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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現代都市]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作者：白芸（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1-29 11:28 標題: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作者：白芸（完結）

文案

王子說：
「小魚，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小魚，別人都說你是我的小媳婦呢。」
「若說天長地久的話，我還是希望小魚能一直陪在身邊。」

鯊魚說：
「笨魚，我從不相信愛這種鬼東西。我一看瓊瑤劇就想吐；一看情感劇就惡毒地猜測熱戀中的主角何時分手；上網看到談情說愛的帖子就咒他們遲早打得頭破血流；見你這麼喜歡一個人，就恨不得像捏臭蟲一樣，把你那顆充滿粉色氣泡的小心臟給捏個粉碎……」

童話中有溫柔的王子和惡毒的鯊魚，還有一條安靜乖巧的小宅魚；童話中有美麗的初識與悸動，有執著，也有傷心；童話中至尊寶輾轉五百年，去尋找白晶晶，為了一份諾言不拋棄彼此，卻深深傷害了自己真正愛的人。時間就是這麼無情，在還沒意識到時，愛已悄然成為過去。

當魚兒游向大海、星光垂瀉天河，一直痴立前方等候的，究竟是誰？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1-29 11:29

　　一見鍾情的俗套開頭
　　
　　
　　「喂喂，先生，你沒事吧？振作一點！要不要我帶你去醫療室休息一下？」
　　
　　「咳咳咳……沒事，我沒事……只是嗆了幾口水而已……」
　　
　　「真的？可是……你最好還是去檢查一下比較好。」
　　
　　「不用了，多虧你，在腿抽筋時救了我，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呃……過獎了，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我是這裡的救生員。」
　　
　　「我知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虞曉。」
　　
　　「魚、小？反過來不就是小魚？」
　　
　　「呃……我姓虞，虎頭虞，知曉的曉。」
　　
　　「呵呵，這個名字真有趣，你的父母一定事先算準了你擅長游泳，就像一條小魚，咳咳……」
　　
　　這個剛被我從水裡撈出來的男人，一邊咳嗽，一邊對我露出非常迷人的笑容。儘管他全身盡濕、面色發白，看上去異常狼狽。可一笑起來，明亮的眼眸即彎成一輪新月，牙齒潔白健康，如陽光般閃得我耀眼生花……
　　
　　我呆呆望著他，瞬間忘了言語。
　　
　　活了二十三年，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一見鍾情」。
　　
　　
　　一天到晚游泳的魚
　　
　　
　　「小魚，已經下班了，你還不走？」同事大熊在室內泳池入口處，笑嘻嘻地朝仍在池邊忙碌的青年揮手。
　　
　　「來了。」虞曉趕快收好浮在水面的救生圈，空曠的游泳館，即回盪起一串腳步聲。
　　
　　「晚上一起吃飯？」大熊濃眉大眼、身材魁梧，理了個寸頭，頗有幾份流氓氣息。第一次見到他時，虞曉還在心裡暗暗發怵，以為他不好相處。然而事實證明，他憨實開朗，很快與大家打成一片。
　　
　　「不必了，我自己回家做。」虞曉走入員工更衣室，打開儲物櫃，將身上印有「救生員」的紅色棉外套脫下來，換上日常T恤衫。
　　
　　「自己做多麻煩，和我們一起吃吧？」大熊不解地嘟囔著。
　　
　　虞曉笑笑，搖了搖頭。
　　
　　「算了，小魚喜歡宅在家裡，你就不要老是勉強他跟我們吃吃喝喝。」蝦米加入兩人之間。蝦米長得高高瘦瘦，一米七八的個子，才六十公斤，這讓他看起來像根竹竿一樣。他的頭髮是天生的自然卷，背又有點駝，於是贏得了「蝦米」這個形象的綽號。
　　
　　「這樣多無趣。」大熊摸了摸頭。
　　
　　「笨熊，宅就是一種人生樂趣，你懂嗎？」蝦米不屑地說。當他和大熊站在一起時，因身材比例過於懸殊，以至畫面有點搞笑。可經常向龐然巨熊！牙咧嘴的，反而是他這只瘦蝦米。大熊總是好脾氣地摸著腦袋，不管蝦米怎麼冷嘲熱諷，都嘿嘿一笑，也許這正是他倆的相處之道吧。
　　
　　「我回家了，明天見。」在市立游泳館門口，虞曉向他們告別。
　　
　　「一個人耶，真的很無聊。」大熊眼巴巴看著虞曉。他總是難以理解為什麼虞曉喜歡一天到晚宅在家裡，正如虞曉無法理解他們為什麼一天到晚喜歡往外跑。
　　
　　「不會，只要有書和電腦，我就不會無聊。」
　　
　　「好好，你就跟你的書和電腦過二人世界吧。」蝦米沒好氣地說，朝大熊一揚下頷，「我們走。」
　　
　　「好，那明天見羅。」大熊看上去很遺憾。
　　
　　虞曉知道大熊是為他好，老想拉他去外面逛逛，結識新朋友。可他真的對吃喝玩樂、唱K打球這些毫無興趣。一到人多的地方，便如坐針氈、渾身冒汗，活像上岸後缺水的魚。
　　
　　從小，虞曉就是大家眼中公認的性格孤僻的宅男，喜歡一個人蹲在角落，不聲不響。虞曉不知道自己是否患有「人群恐懼症」或「社交障礙症」，反正他一生下來有些自閉，很晚才開口說話，害父母一度以為他是智障兒；好不容易開口後又有些口吃，留下了自卑的心理陰影，花很長時間才克服。
　　
　　再加上他性格安靜，上學後，永遠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存在。學校放假時，同學們都成群結伴，四處遊玩，虞曉則一般蹲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現在這個「家裡蹲」的習慣更是變本加厲，不過和傳統御宅族不同，他對ACG並不熱衷，純粹只是喜歡一個人靜靜呆著。
　　
　　大熊經常質疑獨自在家很無聊，但其實不會。即使一個人，也有很多事情忙。像做做可口的飯菜、洗洗衣服拖拖地、打掃房間……然後上上網、看看小說，日子照樣過得很充實。
　　
　　反倒是出去玩，既花錢又受累，還要勉強自己擺出笑臉，與陌生人攀談，這對沒有半點社交技能的虞曉而言，簡直是種苦刑。在家裡時，哪怕只是對著窗外的樹葉發呆，也感覺無比安寧。
　　
　　外面的花花世界也許真的很好吧，虞曉卻一點也不嚮往。
　　
　　
　　到家了。虞曉掏出鑰匙，打開棲身之所──一間小小的單身公寓，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小冰箱，看看晚上吃些什麼。
　　
　　虞曉租的公寓離游泳館很近，步行十分鐘即到，只有一間小小客廳及臥室，廚房是共用的。但客廳窗角有簡易電爐，可做些簡單的飯菜，所以他一般都在自己房間做，很少去公用廚房。
　　
　　淘好米，拿出青椒和冰凍的肉塊，虞曉打算做一個青椒炒肉片，再放一碗海鮮湯，即大功告成。
　　
　　一個人吃，一菜一湯即可，前後花不了半小時。雖然虞曉是男生，卻不討厭做菜。如果有人像他一樣，有位經常把鹽當味精亂撒的老媽，還曾幾度吃壞肚子而上醫院急救，相信也會如他一樣，在「逆境中茁壯成長」！
　　
　　今天游泳館雖然沒什麼險情，可虞曉跑前跑後，在深水區和兒童區不斷梭巡，還幫忙搬運了好幾趟游泳器具，體力消耗不小，因此吃得很香。
　　
　　飛快掃蕩一空後，虞曉稍微打掃了下房間，便打開電腦，繼續上次玩到一半的線上小遊戲，玩得不耐煩了就看看連載的玄幻小說。
　　
　　
　　初秋的夜裡，葉落無聲，彷彿身陷一場黑白夢境。
　　
　　到就寢時間，虞曉躺在床上，想起昨天救的那位男人。
　　
　　他有很英俊深邃的相貌、很陽光健氣的笑容，讓人一看心裡便暖暖的，情不自禁想與他親近，更瞭解他一些。可他實在不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更沒有勇氣主動問他的手機號碼，等空下來再尋找時，對方已消失不見。茫茫人海，從此見不到他了吧。
　　
　　想到這裡，虞曉忽然有種淡淡憂傷。
　　
　　《大話西遊》中，紫霞仙子說：我知道有一天，我的意中人會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出現，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色雲彩來娶我！虞曉沒有那麼少女心，可作為一名天生就喜歡男人的GAY，在看到那個男人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那個人，正是他喜歡的類型，夢想中的白馬王子。
　　
　　雖然昨天才看到他，可比起對方英挺的外貌，更吸引他的，是對方眼中暖暖的笑意、身上散發的乾淨氣質，那麼輕易，就穿透了他的心。
　　
　　他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當看著一個人的眼睛時，會深深沈溺，彷彿已經認識很久很久，雖然虞曉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他心裡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和這樣的人有什麼交集。
　　
　　他是生活在平凡世界的一條自閉小宅魚，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暗海底，遠遠看著海面透射的燦爛陽光，羨慕、嚮往，卻不敢靠近。
　　
　　他知道，那不是屬於他的光。
　　
　　虞曉閉上眼睛，想像自己正躺在海的中心，緩緩下沈，一直沈……
　　
　　水，對他而言，有與生俱來的癡迷。
　　
　　母親曾說，一出生他便特別喜歡水。給他什麼玩具都不稀罕，可一到晚上洗澡時，就開心得手舞足蹈，迫不及待爬入浴缸與水嬉戲。體校畢業後，虞曉很快考取了救生員資格證書，被幸運地聘為市立游泳館的救生員，整天「與水為伍」。雖然不是什麼耀眼的好工作，薪水也只夠溫飽，但他卻十分滿足。
　　
　　虞曉一直覺得自己是幸運兒，能自由在水中呼吸，做自己喜歡的事，像魚兒般優遊自在。
　　
　　海底很暗很冷，同時也很靜謐。
　　
　　五彩斑斕的魚兒搖著尾巴成群游過，美麗的珊瑚群令人歎為觀止，是他心靈永恆的家園。有時他都懷疑自己的前世說不定是條魚，否則，對這透明的水流，怎會有如此親切而懷念的感覺？
　　
　　如同一條魚兒，虞曉在空中淺淺呼吸，很快，墜入夢鄉……
　　
　　
　　翌日，清晨。
　　
　　「小魚，你的黑眼圈很嚴重啊！」蝦米一看到虞曉，便大呼小叫。
　　
　　「沒睡好，做噩夢了。」虞曉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什麼夢？」
　　
　　「呃……夢到一條美人魚，因為不願意殺死自己心愛的人，變成了透明的泡沫……」虞曉邊說邊套上救生服。
　　
　　「這夢聽起來怎麼這麼熟？」蝦米皺眉冥想。
　　
　　虞曉笑笑，沒說什麼，鎖上儲物櫃。
　　
　　不知道為什麼，虞曉一再夢到這個人人耳熟能詳的童話。當然他並沒有女變男成為小美人魚，他的夢中，自己從來不是主角，而是最不起眼的配角或道具。
　　
　　昨晚，他記得自己是小美人魚手腕配帶的一串貝殼手鏈。當她心愛的王子與別人結婚，她變成透明泡沫消失於空中，而他，亦在她姐妹們悲傷的海鳴中，碎成一片片小貝殼，紛紛墜落甲板。
　　
　　英俊的王子從夢中醒來，在晨光中摟著俏麗的新娘走出房間，不經意間，看到一地白色碎影。
　　
　　「咦，這裡怎麼會有一串碎貝殼？」王子小心翼翼揀起貝殼，就著陽光，以那雙明亮的眼神細細打量他。
　　
　　海風吹過王子額前髮絲，他的眸中有溫柔、懷念、遺憾及諸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與昨天的男子突然重疊。心臟猛地一抽，虞曉從夢中瞬間驚醒，從此再不曾闔眼。
　　
　　童話愈是讀得欲罷不能，現實便愈是怨曠不偶。
　　
　　一句不知在哪裡看到的話，自然浮上心頭。
　　
　　虞曉一怔，有些恍惚。
　　
　　
　　今天是週一，附近中學包下了兩個五十米泳池，給學生們上課。課程午前便結束了，整個室內立即顯得空曠，只有不到二十名左右的運動者，在池中游來游去。
　　
　　虞曉坐在了望椅上，不斷巡視池中狀況。即使淺水區，他也不敢怠慢。大人還好，小孩子必須多加注意。他們愛玩，又不會水，即使套著救生圈，也很容易一頭栽入水中。以前發生過多次類似的溺水事件，稍不注意便險象環生。
　　
　　虞曉曾碰到一位同學，很羨慕地說這份工作很好嘛，輕鬆得很，用眼睛看看就行了，如果有身材好的美女還可以吃盡豆腐……虞曉聽了只能苦笑。雖然表面上，救生員的確無所事事，與其說在工作，倒不如更像在神遊，但那只是在一切安全的情況下。若有人溺水，他們便要奮不顧身衝下去，而且必須成功，否則即是失職。一旦出事，他們責任重大，所以平時根本不敢鬆懈，神經整天都是緊繃的。
　　
　　「小魚……小魚……」
　　
　　虞曉轉過頭，看到憑空出現的人，怔住了。真的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他！
　　
　　「你不認識我了？」
　　
　　「王……」虞曉連忙住嘴，免得不經大腦的「王子」兩個字破口而出。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眼前的白馬王子，露出詫異表情。對方穿著一截短短泳褲，脖子上掛著一條雪白毛巾，就這樣暴露著健美的身材。虞曉有點臉紅，只敢僵硬平視他的臉，不敢亂瞄。
　　
　　「請問你的名字是？」
　　
　　「王梓。」
　　
　　「王子？」虞曉不由微張開嘴。
　　
　　「三橫王，桑梓的梓。」對方露出開朗笑容，潔白的牙齒晃得虞曉一陣恍惚，然後，王子朝他伸出手，「現在我們算正式認識了吧，小魚。」
　　
　　無法拒絕這樣的笑容。
　　
　　虞曉伸出手，冰冷指尖觸到對方火熱掌心，微微一顫。那股熱，彷彿一直滲入心底。
　　
　　「救命恩人，今天我可一定要請你吃飯！」
　　
　　「咦？不必了，真的……」
　　
　　「不，一定要，否則就是不給我面子！你不會拒絕我吧？」
　　
　　「不會……」面這樣的眼光，虞曉根本沒辦法說不。
　　
　　
　　「小魚，一起去吃飯？」下班後，鍥而不捨的大熊又叫道。
　　
　　「不了，我約了別人。」這次，虞曉的回答並非一成不變的「我要回家」。
　　
　　「喔喔，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蝦米聽到，不禁睜大眼睛，「你約了誰？小魚，你的朋友不就只有我們幾個嗎？」
　　
　　「就是昨天我救的那位先生……」
　　
　　「原來是他啊……」蝦米恍然大悟，「難怪今天下午見他東張西望，不好好游泳，更像在找誰。我還奇怪咧，一般嗆水的人，哪會第二天又跑來游泳？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小魚啊。」
　　
　　「他說要請我吃飯，感謝我的救命之恩。我覺得他太客氣了，這根本是我們的工作。」
　　
　　「小魚你運氣真好，我也救了那麼多人，怎麼沒一個人請我吃飯？」大熊羨慕地說。
　　
　　「那是因為你看上去太凶了。大家嗆水之後，一睜眼看到你，還以為是閻王來索命，早嚇得屁滾尿流，逃都來不及，還請你吃飯，做你的青天白日夢。」蝦米哼了一聲。
　　
　　「真的嗎？我雖然長得有點凶，可是我很溫柔啊……」大熊哀號道，被打擊深重的樣子，虞曉忍不住笑了。
　　
　　「我先走了，明天見。」看看時候不早，虞曉匆匆鎖好儲物櫃，朝外面跑去……
　　
　　
　　
　　
　　正衝到門口，只覺眼前一黑，虞曉暗道不妙，卻收勢不及，狠狠撞上了一堵軟牆……
　　
　　「救火啊，幹嘛跑那麼快？」不悅的口氣，自耳畔響起。
　　
　　「對不起……」虞曉急急道歉，抬頭看到來者，身體不禁僵住。
　　
　　「小魚兒，我就知道，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定是你。」
　　
　　來人輕扯唇角，一臉亦正亦邪的笑。
　　
　　薄薄鏡片後的眼神，犀利似劍，又狡詐如狐。
　　
　　虞曉頓時頭皮發麻，心跳加速，不是因為欣喜，而是被嚇的，「沙沙沙……暮暮暮……辰辰辰……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的口吃其實早好了，可一看到他，便會復發，百試不爽。
　　
　　「哦？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這可是市游泳館，不是你家開的私人游泳館。」來人挑了挑形狀優美的眉毛，似笑非似地看著虞曉，口氣既拽又諷刺。每次只要他一彎嘴角、一挑眉，用這種屌屌的口氣說話，身邊若有女生，一律會發出令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尖叫，什麼「好帥喔」、「迷死人了」之類……
　　
　　一片粉紅泡泡中，虞曉臉上三道黑線。他真的無法理解，眼前這個眼睛長在額頭上、說話臭屁無比、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欠扁氣息的男子，真的這麼受歡迎？
　　
　　好吧，雖然他不得不承認他長得的確……還算可以……至少能迷倒一批相貌協會的小美眉，再加上他身為本市最年輕的外科醫生的身份，更給全身抹上了一層閃閃發光的金箔。
　　
　　可就算這家夥是潘安再世又怎樣？沒人比虞曉更清楚，他一身裹在俊美外衣下的黑心棉。作為自小深受其害的當事人，看到他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虞曉便想到一句俗語──「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這家夥便是虞曉從小到大陰魂不散的孽緣──沙暮辰，虞曉家與他家僅隔一幢公寓樓，母親又是公司同事，所以從小玩到大，可謂青梅竹馬，真是令人吐血的「青梅竹馬」！
　　
　　「小魚兒，幾個星期沒見，你好像又黑了不少，看上去更醜了。」沙暮辰很騷包地甩了下經過一流造型師打理的頭髮，露出自認完美的笑容，尖尖的白牙活像鯊魚的血盆大口。
　　
　　「你來幹什麼？」虞曉滿臉警惕。
　　
　　「來做運動啊，順便看看你，不好嗎？」他煞有介事地提了一下手中的健身包。
　　
　　「我已經下班了，想免費白游的話，明天再來。」虞曉是游泳館的員工，可以給他偷偷放水。正因為這層關係，這家夥才老是厚臉皮來蹭游。沙暮辰是醫生，前途無量、收入不菲，一個月薪水是他的好幾倍，卻總是喜歡佔人便宜，摳門的程度連阿巴公都自歎不如。
　　
　　「唉，怎麼說我們也算『青梅竹馬』，你幹嘛總是對我這麼凶？」沙暮辰哀歎道，虞曉卻絲毫不為其所動。
　　
　　他和這家夥的關係，根本不像對方說得那般天花亂墜。沒錯，他們的確一起長大，可給他童年留下最深陰影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家夥！
　　
　　社區中那麼多孩子，不知為什麼，沙暮辰最喜歡欺負他。記得小時候，虞曉很晚才開口講話，是沙暮辰領著一幫鼻涕蟲，每天堵在門口，笑話他是「小啞巴」；長大一點，虞曉終於開口，卻有點口吃時，也是沙暮辰率社區內的孩子追著他叫「小口吃」，害他足足三個月沒有出門；上學後，仍是沙暮辰這家夥，一旦他成績不好，便抽出自己滿分的考卷，大聲笑他是「鴨蛋魚」。
　　
　　從小到大，虞曉的外號他可沒少取，什麼「丑魚」、「自閉魚」、「口吃魚」、「近視魚」、「零分魚」，「炸小魚」、「油煎魚」……沙暮辰每次到虞曉家玩，不是掏出與真蛇一般無異的塑膠眼鏡蛇來嚇他，就是把死蟑螂偷偷放到他枕頭邊，害他有段時間，一見到沙暮辰的身影，便像老鼠見到貓，落荒而逃。
　　
　　就這樣，被這條惡鯊魚欺凌的歲月一直持續到國中，才總算告一段落。沙暮辰以優異的成績升上高中，並很快考取了名牌大學的醫學系；而虞曉，勉強念完國中後便去體校混了三年。本來以為人生不可能再有交集，可萬萬沒想到，工作一年後，他竟又在本市見到他！
　　
　　重逢第一天，當沙暮辰向虞曉露出堪比鯊魚的奸笑時，虞曉的眼前一片黑暗。
　　
　　「我跟人約了吃飯，先走了。」不想王梓等太久，更不想和沙暮辰多廢話，虞曉拔腿想溜。
　　
　　「什麼？你也會約人吃飯？呵呵，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沙暮辰發出不信的嗤笑，再說下去難免聽他的毒言攻心，虞曉想繞過去，他卻長腿一伸，堵住他的去路。
　　
　　虞曉不算矮，但沙暮辰卻至少有一米八五，高他半個頭。可惡，為什麼他總是矮他一截，不論氣勢上，還是身體上。
　　
　　「跟誰啊？是不是你那些同事？不是我說，你的同事們一個個長得歪瓜裂棗、有礙觀瞻。跟這些瑕疵品和半成品出去玩，怎麼可能釣到漂亮女生？你倒不如跟我去喝酒泡吧，有我在，那些女生還不一個個乖乖送上門？到時候燕瘦環肥，隨便你挑，哦呵呵呵……」
　　
　　虞曉一臉黑線。這家夥除了嘴臭牙毒外，還超級自戀。在他眼中，別人都是一坨大便，只有他一個人是完美先生、全宇宙的重心，搞不好他真以為所有的行星都圍著他打轉。
　　
　　「小魚……」
　　
　　「王先生。」是王梓，大概等久了吧，他自一輛黑色汽車中跨出，朝虞曉走來。
　　
　　「叫我名字吧，別再叫我王先生，聽起來很怪。」王梓笑道。同樣的笑容，為什麼鯊魚讓人背脊發涼，而王子就令人心裡暖暖的？
　　
　　「這位是？」沙暮辰問道。
　　
　　「哦，他是我剛認識的朋友……」虞曉口拙地想替彼此介紹。王梓微微一笑，很大方地首先朝沙暮辰伸出手，「王梓。」
　　
　　「王子？」沙暮辰挑了下眉毛。
　　
　　「三橫王，桑梓的梓。」王梓似乎早料到他有這個反應，耐心地解釋一遍。
　　
　　「沙暮辰，日暮的暮，星辰的辰。」沙暮辰與對方握了握手。
　　
　　「好名字。」
　　
　　「你的也一樣。」
　　
　　很正常的交談，可不知怎麼，虞曉總覺說不出的怪異。
　　
　　「我跟餐廳訂了七點的位，我們該出發了。」王梓對虞曉說。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沒關係，你不是有朋友在嗎。」王梓笑著看了沙暮辰一眼，道：「不好意思，小魚我帶走了，下次你再找他玩吧。」
　　
　　「其實我只是來游泳的，你們玩開心點。」沙暮辰揚了揚唇角，朝兩人揮揮手。
　　
　　虞曉坐入王梓車中，緊張得要命，心怦怦直跳，手心泌出一層汗。離開那瞬，眼角瞥到沙暮辰佇立的背影，不由一怔，還以為他早進去游泳了，沒想到仍站著。
　　
　　暮色中的身影，修長挺拔、淡漠難辯。
　　
　　車速加快，一秒後，他便被拋到身後。
　　
　　
　　「呃……王先生，我們真要去這家吃飯嗎？」看著眼前格調高雅、裝潢精美的西餐廳，虞曉不禁一陣發怵。
　　
　　「叫我王梓。」
　　
　　「王梓……」
　　
　　「看，這樣聽起來不是親切多了？」王梓微微一笑，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既有大男孩的陽光，也有成熟男子的魅力，「這是我第一次請你吃飯，當然要挑個好地方。」
　　
　　「其實，你真的不必客氣。我是救生員，若你發生意外，我難辭其咎。」虞曉在雪白餐桌前坐下，擦了擦手心的汗，不安地環顧四周。用餐者個個西裝筆挺，他卻只套了條牛仔褲與棉襯衫，和如此高雅的環境格格不入。
　　
　　「不能這麼說，若遇上不負責的救生員，我搞不好會一命嗚呼。反正，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王梓很堅定地說。侍者慇勤地遞上菜單，他先徵詢虞曉的意見。虞曉對此一竅不通，王梓看出他的侷促，便替他點了份牛排，給自己點海鮮，然後又讓侍者開了瓶紅酒。
　　
　　「會不會很破費？」等侍者走遠一點，虞曉壓低聲音問他。
　　
　　「放心，這一餐還吃不窮我。」王梓笑道，目光停留在他臉上，「是不是累了？你的臉色不太好。」
　　
　　「我……不太適應人多的地方。人一多，我就緊張，所以平時都極少出來。」虞曉深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真的？那你早點跟我說，下次我訂一間包廂，沒有別人，只有我們。」
　　
　　還有下次？
　　
　　「不必了，我沒關係。你別介意，是我太自閉了，什麼都不會玩，也不懂怎麼跟別人打交道。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肯定很無趣……」說著說著，虞曉的聲音不由低下去……
　　
　　「不會啊，小魚很乖、很安靜，和你在一起非常輕鬆。」王梓含笑看著他，眸深似墨、星芒微閃，一瞬間，虞曉竟感到幾分眩暈……
　　
　　「我臉上……有什麼嗎？」長時間的凝視，虞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小魚，我們以前認識嗎？」王梓有些迷茫地問。
　　
　　「不認識啊，怎麼了？」若以前認識，他又怎會忘記？
　　
　　「看著你，總有很熟悉的感覺，就像是……」王梓以微帶迷惑的表情，喃喃自語，虞曉突然心跳加速。
　　
　　「就像是……我們天生該成為好友一樣。」王梓露出健氣的笑容，被感染的虞曉，也跟著傻傻笑了。見到對方的第一眼，虞曉便覺得似曾相識。現在看來，這並非他一個人的錯覺。
　　
　　
　　就這樣，虞曉和王梓成了好友。
　　
　　一周兩次，王梓固定來游泳館健身。他體力很好，游泳技術卻極差，虞曉便成了他的私人教練，不時指點他一下。一個月後，王梓的技術有了明顯長進，能在慢速泳道一遊一個小時，姿勢也十分端正漂亮。有時候，虞曉正忙於工作，不便和他交談。僅是揮下手，或是眼神間的交流，他便精神大振，工作起來格外賣力。
　　
　　王梓固定於週末游泳，游完後，往往會邀虞曉一起共進晚餐。有時是很高級的飯店，有時卻只是速食夜市這些隨意的地方。虞曉與他邊走邊聊，當然大多是健談的王梓在說，虞曉靜靜聆聽。他們手上各拿一塊熱騰騰的雞排，吃得既香又狼狽，像兩個大孩子。
　　
　　夜市熙攘的人流緩緩湧過，燈紅酒綠、熱鬧非凡。
　　
　　虞曉的眼中，只有他一個人。
　　
　　這樣的聚會真的很像約會，每次和王梓在一起時，他便覺得格外充實。王梓開朗健談、溫和體貼，處處替人著想，又是真心想交他這個朋友。從小到現在，幾乎沒人主動和他交友，王梓是第一個。
　　
　　在王梓身邊真的非常開心，好希望時光就此凝結。這樣，他就可以一直留在他的世界中，默默看著他，聽他意氣風發地談自己的朋友、戀人、事業及未來……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1-29 11:32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02
　　
　　
　　橫行海底世界的霸王
　　
　　
　　下班後，虞曉走回公寓。經過菜場時，拐進去買了一把芹菜、幾個蕃茄，還有一盒蛋，打算做個簡單的番茄炒蛋，再將冰箱的魷魚解凍，和芹菜炒一炒，味道應該不錯。
　　
　　低頭默思間，已到公寓樓前。一抬頭，便看到一道修長黑影，倚在他的公寓門口。
　　
　　「沙沙沙……你你……你來做什麼？」虞曉又開始口吃了。
　　
　　「小魚兒，你已經買好菜了？正好，我肚子餓了。」來人看到虞曉手裡拎的鼓鼓紙袋，眼睛一亮，如同鯊魚嗅到了獵物的氣息。
　　
　　「我只準備了一人份。」虞曉連忙抱緊紙袋。
　　
　　「一人份就夠了，我一個人吃嘛。」沙暮辰厚顏無恥地說。
　　
　　「那我吃什麼？」
　　
