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ard logo

標題: [古代架空] 《過眼雲煙》作者：尚雲七【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38     標題: 《過眼雲煙》作者：尚雲七【完結】

阿無

　　將近黃昏時，奔波了兩天疲憊不堪的商隱靠著草堆坐在地上，一隻手捂住胸口的傷口，感覺自己因失血過多而有些眩暈，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即使背後的追兵不久就會殺到，他也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下，否則他這條命要是斷送在自己手上，而不是死在拼殺中，那實在有些不值得！
　　“需要幫忙嗎？”一個略帶稚嫩的聲音突然在商隱身邊響起。
　　商隱一驚，拿起手中的劍便揮了過去，結果眼前的景象使他硬生生的停住劍。
　　那只是個孩子，大約十二、三歲的模樣，穿戴雖然十分破舊，卻很乾淨，身體大概是因饑餓顯得很消瘦，一雙晶瑩得如寶石般的眼正看著他，如果不是自己因失血動作慢下來，那此刻停在男孩胸口處的劍則已經插入他的身體了，可是男孩的表情沒有一絲懼怕。
　　“不要多管閒事。”收回手中的劍，商隱覺得有些好笑，他竟然連一個孩子來到身邊都察覺不到，真是退步得有些離譜，看來他離死期不遠了。
　　“我可以幫你。”男孩接下來的話讓商隱更加詫異。原本無論是誰對一個滿身鮮血的人都只會敬而遠之，何況一個孩子，可是他不僅靠近自己，更在自己揮劍相向之後開口說要幫他。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你我非親非故，為何要幫我？”商隱看著眼前的孩子，突然覺得他不會是單純的男孩。
　　“自然是有所求，你答不答應？”男孩明亮的雙眼讓商隱覺得他不像是只有十二、三歲而已，況且他說起話來條理分明，思維清晰，這根本不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所能擁有的。可是他能相信一個孩子麼……
　　“雖然我把這一路上的血跡都拿土掩蓋上了，但是他們很快就會找到這邊來，你要考慮就快。”看商隱似在衡量，男孩出言催促。“勸你還是賭一賭，因為我們說話的緣故，你已經沒有時間逃走了，如果不答應，就只有死。”頓了頓，男孩接著道，“即使殺了我，你也不過是多個陪葬的，可答應我的要求，你就有可能活下來，這麼優厚的條件難道還要考慮嗎？”說到最後男孩微微的笑了，那是個很得意的笑容。商隱知道自己被算計了，被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算計了，從一開始他就只有答應這一個選擇！
　　“好，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答應你。”商隱點點頭。他倒要看看這個不一般的孩子究竟有什麼辦法救得了自己。
　　“你鑽進草垛裏，我不叫你別出來。”男孩七手八腳的把商隱塞進草堆裏，再拿很多草把露出來的地方蓋好。
　　過不多時，一行人吵吵嚷嚷的來到男孩面前。
　　“喂！小鬼，看見有個黑衣人從這裏經過嗎？如果你告訴我們，大爺給你糖吃。”其中一個大漢問道。追尋了整整兩天，偏偏到了這裏失去了蹤跡，如果他們把人給追丟了，可不是光掉腦袋那麼簡單。
　　“真的有糖吃嗎？”男孩一臉興奮地看著大漢，仿佛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當然，爺爺說話算話！”這方圓幾裏都沒有一個人影，說不定這個小子真的看見了。
　　躲在草垛裏的商隱氣得半死，自己這條命難道就被幾個糖塊給賣了？！
　　“我看見有個人往南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給你銀子買糖吃。”大漢丟下一塊銀子高高興興的就要向南追下去。
　　“等一下。”其中一個看起來斯文些的攔住他們，並且走到男孩的面前。“你說的話是真的嗎？”精明的眼裏閃動著陰謀的味道。
　　“你們說過給我糖吃的，難道說話不算話？”男孩剛眉開眼笑的撿起銀子，看見有人走過來急忙把銀子藏在身後。
　　“不要怕，告訴哥哥實話，這錠金子就是你的。”說著那人從懷裏拿出黃橙橙的金錠子放在男孩面前晃了晃。
　　“這是真的嗎？”看著面前的金子，男孩的眼有點發直，似乎從未見過這麼多錢。
　　“當然，回答我幾個問題就行，不過要說實話，不可以撒謊。”點點頭，那人很滿意男孩的反應。
　　“好啊！你問吧！”露出十分乖巧的笑容，男孩迫不及待的讓那人提問。
　　“你說看見有人往南去了，那個人看見你了嗎？”
　　“沒有，我當時在草垛這尿尿，他沒看見。”如果說看見，那他現在的安然無恙和鎮定不是很可疑麼。
　　“那那個人長什麼樣？”
　　“我沒看清，隔的有點遠。”如果看清了，他又怎麼可能發現不了自己。
　　“是高高瘦瘦的，還是矮矮胖胖的？”
　　“好像不胖也不矮，不過我當時也沒注意，讓尿憋太急了，光顧著尿尿了。”男孩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當他白癡不成，看得那麼仔細的話之前的說法不是都要推翻了。撒謊這種東西要前後呼應，有始有終才不會被人拆穿。
　　“找死！敢騙我！不想活了！”那人冷不丁的抽出腰間的佩劍指向男孩的咽喉。
　　“我、我……”似乎被嚇得半死，男孩連話都不會說了，只是一個勁的抽噎，眼裏吧嗒吧嗒地掉。哼，詐他？
　　“給我說老實話！”那發狠的樣子倒真像個惡人，原先的斯文只是假相罷了。
　　“嗚嗚嗚……我……沒撒……謊啊……”就像開了閘的水庫，男孩的眼裏越發洶湧起來。看他還有什麼好問的。
　　“呵，哥哥跟你逗著玩呢。”就像變臉一樣，那人又很快的收起劍，把金子扔給了男孩。
　　前前後後的轉變太快，男孩一副根本被嚇傻了的模樣，只是看著那個人，仍然在抽噎，連金子都顧不得撿。
　　如果他去撿金子，被嚇傻的模樣又怎麼會可信呢。
　　“哈哈哈，老八啊，你真是多疑，一個孩子而已，犯不上浪費時間。”剛才第一個說話的人大笑道。
　　“看你給孩子嚇的，八成連娘都不認識了！”另外一個也大笑起來。
　　其餘的人也跟著起哄，言詞間根本沒把孩子的死活放在眼裏。
