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古代架空]
《紅塵醉》作者：尚雲七【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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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36
標題:
《紅塵醉》作者：尚雲七【完結】
文案：
他隱居在這裏，
等待命運的歸屬，
又或者是生命的終結。
他，一個誤入桃源的流浪者，
看過世間的血雨腥風，
為了活著而活，
卻在這裏明白愛一個人竟是這般滋味……
內容標籤：布衣生活
搜索關鍵字：主角：陸蕭蕭，天涯 ┃ 配角：飛鳥，若魚 ┃ 其他：江湖
桃源
天色漸暗，空氣中的躁動時隱時現，一片陰雲遮住了半邊天，風從穀口吹進山谷，穀內的濃霧漸漸散去，只看見滿谷的桃花如同落雨一般紛飛飄零，更有許多叫不出品種形如桃花，顏色瑰麗的花朵一起飛揚。
霧氣縈繞，前方風弱的地方只能看清幾步之內的景色，腳下不知是多少年的腐葉，將土地覆蓋得密不透風，濕潤而柔軟，踩上去毫無聲息。
山谷並不大，可滿山遍野的桃樹將這個地方點綴得猶如天上美景，人間似不可得。從高處望下去，朦朧中一片茫茫春色，層層疊疊的花團相互簇擁，隱約間綠、黃、紅、紫點點相映，一望無際，美不勝收。
“好一個人間仙境！”天涯慢步輕踱，驚歎這誤入之地的美景。全國各地的名勝他也算看遍走遍，唯獨此處，透著與眾不同的靈動與縹緲，特別是這裏的桃樹都高大粗壯，與常見的桃樹相比，實在令人驚喜。
既是這種地方，他或許可以多逗留幾天。
“喜歡的話可以留下。”一個慵懶綿軟的聲音自天涯上方緩緩傳來。
天涯一驚，為自己的疏神，也為對方的悄然。
“你是何人？”天涯循聲抬頭看去，只見高處的樹杈間隱約坐著一人，紫色的衣衫飄忽若現。
好厲害的輕功！天涯心中贊道。
那樹杈極細，別說坐個人，就是掛件衣服也怕會折斷，想必置身其上只能靠那人自身的輕功了。
而那人不可能在自己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落上枝椏，想必在這之前已經坐了許久，如此一想，偌大天下怕無人的輕功能敵得過他。
“呵呵……”那人笑而不答，聲脆如鈴似乎帶出了幾分戲謔。
“你笑什麼？”天涯冷下眼神。
“好一個呆子，對你出言挽留，自然是穀主才有資格，你卻問我是誰？不該笑嗎？”霧氣太重，由下向上仰望只能看見一雙赤裸的腳自然垂下、前後擺動，卻不見對方樣貌，僅聽聲音對方不過二十歲的年紀，何以會是此谷主人？
“小小年紀，倒會騙人了？”天涯冷笑。
“怎麼說你呆子，倒真真呆起來，誰規定穀主一定要是老頭子？我就不能趕走這裏的老頭子取而代之？”語氣中充滿調侃。
“哼，不如下來讓我見見？”天涯料定他在耍自己，說著飛身而起去拽對方雙腿。
“哈，就看你有沒有本事。”
按說天涯在說話間猛然行動，已是夠快，但對方比他更快，明明雙腳已在眼前，卻在將要碰觸之際突然飛逝，令天涯反應不及。
“你究竟是何人？”天涯落地後見那人依舊坐於樹杈上，仿佛不曾離開。
去了又回，僅僅在一瞬間，武功實在了得！難道是隱遁在此的絕頂高手？可依他的聲音卻不似閱年相符之人……
“你這個人不知道怕嗎？難道就沒想過，我是這裏的妖精？”忽而沉澱下來的聲音透著幾許誘惑，隨之投來火熱的視線。
“這倒有趣了，我這輩子還不曾見過妖精，今天總算可以開開眼界，不知你是藤精還是樹怪？”天涯抱胸而立笑道。既然對方不願露面，他便與其消磨，反正最近閑了太久，很是無聊。
“真是想像貧瘠，我就不能是蛇妖、狐仙之類？”對方似乎覺得跟天涯對話有趣，將腿放到樹枝上換了個舒服的側臥姿勢問道。
“我的確不會猜，不如你來告訴我。”天涯表面上與他應對，實際卻伺機動手讓對方露出廬山真面目。
“你的眼神如此冰寒銳利，若是為妖，應該是豹子之類。”沒想到他卻冒出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來。
“莫非你太寂寞想找個伴不成？怎麼把我當做妖了？”天涯覺得莫名其妙。
“只是被你瞅得很不舒服，心想這個人可不會是輕易放棄的。”應聲，天涯便明白對方已經察覺自己的心思。他的話音剛落，天涯便迅速出手，奈何對方似乎早有防備，一個眨眼人已在丈外。
“你想逃嗎？”天涯縱身追去。
“你太咄咄逼人，不好玩。”那人輕功明明比天涯高，若要甩掉他理應易如反掌，卻像有意逗他，似有若無間總保持著兩丈距離。
這種行為對武林人來說是羞辱。天涯卻不惱，反而對這個人的來歷越發感興趣，體內許久未有的激情升騰著，難捺追逐起來。
或粉紅，或粉白，或嫣紅，或嫩黃，或淺紫……炫目英絨在兩人的追趕中紛紛落地，如密織細雨般絢麗繽紛，墜落得如此有致。
前方那紫色的身影忽上下忽左右，腳不沾地，好似與身後的人嬉耍一般，黑色的頭髮隨著他的身形飄逸的灑脫不似人間所有。
“你想躲到什麼時候？”大約追了半個時辰，天涯出言。冥冥中他感覺到對方並非不想露面，只是時候不到而已。
前方忽遇一條急流，寬約五丈，深三丈，雖清澈無比，卻湍急異常。
只見那人兩個翻身輕鬆躍過，靠在對岸的桃樹下向這邊看來，桃枝壓得很低，將對方的臉遮擋住，依稀只見得出對方消瘦的身形。
天涯輕功不比對方絕妙，過不了河，只得在岸邊與他對視。
“沒有人能跟我這麼久，既然你是第一個，我就允你一件事，說吧。”不料對方先開口。
“見你。”天涯毫不猶豫。他也是第一個讓自己自歎不如的人，自然要見上一見才算不枉此遭。
“呵，我就知道。”那人已然意料中的口氣。“不過雖說是我允你，但凡是見了我的人都沒命走出此穀，你還要見嗎？”語氣雖仍慵懶，卻暗含銳利。“如果你改變主意，我可放你一條生路。”
主人
“哼，雖然我輕功比不上你，但未必會死於你手。而且，我說過的話不會更改。”天涯自信滿滿地道。
想殺他也不是那麼容易。
江湖上人人想殺他，不是尋不到，就是死於他手，到頭來還不是成了空口笑話！
“好，有膽量！那一個時辰後再見。”天涯感受到對方投灑過來的欣賞。隨後那人翩然遠去，身後桃花飛揚一地。
“喂！”天涯皺了皺眉，想追問在何處相見，卻為時已晚。無奈，天涯順著河沿向上游尋去，希望可以找到過河的路。
但走了不過少許時辰，天涯便察覺出不對勁。
這個地方無論河流還是樹木看似渾然天成，實際卻暗藏陣法，若是不知生門貿然前進，恐怕會葬身與此。看來方才他不止是躲閃那麼簡單，而是領他在陣內穿梭。
“讓公子久等了，我這就為您帶路。”正在天涯尋找出路之時，一個嬌悄的女子由林間緩步而來，在離天涯幾步之遙處站立。此人粉衣粉裙，面如桃花，與這桃林幾乎要渾為一體。
“你是何人？”天涯心知她是方才紫衣人派來的，卻裝作不知問道。
“奴婢只是聽命而來，若您並未與人有約，那就是我找錯人了。”說著轉身便走。
“我只是隨口問問。原來你家主人早已交代過你不可多說話。”天涯面笑神不笑。她雖自稱奴婢，但看這神態與氣質可不是普通的奴婢。
“公子請隨我來。”那女子並未回話，轉身只在前面領路。
“看這些桃樹，怎麼也有幾十年了。”一路上，天涯暗暗觀察地形，並默記於心。嘴裏時而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分散對方注意力。
“公子不必多費心神，待我們走過，這裏的陣勢便會更改，若公子按方才的方法而行，只怕會命喪與此。”女子並未回頭，沉穩的步伐依舊，可耳後卻似長了慧眼，對天涯的心思了然於心。
“你倒是夠聰明。”既已被對方點破，天涯便不再費心去記，索性順其自然。
“這是我家主人在臨來時要我轉告公子的，並非是奴婢聰明。”女子並不居功，卻也帶著些許自豪道。
天涯聽罷心中對這機敏女子暗贊，而對那神秘的主人更是好奇，想到過不了多時就可見到此人，失蹤已久的興奮便按捺不住的沸騰著。
兩人未走許久，眼前便出現一片開闊的草地。綠瑩瑩的草有半尺高，上面還掛著露珠，彌漫霧氣下透著清脆的生氣，嫩綠的草香撲鼻而至。
草地盡頭是隱隱的庭院，沒有圍牆，院落裏的亭臺樓閣躍然可見。
再近些，更清楚的看見是所有建築都是原木搭建，並無百姓慣用的紅漆綠瓦，古樸而挺拔，透著一股傲氣。
院落很大，裏面更加密集的種了著桃樹和各種奇花異草，地面被厚厚的花瓣覆蓋，踩上去疏軟且乾淨得似無塵土，比踩著外面的枝葉要舒服得多。
在這朦朧的濕霧和樹叢間似有若無的飄過幾絲酒香，不是烈酒的味道，而是特別的香氣。
“公子請，我家主人恭候多時了。”迎面走來一個藍衣藍裙手提燈籠的女子，目光清冷卻恭敬地說道。
此時天色已經黑下來，天涯跟在兩個婢子後面，悠然的欣賞周圍夜色下樹林，真是別有一番景致，心情也漸漸沉靜下來。
左轉右拐，不多久，眼前出現一處涼亭。
涼亭的四周掛滿輕紗，飄逸的白，清風拂過，亭子沉浸在花雨繽紛中，景象煞是醉人。亭子的不遠處散落的立著幾根竹竿，每個竹竿上都掛著一個燈籠，光線不強不弱剛好映亮涼亭。
裏面的軟榻上側臥的正是林中見過的紫衣人，那悠閒的神情即使隔著很遠也能清晰的傳遞出來，似乎天下間沒有值得他在意的事情。
“稟主人，客人已到。”兩個婢子恭恭敬敬的複命，然後垂手站在兩旁。
“站在外面做什麼？你不是要見我？”輕笑著，那人懶懶地問。
天涯渾身的每一根神經都在興奮，越是如此，越要壓制。他緩下步伐慢慢接近亭子，最後與那人只隔了一張紫檀的木桌，腳下踩的，是厚厚的紫色花瓣。
直到此刻，天涯才真正看清楚對方的樣子。
果真是二十左右的年紀，星目半睜，一副似醉非醉的模樣。但那雙眼卻不像是單單二十歲而已——仿佛沉澱了太多寂寞孤獨，遠得摸不到邊，深得看不到底，有一種莫名的特殊磁力吸引人沉溺其中，只是這麼看著，就有會被吸進去的錯覺。
那張臉算得上俊秀，一雙濃淡得宜的眉毛安臥在深邃的雙眼之上，鼻子不高不低，有一股隱隱的傲氣，可惜臉色太過白皙，白得幾乎沒有顏色，白得很不正常，大概比雪還要純淨。而那唇卻豔得刺目，仿佛是世上最甜美的毒藥，成了全身上下最豔麗的色澤。
比夜還要漆黑的發只用一條緞帶簡單俐落的紮起，幾縷發絲從肩頭綿延到胸前，安穩的沉睡在印染得十分漂亮的紫衣上。
根本毫無點綴甚至可說是簡陋的衣服只是一片純紫，連個花紋都沒有，若不是剪裁十分合身，恐怕會讓人以為這只是一塊紫色的布而已。而沒有被包裹在衣物之內裸露出來的雙腳和手臂則一樣白得驚人，青紫色的血管隱約得見。
原本這一切分開來看並不驚奇，可結合在他身上之後便能散發出無窮的光芒吸引著注視他的人，甚至只要是在他身邊的人，都抗拒不了這渾然天成的特殊魅力，且眼角眉梢的邪氣都與這氣質相輔相成，使他無與倫比的奪目。
這樣一個人，任誰一輩子都忘不了。
“看夠了嗎？”戲謔的聲音自手拿酒杯的人口中傳來，天涯的視線向上正好與他相對。
“剛看完。”天涯毫不客氣的坐下，而且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方才十分失禮的盯著人家看，一點也不怕他氣惱。
有趣！
“既然看完了，就嘗嘗我為你準備的酒。”放下自己手中的酒，對方拿起酒壺為天涯倒了一杯。“這是自家釀的，外面很難喝到，保你喝過之後終身難忘。”笑意自他唇角溢出，一瞬間，那張臉驚人的耀眼，仿佛可以奪人心魂。
端起酒杯，天涯斂心回神，嗅了嗅，正是方才在林中聞過的味道。嘗了一口，更是醇厚辛辣，還帶著幾絲花的甜香。原本光是香氣就已清雅得醉人，滑進喉嚨的酒瞬間就擴散到五臟六腑，使人一下子舒展開來。
可不單單如此而已，細細品味便知這酒十分厚重，越品越香，越品越醇，不濃不淡，一切恰如其分，似乎是沉澱了不知多少歲月累積而成的舒緩。一小口，足以沉醉其中。“真是好酒！”天涯眼睛一亮，為這不可多得的美酒。“不知叫什麼名字？”如此美酒只應天上才有！
“紅塵醉。”一個響徹天涯不能不知的名字。
“沒想該令人趨之若鶩的美酒竟近在眼前。”天涯笑著拿過酒壺自斟自飲。
“過獎，無非是外面不多見而得的讚譽。”那人不在意地笑道，招手喚來奴婢又端上來一壺酒。
“原以為誤入仙境，不想是尋覓已久的夢境。”天涯不緊不慢的品著酒，心中對此處已有所瞭解……
但凡喜酒之人都聽說過“紅塵醉”，這酒不知是何佳方釀成，只要喝過一口無不稱讚不絕，可謂酒中極品，有一口千金之說。若然是一壺，可謂價值連城。而此酒便產自一個名為“無盡”的山谷。
也曾有很多人到處尋訪，後來這些尋酒的人都不知所終，人們便對這個山谷敬畏起來。據傳，穀主生性怪僻，凡是入得山谷的人均無法活著出來，而如同交換一般，他殺一人，江湖上便會多出一壺“紅塵醉”。至此，人們更多的關注便在穀主的身上。有說他是前朝重臣，隱居山谷；有說他是武林高手，在此研習秘笈；還有說他是不老不死的妖怪，專吃活人……總之是異想天開，無所不雲。
今日一見，恐無人能料想。眼前這異于常人的青年便是“紅塵醉”和這仙境的主人。
“我早說過，你若喜歡可以留下，‘紅塵醉’任你喝，這個山谷任你遊玩。”穀主輕笑著，雙眼微眯，漆黑的眼眸似乎有天涯熟悉的情緒一閃而過。
“就是不知你想留的是我的人，還是我的命？”天涯垂下眼看著酒杯，寒光暗隱。
“這倒奇了，莫非你的人和命可以分開？”好奇的挑挑眉，仿佛沾染了鮮血的紅唇微微翹著。
“是分不開。”咽下杯中酒，天涯第一次有想醉倒在一個地方的衝動。“若天天月月都可喝到此酒，看到此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至於會不會連命都扔在這個地方，他則不在乎。
畢竟他的命，很硬。
“天天月月……哼，再好的東西都會膩。”剛剛的好心情似乎轉瞬即逝，那人從軟榻上起身，周遭的氣息霎時冰寒起來。
“我叫天涯，你的名字？”並不在意他突然的轉變，在他從眼前走過的一瞬，天涯放下酒壺問道。“無盡”山谷的主人，究竟是誰？
“重要嗎？不過是方便稱呼而已。就像你叫天涯，無姓，在世人眼裏算不得真正的名字，而我，則無所謂。”清淡的口氣，有一種飄忽的悠遠。他光著腳從天涯身邊掠過，並未因為回答而稍做停留，一步一步，帶著慵散而優美的風情，輕盈得仿佛伏祥雲而移。
“飛鳥，若魚。”
“在。”方才的粉衣女子和藍衣女子雙雙應道。
“替我好好招呼客人，我倦了。”從亭子出來後他漫不經心的交代著，隨後向桃花林子深處走去，那邊隱約有一樓閣。
“是。”兩女子恭敬的行了禮。
“你們的主人真的沒有名字？”天涯好奇這樣的一個人應該配怎樣的名字才適合。
“名字不是身體，生來就有，而是後天加諸于身，隨時可改。公子又何必執著於一個名字，若喜歡，可以起一個名字來喚主人，他是不會介意的。”藍衣女子面容冷漠道，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心思。
“你們的主人有兩個聰慧的婢女，想必很是滿足。”這話出自真心。這兩個婢子應對得宜，不卑不亢，有婢如此，不是福氣是什麼。
“請公子不要說了，還是喝酒吧。”哪知她們聽了這話，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洩漏出一絲愁容。
“哈哈哈！有趣！”天涯端起酒杯囂張的大笑。真是太有趣了！
不速之客
入夜，風應該更冷更硬，然而在這裏還是綿軟得很，微微的，給人的好心情平添幾分舒適。
“酒不醉人，人自醉。”拎著酒壺，微醺的天涯跟在若魚的身後繞過重重樹木，來到臥室。
“這裏就是為公子準備的房間，如果有什麼要求，請儘管告訴我。”推開門，是佈置得乾淨雅致的一間小屋，不多的擺設，卻足夠生活所需。
“這裏可有什麼禁忌？”隨意的倒在床上，天涯閉著眼問道。既然到了此處，總要知道主人的規矩才好決定下一步要如何走。
“入得穀來，處處是禁忌，又處處無禁忌，無非是主人一句話而已。”若魚平靜的面容毫無閃爍，一段話答得甚妙。“公子請歇息吧。”說著伸手關上了門，藍色的衣裙消失在幽靜的花林裏。
“……”她前腳剛剛離開，天涯便睜開了眼睛。炯炯如炬的雙眼哪有絲毫醉意。
“好一個紅塵醉，真真的好酒。”邊笑著稱讚，邊坐起身來。喝得再多也不會讓人酩酊大醉，只是微醺，心曠神怡的微醺。
怎奈他天涯不是會輕易醉倒的人，起碼目前為止都不曾醉過，只能辜負這美酒了。
清雅閣樓孤佇在片片花林中，這裏的花全部是紫色的桃花樣花瓣，特別，如它們的主人。密集的花林將閣樓團團圍住，不知名的紫色花瓣被清風吹送到附近每一個角落。
站在樓外看著這樣的美景，應該是陶醉的，但天涯無法忽視閣樓四周淡淡的邪氣。
從他到山谷的那一刻開始，幾乎處處都昭然若揭的顯示著主人的興趣和蠱惑人心的邪。這種邪不令人厭惡，反而引起人的興趣和想一探究竟的欲望，躍躍欲試振奮人心。
這裏出奇的靜，倘若花瓣墜落有聲，該是這裏唯一的聲音。
天涯垂眼聆聽，仔細辨認屬於那人的氣息，許久才終於抬起頭，向閣樓的後面走去。繞過曲折小徑，穿過重重花林，天涯來到那個透著“他”的氣息的地方。
看到眼前的情景時，天涯一愣。
那是一個可容納幾十個人的大水池，光滑的青石搭建在邊緣，四周是厚重的濃霧，水面上飄滿了各色花瓣，一盞燈放在水池旁。
仔細看來，那燈裏裝的分明是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四周用水晶做的燈罩罩起，想來這一路上他所見到的燈好似都是如此，真是驚人的大手筆。
而此時這一切的主人就坐在水中，手把酒壺，裸露著肩膀處的白皙肌膚，烏黑的發散下來浸在水裏，朦朧中獨有一番誘人風情。
“看夠了嗎？”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他會來一樣，他將放在手邊的另一壺酒拋了過來。
“看來你這個穀主倒很大方。”伸手穩穩的接住酒壺，天涯一點也沒有窺視他人被發現的尷尬。“不過深更半夜在此洗澡，你可真是好興致。”
“只不過是知道有客要來，我在此等候而已。”說著舉起酒壺，仰頭喝下壺中的酒。
“你怎知我會來？”天涯挑眉問道。
“從你入穀的那一刻我便知你不會是個守規矩的人，一個不安分的人怎麼能要求他在作客的第一個晚上好好睡覺？既然不睡覺，自然是要出來逛逛的，不先看自己最感興趣的又有什麼能吸引你？”他說的這話倒像把天涯看得很透，連天涯也忍不住怔了下。
“你就料定我會先來找你？”若真如此，他怕是找到了這個世上唯一一個能明白他心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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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anet_l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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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17 16:36