　　沙暮辰上下打量著他，邪魅一笑，「小魚兒，我覺得你最近胖了，那就別吃飯，減肥吧！」
　　
　　
　　「！！！……」虞曉拿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惡狠狠斬向砧板，想像這就是鯊魚的頭……
　　
　　「小魚兒，茶涼了，給我另外泡一杯。」客廳傳來優哉游哉的聲音，虞曉轉頭瞪了那位惡鯊魚一眼。後者正背對著他，一邊吃著他昨天從超市買來的超貴小核桃，一邊興致勃勃地看著綜藝節目，絲毫不介意他怨毒的眼光。
　　
　　「你自己去泡！」
　　
　　「我又不知道茶壺在哪裡……」
　　
　　不就放在餐桌上嗎？虞曉恨恨放下刀，在圍裙上擦了擦，拿過茶几上的瓷杯，給他倒了一杯水。
　　
　　「謝了。」大老爺的口氣，完全沒有半點誠意，「對了，我要吃白切雞。」
　　
　　「沒有！」虞曉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家夥真以為自己在飯店嗎，可以隨便點菜。
　　
　　「可我明明看到你冰箱裡有雞塊。」
　　
　　「那不是給你留的。」
　　
　　「你真的不做？」
　　
　　「不做！」
　　
　　「好，那我明天再來。」
　　
　　虞曉二話不說，馬上打開冰箱，把雞拿出來解凍。
　　
　　「早這樣不就好了。」沙暮辰奸笑一聲，舒服地陷在沙發中，晃著二郎腿，「對了，雞要切細一點，別像上次那麼大塊，嚼起來很費勁。還有……今天別做蕃茄炒蛋啊，我剛做完一個脾臟修補手術，又紅又黃會讓我吐的。」
　　
　　吐死最好！虞曉冷著臉，打了兩個雞蛋入鍋……
　　
　　
　　「哇，怎麼會有蕃茄炒蛋！」做完飯後，虞曉一一端上桌，像大老爺一樣端坐在餐桌前的沙暮辰不由叫起來。
　　
　　「你不吃，我吃。」
　　
　　「好好，你吃你吃，我不跟你搶。」沙暮辰大概也知道他的積怨到了極點，不再撩撥，飛快挾著桌上的菜。他似乎真餓了，吃得狼吞虎嚥。沙暮辰說剛做完一個手術，想必體力消耗很大吧。
　　
　　「你家明明開車一刻鐘就到，為什麼不回去，反而總搶我的東西吃？」
　　
　　「本大爺喜歡。」
　　
　　「……」虞曉真的不明白，也很討厭他不時神出鬼沒的「蹭白飯」行為。一個月總有那麼幾次，沙暮辰出現在他的公寓，以一副地主惡霸的口氣，點他愛吃的菜。虞曉還非做不可，不然他會賴著不走。
　　
　　天下有這麼無恥的人嗎？若仍在奴隸社會，他就是一活生生的暴君啊！憑什麼他到現在仍受他欺壓？就因為兩人在一個社區長大，彼此的母親又是同事這點淺薄的關係？要知道平時，他倆甚至算不上朋友，國中畢業後基本沒聯繫。
　　
　　真是人不要臉，所向披靡啊！
　　
　　其實虞曉並非小氣的人，更不會因兒時的惡作劇記恨至今。只是他太清楚這家夥的劣根性了，沙暮辰是他生平見過最兩面三刀、落井下石、心口不一的家夥！
　　
　　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遇鬼說鬼話，遇佛打佛語，絕對是對他的經典總結。在長輩們前面，沙暮辰一律表現得溫文有禮、恭敬沈穩，人人交口稱讚。有女兒的恨不得馬上把女兒嫁給他，沒女兒的則巴不得他是自己兒子，可私底下，卻性格惡劣、龜毛暴躁，一點不合他心意便冷嘲熱諷，活像古代的暴君。
　　
　　偏偏沙暮辰有天生的好口才，又夠毒辣，可謂舌綻蓮花，騙死人不償命。遇上像虞曉這般拙舌的人，往往三言兩語，便能說得他一口氣接不上來。明明是他的錯，也能指黑為白、指鹿為馬。虞曉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對手，所以一看到他，往往警戒全開。
　　
　　「其實，今天是我家老頭五十五歲大壽……」沙暮辰咬了一口爽滑的雞肉。
　　
　　是他爸的生日？虞曉怔了怔，停下筷子，「那你不去陪你爸過生日？」
　　
　　「陪什麼？老牛吃嫩草，這老頭現在已有了他的第二春，我擠進去，只會格格不入，讓他們吃得不痛快，何必呢。」沙暮辰聳了聳肩。
　　
　　相比虞曉，沙暮辰的家庭並不算幸福。好像在國中時，他父母便離婚了。後來虞曉聽母親提起，沙暮辰的父母彼此都有秘密情人，卻一直在外扮演恩愛夫妻的角色。所以當這件事爆發後，鄰居們都很吃驚，包括虞曉的父母。
　　
　　那時虞曉還小，很多事都沒有印象。唯一的記憶，是遠遠看到，沙暮辰的母親拎著一隻大皮箱離開，沙暮辰一直追在她後面哭喊，苦苦哀求她不要走，她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那時，虞曉的母親非常同情年幼的他，當晚特意叫他一起吃飯，給他準備了一桌愛吃的菜，當然不是她自己燒，而是叫的外賣。
　　
　　那天晚上，沙暮辰出奇地安靜，沒有欺負虞曉，而是一直默默低著頭、紅著眼眶，努力扒飯，幾乎將整張小臉都埋入碗中。後來，沙暮辰的母親很快再婚，遠嫁外地。沙暮辰跟著他父親過，從此虞曉再沒有見過他母親。
　　
　　「小魚，你做的菜，很有我媽的味道。」
　　
　　虞曉心裡一動，是不是因為自己做的菜中有他母親的氣息，所以才不時來蹭飯？
　　
　　「小魚兒，聽說你和王子好得形影不離、出雙入對，怎樣，你小菊花的貞操還在嗎？」
　　
　　「噗……」虞曉將口中的飯全部噴了出去。
　　
　　「惡……好髒……」沙暮辰眼疾手快地抱住眼前那盤白切雞。
　　
　　「你你你……瞎說什麼啊……什什什麼形影不離……什什什麼小菊花……」虞曉結巴起來，越想放鬆，便越結巴得厲害。
　　
　　沙暮辰牢牢盯著他，不笑，臉上亦無諷刺意味，只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開始虞曉還胡亂解釋，他和王梓只是朋友，可沙暮辰的目光太幽深難辯，雖然他身正不怕影子歪，可就是奇怪地越說越心虛……
　　
　　「我和他只是朋友，難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朋友？」末了，虞曉生硬地拋出這麼一句。
　　
　　「小魚兒，我一直很奇怪，你到現在還沒交女友，平時也不看色情雜誌，對街上的美女更是目不斜視、無動於衷。以前我還以為你不是陽痿就是還未開竅，可現在看來，原來你早就上了背背山！」
　　
　　虞曉的眼角一陣抽搐，無力地說：「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個王子，他就這麼好？」
　　
　　「至少比你好。」
　　
　　「你喜歡他哪裡？」
　　
　　「我只當他是朋友。」
　　
　　「那他喜歡你哪裡？」
　　
　　「他也只當我是朋友！」
　　
　　「你們真的沒姦情？」
　　
　　「信不信由你，時間不早，你該走了。」
　　
　　虞曉終於忍無可忍，下逐客令。這次沙暮辰沒有胡攪蠻纏，反而很爽快地拍拍屁股站起來。到門口時，他又停下，轉過頭，「小魚兒，聽我一句忠告。成人的世界沒有完美童話，這條路不好走，別輕易上山！」
　　
　　門外夜色投注於他臉上，一半明，一半暗，光與影交投，將那張臉襯得更加俊冷沈肅，是他從未見過的凝重。
　　
　　虞曉一怔，在風中忘了言語。
　　
　　忽地，沙暮辰咧開嘴角，「小魚兒啊小魚兒，你真是既好拐又好騙，隨便幾句，就把你唬得一愣一愣，沒半點挑戰性，哦哈哈哈……」
　　
　　一剎那，虞曉真想一腳踢上他的屁股！
　　
　　
　　──同性戀人因愛成恨，彼此互砍二十刀，菊花路上血流成河。
　　
　　──雞姦不是罪，受害人反成加害者。醞釀三年復仇，自己亦身陷圄囹。
　　
　　──父親，你為什麼搶我的老公？王女士無淚問蒼天，瘋狂的同性戀情毀掉幸福一家。
　　
　　──我成為一名愛滋晚期老GAY的十年血汗史，如果有來生，我絕不做GAY！
　　
　　一大早，虞曉的手機就不停震動，一個接一個，跳出上述驚心怵目的社會新聞。他眼角抽搐地看到最後，然後拎起員工休息室的電話，便打了過去。
　　
　　「小魚兒，有沒有看到我的警世恆言？」話筒那端，傳來懶洋洋的聲音。
　　
　　「你你你……到到……底底……想幹什麼？」
　　
　　「我是基於老朋友的立場，提醒你，背背山這路山有多艱難！你是條喜歡在水裡游泳的小宅魚，山上空氣稀薄、又水土不服，肯定會要了你的小命。小魚兒，如果你變成烤魚乾，以後還有誰做飯給我吃？」
　　
　　「原來你是一片好心……」虞曉氣得渾身發抖。
　　
　　「不客氣，你還想要更多紀實同性戀新聞嗎？保證你看了以後，翻江倒海、口吐白沫，從此對男人敬而遠之！」
　　
　　「多謝，不必了！」虞曉重重掛下電話，呼吸急促，眼前一陣金星亂冒。再和沙暮辰這種人打交道，他會短命十年！
　　
　　
　　整個週末，虞曉都沒有見到王梓。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亦不曾出現。這很奇怪，以前他固定一周來游兩次泳，風雨無阻。
　　
　　「奇怪，怎麼沒見到你的王子？」現在連大熊和蝦米，都習慣了王梓的出現。
　　
　　「不知道，也許工作忙吧。」虞曉下意識掏出手機，看有沒有錯過任何來電。他手機中的號碼少得可憐，朋友類中，只有大熊、蝦米和王梓這幾個。
　　
　　「嗯，人家是大忙人，不比我們，工作清閒得很。」
　　
　　下班後，虞曉慢吞吞地走出遊泳館。這陣子沒看到王梓，他整個人都懶懶的，提不起精神。大熊說得對，王梓是大忙人，彼此做朋友，也許只是他一時興起，圖個新鮮罷了。時間一久，肯定厭倦了口拙舌笨、沈悶無趣的他，漸漸淡下來，也是很正常的事。
　　
　　節奏快捷的現代社會，每天在街上遇到那麼多行色匆匆的人，又有幾個能植入腦海，成為真正知心的友人？不緊緊抓住的話，對方便很快擦肩而過，而有時，抓得愈緊，失去愈快。
　　
　　於是，就這樣了嗎？
　　
　　虞曉仰望沈沈暮色，長長吁出一口氣。
　　
　　「小魚……」男子爽朗的聲音，自右側傳來。虞曉一轉頭，看到燈火闌珊中的他，倚在黑色汽車旁，宛若發光體。
　　
　　「王梓。」虞曉心裡一喜，跑過去，「你來游泳？可我已經下班了。」
　　
　　「不，我來找你。」王梓沒有穿休閒服，而是西裝革履，十足精英份子的架勢，只是臉色略顯疲憊。虞曉忍不住想，他在辦公時，應該也是這幅模樣吧。
　　
　　「找我有事？」
　　
　　「你有沒有空，陪我去喝一杯？」
　　
　　「好。」
　　
　　
　　王梓帶虞曉去的酒吧很低調，人不多，燈光柔和，音樂低婉。虞曉不喜歡嘈雜的環境，王子似乎意識到這一點，除第一次後，帶他去的，大多是安靜人少的地方。不過虞曉也漸漸習慣了，總覺得只要跟在他身邊，哪怕人山人海都無所謂。
　　
　　「我想辭職，小魚。」
　　
　　「為什麼突然辭職？你的工作不是很好嗎？」一開口，王子便丟給虞曉一顆炸彈，令他嚇了一跳。
　　
　　王梓是本市商務部的高級官員，捧了個砸不破的金飯碗，除豐厚的月薪外，各種福利補貼多得令人眼紅。這麼好的工作，別人搶都搶不到，他卻說要辭職？
　　
　　「我總覺得快窒息了！」王子有點焦躁地扯松領帶，解開白襯衫最上面一粒領扣，深深吁一口氣，「小魚，你不明白。人人都說我有一份高薪而清閒的好工作，可以打混一輩子，除非犯大錯，否則永遠不可能被炒魷魚。但你知不知道，在這種官階公明的政府部門工作，我都快憋死了！
　　
　　「平時要滴水不漏、虛與委蛇，臉上的假笑令我肌肉僵硬；還要事事討好領導，卑躬屈膝，才能順利陞遷。若是繼續呆在下去，現在的我，和十年後的我，根本沒有任何兩樣。最多升幾次職，薪水增加幾倍，臉上的面具更厚一些，可這到底有什麼意義？我不甘心就這樣浪費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我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想有一份自己的事業，每天一睜眼，渾身就充滿幹勁，而不是當個碌碌無為的政府官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過著無聊乏味生活！」
　　
　　虞曉沈默了。他知道，有些人既才華出眾，又有凌雲之志，是該如雄鷹般！翔天際，又豈願甘於平凡？
　　
　　「可是，現在經濟不景氣……」虞曉有點擔心。
　　
　　「所以我才更要自己出來打拼，有危機才有機遇！」王梓充滿自信，眼眸中神采奕奕，「小魚，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你一定會成功的！」
　　
　　「謝謝。」王梓露出他最愛看的笑容。
　　
　　
　　王梓雷厲風行，一周後，他就在眾人可惜的目光中，毅然辭職。
　　
　　王梓雖非出身大富之家，但家境小康之上，頗有積蓄。於是，憑著從父母那裡借的款項、抵押的一處房產，及自己工作幾年的存款，他註冊了一間中型的通訊技術有限公司，主要從事電信產品開發服務、通信工程承建及施工等，是專業性非常強、發展前景廣闊的公司。
　　
　　王梓拉了兩位朋友入夥，又聘請了幾位技術人員，但明顯仍是人手不夠。新公司走上正軌前，諸事都要他一一打理，身兼管理者及技術顧問，自然忙得馬不停蹄。
　　
　　掐指一算，王梓已經很久沒來游泳了，看著空蕩蕩的水池，虞曉心裡不無寂寞。不過，一到午飯時分，他便精神大振，衝到員工休息室，拿出冰箱中的兩份便當，然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樓下，騎上腳踏車，便朝右側飛駛而去。
　　
　　十分鐘後，虞曉置身於一間裝潢一新、格調大方的總經理辦公室，迎接他的，是堪比陽光的笑容。
　　
　　「小魚，你總算來了，我都快餓扁了。」王梓眼睛一亮，伸手接過虞曉遞給他的便當盒。
　　
　　「你沒吃早飯嗎？」虞曉拿出一次性筷子，替他把飲料倒好，然後才打開自己的便當，坐在辦公桌對面，和他一起吃。
　　
　　王梓工作很拼，一忙起來經常錯過餐飲時間，老是這樣下去，對他的身體不好。虞曉看在眼裡，暗暗著急，主動多做了一份便當，每天中午給他送過去。從游泳館到王梓的新公司，只要騎車十分鐘即可，並不麻煩。更何況，他想見到他，這短短半小時午休，是他一天最開心的時刻。
　　
　　「哪來得及，早上一堆會要開，我就吃了片吐司。」王梓狼吞虎嚥，口齒不清地說。
　　
　　「這樣下，你的胃會餓壞的。」虞曉不忍地看他明顯消瘦的臉頰。
　　
　　「我自己會注意的，倒是你，每天不但連累你多做一份午餐，還親自送過來，真的太麻煩了。」
　　
　　「跟我客氣什麼，這總比萬一有天你得胃病，我還要去醫院探望你的好。」
　　
　　「小魚，你對我真好。」王梓笑了。
　　
　　「我……難得交一位朋友……」
　　
　　「誰嫁給你真有福氣，以你的脾氣，肯定會對她百依百順、寵到天上吧？再加上你又做得一手好菜，家務事樣樣全包，唉……」王梓惋惜地看著他，「如果我是女的，肯定不會放過你！」
　　
　　「你胡說什麼啊。」虞曉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發紅，「從小到現在，根本沒有女孩子主動接近我。」
　　
　　「那是因為她們太沒眼光，不懂欣賞。」王梓眨眨眼，「不過這樣最好，小魚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什麼叫「就是他一個人的」？
　　
　　虞曉的心臟止不住一陣狂跳，王梓朝他微微一笑，繼續一臉滿足地大口吃他做的便當。對方表現得這般坦然，虞曉卻有些食不知味。
　　
　　「啊，不早了，我得趕回游泳館，你慢慢吃。」虞曉一看表，匆匆扒了幾口飯，就站起來。午休只有半小時，來回就佔去二十分鐘，他僅有十分鐘，與對方單獨相處。
　　
　　「小魚，等一下！」王梓也站起來。
　　
　　「怎麼了？」
　　
　　「有件事，我想和你談談，其實一開始我就想說，可……」王梓有些猶豫。
　　
　　「到底是什麼事？」
　　
　　「你願不願意辭職，過來幫我？」
　　
　　「啊？」虞曉嚇了一跳，突如其來的要求，他沒有半點心理準備。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突兀，也知道你很喜歡做救生員，所以一直猶豫要不要說。但我這邊實在需要人手，你也看到了，如果沒有你，我肯定會支撐不住進醫院的。我真的很需要一位細心周到的私人助理，不僅打理我的公事，也能照料我的個人私事。這個人選，我看來看去，都非你莫屬！怎麼樣，你願意過來幫我嗎？」
　　
　　「非你莫屬」，這四個字，重重叩擊他的心。
　　
　　「可我……我真的不擅長人際交往。一見到陌生人就結結巴巴、辭不達意，上不了檯面，對生意場更是一無所知。我怕……到時候不但幫不了你，反而會給你添一大堆麻煩。」這才是虞曉最擔心的。
　　
　　「別怕，小魚。沒人一生下來就長袖善舞、樣樣精通，不善言辭這點，多鍛煉就好了。再說，你主要是來幫我協調公司內部，跟外界沒什麼關係，若真有事發生，還有我呢。」王梓很認真地看著他，握住他右臂，「小魚，我需要你，過來幫我，好嗎？」
　　
　　虞曉只穿件淺藍的短袖T恤，赤裸的肌膚觸到王梓溫暖手掌，止不住微微一顫，似被火焰燙傷。
　　
　　王梓的眼眸那般明亮，滿滿都是他的影子，剎那給他不應有的錯覺，以為自己能留下些許殘影。而他，的確想陪在他身邊。儘管他的直覺一開始便發出不安的預警，儘管他明知只要答應，這平靜無波的人生將從此顛覆，而結果究竟是快樂是傷心，難以預測……然而這一刻，單純看著對方懇求的眼神，虞曉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那……至少要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跟經理說……」
　　
　　「太好了，小魚，你答應了！太好了！」王梓大喜過望，一把抱住他。明知這只是好友間的表達方式，但虞曉仍是止不住在他寬闊的懷中心跳加速，好久才平復下去。
　　
　　
　　「你瘋了！」
　　
　　「我我我……沒沒沒……沒瘋……」
　　
　　「那就是你腦子進水了！」
　　
　　「你你你……才腦子……進進水呢！」可惡，如果不結巴，他吼出來氣勢更強十倍。面對不斷向他咆哮的鯊魚，虞曉嚴陣以待，面無表情地瞪回去。
　　
　　「你做得好好的，辭什麼職？」
　　
　　不知沙暮辰從哪裡聽來的消息，十有八九是大熊和蝦米這兩個大嘴巴。
　　
　　「我做救生員太久了，想換個新環境。」不知怎的，虞曉就是不想告訴鯊魚辭職的真正理由。
　　
　　「什麼？換個新環境？」沙暮辰哈哈仰天一笑，以鄙薄的目光，將虞曉從頭掃到腳，「小魚兒啊小魚兒，我就不說你長得像株楞頭草，沒半點吸引人的地方；也不說你性格既宅又沈悶，每天下班後就是做飯上網看小說這三部曲，更不提你做的菜永遠都是你熟悉的菜式，上的網也永遠是那幾個無趣的本地論壇，其中甚至包括一個市民熱線，專門討論李家大媽養的狗失蹤了，或是張家大嬸忘了繳水電費而被停電之類的廢話……至於看小說，你也永遠只會蹲在一個文學網站，把主頁上的文章按順序一篇篇看下去不管劇情如何扭曲狗血白爛無比……
　　
　　「你是我見過最死板、沈悶、乏味、孤僻的家夥，能找到游泳館這麼穩定的工作，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我若是你，就好好一天三柱高香供奉著，像顆小螺絲釘牢牢扎根，做好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小魚兒，你還是老老實實當個救生員吧，別四處瞎折騰！」
　　
　　「你就是這麼看我的？」一口氣喘不上來。何謂狗眼看人低，虞曉可總算見識了。
　　
　　「廢話，我認識你這麼久，連你腦子裡有幾道彎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你不清楚的是，王梓特地請我過去做他的私人助理，還給我比游泳館多三倍的工資。」一氣之下，虞曉忍不住說了出來。
　　
　　沙暮辰一怔，眼眸瞬間犀利似劍。不知怎的，虞曉竟有幾分心虛。
　　
　　「那就更不能去了！」沙暮辰斬釘截鐵道。
　　
　　「為什麼？」
　　
　　「擺明了他居心叵測，開出高薪當誘餌，實際卻要你替他賣命，說不定轉手就把你賣到人肉販子手中。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就等著被做成鹹魚叉燒包吧。」
　　
　　「沙暮辰！」虞曉真的生氣了。
　　
　　「好好，我說真的。」沙暮辰不再調侃，而是露出一絲罕見的認真神色，「小魚兒，社會是個大染缸，太複雜，根本不適合你。你本來在游泳館這種單純的環境呆得挺好，又何必為了幾個錢跳到污水潭中？」
　　
　　「我不是為了錢！」虞曉脫口而出，說完才發現有所不妥。
　　
　　「哦？不是為了錢，難道是為了你的王子？」一下子被沙暮辰抓住小辮子，虞曉無法辯駁。
　　
　　「你真的這麼喜歡他？他可是男人。」
　　
　　原以為沙暮辰會藉機好好嘲弄他一番，誰知他沒有，既無戲謔、亦不嘲諷，只是牢牢看著他。他的眸光既深又亮，似封於冰層的燃點，虞曉看不懂這背後隱藏的是什麼，從來都不懂。
　　
　　「我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他是男人，所以我真的只當他是好友。」這一次，虞曉沒有支支吾吾、含糊其辭，而是堅定地說：「從小到大，我都沒什麼朋友，而勉強算得上朋友的人，又只會不遺餘力地打擊欺負我，一有機會就嘲弄我。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更知道自己沒用。只有王梓一個人，對我跟別人都不同。只有他一個，看得起我，甚至還出高薪邀我和他一起工作。你說，我怎麼可能拒絕他？不管他去哪裡、做些什麼，只要能力所及，我都會幫他，盡我的全力！」
　　
　　似乎被他的話震動，沙暮辰沈默盯著虞曉，好一會兒，才苦笑道：「原來，在你心中，我只是個會欺負你的惡人。」
　　
　　「難道你不是？」虞曉反問道。
　　
　　「我哪有？」沙暮辰摸著下巴，沈吟道：「難道就因為現在我不時跑到你家蹭飯把你當我的免費小廚兼傭人，一有事就拿你出來當擋箭牌黑鍋你來背好康我獨享？又或者因為我小時候笑話你是小笨魚結巴魚，領一群惡霸小男生堵在你上學的路上害你經常遲到被老師狠批？還是國中時我處處壓你一頭害你一直生活在我的陰影下，後來又搶了好幾位對你有好感的女生……」
　　
　　「你居然搶過對我有好感的女生？什麼時候？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虞曉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啊？你還不知道？」沙暮辰發現自己說漏了嘴，臉色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奸笑著向外挪動腳步，「小魚兒，別生氣，那不是真的，只是遊戲而已，PLAY GAME……」
　　
　　「PLAY你個頭！」一向好脾氣的虞曉，破天荒爆粗口了，揚手將抹布砸過去，可這條鯊魚倒溜得快，抹布重重砸到被他掩上的門後……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03
　　
　　
　　一條在岸上游泳的魚
　　
　　
　　就這樣，虞曉正式加盟王梓一手創建的「天河通訊有限公司」。加入第一天，王梓就鄭重其事召開公司會議，向員工們介紹。
　　
　　「這是虞曉先生，我特地聘請的私人助理，希望大家好好配合他的工作。」王梓工作的樣子十分嚴肅，威信力十足，說話時，地下靜得連針掉下都能聽見。
　　
　　「我我……是……虞曉，很高興……能加……加入天河通訊，請大家多多……關照。」被王梓像大人物般介紹，真是始料未及。虞曉無法適應這種場面，磕磕巴巴說完，後背已滲出一層冷汗，不由暗罵自己沒用。不過才剛開始，就已膽怯成這個樣子，以後可怎麼幫王梓？
　　
　　「小魚，你還好吧？額頭上好多汗。」會議結束後，王梓關心地問他。
　　
　　「我沒事，只是有點緊張。大家看起來都很和善，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適應。」虞曉強笑道，打起精神。
　　
　　「小魚，我知道你不習慣新環境，沒關係，我們慢慢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這份工作。」
　　
　　「嗯，我會努力的！」在如此溫柔目光期待下，他能做的，只有拚命點頭。無論如何，他不願令他失望，更不想辜負他的拳拳心意。
　　
　　虞曉暗暗決定，必須徹底改變自己！從這一刻，再不能做以前那個孤僻沈默、只會縮在家裡的小宅魚，而必須察言觀色、機警伶俐，成為他合格的左右手！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話很正確，改變一個人的性格，是基本不可能、且極端痛苦的一件事。強迫自己的後果，便是經歷比常人多十倍的煎熬，尤其對有輕度自閉症的虞曉而言。從一名安靜孤僻的救生員，到八面玲瓏的商業助理，他所跨越的，不咎是天與地的距離。
　　
　　太難了！就像一條原本在海裡愜意悠遊的魚兒，被人瞬間扔到岸上，那種從未經歷的窒息感，頓時掐緊他的喉嚨，令他呼吸困難！
　　
　　以前虞曉喜歡待在家裡，現在卻要勉強自己，和同事或客戶外出吃飯喝酒；明明不擅長與陌生人交談，卻偏要強迫自己製造話題、談笑風生；明明有人群恐懼症，卻硬是擠出笑容，表現出融入的樣子。
　　
　　不過幾天下來，虞曉便大汗淋漓，活像暴曬幾日的小乾魚。有時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家，看著鏡中西裝革履、頭髮！亮的自己，會露出疑惑的表情，彷彿根本不認識眼前之人。
　　
　　公司中，人際交往遠比虞曉想像中複雜。沙暮辰雖然尖刻，卻說得很對，社會是個大染缸，根本不適合他。
　　
　　王梓的公司節奏很快，人員來來往往，瑣事一堆。無論公私，皆是虞曉的職責範圍，肩上的擔子十分沈重。再加上他毫無經驗，以前一直呆在相對單純的環境──學校與游泳館，除了游泳救生外，什麼都不會，甚至連影印機、傳真機都不知道該怎麼用，事事要請教別人，免不了狀況頻出，惹出不少笑話。
　　
　　公司畢竟不比游泳館，大熊和蝦米雖然經常對他吐槽，卻毫無心機，純粹是為了他好；公司卻有太多利害衝突，任何小事，稍一變動便會觸及某些人的利益，無形中得罪一大批人。
　　
　　雖然王梓是虞曉最堅強的後盾，但也正因為是他親自挖來的，不少人眼紅嫉妒，暗中給虞曉下套；或趁王梓不在時，對他冷嘲熱諷。這些虞曉都默默忍受，從未告訴王梓。
　　
　　因為他不想讓他擔心，更不願造成王梓及別人的困擾。他是王梓的私人助理、工作上的萬能保姆，從某種意義而言，受些閒氣，也是他的「職業範圍」，虞曉毫無怨言。
　　
　　上班後整整一個月，虞曉基本沒有睡過好覺，因白天的過分緊張，而導致晚上經常失眠，體重急劇下降。王子不是沒注意，但每次他都笑著說沒關係，只是有些適應不良而已。
　　
　　有時候，在公司受了委屈，無處訴說。虞曉會在下班後跑到游泳館，一遊就是一、二個小時。
　　
　　海底世界是他家，水是他最親密的朋友。天大的煩惱，只要一換上泳衣，沈入水底，便在瞬間不翼而飛。
　　
　　虞曉喜歡幽閉安靜的水底，喜歡感受水流在全身微微湧動，彷彿一種無言的撫慰，尤其喜歡陽光明媚的日子，在水中慢慢暢遊……
　　
　　那時，燦爛光線折射入水面，波光粼峋、晶瑩剔透，彷彿進入童話世界。
　　
　　儘管他那麼喜歡游泳，可脫下救生衣的他，再也不是這裡的一份子。虞曉經常以羨慕的目光，看著身穿救生服的大熊他們。他拿的工資是他們的三倍，福利資金也比他們豐厚得多，可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強烈感受到對救生員這份工作的熱愛。只是，他已選擇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再沒有回頭路。
　　
　　「小魚，你都成為職場精英了，怎麼還經常來這裡混？」蝦米第一次看到虞曉，便打趣道。
　　
　　「什麼精英，你就別取笑我了。」虞曉苦笑道。
　　