　　一行十幾個人邊走邊說，早就把還有一個被嚇傻的孩子這件事拋之腦後，很快消失在南邊的樹林裏。
　　“出來吧。”人已經不知走出多遠，直到月亮都升起來了，男孩才拔開草垛讓商隱出來。這是以防他們沒有走遠而是躲在一邊觀察，或者突然折回。
　　商隱出來之後一直沒有說話，他驚奇的看著這個原先被他小瞧的孩子，似乎不能相信他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心計，竟然把十幾個人耍得團團轉。
　　是他太小看了他，還是這個孩子太不平凡？
　　“你叫什麼名字？”當商隱不再小瞧一個人的時候，便說明他正在佩服這個人。這個世上被瞧不起的人很多，可能令他佩服的，屈指可數。
　　“阿無。”男孩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這使得他第一次像個十三歲的孩子般無邪，雙眼更是晶瑩閃亮。“不過從此刻起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必須形影不離的保護我，聽從我的一切指令。”接下來的話卻令商隱哭笑不得。他這個要求可真是物盡其用，絲毫不吃虧。而且，自己確實可以做到。
　　“好吧，阿無，此刻起你是我商隱的主人了。”聽起來似乎有些好笑，他堂堂男子漢竟然要聽一個小孩子的指揮，即使這個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對一個江湖人來說，這也是一種類似侮辱的承諾。不過他並不覺得委屈，而是有些興奮的情緒在體內膨脹。
　　阿無，你將來究竟會成長到什麼程度？
　　他真的很期待……

　　第一間鋪子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商隱看了看這個簡陋的房子，雖然能遮風擋雨，但也破舊得可以。
　　“嗯，你先休養兩天，然後我有事情要你做。”阿無扶著商隱來到屋子裏唯一的一張床上坐下，陳舊的木板不堪重負地咯吱咯吱響起來。
　　商隱跟阿無走了很久的路才來到一個偏僻的小村子，大量失血加上體力透支，使得商隱累得倒頭便睡。
　　至於阿無要讓他做什麼則未被他放在心上，反正他知道這個聰明的小鬼不會害他。不是因為阿無善良，而是他相信就算要他送死，也得等物盡其用之後，否則那麼費勁的救了他不是很吃虧麼。他所相信的只是阿無不是輕易吃虧。
　　兩天說長不長，但對一直處於被追殺狀態的商隱來說，算是個並不短暫的休息，至於他的傷，在阿無找來不知是什麼的草藥敷上之後已經好了很多。
　　“你要我做的到底是什麼？”商隱吃了阿無弄來的早飯，雖然只是一碗稀粥，但對貧窮的阿無來說，已是不易。
　　“我跟鐵牛借了一件衣服，你穿上後我再告訴你。”阿無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道。
　　商隱接過那件雖然算不上好，但總比自己身上這件帶著血跡的衣服強。對於阿無的態度並沒有更多想法。
　　或者應該說，對一個要適應才能生存的江湖人來說，他已經習慣了阿無的一切，包括他的故作成熟。
　　記得之前他曾問過阿無的來歷，因為他始終不能相信他只是一個父母已故的農村孩子，而阿無的回答，則令他第一次啞然。
　　我不問你的來歷，你也不要問我的，即使早晚有一天我們都會知道，也不會是此刻。
　　那根本就不是一個孩子能說的話，可見這個阿無是多麼的不簡單，而且從他的談吐來看，絕對是念過書的，商隱突然覺得自己也許碰見了一個十分了不得的孩子。
　　雖然此時他還只是個孩子，但總有一天他會成長，到那時又將會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跟我走吧。”商隱換好了衣服，阿無又幫他梳了梳頭，然後才拉著他的手向大道走去。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兩個人來到了城裏，阿無輕車熟路地帶著商隱穿過大街小巷，最後停在一家店鋪前。
　　這是一間地處偏僻的酒鋪，在一條街道的末尾，行人很少走到這裏，所以生意也很蕭條，將近晌午，連一個客人都沒有。
　　“交代你的話都記住了？”阿無似乎不放心地問了一句，兩個人相牽的手心中冒出許多汗來，商隱發覺了他的緊張。
　　這個事實使商隱有些如釋重負，原來即使他再聰明再機智，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一個孩子在做壞事之前都會緊張，他也不例外。
　　“記住了。”商隱點點頭，握著他的手緊了緊，像在給他點力量。
　　阿無仰起頭笑著看了看商隱，不知是感謝還是怎的，總之是發自真心的笑容，那雙眼格外明亮。
　　沒等商隱再說什麼話，阿無鬆開手，走進了店鋪。
　　“哎？誰家的小鬼啊？快回家去，別在這搗亂！”店裏的夥計看見一身破舊的阿無連忙往外轟。
　　“我找你們掌櫃的。”阿無機靈地閃過夥計，往裏面走去。
　　“嗨！我說，你這孩子吃錯藥了？”大約是沒見過這麼難纏的孩子，夥計有些急了。
　　“怎麼回事？”掌櫃的聽見外面有吵鬧，以為夥計惹出事來，連忙從後面走出來。
　　“你是這的老闆。”阿無看著掌櫃的出來，便站在他面前說道，那是一句十分肯定的話，聽得掌櫃的有些一愣。他還沒見過雖然一身破舊，卻能在氣勢上如此壓人的孩子，所以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直到確定他真的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才放下心來。
　　真是，不過是個孩子罷了，有什麼好緊張的，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回家找你大人去，不要在這搗蛋。”揮揮衣袖，掌櫃的只希望他趕快離開，省得自己心神不寧。
　　“聽說你們的鋪面要兌出去，我是來買的。”阿無不理掌櫃的接著道。
　　“你？！”掌櫃的和夥計仿佛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大笑不止地連眼淚都樂出來了。
　　“別開玩笑了！再胡鬧把你送官府去！”等笑夠了，掌櫃的嚇唬他道。
　　“你想賣多少銀子？”對於掌櫃的和夥計的鄙夷阿無無動於衷，而是繼續問道。
　　“多少銀子？！多少銀子你也買不起啊！趕快滾！”夥計有些不耐煩了。
　　“你不說個價錢怎麼知道我買不起？”揚著臉，阿無故作天真地道。
