天、一起吃年夜飯……最後為了發掘新聞真相,還一起攜手合作……現下想想,自從認識競文的這段日子以來,很多事情只要少了競文,好像就不再完整了,因為,他們兩個人是一起的……
計程車接近機場時,附近已經開始嚴格地執行交通管製,一般車輛根本不準靠近失事的地點。雖然知道這么做不對,但是翔凌還是拿出了掛在脖子上的記者証,以採訪的名義獲準進入。
一進入機場,他便開始瘋狂地找尋著競文的蹤跡。他再度詢問航空公司柜台確定登機的旅客名單,希望能夠證實自己之前只是眼花;他打電話到附近各個醫院,求証每一位送醫急救的傷患姓名;他抓住每一個他所能碰到的記者同業,追問最新的搜救進度。只是,每問一個問題,他的心就再往下沉一些。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證明競文平安無事。
最後,他頹喪地走進了臨時救難指揮中心。角落裡擺滿的,都是空難罹難者四散的遺物,等著家屬前來認領。
翔凌抬起頭,他一眼就看見,正中央那個帶著些許破損、燒焦的布偶,正是他送給競文的那只小熊﹗
剎那間,天旋地轉。翔凌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競文了。
永遠的。
如果人有來世~那么我將活得自由、精彩、另類﹗可人沒有來世……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11-17 15:28
50
看到那只小熊玩偶的瞬間,他只覺得地坼天崩,渾身癱軟。
就在昨天早晨與競文道別之后,翔凌還沒踏進辦公室,就在半路上接到了立騏打來的電話。
“你知不知道?他要走了﹗就在今天晚上﹗”立騏著急的大叫。
“我知道,可是……”翔凌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可是什麼?還不快把他留下來﹗”果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立騏聽出了翔凌的猶豫,立刻打斷他的話︰“我勸競文一整個晚上了,他根本不聽我的,你怎么不說他幾句?”
“如果他堅持要走,我只能尊重他的決定,”翔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相信,他會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你這個大笨蛋﹗你管他有什麼理由?你趕快把他留下來就是了﹗”電話那端的立騏氣急敗壞地大叫︰“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聽到這裡,翔凌愣住了。“就算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縱使心裡千頭萬緒,但是他仍然隨即穩定下自己的語調︰“……就算真的是這樣,我也沒辦法這么要求他……其實他心裡一直是想要回到英國的……”他說出的一字一句都在扎著自己的心。他的心正在滴著血。
競文……也喜歡我?﹗
“鄭翔凌,你真的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立騏扯著嗓子,試圖喚醒這只呆頭鵝︰“喜歡一個人就是希望永遠和他在一起﹗你究竟懂不懂?﹗”
“對不起,我不懂。”翔凌壓抑著自己略為顫抖的聲音︰“……喜歡一個人就是要盡全力讓他感到福祉。如果回到英國對他來說是福祉的,那么,我不會阻止他。”
“我……”聽到這裡,立騏忍不住為之氣結,干脆撂下狠話︰“我懶得跟你講了﹗你這個不知變通的大笨蛋、木頭人、冷血動物﹗”
我……我又何嘗願意讓他走?只是,看到競文心意已決的模樣,要求他不要離開的那句話,我卻怎么也說不退場門……如果他真的想要回到英國,我又怎能自私地剝奪他的福祉?﹗
“立騏……我……”翔凌試著向立騏解釋,但是立騏完全不給他任何機會。
“他真的走了以後,你可千萬別后悔﹗”說完,立騏狠狠地掛上電話,而且一整天拒絕跟他見面。最後,沒想到他再見到立騏時,卻是她為了墜機事件趕到機場和棚內做連線報導……
是啊……我當初根本就不應該讓競文走的﹗我應該拉住他、抱住他,求他不要離開啊﹗如果我不要那么自以為是的放手,現下競文也不會……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翔凌必須要趕緊用手撐著牆壁,才不會因為過分悲慟而雙膝跪地。此刻,他的腦海一片空白,沒有情緒,只有絕望……而且,他發現,人在真正絕望、真正哀慟的時候,竟然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因為,就連哀傷也被凍結了。