　　「小魚，你好像有些變了。」大熊仔細看著他。
　　
　　「哪裡變了？」
　　
　　「說不出來，總覺得你有些不同……」大熊摸著後腦勺。
　　
　　「廢話，人家現在是通訊公司總裁的私人助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出入寶馬豪宅，工資是你的一個零頭。」蝦米瞪了大熊一眼。
　　
　　「哪有這麼誇張？王梓的公司並不大。」虞曉笑道。
　　
　　「哎，就是這樣，你會笑了，說話也流利多了！」大熊似發現新大陸。
　　
　　「可是小魚笑起來說不出的假，我還是喜歡他以前的樣子。」蝦米嘟囔道。
　　
　　「不跟你們聊，我得走了。」虞曉從水中一躍而起，匆匆披上浴巾。
　　
　　「已經晚上八點，你還要去哪裡？」蝦米奇怪地問。
　　
　　「我報了幾個補習班，課程排得很緊，我要趕快去。」
　　
　　為了能勝任，虞曉在業餘時間報了好幾個培訓班，英文班、職業助理班、口才交流班及OFFICE軟體應用班。為此他整天忙得馬不停蹄，疲於奔命。從宅男成為職場達人，並非朝夕可成。
　　
　　「可你還沒吃晚飯吧？」
　　
　　「來不及了，路上買個麵包吃。」虞曉向他們揮揮手，小步跑向更衣室。
　　
　　「小魚，別太拼哦，你可只有一條命。」蝦米在他身後喊。
　　
　　「知道了。」
　　
　　衝到游泳館外，已是深秋。徹寒的空氣讓虞曉深深呼吸，搓了搓冰冷的手。回望一眼聳立的大樓，心裡空蕩蕩的。每當這時候，他便努力想王梓，想他溫暖的笑容，內心便踏實多了。
　　
　　王梓帶他到另一個世界，儘管到現在，他仍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度日如年，他卻一點也不後悔！
　　
　　
　　平常員工，下班便可以休息，可作為總經理，反而沒這個權利。今天是週六，王梓的行程表排得滿滿的，要與不同的客戶會面。虞曉中午便趕到他的公寓，與他隨行。
　　
　　拿王梓給的備用鑰匙打開門，一片沈寂，臥房門口緊閉。虞曉輕輕推開，不出所料，床上被子高高聳起，王梓蜷成一團，呼呼大睡。有時候，虞曉忍不住懷疑，與其說他需要一名助理，倒不如說他更需要一位管家，可以照料他的日常起居。
　　
　　「王梓，起床了。」虞曉推他肩膀，對方睡得像個孩子，嘴巴微微開著，看上去有點好笑。
　　
　　好眠被人吵醒，王梓含糊發出抗議，一翻身，更深地縮進被子。虞曉無奈歎氣，繼續推他。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王梓總算睜開惺忪雙眼，問：「幾點了？」
　　
　　「已經快正午，不早了，再不起來，和林先生的會見就遲了。」虞曉拖他起來，王梓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一臉哀怨地說：「我還沒睡飽。」
　　
　　這段時間，在公司見到他，都是標準的精英模樣，很少像現在這麼孩子氣，虞曉忍不住笑了，「王總，您真的該起來，都已經日上三竿了。」
　　
　　王梓瞇著眼睛從床上爬起來，東倒西歪、搖搖欲墜，令虞曉暗暗替他捏把冷汗。當他伸了七八次手，都套不住白襯衫後，虞曉無奈道：「我來幫你吧。」然後，替他穿戴起來。
　　
　　一個月形影不離，他與王梓的距離飛速縮短。若說公事上，王梓已由一開始的事事確認，到逐漸放手，那麼私事上，他更是日益依賴，儼然把虞曉當成他的私人管家。
　　
　　當虞曉開始打西裝領帶時，仍處睡眠狀態的王梓終於清醒，抬起下巴配合他的動作。咫尺之距，對方身上散發著溫暖氣息，虞曉屏住呼吸，怕驚動什麼。
　　
　　空中，湧動著異樣的曖昧……
　　
　　每次能像現在這樣接近他，虞曉便覺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小魚，別人都說你是我的小媳婦呢。」王梓調笑道。
　　
　　虞曉的手一顫，差點打錯結，「誰在說？」
　　
　　「大家都在說，誰讓你看上去就一臉賢慧的乖媳婦模樣。」
　　
　　「我可是男的。」虞曉囧著臉道。
　　
　　「是啊，真可惜。」王梓長歎一聲，「為什麼你是男的？如果你是女的，我一定馬上娶你回家！」
　　
　　虞曉正好打完領結，抬起眼瞼，霎時掉入他飽含笑意的明亮眼眸。
　　
　　「小魚，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沒有別人，只有我們兩個。」
　　
　　「說什麼傻話，你總要結婚的。」虞曉澀然道。他何嘗不如此希望，然，怎麼可能？
　　
　　「是啊，為什麼人要結婚？唉，如果我要娶的老婆，有你十分之一賢慧就好了。」王梓惋惜地說：「不如來生吧，來生不知道我們有沒有緣份在一起？但來生你一定要看準，投胎做女人才行。」
　　
　　明知只是調侃或無心之語，但虞曉內心卻被什麼刺中，隱隱作痛，他低頭掩飾自己，「繫好了，我們走吧。」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04
　　
　　
　　相對公司複雜的人際關係，虞曉更不擅長的，是與客戶的交往。好在大多數情況，他只需要跟在王梓身邊即可，但他畢竟是助理，不可能整天像根木頭般杵著，要盡量配合與客戶談笑。
　　
　　王梓這次請的客人，是歐陸國際商廈的後期工程負責人——林磊東。林磊東的公司實力雄厚，一向投資規模較大的建築工程，在本市及外地，甚至海外都有項目。而每開發一個大型專案，都免不了構建通訊平台，若能和他長期合作，根本不愁業務量。他對王梓而言，十分重要。
　　
　　林磊東外表普通，身形略為發福，手上戴著一枚碩大鑽戒，脖頸處金光閃閃，品味令人不敢恭維。雙方寒暄過後，紛紛坐下。
　　
　　「這位是？」林磊東注意到王梓身邊清秀的的年輕男子，渾濁的眼神頓時一亮，虞曉不由心頭一凜。
　　
　　「我的助理，虞曉。」王梓笑著介紹。
　　
　　「林先生，您好。」虞曉禮貌地向他打招呼。
　　
　　「好，好，虞先生莫非剛從大學畢業？看上去氣質特別單純，完全不像生意場上的人。」林磊東摩挲著下巴對他笑。
　　
　　「我已經畢業兩年了。」
　　
　　「兩年？這麼久？」林磊東吃了一驚。
　　
　　「我以前就讀體校，畢業後，在市游泳館做救生員。」虞曉照實回答。
　　
　　「哦？那你怎麼會到王總的公司？」虞曉一番經歷，顯然勾起林磊東極大興趣，入座後一直與他攀談，完全不提半點合作的事。王梓也不著急，含笑插一兩句，不時給林磊東倒酒挾菜。
　　
　　虞曉想把話題拉到專案上，「林先生，關於國際商廈後期工程的通訊鋪設，我知道你們正在尋找合作對象。而我們公司專長於通訊構建，比其他公司，我們能提供更優質的報務、更低廉的價格，不知您……」
　　
　　林磊東一揚手，中斷他的說明，「今天，我們只交朋友，不談公事，好不好？」
　　
　　虞曉一怔，看了看王梓，後者朗聲笑道：「承蒙林總賞光，自然要玩得盡興。公事這麼乏味，不談也罷，時間還長著呢。來，我先敬林總一杯。」
　　
　　「呵呵，王總果然豪爽，來，我也敬你！」林磊東笑道，舉起酒杯，眼睛卻盯著虞曉。虞曉連忙起身，也湊過自己的杯子，和他們一干為盡。
　　
　　一時喝得急了，不小心被嗆到，虞曉劇烈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王梓連忙過來給他順背，並倒了白開水給他喝。喝完後，虞曉擦擦嘴，抬起頭，又撞到林磊東懾人的目光，內心一緊。
　　
　　剛才他一直盯著他看？
　　
　　那抹強烈的視線，與其說交友，不如更像叢林中盯上獵物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慄。虞曉的臉頰有些僵硬，林磊東微微一笑，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挾了一口菜。
　　
　　
　　這一餐飯吃得食不甘味。氣氛雖然熱絡，但虞曉就是渾身不對勁。林磊東一直向兩人敬酒，王梓替他擋了一些，但虞曉也被灌下去不少。他不會喝酒，一喝就暈，後果便是呆呆坐著，沖人傻笑。
　　
　　「我去一下洗手間。」不想在眾人面前失態，虞曉頭重腳輕地站起來，來到洗手間，像失水的魚兒將臉湊到水籠頭下，任涼水沖刷過滾燙面頰。
　　
　　覺得清醒多了，虞曉抬頭拿過紙巾擦臉，不經意在鏡中看到一道黑暗人影，嚇了一跳，「林先生？」
　　
　　「小虞是不是喝多了，你的臉看上去很紅。」林磊東呵呵笑著，湊近他。對方嘴裡噴出陣陣酒氣，第一次見面就如此親膩叫他的名字，虞曉皺皺眉。
　　
　　「還好，現在清醒多了。抱歉，我先回席。」虞曉本能地側身避開他。
　　
　　「別急嘛，來陪我說說話吧？」林磊東又一步逼近，虞曉不由連連後退，抵在門口牆上。
　　
　　「林先生想聊什麼，不妨回去再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虞曉想擠出笑意，卻覺臉頰僵硬。林磊東看他的眼神，猶如冰冷的眼鏡蛇在皮膚爬行……
　　
　　「小虞，我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雖然我們年齡相差一大截，但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喜歡。你這孩子就像未出校門的大學生，讓我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
　　
　　「林先生，我真的要回去了。」虞曉的手心冒出細汗，林磊東說話的腔調及隱含邪意的眼神，都令他陣陣反胃。
　　
　　「你就這麼急著回到王梓身邊？看來，你和他關係非同一般啊……」
　　
　　「我和他只是上下屬……」
　　
　　「小虞，我們是同一類人，又何必掩耳盜鈴？」
　　
　　「我不是！」
　　
　　「哼哼，難道你和王梓真的只是上下級關係？小虞，別騙自己了。我在這個圈子混了這麼久，同類人的氣息，一眼就看得出！」林磊東笑道，突然握住虞曉的手……
　　
　　「林先生，請自重！」
　　
　　什麼叫圈子？什麼叫同類人？
　　
　　難道他身上真的散發類似氣息？那王梓呢？他有沒有意識到？若被他得知，又會對他露出怎樣鄙視的目光？一想到被王梓察覺的情景，虞曉便全身發冷，恨不得鑽入地洞，就此人間蒸發！
　　
　　「我絕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虞曉像碰到毒蛇般甩開他，指尖不禁微微顫抖……
　　
　　「好好，你別急，小虞，我只想跟你交個朋友，難道連這個你都不肯賞臉？」林磊東放緩語氣，卻仍是緊逼不捨。他是公司潛在的大客戶，無法輕易得罪。生意場中，客戶就是上帝，再不願意，都必須笑臉相迎。正當虞曉左右為難之際，突然，一股大力將他往後一扯，重重撞入一具結實的胸膛……
　　
　　「小魚兒，你在幹什麼！」冷凝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沙暮辰？」虞曉呆住了，他怎麼會在這裡？
　　
　　「這位先生，他是我朋友，有點喝多了，我要帶他走！」沙暮辰擋在他面前，截斷林磊東的視線。虞曉以前從未覺得他說話如此犀利，身形如此具有壓迫感，沉甸甸頂立，將他罩入他的勢力範圍。
　　
　　「哦，好好……」虞曉聽到林磊東唯唯喏喏的聲音，難道被沙暮辰的氣勢嚇呆了？
　　
　　「我們走！」沙暮辰一拉手腕，便將他帶出去。
　　
　　
　　「沙暮辰，你怎麼會在這裡？」手腕被對方握得生疼，虞曉暗暗皺眉。
　　
　　「你管我在哪裡。」沙暮辰驀然在走廊中央停下，盯著他冷冷道：「你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
　　
　　「鬼樣子？」這三個字，沒由來刺痛他的心。
　　
　　「你自己看！」
　　
　　靠近門廳的地方，有面穿衣鏡。沙暮辰揪他過去，虞曉一眼看到，鏡中青年雖衣冠楚楚，卻神情倉皇、眼眸黯淡，一如迷失於蒼茫海域的船隻，從骨子裡透出極度不安。
　　
　　「小魚兒，這一點也不像你，簡直像條缺水窒息的蠢魚。」
　　
　　「你什麼都不懂，只會對我冷嘲熱諷！」虞曉向他怒目而視。
　　
　　「哦？你還學會跟我嗆聲了，口齒很伶俐啊，看來並非全無長進。」沙暮辰抱胸道。
　　
　　「你不明白，他是王梓的大客戶。王梓公司剛上軌道，需要幾個穩定的合作對象。現在經濟不景氣，項目也不多，每一個機會，我們都必須好好把握……」
　　
　　「我有什麼不明白的？」沙暮辰微微冷笑，「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麼好騙？王梓在打什麼算盤，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是他的私人助理，又不是他的公關經理，拉客戶關你屁事？更何況你根本不是做這行的人，如果王梓不是別有陰謀，那就是他的眼光有問題！」
　　
　　「你根本不瞭解他。」
　　
　　「我是不瞭解他，可我一眼就能看穿他。」沙暮辰再次拉住他的手，喝道：「走了！」
　　
　　「去哪裡？」沙暮辰的手和王梓截然不同，王梓的手暖暖的，很厚實；他卻冰涼似水，彷彿低溫動物，可虞曉卻完全沒有剛才被林磊東拉住的厭惡感，難道是因為跟對方太熟的緣故？
　　
　　「還不走，等著被剝皮生煎嗎？」
　　
　　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虞曉不由眼角抽搐。
　　
　　「小魚！」王梓一臉焦急地自走廊另一端出來，「你離席這麼久，我怕你有事，就出來找找。」
　　
　　「真的這麼關心他，又何必讓他去陪客？」沙暮辰鬆開虞曉的手，從鼻子哼了一聲。
　　
　　「喂……」虞曉低聲以眼神喝止。
　　
　　「沙先生？」看到沙暮辰，王梓一怔，即堆起笑意，「真巧在這裡見到你，你也來用餐？」
　　
　　「是啊，條條大路通羅馬，隨便一走就撞上你們，真不知是幸運還是孽緣。」沙暮辰的話怎麼聽起來陰陽怪氣的？
　　
　　「沙先生真風趣。」王梓微微一笑。那氣質風度，簡直不是一個級別。
　　
　　「小魚，跟我回去吧。」
　　
　　「好。」虞曉毫不猶豫地走到他身邊。
　　
　　「喂，王先生。」沙暮辰朝王梓揚聲道：「你我都很清楚這條小笨魚，成不了什麼大器，最多在自家魚缸游來游去，外面水太黑太深，不適合他。也許他的確有能力游萬里深海，可你知不知道，這萬里能要去他半條命。他骨子裡就是宅魚一條，不是什麼千里馬，如果你覺得自己是伯樂的話，我必須告訴你，你找錯對象了！」
　　
　　王梓初顯愕然，沉吟片刻後，對沙暮辰微微一笑，「也許你是對的，可我從來沒打算將小魚訓練成千里馬。」
　　
　　「那就好好待他，把他養在魚缸，給他一片安靜天地，不要試圖去改變他。」沙暮辰低聲道，看看站在王梓身邊的虞曉，一臉滿滿的信任與依賴。刀山火海，想必他都會隨他去，那他又何必枉作小人？不由意興闌珊，收回視線，毅然往外走，幾秒便消失在門口。
　　
　　「你的朋友很有個性。」王梓喃喃道。
　　
　　「是啊，從小就個性到現在。」虞曉不由苦笑。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1-29 11:32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05
　　
　　
　　男人一律是膚淺的動物
　　
　　
　　對於那晚發生的事，虞曉隻字不提，也不能提，只是私底下，對林磊東避而遠之。可畢竟是生意場，抬頭不見低頭見，又怎能完全避得開？自那後，林磊東丟了幾個小項目給「天河」，可王梓真正想做的大項目——歐陸國際商廈，他卻咬得死死，不拒絕，卻也不透露絲毫希望。
　　
　　王梓頗為頭疼，在專案報價與服務上，「天河」已是所有競爭對手中最優惠的，無可挑剔；幾個小項目做下來，亦感覺林磊東對「天河」頗為滿意，那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虞曉隱隱有所察覺，卻不敢去證實。轉瞬到了週末，王梓收到林磊東邀約，參加他四十五週歲壽辰。請柬中，林磊東特別指名要虞曉參加，不想令王梓為難，虞曉決定與他隨行。
　　
　　生日PARTY的地點，在林磊東的豪宅舉行。賓客濟濟，皆是商界名流。大堂內金碧輝煌、熱鬧非凡。站在大廳中央的林磊東一眼看到他們，告別正在攀談的人，迎上前來。
　　
　　「林總，生日快樂。」王梓將禮物遞給他，「這是小魚親自挑的。」
　　
　　「哦？那我可要好好保存。」林磊東直盯著他，視線比以前更放肆，虞曉垂下眼瞼……
　　
　　「小虞害羞了。」林磊東發出刺耳笑聲。
　　
　　「小魚到現在還不太適應人多的場面。」王梓打圓場道。
　　
　　「這可不行，小虞，你是王總的私人助理，吃喝玩樂、交際應酬，都須得心應手嘛。」
　　
　　虞曉不語，週遭奢華喧鬧的環境、諂媚虛假的談吐，都令他有窒息的感覺。雖然他一直在努力，但有些東西，卻無論如何都難以迎合。
　　
　　原想與林磊東打個招呼、送上禮物，即可早早退場。誰知林磊東竟拉住王梓，說是等生日晚宴結束後，要和他談國際商廈的項目。王梓怎可放棄這個大好機會，於是虞曉也不得不留下。
　　
　　豐盛的晚宴過後，還有舞會助興。王梓不時與人交談，他身形高大、外表英俊，口才又好，在PARTY上十分顯眼。不少富商女眷或豪門千金，都圍在他身邊，搶著與他說話。
　　
　　虞曉站在角落，靜靜凝視會場中心的他，保持淡淡笑意。
　　
　　王子配公主，童話一貫的美麗結局。總有一天，他會像現在這樣，看他與心儀的美麗女子，步入婚姻殿堂。
　　
　　
　　百無聊賴間，虞曉不知不覺喝了不少雞尾酒，不由頭暈腦脹、視線飄忽。他悄然退出，尋找洗手間。
　　
　　林磊東的別墅有三層，七彎八拐，建得像個小型迷宮。他頭重腳輕地順著走廊一直走，無意摸進一間敞開的臥房。房內隱約可見浴室，虞曉走過去，抹了把臉，感覺好多了。拉開令他窒息的領結，凝視鏡子，深深吐了一口濁氣……
　　
　　「小虞，沒想到你這麼主動，竟跑到我的房間！」
　　
　　「林先生……」最不想見到的人，正一臉邪笑倚在門口，虞曉一陣頭皮發麻，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您別誤會，我根本不知道這是您的房間。我有點喝多了，只是想找個地方洗把臉，清醒一下。」
　　
　　「呵呵，不必解釋，我都明白，都明白的……」林磊東似乎也喝了不少，一邊噴著濃重酒氣，一邊脫下外套扔到床上，露出情色意味十足的笑容，「小虞，來，我們好好聊聊。」
　　
　　「林先生，我真的有事，抱歉。」沒等虞曉搶到門口，林磊東便「砰」地重重甩上門並反鎖。房內隔音效果極佳，一關，便一片沉寂，再大的聲音，都被厚重的地毯與牆壁吸收。
　　
　　「小虞，你跟了我吧，王梓那個破公司有什麼好？只要你願意，這間別墅我就送給你做見面禮，還會每月給你豐厚報酬。其實，比你漂亮俊美的男孩不知道有多少，可我就是喜歡你安靜乖巧的氣質。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麼大方……」
　　
　　「林先生，你真的看錯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種人！」虞曉神情凝重地看著對方，「我到現在還沒有跟王梓提過，如果你讓我走，並保證以後再也不說這些話，我會守口如瓶。否則，萬一被王梓知道，我想他絕對不會再跟你合作！」
　　
　　林磊東一怔，隨即哈哈大笑，「小虞啊小虞，你真是太單純了！你以為王梓沒看出來？你以為他對這些全不知情？你未免太小看他，更小看他的野心。他既然帶你來我的生日派對，就是擺明默許我的想法，不管我對你做什麼，你以為他會『英雄救美』，替你出頭？」
　　
　　虞曉呼吸一窒，下意識反駁，「你胡說，王梓根本不是這種人！」
　　
　　「你對王梓瞭解多少？又對人性瞭解多少？那小子可不是尋常人，城府深得連我這個老江湖都看不透。」
　　
　　「住口，你不要再說了！」虞曉提高聲音。
　　
　　「小虞，別難過，我會好好安慰你的……忘了王梓吧，他根本不是圈中人，你和他不可能的……」林磊東仗著蠻力，一把將他撲在床上。
　　
　　眼前的年輕人最多只算清秀，但氣質卻是林磊東的心頭好。這些年，他包了不少漂亮男孩，個個世俗諂媚、嗜錢如命，勉強只能玩玩。第一眼看到虞曉，他便眼睛一亮，好不容易覓到對味獵物，他又怎肯輕易罷手？尤其想到虞曉肯定還是處男，更讓他慾火上升，難以自已。
　　
　　「放開我！」對方沉重的軀體及陣陣熏臭，令虞曉幾欲作嘔，被碰觸到的地方，無不渾身發寒。林磊東喝了不少酒，獸性大發，身形又比他膘壯，將他壓在床上無法動彈。但虞曉曾是救生員，體力不差，又怎肯乖乖就範？
　　
　　兩人在床上激烈博戰，當男人濕漉的舌頭像蛇一樣，滑上他頭頸時，虞曉只覺胃部一陣翻江倒海，腦子熱血一熱，順手抓過一件重物，狠狠朝林磊東頭上砸下……
　　
　　「啊……」林磊東慘叫一聲，腦門鮮血直流，頓時軟了半邊身體。推開癱軟如泥的男子，丟掉手中瓷座檯燈，顧不得處理狼狽不堪的衣著，虞曉打開門鎖，衝了出去。
　　
　　
　　接電話啊……為什麼不接……快接電話啊！
　　
　　指尖陣陣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話筒，虞曉必須以左手死死把住震顫的右手，才能勉強按下手機中熟悉號碼。可不知為何，一直無人接聽。王梓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難道仍與晚會中的女賓聊天共舞，喧嘩中沒有聽到他的求救？
　　
　　快接電話啊！
　　
　　虞曉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任何聲音。喉嚨像有把烈火在熊熊燃燒，乾渴欲裂；滿耳充斥著心臟雷鼓般的裂響，彷彿即將暴斃，令他他胃部陣陣抽搐……
　　
　　倉皇四顧，虞曉才發現自己於慌亂間，早衝出林磊東的別墅，正處空無一人的漆黑馬路。他衣服凌亂，血痕斑斑，如此一身狼狽，無法就這樣回到大廳，否則肯定會引起騷動。
　　
　　怎麼辦？第一個浮現在眼前的人便是王梓，卻偏偏聯絡不到。回想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刻，虞曉再也站立不穩，緩緩抱頭蹲下……
　　
　　他從未想過要傷害誰！剛才失手一砸，不知是否已鑄成大錯？若林磊東真的受了重傷，甚至危及性命，又該如何收場？虞曉一向安靜孤僻，別說與人衝突，就連口角爭執都不曾，現在突遭此事，不由心神大亂，十指深深揪住髮絲……
　　
　　突然，手機響了，虞曉猛地抬頭，迸出希翼光芒，接過便急急道：「王梓？」
　　
　　「是我，小魚兒。」
　　
　　「沙暮辰……」聲音哽在喉口，他完全沒想到是他。
　　
　　「抱歉，我可不是你朝思暮想的王子。」話筒那端傳來熟悉的譏諷聲，平時聽了只覺刺耳，現在卻讓他有得救的感覺。
　　
　　「你怎麼不在家？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快點回來給我做。明天我有兩台手術，不吃你做的排骨沒力氣，聽到沒？別在外面瞎晃了！」
　　
　　仍是頤指氣使的大少爺口氣，虞曉想笑，可眼眶卻熱熱的，似乎有什麼流了出來……
　　
　　「小魚兒，你還好吧？」沙暮辰似乎察覺他的異狀。
　　
　　「我很好……」聲音不由凝結。
　　
　　「你這麼說就是很不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在哪裡？」沙暮辰的敏感，遠超出他想像。
　　
　　「林磊東的別墅……」
　　
　　「林磊東？就是上次我在酒店見到的色狼？你沒事跑去他的別墅做什麼？混蛋，我不是早警告過你沒事不要四處亂跑？」
　　
　　虞曉握緊話筒不語，臉頰一片冰涼。
　　
　　「你等著，不許動，給我十分鐘！」對方簡短命令，便掐斷了電話。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06
　　
　　
　　十分鐘後，一輛銀色汽車，自黑暗馬路那端呼嘯而來，似一道銀灰閃電，劃亮夜幕。
　　
　　令人咋舌的速度，如疾風閃電，一秒後，發出尖銳剎車聲，停在虞曉面前。暗色中，車門被重重甩上的聲音格外響亮。看著大步流星走來的男人，虞曉內心百感交集……
　　
　　為什麼，在他最需要時，出現在面前的不是王梓，而是他？他並不想在如此淒慘時與他碰面，若被他得知剛才的事，肯定會大肆譏笑，說些難以入耳的風涼話。
　　
　　心裡做好被他嘲笑的準備，誰知雙臂卻被男人握住，用難以想像的力度。莫名的力量令人震懾，男人狹長黑眸中有說不出的焦灼，「你還好吧？」不等回答，沙暮辰目光下移，一見虞曉衣衫狼籍，襟口甚至有血跡，霎時變得森冷，「哪個混蛋做的？！」
　　
　　「帶我回家。」虞曉沒有解釋，他說不出口。
　　
　　「是林磊東那個人渣？」
　　
　　「……」
　　
　　「我去宰了他！」
　　
　　「不要！」虞曉死死拖住他。沙暮辰不是隨便說說，他從未見他露出如此陰隼森厲、幾欲殺人的表情。
　　
　　「都到什麼時候，你還說不要？還說沒事？你這頭笨魚到底在想什麼？看看你自己，衣服撕破不說，這些血跡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一路狂飆一百八，連闖三個紅燈，不是跑來看你嘰嘰歪歪，當縮頭烏魚！」沙暮辰怒吼道。
　　
　　「是意外……林磊東邀我去他的生日派對，我無意闖入他房間……他……對我動手動腳，我一時失手，用檯燈砸了他腦袋。他……應該被我砸暈過去了，不知道傷勢如何……我不知該怎麼辦……」虞曉緊緊咬牙，很困難才完成簡短描述。
　　
　　「那個人渣，不要讓我再看見他！你有被他佔便宜嗎？」沙暮辰的臉色更加難看。
　　
　　「沒有，只是衣服破了，比不上我砸他腦袋那一下。」回想當時情景，指尖再次顫抖起來，「我不知道林磊東是否還活著……如果……如果他真的……」
　　
　　「小魚兒，冷靜點。別怕，我來處理！」沙暮辰掏出手機，撥打醫院急救電話，簡短几句後，便掛上，「救護車馬上就到，人命很賤的，砸下腦袋不會這麼輕易翹辮子。如果這人渣死了，還算便宜了他。你不用慌，這算正當防衛，根本沒事。哪個敢告你，我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我不會讓他動你一根汗毛！」
　　
　　「謝謝。」虞曉低聲道。今晚的沙暮辰，完全像陌生人。他一直以欺負他為樂，沒想到，有一天，竟能成為他的支柱。
　　
　　「先別急著謝我，為你做這麼多，可不是免費的。」沙暮辰哼了一聲，脫下外套，披到虞曉身上。一股溫暖籠罩自己，虞曉揪緊衣服，抖得不再像以前那麼厲害。
　　
　　「王梓呢，他怎麼沒在你身邊？」沙暮辰擰緊眉毛，環顧四周。
　　
　　「我剛從別墅跑出來，大家都在客廳跳舞，很熱鬧，王梓也在……」
　　
　　「那混蛋當你是死人嗎？」沙暮辰發飆了。
　　
　　「不是的，他有自己的交際應酬，不少商場上的朋友要招呼，怎麼可能老是跟在我身邊？」
　　
　　「那又怎樣？光憑他明知林磊東是個人渣，卻還是帶你出席他的生日派對，就該下油鍋了！他到底安的什麼心？要你辭職幫忙的是他、說得天花亂墜的也是他，現在你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卻不知道在哪裡風流快活？」
　　
　　「王梓並不知道林磊東是那種人……」
　　
　　「你這條笨魚到現在還為他說話？」沙暮辰的氣不打一處來，真恨不得掐住眼前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一頓狠搖，搖醒他的漿糊魚腦，「他在你面前也許能充當一身正氣的白馬王子，卻騙不了我。這小子在生意場混的，會看不出那人渣對你心懷不軌？而且我早警告過他，你根本不適合交際應酬，別溜狗似的帶你到處亂晃。你雖然長得既丑又乾癟，但好歹一臉又乖又好騙的傻相，有些變態的中年大叔，就是喜歡你這種類型的。這個圈子這麼亂，根本不是你該呆的世界！
　　