　　“嘿！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拗啊！”受不了阿無的糾纏，掌櫃的逗他道。“十兩銀子，只要十兩銀子我就把鋪面賣你，可你有嗎？別說十兩，你恐怕連一文錢都沒有！”雖然這家店在街角，但按市面的價格，少說也得五十兩，但掌櫃的自以為十兩銀子能夠嚇唬住這個小破孩兒，於是信口胡謅。
　　“這麼貴？！你一定是騙人的！我看你才不是這的老闆，恐怕手裏連房契都沒有！羞羞臉！”阿無故意驚訝地高呼，然後扮了個鬼臉。
　　“哼，讓你見識見識。”掌櫃的從懷裏掏出酒鋪的房契放在桌上。看這回還不把他嚇走！“怎麼樣！連個大字都不認識，你知道什麼是房契嗎！告訴你，以後再敢來搗亂，我就把你送到官府，讓你挨板子！”
　　“啪！”的一聲，十兩銀子出現在房契旁邊，“銀子給你，酒鋪我要了！”阿無趁兩個人還沒反應過來，飛快的抓起房契跳到旁邊。
　　“啊！抓住他！”掌櫃的大叫道。死小鬼！竟然耍他！看他怎麼教訓這個沒教養的孩子！
　　一柄劍，透著冰寒的氣息出現在掌櫃的和夥計面前，劍的主人是個二十左右歲，一臉殺氣的落魄劍客。
　　“我都看見了，你們竟然欺負一個孩子！今天就讓我替天行道！”說著寶劍就要往下落。
　　“大俠饒命啊！”掌櫃的只是一個生意人，哪里見過什麼俠客劍客的，店鋪地處偏僻，此時根本沒人經過，想到自己要為了一個小鬼丟了性命，便只知道怕了。
　　“言而無信之人留著何用！”那人絲毫不為所動。
　　“我……我答應！我什麼時候說不答應來著。”掌櫃的聞言連忙從櫃檯拿來紙筆寫下字據。“我賣了。”隨即交給眼前的劍客，盼望他能看在自己守信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
　　“從此以後我不想再在這座城裏見到你！否則殺無赦！”劍客說著俐落地削掉了桌子一角。
　　“不敢不敢！”大概永遠不會明白自己為何會招來橫禍，掌櫃的和夥計匆忙收拾了東西屁滾尿流地跑了。
　　“精彩！”啪啪的鼓掌聲在街對面響起，一個落魄書生模樣的人滿臉笑意的走過來。“你讓我看了一出好戲，我想那個掌櫃的到死都不會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倒楣。”來到阿無面前，書生笑道。
　　他從頭看到尾，不得不佩服他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心計，相信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會算帳麼？”看了看眼前的書生，這人衣衫襤褸，面容烏黑，看不出本來面目，即使如此，還是有一種高人一等的氣質，阿無仿佛沒聽到他剛才的話，而是這樣問道。
　　“當然。”挑挑眉，書生不懂他為何問這個，只是一旁的商隱卻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笑了，因為他嗅到了與自己被救時同樣的氣息。
　　“做我的帳房先生吧。”看見商隱笑了，阿無也笑起來。看來他很瞭解自己啊。
　　“……可以！不過我的價錢很貴。”書生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的笑道。真是不容小覷的孩子！
　　“那要看你能幫我賺多少錢。”阿無點頭接受。付出的多，才有更高的回報。他願意高薪雇用能幹的夥計，也不要只會混吃等死的窩囊廢。

　　如你所願

　　“你真的只有十三歲？”狄璆第二次提出疑問。打死他都不相信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會有如此心計和眼光！
　　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會利用大人的勢利和貪生怕死的心理騙來一個店鋪？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會有武功高手做保鏢兼跑腿？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會讓第一次見面並且拆穿他所有把戲的人留在身邊做帳房先生？
　　阿無只是笑笑，對於自己新收的夥計不予理會。
　　“你能不能告訴我實話？”狄璆不甘心地道。看他面黃肌瘦的，不會是沒發育完全吧。
　　“我多大真的那麼重要？難道你跟隨一個人是看他多大，而不是看他有沒有才華？如果是這樣，你可以立刻就走，我不攔你，如果不是，就給我好好算帳，我不希望這間酒鋪因為無能的帳房先生而倒閉。”淡淡的瞅了狄璆一眼，阿無的話說得犀利。
　　狄璆愣了愣，發覺自己真的太過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了，於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這是怎麼了，竟然對一個孩子如此認真。況且他說得對，難道自己是那麼膚淺的人？年齡不重要，能力才能決定一切。
　　可是，說出了這些道理的他真的只是個孩子麼？……
　　不到一個月，原本快要倒閉的酒鋪突然間起死回生，不僅跑腿的夥計十分勤快熱情，酒菜也變得好吃起來，管帳先生雖然是個年輕人，卻八面玲瓏，將酒鋪上上下下打點得頭頭是道，重要的是價錢公道，即使位置偏遠些，但一些手頭不寬餘的人還是願意多走幾步來這裏吃的。所以生意很快紅火起來。
　　外界只聽說是換了新的東家，並不知道新老闆是誰家的公子，或者是哪個有錢人，不僅盤下了鋪面，更能力不俗的將酒鋪重新整頓，變得煥然一新。
　　“這是這個月的帳本。”狄璆看著眼前這個儼然老闆架勢的阿無，心中真正的佩服起來。看來他跟對人了，這個人將來必成氣候。
　　“這麼點的帳你要是弄不明白就乾脆別幹了。”阿無推開帳本笑道，嘴上雖然刻薄，但其實是十分的信任。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不知道掌櫃的什麼時候擴大經營？”狄璆收起帳本問道。阿無絕對不是個如此輕易便滿足的人，他能感覺到阿無的野心很大，大到整個徽山城裏裝不下他。
　　“吩咐你辦的事怎麼樣了？”其實阿無早就將事情做了一半了，只是另一半需要點耐性等待。
　　“明天交換房契。”狄璆想到這件事便忍不住笑了。真不知他是怎麼想到的。