他頭暈目眩地倚著牆,不知道經過了多久,他終于下定決心去面對事實。翔凌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登記認領那個布偶;他用顫抖的雙手緊抱著布偶,淒楚哀傷的神色盤據在他的眉宇間。當所有的家屬都哭泣著前去認親人時,他卻決定要離開了,他知道自己絕對沒辦法承受那錐心刺骨的慟。
翔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機場,這個傷心地。不過,此刻的他,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去那裡了﹗
最後,翔凌叫了計程車,決定回家,回到那個沒有競文的家。雖然家裡有太多太多關於競文的回憶,對他來說都已成為一種精神上的凌遲,但是,家裡也是唯一可以放聲大哭的地方……是的,罔顧別人的眼光,把所有的后悔、自責與傷痛都哭出來……不過,翔凌知道,這輩子他都不會原諒自己,再多的眼淚也洗不清他的罪惡感……
從機場回到家的路程,從來也沒有那么遠過。一路上,他的眼眶濕了又干,干了又濕,雙眼紅腫不堪,而且因為一整個晚上的折騰,翔凌看起來簡直憔悴到極點。
恍惚之間,翔凌來到家門口。他左手緊緊抓著那只小熊──競文留給他最後的東西──右手則是顫抖地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終于回到家了,回到這個從今以後只有我一個人的家了。
關上大門,翔凌頹然向后一倒,整個人靠在門板上。他絕望地閉上雙眼,把小熊抱在胸前。
“你回來了?”忽然,一個再熟悉也不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但是,翔凌緊閉著眼,理性地告訴自己,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一陣沈默。果然,我就知道是幻覺啊……我太想他了……
“對不起,”不過,這個聲音的主人顯然想要證明自己並非幻覺︰“……我拿備份鑰匙自己開門進來了。”
翔凌在極度震驚之下,猛然睜開雙眼﹗客廳的地板上好端端坐著的,不就是他一心懸念的那個人嗎?﹗
競文緩緩抬起頭,看著虛弱疲倦、眼中卻突然散發出晶亮光彩的的翔凌。
“你……你沒事?﹗”翔凌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接著,他手一松,小熊布偶掉落地上。
愣了一愣,翔凌一個跨步向前,跪在競文跟前,緊緊把他擁入懷中。
“沒事就好……還說什麼對不起……”他嗚咽著,淚水落在競文的肩上,濡濕了他的衣服。翔凌把競文擁得如此貼近,就像要用兩人身體的契合來確定他真實存在一般。
“我在等你。”競文感覺到翔凌的體溫傳了過來,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加速︰“……你去那裡了?”
“我一直播新聞播到凌晨四點,然後就直接趕去機場找你……”說到這裡,翔凌已哽咽不成聲。
“你覺得你趕過去就可以找得到我?”不知道為什麼,競文的眼睛也開始濕潤了起來。他緊緊地環抱住翔凌。
“我不知道,不過我非去不可……”翔凌把臉埋在競文的頸窩,身體不住地顫抖︰“告訴我,到底……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飛機爆炸之后,我就立刻和報社聯絡,然後一直留在機場採訪……直到剛剛才回到家。”競文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翔凌的頭髮,他悄聲說道︰“機場那么大,我知道你一定找不到我的。我打了好多通電話給你,可是你卻一直沒有接……”
這時,翔凌才想起來,他情急之下,只拿了皮夾便沖出公司,其他的東西一概沒有帶走,包括手機在內。
“對不起,我忘記把手機帶在身上了……”翔凌歉疚地把競文抱得更緊了些︰“你呢?你的手機關機了嗎?我也一直找不到你……”
“我不小心把手機放在托營運李裡面了,所以……應該是摔壞了。”競文任翔凌緊抱著自己。沒有任何理由的,自己就是只想被他抱著。
“我……我真的好怕,”翔凌的聲音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而顯得沙啞︰“……我以為你登機了。”
“我的確登機了沒錯,”競文輕輕推開翔凌,用清澈的眸子望著他︰“可是,我在最後一分鐘后悔了。”
“我坐在飛機裡,忽然發現我好舍不得。”競文輕聲說道︰“……我沒辦法就這樣離開。”