　　「而你也是，王梓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叫你跳樓你也去？你只需要做好工作，又何必像個跟屁蟲，在他身後團團轉？甚至連這種噁心的客戶，也勉強自己應酬？有時候，你也要學會說『不』！」
　　
　　虞曉收緊拳頭，沙暮辰每個字，都重重戳入內心，引發難忍的刺痛。
　　
　　「走了，跟我回家！」沙暮辰命令道，虞曉卻低著頭，一動不動。
　　
　　「幹嘛，還不走啊？」沙暮辰挑眉瞪他。
　　
　　「至少要跟王梓說一聲，如果我突然不見，他肯定會著急……」
　　
　　何謂吐血的心情，沙暮辰總算體會到了，「著急？他早把你拋到腦後，急個屁！」
　　
　　「他並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若知道的話，肯定會來找我。」
　　
　　「如果真的那麼在意，又怎會一開始就丟下你不管？」沙暮辰不無諷刺地說。
　　
　　「我只是他的助理，又不是他戀人，怎麼可能在意我？」虞曉微微苦笑一下，緩緩道：「你們別總是以最大的惡意來猜測王梓。他真的很好，作為上司，能幹精明、體恤下屬；作為朋友，溫和體貼、義氣大方。跟在他身邊，雖然有點辛苦，可我也學到不少。不再縮於硬殼中，學會笑、學會與人打交道，學會融入這個世界……這都是寶貴的人生體驗……」
　　
　　不提起王梓還好，一提他，虞曉便滔滔不絕、神彩飛揚，全不復平時安靜寡言的樣子。喜歡上一個人，原來能令最平凡無奇的雜草，都在瞬間繁花盛開，一片明朗生機嗎？
　　
　　「你就這麼喜歡他？寧可自己受辱，也不願往一絲壞處想？」譏誚之意凝固了，沙暮辰神情複雜地盯著對方。
　　
　　虞曉沉默了一會兒，毅然道：「是！」
　　
　　「你終於承認了。」沙暮辰想笑，卻笑不出來。
　　
　　「是。」
　　
　　「明知他只是利用你的死心塌地，對你予取予求？」
　　
　　「是！」
　　
　　「明知你和他根本不會有結果？」
　　
　　「是！」
　　
　　「明知總有一天，眼睜睜看他娶妻生子、成立家庭，你卻只能孤獨一個人，遠遠看著他的背影？」
　　
　　「是！」
　　
　　「怎麼會有像你這樣固執、愚蠢、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蠢魚！」沙暮辰深深歎息，無邊月色映入他眼內，凝成化不開的寒意，冰封入骨，甚至包含一絲嚴厲痛楚。
　　
　　「你以為你是誰，大無畏犧牲者，還是新時代聖母？我只在小時候讀過一本愚蠢的童話——《海的女兒》，從此再也沒碰過童話。我真的不明白，你就那麼想當海的女兒，拼了命、削尖腦袋、千方百計來到王子身邊，因他一句虛假的承諾就喜上眉梢，末了還是被王子狠狠拋棄？
　　
　　「男人一律是膚淺的動物，當和小美人魚行駛在海上時，他居然向她炫耀海洋的知識，以顯示自己學識淵博；他對她溫柔至極，說了那麼多曖昧的話，卻在見到鄰國的美麗公主後，立即見異思遷，閃電結婚……
　　
　　「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喜歡他哪裡？到底是臉、長相、還是該死的幻覺，柏拉圖式的理想光環？或是像小美人魚，無法擺脫無形附骨的詛咒？明知前面是懸崖，仍不顧一切跳下去？你就不怕粉身碎骨？」
　　
　　對方連珠炮般的尖銳發問，逼得虞曉無路可退。已經很脆弱的身心，在持續刻薄攻擊下，更是潰不成軍。虞曉深深吸氣，企圖控制自己的失態，可話一出口，才發現已然哽咽……
　　
　　「也許我是很蠢，可對於感情，誰又能成為先知？誰又能百戰百勝，無往不利？」
　　
　　虞曉抬頭看他，眼中有淚，更有光。
　　
　　滿滿的、透澈而純淨的光芒。
　　
　　「並不是每個人，都要結果不可。只要能陪在他身邊，走過這一程，我就很滿足了……我從未想過，會真的和他在一起，也不奢望。我不想刻意在他心裡留下什麼，只須他把我當做一位足以信賴的朋友、一個敬業的下屬、一個生命中能記起影像和名字的過客……這種心情，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一輩子都不可能明白！」
　　
　　對方薄薄淚光，不知怎的，深深刺痛沙暮辰。他曾以為自己心如磐石，再不可轉、亦不可移，此刻才發現，原來在他脆弱眼眸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可饒是如此，他的心愈想對他溫柔，想說些安慰貼心的話，想止住因他的刻薄而忍不住的委屈，可他的嘴，卻仍是滔滔不絕吐出殘忍的話。
　　
　　當然，沙暮辰從不為自己的殘忍抱歉，因為生活本身就很殘忍，只有比殘忍更嚴酷，才能在惡劣的風霜中生存下去。更何況他是誰啊，他是沙暮辰，總是張開血盆大口的鯊魚，不是溫柔體貼的王子。若在這條小笨魚倒楣時，不重重踩上幾腳，才有違他鯊魚的作風。
　　
　　「對你而言，童話故事或許都是騙人的鬼話，可我相信，這世界有真愛存在。至少，我有認真去喜歡一個人，可你有嗎？」虞曉用手背胡亂擦去眼角的熱浪，抬頭看他……
　　
　　「你從幼稚園起，就帶女孩子回家。小學中學身邊圍著全班女生，情書收到手軟。現在更是一個月換一位女友，沒一個能持久。無論什麼類型的女生，你都唾手可得，都是她們主動送上門，你有認真喜歡一個人、認真追求過一個人嗎？
　　
　　「你有因喜歡上某人而心動的感覺，有求一個人而不得的痛苦嗎？你有因想一個人而徹夜難眠，為那人一句話就輾轉反側、憂喜摻半……這些深陷戀愛的心情，你都一一體驗過嗎？」
　　
　　一個個問題接踵而來，沙暮辰發現，他竟一個字也答不出。
　　
　　「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感情、什麼是愛？你知道喜歡一個人，就是希望他好，把自己盡可能的都給他，哪怕一無所有也沒關係；喜歡一個人，就是陪在他身邊，哪怕他的幸福不是你，你也衷心替他高興。
　　
　　「愛是無私和奉獻，與被愛的那個人無關！我永遠不會打擾他，只會站在自己所屬位置，安安靜靜、竭盡全力，希望有一天，能親眼見證他的幸福。這樣，我就很開心了……」
　　
　　「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你根本只在自我滿足吧。」沙暮辰張口諷刺，卻發現自己嗓子沙啞得厲害。他討厭面對這樣的眼神，單純、安靜，有一點傷心和脆弱，卻又溢滿憐憫。
　　
　　不是對自己，而是他！
　　
　　「那又怎樣？為什麼不能自我滿足？為什麼非要回報不可？」
　　
　　外表看似一觸即碎的青年，此際卻挺直腰板，以一雙堅不可摧的清亮眼眸盯著他，「像你這種遊戲人間、太輕易能得到一切的人，從未心動，也根本不會心痛。因為你從來沒有真心愛過誰，從來沒有！」
　　
　　——因為你從來沒有真心愛過誰，從來沒有！
　　
　　沒想到，這條小笨魚居然會戳中他內心最暗最深的瘡疤，沙暮辰只覺胸口一窒，說不出話。
　　
　　「我喜歡一個人，是會為他拚命的，你呢？」
　　
　　簡單一句反問，沙暮辰竟無言以對。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07
　　
　　
　　童話裡沒有傷心
　　
　　「小魚……」
　　
　　「王梓！」
　　
　　沙暮辰冷眼旁觀，眼前這對互相朝對方奔去的人，怎麼這麼像狗血韓劇中生離死別的鏡頭？
　　
　　「小魚，到底發生了什麼？剛才有救護車開入林磊東別墅，他被人抬著出來……難道跟你有關？」
　　
　　「他還活著？」虞曉急急問。
　　
　　「有呼吸，我親眼看到。」
　　
　　「那就好。」虞曉終於放下胸口一塊巨石。
　　
　　「到底怎麼回事？」
　　
　　聽完虞曉的簡短解釋，王梓露出極端內疚的表情，「對不起，小魚，我沒想到林磊東竟是這種人，如果知道的話，我絕不會帶你參加他的生日派對。對不起，是我的疏忽，才害你遭受這些！」
　　
　　沙暮辰冷冷一哼，雙手抱胸。
　　
　　「不關你的事，誰想他居然會在自己的別墅……不過我也把他的頭砸破了，不知道今後……
　　
　　「這你不用管，我會一一打點，林磊東的事就交給我處理。」
　　
　　「那我們跟他的生意……」
　　
　　「這個時候別再管什麼生意……」王梓忍不住摸了摸虞曉的頭，對方的頭髮又細又軟，看著他的依賴眼神，讓人很想呵護。
　　
　　「給你添麻煩了。」
　　
　　「跟我客氣什麼，真正要道歉的人是我。」王梓再摸他的頭一下，才收回手。一抬頭，看到不遠處似笑非笑的男人，不由一怔，「沙先生，你也在？」
　　
　　「來了有一陣子。」
　　
　　「每次危難時，你都適時出現。小魚有你這樣的好友，很幸運。」
　　
　　「每次危難時，小魚都有你這麼一位精明能幹的上司陪著，也是他的幸運。」沙暮辰皮笑肉不笑地說。
　　
　　「沙先生說笑了，這次是我的疏忽，今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
　　
　　沙暮辰乾笑兩聲，「王先生看來很喜歡養魚，可對魚兒的習性，又知道多少？」
　　
　　「我會努力瞭解。」
　　
　　「哦？我拭目以待。」
　　
　　虞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這兩個男人在一起，明明嘴裡說的都是很平常的話，臉上笑得一個比一個陽光燦爛、一個比一個溫柔可親，卻又一次比一次硝煙瀰漫、劍拔弩張，似乎隨時都會撲上去決鬥。
　　
　　「那麼，我可以送小魚走嗎？」王梓很紳士地問。
　　
　　「到底跟誰走，他不是一開始就做出決定？」沙暮辰面無表情地回答。
　　
　　「失禮了。」王梓微微一笑，對虞曉柔聲道：「我送你回家。」
　　
　　虞曉點點頭，經過沙暮辰身邊時，停下腳步，「今天晚上，真的很感謝你。」
　　
　　「想報答嗎？接下來一個月，天天給我做晚飯，菜式不許重複，否則拒吃。」
　　
　　「沙暮辰，你真會得寸進尺。」虞曉黑著臉道。
　　
　　「此時不敲詐，更待何時？」沙暮辰的笑容很得意很奸，待兩人消失後，即緩緩凝固，沉默佇立良久……
　　
　　
　　林磊東住院一個星期，除了外傷，還有輕微腦震盪。出院後，便從本市消失，聽說出國療養去了。
　　
　　這些都是虞曉聽來的傳聞，自那晚後，他再沒見過林磊東。只知道王梓曾在他住院期間，前去密談大半天，握手言和。回來後，王梓笑容滿面，告訴他一切都已解決，林磊東承認是自己不慎摔傷，未提虞曉半個字。而生意上的合作，林磊東也很爽快地將國際商廈的專案，全部交給「天河」處理。
　　
　　虞曉不禁暗暗疑惑，他雖有些遲鈍，卻並不笨。不管怎樣，林磊東也算是老江湖，現在吃了大虧，不但不追究，反而無條件與王梓合作。天上掉餡餅不是沒有，但若太好，便很可能是陷阱。可王梓只是笑笑，要虞曉相信他的能力，其中細節隻字不提，虞曉便不再追問。
　　
　　經過此次教訓，王梓從此只讓虞曉處理公司內部事務，商場上的應酬，一律由市場部經理出面。得知這個安排後，虞曉暗暗鬆一口氣。
　　
　　生活恢復平靜。
　　
　　下班後，虞曉繼續過回小宅魚的生活，做做飯、拖拖地、看看小說……不時，厚臉皮的沙暮辰會闖上門，大言不慚地指使他做這做那。虞曉倒不像以前那麼生氣。他隱隱感到，雖然沙暮辰嘴巴惡毒，可心裡未嘗不將他當朋友看待。
　　
　　雖然他喜歡欺負自己，卻容不得別人欺負，這也算是對方扭曲人格的可愛之處吧。反正，這條鯊魚攆不走又趕不跑，看他像地主惡霸一樣，舒服地坐在沙發中翹著二郎腿，吃著自己買來的新鮮水果，對自己辛苦做的菜挑三揀四，一臉黑線的虞曉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天河」通訊有限公司。
　　
　　虞曉走出電梯，便看到總經理門口圍著一堆人，專司接待的秘書小姐桌上，擺著一本娛樂週刊。
　　
　　「今天有什麼新聞？」虞曉微微一笑，走過去。
　　
　　「大號外大號外，我們的白馬王子看來名草有主了！嗚嗚嗚……好男人就是這麼搶手啊。」秘書痛惜不已，埋怨道：「小虞，你口風真緊，都不告訴我們，原來王梓交了位這麼漂亮的名模女友！」
　　
　　娛樂週刊彩頁上，一位身穿米色露背晚裝、曲線玲瓏的美女，正對鏡頭露出動人笑靨。她左手拿銀色手袋，右臂則挽著一位高大男士，形狀親密。男士的側臉輪廓分明，極易辨認。
　　
　　虞曉怔了怔，王梓人脈廣，交往的紅顏知已不少。只是，親密到成為週刊緋聞，還是第一次。
　　
　　「小虞，這位美女是誰啊？」別的同事問道。
　　
　　沒等虞曉回答，秘書便接腔道：「連她都不認識？你真老土！她是最亮眼的新晉名模Lisa，一出道便拿了好幾個國際模特大獎，最近紅得不得了。廠家紛紛找她代言，據說廣告費已飆到一百萬，可她還是愛理不理，超跩的。」
　　
　　「我聽說過她。」有人插嘴道：「她來頭不小啊，根本不是普通靠走秀廣告賺錢的模特。她一出生就是帝國公主，一百萬對她而言還不夠塞牙縫吧，又何必出來拍廣告受累。」
　　
　　「咦，什麼帝國公主，說來聽聽？」
　　
　　「狗仔隊不是早挖過了？她的父親就是賈明泉！」
　　
　　這個名字一出，便引發眾人驚呼。饒是閉塞如虞曉，也聽過商界這個響噹噹的名號。
　　
　　賈明泉是實業大王，據說自礦場發家，然後逐漸做到鋼煤、運輸、地產……時至今日，他旗下的子公司，遍地開花。賈明泉經營有道，公司大而不亂、結構穩健，已發展成今日迄立不倒的帝國集團。矗立於市中心最繁華地段高聳入雲的第一大廈，便是他成功的象徵。
　　
　　賈明泉本人除商業外，也頗關心公益事業，不時做大手筆的捐贈。因此口碑極好，連虞曉都有耳聞。
　　
　　「哇，原來她是賈明泉的女兒，難怪會一夜暴紅！」
　　
　　「是啊，賈明泉肯定花鉅資暗捧自己的女兒，不過Lisa自身條件也好，長得美、身材又好，拿大獎不奇怪啦。」
　　
　　「聽說Lisa是賈明泉的獨女，視若掌上明珠，那……我們老闆把上她，豈不是魚躍龍門，借妻上位？」有人酸溜溜地說。
　　
　　「切，老闆自己也長得高大英俊好不好，和Lisa在一起，根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你說是吧，小虞？」秘書不爽了，馬上嗆聲。
　　
　　「嗯，真的很配。」虞曉凝視照片上眉目含情的兩人……
　　
　　若他沒記錯的話，一周前，王梓應友之邀，參加一場時裝發佈會。當時還問他要不要去，虞曉不習慣那種場合，便推辭了。應該就是那次吧，王梓與Lisa就此相識，到今天傳出緋聞，不過短短一周，速度快得驚人。
　　
　　這位美麗的公主，難道是王梓的真命天女？
　　
　　虞曉看著圖片，黯然出神。
　　
　　
　　「你們在聊什麼？」電梯一開，王梓走了出來。
　　
　　「沒什麼，老闆，我們做事去了。」眾人紛紛作鳥獸散，只剩下虞曉和他身邊的週刊。
　　
　　「小魚，跟我來。」王梓掃了一眼週刊，不動聲色。
　　
　　虞曉跟上去，打開行事歷，「十點你有例會要開，一點約了李先生共進午餐，三點你要去……」
　　
　　「替我統統取消。」
　　
　　「全部取消嗎？」虞曉一怔。
　　
　　「對，全部。等會兒跟我去見一個人。」
　　
　　「誰？」
　　
　　「到了你就知道了。」王梓秘而不宣。
　　
　　
　　一路上，王梓穩穩開車，虞曉坐在助手席，靜靜發呆……
　　
　　「小魚……小魚……」
　　
　　「啊？」
　　
　　「在想什麼，這麼出神？」王梓於交通燈前停下，轉頭看他。
　　
　　「沒什麼。」
　　
　　「你吃醋了？」
　　
　　「什麼……吃醋……」心，瞬間亂了。
　　
　　「今天的週刊，有我和Lisa的照片。」
　　
　　「她很漂亮。」虞曉低聲道。
　　
　　「是很漂亮，也很可愛，讓人忍不住呵護，可有時也任性得令人頭疼。若說天長地久的話，我還是希望小魚一直陪在身邊。我也會好好照顧小魚，讓你一輩子開開心心。」王梓摸摸他的頭髮，一臉寵溺的笑。
　　
　　對方曖昧的話，令虞曉內心細細抽痛。到現在，他漸漸明瞭，有時，話愈說得溫柔動聽，事實便愈背道而馳。
　　
　　「我們到了。」
　　
　　微風拂面，傳來海的氣息，微鹹、凝澀。從車窗望去，橫亙於他們面前的，竟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綿長海灘。
　　
　　
　　天色略陰，風浪陣陣拍打海岸。
　　
　　海灘兩側皆是漂亮別墅，隱匿於綠蔭叢中。碼頭停泊處，一排密密麻麻的私人遊艇，幾艘正揚帆待起，出海遊玩。
　　
　　「王先生嗎？」船員模樣的中年男子迎上來。
　　
　　「是。」
　　
　　「請跟我來。」
　　
　　那人將他們引到一艘白色遊艇上，一位穿著深藍休閒服的男子，正背對他們解開纜繩。虞曉看到船身上刻著CHIA的字樣，內心一震。
　　
　　「老闆，他們到了。」
　　
　　那人停下，緩緩轉過身……
　　
　　虞曉的呼吸不由變緩，見陌生人他本來就緊張，更何況是有「商神」之譽的賈明泉。原以為像這樣的人物，必是睥睨群雄、神情煞冷，可本人卻截然相反，態度閒定、一派從容。兩鬢雖白，卻五官分明，年輕時，必是位風度翩翩的英俊青年。
　　
　　「賈先生，很高興見到您。」王梓上前一步，主動伸出手。
　　
　　「王先生，我以為只有你一個人來。」賈明泉將目光移到虞曉身上。視線相對，即知對方厲害。雖然外表和藹，眼眸卻犀利似劍，一瞥穿透靈魂。
　　
　　「他是虞曉，我的私人助理，就像家人一樣，我在他面前沒有秘密。」王梓悻悻縮回手。
　　
　　「你們進來吧。」賈明泉淡淡道，走回艙內。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1-29 11:32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08
　　
　　
　　遊艇很快開動，由特僱船員掌舵，賈明泉早在甲板布下座位，邀他們共進午茶。餐桌上擺著一些水果點心，還有一套精緻茶具。
　　
　　「請。」賈明泉微一抬手。
　　
　　王梓和虞曉不敢違其好意，拿過茶杯，一飲而盡。
　　
　　「很好喝。」茶一口入，便齒頰生津，虞曉不禁脫口稱讚。話剛出口，才發覺自己的莽撞。
　　
　　「喜歡就多喝幾口。」賈明泉微微一笑，給他再度沏上茶。
　　
　　「賈先生，我大概知道您叫我來，是為了什麼，您聽我解釋……」王梓才開口辯解，便被賈明泉以手勢止住。
　　
　　「聽Lisa說，你是家中獨子？」賈明泉悠然悠哉地開口。愈是這種態度，愈顯高深莫測。
　　
　　「是的，賈先生，家裡只有我一個。」王梓十指交叉，緊握於胸前，面頰含笑，但虞曉看得出來，他很緊張。王梓一向游刃有餘，沒想到在賈明泉面前，卻如臨大敵。是因為對方盡在掌握的王者氣場，還是別的原因？
　　
　　「Lisa說你有間通訊公司，是白手起家？」
　　
　　「哪裡哪裡，跟賈先生您比，真是差遠了，實在不敢班門弄斧。」王梓尷尬地笑。
　　
　　「Lisa自小獨立慣了，極少跟我講自己的事，最近聽她不斷提到你，我很好奇。」
　　
　　「賈先生，Lisa是個好女孩，聰穎大方，跟她相識純屬緣份。那時，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父親是您……」
　　
　　「知道後，你的態度會有所改變？」這話問得很直接，也很犀利。
　　
　　「不會，她本人才最重要。」王梓斬釘截鐵地回答。
　　
　　「既然這樣，你又何必在乎我是誰？」
　　
　　語意微諷，王梓一時接不上話。
　　
　　「王先生，聽說你的公司最近有些小麻煩？」賈明泉淡淡道。
　　
　　「您叫我王梓就好。」王梓笑道。
　　
　　「不，還是王先生吧。」賈明泉明顯拒人於千里外。
　　
　　「最近金融危機，整體環境都很差。雖然接了幾個項目，但坦白而言，因為原材料人工費都在不斷上漲，營業額的確不如預期。當然也可能是我能力不足，市場定位有差。」
　　
　　「那你有什麼打算？」賈明泉凝視著眼前野心勃勃的年輕人。
　　
　　「不敢說雄心壯志，但我會盡力而為，渡過難關！」王梓自信地說。
　　
　　「哦？其中包括認識才一天，就向Lisa發動火熱攻勢？」
　　
　　虞曉心裡一震，忍不住看向王梓。
　　
　　「我追求Lisa，是因為真心喜歡她，與別的無關。」王梓不動聲色，回答得滴水不漏。
　　
　　「如果我不同意，你會怎麼做？」
　　
　　「您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王梓微微一笑。
　　
　　「只是假設。」賈明泉亦笑得風淡雲輕。
　　
　　「那說明我身上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我會努力改進，希望您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年輕人，我現在明白Lisa為什麼喜歡你了，你真是滴水不漏。」賈明泉微笑，喝了一口茶，話題一轉，「若你們彼此真心相愛，相信距離並非問題。」
　　
　　「是。」
　　
　　「Lisa年紀尚輕，目前雖拿了一些獎項，但底子淺薄。為將來考量，我打算送她去義大利進修三年。你們可以繼續聯絡，現在畢竟不是封建社會，但我希望你以不叨擾她的學業為前提。三年後，若你們對彼此感覺依舊，我不會多說一句廢話。」
　　
　　「Lisa同意嗎？」王梓問。賈明泉表面說得客氣，但連虞曉也聽得出，賈明泉反對這段戀情。先拉遠兩人距離，再藉機一刀兩斷，非常高明的做法。
　　
　　賈明泉哈哈笑了，「我並非食古不化的父親，Lisa很孝順，也很聽話。若是我反對的東西，哪怕她再喜歡，都會尊重我的意見。因為她相信我的眼光，且深知我是完全為她好。」
　　
　　「賈先生，您並不瞭解我，為什麼……」王梓忍不住問。
　　
　　「年輕人，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明白，直覺永遠正確。」
　　
　　「賈先生，我……」
　　
　　「不必解釋。」賈明泉打斷他，「若你真心喜歡Lisa，就給她三年時間。她畢竟還年輕，談婚論嫁，為時過早。」
　　
　　「是……」王梓勉強笑道，看得出，他並不情願。
　　
　　「今天是釣魚的好天氣。」
　　
　　賈明泉微微一笑，站起來，船員上前遞過海竿。他動作嫻熟地裝餌、甩桿，魚鉤遠遠落到海面，沉入不見。
　　
　　「我很喜歡釣魚，每週總要出海輕鬆一下。你們年輕人以事業為重，分秒必爭，想必沒什麼閒情逸致。放心，我已叫快艇來，馬上可以送你們回家。若有幸在這之前釣上幾尾活魚，就送你們做晚餐吧……」
　　
　　「不敢有勞賈先生。」王梓客氣道。
　　
　　
　　此時正值秋冬之交，天氣變幻莫測。
　　
　　前一刻只是微浪，後一秒便狂風大作，海潮一波高過一波。餐點早已撤下，遊艇於風浪中上下顛簸，岌岌可危。賈明泉雖收到船員擔憂的警告，卻興致不減，不肯收竿回船艙內。
　　
　　突然，一陣狂風刮過，站在船舷旁的賈明泉站立不穩，踉蹌幾步，眼看要一頭栽下海，距他最近的虞曉一個箭步，將他牢牢揪住……
　　
　　「賈先生，小心！」王梓和船員大驚失色，紛紛上來幫忙……
　　
　　「玉珮……我的玉珮掉了！」
　　
　　混亂攙扶間，賈明泉脖上飾物飛了出去，一閃，即墜入水中不見。他驚呼一聲，竟不顧一切往下跳……
　　
　　「賈先生，危險，不能下海！」船員死死拉住他不放。
　　
　　「放開我，我一定要找回玉珮！」賈明泉掙扎不聽，意志堅定。見他如此焦慮的模樣，鐵了心要尋回，想必是至關重要的東西。
　　
　　又一陣巨浪撲來，遊艇上下亂晃，眾人全身俱濕，除了拚命穩住自己外，哪顧得上其他。
　　
　　「您別急，我去給您找回來。」虞曉精通水性，見狀迅速脫下外衣長褲，「撲通」一聲，如飛魚般躍入海中……
　　
　　
　　冷雨澆頭，海水冰寒入骨。
　　
　　狂風疾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陣陣狂嘯後，海面漸漸回覆平靜，只在天際凝聚著將散未散的陰霾。大家屏息盯著海面，看不遠處黑點潛上潛下，不敢喘一口大氣。
　　
　　時間慢到令人心焦。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仍無所獲，王梓忍不住大聲喊：「小魚，回來吧，再下去你會支持不住的！」
　　
　　「年輕人，夠了。我回頭請專業的潛水員，不要再找了。」賈明泉也焦急喊道。
　　
　　不知聲音有無傳達到，只見虞曉一個猛子紮下去，再次消失於海中……足足有一分鐘，當王梓以為出事時，虞曉卻似海豚破水而出，「嘩」地冒出頭，緩緩朝遊艇游來……
　　
　　「快快，拉他上來。」
　　
　　在眾人七手八腳幫助下，全身濕透的青年顫抖著爬了上來。他臉色蒼白，嘴唇凍得發紫，臉上卻掛著猶如孩童般的澄澈笑容。揚起右手，一塊以紅繩串起的暖玉索繞指尖，「賈先生，您要找的，是不是這一塊？」
　　
　　「是，是，就是它！」賈明泉一把握住，臉上充滿失而復得的狂喜，「沒想到……沒想到真的找回來了……我以為……就這樣失去它……」因太欣喜，聲音已經哽咽。
　　
　　「它對您非常重要吧？」虞曉忍不住問。玉珮色澤混濁、製造粗糙，實在不是什麼名貴玉器，倒更像一百元便能買到的地攤貨。
　　
　　「是的，非常重要！它是……我一位摯友的遺物，謝謝你！」賈明泉顫抖著摸挲玉珮，珍惜之情溢於言表。
　　
　　「太好了，您不必客氣。」虞曉展顏笑道，原來是珍貴的遺物，那他一番辛苦，完全值得。
　　
　　「我送你們上岸，去我的別墅休息一下，換套乾淨衣服。」賈明泉指示船員立即開回。虞曉原想推辭，卻拗不過賈明泉，只能聽任安排。
　　
　　
　　在賈明泉居所洗了個澡，換上對方提供的乾淨新衣，虞曉有點不適地摸著過於貴重的名牌服飾，生怕一個不慎，就弄髒這套足足值他幾個月薪水的衣服。
　　
　　打開房門，一直在外肅立的管家朝他恭敬笑道：「虞先生，老爺請您去茶室稍坐，請跟我來。」
　　
　　「好。」腳踩上光滑地板，虞曉環顧四周。賈明泉的別墅出乎他意外，只見質樸舒適，並無絲毫奢華之氣。
　　
　　「老爺隨後就來，請您稍坐，喝杯姜茶，以免感冒。」管家替他倒上準備好的熱茶。
　　
　　「王梓呢？」虞曉問。
　　
　　「哦，小姐回來了，她跟王先生就在外面。」管家指了指窗外。
　　
　　虞曉走到窗邊，果然，玫瑰花圃旁，一對年輕男女並肩而立。距離有點遠，只隱約可見一抹苗條身影，小鳥依人般偎在王梓身邊，很相襯的一對。
　　
　　背後傳來輕咳，打斷他的出神，虞曉轉過頭，發現賈明泉已在室內，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賈先生。」
　　
　　「坐。」賈明泉點點頭，示意他在對面沙發坐下，然後朝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上前一步，掏出口袋中的紙片，遞給虞曉。
　　
　　「這是？」虞曉疑惑接過，一張簽好字的支票呈現在他面前，數額是……整整一百萬！他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年輕人，這是你應得的。這塊玉珮對我太重要了，它的價值無法估量。這點小小酬勞，請務必收下。除此外，我還欠你一份人情。只要你出聲，凡我能做到的，定會替你辦成！」
　　
　　能得到賈明泉如此承諾的人，想必再數不出第二個。但虞曉臉上毫無欣喜之色，只是微微搖頭，將支票推還，「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收。」
　　
　　「嫌不夠？我再多加一個零。」賈明泉拿出筆，被虞曉擋住。
　　
　　「賈先生，您別這樣，我真的不是為了錢。」虞曉臉色仍然蒼白，眼眸卻堅定異常，賈明泉一怔，緩緩收回手。
　　
　　「說吧，你有什麼要求？」
　　
　　「只有一個。」
　　
　　賈明泉臉上浮現篤定微笑，這世上，根本無人能抵擋金錢權勢的誘惑，眼前這個貌似單純的年輕人亦不例外。
　　
　　「您可不可以……別把Lisa送到外國唸書？」
　　
　　「為什麼？」笑容緩緩自賈明泉臉上褪去。
　　
　　「至少……請您多和王梓相處一段時間，嘗試瞭解他。他並非如您所想，是為了Lisa的外在條件才追她。我承認，Lisa作為您的獨女，的確家世顯赫、十分吸引人，但王梓和別的男人不同。他也許有野心，但他更心高氣傲。不少條件優秀的女孩子追他，他都不曾動心。我看得出來，這次，他對Lisa是認真的。」虞曉看著對方，眼眸真摯無垢。