　　“嗯。”大概也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麼順利，阿無也笑了。
　　他前幾天讓狄璆對隔壁的掌櫃的說想交換店鋪，理由是嫌現在的鋪面小，想擴大經營，而且會給對方一些相應的補償。旁邊的掌櫃的是個老實人，不會耍心眼，一聽說有不少的銀子給他，夠盤下一間小店鋪，而且只是換到隔壁，又不是差很多，再者看到阿無的鋪面雖然在最裏面卻依舊紅火，加上狄璆的油嘴滑舌，便真的同意了。
　　可是他哪里知道，雖然看起來差不多，可是對於位置決定一切的門面來說，差一點便差了很多。而且他沒有阿無的手腕和能力，更沒有狄璆這樣的好幫手，用不了多久生意便會一落千丈。只是這個道理，恐怕等他換了之後才會真正的明白，只是到那時便什麼都晚了。
　　“阿無。”兩個人正笑的時候，商隱從窗戶外面跳了進來，動作悄無聲息乾淨俐落，要不是他叫了阿無一聲，恐怕兩個人都不會發覺有人從窗戶進來了。
　　“怎麼樣？”阿無自然知道自己撿到寶了，只是這個決定也是他自己同意的，而且商隱是個重承諾的人，不會輕易食言，所以至今阿無都很滿意自己當初冒險救他的決定。
　　“如你所願。”阿無讓他每晚去倒數第三家扮鬼嚇唬他們，鬧得他們夜夜不得安寧，結果不到五天便嚇得他們哭爹喊娘，然後他又花二十文從城東顧了個道士來，天天早上到他們家說很多嚇死人的話，使他們確信自己的鋪面裏真的鬧鬼。然後又說此鬼十分兇惡，是他收服不了的，如果要收服，起碼得請個道行深厚的高手來，不過因為是高手，所以銀子是少不了的，最起碼得四十兩銀子。
　　他們一聽就傻眼了，四十兩銀子夠他們再買一個鋪面了，加上最近生意蕭條，實在有點不值得。
　　就在他們猶豫不決的時候，商隱裝扮成來此地經商的商人，問掌櫃的附近有沒有鋪面要賣，掌櫃的聽後當然大力推薦自己的鋪面，說是什麼要回家鄉養老，所以想把鋪面盤出去。其實心裏巴不得趕緊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
　　結果原本值一百兩的店鋪被商隱討價還價用六十五兩買了下來，不僅很快簽字畫押，連房契都交了。
　　就這樣，阿無利用了掌櫃的膽小，又收了一家店鋪。
　　“你究竟是早就想好的，還是得到這間店鋪之後才開始謀劃？”狄璆很好奇阿無的腦子裏究竟都裝了些什麼。雖說這幾次他用的手段都有點卑鄙之嫌，但所謂無商不奸，就連皇帝都會耍各種手段抱住自己的皇位，一個生意人能用只利用人性的弱點就這麼快的速度收了兩家鋪面，實在讓他只有佩服的份。
　　“自然是早就想好了。”阿無坦然承認自己付出了相當的辛苦，並沒有故意炫耀自己的聰明。三年來的流浪生活難道是白過的？他每天在城裏轉悠，觀察每家掌櫃的都是個什麼樣的人，用什麼方法才能讓他們交出鋪面，然後當那天他遇到商隱的時候，便知道自己苦等的機會終於來了，於是權衡之後才挑了這條街角的鋪面最先下手，接著再一步步向周圍擴展。
　　如果不是早有準備，他怎麼敢莽撞行事，對於沒有把握的事，他是不會輕易下手的，何況是在起步這麼重要的時候更不能失敗。
　　這就要多謝那些人給自己的金銀，沒有那些錢，他無法買下這間鋪面，更不會短時間內讓鋪面起死回生，而且隔壁的店鋪他也沒錢換，更不要說盤下另一間店鋪了。
　　聽了這話，商隱和狄璆相互看了看，突然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怕。
　　他能在沒有任何期望的情況下把全城的店鋪包括掌櫃的觀察個遍，然後在心中一一制定計劃，做好萬全的準備，只要一有機會，他就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自己的期望。
　　這樣的孩子，難道不可怕？！有誰見過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做這些事情？
　　很多人十三歲的時候還賴在母親懷裏撒嬌撒潑，連柴米油鹽是什麼都不知道，更不要說用自己的頭腦在幾日內變得富有。
　　“狄璆，你顧人去打理那間鋪面，不要讓外人知道是我買下的，並且趁現在多培養一些得力的助手，我們很快便會需要很多人手，到時沒有自己信得過的人不行。”阿無吩咐道。“原先我住的那個村子裏有幾個人應該能用，我寫下來，你看著辦，不過不要說我是幕後的老闆。”阿無突然想到村裏有幾個勤快能幹的人，也許可以為他所用。
　　“放心。”狄璆瞭解地點頭。他和商隱可以接受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當自己的老闆，但不見得別人就能，而且如果讓外人知道店鋪的老闆是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樹大招風，必定引來眾多好奇的目光，恐怕沒有好處。

　　想不想？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又過了一個月，跟阿無交換鋪面的掌櫃的有些撐不住了，因為生意蕭條得慘不忍睹，所以掛出了出賣的牌子，還是商隱裝成客商去將鋪面以二十五兩買了下來。
　　“我看這樣的事以後就交給你辦了。”阿無似乎十分滿意商隱的客商身份，因為他平常都像影子一樣跟在自己身邊，從不在店鋪裏出現，沒人知道他和商隱的關係，所以這樣的事情由他出面最好不過。加上商隱氣息冷漠，有幾分嚇人的架勢，辦起事來自然事半功倍。
　　狄璆一邊贊同地打著算盤，一邊不小心露出自己的奸笑。
　　“你們兩個。”商隱皺皺眉，雖然知道自己被他們兩個算計了，卻不能反抗，誰讓阿無是他的“主人”呢。
　　“商隱，我們才剛剛開始，所以我還不需要保鏢。可是過不了多久‘錢萬千’這個名字就會成為‘錢’的另一個名字，到時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不要讓我失望。”阿無收起笑容，無比認真地看著商隱。
　　“我不會讓你做虧本的買賣。”商隱迎上他的眼，看見一雙黑寶石般蘊藏了無數智慧的眼眸，那裏面是期望。
　　“狄璆，你是聰明人，不用我說太多。無論你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在今後滿足你，絕對不會虧待。但是你記住，我最恨背叛，只這一點是我不會原諒的。”阿無的轉向狄璆，明亮的眼炯炯地注視著他。