“一個你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自然是要多些興趣的，如果你找的是我那兩個侍女，便是偷香了，那麼此刻你便不會在這裏，而是身首異處，所以我就在這裏等你，想看看你到底是生還是死。”說到後面，他似乎對得到的答案很滿意，嘴角溢出了微微的笑意。
“在水池裏等？”聽了他的解釋，天涯不得不感歎他真是一個心思細密的人。不過在水池裏見客人，還真是個特殊的“癖好”。
“不然呢？在哪里等，不都是等？”雖然是清淡的語氣，天涯卻似乎聽出蘊涵其中不易察覺的落寞。
“我怎麼聽著覺得自己是個負心漢？”心中微微一動，調侃的話也隨著想法脫口而出。
“呵呵，這世上真有負心人？”說著他伸手撩了撩飄到胸前的發，漆黑的眼中透著淡淡的悲。“情，這東西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若非說負，不過是自己負自己罷了。”自己做的選擇，自然要自己承擔後果。既然錯看了人，又怎能說對方負了自己。他不喜歡“負”這個字。
“這個說法我倒是第一次聽說。”點了點頭，天涯面帶贊同。有新意，有意思，真該讓世上那些癡男怨女聽聽。
“……我也是第一次說給人聽。”呵，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會說出這些。
“看來我對你不光是不速之客而已。”抱胸而立的天涯隨意的靠著旁邊的樹。
“我自問沒對你說出有厭惡之意的話，何以說自己是不速之客？”歪了歪頭，他不解的看著天涯，清明的眼裏帶著一絲好奇。
“我對所有的江湖人來說都算是不速之客，人們無不希望我早點死，或者離他們遠遠的。即使你對我如此之好，我還是更習慣被厭惡。”如果知道這個世上沒有人會對你好，那就什麼都不用怕，遇到誰，動手殺了對方就是，如果這個世上還有人毫無惡意的接近你，那真是一件最棘手的事。
對方到底是真意還是偽善？到底是誠心還是假意？越是居心叵測的人就越會裝好心。他從小被騙怕了，痛定思痛，再也不信有誰能發自內心的對自己好，所以眼前這個人也是，他最好說明白自己的意圖，否則等自己耐心耗盡，就會動手殺了他！
“你的戒心還真強。”似乎能理解天涯如此說的原因，他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酒壺旁若無人的站了起來。過分白皙的身子在夜色中似乎能發出微微的光，是整個後院裏最明亮的所在，比那盞明燈更要奪目。
他毫不掩飾的走出水池，一步步的向天涯走來。
留下
垂在身後的黑髮不斷滴下水來，許多花瓣沾粘在濡濕的身上，晶瑩的眼閃閃發亮的注視著天涯。
這樣一個手無寸鐵的人，竟在步步逼近中讓天涯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那應該是邪肆的眼神此時看來極為單純，沒有一絲雜質，乾淨得讓天涯無法躲閃。
“我陸蕭蕭作為‘無盡’山谷的主人，從今天起請我眼前的人留下做客，不管你曾經是誰，曾經做過什麼，無論你想在這裏做什麼都可以，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你就是我的客人，沒有人敢在這裏山谷裏對你無禮。”不簡單的話，不簡單的人，任何一句都那麼來之不易，曾經以為最困難的事此時就在眼前實現了，天涯有一瞬的恍惚，差點懷疑起這一切的真實。
“你……”混亂，從來沒有人讓他如此混亂過，天涯瞪著眼一時間找不到適合此時說的話。
“這些年有很多人來到這個山谷，我款待他們，盡我這裏的所有，可你知道他們都是怎麼做的？”挑了挑眉，陸蕭蕭緩緩笑問。“他們企圖欺辱我和這裏的侍女。他們以為我手無縛雞之力，可以任人欺淩。最後我將他們的命留下，讓手下的人送出去一壺酒祭奠。我不覺是他們辜負了我的美意，因為我根本就看錯了人，是我自己給了他們肆虐的機會，最後自然是自己解決這一切。但是我不會為這種事傷心，我的原則不可能被這些死人打亂，直到你到來，我仍是盡地主之宜。你若想知道我會對你怎樣，我倒要先問問你想怎樣？之前我對你說，凡是見了我的人都沒命走出這山谷，是因為他們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做了會丟性命之事。
我這個人並不公平，甚至算得上武林中的邪門歪道，可我現在厭了，不想鬧了，只想在這裏安靜終老，若你心無邪念，那我便不會刁難你。這就是‘無盡’的規矩，也是這裏的生存之道，你想有怎樣的結局就怎樣去做，那我便會成全你。”平緩的聲音卻如此悠長，字字句句都清楚的傳進天涯的耳朵，在他心裏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我怎知你的話是這是假？”雖說拿這樣的話騙他，未免也太過用心，但他就是想知道這個人的心思。
“真真假假你自己去辯，若想走我也不會留。”深邃得仿佛會將人吸入的眼定定的看了看天涯，而後不理他的反應，轉身向前院走去。
依舊是輕盈的步伐，在月光的照耀下踩在鬆軟的花瓣上，漂亮得似一幅風景。只是那瘦弱的背影孤寂得令人心疼，幾乎要消失在越來越濃的霧氣中。
念頭只是一瞬的事，但是行動幾乎和念頭同時到達。不躲不閃，陸蕭蕭知道後面人的任何動作，但這次他站在了原地。溫暖的胸膛緊緊貼著烏黑的濕發，兩隻粗壯的手臂將他圈入自己的懷裏。
“你決定把命留下來？”淺淺的笑，笑意卻未到達眼底。
“對，我決定留在這裏，活著。”這個人，懷裏的這個人，他想瞭解他，第一次如此渴望瞭解一個人，不管這個人會不會害自己，會不會騙自己，他都想瞭解。
“以你現在的舉動，很難活著留在這裏。”命和人分開的唯一辦法就是：死。
“我是你的客人，你說過我在這裏做什麼都行。而且身為朋友難道就不能抱著你，幫你取暖？你覺得我的行為可有齷齪之處？”天涯問心無愧地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
他就是要抱著他，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抱著。
“……把你的衣服脫下來。”懷裏的人有一具異常冰冷的身體，冰得似沒有一絲溫度，比冬天裏的雪還要寒冷，但他的眼神，他的姿態，無所不在的散發著熱力，可以將人融化的熱。
天涯無語，解開衣服脫下來遞給他。
“這就可以了，以後別靠近我。”將天涯的衣服披在身上，陸蕭蕭並未回頭的警告道。雖說是警告，卻沒有一絲危險的味道。
“我也不想靠近你，可這手腳未必聽話。”聳聳肩，天涯痞痞地一笑。原本包裹在衣物之下的精壯身體泛著健康的古銅色澤，上面的疤痕隱約可見。
“你這個人變得倒快，前一刻還滿臉防備，現在卻無賴起來。”陸蕭蕭嗤笑著，白皙的手輕鬆的抓著衣服的兩邊。
“那要看對誰。”令他厭惡的人即便用武功絕學或傳世珍寶來換他也不屑。
“看來，我只能榮幸的接受了。”轉過頭，陸蕭蕭大方的笑了。
閣樓無門，陸蕭蕭就近縱身飛上閣樓的二樓。
伴隨著墜落的花瓣，輕緩的傳進天涯耳裏兩個字。“謝謝。”
仰望那個已經走近屋裏並未再回頭的人，天涯有些恍惚了，陸蕭蕭……原以為這樣一個絕代妖嬈的人會有個響亮不凡的名字，沒想到卻是如此的普通，普通到讓他忽然明白，或許與他的名字一樣，他想要的，也不過是個普通的人生。
他隨即露出一個堅毅的眼神，握緊的拳洩露了堅定的決心。
他，會留在這裏，瞭解這個迷一樣的人。
病發
天正濛濛亮，月亮還掛在天邊，一切沉靜得很安詳。
“相思漫漫，守望漫漫，無盡……征程漫漫，歸路漫漫，無期……”輕緩的聲音，忽遠忽近，縱是男音，也悠揚清透得令人驚豔，如同歌喉的主人。
天涯凝神，側耳傾聽。
“恨也漫漫，愛也漫漫，生也茫茫，死也茫茫，何處尋……”下一段，低潤的嗓音一轉，帶了幾絲悲痛的無奈。
天涯靜靜聽著，似乎連那唱歌的人近在眼前。
眉眼邪魅，目光卻透著幾分滄桑的柔和清澈，清臒的身形伴隨著似乎永遠輕盈的步伐，帶著病態的白皙在紫色衣物的襯托下讓人不知是憐惜還是被魅惑。而唱著歌的他，又不知是怎樣的風姿。
如此想著，天涯悄悄起身，豹子般矯健的身影從小屋消失。
出了門，仿佛走過無數次，天涯輕車熟路的來到被大片紫色花林所包圍的閣樓。然而意外的是，這次他是在落滿花瓣的地上發現穿著降紫色衣物的陸蕭蕭。
似乎永遠都落不完的花瓣，飄飄蕩蕩的撒了他一身，幾乎要將他覆蓋，一枚花瓣落到他的眉心，一瞬成就了動人心魄的美。
“你的怪僻還真多。”天涯蹲下道。躺著唱歌他是第一次見到，而且看他的樣子已經躺了很久。
“你說，如何是愛？”對他的話置之不理，陸蕭蕭依舊閉著眼問。
“……你問一個未被人愛過之人不覺得可笑？”沉默了一瞬，天涯反問。
“未被人愛過就不能愛人？”明明帶著質疑的口吻，陸蕭蕭的面容卻風淡雲輕。
“你給我提了個難題。”天涯嗤笑道。不知道，他沒愛過。
“姐夫……”輕輕的喚了兩個字，陸蕭蕭轉了身，半趴在花瓣上。“每次想他的時候，我這裏都很疼，很悶，像要碎了一樣。”一隻手緊緊抓緊了胸口的衣服。“你說，這算不算愛？”
天涯聽著，卻無語。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還是那麼清晰的印在我腦海裏，一點都不模糊。”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天涯聽，陸蕭蕭緩緩勾起了唇角。
“你想他？”看不見他被相思所折磨的痛苦，天涯看到的是他的無比甘願。
“……”這次，他沒有說話，緊緊抿住雙唇，豔紅唇色一抹蒼白。
“那就去見他，管他在哪兒！你這樣折磨自己可不像我所認識的陸蕭蕭。”天涯皺皺眉，忍不住大聲道。什麼樣子！他不管什麼愛不愛的，他只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就去做！別婆婆媽媽的！
“我現在……還不能見他……”帶著幾絲痛苦的聲音緩緩傳來。
“你怎麼了？”天涯敏銳的發現不對勁。
“叫……飛鳥來……”說完這句話，天涯便聽見他的氣息猛的沉了下去。
“喂！你沒事吧？”天涯抱起他來搭了搭脈。
“這……”吃驚的皺緊眉頭，天涯不敢置信的瞪大眼。這個脈象……
飛鳥！飛鳥一定能救他！
“飛鳥！”渾厚的內功所發出的吼叫輕易的傳遍整個院落，等天涯見到飛鳥的時候，她正拿提著醫箱施展輕功而來。
“放下他！”見到天涯抱著陸蕭蕭，飛鳥大喝，而後沉穩的為其把脈。
“他何時中的碎心掌？”這個脈象明明是中了碎心掌，而且年頭久遠，原本能活下來已是奇跡，能武功不失，並練就一身絕頂輕功更是奇上加奇！據傳碎心掌已經失傳二十多年，他是怎麼中的掌，又是如何活了這麼久？
“你都跟主人說了什麼，導致他病發？”飛鳥抓住天涯的衣襟急急問道。
五年了，主人已經五年不曾發病，究竟這個人做了什麼！
“他問我什麼是愛，又說想他姐夫，我就讓他去見那個人，然後他就突然……”
“混蛋！他姐夫早就死了！你想讓他也死不成！”飛鳥氣憤地喊道。真不知道這個人中了什麼邪，竟然說了最不該說的話！
“我不知……”皺了皺眉，天涯並為因她的無禮生氣。“他究竟要不要緊？”看脈象應該是早就該死的人了，心都碎了，要如何活？可他竟然能活下來，而且顯然活了很久，真是匪夷所思。
“抱著他對他說話，讓他活下去！”一邊從醫箱裏掏出銀針，飛鳥一邊吩咐道。
“說什麼？”依照她的話抱起陸蕭蕭，可天涯根本不知該怎麼說。
“叫他的名字，告訴他為了承諾一定要活下去！隨便你怎麼說！”邊施針，飛鳥邊分神道。
沒有時間了，一定要快點！
“你的手在抖？”細嫩的玉手一直微微的顫抖，似乎無法停下來。
“你管那麼多幹嗎！快點救人！”飛鳥抬起頭吼道。這個時候他還說些廢話！同時她也努力壓制通過銀針注入內力而引發的顫抖。
“主人！飛鳥，主人他怎麼樣？”若魚帶著酒壺也急急趕到。
“我不會讓他死！”飛鳥信誓旦旦地說著。“快把酒……”
為他瘋
“我知道！”不等她把話說完，若魚拿起帶來的酒壺對著陸蕭蕭的嘴灌了下去。奈何他的嘴閉得緊緊的，一壺酒差不多只灌了兩口。
“主人！醒醒啊！不要走！你答應你姐夫的事還沒有做到呢！”飛鳥晃晃陸蕭蕭的胳膊哭喊。
不要走，不要！
抱著冷得像冰人的陸蕭蕭，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就連臉上唯一有顏色的豔唇都變得蒼白，天涯突然覺得渾身冰冷。
“喂，別死，你答應過的事還沒做完，這個時候不能走。”俯下頭在他耳邊低低的說道，天涯用力抱緊了懷裏的人。為何他的身體總是這麼冰，好似隨時會僵硬一樣。
將臉貼到他過分白皙的臉頰上，天涯自問殺過無數的人，也曾眼睜睜的看著許多人死去而袖手旁觀，唯獨這次，他是如此強烈的希望懷裏的人能活下來。可以看他嬉笑瀟灑的在叢林裏去來，可以陪他慵懶的喝著紅塵醉，可以見他肆無忌憚的與自己調笑，可以聽他唱出悲痛卻飽含無奈的歌……
“陸蕭蕭，我從來沒求過人。但這次我求你，先別走，別去找你的姐夫，留下來，我想你留下來。”伸手在他背後緩緩灌注綿厚的內力，天涯覺得自己可能瘋了。否則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還十分白癡的將自己內力灌入他的體內！
活到這麼大，最不可思議卻也是最自然的愛憐由心中升起，所以這次，他甘願瘋一次，就這一次，他為他瘋！
“有希望了！有希望了！”摸到了轉強的脈象，飛鳥欣喜的喊道。
“我沒學會愛人，更不曾被人愛過，愛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我不知道，或許，你可以教我？”感到懷裏人的心臟漸漸強勁的跳動起來，天涯緩緩笑道。
想活下來對不對？那就活下來，為自己沒做完的事，也為他這個誤入桃源的人。
天色漸漸亮起來，濃重的晨霧漸漸散去，陸蕭蕭的情勢好了許多，已經能睜開眼睛，但暫時說不出話。
微眯的雙眼精光仍在，寶石般閃爍著漂亮的光澤。
“你還真能嚇人，自己的侍女哭得不成樣子你才醒？”天涯抱著他，半帶調侃的道。
陸蕭蕭微微的勾起唇角，眼睛看向飛鳥和若魚。
“主人，以後不要再這麼嚇我們了。”飛鳥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若魚急急的說著壓在心裏的話。
這些年來，主人一共犯了十多次病，要不是飛鳥在，加上求生力強，恐怕這會兒……不！不會的！主人不會離開她們的！主人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像這次五年才犯一次病，已經好很多了。
安慰的笑了笑，陸蕭蕭明白她們的意思。
他答應過姐夫要好好活下去，所以他不能死。
看他的情況已經穩定，天涯將人抱起，縱身飛到閣樓上。閣樓的二樓四面都有門一樣的窗子，很低很低的窗框，剛好夠人抬腳邁進去，卻也剛好形成一個使人躺著也能看到院裏風景的窗子。
屋子裏的東西很少，一張床，一把軟榻，一張方桌，都放在了窗邊，窗子的四周都有深紫色的紗簾，阻擋了外界的窺探。
中間是一個很奇特的圓桌。那桌子是透明的，似乎還可以感受到它散發出的陣陣寒氣，裏面清晰的立著一把寶劍。
雖然只是隔著桌子看那把劍，但憑天涯久戰沙場的血氣很輕易的便能分辨出那工藝精良的劍身上深藏的煞氣。
那是殺敵無數而無一敗北才能有的靈氣。
真是一把傳世好劍！天涯一邊在心裏感歎，一邊將手中的人輕輕的放在床上。
“謝謝。”終於能說出話來，陸蕭蕭笑道，勾起的唇還有些蒼白。
“……我好像是第一次聽別人對我道謝。”愣一下神，天涯隨即自嘲著。江湖上的那些人不對他恨之入骨已是萬幸，哪里還會對他說感謝的話，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笑了笑，陸蕭蕭並未再言，而是視線落到了那圓桌上。
“那是我姐夫的。”知道天涯對那劍感興趣，陸蕭蕭解釋道。
“好劍！”誠心讚歎著，天涯坦然的承認自己喜歡它。
“送你如何？”了了這件事，他也可以安心了。
“……當真？”沉默了一下，天涯問道。如此貴重的劍送他？
“嗯。”鄭重的點點頭，陸蕭蕭知道這或許是它最好的歸宿。
等了這麼多年，也未尋到一個適合它的主人，遇到天涯，或許就是冥冥中的緣分。畢竟，像姐夫那樣的人太少了，要多少年的錘煉才會出世，而如今的江湖在他看來就如笑話一般，既然是笑話，那笑話裏的人他更是看不上眼。只有這個天涯，所言所行還算對他的胃口。
“這可是你說的，若後悔也晚了。”天涯張狂的笑道。太好了！他找了多少年，也未找到一把合適的好劍！真是上天賜給他的寶劍！
“……”陸蕭蕭只是笑了，接著緩緩閉上眼。
後悔？姐夫唯一的遺物就要離開他了，怎能不痛心？那對他來說絕對是割捨。可那又怎樣，這世上又有什麼不會離他而去……
有意思
“主人，酒備好了。”清冷的閣樓上，一道紫色的身影現身於窗櫺處。
“放著吧。”眼睛依然盯著樓下的那片花林，陸蕭蕭隨意的擺擺手。
“飛鳥。”來人剛好離去，卻忽聽見主人的輕喚。
“飛鳥在。”轉過身，飛鳥輕移步伐來到陸蕭蕭身後一尺處。
“東西都準備好了吧？”一抹笑意爬上嘴角，陸蕭蕭眼中的邪肆淡了下去。
“都準備好了。”
“那就今夜吧。”若遲了，味道會有所不同。”
“可是你的身體……”飛鳥並不贊同。想到主人的身體狀況，飛鳥很是擔憂。主人的身體剛剛恢復一點，若此時……
“呵，你把我當病貓嗎？”將身體依在窗櫺上，陸蕭蕭轉過臉來笑道。他可沒有那麼嬌弱。
“飛鳥不敢，只是擔心罷了。”低下頭，飛鳥也笑了。是啊，再怎樣，當年那個“九命小妖”也不會這麼輕易倒下。
“還是老規矩，今夜子時，去準備吧。”不再多言，陸蕭蕭說完飛下閣樓，落在院落裏的紫色花樹上，輕飄飄的身形，仿佛沒有重量。
站在主人剛才站過的位置，看著那紫色的身影在樹木中起起落落，猶如一隻大鳥誤入叢林，穿梭於花雨之間，飛鳥偷偷的歎息著。
主人，你當年也算笑傲江湖，這些年來銷聲匿跡，恐怕沒有幾人再記得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九命小妖”了。你難道不會不甘心？
如今的你竟窩在如此地方，雖說是桃源仙境，卻也讓你海闊天空的性子拘束得只剩一個山谷大了。年年歲歲，只能呆在這裏，思念一個人，你的心該有多苦啊。