　　
　　「你就這麼相信他？」
　　
　　「是的！」虞曉點頭，臉上露出淺笑，「您不覺得他倆在一起，真的很配？如同童話中的王子和公主，天造地設。」
　　
　　安靜微笑中，一絲淡淡憂傷拂面而來。
　　
　　賈明泉心神突然恍惚，宛若時光倒流，他又回到昔日意氣風發的年輕時代。那時，他身邊也有位像虞曉的青年，整日肅立，如影子般追隨左右，靜默無聲。但只要一回頭，必能看到他。無論發生什麼事，哪怕全天下人都反對，也必能得到他無條件的支持。可那時的他，頤指氣使、野心勃勃，眼中又何嘗有他的存在？
　　
　　如今世易時移、兩鬢斑白，再追憶往事，只徒留悔憾。
　　
　　「你叫王梓進來吧。」賈明泉深深歎息，全身力氣彷彿霎時被抽空，只剩滿心的疲憊。
　　
　　虞曉點點頭，無聲退了下去。只剩他一個人，沉浸於晦澀暮光，猶如老僧入定。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09
　　
　　
　　帝國的公主與國王
　　
　　
　　一刻鐘後。門口大開，滿臉燦爛、神采飛揚的王梓疾步走出，將虞曉牢牢抱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魚，謝謝你！」
　　
　　「謝什麼？」虞曉被他勒得胸口發疼。
　　
　　「你肯定在賈先生面前說了我的好話，否則，他的態度不會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賈先生說了，他不會再干涉我和Lisa的交往，去義大利唸書的事，也全憑Lisa自己做主。」
　　
　　「是嗎，那就太好了。」虞曉緩緩咧開嘴角。
　　
　　「不知為什麼，賈先生對我成見頗深。幸虧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該如何讓他改觀。」
　　
　　「我根本沒做什麼。」
　　
　　「有，你撿回了玉珮——他最重要的東西，意義非凡。我沒想到你竟會跳下海，那一剎，我的心臟都快停住了！」
　　
　　「舉手之勞，能幫到你就好。」
　　
　　「小魚，我真不知該怎麼謝你，你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還是我的幸運星！自從你來到我身邊，很多事一下子順利起來。」王梓笑著握緊他雙臂，薄薄外衫透來他的熱力，可這次，卻不如以前那麼溫暖，虞曉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王梓……」嬌婉的聲音自左側傳來，一位美女巧笑倩兮地走近他們，很自然挽住王梓臂彎，親密姿態不言而喻，「這位是？」
　　
　　「小魚，我的助理，她就是Lisa。」王梓替兩人介紹。
　　
　　「你就是小魚？我經常聽王梓提起，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呢。」
　　
　　「Lisa小姐，很榮幸認識你。」虞曉輕聲道。
　　
　　「我們該去吃飯了，音樂會八點入場，我去換件衣服，你等我一下。」Lisa給他們一個美麗笑靨，以優雅步伐消失於走廊。
　　
　　「你跟我們一起走，我先送你回家？」王梓提議道。
　　
　　「我不想當電燈泡，破壞你們的兩人世界。」虞曉笑道：「別墅外就有巴士，很方便。」
　　
　　「小魚，回去好好休息，你看上去很累。」王梓仔細審視他的臉龐。
　　
　　「是嗎，也許辦公室坐久了，體能下降。以前在游泳館時，哪怕游一天我都不覺得累。」
　　
　　「你會怪我嗎？」王梓低聲道。
　　
　　「怪你什麼？」突兀的問話，令虞曉一怔。
　　
　　「Lisa的事……我本來沒想這麼快交女友。我一直覺得有你就夠了，從不感到寂寞，可是……」王梓的聲音漸漸低沉，深深凝視他，似有千言萬語。
　　
　　「交女友天經地義，有時候感覺對了，就是一瞬間的事。Lisa很漂亮，你們真的很配。」虞曉明明在笑，但這笑容，卻有種勉強的心痛，「我走了，明天公司見。」
　　
　　靜默如影子的青年不知道，他臉上根本藏不住表情。無論是暗湧的情愫，亦或極力掩飾的憂傷，還有眼中因他跳躍的火苗……
　　
　　他喜，他便更加雀躍；他心情低落，他亦鬱鬱寡歡。平時他口中曖昧之語，很輕易逗得他臉紅；現在他有了俏麗女友，他便乖巧地遠遠拉開距離。
　　
　　一舉一動，一悲一喜，無不盡在他掌握。
　　
　　然，不知何時，當初篤定的操縱感，竟轉為今日胸口無處不在的隱痛？
　　
　　「好，明天見。」
　　
　　待虞曉轉過身，王梓明朗的笑容立即凝固，面無表情的臉頰甚至有幾分陰隼高深。直到耳畔傳來高跟鞋聲，他才重新揚起唇角，以無懈可擊的溫柔笑容，轉向靠近他的美麗公主。
　　
　　
　　坐巴士時，虞曉便覺得有些不妙，身體忽冷忽熱，止不住發顫。挨到家中，更是頭暈目眩、疲累不堪。因此連晚飯都沒吃，他就鑽入被窩，一如長年蝸居的海龜，縮入硬殼最深處。掩斂微弱氣息、隔絕外界滔滔浪聲，心跳愈來愈慢，彷彿即將停止，直到……
　　
　　直到有人拚命敲打堅硬外殼，一遍遍如魔咒般叫自己的名字……
　　
　　「小魚兒……小魚兒……」
　　
　　虞曉勉強睜開酸澀雙眼，自眼縫瞥見一絲模糊人影，不禁笑了，沙啞聲線如八十老翁，「沙暮辰，我沒力氣做晚飯給你吃。」
　　
　　「你做的飯又不怎樣，誰稀罕。」聽得對方冷哼，囂張一如往日，虞曉閉上眼睛，不跟他分辯。
　　
　　「小魚兒，你發燒了。」
　　
　　額間覆上冰涼手掌，虞曉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沙暮辰是醫生，一試便知端倪，難怪他覺得頭昏腦脹，全身發寒。
　　
　　「你這條笨魚，做了什麼，搞得自己病歪歪？以前雖不濟，好歹體力不差，已經很久沒看到你生病了。」沙暮辰嘟囔道：「我去拿點藥，給你打一針，明天就能好。」
　　
　　「沙暮辰……」虞曉突然伸手，拉住他低於常人的冰涼手掌，低聲問：「你有談過那種天都快塌下來的戀愛嗎？」
　　
　　沉默著，好一會兒，才傳來對方吊兒郎當的謔笑，「像我這種冷血動物，從未心動，也不曾真心愛過誰，又怎知什麼叫天都快塌下來的戀愛？對我而言，這種戀愛完全是一時抽瘋、神經發作，純屬浪費腦細胞的無聊之舉。」
　　
　　「我氣話而已，你幹嘛還記著。」虞曉苦笑。
　　
　　「你不會說氣話，只會講真話。」沙暮辰捏住他的臉，狠狠掐了掐，「死魚，現在你的小命可完全捏在本大爺手裡。快，把你的銀行密碼告訴我，否則休想我給你打針。」
　　
　　這什麼人哪，連他生病了還要欺負他！臉頰被他掐得生疼，動彈不得，直氣得腦袋抽疼。
　　
　　十分鐘後，沙暮辰拿著瓶瓶罐罐回到他床邊，一把掀開被子。
　　
　　「你幹什麼？」怕冷的虞曉直往床裡縮，就算沒病，也被這個亂來的野蠻傢伙給折騰出病來。
　　
　　沙暮辰上下掃視他，狹長眼角微微瞇起，唇角綻放一抹邪佞壞笑，「幹什麼？當然是活剝小魚！」
　　
　　
　　「好痛……」
　　
　　「把屁股繃緊些！」
　　
　　「你能不能溫柔點？」
　　
　　「溫柔？我的字典裡根本沒這個詞。」
　　
　　「啊……」
　　
　　「叫得像殺豬，我又沒在強姦你。」沙暮辰動作敏捷地抽出細長針管，用消毒棉擦了擦被他戳一記的雪白臀部，壞笑道：「好了，把褲子穿上。看不出來，明明是瘦魚一條，剝光後身材居然不錯，屁股翹翹的，手感很好。」
　　
　　虞曉滿臉通紅，忙不迭套上休閒褲，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直蓋到鼻下，以一雙敢怒不敢言的眼睛，狠狠瞪著沙暮辰。
　　
　　後者在床邊坐下，伸手插入他發間，一頓狠揉，像給狗順毛一樣，將他一頭細軟烏黑的頭髮搓得亂七八糟。王梓的手掌那麼溫暖，經常給他呵護的錯覺；沙暮辰卻一味胡來，令頭昏腦脹他更加暈眩，然而這一刻，他反感到無比安心。
　　
　　「好了，有我在，你死不了的。哪怕頭掉了，我也能給它接起來，更別說是失戀這種鳥事。」
　　
　　「沙暮辰……」隱忍已久的情緒在胸口萬馬奔騰，卻要強迫自己暗暗忍耐，不能在他人面前示弱。然而有時候，愈是忍耐，便愈發脆弱，尤其生病時分。
　　
　　「你不嘲笑我嗎？」
　　
　　「你本來就笨得要死，需要我嘲笑？就算我再吐槽，你的智商難道會提高半分？」好毒的話，可此時聽入耳中，卻不似以前那麼扎心。
　　
　　「其實我一直有心理準備，可這一刻真正來臨，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的那麼瀟灑。雖然從內心，我是真的替他開心，畢竟誰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好？可臉上就是笑不出來……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傻？」
　　
　　「是很傻，既蠢又呆，笨得我都不想再浪費口水罵你！反正你是死魚脾氣，蕃茄炒蛋非放糖不可；報紙必從頭版開始並且逐條看到底連訃告都不放過；看準的人，不論好壞，一律死跟。你最起碼要撞南牆一千次，才會意識到原來此路不通，那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看到虞曉以充血的眼睛瞪他，沙暮辰才豎起手，「好了好了，我不過這麼吐槽幾句，當我在噴口水，可以了吧？你可別哭，我這輩子最受不了別人哭，無論男女。」
　　
　　「我才沒哭！」
　　
　　「是是，你沒哭，只是得了紅眼病。」
　　
　　「那個……打針……謝謝你……」虞曉吞吞吐吐地說。
　　
　　「現在才意識到我是好人，太晚了吧。」沙暮辰哼一聲，不屑道：「今晚你欠我一頓，這筆帳暫且記下，等你燒退了要好好伺候本大爺，知道嗎？現在閉上眼睛，睡覺！」
　　
　　「睡不著……」
　　
　　眼眸被對方手掌蒙住，一片黑暗。貼在眼皮的涼泌感，彷彿海底清冷觸覺，虞曉不由放緩呼吸，汗涔涔的額頭漸漸舒張……
　　
　　「閉上眼睛，想像你躺在海心深處，四周水流將你緩緩托起，與海水一起漂流，流到遠方……你耳邊傳來歌聲，天簌一般，悠揚美好，聽著聽著，你覺得越來越困……」
　　
　　男人聲音遙遙傳來，似深海寂靜嗡響，波波傳入耳畔。
　　
　　虞曉不知不覺被他催眼，湧上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疲累身軀一點點放鬆，不一會兒，便墜入香甜夢鄉。
　　
　　
　　翌日。
　　
　　虞曉一覺醒來，渾身大汗淋漓。畢竟年輕，腦子雖有輕微眩暈，但燒已褪去大半。打起精神上班，從未遲到早退的王梓卻不在，陪Lisa拍外景去了。虞曉處理了一些瑣碎文檔，剩下的時間，便心不在焉地對著空蕩蕩的辦公室發呆。
　　
　　下班後，虞曉低頭走出辦公大廈。正百無聊賴之際，聽得喇叭一陣狂響，抬頭見路邊汽車內，戴著大頭蒼蠅墨鏡的男人傲仰俊美輪廓，朝他頻頻招手。這還不算，後座上儼然探出兩位同樣戴墨鏡的人，活像流氓集團出街，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沙暮辰、大熊、蝦米？」虞曉不無吃驚地看著這一行人，「你們怎麼來了？」
　　
　　「天氣冷了，小魚，跟我們吃火鍋去？」大熊摘下墨鏡，朝他嘿嘿憨笑。
　　
　　「你們怎麼混到一塊兒？」沙暮辰是認識大熊和蝦米，但不過點頭之交，沒想到現在居然好到一起吃東西？看來他離職那段時間，沙暮辰必然經常泡游泳館。
　　
　　「什麼叫混到一塊兒？」沙暮辰不高興了，「我們以前便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現在是酒肉朋友更投緣。」
　　
　　投緣？當初說大熊和蝦米是瑕疵品的人不知是誰！
　　
　　一行人去的是當地頗有名的火鍋城，自助餐。虞曉是小魚胃，才一輪便「英勇陣亡」，只能坐在一邊喝喝清水，遭到大熊和蝦米的嚴重鄙視。他倆戰鬥力驚人，猶如蝗蟲過境，將桌上肉類海鮮一掃而空，直吃到第三輪，才略顯「吃撐」的疲態。
　　
　　沙暮辰則是持久型「選手」，吃的不如大熊蝦米那麼快，卻不緊不慢，一刻不停。直到別人紛紛倒下，他仍繼續往嘴裡塞基尾蝦，還不時挑眉向無法動彈的大熊邪魅一笑。
　　
　　虞曉目瞪口呆看著他們，心裡暗暗替店主滴血。好不容易酒足飯飽，一行人開始結帳。虞曉把錢塞給沙暮辰，然後躲得遠遠的，免得看捶胸悲慟的黑麵店主。
　　
　　正想回家之際，卻被他們硬拉著唱K，在偌大的包廂，聽他們聲嘶力竭地吼：「我愛你愛你愛你……不能不能離開你……沒你的日子我就像行屍走肉……哦寶貝讓我再抱抱你……」陣陣魔音貫耳，聽得人腳底直冒寒氣。
　　
　　「沙暮辰，你故意的吧？」虞曉轉頭看坐在身側的男人。
　　
　　「你不剛失戀了嗎，我這是好心替你解悶。」手持啤酒的男人，好舒服陷在沙發中，腿抖抖朝嘴裡丟了一顆花生米。
　　
　　「多謝費心。我根本沒開始，又哪來失戀？」
　　
　　「暗戀也是戀愛的一種，你就別死撐了。」男人無恥地拍拍他的肩，對剛唱完情歌而一臉陶醉的大熊蝦米鼓掌道：「哇，你們配合得天衣無縫、渾然天成、天仙絕配，星光大道第一名非你們莫屬！」
　　
　　虞曉渾身發寒，這傢伙說誑語不打草稿。
　　
　　「小魚，你也來一首吧？」蝦米將話筒遞給他。
　　
　　「我真的不會唱，五音不全，很難聽。」虞曉搖頭謝絕。
　　
　　「辰哥，你上次帶來的小美女呢，怎麼不叫她出來玩？」大熊問沙暮辰。
　　
　　小美女？上次在沙暮辰身邊的，不是位清麗知性的OL？看來這花心蘿蔔又換了一位，虞曉暗忖道。
　　
　　「吹了。」
　　
　　「什麼，吹了？為什麼？」
　　
　　「女人是天下最麻煩的生物，你該慶幸我早日脫離魔掌。」
　　
　　「我看，是她們慶幸早日脫離你的魔掌！」虞曉插嘴道。
　　
　　「哇，小魚兒，你的舌頭似乎變靈活了嘛，居然敢反駁本大爺的話。別忘了，昨天你燒得快死時誰在身邊端茶遞水，現在倒會過河拆橋。」沙暮辰狠狠掐虞曉的臉……
　　
　　「辰哥和小魚的感情真的很好啊。」大熊呵呵看著兩人笑。
　　
　　「才沒有！」虞曉在他魔掌下奮力掙扎。
　　
　　「小笨魚，你這是在抱怨嗎？」
　　
　　「不知道辰哥和女友在一起什麼樣子，難道也這麼喜歡欺負人？」坐在另一側的蝦米猜測。
　　
　　「我猜肯定特別體貼。」大熊道。
　　
　　「體貼？我的字典裡根本沒這個詞。」沙暮辰放開已被他折磨得半死不活的虞曉。
　　
　　「你字典缺太多頁了。」虞曉抱怨道。
　　
　　「如果是我真正喜歡的人……」沙暮辰晃晃手上啤酒瓶，嘴角壞壞翹起，若有若無掃過三人，視線一碰，虞曉心頭忽地猛跳。
　　
　　電光火石，眼前剎那一閃。彷彿置身於幽暗密洞，白晝只一瞬，復又沉寂。他懵懂間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什麼都不明白。
　　
　　「我啊……肯定會欺負他折磨他沒事就耍著他玩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到我就渾身發抖屁滾尿流……哦呵呵呵……」
　　
　　在沙暮辰的奸笑聲中，虞曉等人面面相覷。
　　
　　好、好可怕……
　　
　　虞曉額頭直冒冷汗，被性格如此扭曲的傢伙喜歡上，那人絕對是天下最不幸的衰人！
　　
　　「可……可這樣的話，她不會躲你遠遠的？」大熊目瞪口呆地問。
　　
　　「是啊。」沙暮辰毫不在意地聳聳肩。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喜歡的人？」蝦米也不解道。
　　
　　「憑什麼我喜歡就要委曲求全、溫柔以待？我就是喜歡欺負他惡整他把他弄哭，不行嗎？」
　　
　　「你這麼壞心眼，小心告白時，她根本不相信你的話！」蝦米警告道。
　　
　　「告白？」沙暮辰嗤笑出聲，「這麼遜的事我怎麼可能做？如果我喜歡一個人，這輩子都不會讓他知道。」
　　
　　「為什麼？」大家的下巴再次掉到地上。
　　
　　「本大爺喜歡！」
　　
　　三人一臉黑線地瞪視彼此，無言以對。沙暮辰笑著舉起啤酒瓶，「別談這些無聊的事了，我們來喝酒，不醉不歸。」
　　
　　這傢伙真是……既可怕、又臭屁，極端愛面子性格還扭曲得令人髮指！以前避他如毒菌，不是沒有道理。虞曉同情地看著與之言笑晏晏的大熊和蝦米，祈禱他們不被沙暮辰賣掉。
　　
　　在他們不斷灌酒下，虞曉喝得頭重腳輕地回家。本以為徹夜難眠，卻因酒精的作用，睡得格外深沉，連王梓的臉都沒有夢到。
　　
　　很久後，虞曉才發現，那時的沙暮辰，看似糾纏不休，實則是為了免他胡思亂想。也正因為他，這段親眼看著王梓和Lisa出雙入對的日子，並沒有想像中難熬。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1-29 11:33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10
　　
　　
　　週一，清晨。
　　
　　虞曉才走入辦公大廈，便感到一股壓抑的低氣團。兩位身穿白襯衫西褲的職員，捧著紙箱，垂頭喪氣地離開。虞曉認得他們，都是技術部的員工。
　　
　　「天河」的經營危機，雖在看到上周季報時，便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目睹，內心仍是受到不小衝擊。並非王梓經營無道，而是受外部大環境影響。由美國爆發的次貸危險愈演愈烈，蔓延全球，本市的實體經濟亦受重創。大家的現金流都受到限制，很多大型工程都因資金不足而停建，原本和客戶們簽下的合約，便成了一張廢紙。
　　
　　為渡過難關，王梓已和人事部決定，開始削減人員。只是，上周遣散的還多是文職，這周便輪到公司最重要的技術部門，可見形勢嚴峻。
　　
　　辦公室內，王梓連燈都沒有開，一臉凝重地對著電腦螢幕。虞曉輕敲下門，將泡好的咖啡和糕點端進去。
　　
　　「吃點東西吧，你都沒吃午餐。」
　　
　　「我吃不下。」王梓眉心緊蹙，一臉憔悴。想到當初他創業時的雄心壯志，虞曉心裡便隱隱刺痛。
　　
　　「小魚，林磊東破產了。」王梓揉著額角。
　　
　　「什麼？真的？」簡直是爆發性的新聞，虞曉嚇了一跳。連實力如此雄厚的林磊東都支撐不住，那與之合作了不少項目的「天河」，亦難免受牽連……
　　
　　「不必擔心，這是我一手辛辛苦苦建立的公司，我絕不允許它倒下！」王梓斬釘截鐵地說。
　　
　　「嗯！」
　　
　　「小魚，當別人都懷疑我的時候，只有你相信我，總是站在我這邊。」王梓露出安慰的笑容。
　　
　　「因為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小魚，我……」王梓欲言又止。
　　
　　「怎麼了？」最近王梓似乎有心事，不時看著他發呆，問他有事又不說，總是吞吞吐吐。
　　
　　「晚上陪我去Lisa家吃飯？」
　　
　　「我不想打擾你們。」虞曉頗顯為難。
　　
　　「賈老先生也在，你得替我緩和氛圍。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去，肯定和他大眼瞪小眼，無話可說，一想到就頭皮發麻。誰叫他特別喜歡你呢，每次見我都問你怎樣，求求你了，小魚……」王梓笑道。
　　
　　「好吧。」虞曉無奈答應。
　　
　　
　　夜暮降臨，到賈明泉居所時，Lisa早已等在門口。一襲紫色長裙，嫣然而笑，宛若風中玫瑰。
　　
　　用餐時，賈明泉坐主位，虞曉居客位，王梓和LISA相對而坐，很像一家人。菜餚十分美味，餐前正菜甜點一道不缺。眾人不時交談幾句，氣氛融洽中隱藏不安，彷彿有什麼在醞釀，又有什麼即將發生。
　　
　　虞曉既要維持臉上笑意，又要忍住因看到恩愛畫面的刺痛，他不知自己是否成功，只覺賈明泉有意無意地暗暗打量自己。
　　
　　好不容易用完餐，Lisa邀他們去看收藏品，不欲打擾兩人的虞曉婉言謝絕，陪賈明泉去花園散步。
　　
　　外面空氣清新異常，傳來陣陣馥郁芬芳，是花圃中的玫瑰，奼紫嫣紅、豔麗多姿。
　　
　　「很漂亮的玫瑰花。」虞曉以手輕觸那柔軟無比的花瓣。
　　
　　「人老了，就喜歡打理庭院，種些東西。」賈明泉慈祥笑道。看著身邊的年輕人，目光變得柔和。與這個年輕人相處時，總令他有時光倒流的錯覺，胸口湧過溫柔淺傷。
　　
　　那是歲月無法癒合的傷口。
　　
　　「王梓和Lisa大概會很快結婚吧。」
　　
　　虞曉手一抖，指尖被玫瑰扎到，冒出一串殷紅血珠。
　　
　　「一周前，他來找我，坦承公司危機，希望我能注資幫他。他看上去如同負隅頑抗的斗獅，已一敗塗地，眼中卻儘是不甘。他求我的時候，眼神十分屈辱。我明白，若非走投無路，他不會對我提這種要求。因他明知我對他有偏見，一開始便不贊成他和Lisa交往。」
　　
　　一周前？那時便到如此困境？為什麼王梓不告訴他？難怪這陣子他極為反常！
　　
　　「最近公司狀況的確很糟，可我沒想到，已到了懸崖邊緣，王梓什麼都不說。」月光下，虞曉的臉色透明似洗。
　　
　　「高傲如他，怎麼可能跟你講，孩子。」賈明泉輕歎，「那時，我告訴他，我最不缺的便是資金。況且Lisa是我唯一獨女，百年之後，我的財產全是她的。但我要確定托付對了人，所以現在要我出手相救，不是不可以，但我只救自家人。」
　　
　　「自家人」，這三個字，已表達得十分明確。
　　
　　「小虞，不是我小氣，我雖是商人，更是一位父親，必須替自己的子女考慮。」
　　
　　「人之常情，我怎麼會怪您？」虞曉勉強擠出聲音。
　　
　　「其實當時，我希望王梓能一口回絕，但心裡卻清楚他不會。因為他和年輕的我太像了！野心勃勃，為達目標不擇手段。我們像鯊魚一樣吞噬身邊弱小對手，不斷壯大，堅信自己能成為某方領域的霸主。我成功了，王梓也必會以他的方式成功……」賈明泉長長吁一口氣，「我承認，一開始對他有偏見，正因為在他身上，嗅到了昔日同類的氣息，這恰恰是我相當排斥的東西。」
　　
　　「賈先生，也許王梓是很有野心，可他以事業為重，並非壞事。」
　　
　　「我明白，你不必替他說好話。」賈明泉微微一笑，抬手止住他，「一開始，我的確想拆散他倆。那時我以為王梓只是個想借Lisa上位的野心家，然而令我改觀的，是你！」
　　
　　「我？」
　　
　　「那天，我的玉珮掉入海中，你奮不顧身跳下水，令我非常震驚。我沒想到，王梓身邊竟有肯為他拚命的助手。既然如此，他身上必有可取之處，再加上Lisa的確很喜歡他，我又何必橫加干涉？子女的幸福，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只要Lisa開心就好。我處處替她算計，未必是好，做人勝在難得糊塗。」
　　
　　「我覺得……那時若不找回玉珮，您自己肯定也要跳到海裡，所以心一急，就沒想那麼多……」
　　
　　「是啊，那塊玉珮，對我真的很重要。」賈明泉將手伸到衣領，輕輕握住微暖的玉塊，似乎掬住那人的音容笑貌。
　　
　　「它是一位故人留給我的唯一紀念，他去世得早，從未好好享受人生，便已撒手人寰。」賈明泉的聲音十分沉痛。
　　
　　「他是您的親友？」
　　
　　「他是我助理，我和他的關係，跟你和王梓差不多。」賈明泉回憶起往事，臉上盡顯滄桑。虞曉默默跟在他身邊，聆聽訴說。
　　
　　「我家境不錯，少年得志，開創公司，做得風生水起。他是我親自招募的初期員工，一開始只做文職，後來發現他做事穩妥、個性安靜、口風嚴謹，便漸漸提拔他當我的私人助理。他對我，也一向忠心耿耿，不離左右，想來是感激我的知遇之恩吧。」
　　
　　陷入往事中的賈明泉，長長歎了一口氣。玫瑰花香若有若無，縈繞鼻尖，兩人漫步於花叢中，幽謐得如同踏入虛幻夢境。
　　
　　「成功太早，未必是好。那時我恃才自傲、暴戾任性，對他頤指氣使，他卻從不以為忤，只是默默辦事。那時我精力旺盛，床伴無數，甚至包括男人。在找不到合適對像時，他還曾幫過我。只是我們從不親吻，也不曾突破最後一道守線。那時以為這不過是男人的『親密互助』，很尋常，從未察覺他眼中的情愫……」
　　
　　虞曉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沒多久，我就結婚了，娶了位門當戶對的漂亮老婆。那時我意氣風發，友情、愛情、事業樣樣俱全。可他，卻在我結婚當天消失。換了手機、住址，一切聯絡方式，如泡沫般自人間蒸發。」
　　
　　「他就這樣走了？」虞曉忍不住問。
　　
　　賈明泉神情苦澀，道：「是啊，當時我百思不得其解。沒有他的日子，一天天累積，我越來越不對勁。他的存在如同影子，在時根本感覺不到，消失了才撕心裂肺，彷彿心臟被硬生生切下一半。我開始四處找他，瘋狂地找，挖地三尺、登報尋人、請徵信社，什麼樣的辦法都試過，卻徒然無功。」
　　
　　「過了很久，足足兩年後，才聽聞他的消息。我馬上趕去，終於在一座邊遠小鎮找到他。他在鎮上唯一一家合資廠打工，流水線作業，像機器一樣每天趕一千份零件，趕不出便扣原本就少得可憐的工資。他和別的打工仔一起住，八個人擠一間房，骯髒凌亂。我最終找到他時，他已骨瘦如柴，手上全是老繭和傷痕，整個人蓬頭垢面、枯槁憔悴。
　　
　　「我當時一看眼睛就紅了，彷彿當頭棒喝。從前他做我的私人助理，豐厚酬勞不說，我還不時封他紅包，業績好時連房子都送過。他跟著我，山珍海味、豪宅名車，從不曾被虧待。明明可以過人上人的生活，他卻寧願窩在垃圾一樣的地方打工，也不肯回到我身邊。那種心情完全無法以語言形容。我像只暴怒的獅子一樣衝上去，揪住他便揚手……他居然不躲，只是看著我，一動不動。我當然下不了手，緊緊抱住他，嚎啕大哭。」
　　
　　賈明泉的聲音變得無比沙啞，「我從未在別人面前流淚，這是生平第一次。重逢恍若隔世，他還是那麼安靜，在我懷裡默不吭聲，只有我在說，他乖乖聆聽，偶爾笑笑。我很滿足，幸福得快要死掉。誰知一覺醒來，他卻滿臉慘白，一夜未眠，睜著眼睛說渾身疼痛。我急忙把他送入醫院，從確診為胃癌晚期，到撒手人寰，只有短短一周。」
　　
　　「一周……」虞曉震驚不已。
　　
　　「其實他早就重症纏身，卻誰也不告訴，不就醫、更不吃藥，自己默默死抗。我請了最好的醫生，送他去最知名的醫院，用盡千方百計，卻仍是擋不住死神的腳步。
　　
　　「從頭到尾，他沒有一句埋怨、沒怪過我，卻也不曾說愛我。只是在臨終前，緊緊握著我的手。在我懷裡停止呼吸時，他的表情安詳而溫柔。我一直勸慰自己，他在另一個世界也許過得更好，值得比我強上千百倍的人好好待他，卻總是難以消除心魔的折磨。直到現在，我仍經常失眠，長夜等待他的來臨。可他卻從未出現，哪怕只是幽靈，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怪我……」
　　
　　「不會的，您別這樣想……」虞曉強忍住幾乎奪眶而出的熱淚。
　　
　　「那年我三十七，他才三十五歲。明明愛若刻骨，卻不曾抓住，反而任它從指尖流逝。人生太短暫，一眨眼，你便可能失去所有，包括最不願放手的那個人，還有那些從未說出口的話，也就這樣……永遠沉默了……」賈明泉以傷痛的眼神凝視玉珮，「這塊玉，是他一直戴著的。我遵他遺囑，火化了一切關於他的東西，只留下這個，終生紀念。」
　　
　　虞曉看著眼前瞬間垂暮的老者，不知該說些什麼。此時，任何言語都很蒼白。
　　
　　「知道我為什麼告訴你這個故事？我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提過，包括Lisa。」
　　
　　虞曉微微搖頭……
　　
　　「因為你和他太像了！一看到你，我就情不自禁想起他。你和王梓，一如我和他年輕時的翻版，我不希望你成為他。」
　　
　　心口像被什麼堵住，悶得難受……虞曉壓下翻騰的情緒，緩緩說：「您別擔心，我不是他，王梓也不是您。他是真心喜歡Lisa，他會好好待她的，他們將一生幸福。」
　　
　　賈明泉沉默良久，才輕歎道：「但願如此。」
　　
　　「一定會！」
　　
　　「我希望你能快樂地活著，快樂地去愛一個人。愛情不是隱忍、更非犧牲。愛是找對那個人，並和他盡可能幸福地共度一生。」
　　
　　「我也這樣想……」
　　
　　安靜聆聽的青年，先垂下頭，復又抬起，露出淺淺笑容，令昏暮的夜色都染出幾許澄澈。賈明泉忍不住暗自祈禱，歷史將不會重演。