　　這不是一個十三歲孩子的眼睛，裏面有太多深沉的東西，如果不是足夠的歲月累積，又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智慧和閱歷。“不要小看我狄璆的人格。”如此想著，狄璆淡淡笑道。他願意跟隨他，看他到底展現一個怎樣的精彩世界給他。他期待那天早日到來。
　　“可以叫廚房開飯了麼？我餓了。”阿無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過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此刻他對得到的答案很滿意。
　　“早就準備好了，老爺請。”狄璆忍不住揶揄道。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啊，大概早就餓壞了。
　　“管家前面帶路。”阿無愣是憋著笑有模有樣地站起來。
　　最後還是狄璆笑出聲來，商隱看看阿無又看看他，也搖頭笑了。
　　商隱想，他那沉寂的不像人的生活，從遇到阿無那天就已經開始改變了吧……
　　花街是財源最廣的地方，錢最好賺，可是競爭也最激烈。
　　有錢的公子和大爺願意一擲千金買美人一笑，自然也會花錢買些美人喜歡的古玩和首飾；各個花樓的姑娘喜歡吃一些點心和零食；去花樓之前或者玩夠了出來之後很多人都會去酒樓喝喝酒，吃吃飯，聊聊哪家的姑娘比較好；更有些人願意用賭錢來發洩自己排解不了的欲望……還有各種人們的需求都可以在花街裏得到很好的滿足。
　　在花街白天熱鬧，到了晚上更是鶯歌燕舞，讓人只有目不暇接的份。
　　越是這樣，競爭就越激烈，在花街不前進就是後退，人們的挑剔在這裏表現得十分明顯，幾乎過不了多久就有店鋪關閉，然後過不了兩天，在同樣的地方就有新的鋪面紅紅火火地開張，沒有人願意放棄花街這塊上好的肥肉，只是有沒有人吃得到，吃到的又是什麼成色的肥肉，則只有各家自己知道。
　　不論酸甜苦辣鹹，總要嘗過才能明白，而嘗過之後不死心的人也不在少數，所以花街，總是人們欲望的中心。
　　“去！這麼平凡的姿色也敢在爺爺面前出現！”一個有些醉意的大漢伸手揮手正在倒酒的一個女子。“不知道我周爺是什麼人物嗎！老鴇呢！給我過來！”
　　“呦，周爺，您這是怎麼了？別氣壞了身子，這個不喜歡，給您換一個就是。”老鴇笑嘻嘻的過來連忙賠罪，不忘分神狠狠瞪了跪在地上的那名女子。“桂花，你敢得罪周爺，不想活了！”死丫頭！早就警告過她小心伺候，竟然還敢給她惹出事來！
　　“娘，桂花知錯了……”那女子深深低下頭，聲音惶恐。
　　“春花，秋月，快過來見過周爺。”並不管還跪在地上的桂花，老鴇連忙招來另外兩名女子。“不知周爺可否滿意啊？”老鴇為周爺倒了杯酒討好地問。
　　“這還差不多！”被喚作周爺的男人迷迷糊糊地摟著兩個女子笑道，哪里是什麼不滿，其實根本是發酒瘋罷了。
　　“娘，那邊的客人請您過去。”一個黃衣姑娘來到老鴇跟前說道。
　　老鴇順著女子的手指看去，只見是個正坐著喝酒的公子，旁邊還站著一個伺候的書童。
　　那公子的模樣很俊，只是眉宇間帶著幾分寒氣，身上穿著青色錦服，腰間佩了一把雕著花紋的劍。是以，雖然周圍的姑娘都或嬌羞或大膽地看著他，卻不敢主動上前。
　　“呦，這位公子是第一次來吧，招呼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啊。”老鴇笑著走過去。
　　“叫她過來陪酒。”那公子指指仍然跪在地上的桂花。
　　“桂花可配不上公子的貴氣，不如……”老鴇一笑，打算搪塞掉。桂花這丫頭要好好教訓，如果再得罪了這位公子，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用她這幾十年的老鴇經驗來看，這個公子可不是一般人。
　　“既然是我家公子的意思，就請姐姐就叫她過來吧。”一旁的書童打斷老鴇的話笑呵呵地道。
　　老鴇一愣，看了看這個大膽卻也招人喜歡的男孩。好甜的一張嘴，即使自己的話被打斷也叫她發不出火來。
　　“桂花，還不過來伺候！”老鴇是何等人物，自然連忙叫桂花起來。這主僕二人都不簡單，還是不要得罪的好，桂花什麼時候教訓都行。
　　“見過公子。”桂花還是低著頭，對著青衣公子一拜。
　　“姐姐去忙吧，我家公子暫不用勞煩您了。”書童客氣地笑道。
　　“……好，公子慢用啊。”老鴇怔了怔，卻還是走開了。有錢的都是大爺，反正沒惹到她，只管讓他們隨意好了。
　　“姑娘請坐。”青衣公子請桂花坐下，雙眼卻沒有下流地往桂花身上瞧。
　　“……恕桂花直言，公子……似乎不是應該來這裏的人。”她雖然來的時間不長，卻也看得出，他不是經常出入風塵之地的男子。他的身上有清冷的氣息，而且很乾淨，並不渾濁。她還是第一次在這裏看見如此冷峻出色的公子。
　　“姑娘也不是應該在這裏的人啊。”公子沒有說話，反倒是一旁的書童笑呵呵地開口。
　　桂花猛地抬起頭看著這個男孩，雖然他的打扮只是一般的書童模樣，稚嫩的臉上也看不出出色之處，可那雙眼卻閃動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智慧和深沉。
　　“……你們……”難道她被發現了？！……
　　“姑娘別擔心，我們沒有惡意。”沒等她說出更多，書童連忙笑著安撫。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桂花無力的垂下肩。這兩個人雖然沒有惡意，卻也很明顯是沖她來的，她究竟是什麼時候洩漏了破綻？
　　“雖說妓院是個很容易隱藏身份的地方，但這裏蛇龍混雜，而你也要日日受那老鴇的氣，還得時刻小心失身之險，難道就沒想過換個活法？”青衣公子終於開了口，眼神真誠得差點讓桂花點頭。
　　“……公子要說的就這些麼？”桂花還是不敢放鬆，仍是有些警惕。
　　“想不想擺脫那些讓你不得不身陷妓院的人？想不想讓欺負你的老鴇得到應有的報應？想不想除了自己願意外絕對不跪任何人？想不想讓人們不因你是女子而小瞧你？想不想以人上人的身份將心術不正的男人踩在腳下？想不想得到一個真心待你的如意郎君？”書童短短數語如雷擊般將桂花的心緊緊抓住。

　　百媚

　　“……想！”她當然想！她日也想，夜也想，她不甘心只是因為身為女子而被人欺辱，她也想抬頭挺胸地擺脫過去的陰影！可是這些對於她來說又是多麼的艱難和遙遠。她……畢竟只是個沒有任何能力的女子呵……
　　“我可以幫你實現這一切，你所要做的就是跟隨我，堅信不移的跟隨。”書童微笑的臉在這一刻像天神般讓桂花移不開目光，她似乎可以在那雙明亮的眼裏看見那些他所說的未來。
　　“……此話當真？”她終於明白原來是這樣的“主僕”，青衣公子這樣不俗的人竟然是這個男孩的一個家僕麼？