“飛鳥，你想什麼呢？”等了半天也不見飛鳥回來，若魚以為主人又病發了，連忙來看，結果卻見飛鳥一個望著主人漸漸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沒什麼，我們走吧，主人說就在今晚。”回頭笑笑，飛鳥不打算讓若魚跟著自己一起痛心。
“嗯。”明知她有事瞞著自己，但若魚還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現的點點頭。
她們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飛鳥的心思這麼能真瞞得了她呢，一定又是在為主人抱不平了。可那又如何，畢竟她們代替不了主人受苦，所以只能默默守候。
“無盡”的夜空中很少有星星，整個山谷大都是籠罩在微弱朦朧的月光下，加上霧氣濃重，所以一入夜就要掛上夜明珠，否則幾乎是什麼都看不見的。
正躺在床上想那把寶劍和神秘谷主陸蕭蕭的天涯忽然屏住呼息側耳傾聽。
外面只有微弱的風聲，並無異常。
但是他卻玩味地笑了。
“有意思。”天涯俐落地起身打開了門，縱身而去。
其實並不是風聲，雖然聽起來是這樣，但好歹也住了幾日的天涯怎麼會忽略這裏即使在夜晚也極少有風呢，而且是這麼規律的“風”。定是有絕頂高手在夜間施展輕功急行。
再想想在這裏有如此絕妙輕功的人，自然只剩一個可能了。
追隨著微弱的聲音，天涯很快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霧氣很重，但借著昏暗的燈光，天涯勉強看見那裏早有幾個人畢恭畢敬的候著，見到陸蕭蕭落地，連忙上前施禮。
在這裏待的幾天，天涯並未看見飛鳥若魚之外的人，如今才發現恐怕還有為數不少的人並未被察覺，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打算現身。若不是今夜好奇他想做什麼跟來看看，只怕直到他出穀的那天都不會發現。
他們究竟是如何藏身的，竟然連一向敏銳的自己都未察覺？
“主人，都備好了。”若魚走上前來說道。
“這次似乎少了點。”看著地上擺著的十幾個罎子，陸蕭蕭的聲音隱約的傳進天涯耳裏。
“屬下該死！沒有完成主人交給的任務！”那幾個人連忙跪下請罪。
“不管你們的事，我知道你們都盡力了。”擺擺手，陸蕭蕭並沒有追究的意思。
天涯適應了微弱的光線，這才看得更真切，在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深溝，挖得很整齊。他還是不解他們要做什麼，只得耐著性子看下去。
只見陸蕭蕭接過飛鳥遞給的匕首，毫不猶豫地沖著自己的手腕劃下去。但是那鮮血卻不是洶湧而出，而是奇異的一點點的滲透出來，彙聚成血滴，然後滴落在下面的罎子裏。
每個罎子都被這樣放入幾滴鮮血後，一旁的飛鳥連忙把傷口包紮起來，接著罎子被那幾個人抬到深溝裏掩埋起來。
“你們都辛苦了，去歇息吧。”等他們完成後，陸蕭蕭揮手讓他們離開。那幾人不敢說話，恭敬的施了禮，而後縱身躍上一旁的樹木，幾個起落之間已然離去。看那身形，個個都是輕功高手。
過程很簡單，但天涯看得很入神。直覺告訴他，這可不是表面上那麼單純的事情。
“下次想看什麼就大大方方的，你這樣好似我的行為見不得人。”看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陸蕭蕭這才轉身沖天涯藏身的地方笑道。
“什麼時候發現的？”天涯坦然的走出來，心裏對這個人很是佩服。
他知道自己多少次都是無禮至極，而他卻毫不在乎，如同世外之人；可是有時候，他卻癡傻得讓人覺得就是一個普通的青年，只是紅塵俗人。如此之大的轉變，竟然是出自同一個人，怎能不讓他佩服。
“你從什麼時候跟，我就什麼時候發現了。”說完伸手接過飛鳥遞給的小酒壇，陸蕭蕭豪爽的仰首而飲。
你猜
“那你不早點叫我出來，也省得我躲了半天。”走過去奪過陸蕭蕭手中的酒壇，天涯將醇香的酒灌進自己的嘴裏。
酒水都灑在了他們的衣襟上，芳香的酒氣越發濃重的飄散著，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飛鳥和若魚對視一眼，也被這兩人的孩子氣逗笑了。
“主人，泡澡的時間到了。”看兩人喝起來沒完了，還像孩子似的搶起酒壇來，飛鳥忍著笑提醒。
“走，跟我泡澡去！”抓起天涯的手，陸蕭蕭縱身飛起。
“好！”天涯扔下手中的酒壇跟著提氣而起。
酒壇摔成碎片灑了一地酒水的刹那，兩人已經飛得老遠。
“主人的輕功似乎又精進了。”若魚讚歎著。不過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兩人竟然已經飛出那麼遠。
“對主人來說，未必是好事。”皺著眉，飛鳥喃喃道。身體會越來越輕，皮膚會越來越白，最後則會變成預言的那樣。
“不要想了，我們能做的只是好好照顧主人，讓他活下去。”悄悄拉起飛鳥的手，若魚將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
“嗯。”輕頷卻十分鄭重，飛鳥知道自己能做的或許只有這些而已。
“走吧，該給主人送酒去了。”鬆開手，若魚先飛身而起。
“等等。”見她走得那樣快，飛鳥不甘示弱地緊隨其後。
“這水怎麼這麼涼？”跟著陸蕭蕭來到他的院落的天涯剛要下水，卻發現那漂著花瓣的水池裏幾乎冰寒入骨。
“向來都是這麼涼的，你不下來嗎？”已經浸到水裏的陸蕭蕭好笑地看著他，那眼神好似在說“難道你不敢？”
“你的怪癖還真不是普通的多。”說歸說，天涯脫下衣服毫不猶豫地跳進水裏。
“喂！你當這裏是大海不成！”被飛濺了一臉水花和花瓣的陸蕭蕭嘲諷道。
“是你邀請我的，既然是主人，就不要計較那麼多。”看了陸蕭蕭一眼，天涯突然沉到水裏不見了蹤影。
“主人。”飛鳥和若魚拿來了兩壺酒，輕輕的放在了水池邊，順便拿來了一盞燈。
“玩夠沒有？”等了半天的陸蕭蕭喊道，結果仍是無人回應。
“主人，我下去看看吧。”若魚說著便要下水。
“你忘了游水是誰教你的？”伸手攔住若魚，陸蕭蕭笑問。他就在水裏，哪里用得著若魚。
“是。”笑著停在池邊，若魚也知道自己有點擔心過頭了。
陸蕭蕭沒再遲疑，進入水裏尋找天涯的身影。
可是這一等又是許久，兩人個竟沒有一個上來的。
“怎麼辦？”等在岸上的飛鳥不安地問道。
“沒事，他們玩兒呢。”看著水面偶爾掀起的波瀾，若魚笑道。怎麼這兩個人遇到後那麼容易變成孩子呢？
“玩兒？”飛鳥瞪大眼。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玩的。
“走吧，別打擾他們了。”若魚知道以主人的水性不會有事，便帶著飛鳥放心地離開。
“不行了！”她們走後不久，天涯便浮了上來。
“也不知道剛才是誰待在水裏不出來。”跟著浮上來的陸蕭蕭好笑地道。
這人跟大孩子似的沉在水底等他下來，然後見到他後就拽著他不讓上來，非要在水裏跟他比劃比劃。
“記得兩年前去了長白山，那裏的水跟這差不多冷，當時我能憋半個時辰，怎麼今天就不行了？”拿起酒壺喝點酒暖暖身子，天涯不相信是自己功力退步了。
“因為這水是‘冰心’。”天池的水跟“冰心”自然無法相比。
“怪不得。”天涯又一次為這山谷裏的東西讚歎。
所謂“冰心”終年不結冰，卻比冰水更冷，水面上散發著寒徹入骨的冰氣，被人稱為可以冰入心底而得名。而且據說“冰心”水可以延緩衰老，卻只有在四季常春的地方才有，所以世上難求。
“有時間常來泡，過個十年八年還是你現在的模樣。”陸蕭蕭靠在水池邊伸手攏攏自己的濕發。
“那你泡了多久？”聽到他這麼說，天涯突然想到眼前的這個人恐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二十多歲。
“你猜，猜對了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玩心大起，陸蕭蕭邪肆地笑道。
“……！”
為自己想到的答案倒吸了一口氣，天涯看著眼前笑得如精靈一般的人呆了呆。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未免也太過離奇了！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猜到了，怎麼不說？”挑了挑眉，陸蕭蕭覺得天涯的反應很有趣。
“二十年，你起碼泡了二十年了。”很快恢復了冷靜，天涯漆黑的眼亮了亮。
碎心掌失傳了二十多年，如果沒猜錯，他現在恐怕有四十多歲了。
沒想到，這個水真有如此力量！
“是啊，有點活膩了。”陸蕭蕭自嘲道。四十多的人，卻是二十來歲的容貌，說出去別人還不都把他當妖怪看，像天涯能這麼容易接受的人恐怕寥寥無幾。
像個人
“你現在的模樣是世人用盡方法也無法達成的，你卻覺得活膩了？”天涯不明白，長生不老為什麼會讓他如此膩煩。
“你可以試試在同一個地方待上二十多年，並且一直是原來的樣子，時間就像沒有在你身上走過一樣，也許你會比我還痛苦。”陸蕭蕭自嘲地笑笑。他不稀罕長生不老，目前的模樣只是一種生存的代價。
“沒試過，也不打算嘗試。”他很享受現在的生活，雖然長生不老令人嚮往，可他不打算活那麼久，如果世上沒有什麼能引起他的興趣，那活跟不活沒區別，所以活得自在很重要。
“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不打算讓這個話題在他們中間浪費時間，陸蕭蕭挑眉問道。
“想到的時候告訴你。”目前為止他還真沒什麼想讓他做。
“到你死之前都有效。”笑著從水裏站起來，陸蕭蕭毫不忸怩地在天涯面前披上衣服。
“你可要記得。”伸了伸手臂，天涯也站了起來。
“你可以多泡一會兒，‘冰心’除了可以延緩衰老外，還能增強內力。”這點也是他泡了二十多年才知道的。
“哦？”驚奇地挑挑眉，天涯從來沒聽說過“冰心”還有如此功效，若江湖上的人知道還不趨之若鶩。
“如果人身處的地方過於寒冷，身體則會自行運功禦寒，久而久之內力自然增強，而且這比有意的練功效果更好。”濕發不斷的滴落水珠將紫衣浸透，而陸蕭蕭仍是不在乎的為其解答。
“回去吧，別著涼。”看他那單薄的樣子，天涯突然有些擔心。
“有空的時候常來泡，對你有好處。”說完陸蕭蕭未再多言地縱身飛上樓。
等那個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裏，天涯才慢慢的將整個身體重新浸泡到水裏，只露出一張臉，讓其自然的飄浮在水面，動也不動的看著夜空。
陸蕭蕭……
悠閒的日子過得很快，兩人有時在涼亭裏對坐飲酒，有時聽陸蕭蕭撫琴，有時一同泡澡，有時在樹林裏穿梭比試……
原本還對天涯有成見的飛鳥，也覺得他的存在讓這個過於寂靜的莊園多了幾分活力，就連主人的笑容也多了與以往不同的真心。
發自內心的笑，很容易看出來，全身洋溢的光，怎樣也無法遮擋。
飛鳥和若魚對這樣的轉變樂見其成。
她們的主人在沉寂了二十多年以後，終於活得像個人了。
天未亮的時候，霧氣最重，只能看清身前一尺左右。
陸蕭蕭踩在厚厚的花瓣上，漫不經心地穿梭在樹林中，似乎對每顆樹都十分熟悉，毫不費力的穿過庭院。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37
花瓣飛落到他的頭髮和衣服上，過分白皙的肌膚被這些漂亮的色澤襯托得十分妖豔，宛如樹林中的精靈，而眉宇間不濃不淡的邪氣卻又令他更像花林裏的妖精。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比起這滿山遍野的豔麗花朵，他更像一副絕世風景。
就這樣赤腳走出院落，陸蕭蕭越過草地，走向遠處的山谷。
原本他可以用輕功從上面飛越，然而現在他更享受此時的寧靜和悠閒。
反正時間很多，不用急，何不慢慢的走。
剛越過草地不久，他似乎想到什麼轉身折返。
待來到草地中間時，他便緩緩的躺在上面，張開手腳閉上眼，似乎十分的享受。
很久不曾細細品味這清嫩的味道了。
淡淡的，不濃厚，不激烈，讓人輕易的回憶到以往的時光。
“姐夫……”該做的事他做了，不知道哥哥和姐夫在那遙遠的地方過得好不好，不會再有誤會和苦難了吧……至於他，認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又想你姐夫？難道不怕再病發？”微惱的聲音自陸蕭蕭的右邊傳來。
“若想一個人也能控制，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煩惱了。”陸蕭蕭輕笑著。早就知道天涯一直跟在身後，可是他不覺得被冒犯，只是覺得很有趣。他總是能在自己想事情的時候出現，然後打斷他想念過去。就連第一次見面，他也是在想他小時候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然後他就出現了……呵呵……
“看來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見他毫無悔意，天涯冷笑道。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救活他，本尊卻看來一點都不在乎，早知道讓他死了算了！省得自己莫名的惦記。
“惱了？第一次見你生氣。”記憶裏，這應該是他首次真正的發火。
“你還是死了算了。”笑，笑，笑！他除了笑就沒有別的情緒嗎！混蛋！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不知打哪兒冒出的無名火，天涯突然覺得殺了他是個不錯的主意。起碼自己不會再因為他亂了心跳，更不會因為他失了冷靜！
“你來，來啊。”伸手招呼天涯過來，陸蕭蕭仍是笑著。
“……”鬼使神差的，天涯竟真聽他的話走了過去，然後站在他的身邊。
“殺了我吧。”抓起天涯的手放在自己頸上，陸蕭蕭的表情極其認真。
那麼想殺他的話就殺好了，反正自己也算欠他半條命，即使他全要去，他也給。
“……我成全你！”沉默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下一瞬，天涯掐住了陸蕭蕭的脖子。
吻
陸蕭蕭看著天涯，那眼神不是祈求，不是渴望，不是怨恨，不是解脫，而是笑意。滿不在乎的，並不邪氣的，由內而發的笑意。
真的毫不反抗，任由自己的臉憋得青紫，眼神一點點的渙散，緩緩的失去意識。
就在陸蕭蕭慢慢閉上眼睛的刹那，天涯猛地鬆開手。
“咳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地傳進天涯的耳裏，聽得他揪心的難受。
“別咳了！”不想聽，他不想聽！
“咳咳……”用手捂住嘴，陸蕭蕭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可是喉嚨還是不斷的振動著。
“可惡！”拿開他的手，天涯用嘴作為替代，將所有的聲音收進自己體內。
連面對死亡都無懼色的陸蕭蕭此刻無法掩飾的怔愣了。
猛然放大在他面前的臉孔有些粗獷，卻不失英俊，濃濃的眉如刀一般斜斜的上揚，健壯的身體緊貼著自己，與自身的冰冷相比，那溫度可以說是灼熱。
被禁錮在天涯懷裏的陸蕭蕭接受了那猛烈的吻，排山倒海而來的熱浪將他淹沒，毫無喘息的餘地。
“我不會為方才的事道歉，但我要道謝，你讓我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直到感覺懷裏的人氣喘吁吁，天涯才依依不捨地放開了他，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著陸蕭蕭，像要看進他的心裏，他的靈魂深處。
然後他卻轉身走了，這個時候，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劇烈的呼吸著，躺在草地上的陸蕭蕭望著已經大亮的天空，半晌無言，一直一直望著……
“公子，主人有請。”入夜的時候，飛鳥便來到天涯的房前扣門。
“他找我？”天涯有些怔愣，卻又下意識的覺得在意料之中。原本做了那樣無禮之極的事，他以為陸蕭蕭即使不殺了自己，也會派人攆自己出穀，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月下相邀。可是這樣的做法，才像那個不安常理出牌的陸蕭蕭。
“是，公子請吧。”飛鳥說著已經在前頭帶路了。
本就不知道怕的天涯也便不在乎的跟在了後面。
他想幹什麼見了面自然就知道了，到時要打要殺也該由他親自動手，如此想來，天涯反倒覺得有些期待。
只因，若能死在這樣一個芳華絕代的人手裏，便也算死得其所了。
對於那個樹林天涯已經十分熟悉了，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大多的時間都是在那片迷離的紫色樹林裏度過的。
這次他看見比較寬敞的樹下鋪了一塊編制精美的席子，上面擺著幾壇酒，陸蕭蕭便用慵懶的模樣靠著那棵樹，眯著流星的眼眸，手裏拿著一個碗，仿佛已經自斟自飲許久了，看到天涯來的時候，露出了幾分笑意。“你來了。”神色自在，一如既往。
天涯見他神色自然，便也隨意的坐了上去，伸手去拿另外一個碗。
一隻白得有些透明的手，拿起一個酒罎子為他那個碗斟滿了酒。
天涯拿到嘴邊，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
“你怎不怕酒裏有毒？”見他那樣自如，陸蕭蕭反倒覺得有趣了。
“你若想殺我，犯得著下毒嗎？”天涯反問。以他的武功想取自己的性命輕而易舉，何苦糟蹋了美酒。
“也或許，我想跟你在這個漂亮的地方同歸於盡，用酒醉的方法豈不妙哉？”舉起碗，陸蕭蕭妖嬈的笑了。
“你不會。”連想都沒想，天涯否定了他的話。
“為何？”陸蕭蕭邊細細的品著酒邊問，眼睛垂著只看手裏的酒碗。
“你若為一個吻便要和人同歸於盡，那我便不會見到活著的你了。”之前那些人或許有更無禮的行為，但他依然活得好好的，可見他是不會輕易與人自盡的。雖然這個理由很牽強，但天涯心中就是莫名的覺得陸蕭蕭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因為他要我活著，活下去。”眯起眼，陸蕭蕭覺得眼睛有點發燙，不僅為想起的那個人，也為自己這些年來的悲苦。
“你姐夫？”天涯了然地問。其實不用問也知道除了他姐夫，再沒有誰能讓他如此看重。