　　
　　
　　「天河公司」，頂樓辦公室。
　　
　　偌大辦公室內，虞曉忙碌地整理會議紀錄，王梓照例不知所蹤，想必與Lisa在一起。
　　
　　「小虞，快看快看！」秘書似發現新大陸，推門而入，大呼小叫。
　　
　　「怎麼了？」虞曉詫異抬頭。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思工作？外面早已天翻地覆！」秘書一臉興奮地說。
　　
　　「什麼八卦？是哪家明星傳出緋聞，還是……」
　　
　　「什麼明星，這次是我們老闆！」
　　
　　「王梓？」
　　
　　「是啊，他在電視上向Lisa當眾求婚，捧出碩大鑽戒和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哇，浪漫斃了……」秘書急急抓住遙控器，一按，「不信你看，現場直播，還沒有結束呢！」
　　
　　佔據幾乎一面牆的超薄液晶屏，頓時出現巨幅畫面。撲天蓋地的鎂光燈閃得虞曉瞇起眼睛，記者圍堵中，Lisa手捧火紅玫瑰，偎在王梓懷中，露出甜甜的笑，必然毫無疑義接受了。後者摟著她的腰，如護花使者般一路擋著狗仔隊的追堵，將她送入車內，自己亦隨後坐入，絕塵而去。
　　
　　鏡頭此時給出特寫，Lisa纖指上的鑽戒□□生輝。娛樂台主持人熱烈而三八地討論著這枚鑽戒的價值，及億萬富豪賈明泉的資產狀況、發家傳奇史，還有王梓入贅豪門後將產生的種種風雲變化，活像描述黃金檔豪門恩怨劇……
　　
　　「從閃電結識，到閃電訂婚，我們老闆真有手段，高竿！」秘書滿臉讚賞地打了個響指，「這下子，我們公司鐵定有救了。別說一百萬流動資金，哪怕一億也能籌起，再不必裁員緊縮開支，還可以擴充業務搶佔地盤，太好了！」
　　
　　虞曉沒有笑，亦無回應，逕自陷入沉默。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11
　　
　　
　　這一天過得很格外漫長，幾乎沒有盡頭。
　　
　　看到路燈逶迤出長長陰影，虞曉才意識到已至公寓樓前。前所未有的疲憊湧上心頭，只想倒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勉力掏出鑰匙，頭一抬，便看到路燈下佇立的人影……
　　
　　受驚之餘，鑰匙墜落地面，激泛空響。
　　
　　「你終於回家了。」王梓緩緩走過來，撿起鑰匙，遞還給他。與螢幕中意氣風發的神情不同，此時的他，沉重嚴肅、欲言又止。剛剛抱得美人歸，本該喜上眉梢，又為何是這副表情？
　　
　　「你怎麼會在這裡？」虞曉問。
　　
　　「我回公司，看到你留下的東西。」王子從褲袋中掏出一封信，路燈照出清瘦的三個——辭職信。
　　
　　「為什麼要辭職？」王梓蹙緊眉心。
　　
　　「其實我一直有這個想法。」虞曉緩緩道：「王梓，這裡並不適合我，你應該也很清楚。我既不喜歡生意場，也沒什麼進取心，更不擅長人際交往……雖然你給我很多機會，但天性始然，我仍是喜歡安靜，喜歡在小小游泳館，當一名平凡的救生員……那才是我的工作，我的家。」
　　
　　緩緩說出悶在胸口已久的話，虞曉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而你……已經有了Lisa，公司想必也會走上正軌，蒸蒸日上。再留下來，根本沒什麼必要。」
　　
　　是的，他不是他世界的人。夢既已醒，就該抽身離去。雖然這決定不是不掙扎，但他有足夠堅定走開。想起剛辭職那陣子，到他家替他打領帶的情景，宛若昨日，卻已遙不可觸，內心便湧過陣陣窒痛。
　　
　　「你真的要離開我？」
　　
　　「在你身邊工作的日子，結識不少新朋友，也學了很多，我會牢牢記住，保重。」
　　
　　「不要！」王梓一把抓住虞曉手臂，力道之大，手腕傳來銳痛，「你看到了……我向Lisa 求婚的報導？所以才辭職，對不對？」
　　
　　虞曉看著他，臉色有些蒼白……
　　
　　「不要走，別離開我！你不是喜歡我嗎？」
　　
　　「喜歡」這個詞，突如其來，打破他竭力維持的平衡！世界在劍拔弩張的極點崩壞，虞曉只覺滿耳嗡鳴、全身僵硬，乾裂的嘴唇再也擠不出一絲水分。
　　
　　王梓失卻平時的冷靜，嘶聲道：「我知道你喜歡我，我早就看出來了！也知道不論發生什麼，你都會站在我這邊。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會無條件信賴我……這些我都明白，也深深感激。可是，我有我的責任、有我以血汗創下的事業，我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它倒閉。我做不到，也絕不允許！你明白嗎？」
　　
　　「我還以為……你是真心喜歡Lisa……」他真的，一直這麼相信。
　　
　　「Lisa是個好女孩，可我也早說過，若天長地久，我還是希望能和小魚在一起，這不是假的！」
　　
　　「這對她不公平。」
　　
　　「命運又何嘗對我公平？！」
　　
　　不顧一切的嘶吼，猶如走投無路的野獸，震得虞曉肝膽欲裂。濃濃悲哀湧上心頭，他想，自己從未看清眼前這個男人。從未。
　　
　　「為什麼你不是女的，我好希望你是女的，你就是Lisa，那一切就完美了……」王梓喃喃道，眸內儘是霧藹般的蒼涼，染得他的心亦一片冰涼。
　　
　　「抱歉，我不是。」虞曉垂下眼瞼，雙目陣陣刺痛，看不清眼前世界，是快滴血了嗎？
　　
　　「小魚，你等我好不好？給我三年時間，只要三年！我需要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這麼多年來，你是我第一個認真喜歡上對象。儘管你是男人，可我還是放不下你。你等我，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王梓迫不及待將他攬入懷中，緊緊抱住。溫暖胸膛是他渴望已久的憩息之所，火熱告白亦是夢中才會出現的幻覺。如今美夢成真，為何他卻像缺水之魚，只覺陣陣窒息的痛苦？
　　
　　再這樣下去，他快不能呼吸了！
　　
　　男人卻強捧住他的臉，緩緩俯下，唇與唇的距離寸寸縮短……
　　
　　虞曉奮力偏頰，迴避親密，卻被對方扳住，動彈不得。沉重如山的壓力滅頂而來，他想逃，全身卻似被纏上怨咒……
　　
　　
　　水中看不到魚兒流的淚
　　
　　「放開他！」
　　
　　肩膀忽地傳來一股大力，將他拖離強硬囚箍。新鮮空氣瞬間灌入鼻間，虞曉得救似地大口吸氣。
　　
　　「你這混蛋少碰他！」來人出手極重，幾拳將王梓逼退。但王梓也非尋常角色，你來我往，頓時扭打成一團。
　　
　　「你們住手！沙暮辰、王梓，快點停手！」虞曉焦急拉開糾纏在一起的人影，誰知兩人都打紅了眼，彷彿天生仇敵，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又豈肯聽他勸解？
　　
　　幾個回合後，只聽王梓悶哼一聲，捂著小腹踉蹌後退，重重撞牆滑倒，一陣劇烈咳嗽……
　　
　　「你沒事吧？」虞曉連忙過去扶他。
　　
　　「抱歉，害你的王子受傷。」沙暮辰眼中掠過一絲黯然，直起身，冷冷揉搓手腕。路燈半明半暗，他俊美的輪廓亦隱於黑暗中，看不情是悲是喜，還是惱怒。
　　
　　「你的手……」想必在打鬥中受傷，沙暮辰的指節冒出殷紅血絲，虞曉上前替他包紮，卻被冷冷揮開。
　　
　　此時的沙暮辰，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忽地，王梓發出低低悶笑，笑聲摻雜多次咳嗽，吐出一口血痰後，他邊喘邊笑，「我猜得不錯，你果然喜歡他……每次都是你『英雄救美』，哪來這麼多巧合？」
　　
　　「我只是見不得你欺負利用他。」沙暮辰冷冷道。
　　
　　「得了吧，對他而言，每次欺負利用他的，不正是你嗎？」王梓用衣袖一抹唇間血跡，浮現篤定笑意，「可惜啊，你再明裡暗裡對他好也沒用。他喜歡的是我，只有我，這點全世界都知道！」
　　
　　「他喜歡誰，與我無關。」
　　
　　「哦？這是你的真心話，還純粹只是裝酷？」王梓哼一聲，「得了，我們都是男人，又何必裝呢？」
　　
　　「你這種人，是不會明白的！」沙暮辰抿起嘴唇，下巴露出一道冷冷凹槽，朝虞曉伸出手，「小魚兒，過來！」
　　
　　很命令、很霸道的口吻，不容拒絕。
　　
　　王梓反手一抓，扯住虞曉袖子，「小魚，剛才我所說的話，全是認真的！」
　　
　　虞曉凝視他半晌，才輕輕說：「我知道，可你已經有了Lisa,請好好待她。」
　　
　　「一切都回不去了？」
　　
　　虞曉低眉斂容，緩緩搖頭……
　　
　　「你等我好不好？」王梓哀求道，像生怕被遺棄的孩子，虞曉從未見過這樣的他。
　　
　　沉默半晌，仍是緩緩搖頭。賈明泉和Lisa的臉自眼前隱隱浮現，並非等不等的問題，而是他既已做出選擇，又何必再給彼此虛妄幻想？如此自私，對別人太不公平！
　　
　　「你不願等我，是不是因為他？你該不會喜歡上了他？」王梓不甘地直指沙暮辰。
　　
　　「你夠了沒？」沙暮辰打斷他，上前一步，攔在虞曉面前，替他擋去大半沉重壓力，「小魚，我們走。」
　　
　　正要離開之時，虞曉聽見身後傳來悠悠歎息，「小魚，和你的相識就像童話一樣……
　　
　　「我承認，一開始只想逗你玩。因為你在我面前戰戰兢兢、動不動就臉紅的樣子實在太可愛。若把你留在身邊，肯定很有趣，所以才故意對你曖昧，還讓你辭職過來幫我。
　　
　　「在你面前，我一直扮演著溫柔體貼的白馬王子，可實際上，我比誰都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人。沙暮辰說得沒錯，我明知林磊東對你心懷不軌，仍帶你去他家參加PARTY，就是想借你抓住林磊東的把柄，令公司獲利。」
　　
　　虞曉渾身一震，轉頭看他。
　　
　　「那晚，你果然出事……找不到你時，我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份量！見你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一臉蒼白，我便心疼得無以復加。那晚我咒罵自己，並發誓，今後一定要好好待你，回應你的感情，讓彼此幸福。可是，公司卻每況愈下，到了破產邊緣。在我最焦頭爛額、窮圖末路的時候，Lisa出現了……」
　　
　　「你不必解釋，我都明白。我雖遲鈍，卻不笨。」虞曉必須拚命忍耐，才不致讓聲音哽咽。
　　
　　「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離開我。」王梓苦笑著，揪緊掌中薄薄的辭職信，「雖然我知道自己這麼說很自私，可我真的不想放開你。小美人魚在王子結婚後，不仍留在他身邊？要怎樣你才肯留下？除了不能給你一個正式名份，我什麼都可以……」
　　
　　「怎樣他都不可能留下，美人魚身邊沒有鯊魚，可他有！」沙暮辰拉住虞曉的手臂，再次喝道：「還不走，聽他鬼話連篇？」
　　
　　「都是我的真心話。」王梓苦澀地盯著虞曉。
　　
　　「這些話，你為什麼不早點對我說？」
　　
　　「我若早說，只怕你會避我如洪水猛獸。」
　　
　　「王梓，你不瞭解我。」虞曉緩緩搖頭，「我只想要一份真誠坦白的感情，當初被你吸引，也是因為你的陽光開朗。可你為什麼到現在才說？而現在的你我，又有什麼資格談論喜歡這個話題？一切都太晚了！我曾親口向賈先生保證，你和Lisa將一生幸福！」
　　
　　王梓頹然支住額角，閉上酸澀眼眸。
　　
　　「因為你，我才知道什麼是『一見鍾情』。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好，每天都過得特別充實，彷彿童話一樣。可再美的童話，也終究要回歸現實。王梓，請你好好珍惜現在擁有的。」
　　
　　王梓臉色一片灰白澹淡，他知道，自己已失去眼前這個善良單純到令人心疼的男子。永遠失去。
　　
　　「我衷心祝福你們。」虞曉掉頭，不等沙暮辰拉，便大步朝前走……
　　
　　這一去滄海桑田、彼此陌路，過去所有初識的悸動、曖昧的美好皆如破敗城牆，片片瓦解。
　　
　　尖銳碎片滿地飛濺，他的腳掌歷歷血跡，一路逶迤，卻奇怪地絲毫不感到疼。只是臉頰一片薄涼，他須辛苦不斷仰頭且拚命眨眼，才能止住體內決堤而出的熱潮……
　　
　　這一刻，他無比感激身邊的男人。
　　
　　只是握緊他的手，如誇父追日般定定凝視，勇往直前，視他若無物。明知他渾身顫抖、一觸即碎，卻不詢問、不打擾，更不投注半點安慰。這樣，他才能在他身邊，安安靜靜，傾盡傷心；卻也因他堅定強大的身影，漸漸收復了傷心……
　　
　　
　　「沙暮辰，我想去游泳。」
　　
　　「我陪你。」
　　
　　「好。」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12
　　
　　
　　當心裡難過時，虞曉總是直奔游泳館。
　　
　　沒人看到魚兒流淚，它早與海水融為一體，又怎能分清到底是水還是淚？虞曉覺得，只要自己這麼游下去，體內水份便會漸漸透明，漸漸流回體內，不留一絲痕跡。
　　
　　一直游，一直不停地游……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手臂沉重到無法抬起，虞曉才精疲力盡地站在水中。與此同時，一塊白色浴巾當頭罩下……
　　
　　虞曉抓過浴巾，對上男人漆黑雙眸。
　　
　　「游夠了？」
　　
　　「嗯。」虞曉點點頭，想拉住扶手爬上去，卻虛軟無力。沙暮辰適時伸手，一把將他提起來，替他擦拭全身，套上寬鬆運動服，以免感冒。
　　
　　虞曉乖乖任他擺佈，一動不動。
　　
　　「還能走嗎？」沙暮辰屈膝跪地，一邊替他扎鞋帶，一邊抬頭問他。
　　
　　虞曉試著跨出一步，膝蓋一軟，便要栽倒，沙暮辰穩穩將他扶住，皺皺眉，「算了，我來背你。」說罷，不容推辭，便背他朝外走。
　　
　　虞曉軟綿綿伏在男人背上，累得連一根小手指都抬不起來。眼前厚實脊樑，已成支撐世界的唯一重量。
　　
　　男人真是低溫動物，輕輕將臉貼在他脖子，涼涼的；把頭深深埋進去，聞到薄荷怡人的清香。
　　
　　此際已是深夜，長街空曠無人，遠處幾盞燈光，是對不歸者的等候。
　　
　　虞曉偏頭望向夜空，微晃視線中，繁星無數，閃閃爍爍，彷彿在彼此鳴和。那些混沌不清的往事，也漸漸顯山露水。
　　
　　「沙暮辰，為什麼每次我倒楣的時候，你總會出現？」
　　
　　緩緩吐出這句話，內心不由百感交集。
　　
　　他明明一直最討厭這個男人，最不想見到他，可在狼狽不堪時，卻總是他第一個出現，施以援手。先前男人諷刺的話，雖然惡毒，卻比什麼都真實深刻。
　　
　　不得不承認，這世上，最瞭解他的人，非沙暮辰莫屬。萬萬沒料到，原先避之唯恐不及的對象，現在卻給自己強有力的支撐，虞曉收緊雙臂，內心感到久違的溫暖。
　　
　　「當然是為了看你笑話。」
　　
　　意料之中的回答，虞曉就知道，這極度彆扭的男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沙暮辰，我記得你說過，若喜歡上一個人，絕對不會讓他知道。」
　　
　　「沒錯。」
　　
　　「可人生如此短暫，如果你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卻偏要死鴨子嘴硬，若有一天，他不在了，難道你不感到遺憾？」虞曉想起賈明泉的故事，心裡一陣悲傷。
　　
　　「笨魚，我從不相信愛這種鬼東西。我一看瓊瑤劇就想吐；一看情感劇就惡毒地猜測熱戀中的主角何時分手；上網看到談情說愛的帖子就咒他們遲早打得頭破血流；見你這麼喜歡一個人，就恨不得像捏臭蟲一樣，把你那顆充滿粉色氣泡的小心臟給捏個粉碎……」
　　
　　虞曉只覺眼角一陣抽搐……
　　
　　「所以我就是我，永遠不是溫柔體貼的王子。」
　　
　　這男人真的很彆扭！
　　
　　「從小就知道你的德性，根本沒指望你是。」
　　
　　「還算你明白。」
　　
　　虞曉摟緊男人脖子，喃喃道：「沙暮辰，你真的對我……」
　　
　　「笨魚，別給我自作多情！」沙暮辰惡狠狠地說：「像本大爺這麼俊美無儔聰明絕頂智商超前十全十美瀕臨絕種的好男人，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你這條又笨又蠢又遲鈍的小木魚，少做你的春秋大夢！」
　　
　　虞曉無語，呆了半晌，才囧囧有神地說：「呃，其實我只想問你，你是真的對我做的菜戀戀不捨，還純粹因為懶惰，才一天到晚找藉口到我這裡蹭飯？」
　　
　　看不清沙暮辰臉色，只覺得對方脖子驀然發燙，虞曉忍不住問：「沙暮辰，你臉紅了？」
　　
　　「閉嘴，再吵我宰了你！」
　　
　　猙獰威脅下，虞曉牢牢閉上嘴巴，不敢再說什麼，唇角卻忍不住微微彎起……
　　
　　
　　那天晚上，虞曉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的夢。他夢到自己正縮在海底的珊瑚叢打盹，突然，花瓣似雪、漫天而下……
　　
　　偷偷從海面探頭，他看到王子迎親的隊伍，儀式浩大、隆重熱鬧。最華麗船隻的船頭，偕肩並立一對新人，含笑接受大家觀福。
　　
　　靜靜看著這對璧人，他拿起手中海螺，放到嘴邊，吹起略帶憂傷的樂聲。王子看到他，朝他拚命揮手，似乎有話要說，甚至急切到做出爬上船舷欲跳海的姿勢。他嚇了一跳，正猶豫是否該游過去，突覺眼前一黑，被路過的龐大鯊魚一口吞進肚子。
　　
　　他氣得兩眼發昏，在對方黑乎乎的肚子裡用力敲打，不知過了多久，才被鯊魚吐出來。
　　
　　此時船隻早已走遠，王子亦不知所蹤，只有眼前這頭壞心鯊魚，獰笑張著血盆大口，將弱小的他壓在銳爪下，不時摸摸他的魚鱗，又撩撩他的尾鰭，就是不肯放開他，當他是有趣的玩具。
　　
　　坐以待斃不是辦法，他每分每秒都在動腦筋，該如何逃離這個惡霸。一天，趁鯊魚外去覓食時，他腳底抹油，溜了出去，誰料沒走幾步，便地動山搖……
　　
　　原本明澈的海水一片渾濁，隱有海濤狂拍之聲。魚兒們瘋狂亂竄，臉上皆驚恐萬狀，惶惶叫聲此起彼伏：「海嘯了！海底火山大噴發，大家快逃啊！」
　　
　　與此同時，陣陣隆響自海底引發，清涼海水漸變炙熱，燙得幾乎站不穩腳。四週一片黑暗，漩渦疾速浮湧，每個都足以吞噬生命，彷彿世界末日。
　　
　　他昏頭脹腦，不知自己該往哪裡走。大家都在慌亂逃生，根本沒人顧及他。隱約看到王子熟悉笑容，王子竟也在海底？他連忙衝過去，卻被王子冷漠推開，「我已經有了公主，我要照顧她，沒空管你。」這麼說的王子，手攜美人飄然離去。
　　
　　突然間，失去所有勇氣。他抱膝坐在海底，一動不動，任它洪水滔天。此時，一塊巨石被海濤推動，朝他砸下，來不及迴避，他閉上眼睛……卻沒感到預期的疼痛，只看到鯊魚尖尖的白牙。
　　
　　原來是他，替他擋下一切。
　　
　　鯊魚一甩尾拍開巨石，背部鮮血淋漓，然後把他最愛吃的水草輕輕放在腳邊，用嘴觸了下他的魚鱗，咧開血盆大口。他卻再不會被他的模樣嚇到，因為他知道，在即將沉淪的危險時刻，只有他，不顧生死，守在身邊。
　　
　　「沙暮辰……」他緊緊抱住男人血肉模糊的背部……
　　
　　
　　「小魚兒，小魚兒……醒醒！」
　　
　　虞曉緩緩睜開眼睛，對上男人深邃似海的眼眸。
　　
　　滿室燦爛，微風輕拂，是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好天氣。
　　
　　浮生種種傷心與往事，就此埋葬在漫長深夜。大夢初覺醒，一出美麗童話拉上帷幕。他的視線，輕輕落在眼前男人身上……
　　
　　「做噩夢了？」沙暮辰用粗糙手掌，替他拭去臉頰的濕漉。
　　
　　虞曉這才發覺，他居然與他並排躺在床上，還孩子氣地揪著他胸口衣襟不放。想必昨晚回到家，便累得立即睡死了吧。
　　
　　虞曉臉一紅，連忙鬆手，還好彼此身上仍穿著衣服，看來不曾做失態的事，不由鬆一口氣。
　　
　　「不，不是噩夢。」夢中情景猶清晰在目。
　　
　　「那是為了什麼，哭得像個小孩？又有誰在欺負你？」
　　
　　沙暮辰低頭看他，總是充滿促狹意味的黑眸，顯得分外柔和，甚至可稱得上溫柔。他真的沒想到，男人竟也有「溫柔」這種表情！
　　
　　「會欺負我的，除了你還有誰。」
　　
　　沙暮辰笑了，側過身，與他面對面。
　　
　　兩人距離很近，一低頭，雙唇便可貼上彼此。
　　
　　久久凝視，氣息交纏……
　　
　　男人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滿滿倒映著他的影子。瞳孔折射出眩目光點，令人沉溺而不自知。幾乎有一瞬錯覺，虞曉以為，他會吻他。然，他沒有。不但沒有，反而伸手狠擰他的臉頰……
　　
　　「痛痛痛……你幹嘛……」
　　
　　「不幹什麼，就是想捏捏你。」沙暮辰一邊捏他，一邊像揉小狗般拚命揉他細密頭髮，將他壓在床上摸來搓去，享受著「欺負」的快感。
　　
　　虞曉被他壓得好辛苦，漲紅著一張臉，更顯「秀色可餐」。沙暮辰內心一緊，差點湊上唇，但他以驚人的毅力忍住了。
　　
　　「小魚兒，我餓了。去，給我弄份早飯。我要吃新鮮的豆漿，現磨的，再來份煎蛋，稍熟一點，我不喜歡吃生的東西。」他翹起腿下命令。
　　
　　「你自己去。」虞曉怒道。
　　
　　「敢違抗本大爺的命令？以後我天天賴在你家吃早飯。」
　　
　　「我去……」被欺負的小魚無可奈何，只能含淚爬起來，當鯊魚的苦命傭人。
　　
　　
　　雖然戀情早夭，可一切並沒有太大改變。
　　
　　回首，男人依舊佇立原地，令他滿心感激。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1-29 11:34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13
　　
　　
　　欺負你只是因為喜歡你
　　
　　
　　一年後。
　　
　　正值炎夏，室外泳池人聲鼎沸。一個小皮球撞到池壁，虞曉彎腰撈起，緩緩蹲下，對正在泳池中嬉戲的小男孩微笑……
　　
　　「是你的球？小心點哦，別砸到別的小朋友。」說著，將球交還給他。他身穿醒目的紅色工作服，身形修長，眉宇清秀中帶了一絲沉穩，已不再是以前那個青澀似果的小宅魚。
　　
　　「謝謝大哥哥。」套著泳圈的小男孩稚氣道謝，很有禮貌。
　　
　　虞曉直起腰，繞著泳池巡視。現在正值學校放假，不少父母都帶孩子來游泳館玩，幼齡兒童極多，必須多加小心。
　　
　　離開王梓的公司後，虞曉重回游泳館當救生員。大熊蝦米一直勸他回來，經理們也很喜歡一向聽話苦幹、任勞任怨的他，所以沒費多少波折，他便重新穿上救生員的工作服。
　　
　　這份工作仍和以前一樣平凡、程式化，他卻絲毫不感到乏味，反而更多一份珍惜。聞著熟悉氣息，如同離岸已久的魚兒重回大海，是前所未有的安寧。
　　
　　「小魚，下班後一起吃飯唱K？」負責室內泳池的大熊出來問他。
　　
　　「除了吃飯唱K，你們還有沒有別的活動？」
　　
　　「那……泡妞？」大熊摸摸頭。
　　
　　「來點建議性的。」虞曉笑道。
　　
　　「哇，吃飯唱K泡妞還不算有建設性？你要求真高。」大熊苦著臉道。
　　
　　「今天恐怕不行，沙暮辰要過來吃晚飯，還點了一堆他愛吃的菜，我下班後得先去超市採購。」
　　
　　「他真的把你當成他家傭人兼小廚子了？」大熊叫道：「小魚你也真是的，太乖了，以後還不被他騎到頭上欺負？」
　　
　　「他不一直騎在我頭上嗎？」虞曉無奈道。時至今日，他也只能認命了。
　　
　　「苦命的小魚啊……」大熊含淚撫胸。
　　
　　
　　捧著滿滿大紙袋，辛苦爬到門口。看到外面擺放的皮鞋，便知男人已經到了。
　　
　　男人經常不請自到，下班一有空便往他家跑，蹭吃蹭喝，把他呼來喚去，還總在做完手術的三更半夜如幽靈般出現。為免驚擾左鄰右舍，虞曉乾脆給他配了把鑰匙，方便出入。於是男人更加肆無忌憚，把他家當成全功能型小酒店，甚至還霸道地佔用他的床，惡劣程度更甚以往。
　　
　　虞曉推門進去，將東西輕輕放到廚房，躡手躡腳到客廳一看，果然，男人舒服地窩在柔軟沙發中，睡得醉生夢死。
　　
　　離開王梓後，已經一年多，時光快得令人心驚。
　　
　　看似彼此都未變，男人還和以前一樣壞心眼，喜歡時不時欺負他，可虞曉知道，有些東西，還是靜悄悄改變了。
　　
　　雖然他說不出確切的變化，可他知道，現在的自己，比以前更在意這個嘴巴和內心永遠相反的彆扭男人，也比以前更能讀懂他眼眸的深意。雖然他從不說，可有些話，並不真的需要說出口。
　　
　　他緩緩蹲下，凝視男人的臉……
　　
　　雖然一直很黑線對方的自戀，但不得不承認，男人的確有張足以自傲的俊美臉龐。線條分明、鼻樑高挺，穿起白大褂後，平添幾分竣冷，有著說不出的性感。難怪偶爾到他醫院，總看到一群水靈靈的護士們圍著他轉，不斷向他放電。
　　
　　男人眼角有些狹長，看上去總是不懷好意，亦正亦邪。當他不開心時，吡起毒牙能噎個你半死；可當他高興時，便搖身一變，笑得優雅迷人，似春風熏面而來，不小心便醉倒在他懶洋洋的笑意中。
　　
　　總之，這男人陰睛不定、任性龜毛、極端彆扭，實在太難伺候了！想起自己被他一路壓搾的經歷，虞曉便欲哭無淚。若非發生王梓這件事，想必他一輩子都對他敬而遠之吧。
　　
　　——如果是我真正喜歡的人……我啊……肯定會欺負他折磨他沒事就耍著他玩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到我就渾身發抖屁滾尿流……哦呵呵呵……
　　
　　——我猜得不錯，你果然喜歡他……每次都是你『英雄救美』，哪來這麼多巧合？
　　
　　——他喜歡誰，與我無關。
　　
　　這些對話浮現於腦海，原本以為不會再跳的心，怦然而動。
　　
　　他不知道自己在男人心中是否獨特的存在，只知道，這一年多來，沙暮辰再未交任何女友，一直保持單身，花花公子搖身變成柳下惠。可他，卻從未說過任何曖昧的話，即使有氣氛非常美好的時刻出現，這點與王子截然不同。
　　
　　或許他只當自己是好友，或許，還是維持目前的平衡比較好。並非對王梓念念不忘，也非失一次戀便萬念俱灰，虞曉只是很單純地習慣了現在的相處方式，也習慣這種淡淡的情愫縈繞。
　　
　　忍不住輕撫上男人的黑髮，心疼他是否工作累了，只覺對方身體縮了縮，一臉倦怠地睜開眼睛……
　　
　　「小魚……」剛睡醒後沙啞的聲音很性感，虞曉聽得幾乎臉紅。
　　
　　「你醒了？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我全身肌肉好酸……」沙暮辰嘟囔著抱怨。
　　
　　「又做了很長時間手術？」
　　
　　「嗯，昨天我們醫院接收了幾十名大橋坍塌後受傷的重病人，連夜搶救，我已經整整二十四小時沒有合眼。」仔細看，沙暮辰的眼中佈滿血絲。
　　
　　「那你今天早點睡覺。」
　　
　　「沒關係，只要吃了你煮的菜，我就有力氣。醫院還有不少病人等著我，要馬上趕回去。」
　　
　　「不用這麼急吧？」
　　
　　沙暮辰挑了挑眉，「小魚兒，沒了我，你是不是孤枕難眠？放心，我會很快來安慰你的。」
　　
　　「才沒有！」平時說慣的調侃之語，此時聽來，卻令他莫名心跳。怕被看出端倪，虞曉連忙走向廚房……
　　
　　突然，門鈴響了。晚上一般不會有訪客，是誰？
　　
　　帶著疑惑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位身穿優雅套裙的中年貴婦，約四十出頭，短髮微卷，眉目婉約。雖上了年紀，卻風韻優存，年輕時必是大美人。
　　
　　虞曉睜大眼睛，呆立原地半晌，才回過神，「阿……阿姨？」雖然年代久遠，但童年的記憶十分深刻，一眼便認出了她！
　　
　　「是誰？」客廳傳來沙暮辰的質詢聲，傳入兩人耳中，俱是一震。
　　
　　「是……辰辰嗎？」貴婦唇色煞白、聲音發顫，不等虞曉邀請，便闖了進來。
　　
　　「等一下……」虞曉阻攔也不是，不阻擋也不是，只能乾著急。
　　
　　「到底是誰？」沙暮辰轉過頭，一眼看到門口的貴婦，霎時如虞曉所料，臉色劇變。
　　
　　「辰辰……」貴婦如同見到救星，猛地撲過去，含淚握住沙暮辰的手，「你……你都長這麼大了……已經這麼久沒看到你……你還好嗎？媽媽一直很擔心……」
　　
　　沙暮辰手一抬，將她冷冷揮開。初時震驚過後，已鎮定下來，臉色極端陰穆，「我媽早過世了，在她頭也不回、拋棄自己親生兒子那一刻，便已在我心裡死了。」