　　“我可以幫你實現一切，但你必須永遠的效忠，否則你的下場會比此刻痛苦一百倍。想清楚了？”書童點點頭，最後出言警告。誰都一樣，他要的人不多，但必須可以絕對的信任。
　　“帶我走！”桂花瞪大期盼的眼道，一瞬間綻放出迷人的光芒。是怎樣都不要緊了，經過了那麼多，她已不是無知的女孩兒，她願意跟眼前這個令她激動不已的人走，不管他是誰！
　　老鴇雖然好奇得要死，卻還是收下為桂花贖身的錢。畢竟她老早就想把桂花這個只會招惹麻煩的人出手，否則她有預感早晚要出事。
　　只是她不明白，為何那個公子只是與桂花喝了頓酒就決定為她贖身了？雖然桂花是最最下等的姑娘，價錢很便宜，但第一次見面就給姑娘贖身的她還是頭回遇到。
　　什麼都沒有帶，桂花只換了最樸素的一件衣服便跟決定了自己新人生的人走出了烏煙瘴氣的花樓。
　　三個人走街串巷，不久之後來到一個宅子的後門，青衣公子推開門帶著她走了進去。
　　裏面是很簡單的四合院，很樸素，只是院子裏的幾棵含苞待放的桃樹給小小的院子增添了幾分豔麗和飄逸。
　　“這是狄璆，他是商隱，我是阿無，你叫什麼名字？”男孩先指了指正在屋子裏打算盤的俊俏青年，然後是青衣公子，最後才到他自己。
　　“桂……我……”下意識的想說自己叫桂花，後來才想起那個根本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老鴇隨口起的，不是她的名字。可那個真正的名字，她也不想用，一時間，她竟說不出自己的名字來。
　　“叫你百媚可好？”阿無笑得眯起眼。
　　“……百媚？”細細咀嚼這個名字，桂花覺得自己有一瞬的激動。千嬌百媚麼？他是如何知道的？
　　“看你婀娜的身段和出塵的氣質就知道你原先的身份並不平凡，想必到了此時你可以將臉上的東西拿下來了吧？”阿無點破的玄機令桂花更加詫異。他真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麼？為何輕易的看出她的一切偽裝？
　　詫異歸詫異，桂花卻是老老實實地到一旁用隨身攜帶的藥水拿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了真正的容顏來，這一下，連商隱和狄璆都愣了一下。
　　就算不是傾國傾城，但說是千嬌百媚絕對不為過。
　　“百媚謝主人賜名。”盈盈一拜，百媚笑得粲然。
　　她原本一路上還有點怕，覺得自己太過衝動了，這一出來想回頭就難了，而對方的身份等等她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就傻傻的變成他的婢子。可是後悔已經晚了，她既然選擇相信他，就不能輕易反悔。
　　等進了院子見到狄璆後，她的心便緩緩放了下來。
　　這院子平凡中透著意外的美妙，沒有世俗的感覺。狄璆，這個看似掌櫃的人，不光年輕，模樣也很俊。但他跟商隱卻不是一種俊，他如水，靜靜的透著安靜，更多的是書生氣質。百媚自問在花樓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看人的眼光應該差不到哪里去，像商隱和狄璆這樣不凡的人都心甘情願地跟著一個孩子，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也許，遇見阿無，是她生命中最幸運的事。
　　在百媚的穿針引線下，阿無買了花街北角的一個店鋪，位置算不上最偏，卻也有些靠邊，不過阿無還算滿意。跟他的第一個店鋪比，已經很不錯了，起碼這裏是花街。
　　阿無在這裏開了一家裁縫鋪，老闆娘是他原來村子的一個大娘，說是大娘，也才三十多歲。但是王嬸的手藝在整個村子那是出了名的，只要她見過本人，利馬就能裁剪出十分合身的衣服來，這種本事可不是想練就能練的，需要極高的天分。
　　阿無讓百媚喬裝成大戶人家的有錢夫人，親自去村子裏買下王嬸。有再大的名氣，有再好的手藝，沒有伯樂也是枉然，況且農村人窮得很，聽說賣身後每個月還有錢領，便喜滋滋地跟著百媚走了。
　　王嬸幼年守寡，受了不少委屈，膝下又無子，了無牽掛，能跟個賞識的主子對她來說是很不錯的事情了。
　　但王嬸縱然有天分，沒有人教導還是不行的，百媚專門抽出時間教導王嬸一些接人待物的禮儀，包括認識一些上等的布料，否則裁縫鋪的老闆娘見識太少，也是讓人笑話的。其間，阿無也會在背後指點一些囑咐百媚。
　　過了一個月的時間，王嬸的教導總算初見成效，阿無勉強覺得可以，這才將重新整修過的裁縫鋪開張。
　　開始的時候人不多，但王嬸聽了百媚的吩咐（當然是阿無說的），每個來的客人都是當面裁衣，那速度快得讓人驚歎，大概從未見過不用量，不用畫就馬上裁出衣服的鋪子。很快“彩衣坊”在花街出了名，漸漸的，徽山城其他地方的人聽聞了王嬸的手藝慕名而來，於是即使地點偏遠了些，生意還是十分紅火，而且日漸興隆。
　　百媚裝成幕後的老闆，偶爾會過來看看，當然都是易容過的，否則她那張臉可是招惹禍事的源頭。晚上收工之後，百媚依然教王嬸各種各樣的知識，包括識字。
　　王嬸沒想到自己一個農村來的寡婦竟然遇到這樣好的主子，感激得不知怎麼說好，只拼命的發誓定要將主子交給的鋪子辦成徽山城裏最紅火的裁縫鋪。
　　她這話說了不久，便差不多穩坐了徽山城內裁縫鋪的第一把交椅。來的人全是看中了她的手藝。而且王嬸跟著百媚也沒白學，談吐不俗，玲瓏圓滑，再者她長得本就不難看，打扮之後也算風韻猶存，在開裁縫鋪的人裏她算得上是獨特的婦人了，大概在這個行業裏還沒有這麼吸引人的老闆娘呢。
　　錢這種東西越多，賺起錢來便越是容易。阿無用四間店鋪賺來的錢迅速運用手腕和計謀收購了更多的鋪面。
　　從買下第一個店鋪算起，已經過了十個月了，阿無現在已擁有三分之一的徽山城鋪面，店鋪幾乎觸及各個行業。
　　“主子，你找我？”百媚柔順地站在阿無跟前。快一年了，百媚在心中感歎著，現在的阿無成熟很多，手腕也比以前更加厲害，但對他們依舊很好。
　　“當初答應你的事，我現在要替你實現一個。”雖然很富有，但阿無的裝扮並不十分華貴，反而以舒服為主，連商隱，狄璆和百媚都受了影響，除了需要出面時才穿比較華麗的衣服外，其他時間跟阿無一樣，只要料子舒服就好。
　　“主子想怎麼做？”百媚的心狂跳起來，似乎已感受到了報復的快感。她知道主子終於要下手了。
　　“自然是能夠讓你好好出口惡氣的做法。”阿無輕輕一笑，百媚卻從那笑裏感受到邪肆的氣息，狂跳的心竟然平靜下來。
　　對，有主子撐腰，她才不著急。報復，就是要慢慢享受，才能平復自己以往的委屈。