“他是一代大俠義薄雲天，被人敬仰，曾經把武林從水火裏救了出來，這樣的一個人，在臨死的時候，卻對我說‘無論如何，無論何時，你可以不顧江湖道義，可以不顧道德規範，可以不顧別人生死，只要活下去，只要能讓自己活下去，你做什麼都可以！’，聽到這樣的話，我便決定活下來，為了不讓他失望，畢竟讓如此仁義的一個人說得出這些話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陸蕭蕭說這話時臉上雖然笑著，眼裏卻透露出淒哀。
“有意思，值得幹一碗。”舉起酒碗，天涯敬他。只是為了不讓別人失望，便可以忍受碎心掌的折磨，這樣的毅力怎能不讓他敬酒。
笑著看他幹了碗中的酒，陸蕭蕭卻沒有喝，而是又為他斟滿一碗。
“可是這樣一個讓我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人卻死了，心甘情願的隨閉上眼，絲毫不理會我的哀求。而我，一個無可取暖的人，竟然活了這麼久，我看，應該為我這個怪物幹一碗才對。”說著端起酒碗，也不管天涯喝不喝，自己全數揚進口中。
這次輪到天涯沒有動，愣愣的看著他。
“怎麼不喝？”那雙迷離的眼看向天涯，一時間，天涯分不出自己心裏是怎麼個滋味，於是便舉起碗痛飲起來。
陸蕭蕭看著他，只是笑，那張白淨的臉上或許是因為喝了酒，微微紅潤著，更顯得驚豔。
“我的哥哥是個癡人，在他眼裏情愛是最重的，最後也如他所願的為了自己的情而離開這個世間，連我這個弟弟都不要了。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怨恨，可我知道我的心很痛。疼痛，是我當時唯一的感覺，除了痛，我什麼都感受不到。我會把自己孤立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是因為我被他們兩個逼得沒有了退路，他們誰也沒有留下來陪我，茫茫紅塵，竟無一人是我心之所屬，所以我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求，因為我知道，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是不會離開的。”即使在許多年之前，他遊戲人間，也是因為他的心沒有一個歸處。
餞行
陸蕭蕭舉起酒碗，放到唇邊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一口接著一口，似乎感覺不到自己喝下的是可以麻痹人的酒水。
天涯繼續沉默，口裏的酒突然變得有些苦澀。
他其實想告訴他：你才是個真正的癡人。
可是他沒有說，天涯是個不會說這些話的人，他是個不會說心裏話的人，他就是不會說些人們想聽的話。所以他總被人誤會狂妄，其實如果說狂妄，那也是他天生的骨子裏就有，不像很多人故意裝成狂妄的樣子。
“我喝酒從來沒醉過，你醉過嗎？”陸蕭蕭慢慢的靠在天涯身上，眼神朦朧，似乎有了五分醉意。
“……我從不會讓自己醉。”看著倒在自己身上的人，天涯很想抱住他，把他當作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那樣抱住，可他的手就是動不了，似乎有人死死的壓著他的手，讓他抱不到最想抱的人。
“為什麼？”陸蕭蕭微仰著頭，眸子裏似有流星閃過，美麗無比。
“因為我還不想死得太早。”如果有一天他醉了，那他就離死不遠了。
“呵呵……我不會讓你死得太早，所以今天不妨醉一次。”舉起手中的酒碗，陸蕭蕭放到天涯嘴邊。他要醉臥在紅塵中，想找個人陪，可是，一直都找不到。
天涯毫不猶豫的張嘴喝下，即使這酒碗裏是穿腸毒藥，他也願意為眼前這個人喝下，雖然放縱也只剩這一個晚上。
“涯，陪我喝一夜的酒吧，天一亮我帶你去個地方。”伸手抱住了天涯，陸蕭蕭閉上眼將臉埋在天涯的胸前。這是他第一次叫天涯的名字，有一種令天涯感動的味道。
“嗯。”胸口是冰冷的，天涯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體溫可以這麼低，就像一個死人般冰冷。可即使如此，天涯還是伸出手抱緊了懷裏的人，只因這是他有生以來最想做的一件事。
黎明前的夜是最黑的，光線從天邊蔓延開的時候，天涯和陸蕭蕭已經到了一個大瀑布的邊上。
瀑布的下面漆黑一片，湍急的水流仿佛流進了地獄的入口，不見了蹤影。可是天涯覺得陸蕭蕭的神情就想看到家鄉一樣祥和。
“‘冰心’就是從這裏引進水池的。”指著腳下的瀑布，陸蕭蕭微笑著道。
天涯挑挑眉，不敢相信原來“冰心”的水量如此之多，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會葬在那下麵，誰也找不到我。”又向瀑布的邊緣走了幾步，陸蕭蕭笑得一點陰影都沒有，燦爛得比剛剛透進來的光線還要耀眼。
這次，天涯緊緊的皺起眉。葬在那下麵？豈不是很寂寞……
“蕭蕭？”等他抬起頭的時候，人已經不在身邊了，天涯差一點以為他掉進了瀑布下面，可是漸漸明亮的光線讓他看清右側的邊上有一棵樹，一棵開滿紫花的樹，樹的下面站了一個身穿紫衣的人，陽光照在他身上，暈染出紅色的光圈，漂亮得不像人間所有。
“我敬你，算是為你餞行。”他的手裏拿著一個酒壇，微笑的臉上有一絲落寞。
由始至終，他們誰都沒提那個吻，可是，離別卻是心照不宣。
再也恢復不了原來的平靜，誰都無法無動於衷，陸蕭蕭的心中永遠有個姐夫，裝不下全部的天涯，依天涯的性子，只有離開。
陸蕭蕭又是何等的機靈細緻，自然知道。
天涯慢慢走過去，看著他喝了足足半壇。
酒水倒得滿臉都是，撒了一身。
“我就不送了。”將酒壇交到天涯手上，陸蕭蕭露出一個邪肆的笑來，陽光的照耀下滿臉酒水的陸蕭蕭看起來那麼不真實。
天涯總覺得應該說些什麼，可話卡在喉嚨，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花瓣紛紛落下，遮擋了陸蕭蕭遠去的身影，只幾個眨眼的功夫，已尋不到那抹紫色。
天涯悵然若失地站在原地，突然不想走了。
這樣一個人，如此的舉世無雙，叫他如何放手……
“公子。”等天涯回神的時候，若魚就站在他身前不遠處。
“……”天涯沒說話，而是拿眼神問她有什麼事。
“這把劍是主人讓交給你的。”抬手遞給天涯懷中的“無心”劍，若魚並不拖泥帶水的轉身。
“等等。”天涯喚住她。
“公子還有什麼吩咐？”沒有轉身，若魚背對著他問道。
“把這個還給他，我不能要。”天涯堅決的遞還了劍。他已猜到這是誰的劍，所以不能要。
“請你親自還給主人，恕奴婢無法從命。”終於回過頭，若魚目光清冷地看著天涯，像個陌路人。
“若魚！”天涯本就煩躁，見若魚如此，更是不耐煩，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這把劍是主人託付給你的，如果你真不願意要，就讓它沉到萬丈深淵下，但不要將它還回來，太傷人了。”看著天涯的眼，若魚說得十分譏諷。交出了劍，等於是連命都託付了，他竟然連這一點都不明白。還回來？哼，除非拿命來還，否則別說這種風涼話！
“我……”不明白若魚為何一下子尖銳起來，天涯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目光可以令他無招架之力。
“如果可以放下，何必計較一把劍是否留在身邊，如果不能放下，就索性別走。公子，既然你是要走的人了，就都放下吧。”最後看向天涯的眼裏是苦楚，是無奈。“主人撤了谷內的機關，你一直向南走就可以出穀了。”
若魚走了，水藍色的身影消失在樹林裏。
天涯拿著冰冷的劍，站了許久，最後將劍背在了身後，回頭看了看遠處隱約的紫色樹林，帶著幾分留戀，慢慢向南走去。
他要去找一個答案來解自己心中的結。
不冤
天涯背著劍走出山谷，外面竟已是深秋。
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天涯沒想到穀中的生活過得如此之快，明明進來之前還是夏末，自己竟然待了這麼久？可是他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因為仙境般的風景，無拘無束的生活，還是那個他牽掛的人？……
他已不需要去想，因為心裏對於這個再清楚不過。
天涯笑了笑，為自己一生中渡過的最悠閒的時光。而後，他的目光冷了下來，一如他走進“無盡”之前的冷漠，毫不留情。
他是一匹獨自生活的狼，不需要同伴，不需要溫暖，不需要拘束，有的，只是狠絕，否則無法生存。
可他終究是人，適應了穀中那種平淡寧靜的生活，適應了那種悠閒散漫的日子，感覺難以在一下子恢復成以往的靈敏。
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個世上，想找他報仇，想殺了他的人多如星斗，所以不到一天便被發現行蹤一點也不奇怪。
以往，他都是只管打敗或者殺了對方，可是這次，他的腦子裏突然冒出個可笑的念頭，一點也不應該在對戰中出現的念頭。
難道所有的江湖人，什麼都不幹，天天都在想怎麼殺他不成？否則怎麼會都像狗一樣能嗅到他的蹤跡？
這對向來除了打敗對手什麼腦筋也不願多費的天涯來說，實在是個有趣的念頭，所以他笑了。
“天涯！死到臨頭，你還笑得出來！”那個人不能相信，一個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竟然如此輕鬆。
而且是那個以冷血著稱的天涯！他竟然笑了，這恐怕是他第一次笑。
可是他不知道，天涯在“無盡”裏經常笑，而且笑得很開心，因為他很愉快。
“這句話，我送給你。”收起笑容，天涯淩厲的目光透著森寒。
一切發生的很快，沒有人看到是怎樣發生的，因為他們旁邊沒有人，如果有，恐怕也不會有命說出去。
那個人瞪大雙眼倒了下去，他最不能相信的是，為什麼他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無心”劍的劍尖滴著血，天涯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勝利的喜悅，只是覺得有些麻煩的用那個人的衣服擦拭著劍尖。
其實也沒什麼血跡，因為“無心”夠鋒利，也夠特殊，所以血跡很難殘留在上面。
可是天涯不想用這個無名小卒的血髒了這把好劍，畢竟這把劍對於他的意義是非常的。
這把劍他用的很順手。
第一次，連試都沒試過，就已夠快。
是的，他出劍很快，正因為他無論什麼動作都那麼快，所以才能活到現在不被殺死，反而殺死了別人。
即使拿一根樹枝，他也可以殺死一個高手，如果連這點都保證不了，他天涯就不會成為人人畏懼，人人憎恨的存在。
因為他夠強。
可是這個理由也構成了他被各路人馬追殺的命運。
亦正亦邪，又十分強大，就成為了雙刃劍，沒有人有把握用得好他，一旦估計錯誤就會傷了自己，甚至喪命與此。
所以自今正邪雙方都視天涯為棘手人物，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可是也有很多人，很多自以為是的人，很多自命不凡的人，想找天涯挑戰。
結果是意料之中的。
想殺了天涯，他們還早了十幾年。
但這些初出茅廬的青年又多半是各門派的門下弟子，眼見自己的徒子徒孫死於天涯之手，無論是什麼理由，他們總會找到藉口編排天涯的不是。
“報仇”便是他們找天涯挑戰的最光明正大的理由，時間久了，人們便很容易淡忘最初的堅持，只記得打贏他，自己就可以揚名立萬，成為英雄，成為人人敬仰的人物。
所謂愚蠢就是這樣。
認識不清眼前的情況，所以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天涯是一匹沉睡的野獸，不要惹他，是最明智的，如果以為他在沉睡，所以不要緊，那後果則會變成自己無法想像的可怕，因為野獸一旦蘇醒，就不會有人能從他那裏討到便宜。
可是由始至終，竟沒有人想明白這點，所以死在天涯手裏的人，都不冤。
矚目
一個人，若是人人，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都是很難隱藏行蹤的，可是像天涯這樣一個麻煩人物，竟然能在世上消失幾個月沒有任何音訊，這對誰來說都是個有價值的消息。
越是神秘，有興趣的人就越多。
越是不知道，想知道的人就越多。
所以僅僅是殺一個人而已，天涯重出江湖的消息便傳得滿天飛。
而最令人震驚的，還是“無心”劍隨他一起重出江湖了。
那個傷痕太特別，一些老輩人，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這是當年“不死神龍”墨水寒隨身不離的寶劍：“無心”。
一時間，江湖上風浪再起，人人圍繞著天涯與“無心”劍的謎團討論著。
他們都想知道，當年墨水寒在與九島十六洞的銘心教主決戰後便絕跡江湖，從此渺無音信是為什麼，而同一時間銘心教主也解散了九島十六洞，從此消失無蹤，就連一向以其邪氣出名的“九命小妖”陸蕭蕭都不見了蹤影，這其中肯定有重大的秘密。
對於秘密，誰都會有興趣知道的，何況是好奇心旺盛的江湖人。
秘密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種活命的法寶，能夠掌握一個人的秘密，也就意味著你可能多了一個活命的機會，當然，也有些人因為知道了太多秘密，而成為亡魂。
“我聽說，當年那場血戰之後，其實是墨水寒勝了，只是他的愛妻身亡，令他痛不欲生，所以退隱江湖。”
“不對，是銘心教主勝了，可是‘九命小妖’又是何其厲害的人物，他當然會為自己的姐夫報仇，結果經過激戰後的銘心教主體力不支，敗在了他手裏，解散了九島十六洞。”
“你們都不對，其實兩個人都勝了。他們兩個雖說一正一邪，但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幾百招都分不出上下，最後雙方停戰，約定二十五年後再決戰，分出勝負！”
“其實啊，是這樣……”像這樣的傳言隨處皆是。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說法是對的，於是各種繪聲繪色的傳聞流傳於市井間，就連普通老百姓都能隨口說出幾個版本。
原本沉寂了二十多年，如今卻再次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而天涯也成了這些話題的中心人物。
就連退隱江湖多年的南宮慕雪也因為身為墨水寒的好友被牽扯了出來，不得清閒。
要想知道“無心”劍的來歷，直接問天涯是最快速的方法，敢的人還真不少，於是死在天涯手裏的人數快速攀升。
那些隔山觀虎鬥的人無疑是明智的，但是他們同時也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那就是天涯比以往更強了。
姑且不提他手裏的寶劍“無心”，僅是他的內力似乎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有了一個明顯的提升，這是所有高手心中的刺。
他消失的幾個月裏究竟有什麼際遇，竟然得到了寶劍“無心”不說，就連武功都有了長進。
難道有什麼世外高人傳授了他武功？或者……墨水寒沒有死，他把自己的功夫傳給了天涯？！
沒有人敢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這無疑是可怕的，可是幾乎所有的人都曾有過這樣的疑問。
天涯很強，可是一個再強的人也是有極限的，疲勞便是他最大的敵人。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路奔波，應付的人又多是高手，對方連喘息的時間都不給他，一批接著一批的前來挑戰，他就是鐵打的，也有吃不消的時候。
不過天涯不是傻子，他這些年在江湖上不是白混的，起碼找個地方躲藏還不成問題。
一處幽靜的宅院，對於天涯來說，再好不過了。
他縱身飛上牆頭，看了看院落的情況，沒有什麼危險，觀察了一會兒便飛身下來，在假山中隱藏蹤跡。
多日來，只有此時，他是可以喘口氣的。
開始的時候他不願躲，想他天涯什麼時候怕過，迎戰便是。
到了後來，他覺得沒必要躲，有那麼多高手可以讓他練功，何樂不為。
但是這兩天，天涯發覺不太妙，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一旦遇到個武功在他之上的人，便沒有勝算可言。
畢竟他很疲憊，任何一個高手都不能輕視疲憊這種東西，它可以讓一個絕頂高手死于對它的疏忽。
天涯隨意的坐在地上，抱著劍閉目養神。
現在是傍晚，不遠處的院落裏點起了燈燭，很少會有人再來後院的假山，況且他所在的地方很隱蔽，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
他可以趁現在保存一些體力，等天徹底黑下來之後，再去找食物。
只要小心一點，他有信心可以在這裏避個三五日。
“什麼人？”沉穩的聲音平緩的傳來，不帶一點驚慌。
天涯猛的睜開眼，不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大意，已經有人如此靠近卻未察覺，雖說對方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實在是個高人，但現在是非常時期，他不應該放鬆警惕。
他站了起來，走出假山，看到院落裏站了一個年約五十的長者，威嚴中透著一股和藹。
“打擾了。”抱了抱拳，天涯說完就想走。
對方沒有敵意，這很明顯，否則現在他也不會安穩的站在這裏，既然可以輕鬆解決，天涯也不願多找麻煩，離開便是。
“站住！”怎料對方突然喊道，一個縱身已來到天涯的近前。“你是天涯？”
“是。”回答這句話的時候，天涯知道自己終究免不了一場戰鬥。直到最近他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幾乎就代表了血雨腥風。
擔心
“我不想和你動手，我只想知道墨水寒怎麼樣了？”似乎察覺了天涯的殺氣，為了表示自己並無惡意，對方退了一步。
“不止你一個問過我這個問題，可是沒有人得到答案。” 因為他們都死了。
見他並未如意料中的攻過來，天涯也難得給面子的回答了他。
可是這話聽起來反倒像挑釁。
“我知道，我可能也會死在你手裏，可是你真的不能告訴我水寒的下落？我……我並無惡意，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只想知道他是否安好。”重重的歎口氣，對方並不在意，反而更急切的詢問著墨水寒的下落。