　　
　　貴婦一怔，不禁淚如雨下，「辰辰，媽媽知道，是媽媽不好……當初和你爸爸離婚、狠心拋下你，自覺沒臉見你。媽媽不求你原諒，只是……媽媽真的很想見你一面，想確認你過得很好……」
　　
　　「現在確認過了，你可以回去了。」沙暮辰打開大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沙暮辰。」虞曉忙使眼色，示意他別拒人千里，對方卻無動於衷。
　　
　　「辰辰，媽媽這次來，是有話想跟你說……」
　　
　　「可我沒話跟你說，我很有很多事做，抱歉無法奉陪。你不走，我走！」沙暮辰煩躁地抓了一把頭髮，見她沒有離開的意思，皺了下眉，拔腿便走……頓時如颶風過境，只剩一片空蕩。
　　
　　「阿姨，對不起，沙暮辰只是太震驚了，才會這樣。您給他一點時間，我會好好勸他的。」虞曉不忍地安慰一臉哀傷的婦人。
　　
　　戚美芸摀住臉，緩緩跌坐在沙發上，「我知道，換做是他，也無法原諒自己。當初我拋下他，一走便是十幾年。那時割斷親情的是我自己，受傷最深的是他，連我自己尚無法原諒自己，又怎敢奢望他的諒解？」
　　
　　「阿姨，當初您為什麼拋下他？」兒時畫面一直深刻腦海，虞曉也不解，為何當時她會這麼狠心？
　　
　　「我並不想的！可那時，卻別無選擇，只怪我太年輕了……」戚美芸歎道：「遵父母之命嫁給辰辰爸爸後，我一直很不快樂，卻因彼此身份地位，硬要扮演恩愛夫妻。怨恨持續累積，再加上彼此都出軌，終於到了忍無可忍的爆發點。那時，我只想豁出一切，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而我的情人無法接受我帶上辰辰，說若帶上他，便要與我分手。所以，我只能拋下他……唉，我是多麼自私殘忍呵……」
　　
　　她不停流淚道：「我這一生，虧欠最多的便是辰辰。雖然這幾年，我過得不錯，可一想到他，便徹夜難眠，充滿罪疚感。他是個好孩子，我卻是世上最卑鄙的母親……」
　　
　　「所以，您來找他，是想對他補償？」
　　
　　「我只想在有生之年，看他最後一眼。」
　　
　　宛若遺言的話，令虞曉大吃一驚，「您為什麼這麼說？」
　　
　　戚美芸苦笑，才張口，便覺小腹一陣劇痛蔓延，她的面容頓時扭曲，整個人蜷成一團，然後，「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虞曉大驚失色，連忙扶住她，拿起手機，急急拔打沙暮辰醫院的電話……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14
　　
　　
　　急症室，充斥著濃重的消毒水味。
　　
　　一陣忙亂後，戚美芸的病情終於得到控制，被送入監察室看護。手術中，她被打了麻藥，恐怕天亮都不會醒。虞曉待了片刻，察覺自己用處不大，便悄然退出，四處尋找男人的身影。
　　
　　剛才在手術室，由沙暮辰主刀，表情凝重得可怕，想必內心受到不小衝擊。虞曉找了半天，終於在住院部的花園看到一抹沉鬱黑影，於暗色中，坐在長木凳上，一口接一口狠狠抽煙。
　　
　　「阿姨應該沒事的，別擔心。」虞曉走到他面前。
　　
　　「沒想到，她居然有這麼嚴重的肝硬化，我不該刺激她，加重她的病情。」沙暮辰掐滅煙頭，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虞曉知道，他累壞了。
　　
　　「你又不知道，別太自責。」
　　
　　「難怪她會突然出現，說這些有的沒的。雖然我恨她，真的恨她，卻不想她死在自己面前。」沙暮辰身體前傾，以膝蓋撐住雙臂，十指深深插入發中……
　　
　　虞曉一陣心疼，上前一步，抱住男人的頭。
　　
　　後者明顯僵了一下，然後張開雙臂，將他整個人緊緊摟住。他仍坐著，他站著，男人就這樣把頭深埋在他胸前，彷彿無助的孩子。
　　
　　虞曉安慰地輕撫他緊繃雙肩，「會好的，你不是醫生嗎，你會把什麼都修好的，一定會！」
　　
　　「我是醫生，可不是神仙。」胸口傳來悶哼。
　　
　　「你都修好了我，沒道理修不好她。」
　　
　　「你那是失戀，屁大點事。」
　　
　　「阿姨這麼年輕，好好調理，注意飲食，應該沒事的。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你母親，血濃於水。現在她回來找你，不過想確認你過得好不好，了卻一樁心事。你要好好跟她講話，母子間哪有什麼仇恨呢，即使有，也不過是因為愛得太深。」
　　
　　「小魚兒，你最近變得很伶牙俐齒嘛。」男人從他胸前抬起頭，眸光微閃，「不管怎樣，謝謝你。如果今晚沒有你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幹嘛跟我這麼客氣。」
　　
　　沉默片刻，沙暮辰輕歎道：「小時候，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有一對這麼恩愛的父母，從不爭吵、相敬如賓，每週出去吃一次飯看一次電影，家長會次次必到、風度一流，簡直是模範家庭。我做夢也想不到，這樣一個人人稱羨、幾乎完美的家，竟會在一夜間天翻地覆，一拍兩散。不管我怎麼哀求，他們都能做到冷血絕情、頭也不回。從那時起，我就完全變了……」
　　
　　「變得再也不相信愛情？」
　　
　　難怪男人曾說，哪怕再喜歡一個人，他也不會讓對方知道，更不會向對方告白。至此，虞曉終於明白，一直橫亙於男人胸口的心魔是什麼。
　　
　　沙暮辰低聲苦笑，「小魚兒，你曾罵過我，從未真正愛過誰，只會遊戲人間，你罵得對！我的確不知道、更不懂如何去愛一個人。雖然當時聽了很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完全找不到半句反駁你的話。」
　　
　　「不，那時我說得太過份了。」
　　
　　「是很過份，卻如當頭棒喝。自那後，我才漸漸懂得，什麼才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我平時自命不凡，一到關鍵便蠢鈍異常，直到深陷之後，才回味過來，原來，竟是這種感覺啊……」
　　
　　永遠忘不了那一幕，他以無比惡毒的話諷刺他的盲目愛戀，原以為他會啞口無言，誰知，他卻抬頭挺胸，以執著的眼神，第一次反駁他，並向他坦述無怨無悔喜歡一個人的心情。
　　
　　那時，他眼中透明的水光，是他生平僅見最美麗的珍珠。
　　
　　他的腦子彷彿被一道雷電劈中，自己的愚蠢傲慢、自以為是，和他的單純善良、寬容無畏，都照得纖毫畢現。太強烈的反差，令他無地自容！
　　
　　啊啊，正因為他那麼認真，所以，也害他認真起來。
　　
　　這一點，他卻從不曾告訴他。
　　
　　「是……怎樣的感覺？」虞曉輕顫一下。
　　
　　男人眼眸隱匿於黑暗中，星芒閃爍，彷彿有種魔力。
　　
　　四目交投，只覺心旌神搖。
　　
　　察覺男人的手臂越收越緊、雙唇越貼越近，虞曉站立不穩，有點頭暈目眩，卻一點也不想推開被他拉近的距離。正當對方的吻，如蝶翼般輕輕落到唇間時，突然，手機響了……
　　
　　兩人俱嚇了一跳，迅速拉開距離。
　　
　　虞曉不由臉頰發燙，夜雖已深，畢竟仍在公眾場合，幸虧沒被人看到，否則就糗大了。接過手機講了幾句，沙暮辰匆匆站起來，「又有急症病人送過來，手術室缺人手，我要馬上回去。」
　　
　　「好，你先去忙吧，阿姨那邊我會照顧。」
　　
　　沙暮辰點點頭，大步流星走開。只剩虞曉一人，回味唇間曖昧輕觸，如蜻蜓點水般，輕輕掠過，卻留下灼熱似火的觸覺。
　　
　　
　　住院部，病房內。
　　
　　虞曉輕輕拉開窗簾，任溫煦的陽光傾瀉而入。病床傳來輕微動靜，他轉頭微笑，「阿姨，您醒了？今天氣色看上去不錯。肚子餓了嗎？我給您帶了午餐。」
　　
　　「小虞，真是太麻煩你了，這幾天一直累你跑來跑去。」戚美芸想坐起來，虞曉連忙給她墊了個枕頭。
　　
　　「不麻煩，舉手之勞。」虞曉拿條小凳子，坐在她床邊，打開自己精心做的午餐盒。肝硬化病人不能吃太硬或太營養的東西，所以他只做了個清炒絲瓜，再加一小碗涼拌蕃茄。醫院雖然提供餐點，但總不如自己做的乾淨貼心。
　　
　　「辰辰今天早上還來看過我，雖然不怎麼願意說話，但至少肯坐下來，聽我嘮叨。小虞，如果不是你的話，他恐怕不會這麼快原諒我。」戚美芸露出溫婉笑容。
　　
　　「你們畢竟是母子，別看沙暮辰嘴巴壞，他說的都是氣話，其實他很在乎您的。」
　　
　　「我明白。」戚美芸看著他，微微一笑，「小虞，記得你小時候不愛說話，還有點自閉，現在卻這麼乖巧懂事，阿姨真的很高興。你和辰辰從小一塊長大，幾十年的朋友了吧，看到你們還和以前一樣好，我真的很欣慰。」
　　
　　「他以前只會欺負我，現在好多了。」想起沙暮辰從前的萬惡行徑，虞曉便忍不住抱怨。
　　
　　「欺負你是因為喜歡你啊。」戚美芸了然般微笑，虞曉不由心頭一跳，下意識問：「喜歡我？」
　　
　　「當然了，這孩子從小心高氣傲，喜歡什麼從不肯直說。就像幼稚園男生看到可愛的小女生，往往不懂溫柔以待，反倒不是揪她的小辮子，就是擰她的臉蛋，這樣別人哪會不怕你呢？我知道，你那時一定很討厭他吧？」
　　
　　「呃……基本上……看到他就想逃，跟他說話就結巴。」虞曉坦承，小時候的沙暮辰，不咎是自己最大的魔星。
　　
　　「他卻很喜歡找你玩呢，整天念叨你的名字。還記不記得，大概在你們十歲那年，一天晚上，已經差不多十點了，他就是不肯睡，非要去找你。我和他爸一直勸他，說你早就睡了，叫他也先睡，明天再找你玩。可他不聽，穿著睡衣從床上一溜煙跑出去。還記得那時正是冬天，幸虧你家不遠，否則有他凍的。」
　　
　　「有這樣的事？」虞曉完全沒印象。
　　
　　「你太小，恐怕記不得了。那晚他拍了半天你家的門，進來後你已經睡熟，他就跑到你床邊，重重親了你一口，再心滿意足地跑回去。我和你父母都面面相覷、哭笑不得。當時就感歎，若你們是一男一女就好了，可以馬上訂娃娃親。」
　　
　　「阿姨……」虞曉不好意思極了。沙暮辰這傢伙，竟做出這種天大糗事，若他在場，不知會是怎樣的表情。
　　
　　「辰辰到現在都不交女友，明明那麼多女孩子追他，我不知道他究竟在等什麼？」
　　
　　虞曉心頭一跳，不知該怎麼回答，這也正是他疑惑的。
　　
　　「好了，我們不聊這個。」戚美芸笑著轉換話題，「他能交個漂亮賢慧的女友固然好，但做父母的，還是希望他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一生開心。不要像我這樣，接受一份毫無感情基礎的婚姻，害人害已，還害了自己的孩子。」
　　
　　「阿姨，您別太自責。」
　　
　　「希望我能早日康復，好好補償虧欠辰辰的一切。」
　　
　　「您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戚美芸住院三周，沙暮辰是她的主治醫院，少不了頻繁接觸。見沙暮辰的態度由一開始的敵對、拒絕、僵硬，到現在的軟化、日見融洽，虞曉不由暗暗替他們開心。
　　
　　最近，兒時沙暮辰苦苦哀求母親不要離開那一幕，經常浮現虞曉腦海。這段經歷，想必給他造成了深深傷害。難怪以前看電視時，他對劇中熱戀的主角不是嗤之以鼻、就是說些陰陽怪氣的話。現在想來，這個男人真是悶騷彆扭得可愛。
　　
　　而他母親的話，似一粒石子悄然投入靜止湖面，激起道道微妙漣漪。
　　
　　沙暮辰到底對他怎麼看？
　　
　　想起那晚如蜻蜓點水般的吻，虞曉便止不住心跳。只是，自那後，沙暮辰便不再示弱，亦無任何曖昧舉動。
　　
　　他若有若無地拉開距離，這令他多少有點失落。不明白為何對方總是在他感覺稍微靠近時，又將他輕輕推開。難道，這就是他愛人的特殊方式？又或者，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虞曉想破了頭，都找不到答案。
　　
　　時間在混沌曖昧中悄然流逝，一個意料不到的人，此時再度闖入他的生活。
　　
　　
　　小宅魚的鯊魚和王子 15(完結)
　　
　　
　　「小魚！」
　　
　　毫無徵兆的碰面，就此突兀發生。大步朝他走來的男子，有著原本熟悉的面容，此時看到，卻恍若隔世。
　　
　　「王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生病了？」虞曉呆了呆，即恢復正常。
　　
　　王梓手上提著一堆藥，英俊的眉宇並無太大改變，只是面有病容，此時看到他，滿臉驚喜。
　　
　　「胃炎，不礙事，回家煎點藥就可以。你怎麼會在醫院，難道你也病了？」王梓關心地察看他的臉色。
　　
　　「我很健康，是認識的一位阿姨病了，我來照顧她。」
　　
　　「小魚，你還跟以前一樣，半點沒變。」王梓的眼中充滿懷念。
　　
　　「你也沒變。」虞曉微微一笑，「最近在報紙上看到，你的公司在加拿大投資當地最大的電力公司，發展得很不錯啊。」
　　
　　曾以為，若再次重逢，會不知如何面對。是依舊戰戰兢兢如小笨魚呢，還是結結巴巴不知所云？畢竟初識的悸動最難消除。然而出乎自己預料，他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笑容沒有一絲陰影。
　　
　　他心裡有的是釋懷、溫暖和欣慰。
　　
　　最壞的，他全忘了，半點也想不起來；記下的，全是生活最仁慈的陽光、最豐盛的慨贈、最好的一面。
　　
　　如果有錯、有遺憾，那也不是生活本身，而是我們自己。
　　
　　「你有注意我？」王梓眼睛一亮。
　　
　　「正好看到了，便留意一下。」虞曉看了一下時間，「我得走了，再見。」
　　
　　「等一下！」王梓抓住他的手臂。
　　
　　詫異對方舉止，虞曉露出疑惑的表情。醫院走廊上人來人往，投注過好奇的視線。
　　
　　王梓躊躇著，小心斟酌字眼，「小魚，有些話，從你離開我的那一刻，就藏在我心底，很久很久……但是我知道，我已永遠失去了訴說的資格。這一年多來，我經常想到你。雖然我們在同一個城市，卻感覺那麼遙遠，而你曾經就在我身邊，觸手可及……」
　　
　　「過去的事，已成為歷史，不要再提了，好嗎？」虞曉低聲道：「我早已放下，也希望你能放下。」
　　
　　王梓苦笑，「你說得沒錯，又談何容易。」
　　
　　「你這又何苦……」虞曉不由歎息。王梓和Lisa感情不和，自結婚後半年即被狗仔隊披露。最近傳言夫妻已經分居，離婚似乎勢在必行。想起當初和賈明泉、Lisa一起吃飯時和樂融融的情景，內心百味陳雜。
　　
　　「我已和沙暮辰在一起。」要斷絕對方殘存依戀，也許只能這麼說。
　　
　　「真的？」王梓先是吃驚，但很快平靜下來，不無苦澀地說：「不出我所料，你喜歡他嗎？」
　　
　　「喜歡！」這不是藉口，而是他的真心話。
　　
　　兜兜轉轉，孰輕孰重，現在已一目瞭然。
　　
　　他霸道、毒舌、壞心眼，悶騷還極度彆扭，卻是這世上最在意他、對他最好的男人！
　　
　　為什麼當初他會如此迷戀王子？到底他迷戀的是王子本人，還只是童話的美麗光環？
　　
　　正如至尊寶輾轉五百年，去尋找白晶晶，為了一份諾言不拋棄彼此，卻傷害了自己真正深愛的人。時間就是這麼無情，在你沒意識到時，愛已經成為過去。而五百年的等待，也不過是為了昭示，真愛其實就在身邊，安靜等待。
　　
　　他很慶幸，自己終於看清這一點。
　　
　　魚兒游向大海，若男人就在身旁，他會迫不及待，朝他飛奔過去。
　　
　　「我永遠沒有機會了？」王梓絕望道。
　　
　　「王梓，人海茫茫，能夠相識相愛，進而結為夫妻，需要幾世的緣份？不要那麼輕易放棄好嗎？我相信你們仍在意彼此，只要有心，沒有過不去的難關。再給別人，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吧。你會發現，其實你真的很幸運！」
　　
　　王梓歎氣，欲再說些什麼，卻被遠遠傳來的喝聲打斷，「小魚兒！」
　　
　　男人板著臉，渾身散發黑色煞氣，冷冷走過來。
　　
　　「沙暮辰。」王梓咬牙道。
　　
　　「王梓。」虞曉冷哼一聲。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虞曉不禁渾身直冒冷汗，連忙抽開被王梓握住的手。再多握一會，只怕被沙暮辰的灼灼雙目燒出兩個洞。
　　
　　「你還活著？」沙暮辰出言不善。
　　
　　「你不也沒死？」王梓也非尋常角色，一掃方才病容，露出深藏的狠厲眼神。
　　
　　虞曉突然覺得，無論和哪個男人在一起，自己都是被欺搾蹂躪的命運。
　　
　　「你既有了家花，就別跑出來捻三惹四，這條小魚已經跟你沒關係了。」沙暮辰像護雛雞的老母雞一樣，將虞曉拎到自己身後。
　　
　　「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說了算，要小魚自己決定。」王梓針鋒相對。
　　
　　「你們可以別吵了嗎？」虞曉頭昏腦脹，拚命揉額頭。
　　
　　正不可開交之際，像是王梓下屬模樣的人出現，神情焦急，請示他馬上回公司處理急件，王梓只能不捨地向虞曉道別。
　　
　　見虞曉一直目送對方背影消失，沙暮辰冷冷撇嘴，「別看了，人都已經走遠。那麼捨不得的話，去追他回來好了。」
　　
　　「哪有捨不得，我和他已成過去。」虞曉連忙解釋。
　　
　　「哼，我看你這一年來清心寡慾，難道不是一直等他？都說初戀最難忘，我看你根本想等他三年後再回來找你。」
　　
　　男人的話酸得他牙根發麻，想笑，又不敢笑。
　　
　　「我根本沒這樣想，你別亂吃醋好嗎？」
　　
　　「我沒吃醋，只是看不過你愚蠢到家，明明被傷一次，還要跟這種傢伙糾纏不清。」
　　
　　漫天飛醋，真的好嗆啊！
　　
　　「不管怎樣，王梓都是我朋友。他現在事業雖發展得不錯，婚姻卻不太順利，所以才會動搖。但我和他之間根本不可能，這點早就說清楚了！」
　　
　　「感情的事，又豈能三言兩語說清？」沙暮辰輕歎一口氣，不再咄咄逼人，肩膀微微一垮，神情變得黯淡，「如果你真的這麼在意他，想回到他身邊，就去吧。我最瞭解你了，倔魚脾氣，喜歡一個人就會喜歡到底。遺忘對你而言，是件很難的事。我的確不贊成，但若你真的依然喜歡他……」
　　
　　「你想到哪裡去了！」虞曉一陣心疼，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將他拉到無人經過的緊急出口。
　　
　　「怎麼了？」
　　
　　「沙暮辰，我們之間，真的該好好談談！」虞曉哭笑不得。看來，從這個彆扭男人嘴裡聽到真心話，是不可能的任務。既然如此，那就由他來打破僵局！
　　
　　「談什麼？」
　　
　　「你有沒有什麼話跟我說？」
　　
　　「什麼？」
　　
　　「好吧……你不說，我來說！」
　　
　　千言萬語湧到唇邊，卻不知從何說起。和這個男人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既好笑又感動；既無奈又心跳莫名，虞曉低下頭，咬了咬牙，才鼓足勇氣大聲道：「沙暮辰，我喜歡你！
　　
　　「不是王梓，不是任何人，而是你！」
　　
　　沙暮辰臉色鐵青，瞪著他，一副根本無法消化的蠢樣。
　　
　　「如果你對我沒意思，沒關係。我只是想告訴你，別再吃莫名其妙的飛醋，因為我心裡只有你一個！」
　　
　　「你開什麼玩笑……」沙暮辰依舊臉色鐵青。
　　
　　「這不是開玩笑！」
　　
　　「等一下！」沙暮辰伸手止住他，超遜地揉著額角，喃喃道：「一定是哪裡弄錯了……你不是討厭我討厭得要死嗎？看到我就說話結巴顛三倒四雖然每天晚上給我煮飯但我知道你恨不得在菜裡下毒只是你天生老實不會這麼做而已……」
　　
　　話音嘎然而止，消失在彼此黏連的唇間。
　　
　　這是虞曉做過最大膽直接的舉動了，居然去吻一個男人，還是從小他視若魔星的沙暮辰！
　　
　　心慌意亂的吻僅止於表面接觸，甚至沒來得及深入，他便面紅耳赤地鬆開對方……
　　
　　好尷尬，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沙暮辰會是怎樣的表情？是震驚莫名，還是恍然大悟，從此兩情相悅？他不敢想得太好，更不敢抬頭看對方……
　　
　　「靠！」誰知傳入耳中的，竟是這麼一句粗口，「你這傢伙，從哪裡學會這一招？」
　　
　　誰像他這麼慘，主動告白兼獻吻的結果居然如此？
　　
　　「沙暮辰，如果真是我自作多情，你可以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轉身佯裝離開，手腕已被男人抓住。
　　
　　「等等！」
　　
　　虞曉沒回頭，臉上卻有了淺淺笑容。
　　
　　「我只是……有點頭暈……」沙暮辰再次超遜地揉著額角。
　　
　　「你就這麼沒自信？這簡直不像你。」虞曉忍不住笑出聲。
　　
　　這男人不是超級自戀嗎，怎麼突然間表現得如此……弱腳？想像中，當聽到他的告白後，他不是該叉腰狂笑說什麼死魚我早就知道你暗戀本大爺很久之類的話，然後再狠狠欺負他？
　　
　　「不是自信與否的問題，而是……你突然墮入凡塵，一切便失去了意義。」
　　
　　如詩般略帶憂傷的話，令虞曉猛地怔住。
　　
　　男人靜靜看著他，沒有譏諷，亦無絲毫戲謔，只是專注凝視……
　　
　　「你還是不要喜歡上我比較好。」
　　
　　「為什麼？」
　　
　　男人沒在說笑，他是認真的。
　　
　　「一直陪在你身邊，看你那麼拚命地喜歡一個人，什麼都不求，只希望對方幸福。我一邊很不屑，一邊又心疼你這種傻頭傻腦的付出。想到不爽處，恨不得掐緊你的小脖子把你吼醒。不知怎麼，我總是放不下這樣的你，不過後來，我也想開了……
　　
　　「我想，也許我在意的，正是眼中絲毫沒有我、且討厭我討厭得要死的你。我小心翼翼守護著你，如同守護單純世界的夢想；不遺餘力打擊你，也正是想借此打掉自己的癡心妄想。
　　
　　「是，我的確在意你，非常在意，可那又怎樣？如果真的擁有你，又將如何？我一定會狠狠欺負你、肆無忌憚傷害你吧？若不想受傷，那就遠遠離開我！還是別喜歡上像我這麼扭曲的男人比較好，像現在這樣，保持朋友關係也不錯，說不定，你能過得更加快樂。」
　　
　　「你這傢伙……居然知道自己是個惡劣扭曲的人啊……」突然間，虞曉有種無論如何想哭的衝動！
　　
　　不必懷疑，這個男人深深愛著他，比他所能想的更深、更久！
　　
　　「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沙暮辰苦笑道：「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挺可悲的，只會一味欺負你，甚至欺負得太厲害了，反而讓你遠離我。其實我挺後悔，若讓你一直這麼討厭下去，說不定會死不瞑目。但我不會為此道歉，更不會說什麼動聽的話，因為我根本不相信這些。」
　　
　　「連我說的話，你也不相信？」
　　
　　「我信。只有你說的話，我才信！因為我知道小魚你啊……根本沒有騙人的智商……」沙暮辰將他拉近，輕撫他眼角，「幹嘛又淚眼汪汪的，今天我可沒欺負你。」
　　
　　「我不怕受傷，只要你別再把我推開。」
　　
　　「你確定是我？」
　　
　　「我確定！」
　　
　　「不怕看走眼？」
　　
　　「不怕！」
　　
　　「明知我惡劣得要死嘴巴壞得要死懶得要死又挑剔得要死還難伺候得要死？」
　　
　　「我認了！」話才出口，虞曉便覺眼皮直跳，自己似乎踩入一個非常熟悉的陷阱中……「
　　
　　「那你以後要乖乖聽我的話，不管怎麼欺負都逆來順受一聲不吭因為我已經給你機會逃開可你就是不要所以就算我再惡劣你也只能咬著被角默默含淚忍受……」
　　
　　虞曉一頭黑線……
　　
　　他就知道……就知道……
　　
　　沙暮辰咧嘴一笑，似陽光劈開冰層，先前的陰霾一掃而空，抱住虞曉狠狠親了一記他的額頭，奸詐笑容一如偷到肉的狡狐，「小魚兒啊小魚兒，你真是瀕臨絕種的天下奇葩好吧看你這麼可憐巴巴將自己打包給本大爺，本大爺實在沒有不收的理由今天晚上早點洗白白等我臨幸吧……哦哈哈哈……」
　　
　　他就知道，這男人惡劣扭曲一肚子壞水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愚蠢如他，明明已經上當一千次啊一、千、次，為什麼還是被他聲色俱佳的演技給騙了？虞曉追悔莫及……
　　
　　「小魚兒，你臉色發白渾身發抖啊，難道是因為太開心以致靈魂出竅？」沙暮辰笑瞇瞇地看著他。
　　
　　「怎麼可能，當然是氣的……」
　　
　　吼聲消失在男人突然迎上的唇間……濕熱溫暖的唇瓣，先是罩住了他的眼睛，然後鼻子、雙頰，最後……來到他的唇上……
　　
　　這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吻。
　　
　　虞曉掙扎扭頭，想避開男人的吻。一想到剛才惡劣的話，就氣得不行。可男人比他高、比他重，硬是將他壓在牆上，以手指牢牢扣住，然後托起他的下巴，一口含入他的唇，用力吮吸起來……
　　
　　腦子瞬間空白，一股強烈的男性氣息侵入口中……
　　
　　天哪，虞曉根本不知道原來親吻可以把舌頭進來！還進得如此深、如此放肆，翻天攪地在他柔軟口腔遊走，令他眼前陣陣暈眩。單純如他，一直以為親吻只是嘴唇外部的接觸，做夢也沒想到，居然可以親密到唾液相濡。只覺整個人似乎都被男人深深吸住，再也逃不開。
　　
　　貪婪吮吸、熱切舔舐，不斷引發他靈魂的細微顫慄。
　　
　　脆弱的舌苔，被對方火熱的舌頭重重研磨，一股酥麻傳上大腦，感覺自己彷彿在雲間倘佯，又似在浪尖飄舞……他整個人都傻了、呆了，天旋地轉，任男人為所欲為，這只會令對方更欲罷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沙暮辰才緩緩鬆開他，仍意猶未盡，不斷溫柔輕啄他的唇角，品嚐他的味道……
　　
　　虞曉面紅耳赤地縮在男人懷裡，呼吸急促，心臟一陣陣狂跳，都快喘不過氣了。由於完全沒經驗，所以根本不知如何應對這種過份的親密，如同受驚的小魚，每被男人吻一下，睫毛便劇烈顫抖起來，手足無措。
　　
　　太過純情的反應可愛斃了，沙暮辰須得深深吸氣，才讓自己的「小弟弟」冷靜下來，不獸性大發，當場將他撲倒。
　　
　　「你的吻嘗起來真甜。」雖然這麼說有點像色老頭，但沙暮辰就是止不住想逗他。
　　
　　「喜不喜歡我這樣吻你？」輕輕啃咬他柔軟耳垂，對方身體又是一陣悸顫，渾身發軟。自己一舉一動，能帶給他這麼大影響，壞心的沙大爺十分滿足，咧開嘴笑道：「說啊，不說我怎麼知道自己技巧好不好？」
　　
　　「別再問我這些……你根本是在欺負我……」摸到對方眼角，濕濕的，果然是他過份了嗎？
　　
　　「只有在意的人，我才會這樣欺負他啊。」
　　
　　溫柔地將對方眼角淚花輾轉吻乾，久久抱在懷裡，不願意放手。
　　
　　沙暮辰一向是個非常理智的人，從不做夢、更不相信童話，所以從未想過有心意相通的一刻，從未。
　　
　　他一直認為，之所以這麼在意，正因為對方眼中完全沒有他。
　　
　　男人一律是膚淺的動物，而人類則一律是自私的動物。虛偽而獨佔、驕傲而卑微，拚命追求得不到的，又隨意丟棄得到的，如同愚蠢任性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對方也同樣在意起他，那會怎樣？
　　
　　所以還是不要喜歡罷！
　　
　　若相愛太深，如同電視劇中要死要活的煽情主角們，執手相對、熱淚盈眶，他怕他會當場笑出來。可是，將他抱在懷裡的感覺如此美好，如同罌栗，要麼不嚐，一嚐，即劇毒攻心、藥石難醫！
　　
　　原來愛是如此盲目、如此致命！
　　
　　事到如今，他已無法控制自己。也許會欺負得他很過份吧，說不定會害他哭泣不已，可他已經不可能罷手。
　　
　　「早點洗白白等我，今天晚上，我將徹底屬於你。」
　　
　　抬起下巴，笑著吩咐。太露骨的話，令對方吃驚之餘，瞬間臉紅到脖子根，不敢直視他懾人視線。
　　
　　沙暮辰的唇角壞壞上場，微俯下身，珍惜而虔誠地在對方額角，輕輕印上一個吻，如同誓言。
　　
　　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有些話，其實根本不必說。
　　
　　虞曉將發燙的臉深深埋入男人胸前，心裡湧過暖暖的、甜甜的、微熏的幸福……
　
　　（正篇完）