“……舍不得什麼?”翔凌的眼中泛起一陣霧氣。
競文沒說話,他只是看著翔凌,深深地看著,像是要把他看進心裡面一樣。接著,出乎意料的,競文溫柔地伸手環住翔凌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然後吻上他的唇。
面對競文的舉動,翔凌因為過分驚訝而渾身僵硬。他感覺到競文試著用生澀的吻來代替回答,雖然競文很明顯地不確定該怎么做,不過當他將柔軟的唇瓣輕輕覆上翔凌的那一瞬間,卻同時為兩人帶來了刻骨銘心的震撼。翔凌緊繃的神經開始放鬆了,于是,他也伸出手繞上競文的頸子,輕閉雙眼,深情地、甚至是更深入地回應著他的吻。此時此刻,什麼也不要去想,什麼也不必去想,心裡,只要想著彼此就好了……
在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內,翔凌感受到了無比劇烈的情緒震盪。今天,他第一次感受到整個人被掏空似的絕望痛苦,也在今天,他第一次感受到被自己愛的人所愛的福祉溫暖。這強烈的落差,讓翔凌忍不住又掉下眼淚。
“不要哭……”競文附在他耳邊柔聲說道。接著,競文吻去了他臉龐上滑落的淚水︰“……適量的鹽是有益的。”
然後,競文紅著臉,結束了這個混合著淚水的長吻,他的手還勾在翔凌的脖子上;翔凌則是呆呆地杵在一旁,微微喘著氣,一臉沉醉地摸著自己的唇角。
“這樣我就不欠你了……”看到翔凌傻住了的模樣,競文有點尷尬地放開他。
“呃……什麼?”看來翔凌還沒有回過神來。
“你親過我一次,現下我們互不相欠了。”競文用手撐住地板,把自己往后挪了挪,正色解釋道。
“……誰說這樣就互不相欠了?”似乎想起了什麼,眼角還泛著淚光的翔凌卻忽然笑了出來︰“你還欠我一次呢﹗”
“怎么可能?﹗”這下子傻住的人變成競文︰“我記得明明就……”
“要不然,你以為去年耶誕節我的重感冒是怎么來的?”翔凌撥了一下頭髮,神祕地對著競文微笑。
競文愣了一下,不過他也是個聰明人,一看到翔凌詭異的笑容,立刻發現大事不妙。他忍不住脹紅了臉,軋澀難言地質問︰“你……你居然在那個時候就……?﹗”
“沒錯。”燦爛的笑靨依舊掛在臉上。翔凌回答得很干脆。“……所以你要找時間再還我一次。”他順便補充道。
“你……”競文的臉本來就已經夠紅了,一聽到最後一句話,他臉上的紅暈更是一路蔓延到耳際。“鄭翔凌你……你渾蛋﹗”他幾乎是用盡了全力在大吼。
“對不起……我那時候真的不是故意的……”翔凌早就知道競文聽到實情一定會生氣,但是他倒是沒料到競文會那么憤怒,于是他趕緊低聲下氣向他道歉。
“哼。”競文撇過頭去。他只是悶哼了一聲,一句話也不說。
“對不起……我……”難道競文真的不願意原諒我嗎?看著沒好氣的競文,翔凌開始有一 點擔心了。
就在翔凌懊惱地思索該如何向競文賠罪時,他卻聽到競文小聲地咕噥著︰“誰叫你說對不起了?我有說我怪你了嗎?﹗”
難道……他的意思是……?﹗
“喂,這邊還有多的房間嗎?”翔凌還沒來得及追問方才那句話,競文就緊接著開口了。
“嗯。”翔凌點了點頭。他實在不知道競文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你需要找室友嗎?”競文轉過頭,一臉認真地繼續問道。
“嗯。”翔凌又點了點頭。這次,他的臉上總算開始浮現一點笑意了。
“那么……”問話的人似乎有點遲疑,然後,他紅著臉,低下了頭。
“……一起住吧﹗”翔凌很快地介面。還有,我們要一起去看螢火虫。
在那一瞬間,翔凌看到一個耀眼而明朗的笑容,剎那間,全世界都跟著亮了起來。他就說吧,競文笑起來是那么的好看,他應該要多笑笑的。
一起住吧,我親愛的室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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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s(s021084)
歷史閒談區
大家來閒談~
作者:
bubusun
時間:
2009-11-18 16:00
人生很多小節會使人錯失一生,有機會應好好珍惜!
作者:
大豬仔
時間:
2009-11-21 11:15
最喜歡立麒洒玫瑰花那段, 好好笑~~~~~~
作者:
a71026841
時間:
2014-6-21 17:56
幸好是HE,差點以為BE了
可惜沒H,我想看H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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