　　她會讓人們知道，她，百媚，已不是那個可以任人欺淩的女子了。

　　我願意

　　看著院子裏練劍的身影，商隱有一瞬的出神。
　　他長高了，原本才過自己的腰，大概這一年來吃得好，所以長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已經快到他的胸口了。
　　阿無已經十四歲了，這一年裏他跟著阿無，看著他一點點實現自己的抱負，心裏感慨很多。
　　一年之前，阿無還是個窮得連飯都吃不飽男孩，現如今，他靠自己的智慧，成為徽山城裏最大的幕後老闆。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是絕對不會信的。
　　而自己，遠離那些爭鬥的血腥生活，有時間就練練武，還順便教阿無，狄璆和百媚一些功夫，時間突然過得很快，而且十分充實，不再單調得只知道揮劍殺人。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想起來，當初見到阿無的情景還那麼清晰。
　　那樣一個小小的身子，竟然蘊藏著這麼大的力量，他真是開了眼界。
　　只是今後，阿無還會成長的更快吧，他會超越所有人，把人們遠遠的拋下，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視……
　　“看劍！”阿無猛地回身，讓商隱措手不及。
　　不過阿無學武的日子畢竟短，實戰經驗也不多，商隱自是遊刃有餘地躲過去了。
　　“看來我還得好好磨練。”阿無收了劍擦擦臉上的汗水笑道。
　　“為什麼想學武？”商隱記得當初學的時候，阿無還不讓狄璆和百媚學，最後受不了他們的軟磨硬泡才勉強答應。從那時起，商隱就很想知道阿無為什麼非要學武不可，而且還不讓別人學。
　　“有句話叫技不壓身，可是你會的越多，也越累，不會的話即使看著著急也插不上手，更多的時候就可以遠離危險。而我，明白這個道理，卻還是決心學會它，自然是有我的考慮。”阿無看著商隱，眼睛亮晶晶地閃動著笑意。
　　商隱還是不懂，因為阿無根本就沒說明白。他一個粗人，認識不了幾個字，想要從阿無簡短的話裏明白什麼是不可能的。
　　“你們可明白？”阿無偏過頭，問著院子裏另外兩個人。
　　原來不知何時，他們已經站在院子裏看了半天了。
　　“主子……”百媚萬萬沒有想到，這裏邊還有這麼多的事情。
　　是啊，學會武功雖然可以自保，但招惹的麻煩卻也更多，弄不好，會因為自己的武功而丟了性命，所謂淹死的都是會水的就是這個道理。
　　主子不讓他們學，是為他們好啊。
　　“明白，可我還是願意。”狄璆笑了，第一次見他笑得那麼開懷。
　　他願意有一天，為了眼前這個孩子去拼命。因為他再也找不到這麼有才華，這麼有智慧，這麼有情義的主子了。換了任何一個人，他都決不低頭。
　　“我也是。”百媚也點點頭。是的，她也願意。
　　“行了，走吧。”阿無笑了，將劍佩戴在腰間。雖然他的個子不高，那把劍太長有點奇怪，不過他還是堅持用正常大小的劍練習。他說這樣才順手，省得將來換了正常尺寸的劍不習慣。
　　“嗯。”百媚點點頭。
　　他們來了……
　　“哎！我們這兒可不讓女客進。”剛要進門，老鴇便手疾眼快地出來攔住阿無一行人。“幾位爺第一次來吧？我們這兒的規矩可是不接待女客。”說著老鴇看看百媚。她怎麼覺得眼前這人有幾分面熟。她自問眼光很毒，見過的人一定不會忘，更何況是個既漂亮又有氣質的姑娘，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在哪里見過這個人。
　　另外三人都是俊俏的公子，中間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穿上等的錦緞，腰間一把雕紋的寶劍，一臉的傲氣和尊貴。左邊應該是一個侍衛身份的人，卻也穿著上好的衣料，右手扶著劍柄，挺拔的站在旁邊，右邊的人更像個書生，打扮跟左邊的人差不多，儒雅的氣質更像府宅裏的謀士。
　　只是她不知道，眼前這四個人全都是易了容的。
　　“哦？誰定的規矩？這裏面不都是女人嗎？多一個也不算什麼。”阿無一臉好奇地問，眼裏卻絲毫不見笑意。
　　“這……這不一樣。”老鴇一呆，才勉強說出這麼一句來。這幾個人真是難對付啊，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眼前這個孩子竟然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好強的氣勢！
　　要不是看他們各個穿戴華麗，絕不是平凡人家，她還以為是來搗亂的呢。
　　“哪里不一樣？”阿無顯然不打算放過老鴇，繼續窮追猛打。
　　“這裏的姑娘都是伺候人的，這位姑娘怕是不合適吧，還是您打算？……”老鴇就等他問這句，說到最後還故意曖昧地笑笑。看他還怎麼說。
　　“那正好，她是伺候我的，我自然要帶到裏面去。”阿無說著便往裏面走，狄璆和商隱站在他兩邊為他開路，幾個妓院的打手都沒攔住，就眼睜睜的看著三男一女大搖大擺地走近徽山城最紅的青樓。
　　“我說幾位爺有何指教？”老鴇在後面一路小跑才跟上他們的步伐，要不是怕他們有什麼來頭，她老早就讓手底下上了，不然養他們吃白食不成！
　　阿無沒有理她，而是找了個中央的桌子坐下，狄璆和商隱分站兩邊，百媚則畢恭畢敬地給他倒了杯茶。“主子，這裏的茶不好，您先潤潤喉，湊合喝。”
　　老鴇一時有點傻眼，擺譜的人她見得多了，還沒見過哪個孩子有這麼大的譜，難道是哪個大官的公子？否則也不敢到她的青樓搗亂啊。
　　來妓院搗亂的人以前也不是沒來過，人們早見慣不怪了，是以沒有多留意，照樣吃喝玩樂，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閒事不要管不要看，免得惹禍上身。
　　“我來跟你談一筆買賣。”阿無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道。
　　“不知公子想談什麼買賣？”老鴇瞅瞅他，不知阿無的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我要買下這座青樓。”阿無放下茶碗，淡淡一笑。
　　“公子在開玩笑？”老鴇冷笑一聲。她做得好好的，憑什麼讓她賣！
　　“我家公子即便是要縣官的府邸，他也得乖乖奉上，你說是不是開玩笑？虧你做了這麼久的買賣，竟連這點眼光都沒有！”百媚諷刺道。
　　“……”老鴇疑惑地看看阿無，又看看商隱他們，沉默半晌。