作者: 影幻 時間: 2009-11-29 13:42

超好看的～

最後小魚果然跟沙魚　在一起了～

真是可喜可賀　　

我比較不贊成小魚跟王子　

作者: 聞人香 時間: 2009-11-29 14:13

太棒了
果然還是好結局最棒了
不過鯊魚先生你是小學生啊?
那麼愛欺負喜歡的人
還從以前到現在勒
希望鯊魚先生以後可以收斂一點
祝他們幸福啦

作者: Brain77 時間: 2009-11-29 16:06

鯊魚比王子好太多了~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11-29 16:19

雖然鯊魚一天到晚都欺負小魚

但是卻一直保護著陪伴著小魚

王子到頭來還是如童話般遙不可及阿

作者: eu6638 時間: 2009-12-1 05:04

幸好.......最後終於能夠快樂在一起.
感謝大大的分享.
期待新作喔!!!

作者: 澄玥 時間: 2009-12-1 08:10

結局我還滿喜歡的
感覺小魚雖然被欺負
確是跟一個很好的人在一起

作者: 大豬仔 時間: 2009-12-1 10:47

鯊魚雖然毒舌, 但人比較正值~~~
小魚性格越來越開朗, 勇敢~~~~

作者: dd730125 時間: 2009-12-1 12:07

還蠻好看的
感謝樓主大大的分享

作者: cd23518 時間: 2009-12-1 14:05 標題: 回應 connote 第 7 篇文章

鲨魚先生雖然你得到了可愛的小魚
但也不要欺負他太厲害呀..
咱們會心疼低

作者: 御草 時間: 2009-12-1 14:15

謝謝分享
這本我一直想看
租書店有進但一本外借要60元...
每次都沒辦法狠心借下去

作者: 憂翎 時間: 2009-12-1 16:59

鯊魚比王子好太多

作者: zoou2528 時間: 2009-12-1 17:31

果然還是好結局最棒了
鯊魚比王子好太多了

作者: 6912180 時間: 2009-12-3 08:52

小魚最後能選鯊魚真是太好了

作者: violetear 時間: 2009-12-3 10:04

鯊魚v.s王子
很多人都覺得鯊魚勝出呢
畢竟愛深的人大呀都較受感動呀

作者: 喵喵叫的羊咩咩 時間: 2009-12-6 01:17

鯊魚也挺遲頓的
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是善歡小魚
一直被愛人欺負的小魚...好可憐啊

作者: pearl0609 時間: 2009-12-6 01:24

=v=沙魚好牙
~
i like~

作者: 藍怪 時間: 2009-12-12 23:28

小魚還好是跟沙魚在一起
跟王子還是太過童話, 不夠真實
就是有這麼個性扭曲的人愛欺負喜歡的人
又是好文一篇

作者: 霽雲 時間: 2009-12-14 21:33

小魚還是跟鯊魚的好啊~

作者: 內莫 時間: 2009-12-18 15:02

好敗類的王子還是鯊魚好

作者: bluefish 時間: 2009-12-18 23:28

鲨魚超彆扭的說~

作者: 小甲甲 時間: 2009-12-19 23:57

很好看呢>w<
鯊魚跟小魚在一起真好^^
雖然鯊魚很彆扭,可是是真的對小魚好喔~~

作者: 阿Fe 時間: 2009-12-24 01:03

這隻鯊魚還真是變紐~

作者: sodacoke 時間: 2009-12-24 21:30

好看呀~~  >口< ///////
果然最後還是跟鯊魚在一起~~
雖然王子很帥，還是鯊魚好啊！！~ ~  ~ 所以太虛幻的還是不要輕易相信的好......
不過鯊魚真的嘴巴很狠說  = = "
都不怕小魚被嚇跑~~
I LOVE 快樂結局~~
希望他們可以幸福一輩子~~

作者: 小史 時間: 2009-12-29 12:04

好看
只是看見小魚跌跌撞撞的一路走來
鯊魚先生還真耐得住性子
可惜兩人的互動少了些
謝謝分享

作者: gill0777 時間: 2009-12-29 14:45

小魚果然和鯊魚是天生絕配~~~~

作者: jc5168 時間: 2010-1-17 12:14

引用:

原帖由 聞人香 於 2009-11-29 14:13 發表
太棒了
果然還是好結局最棒了
不過鯊魚先生你是小學生啊?
那麼愛欺負喜歡的人
還從以前到現在勒
希望鯊魚先生以後可以收斂一點
祝他們幸福啦

我很喜歡”聞人香”的讀後感想！ 100% agreed!
真可惜沒有番外篇、蠻想看他們的甜蜜生活的！
Thanks for sharing!

作者: iamjojo 時間: 2010-1-20 18:08

鯊魚的行為真的很像是幼稚的小男生

作者: asdzxc108 時間: 2010-1-20 20:18

大家都比較喜歡鯊魚的樣子
不過我覺得王子也蠻可憐的..
得到他當初想要的了
可是卻失去令他後悔莫及的人
在我眼中
鯊魚跟王子都像個小孩
一個愛欺負心上人,一個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這是篇好文啊~~~
其實私心想要他們三個都在一起
想要像童話一樣幸福,每個人都幸福
謝大人分享~

作者: 蓮蓮 時間: 2010-1-20 22:54

很喜歡這個故事
有點曲折
但是戀愛不就這麼一回事
需要經過淬鍊的
才美....

作者: lonely~夜 時間: 2010-2-10 10:21

哈哈小魚早就被鯊魚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大海和陸地是不同的~所以王子不適合小魚
小魚真的好可愛呢XDD
謝謝分享

作者: GOOSE 時間: 2010-2-13 21:38

XD
好幼稚的鯊魚先生阿

怎麼說人類都是怪怪的物種==
至少心靈扭曲
動物比較真實XD

作者: 琰月 時間: 2010-2-14 20:25

鯊魚是還不錯拉～～

不過欺負人欺負的這麼兇可好～～

作者: 貓流 時間: 2010-2-14 23:04

好好看
很開心小魚終於找到他的真愛~
感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雪王陛下 時間: 2010-2-14 23:19

小魚真是太可愛了....
可是...沙魚小攻真得是太...太邪惡了...
老是欺負小魚魚.....

作者: yuunei 時間: 2010-2-23 23:19

雖然鯊魚嘴真的是超級壞的
不過最後還是在一起了
真好阿~

作者: 阿莫 時間: 2010-2-24 01:15

真是好看呢!
甜甜的幸福

作者: sy9794 時間: 2010-2-26 22:34

鯊魚大哥也太帥了吧~
居然半夜跑到人家的家裡親人家一下～

作者: catkin0117 時間: 2010-3-2 04:54

小魚ㄦ很可愛啊~~雖然鯊魚愛欺負人
但總是為小魚ㄦ好~~

作者: 糖果星 時間: 2010-3-2 13:38

鯊魚先生真是個小學生阿
喜歡人家不敢講
還要欺負人家
哈哈

作者: 123123456456 時間: 2010-3-3 04:01

鯊魚比王子好太多了!!!!!!!!!!!

HAPPY ENDING!!!!!!

作者: sheung 時間: 2010-3-3 10:21

默默為小魚著想的鯊魚...
比只有甜言蜜語的王子好多了...

作者: 藍莓芙樂奇 時間: 2010-6-2 14:18

阿阿好喜歡好喜歡這對

小魚真可愛─沙暮辰也彆扭的讓我超喜歡─

作者: VANILLA102 時間: 2010-6-5 22:55

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理想中的情人有憧憬,
我想王子對小魚來說應該就是那個憧憬吧,
但現實是憧憬不一定適合自己啊,
只是沒想到鯊魚小時候竟然會做出那麼可愛的事情,
搞得人仰馬翻,卻在看到小魚睡顏就親一下就好,
對比現在,實在差很多啊!

作者: 楓信 時間: 2010-6-7 02:45

結果還是鯊魚呢~~會被欺負得很慘吧~~~

作者: 冷月之夜 時間: 2010-7-8 02:22

啊～真是太夢幻了　　
從此以後小魚跟鯊魚過著幸（性？）福快樂的日子　　
嗚～嗚～嗚～真感人　
第一次看白芸大大寫的純純（蠢蠢）愛的文　　
謝謝分享喔！！　　　

作者: ysche0902 時間: 2010-7-8 10:35

雖然鯊魚一天到晚都欺負小魚

但是卻一直保護著陪伴著小魚

王子到頭來還是如童話般遙不可及阿

作者: 米糖 時間: 2010-7-9 18:13

好看~
小魚還是跟鯊魚在一起比較合適阿~
感謝分享!

作者: micky961215 時間: 2010-7-9 21:12

好看好看!!!
童話愈是讀得欲罷不能，現實便愈是怨曠不偶。實在是太經典了~~
我好喜歡這個作家!!
謝謝分享!!

作者: ryanleung 時間: 2010-7-13 18:12

超好看的～

最後小魚果然跟沙魚　在一起了～

作者: cp6927 時間: 2010-8-1 19:42

哈哈 ! ! 最後小魚兒被鯊魚吃了
很可愛的一篇文
喜歡文中的小魚單純

作者: corruption 時間: 2010-8-1 21:40

殺魚果然還是吃掉小美人魚了

真是可喜可賀 XD

作者: csifun 時間: 2010-8-8 17:37

果然王子是只能存在在童話世界裡的，
還好小魚身邊還有一隻鯊魚的陪伴，
雖然有點被吃得死死的，
但這樣也是種生活樂趣吧，
謝謝分享~~

作者: 藍怪 時間: 2010-10-6 22:52

超好看地
果然是有好結局的較好拉

作者: 紜兒 時間: 2010-10-15 01:01

白芸大大的每一本書都好好看唷~~~~小魚超可愛的啦,鯊魚就太壞心眼了

作者: 伶雲 時間: 2010-10-15 09:59

鯊魚真是太可愛了
很溫馨

作者: 腐夜 時間: 2010-10-15 20:29

好好看喔
果然魚還是要跟魚在一起這樣才配嘛
但是還是希望鯊魚不要太欺負小魚喔
偶爾鬥鬥嘴是很好啦但是太欺負就不行喔

作者: jasmin61028 時間: 2010-10-16 23:41

魚兒魚兒水中游~~小魚真古錐>////<

作者: joejoe99927 時間: 2010-10-17 03:26

好好看喔
謝謝分享

作者: d87521 時間: 2010-10-17 16:19

好喜歡這篇小品文

小小魚真是太讚!

作者: xx[Cynthia]xx 時間: 2010-10-17 17:23

小魚要和鯊魚在一起…

鯊魚在親吻小魚時﹐一口吃了它…

作者: zooah 時間: 2010-10-17 23:59

好文好文
果然白芸大的文就是好看

作者: 07-Ghost 時間: 2010-10-18 22:28

...我比較希望3P......

作者: kile 時間: 2010-10-21 17:06

既然身為魚那自然是配魚
雖然這條魚是條鯊魚
但卻是小魚的幸福阿
王子就如同人魚化為泡沫般
只能存於一瞬阿

作者: csifun 時間: 2010-10-21 20:42

果然王梓不是真正的王子，
雖然鯊魚嘴巴很壞，
不過其實還是有細心關懷小魚的時候，
小魚最後的選擇真是選對了，
期待番外~~

作者: 純紅茶 時間: 2010-10-21 23:13

可憐的小魚，還是被鯊魚吃的死死的...
不過鯊魚欺負的太過份，最後心疼的還是自己吧

作者: changxia321 時間: 2010-10-22 10:37

好看~
小魚最後能選鯊魚真是太好了

作者: tsunami 時間: 2010-10-22 20:18

鯊魚跟小魚果然是要在一起><
鯊魚真的好可愛
賈明泉的一對我哭了!

作者: wong4407 時間: 2010-10-24 21:40

王子好討厭喔- -+
還是鯊魚比較好

可是鯊魚跟小魚在一起的戲份好少喔0.0
希望可以多一點@@

作者: beryl161 時間: 2010-10-25 17:45

鲨魚先生愛可愛的小魚~
太贊了~
可惜沒具續寫下去~

作者: scorbmbc 時間: 2010-10-25 20:57

魚果真該跟魚在一起才是^ ^
至少都在水裡嘛= =""
王子...就給他溺死吧XDD

作者: 六子綠 時間: 2010-10-26 18:32

恩
壞男人好讚啊
我支持壞男人！壞男人！XDDDDD
鯊魚最讚了030～

作者: abs469 時間: 2011-5-17 18:11

雖然鯊魚對小魚是真心的
但是這種欺負心上人來表達喜愛的方式
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呢

作者: ownhs 時間: 2011-5-17 20:07

敲碗敲碗，怎麼沒有番外
小魚和鯊魚正式進入新婚生活

希望王子可以好好珍惜公主

謝謝大大分享，辛苦了

作者: jlps2727 時間: 2011-5-17 20:09

我也比較喜歡鯊魚
不贊成小魚和王子!!!

作者: mm318 時間: 2011-5-17 21:42

那算是什麼王子
根本就是大爛人一個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1-10-23 22:11

好看的小宅鱼选泽鯊魚，放弃了王子。得到最的幸福

作者: un-real 時間: 2011-10-24 02:59

感覺看的不過癮
沙魚出現的戲分太少了XD
我比較喜歡老師那一篇@@
謝謝分享~

作者: 鍊與 時間: 2011-10-24 11:06

為對方付出一切也不一定會有好的結果
能果斷地放開也是種勇氣吧!

作者: fishlovec 時間: 2011-10-24 22:13

恭喜恭喜!!!
鯊魚老大終於如願以償的吃到小魚了
不過最後的個性還是一樣的糟糕阿(攤手)

作者: 夜護 時間: 2011-10-25 04:20

真魔甜喔
不過會不會欺負太過頭ㄌ呀
童話裡美好要自己體驗過後才知道
不是美ㄍ童話都是好結局
謝謝分享

作者: aiic12345 時間: 2011-10-27 21:31

超棒XDDD鯊魚跟小魚這對萌翻了,鯊魚母好開明

作者: 遊準 時間: 2011-10-28 23:27

好好看~
超好看的呀~
大推呀~

作者: 王比利 時間: 2012-8-9 14:59

非常好看！謝謝！
好喜歡大大的作品，很溫馨。

作者: erica_joy 時間: 2015-4-2 00:30

哈哈哈，這種愛你就要欺負你實在是太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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