如果所有阻攔天涯的人都這麼問問題，就不會有那麼多死人了。
天涯畢竟不是殺人魔，可以不殺人，好好的說幾句話，他也是願意的。
只不過他問錯了問題，問錯了人。
“我不能回答你。”墨水寒是誰，他也猜得八九不離十，只是既然這件事沒有傳出去，就說明蕭蕭不想有人知道當年的事，所以他不會多嘴，一個字都不會從他嘴裏說出去。
縱是脾氣再好的人，總是遇到這樣的回答，也要惱火的，可是對方卻只是失望的皺起眉，歎息著。“其實我知道你不會回答我，只不過我不能不問。”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想試試看。
“如果你把我抓起來拷問，說不定我會說。”挑挑眉，天涯突然覺得這個人很有趣，不像他遇到的那些江湖人。
“你不會說的。”那個人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搖搖頭。如果只是拷問就能讓他開口，那他就不是天涯了。
天涯緊閉著嘴不說話了，在這個世上這麼瞭解他的人，不多。
難得他能在重重追捕中遇到如此人物。
“來者是客，如果你不嫌棄，可以在捨下住幾日。”見他收起了敵意，對方笑了笑。很有本事的年輕人，現在真是能人輩出的時代，他老了。
“你不怕被我牽連？”天涯知道眼前這個人不平凡，可他沒想到竟然有這種膽量。如果一旦有人發現自己藏匿於他的宅院，很可能被血洗全宅。
“這個世上被我牽連的人太多了，偶爾被連累一次連也無妨，況且敢在我歐陽慕雪眼皮底下不敬的也只有你一個。”坦然的笑了笑，對方語出驚人。
“……”天涯點了點頭，他終於明白為何對方功力高強卻不願對自己出手，而且對墨水寒的蹤跡這麼關心。“如果是別人，我會住下，換成你卻不行。”天涯將絕好的休息機會放棄了。
“……我明白了，看來你應該多說話，這樣想殺你的人會少很多。”歐陽慕雪頓了頓，一副瞭解的模樣。
他知道，天涯是不想連累墨水寒的好朋友，這更說明了他與墨水寒關係非常。
“可惜，能聽懂的人不多。”嘲諷的笑了笑，天涯想，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奇怪，有些人，無論你這麼說，他都可以歪曲你的意思，可是有的人，即使你只說一句，他也可以理解的很透徹。
“哈哈！沒錯，能聽懂的人不多，有時你會懷疑這些是不是人，否則怎麼連人話都聽不懂。”歐陽慕雪仰頭笑道。
“跟你說話很愉快，希望以後還有機會，你可不要死得太早。”聽起來十分不敬的語氣，對於不拘小節的歐陽慕雪來說，反倒是個好提議。
“我會記得，你也是，否則我會很失望。”點了點頭，知道自己留不住他，也只有讓他去了，不過心裏不免有些擔心。
能拿到“無心”劍的人必定是水寒真心託付的人，既是水寒看重的人，便是他要保護的人！雖然天涯武功非凡，但江湖中也不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也有許多小人背地裏暗算，一個兩個他可以應付，可是十個二十個呢？
想到這裏，歐陽慕雪有些心驚。但願是他太過憂慮。
“擔心這種東西，我不需要。”似乎看透了歐陽慕雪心中所想，天涯如此笑道，然後飛身上了樹枝，迅速離開。
多待一刻，便會給這個寧靜的院落帶來一分危險。他看得出歐陽慕雪心中的熱血已經收得很深了，一個沒有熱血的江湖人，是不應該趟混水的，否則有性命危險。
“擔心這種東西不是你不需要就沒有的。”看著那道遠去的身影，歐陽慕雪笑了笑，已經蒼老的臉上散發出了一種異樣的光彩，使得整個人年輕了起來。
天氣已經很冷，眼看快要下雪了，天涯棲身的破廟根本抵擋不了呼嘯的北風，刺骨的寒風侵襲著廟裏的一切。
天涯閉著眼，沒有表情的臉上看不出氣候對他的影響，而且氣色很好，沒有絲毫疲態。
這半個月，他休息的很好。
因為有人放出話來：半個月內，有人敢傷天涯分毫，那便是他的敵人！
於是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更不敢發生什麼事。
江湖人就是這麼機敏，他們心裏的秤永遠知道要往那邊傾斜。
即使再強的人，如果沒有靠山和背景，那也不足為懼，可如果一個人有強大的靠山，或者雄厚的背景，那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所以他們自然要聽話，雖然疑問更多，但是仍然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不過忍半個月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總比得罪那個人強。
那個人是誰呢？
即使天涯最近養精蓄銳沒有在江湖中走動，也知道是誰幫了他。
但他不喜歡欠人情。
這個世上，什麼都好還，唯有人情是還不起的。
可是他還是在無意中領了情。
遺憾的感覺
無奈的歎口氣，天涯睜開了銳利的雙眼。
歐陽慕雪，果真是個人物。
因為自己是與墨水寒有關的人，所以他不會袖手旁觀。
但他也知道對於江湖人來說，如果時間太久，難免會有人蠢蠢欲動，可只是半個月，以他的威望，還是不成問題的。
所以他為自己爭取了半個月的休息時間，過了這半個月，便是他也無能為力了。
畢竟江湖人的恩怨，有江湖人的解決方式。
但是對於天涯來說，半個月已經夠久了，他早在七天前就恢復了體力和原本的敏銳，可他不願浪費了歐陽慕雪的心意，便在這裏安身。
今天便是第十五天，馬上就是子時，相信很快他就不會無聊了。
果不其然，也就是剛過了子時，便能聽到細微的腳步聲。
“既然來了，就別鬼鬼祟祟的，難道見不得人？”依然維持著坐姿，依然是抱著劍，天涯嘲弄地冷笑。
“哼！你也就現在還能笑得出來，要不了多久，你就會去閻王那裏哭了。”一個領頭的人站出來諷刺道。雖然聽他的口氣似無畏懼，但手中的雙錘已經擺出了迎戰的招式。
“我從來不哭，不信你可以先去閻王那裏問問。”周圍大概有十幾個人，一共三路人馬，不說個個是高手，但也不是白給的，要想將這些人全部打敗，卻毫髮無傷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天涯平靜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畏懼，反而有種淡淡的笑意。
“今天我就要為我的師弟報仇！”另一個人手拿雙劍，滿面怒容。
“我看你還是把‘無心’劍交出來，再告訴我們墨水寒在什麼地方，或許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全身黑衣，書生模樣的人猙獰地笑道。
“只要你們有本事！”天涯冰寒的目光射向對方，然後冷冷地笑了。
天涯動了，所有人都動了，他們動得很快，如果不夠快，就會死得很快。
可是仍有很多人看不清天涯是怎麼出手的，因為他們已經沒有機會看到了……
空中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天還沒亮，遠遠的道路上有一輛馬車往破廟而來。
那速度不快也不慢，四周跟著八個下屬模樣的人，看起來應該很平常。
可是那卻是輛寬敞得驚人的馬車，足足有普通馬車六個大，並排六匹好馬在前面拉車，雖然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但如果細看，就會發現，車廂的框架是用紫檀木做的，上面有精緻細膩的花紋，只此一點，就說明了裏面人的與眾不同。
這輛特殊的馬車停在了破廟門口，隨行的人走進去察看了裏面的情況，然後隔著簾子低語了幾句。
“他們的兵器上有沒有血？”低緩的聲音自車廂裏傳出。
“有。不過看樣子應該傷得不重。”
“……向北行，要快，不要停留。”沉吟了片刻，裏面的人吩咐道。
“是！”這次馬夫讓馬快速的奔跑起來，很快遠離了破廟，在雪地裏留下了深深的車轍。
沒有人能把天涯惹火後全身而退，只是這次人數實在太多，天涯也掛了彩。
此時他的神情凝重起來，不是為自己的傷，其實他傷得不重，除了左肩和右腿的傷有些深外，基本沒有大礙。
他為自己察覺到的危機。
即使看不到敵人，但說他現在危機四伏一點也不為過。
歐陽慕雪料錯了一點。半個月的時間雖夠他休養生息，卻也夠江湖中人思考對策。
原先他能應付自如是因為他們還沒有想明白，一旦他們想明白了，他想活命便是難事。
沒錯，他們現在明白了。要想對付天涯，不能單打獨鬥，只有團結起來才能得到他們想要的。
有人要名，有人要利，有人要財……只要天涯倒下，他們便可自取所需，這個簡單的道理，他們現在明白的不晚，只要他們還能想明白便不晚。
天涯現在能對付第一批的人，但是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乃至更多的呢？
他沒有把握，他甚至可以想像自己這頭野獸離陷阱不遠了，掉下去是早晚的事。
但是他想不到對策，起碼目前為止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只要他一天在江湖，便免不了這些是是非非；只要他一天還活著，便免不了這些對對錯錯；只要他一天夠強大，便免不了這些打打殺殺。
可他能怎麼辦？
何處是江湖？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只要還有他以外的人，就會有攀比，就會有猜忌，就會有紛亂。不能躲，更躲不掉。
以前他還不曾感到如此厭煩，如今他身上有了更多令別人覺得“刺眼”的東西，要想活得輕鬆是不可能的。
現在別說是輕鬆，就連能不能繼續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畢竟他的存在，成了很多人心中的心病。一個人的心病若是不除，怎麼可能活得安穩，若是不安穩，自然要想盡辦法除去心病。
看起來，天涯似乎很危險了。
他的確很危險了，不過如果他會讓這些人輕易的稱心如意，他就不會是天涯了。
他是不認輸的人，但江湖人團結起來的力量比他想像的大，不到三天的功夫，已經有四批人找到他了。
有了前車之鑒，這些人不再輕視天涯，防衛的很小心，而且只要傷到天涯，哪怕是一點點，他們也會馬上撤退。
就像是車輪戰，目的很明顯，他們要天涯耗盡體力。
天涯也很明白，他最需要的是休息，半個月的時間雖然讓他保存了很多體力，可照現在的情形看，要不了十天，他便會因為體力不支任這些人擺佈。
可他無處可去，雖然他還有一個去處，很安全隱蔽的世外桃源，可他不能，無論如何，即使是死，他也不能將危險帶到那個人在的地方，所以有跟沒有是一樣的。
蕭蕭……多少次命懸一線的時候，他的腦海裏都是那個紫色的身影，想他想他發了瘋似的想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把一個人永遠牽掛著。此刻他突然明白，如果不是他們太倔強，如果不是他輕易的放了手，他就不會有遺憾的感覺……
紅塵醉的主人
濃濃的血腥之氣，彌漫在冷風中，天涯不由自主的停下。
森林深處有打鬥過的痕跡，總共八個人倒在了血泊中。
天涯冷冷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最後皺了皺眉。
究竟是誰幫了他？
像他這樣一個麻煩人物，不會有人願意插手管閒事的，可他敢斷言，這些人埋伏在這裏是為了阻截他的，可是卻被別人先解決掉了。
如果不是為了幫他，就是為了與這些人相同的目的，可是他們這會兒應該出來了，而不是悄無聲息。
殘留下來的腳印都很淺，看來不止武功不錯，連輕功都是上上之輩，這樣的一群人，究竟是什麼目的？
天涯想不通，不止他想不通，武林的各門各派也想不通。
何以他們派出的幾批人馬最初還能得手，到了後來別說劫殺天涯了，連天涯的影子都沒見著就入了黃泉。
如果一開始還能說是巧合，那隨著次數的增加，他們可以斷定，即使這些人不是為了幫天涯而來，也是站在對與他們對立的位置上。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37
而且那些人的功夫都相當高，雖然他們沒有掌門出馬，但是派出的弟子也是門下的尖子，可是這些人能毫髮無傷的全身而退，必然不是幾個簡單人物。
江湖再次沸騰起來，天涯已經夠神秘，他的“無心”劍同樣神秘，可是那些幫天涯的人似乎更加神秘。
究竟是誰？是誰？到底是誰？……這樣的疑問充斥著每個人的頭腦。
可是沒人能見到他們的真面目，他們都太神秘了，而且動作迅速，乾淨俐落，除了一位極其細心的掌門在離屍體比較遠的道路上發現了奇異的車轍痕跡外，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說到那個痕跡，如果不是因為太特別，恐怕也不會有人去注意它。
一開始還沒人相信那是車轍的痕跡，因為那實在太寬了，比普通的馬車還要寬兩倍，可是附近的馬蹄印，還有林林總總的跡象加起來，使人們不得不相信這驚人的痕跡真的是車轍。
那應該是一輛很氣派的馬車，所到之處人人矚目，肯定很好追查，所以他們決定追查馬車，只要能先解決天涯背後的幫手，再解決天涯便不是難事。
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被派出去追查的人沒有一個能回來，而且到處打聽的所謂龐大馬車，竟然也無人知曉。
人們開始意識到，這絕對是一個無法預料的厲害人物，做事能夠這麼滴水不漏的人目前為止也不過幾人，而且他們早已作古了。
驚恐，開始在人們心中無聲的蔓延。
如果那個人是天涯的幫手，那這些曾經找天涯麻煩，甚至是得罪了天涯的人，他也很可能會報復，到時若論單打獨鬥，他們任何一個人也不是對手。
逼不得已，一些江湖上還算有些名望的掌門，求助於武林上鼎鼎大名的幾大門派，希望他們伸出援手。
原本這幾個門派是不願趟這趟混水的，他們與天涯無怨無仇，何苦惹禍上身，奈何求助的門派雖小，數量卻不少，他們身為德高望重的代表，若坐視不理，豈不落人口實。
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決定每家派出幾個代表，意思一下便罷了，難道真要傾巢出動不成，又不是他們的弟子被人殺了，與他們何干。
可是他們錯了，他們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只有一個人活著回來。
總共派出了四十六人，只有一個人活了下來。
他之所以活下來並不是因為武功夠好，而是對方要他帶一句話：不要多管閒事。
十足的警告意味。
如果忽視，則會付出更加慘烈的代價。
“你可曾見到對方？”其中一個掌門問道。
“沒有，他坐在車裏，始終不曾露面。”僅存下來的人直到現在還有些驚恐。
“那他的手下你一定見過？”令一個急急的追問。
“……見到了……他們、就是他們殺死了所有的兄弟！好可怕！好可怕的武功！我們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似乎想到了當時的情景，那個人帶著哭腔訴說。
“那他們是什麼武功路數，你看清楚沒有？”
“看不清，我根本……看不到他們是怎麼出手的……跟、跟天涯一樣快。”最後一句話令所有人的心裏一顫。
天涯已經夠棘手，如今又出現了這麼多跟天涯一樣，甚至可能比天涯更加厲害的人，他們要想對付天涯豈不是難上加難。
難道要放棄不成……
“是紅塵醉！”那個人忽然哭喊道，聲音淒厲。
“什麼？！你說什麼？！”在場所有的掌門和教主全都震驚地看著他。
“……我聞到了紅塵醉的味道，很濃，很濃，絕對不會錯！”當初師父輾轉得到一壇紅塵醉，他身為門下的得意弟子曾經有幸喝過一杯，那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味道！世上再也不會有這麼美妙的滋味了！
“……什麼！！……”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了。
紅塵醉的主人來了？！
天涯竟然認識紅塵醉的主人？！
在他們心目中，能釀出紅塵醉的人絕對是個非凡人物，而且關於紅塵醉主人的傳言又全都神秘詭異，是以沒有人敢輕視這個人。
如今這個他們從沒見過真面目的人竟然因為天涯現身江湖！
好一個天涯！他們還是小看了他！
“師、師父！天涯來了！”一個弟子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什麼？你說什麼？”在場的所有人都想反問這句話。
那個他們一直尋找的天涯怎麼會自投羅網？！他是不是看花眼了？！
來了
然而事實證明，如果是看花眼了，那所有的人都花眼了。
一個一身黑衣的人不緊不慢的從院裏走過來，外面紛飛的大雪落在他的身上，厚厚的蓋了一層，可是他並沒有伸手去拂，仍是筆直的朝大廳走來。
漆黑犀利的眼裏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凡是被這雙眼掃過的人都下意識的顫了顫。
沒錯，這樣的人不是天涯，又是誰？
誰又能有這樣冰冷的煞氣？
天涯真的來了，他是來自投羅網的嗎？
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問，可是沒有人敢先問出口，更沒有人敢動一動。
他們在怕。
怕下一個死的人就是自己。
“你來幹什麼！”可以說是氣急敗壞的聲音自人們的身後傳來。
大家自動分開一條道路，那個人便露了出來。
是歐陽慕雪。
他老了，可是沒有人敢忽視這個有些年紀的人，因為他代表的，是二十多年前一段鼎盛的時期，因為他是曾經的風雲人物，更因為他是一代大俠墨水寒的知交好友。
他的武功不在在場的任何一個掌門教主之下，可是他今天站在這裏，不是為了商議如何能抓住天涯，而是為了在必要的時候幫天涯一把。
他是絕對不會無視天涯喪命的人。
今日，很多叫得出名號的人物都來了，他們為了抓住天涯，為了所謂的復仇，為了所謂的名利。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天涯也來了，他明知道他一個人絕對敵不過這些高手，卻還是來了，他難道是送死不成！
歐陽慕雪當然生氣！
可是他一生氣，別的人就會很開心。
因為他一旦生氣，就代表天涯很危險，天涯危險，就說明他們勝算非常大。
他們今天終於可以擒獲這個困擾了他們多年的大敵！
“我是來看熱鬧的。”天涯抱著肩靠著柱子一站，冰冷的臉上慢慢露出一絲笑意。
人多的地方總有熱鬧可看，可是他今天來這裏，是為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哼！你得意不了多久了，敢到這裏來，你就該有必死的覺悟！”看不過天涯那無畏的樣子，有人在旁叫囂。
“我擋住這些人，你趁亂快走。”歐陽慕雪這時已經走到天涯身邊，他在天涯的耳邊輕輕低語。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查，你的心意我領了。”話音剛落，天涯趁歐陽慕雪不備點了他的穴道。
“你！……”由於靠的太近，歐陽慕雪躲閃不及的定在當場，他愣愣的看著天涯，簡直不能理解他的行為，這在所有人來看，都無異於自殺！
明明有機會逃走，他為什麼不逃？
可是他們忘了，天涯是明知道這裏有眾多強敵卻仍然來了，既然來了，又為何要逃？
“快！大家一起上，一定要抓住他！”不知是誰先說了這麼一句，然後所有的人都回應起來。
現在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不能抓住天涯，此時的天涯對他們來說就是嘴邊的一塊肉。
包括天涯自己都明白要想從這些人手中逃走，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在賭，用性命做籌碼賭一把。
如果贏，他活，如果輸，他死。
這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天意決定。
所以這些人攻上來的時候，他沒有躲，直直的站在那裏，等著自己被擒。
然而就在他們幾乎就要抓獲天涯的時候，外面跑進來一個驚慌的年輕人，因為面容過於蒼白，聲音過於顫抖，所以格外的引人注目。
“……車、馬車……來、來了……”雖然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包括天涯也被他的話吸引。
歐陽慕雪此時已然衝開了穴道，但與此同時，一股香氣飄了進來。
是不濃不淡的味道，雖然是酒氣的辛辣，卻帶著幾絲花的香甜，光是聞著就會覺得全身都舒展開來，是讓人寧願醉死其中也甘願的芳香之氣。
“紅塵醉……”不知是誰喃喃自語著，然後率先沖了出去，接著所有人都沖了出去。
沒有人會在意天涯會不會逃走，因為他們都知道，真正的勁敵來了。
他們沖出大門，然後都停了下來。
雪越下越大，地上厚厚的積了一層，鵝毛般的大雪落在人們身上，可是他們並不在意，應該說，他們沒有人有心思去注意這些。
那是輛很高大的馬車，大到你不看見就無法想像的地步，如果不是花費巨額定做是不會有工匠做這種行動不便，很難賣出的馬車。
八名侍衛模樣的人靜靜的站立兩旁，濃香的酒氣就是從厚重的紫色車簾中傳出來的。
先是一雙纖纖玉手從紫色車簾中伸了出來，那是雙很美的手，白皙嫩滑，多一分肉便肥，少一份肉便瘦，光是看著這雙手，便讓人更加想知道手的主人是何模樣。
接著手的主人慢慢從車簾中走了出來，是一位面若桃花的女子，粉紅的衣裳包裹住玲瓏的身子，一個眼波流轉便可以抓住任何男人的心。
可是她沒有去看任何人，而是皺起了漂亮的眉毛對那些侍衛呵斥道：“還不快取來毯子鋪在地上，這樣的地面如何行走！”
原來這就是紅塵醉的主人，如此美麗的一個女子，有著玲瓏的心思，才能釀出如此美味的佳品，她必然是因為傾心於天涯才願出手幫他。
“在下是……”剛有人先上前施禮，卻聽見馬車裏還有聲音傳出。
“不必了。”
忍不住
“不必了。”隨著這聲音，車簾一抬，又出來一名女子。
這又是令人驚豔的美人，眉目中有著淡漠的冷，卻不失女子的嬌柔，藍色的衣物襯托出仙子般的氣息，飄逸出塵。
原來這才是紅塵醉的主人，剛才那個只是婢女，眾人如此想著。
“可是這地面都是雪，融化之後不是很髒麼？”微微不解地歪了歪頭，粉衣女子問道。
“主人說，他想好好享受這種冰冷的感覺。”藍衣女子回道。
什麼？！幾乎所有的人都要尖叫起來，難道她也不是紅塵醉的主人？！
那裏面的人是誰？又是何種模樣？侍女是如此的美麗，如果姑娘本人太過普通豈不是讓人失望，但如果是個十分美麗的姑娘，又要美到什麼程度，才能將兩個不同凡響的兩個美麗女子比下去？
人們幾乎要失望起來。
如果侍女一般漂亮的話，那主人會是個很漂亮的人，可如果侍女太過美麗的話，那主人恐怕會是相反的樣子……
“你們兩個想在門口堵多久？”微含笑意的慵懶聲音如此調侃著。
“主人請。”兩個侍女笑著對看一眼，然後輕巧的跳下馬車，掀開車簾道。
人們都屏住了呼吸，四周鴉雀無聲，幾乎能聽到雪花飄落的聲音。
他們，就要看到紅塵醉的主人了。
那個被他們臆測了無數次的神秘人就要現身了，這怎叫他們不激動呢。
先露出來的還是手，然後是紫色的衣袖，接著是赤裸的雙腳，最後整個人才從車廂裏走出來。
然後所有人都怔愣了，他們說不上那是種什麼感覺，只覺得自己被這個人的氣息侵佔了，被緊緊的牽制住，無法動彈。
他身上那不濃不淡的邪氣，就像他釀造的紅塵醉一樣芳醇，他絕對不能用美麗和漂亮來形容，因為他算不上漂亮，也算不得美麗，更因為他不是女人，他是個男子，卻比任何女人都更加迷人，他有一雙慵懶的眼，可是眼光絕對不懶散，漆黑得讓人摸不到邊，也看不到盡頭，仿佛是太多歲月的沉寂，讓人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
他很白，白得讓人無法相信這是屬於人的白皙，因為他有著可以與雪媲美的無暇，可是他的唇卻紅得刺目，帶著玫瑰般嬌豔的紅潤，如此的組合，卻有著驚人的魔力，凡是看過他的人，都無法不被他吸引！
他身上的紫色衣物將他渾然天成的魅力嶄露無遺，他的兩個侍女此時看來，即使再美，也只能說是搭配，因為他是獨一無二的，絕對的無與倫比！
人們還在震驚，那個人已經從馬車上走下來了，他穿著單薄的衣服，赤裸的腳踩在雪地裏，卻看不出他有絲毫的寒冷，或許因為他太白了，白得就像雪裏的妖精，人們都覺得即使他只是站著也是非常美麗的一副畫。
雪花落在他漆黑的發和深紫的衣裳上，更添了幾分飄逸，人們忘了他是紅塵醉的主人，忘了他是天涯的幫手，只記得眼前這個人會令他們終生難忘。
就在人們還沉浸在他的魅力裏無法自拔時，他突然縱身飛起，猶如一隻紫色的飛鳥以超越了所有人想像的速度越過人群，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已來到人們身後的院落裏，輕功好得令人歎為觀止！
空曠的雪地裏站著一個人，一個黑色的身影，有著筆挺的身姿。
此刻，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忍不住，所以我來了。”天涯沒有說話，反而是陸蕭蕭先開了口。沒頭沒尾的話，只有他們兩個聽得懂。
晶瑩的雙眼閃動著笑意，他一步步的走近天涯，最後近得幾乎要貼到一起。
兩個人旁若無人的對視，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他們。
“我等了很久，原來那個人是你。”天涯笑了，淡淡的笑，卻發自真心。他一直在想，是誰有如此能力幫了他，奈何那個人不肯現身，他只有用這個辦法逼他出來，結果令他驚喜。
似乎不知不覺間，他想了他很久，一直都無法讓他從腦海中消失，他就霸在他的腦子裏與他同在，然而真正面對面的時候，他才知道，能見到心中牽掛的人，真是很愉快的一件事，起碼死的時候，不會再有遺憾。
“讓我跟你走。”陸蕭蕭在他耳邊一字一句地道。有生之年，他願攜手天涯。
短短四個字，卻仿佛有令天涯瘋狂的魔力，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如此輕易的得到了所愛。
天涯握劍的手在抖。
以前他的手從來不抖，他不敢抖，因為任何一個失誤都可能讓他送命，所以無論何時，他從不容許自己的手發抖，可是這次，他的手無比劇烈的顫抖起來，不是因為面對的並非敵人，而是他現今面對的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事。
比性命還重要。這幾個字讓天涯更加瞭解自己。原來眼前的人對他來說，是這麼重要，比自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他應該早點明白，他應該早點知道，愛一個人，就是什麼都不用去想，只憑著本能去愛，這樣他們就不用分開這麼久，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卻又回到起點。
“天涯我要帶走。”陸蕭蕭轉過身來，輕輕的掃視已經站在他面前的眾人。“不服的就打敗我，不站出來挑戰就是放棄，從今而後，天涯與所有人的恩怨一筆勾銷。”風淡雲輕的聲音響在眾人耳邊，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只是聽到他的聲音就沒有行動的勇氣。
他的眼神，他的聲音，他的笑容，他身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有震懾人心的力量。
可江湖人是很要面子的，頭可斷，血可流，面子不能丟，陸蕭蕭說出這樣的話，自然是不把他們放在眼裏，既然如此，即使拼了性命，也不能讓人瞧不起。
“我們跟天涯的恩怨與你無關，況且在場的任何人都不會讓你帶走他的！”站在前面的第一莊莊主連鷹喊道。不知為何，他不希望眼前這個人有絲毫閃失。
“那就一起上，不要浪費我的時間。”邪氣的眼閃過一絲寒意，陸蕭蕭向前走了幾步，微微笑道。
怎麼死的？
“這可是你說的，不要說我們以多欺少！”另一個人喊道。經過天涯的事，他們不敢再小瞧任何人，何況是傳說中最為神秘的紅塵醉的主人。他們心知單打獨鬥恐怕不是對手，如果能一起上最好不過，反正只要他們勝了，過後怎麼說就是他們說了算。
自認為武功高強的人沖在最前頭，後面的人壯聲勢般跟在後面一擁而上，絲毫沒有江湖人所謂的義氣和公平。
被團團圍困的陸蕭蕭毫無懼色，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們向自己出手。
就在好幾件武器快要傷到他的千鈞一髮間，一道銀光閃過，鮮血飛濺而出，落到雪白的地面上，甚是驚心。
所有人在這一瞬同時停下了動作，那場面看起來甚至有些好笑。
他們不知道陸蕭蕭是怎麼出的手，他的動作甚至比天涯的還要快。
他們所看到的只是陸蕭蕭手中的長軟劍和劍尖滴落的血跡。
“蕭蕭！是你嗎？！真的是你？！”一個身影因激動跌跌撞撞的走過來，驚訝的瞪大雙眼看著手握劍柄的陸蕭蕭。
“久違了，歐陽慕雪。” 江湖上敢直呼歐陽慕雪名諱的恐怕沒有幾個，陸蕭蕭就是其中之一。他嘴角勾起一個笑容，為看見多年前的老熟人而微笑。姐夫生前的好友，如今兩鬢都已生出白髮了。
“真的是你，我該早點認出你來。”點點頭，歐陽慕雪欣慰的笑了。
若不是“春水”，他絕對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相貌二十左右歲的人真的是蕭蕭。他似乎變了很多，又似乎從未改變，他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當年的事我一直很內疚，水寒他怎麼樣了？”歐陽慕雪焦急地問道。若不是他太過年輕上了銘心教主的當，怎麼會害得水寒失去愛妻和追風寨，都是他的錯！
“往事如煙，不提也罷。”收起了“春水”，陸蕭蕭一副打算停戰的意思。當年的事，不是他的錯，況且他一直內疚自今，自己實在說不出一個責備的字來。“姐夫他早已追隨姐姐而去了，相信兩個人在黃泉之下過得不錯，你不用擔心。”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陸蕭蕭不想讓歐陽慕雪太過傷心。
“什麼？！他……”說不出話了。
歐陽慕雪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他的眼裏充滿了悲痛，喉嚨被哽咽音效卡得緊緊的。
水寒就這麼走了，而他竟然這麼多年後才知道……
“他是怎麼死的？”猛然抬起臉，歐陽慕雪雙目圓睜地問道。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以水寒的武功是不會輕易被人殺死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人背地裏偷襲！
“怎麼死的？……”慢慢的咀嚼著這句話，陸蕭蕭似有所思。“心甘情願而死。”沒有絲毫掙扎和不甘的去了。
“……如此甚好。”點點頭，歐陽慕雪明白這是水寒沒有遺憾的意思。既是心甘情願，他也可以放下心中的重負了。
“歐陽前輩，你還要與此人說多久？”一旁有人不耐的問道。
看起來這兩人是認識，可總不能因為這樣就放過這個狂徒，那讓他們把自己的名聲和面子往哪里放！
“與你何干？”目光淡淡的掃過去，陸蕭蕭明明是笑著問，那人卻打了一個寒戰。
“你、你休想借此拖延時間！”咽了口唾沫，那人才勉強擠出這句話來。
“慕雪，本想給你個面子放過他們，但看來我與‘春水’註定要在今天大開殺戒了。”緩緩從腰間抽出軟劍，陸蕭蕭看著歐陽慕雪笑道，深沉的眼中閃過連歐陽慕雪都忍不住戰慄的嗜血。
當年叱吒風雲的“九命小妖”若真發起狠來，這裏的眾人恐怕沒有一個能安然無恙的走出去。
歐陽慕雪心中知道勸他無用，便轉而對群雄說道：“此乃我的朋友，請大家給我一個薄面，就此作罷，不要再打了。”他本是好意，又不能直說他們打不過功力更甚以往的陸蕭蕭，只好希望他們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陸蕭蕭和天涯離去，免得死傷無數。
“歐陽前輩，我們念你早年與墨大俠是知交，又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所以早先賣了個面子給你，放過天涯十五天，只是這次是萬萬不能了。”其中一個不知好歹的人冷笑道。
他們這麼多人，還怕一個歐陽慕雪？即使他武功再高，又能擋得了多少人，就算這個年輕人比他們所想的更高強，也不過是個人罷了，是人總會有弱點，總會有破綻，他們根本不用怕，今天若是放他們走出這裏，傳出去別人還以為他們貪生怕死，那才是不用見人了！
“慕雪，你還要為他們求情嗎？”陸蕭蕭看著他，聲音很輕地問，可歐陽慕雪知道他生氣了。因為那雙眼裏充滿了殺機。
“也罷，你也不要太輕敵了。”歐陽慕雪想了想笑道。他們的死活又與他何干，他為什麼要為這些不知好歹的人讓蕭蕭隱忍。
“……一個活口也不留。”陸蕭蕭向外面的飛鳥和若魚指示道。
他可以無懼生死，可歐陽慕雪還是要在江湖上行走的，他日若有人把帳算在歐陽慕雪的頭上，豈不是連累了他，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沒有人會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如果要想堵住人的嘴，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他！
飛鳥和若魚心領神會，立刻讓八個侍衛散開堵住個個出口，免得他們有人逃了。
幾乎也就在那個時刻，在場的人除了氣陸蕭蕭太小看他們，也在害怕。
他是誰？
他們怕自己真的會喪命與此，怕眼前這個人真的有本領把所有的人都殺掉，但他們又不能逃，否則那樣更沒有顏面行走江湖，只得硬著頭皮沖上去。
當年的“春水”雖然聞名天下，但見過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不在場，所以除了歐陽慕雪，一時間竟沒有人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九命小妖”，否則的話，他們逃都來不及，怎麼敢做這種明知是喪命的傻事，而且此時的他們竟然還想打敗陸蕭蕭，簡直是癡人說夢！因為現今的陸蕭蕭已經比當年厲害了不知多少倍，除非是墨水寒再世，不然憑這些後輩的功夫，即使人再多，也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
或許是太久沒有殺人的緣故，陸蕭蕭並不急著取他們的性命，而是像玩一樣不緊不慢的與他們過招。
手中的“春水”就像有生命一般，無論是攻是守都無懈可擊，令人無法向前一步。
只見陸蕭蕭的四周逐漸有人倒下，鮮血染紅了他腳下的雪地，他整個人就站在血泊裏，仿佛吃人索命的妖精般，讓人不寒而慄。
不過半個時辰而已，已經折損了近一半的人數，他們此時才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對手！
他簡直不是人！
明明動作不多，卻總能在瞬間取人性命，身形飄忽不定，無論是內功還是輕功，都高出他們不知多少倍，甚至連招式都詭異得很，試問他們如何能勝的過此人！
“且慢！”到底明白的還不晚，連鷹帶頭收住招式，其餘的自然跟著停住。
“你有何話說？”看著這個三十出頭，像是領頭的人，陸蕭蕭挑眉問道。
“你究竟是何人？”他的內力像幾十年那麼深厚，雖然相當年輕，卻能釀出“紅塵醉”，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又被他們輕視，看來他們真真是該死了！
陸蕭蕭一愣，覺得此人很有趣，竟然打到一半才想起來問對手的名字。
不過他也為這個問題怔了怔。
他是誰？開始的時候他是陸蕭蕭，後來他是九命小妖，然後他叫墨水寒姐夫，之前他是紅塵醉的主人，現在呢？他是誰？……
“陸蕭蕭。”既然開始的時候，他是陸蕭蕭，那……結束的時候也應該是陸蕭蕭。
眾人聽後交頭接耳起來，紛紛在想江湖上何時有這麼一個人物。
到底是連鷹有見識，猛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他還小的時候，父親曾經告訴他，江湖上的人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招惹後不會喪命的，一種是招惹後肯定沒命的，只有九命小妖讓他無法判定屬於哪種，因為他行事詭異，興趣所至無所顧忌，所以誰也料不定他會把得罪自己的人如何。
而這個“九命小妖”正是叫陸蕭蕭！
“你就是陸蕭蕭？！”連鷹簡直不能相信二十多年前叱吒風雲的“九命小妖”竟然如此年輕！……“或者，你是他的徒弟？”這還有可能，但為什麼徒弟要跟師父一個名字？
“何時江湖上改了規矩，徒弟要和師父一個名？”看他那雙目圓睜的樣子很是有趣，陸蕭蕭揶揄道。
“你、你……你真、真的是……”結巴了半天，他仍是不能將那個名字說出口。
“二十多年前人們口中的‘九命小妖’就是我。”眼中邪氣乍現，陸蕭蕭滿意的看到當他們聽到這個名號時的震驚和悔恨。
這下可好玩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玩上一玩了，今天索性耍個痛快。
因為過了今天，恐怕他再沒有機會玩了。
“？！”所有曾經聽過這個名號的人，都動彈不得。
他們不止是震驚和悔恨，他們還想哭。
當年九命小妖就被列為不可得罪之人，經過了二十多年，他容貌不變，功力大增，再笨的人也明白他是有了奇遇，此時更是萬萬不能得罪的，可如今他們都做了什麼？！
看來有些人若是該死，還真是留不下。剛才那些命喪于陸蕭蕭之手的人真是活到頭了。
“你還要殺嗎？”天涯拎著劍走過來問道。
他好歹也知道當年的九命小妖是如何人物，這些人此刻早已怕得不會動了，要殺他們簡直易如反掌，也就是沒有了意義，他還要殺他們不成？
“我、我們不知是前輩，求前輩，不要與我們一般見識！”連鷹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連忙跪下道，只是磕磕絆絆的差點咬了舌頭。
這是一個什麼人物啊！別說是殺他們，就算想血洗江湖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他只用了“春水”，斷魂煙和迷媚都未出手，一旦出手，他們連說話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其實你們可以不必死的，但秦始皇有兵馬俑陪葬，我也不能太孤單不是？”令人膽寒的說了這句話後，陸蕭蕭又出手取了五人性命，很多人嚇得四散奔逃。
此時的江湖人就是這麼奇怪，他們可以為了面子去打倒敵人，可一旦知道自己絕對不是對手後便顧不上什麼面子不面子的趕緊逃命去了。
但他們錯了，他們錯估了眼前的情形。
且不說憑飛鳥若魚的功夫不會排在江湖的前五名之外，就連那八個侍衛都是陸蕭蕭一手調教出來的，若是排名，進入前二十是沒問題的，這些人驚慌不已，哪里還能冷靜對敵，當然也不是這幾個人的對手，不多時已被收拾乾淨了。
放過
“你為何不逃？雖然打不過我，但飛鳥和若魚，或者是那八個人你總該有信心才是。”陸蕭蕭看著連鷹問道。
除了連鷹，這些剩下沒有逃走的，不是不想逃，而是根本不會動了，全部癱軟在地，只有他明明有機會逃走，卻始終不動。
“陸叔叔，父親生前曾說，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墨大俠，若日後見到墨大俠的親人或是友人，要敬重非常，即使是取我的性命，也不可還手。”連鷹三十多歲了，開口叫看起來二十出頭的陸蕭蕭叔叔實在好笑，但他的話卻吸引了陸蕭蕭，令他收起殺機。
連鷹筆直的視線看著眼前這個可以令任何人癡狂的人，突然覺得可以死在他手裏，或許是件欣慰的事。父親告訴他墨大俠曾經說過，人生在世總是要死的，能自己選擇一個歸宿，再好不過了。
“你父親是誰？”他就說這個人有些面熟，可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難道是故人之子？
“家父曾經追隨墨大俠，是追風寨二當家連豹。”這個名字令陸蕭蕭愣了半天。
那是個很久遠的名字，代表了一段可稱為幸福的生活，儘管那個時候他不承認那就是幸福，可如今想來，如果那都不能稱為幸福，他這輩子便沒有可以稱為幸福的生活了。
起碼那時候有哥哥，有姐夫，還有很多對他並無惡意的人守在身邊，那場面很熱鬧的……
而如今，連豹，那個耿直，對姐夫忠心無二的人，竟然已經走了，當年那些熟悉的人很多都走了，似乎只剩下他和歐陽慕雪了。
蒼茫天地，令他追憶的，已經越來越多了。
即使看起來再年輕，他的心的也老了。
他已經不會再對什麼人撒嬌，不會耍脾氣希望對方包容自己，更不會像個孩子一樣任性，因為那些把他當孩子看的人都不在了，即使他再任性，也不會像個孩子。
哥哥，姐夫，蕭蕭想你們，你們泉下有知，就來看看我……
“你想讓我放過他們嗎？”望了眼後面癱軟一地的人，陸蕭蕭問連鷹。
“啊？”連鷹抬起頭，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了這麼一句。“……當然！”可隨後他明白，陸蕭蕭是想賣個人情給他，更確切的說，他是借了墨水寒的光。
“你們走吧，我現在不想殺人。”陸蕭蕭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沒有殺意了。“但你們記住，此後，天涯便是你們恩人，若有任何一人對他不敬，我就血洗你們全族，只要是跟你們沾點關係的人，都別想活。”隨後的話卻一樣令人噤若寒蟬。
“謝謝陸叔叔！”連鷹感激的磕頭道。
“要謝就謝你的父親，如果不是他囑咐你那些話，而你又沒有違背，此刻你恐怕已是一具屍首。”如果不是他沒有逃，如果不是連豹說了那些話，如果不是他遵從父命，如果不是他叫自己一聲陸叔叔……少了任何一個“如果”，他都不可能活。
“是！”連鷹從來沒有如此慶倖過自己的孝順，否則別說這些武林人，就連自己都會喪命與此。
“涯，走吧。”伸手牽住天涯的手，陸蕭蕭沖他微微笑道，眼中除去了嗜血，便分外清明起來。不要緊，不要去想過去的事了，他現在還有涯，還有他可以陪伴自己走完這一生。
“嗯。”看著他的眼，天涯也笑了。
這個人，放下了很多東西才能和他走在一起，即使是牽個手，也是極為不易。
他以前什麼都不懂，但此刻知道了珍惜，哪怕是一個細微的表情，只要是為他而生的，他都會珍視。
雪地裏留下由深至淺的紅色腳印，陸蕭蕭與天涯的一紫一黑兩個身影進入了馬車。
“這是主人留給你的，他說，別忘了敬你父親一杯。”若魚極不情願的，又極其鄭重的拿著一壇紅塵醉遞給連鷹，隨後施展輕功飄回馬車。
“九命小妖……”依然跪著，連鷹抱著酒壇，看著越來越遠的馬車怔怔的發愣。
都說九命小妖喜怒無常，不安常理出牌，在江湖上是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可是如今看來，竟也是個重情之人。
只是他重情的地方，恐怕是別人不懂的。
“對了……”忽然想起一件事，連鷹爬了起來向馬車追了過去。
“陸叔叔，家父說，如果有機會見到墨大俠，讓我告訴他，當年，他是想收了追風寨捨命追隨他的，可是後來失了他的音訊，等找到九島十六洞的時候，已經遲了。”連鷹一邊追一邊喊。父親臨死都不能原諒自己，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把這些話帶到。
馬車突然停下，停了好一會兒，沒有任何聲音的停在那裏。
連鷹以為他會出來說幾句話，或者是讓婢女帶什麼話，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漫長的寂靜後，車慢慢的向遠處去了，最後消失在茫茫雪白中。
連鷹站在雪地裏，半晌無語。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是難過還是開心，總之無比複雜。腦子裏，似乎有一個瘋狂的念頭不停的呐喊。
如果能死在九命小妖手上，他死也無撼……
五天
“涯，你想去什麼地方？”靠著天涯，陸蕭蕭閉著眼問道。
“北方。”抱住懷裏的身體，天涯想都不想道。
他的家在最北邊，他的父母都葬在那裏，他要帶蕭蕭去看看他的故鄉。
“嗯。”仍是閉著眼，但陸蕭蕭伸手握住了天涯的手，仔細感受手中的溫暖。
“你應該多穿點。”為懷中的冰冷皺眉，天涯拽過旁邊的棉被蓋在陸蕭蕭身上。
“不是有你在嗎？”掀開被子，陸蕭蕭邪氣地勾住天涯的脖子。
“你告訴我要怎麼做。”貼上他的額頭，天涯在心中忍不住歎息著。
除了殺人，他幾乎什麼都不會。
從生下來起，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如何活下來。
可是現在他有蕭蕭。他可以教自己所有的一切。
“首先，要吻我，然後……我會慢慢教給你……”陸蕭蕭的尾音最終消失在天涯的唇中。
那具冰冷的，幾乎跟屍體一個溫度的身體，慢慢的，在天涯的懷裏燃燒著……
“停車，我想下去走走。”陸蕭蕭掀開簾子道。
馬車越往北，天氣也越寒冷，才走了四日的行程，所有人已經不得不穿上厚厚的棉衣了，唯獨陸蕭蕭，依然是那身紫衣，單薄得似一陣風就能被吹走。
“咳咳。”走下了車，陸蕭蕭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帶著幾分壓抑。
“你最近怎麼總是咳嗽？”實在看不過去，天涯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在陸蕭蕭的肩上。
“大概有些冷吧。”回頭笑了笑，陸蕭蕭伸手抓緊了披風，過分白皙的手襯著黑色的披風顯得更加嚇人。
“那你還不多穿點！”天涯責備著。
“因為有你啊。”他理所當然地笑道，“而且，我早已習慣了，你忘了我在山谷裏還泡澡呢，那溫度可比這低得多。”陸蕭蕭伸手摸摸天涯的臉。“還有多久才到你要去的地方？”
“快了，多則五天，少則四天。”仔細辨認了周圍的地點，天涯計算著行程。他也許久不曾回過故鄉了。
“咳咳，那就好。”點點頭，像放心了似的，陸蕭蕭沖天涯笑笑，然後向前走著。
最近幾日總是下雪，出行的人越來越少，即使是大路，也極少看見行人，來往的車輛更是罕見，於是道路上鋪了厚厚的一層雪，未被馬蹄弄髒的白雪閃動著晶瑩剔透的光。
陸蕭蕭慢慢的走在馬車前頭，走在所有人前頭，一步一步，赤著腳，踏著雪。
“主人，喝點酒吧。”含著不忍的淚光，飛鳥拿著酒壺走到旁邊。
“這次帶的酒還夠喝幾天？”拿過酒壺，陸蕭蕭漫不經心地問。
“如果不算送連鷹那壇，還能喝五天。”路上打破了兩壇，不然還能喝更久的……
“咳咳，五天……”陸蕭蕭喃喃自語道。
五天，足夠走到天涯要去的地方，那他，就葬在那裏罷。
“你們說什麼呢？”拿了一雙鞋回來的天涯正巧聽到嘀咕聲。
“說這次帶的酒還夠喝多久。”仰頭看著身邊高大的身影，陸蕭蕭心中升起幾分羡慕。不知像涯或者姐夫長得那麼高，看這世間時會有什麼不同。
“你還真是嗜酒如命。”天涯笑著揶揄。
“那是因為……”一旁的飛鳥忍不住開口。
“因為我喝慣了，一天不喝都會覺得彆扭，咳咳。”陸蕭蕭飛快接下飛鳥的話。
“那還夠幾天的？”蹲下身，天涯抬起一隻白皙過頭的腳要為他穿上鞋子。
“五天。”縮回腳，陸蕭蕭笑著搖頭。“你說我好看嗎？”
“好看。”天涯毫不猶豫的點頭。
“我光著腳時才最好看。”低頭看著天涯，陸蕭蕭調皮地挑挑眉。
“會冷。”天涯不贊同地皺眉。
“不是有你嗎。”陸蕭蕭堅持不肯穿上鞋子，天涯也沒轍。
“回去吧。”連他都覺得有些寒意，蕭蕭本有舊傷，不宜受寒。
“……好吧。”其實他還想走一會兒，多呼吸世間的氣息，多看看美麗的風景，可是不想讓本該灑脫的天涯擔心，也只好轉身往回去。
嫌他一步一步走的慢，天涯乾脆抱起他施展輕功回到了馬車裏。
“你要去的地方是不是有很多雪？咳咳……”依偎著天涯的胸膛，陸蕭蕭掀開車簾看著外面，心裏卻在想像涯要去的地方會是個什麼樣子。
“嗯，而且比這還冷。”那是個很冷的地方，每年有半年的時間都要穿棉衣，還有一座雪山，上面的雪終年不化。“問這個幹什麼？”
“如果我死後能葬在雪地裏也不錯。”找個乾淨的地方把他埋了，等雪化的時候，他的身體和雪一起腐化，然後融和在一起。第二年的時候，還是如此，他會一點點的和雪水滲透到土裏，最後成為什麼種子的肥料。就這樣乾乾淨淨的走，實在是個不錯的主意。
“胡說什麼！”哪有人現在就想自己死了以後如何如何的。
“呵呵，不過是隨口說說，你還當真了？咳咳咳……”拉著天涯的手，陸蕭蕭調皮地笑道。
“以後不許說這樣的話。”伸手摟緊陸蕭蕭，天涯暗暗的皺起眉。
蕭蕭的話似乎話中有話，而且他總覺得最近蕭蕭的言行有些不對勁，難道他有什麼瞞著自己？
“蕭蕭……”
“我困了。”貓似的在天涯懷裏蹭了蹭，陸蕭蕭閉上了眼。
“不是剛睡醒，怎麼又睡？”最近他也太能睡了，明明以前在山谷時可以幾天不睡，而今睡著的時間竟遠比醒著的時間多。
“難道你不知道應該怪誰？”伸手在天涯胸前打著圈，陸蕭蕭魅惑地笑問。
“……睡吧。”想起自己幾日來的索取，便是天涯也忍不住苦笑起來。原來他是罪魁禍首。
“你要陪著我，半步也不許離開，我要醒來的時候第一個看見你。”微仰著頭，陸蕭蕭的雙眼裏閃動著天涯不懂的情緒。
“我哪兒也不去。”伸手拉過被子，天涯將陸蕭蕭和自己一起蓋住。
溫暖的被窩裏，兩個人相依相偎。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37
故鄉
陸蕭蕭不再用那雙赤裸的腳在雪地裏嬉戲了，馬車也就比預計的時間早到了半天。
可是天涯，卻更希望懷中依然沉睡的蕭蕭可以起來走在冰冷的雪地裏，即使再冰冷，也可以證明他充滿了活力，如今的他，就像乖巧的娃娃，任憑自己被人擺弄，卻絲毫不知。
飛鳥說，原本中了碎心掌的人，是活不了的，可是主人遇到一個世外高人，那人說如果有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樹上的花終年不謝，並且有一眼“冰心”泉，那他就可以活。
若魚說，那人還交代，必須用“冰心”浸泡四季常開的花，然後以自己的血作為引子，便可釀成延長性命的酒，以血養命的法子十分危險，因為必須是自己的血釀制才有效，可是日子久了，那人的身體便會因為血氣的流失變得無比冰冷，而且也白得沒有血色，慢慢的會跟雪一樣白。
飛鳥說，最重要的是，雖然如此可以保住性命，但是卻終身不能離開那個地方，否則，不出半個月，便會因調養不當引發碎心掌，到時回天乏術。
若魚說，這些年來，主人把一切都看得很淡了，原本只想在“無盡”裏終老，卻遇到一個可以令他再愛的人。
剩下的，她們沒有再說，天涯卻什麼都明白了。
他第一次能把感情看得如此通透。
蕭蕭為了他，明知只能活半個月，還是出穀來尋自己。
他錯了，錯得離譜！
如果不是他放不下一個死人，如果不是他拋下他獨自出穀，如果不是他惹了許多麻煩，蕭蕭也不會出穀來，更不會只剩下幾日好活。
他一直說，不是有你嗎。
他不是不冷，而是希望自己能抱著他，緊緊的抱著，他是想感受自己的溫度。
“蕭蕭，你想把孤單留給我，讓我一個人面對茫茫天地不成？”抱緊懷裏冰冷的身體，天涯喃喃地問。
不錯，自己不受拘束，他是想帶蕭蕭行走江湖，也想與他看遍風景，可是，如果可以擁有自己的愛人，即使是讓他一輩子留在“無盡”裏，他也願意，他願意……
如果找到他的時候，就說明自己不能在外面久留，那他會毫不猶豫地帶他回去，如果那時候回去，肯定來得及。
蕭蕭，你怎麼不問問我，就擅自決定了自己的生死，就擅自以為我不願意與你相守在山谷裏……
到達之後的夜裏，飛鳥不再給陸蕭蕭喂酒，她說這樣很快就會醒過來。
天涯的心裏很怕，飛鳥的忠心無需質疑，可是她明知這酒可以延長蕭蕭的性命，卻還是停了，那是不是說……時候……到了……
懶散的目光一點點的凝聚在天涯的臉上，陸蕭蕭的笑容依舊，似乎不知道自己沉睡了整整四天。他只說，他想起來走走。
單薄的身子只穿了一件紫色的外衣，手腳處的肌膚裸露出來，雪沒過了腳踝，長長的黑髮在身後自然的搖擺。偶爾，他會回過頭來，朝天涯妖豔地微笑。
夜很黑，可他成了夜裏的一處光芒，仿佛一顆寶石，閃爍著絕妙的光華。
天涯知道，除了蕭蕭，自己再也找不到更愛的人，也找不到可以令他如此癡狂的人。
“涯，我不想停下來，我們就這樣一直走，我在哪里倒下，你就把我埋在哪里，好不好？”閃亮的眼直直的看著拉住自己的人，然後溫暖的笑著。
他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只剩一天的命了，如果躺下來，他可以再活一天，如果是這樣消耗著體力，也許他連天亮都活不到。
可即使這樣，他也不願一直躺在一個地方，他已經在一個地方待得太久了，臨死的時候，他想到處走走。
“這裏是我的故鄉，我的父母都葬在這裏，所以我想帶你來看看，沒想到，如今連我最愛的人也要葬在這裏。”伸手撫摸著陸蕭蕭幾乎沒有溫度的臉龐，天涯的眼中閃爍著淚光。他哪兒也不去了，蕭蕭在哪里倒下，那裏就是他的家，他的墳，他的歸宿。
“……我走了，你得照顧好自己，不要老是一副冰冷的樣子，我也不想你活在無數的仇殺中。”看著令他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的男人，陸蕭蕭忍不住交代著。殺戮他看得多，做過的也不少，他知道其中的無奈和苦楚，所以不想天涯繼續下去。
“……嗯。”陸蕭蕭眼裏的期盼讓天涯說不出別的話。其實也沒什麼區別，他守在這冰天雪地的地方，見的人少，仇怨自然也就少很多。
“涯，能像這樣在外面走走，真幸福。”閉了閉眼，呼吸著清冽的空氣，陸蕭蕭覺得滿足。
被困了太久了，他被困在那個山谷中，自由的性子被束縛得所剩無幾，原本以為會就那樣在山谷裏終老，沒想到竟然可以遇到天涯，並且出了山谷，這對他來說，不是不幸，而是極大的幸福。
“嗯。”輕輕點頭，天涯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勉強控制著自己的眼淚。
雖然是黑夜，但是依然能看得見無處不在的白雪，無論是遠山，還是樹木都是灰茫茫的。
“二十多年前，我將哥哥和姐夫埋在了一起，我怕他們太寂寞，結果忘了自己也是寂寞的。這次，你別忘了在我身邊留個空位，假如哪一天你老得走不動了，就回來，我永遠在這等你。”握著天涯的手，陸蕭蕭慢慢的踏著雪，在沒有人跡的地方留下自己的足跡。
“嗯。”不用他說，他也會這麼做。
“……如果你實在想我了……就早點來見我。”頓了頓，陸蕭蕭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傳進天涯耳裏。
他知道被留下來的人，獨自等待是什麼滋味，可他也知道，活著終究比死了好。天涯有選擇一切的自由，如果他覺得很寂寞很寂寞，那自己也願意早幾年在黃泉見到他。
喜歡的話可以留下。
他記得第一次聽見蕭蕭說話時，便是這句。
那個時候並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他才知道，蕭蕭是帶著怎樣寂寞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
那個時候，他若一心留下就不會如此的悲苦。
失去
陸蕭蕭的腳步漸漸慢下來，天涯知道他走不了多久了。
於是他伸手抓住他，將他拉進自己的懷裏抱住。
“讓我抱一會兒。”天涯用已經控制不住的顫抖聲音說道。
陸蕭蕭站在原地，靜靜的任他抱著。
因為他們都知道，一旦倒下後，想再像這樣擁抱在一起，是不可能了。
飛鳥和若魚遠遠的跟著，悄悄的流淚。
她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日後，她們也只剩下守墳而已。
這樣一個舉世無雙的人，在病魔的折磨下只剩下這短短的一段路，在時間的洪流中只剩下令人畏懼的名聲，其實他真正想要的，只是像這樣抱在一起，可以感受到溫度和感情的擁抱而已。然而，即使是這樣渺小的要求，也只有這短短的一瞬了。
貼著天涯的胸膛，陸蕭蕭滿足的笑著。
他的身體，一直都是冰冷的，冷得他已感受不到溫度，其實生死對於身在“無盡”的他來說，是沒有區別的，直到遇到天涯，他才重新感覺到活著的滋味。天涯的胸膛無比溫暖，甚至有時是灼熱的，他想一直待在這裏，待在有天涯，有溫暖的地方，可是……沒有時間了。
“哥哥……姐夫……”前面不遠的地方，兩個熟悉的身影正等著他呢。
“蕭蕭？”為那幾個字怔了怔，明白過來的天涯驚恐地看著懷裏的人。
“他們來接我了。”微微仰頭，陸蕭蕭充滿邪氣地勾起唇，仿佛從嘴裏說出的話無關痛癢。
“……在哪兒？”慌張的左右看著，可除了茫茫白雪，天涯什麼都沒看到。
“涯，你看不到的。”為他的傻氣笑了笑，陸蕭蕭捧住他的臉，“只有我才能看到。”因為他是快死之人。
“不，你看到什麼，我也要看到。”天涯更緊的抱住他，倔強地說道。
他的手在抖，抖得厲害。
本以為他可以控制住自己的瘋狂，可是他又錯了，要他看著蕭蕭死在自己懷裏，他做不到！
要麼他活下來，要麼就一起死！
“……你看，就在那裏，哥哥和姐夫都在笑，笑得很溫柔。”多麼懷念啊，他日也想，夜也想，今天終於又看到他們了。
順著陸蕭蕭的手指看去，天涯還是什麼都沒看到，在這一瞬，他的淚唰的流了下來。
“涯？你哭了……”不敢相信的看著天涯的淚，陸蕭蕭第一次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悲痛。“……你看，這淚是熱的，說明你活著，可是我即使有淚，也是冰冷的，說明我活著跟死了沒什麼區別。”伸手接住他的淚水，陸蕭蕭將其放在自己的唇邊，等感受到鹹苦的味道時，他邪邪的笑了。
天涯看不到他們，也就意味著，天涯的性命不會斷送在此刻。
“涯，你還可以活下去，或許可以像我遇見你這樣遇見可以令你再愛的人，這豈不是很好。”天涯的心思他都懂，可活著要比死了有希望，可以活下去，為什麼要死呢。
“蕭蕭？”明顯感受到懷裏人的無力，天涯看著他，連淚都停了下來。
“陪我走過去跟哥哥他們打個招呼。”指著雪地中的某個地方，陸蕭蕭知道憑自己的力量是走不過去了。
“……好。”扶著他，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天涯的心裏是冷的。
“哥，我想你。”面對死亡也不能讓放蕩不羈的陸蕭蕭流淚，可是看到哥哥幸福的笑臉時，他哭了，像個委屈的孩子。
哥哥啊，我是多麼的想念你們。
然而當那淚流下來的時候，他又笑了。
呵呵，原來他的淚也是熱的，一直以為他不過是具行屍走肉罷了，原來他還像個人。
也就在那一瞬，他倒了下去，再也無法站起來。
“蕭蕭？……”抱著他，喚著他，天涯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
“涯，活下去罷……”勉強睜著一雙星眸，陸蕭蕭想起姐夫死的時候，他心中的悲涼。現在的他終於明白姐夫當時的感受了，活著，原來是一件無比美好的事情，可是涯，你究竟能不能明白呢……
“蕭蕭！！！”一聲大喝，天涯的心猛然縮緊，連眼神也變得空洞。
剛剛明明還閃動著星辰一般光輝的眼睛，此刻卻黯淡了下去，他就那麼一直睜著，微眯眼睛的樣子像在想什麼事情，然而飛鳥和若魚都知道，她們已經失去了那個傲笑天下的主人。
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她們的主人此刻很適合這樣的詩句，恐怕她們再也找不到比主人更適合這句詩的人。
兩個人不知道應該哭還是笑。
她們的主人死了，一直跟隨左右，一直把他當作生命的全部來服侍的主人竟然走得這樣悄無聲息，一點也不像他的名號那樣驚天動地。可是他卻死在了最愛的人身邊，死得沒有遺憾，從此不用再受碎心掌的折磨。
可既便如此，那個名為陸蕭蕭的主人永遠不會回來了，如此的死亡，要她們如何面對……
“你先歇一會兒，等我叫你的時候，一定要醒過來。”天涯伸手放在陸蕭蕭的臉上，令他閉上眼，然後抱起他緩緩站了起來。
他不會相信的，他的蕭蕭本來身體就冷，所以此刻不過是太累了在睡覺而已，他一定會找到方法讓他醒過來，無論要用多少年，他都不會讓蕭蕭這樣一直睡下去。
“公子？！”聽到他的話，飛鳥和若魚那猶流淚痕的臉上帶著驚訝。他，不會是瘋了罷……
“我不會把你丟在這麼冰冷的地方。”他不能讓他跟這裏的雪一起融化，他還要讓他醒過來陪著自己。
“公子，你想帶我們家主人去哪里？”看他一副什麼都不在乎了的樣子，飛鳥不得不攔住他的去路。
“回‘無盡’。”說著天涯施展輕功飛快的消失在二人的視野中。
飛鳥和若魚連忙收起悲傷跟在後面，無論何時，她們的主人在哪兒，她們就在哪兒。
無盡，多好的名字。人有無盡的欲望，有無盡的爭鬥，有無盡的生和死，也有無盡的愛，無盡的思念，和無盡的希望……
找到了
“蕭蕭，春天又來了。本以為‘無盡’裏沒有一年四季，可我還是看到很多樹木發出了新芽。”拿著新發芽的樹枝，天涯笑道。“五年前的時候在所有庭院裏都換了紫色的花樹，可是都不開花，一直光禿禿的，沒有落葉鋪地的美景，還以為它們會死掉，沒想到一開春，它們竟然都開花了，那景色很漂亮，迫不及待的想給你看，可是你卻在賴床，所以先給你看一根樹枝，等你睡夠了，再起來陪我一起看風景。”天涯笑著將開著紫花的樹枝放在棺材上。
一轉眼已經過去五年了，當年天涯抱著陸蕭蕭回到“無盡”，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起死回生的方法，最後找來千年寒冰做成透明的冰棺置於“冰心”之上，如此保存了陸蕭蕭的身體不會腐壞。
於是天涯成了“無盡”新的主人，每天每天都要搜集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方法，每天每天都要像這樣陪陸蕭蕭說話，他有說不完的話，每次都要說上很久，誰也不會來打擾他們這難得的安寧。
天涯遠離裏了所有的江湖恩怨，江湖上已經很少有人談論天涯這個人物了，他一步也不曾離開過“無盡”，因為對於他來說，陸蕭蕭在的地方就是他生命終結的地方。
昔日的犀利和野性如今很難再在他身上看到，他收起了所有利爪，只想守護著沉睡的那個人度過生命中剩下的時間。
“聽到我說的了嗎？怎麼還不起來？”冰棺極其寒冷，任何人只要跟冰棺在同一個房間待上一刻鐘便會凍僵，即使如此，天涯趴在上面看著裏面的陸蕭蕭時卻像完全感覺不到一樣執著地一直看著。
冰棺裏的陸蕭蕭安詳的躺在裏面，還是一身紫衣，還是雪白的肌膚，還是略顯邪氣，還是那麼的舉世無雙，只是……無法再顧盼生輝。
“蕭蕭……”天涯的鼻間有股酸意，幾乎要掉下淚來。
五年，他只是待了五年，卻仿佛覺得有幾百年那麼久，而待了二十多年的蕭蕭又該多麼的寂寞……
五年前的那個吻讓他明白自己愛上了眼前這個人，即使是不懂愛為何物的他也知道自己當時的心情是愛。如今的他，徹底體會了什麼是寂寞，什麼是思念，什麼是等待，什麼是執著……
而那個教會他這一切的人卻還還是不肯回到他的身邊，就那麼一直睡一直睡，總也不肯睜開眼睛看看他。
“真是任性的人。”天涯最終笑了，酸楚無奈的笑了。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相信蕭蕭已經死了，不過他已經等得有些瘋狂了，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可是每當看到冰棺裏似在沉睡的蕭蕭，他就又有了等下去的勇氣，否則此刻的他恐怕也只是冰棺裏的另一副軀體罷了。
“公子，找到了！”飛鳥和若魚踉蹌的跑進來，不用說得更具體，只是這幾個字已夠天涯飛奔出去。五年來他派人去尋找當年曾經救了蕭蕭的那位元神醫，卻沒有音訊，今天終於找到了！
“就是你大老遠的把我老人家找來的？”一個精瘦的老人背著手看著眼前的天涯問道。
“是我。”不需要更多的話，天涯的意圖老人已經全部明白，只是他的脾氣很古怪，肯不肯救另當別論。
“當年我告訴過他，要想活命就別離開山谷，是他自己不聽話，如今找我幹嗎，哼！”老人不以為然地冷哼。死都死了，還要找他麻煩不成。
“你要怎樣才能救他？”天涯紅著眼問，那模樣分明是要瘋狂的前兆。
“……”老人沒有說話，而是走進了放置冰棺的屋子，定定的看著冰棺裏的那個人，看了很久，最後所有人的耐性都被磨光了之後終於歎了口氣。
“臭小子，死都死了，竟然還有人為你如此癡情。”嘴上雖然如此說道，但老人的表情卻十足的懷念。
我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卻非得活下來，這難道不算人世間最大的折磨？你還想要什麼？
他一直忘不了當初那個倔強的眼神，帶著淚光，用無比絕望的口氣仰望著他笑道。他老頭子各式各樣的人見的多了，卻獨獨對這個年輕人心生憐惜，為他那個獨一無二的神態。
叫紅塵醉罷，既然活了下來我就與這紅塵同醉，再也不願清醒。
第一次把釀好的紅塵醉放到他眼前的時候，一身紫衣的少年又露出了無比寂寞的眼神。老人知道，他有生之年是不會再找到能與他一起醉酒的人了，於是便只能與酒同醉，與紅塵同醉。
如今，這個他一直牽掛的少年竟然悄無聲息的躺在冰棺裏，再也露不出令他驚訝的表情。
“你到底能不能救他？”天涯迫不及待的來到老人面前問道，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著。五年來費盡周折找到的人竟然成了他最後也最大的希望，如果這個希望破滅，那他的理智和神智也會隨著那個消息徹底毀滅！
“我可以試試，但我不能保證。”老人皺起眉頭。五年了，任他有再大的本事，對於一個昏睡或者該說死了五年的人他如何能有把握。
“你試啊！趕快試！”天涯激動地喊道。他不要再等，也不能再等，他要看到蕭蕭睜開眼睛，他要蕭蕭談笑風生的樣子！就是這個期望才支持他活了下來！
“先把這個瘋子給我拉出去，否則我就不治了！”老人受不了地推開他說道。真是瘋子！
聽到這話，飛鳥和若魚當然是毫不遲疑的將天涯攆了出去。
五年來，她們一直喊天涯公子，因為對她們來說，陸蕭蕭才是永遠的主人。如今，她們願付出任何代價救活主人，哪怕只是渺茫的可能，她們也絕不放過！
今生，唯此爾
天涯的身邊倒著好幾壇的紅塵醉，而他自己已經醉了。
第一次喝醉，感覺很不真實，可是醉了之後，他卻覺得蕭蕭就在身邊，於是他不停的喝，就怕自己醒來之後會失去這種感覺。
他背後依靠的就是當日他們分開之時蕭蕭所站的那棵樹，如今更加的茂盛了。
開始的時候，天涯在屋子外面等，不知等了多少天，忘了究竟多少個日出日落，也不見有任何動靜，想起神醫的警告，他不敢進去，又怕自己忍不住，於是跑到這裏等，也不知喝了多少壇珍藏的紅塵醉，還是一點音訊都沒有。
這些酒，是蕭蕭留下的，幾年來他一直捨不得喝，似乎喝完這些酒，他的蕭蕭會離他更遠，可是如今他不再害怕，如果蕭蕭真的沒有希望蘇醒過來，那他就抱著蕭蕭從這裏跳下去，記得蕭蕭說過，他想死後葬在瀑布之下，他一個人的話太寂寞了，自己願陪著他一起沉浮於“冰心”之中。
所以他就在這裏等，等飛鳥和若魚給他一個消息，一個或生或死的決定。
蕭蕭不是說過，如果自己太寂寞，也可以早些年去陪他麼，也許那一天不遠了。
其實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他的所愛已經在五年前的雪地裏離開了他，是他不肯放手，用自己的執著讓蕭蕭無法安息，如今的他大概是太醉了，所以想通了很多。
他不應該讓蕭蕭一個人走那麼遠的路，那條漫長荒涼的黃泉道應該有他陪著才對。
或許五年前，他就該相信蕭蕭不會再醒來，他就該和他一起停止氣息，結果卻讓蕭蕭一個人在冰冷的黃泉等了五年之久，這樣的他是不是太過愚蠢了？如今明白這個道理是不是不晚？
“蕭蕭……”他總是很晚之後才能明白當初的做法是錯誤的，總是這樣。蕭蕭一定生氣了，氣他怎麼這麼笨，要想這麼久才能把簡單的道理想通。
“公子……”飛鳥在身後輕輕的呼喚卻令他渾身一顫。
時候到了……
天涯緩緩站起來，轉過身。
冰棺已經被運到天涯的面前，老人一臉疲憊地看著他。
天涯慢慢走過去，看見的還是那具似在沉睡的臉孔。
“還是不行嗎？”天涯說到，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做決定吧，把你最重要的東西由這裏扔下去，我就下最後的一味藥，不過機會渺茫。”老人冰冷著臉，說著殘酷的話。
這是他的規矩，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代價，當初他救陸蕭蕭的時候，也說過這句話，現在是他做抉擇的時候。
“哈哈哈！”天涯狂笑起來，因為他聽到的話實在太好笑了。
“你笑什麼！”老人覺得有些氣惱，這究竟有什麼可笑的！
“我最重要的東西是蕭蕭，你卻要我把他從這裏扔下去，這難道不可笑？”反正最後，他註定要失去蕭蕭。
“這……”老人愣了愣，最後沉默下來。他不是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可是如今卻是他不希望看到的。因為他是真心想救他，難道非得破壞他百年來的規矩不成……
“蕭蕭，我剛才都想好了，所以一直在等你讓我下決定，如今時候到了。”天涯打開冰棺，從裏面抱出渾身冰冷的陸蕭蕭。
既然都是死，老天就仁慈一點，讓他和蕭蕭死在一起，讓他和蕭蕭沉睡在永遠不會有人打擾的地方。
“這酒你已經五年不曾喝過了，如今我們一起再醉一次。”天涯將人放在地上，隨手拿起一壇酒灌進陸蕭蕭的嘴裏，然後將剩下的倒進自己嘴裏。
“你！……”飛鳥和若魚看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了。簡直太胡來了！
“蕭蕭，我多想聽你再叫我的名字。”將陸蕭蕭的額頭貼在自己的胸口，天涯悲痛地笑道。
不要緊，他們就要見面了……
“天涯！！！”飛鳥和若魚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跳下去了……他竟然抱著主人跳進那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裏！
最後他的選擇，是最激烈，也是最無可奈何的。
“我錯了嗎……”老人呆愣的看著瞬間完成的一切，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對於陸蕭蕭來說，紅塵醉就是最後一味藥，雖然天涯誤打誤撞使他喝下，但如今二人都已掉下懸崖，喝跟沒喝又有什麼區別。
然而轟隆的奔流向黑暗的深處而去，淹沒了所有……
天涯睜開眼的時候，覺得自己是在仙境，否則地獄怎麼可能有跟“無盡”一樣的景色。
滿眼五彩繽紛的花瓣，飄飄灑灑的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夢境般的地方，地上鋪蓋的厚厚花瓣沒有人踩過的痕跡，是個比“無盡”盛開著更茂密花朵的地方，舉目望去滿眼春色。
天涯慢慢從水裏站起來，發現自己應該還活著，而他所在的地方應該就是瀑布的下面，他是被水流沖到了這裏。
原來瀑布下面並不是什麼“冰心”的盡頭，而是另一條河流的開始。
天涯沿著河岸慢慢走著，河水緩慢的流淌，一切在空寂中透著幾分詩情畫意。
天涯邊走邊想，是不是，很久之前，也曾有過類似的畫面。
“真美。”絕處逢生後的感覺，是仿若隔世。天涯相信，在順著這條路，他總會看見那具冰棺，看見自己的愛人是否仍安穩的沉睡在裏面。
他不會再放棄，沒有希望也好，完全絕望也罷，他願意守在這裏等到自己壽終正寢的時候再去見他，因為，他終於知道蕭蕭臨走時的感覺，原來活著，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所以他一定不希望看到自己輕易的放棄生命，無論如何，他都會不再放棄。
如今的他終於可以用平靜的心情重新欣賞這份美麗，這份他錯過了五年的美麗。
“喜歡的話可以留下。”慵懶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如此說道。
天涯猛的抬起頭，看見站在自己身前不遠處，微笑的紫衣人。
那是一張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臉，此刻正微笑的看著他，燦爛得比所有盛開的花朵還要耀眼，似乎把所有的星辰都給比下去的眼睛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當然。”天涯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因為忍耐了五年的淚水，終於有了宣洩的出口。
恍如隔世的兩人終於在繽紛的花海裏重逢，再也不需要更多語言，因為他們都知道，下一次有人再離開的時候，另外一個肯定會緊緊跟隨，不需要遲疑和猶豫了。
許久之後，當人們已經漸漸淡忘了九命小妖、天涯和紅塵醉的時候，滿滿的花海裏仍然站著深情相擁的兩個人。
“我看見哥哥的時候，他說，還不到時候。”所以他回來了，為了心底那個放不下的人。
“嗯，下次見到他時我要說聲謝謝。”另一個點點頭，帶著滿臉幸福的微笑。
君身遠，獨與紅塵醉，
君此，與君同醉紅塵，
今生，唯此爾。
——完——
作者:
洋蔥圈
時間:
2009-12-18 21:10
這篇文淡如水
卻讓人醉心其中....
非常好看!!
感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bluefish
時間:
2009-12-18 22:11
令人非常感動又沉醉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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