　　倒是聽說最近京城來了個很有來頭的大人物，難道是他們幾個？……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老鴇小心翼翼地問。徽山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如果是京城的人，她還是惹不起的。
　　“大膽！我家公子的名諱也是你能知道的！”商隱一聲大喝氣勢十足，拔出一半威嚇的寶劍更是明亮得刺眼。
　　“小、小人知錯。”老鴇嚇得連忙跪下。她經營青樓幾十年了，達官顯貴也見了不少，官場上的人滿身酒色財氣，她還從未見過身上這麼乾淨且貴氣逼人的客人。聽說皇帝的十二皇子出遊，年紀也就十四、五歲，難道她招惹了了不得的人物……
　　“從來沒人拒絕過我，你是第一個，難道你就不怕死麼？”阿無拿手支著頭，玩味地問道，眼裏閃過一絲寒光。
　　“小人知罪！請皇……”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16 14:14 編輯 ]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39

“大膽！公子出遊外人不知，你若敢信口胡說，定要你的狗命！”狄璆的眼裏射出十足的殺意。別看他平時文弱，到底是練了武功的人，發起狠來絲毫不遜色於人。
　　“是是！小人什麼都不知道！”老鴇剛要請罪便被打斷，聽那口氣更能確定之前的猜測，她現下已是一身冷汗，哪里還敢去想其他。

　　佩服！

　　“我聽說青樓是個好玩的地方，沒想到也不過如此。跟宮……家裏差不多。”阿無無視老鴇的顫抖，跟身邊的狄璆說道。
　　“奴才就說不要來這種污穢地方，以免傷了主子的貴氣。”狄璆畢恭畢敬地道。
　　“哼，我的貴氣也是這種地方傷得了的？”阿無略微不滿冷哼。
　　“奴才失言，請主子降罪！”狄璆趕忙跪下。
　　“念你無心，暫且饒恕。”擺擺手，阿無一臉寬宏地說道。“不過她讓我的好心情都沒了，該怎麼罰呢？還是說讓知縣出面……”後面這句話似乎是自言自語，可是也夠老鴇聽清楚的了。如果說剛剛還有一點點的疑惑，那現在則是非常肯定了。就是不知她這條小命能不能過了今夜。
　　“饒命啊！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您宰相肚裏能撐船，不要跟小人一般見識啊！”老鴇趕忙哆哆嗦嗦地哭喊。
　　“還不快把青樓的房契拿來，也許主子心情一好便饒了你。”百媚在旁提點。
　　“是是！”有了活命的門路，老鴇哪還顧得上別人的死活，連忙跌跌撞撞地取來房契，連同各個姑娘的賣身契都拿來了，就怕十二皇子一個不滿，她的人頭落地，到時候連後悔藥都沒有。
　　“這就是房契？”阿無拿眼角瞄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
　　“小人不敢欺瞞，確是房契。”老鴇嚇得都要尿褲子了，哪里還敢弄個假的來。
　　“我改主意了，我不買了，我拿東西跟你換。”阿無似笑非笑地道。
　　“小人聽憑吩咐。”老鴇只想留下這條命，至於十二皇子拿什麼換都無所謂，反正宮裏出來的人有都是錢，她也虧不了，說不定能大賺一筆！那她下輩子就有著落了！
　　“我拿你的命換這座青樓，你換不換？”阿無戲弄地說道，眼角帶著幾分譏諷。
　　“啊？！……”老鴇這次是真不會說話了，只發出一聲慘叫，便癱軟在地。她、她半輩子的心血啊！……
　　“主子看得上你的青樓是你的福氣，還不快謝恩！”狄璆壓根沒給她思考的時間，說完這句話便拿起她的手摁了印泥落了款，連同青樓裏各個姑娘的賣身契也收進懷裏。
　　“可……”看著自己的青樓就這麼輕易的被收了，老鴇哪里還想著謝恩，只是呆愣地看著阿無。她什麼都沒有了，爭了半輩子才爭到的東西，竟然就這麼拱手讓人，這不是要了她的命嗎！……
　　“難道你的命不值這個價？”阿無站起來背著手走到老鴇跟前，不疾不徐地問。
　　他本就居高臨下，加上身上淩人的氣勢，令老鴇連哭都忘了。
　　“不、不敢……”猛地搖搖頭，老鴇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的命要是都保不住，要青樓也沒用啊！
　　“滾！有多遠滾多遠！再敢出現在徽山城，我可不會這麼輕易饒恕你！”阿無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猛地淩厲起來，殺機重重射向癱在地上的老鴇。
　　“是、是！……”老鴇連滾帶爬地逃命去了。大概經過這一嚇，即使她聽說徽山城裏有金子撿也不敢再來了。
　　那些玩樂的客人早在老鴇跪下的時候便停下手中的動作，齊齊看向這裏，看到最後已是鴉雀無聲。他們都意識到，眼前這個氣勢逼人的少年絕對不會簡單人物，可是大部分的對話他們都未聽到，所以並不知道老鴇為什麼那麼怕。
　　平時在徽山城也算是個了不起的人了，大大小小的官員一個不剩都打點到了，所以不說蠻橫，也絕不是好惹的人物，今天吃了個天大的虧，什麼都沒有了，卻什麼都不敢說，實在匪夷所思。
　　“讓各位受驚了，雖說青樓易主，但一切照舊，今天我請客，大家可以盡情玩樂。”阿無走上中央的樓梯，笑著對下面的人宣佈。
　　頓時，樓裏只剩下一片歡騰聲，反正他們又不吃虧，誰還管老鴇的死活。
　　其實對於他們這幫醉生夢死的人來說，只要有個可縱情的地方，誰當老闆都沒差。
　　“主子。”百媚欽佩地仰望著阿無，得意的笑了。
　　她幾乎想告訴全城的人，那個站在高處俯視一切的人是她的主子！
　　在看到老鴇屁滾尿流的逃走時，她的這口惡氣終於出了。同時也更加佩服阿無。如果沒有十二皇子正好出遊，如果沒有這些日子累積的財富來凸現貴氣，他們是沒有機會的，而這兩個前提也不是那麼容易剛好在需要的時間內湊齊，所以說一切都是天意，他們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還有什麼勝不了的！
　　做生意就是需要手段，她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恐怕只有阿無能把十二皇子出遊這件事與生意聯繫起來，也只有他有條件利用這個消息來嚇唬老鴇交出青樓。
　　看樓下的人已經能若無其事的吃喝玩樂後，阿無帶著商隱一行人來到樓上的一個雅間。
　　“百媚，從現在起青樓由你負責打點，璆這陣子會過來幫你，不過都是隱蔽的。你不僅要應付一切，還得從下面的人裏挑出將來可以替代你的人，我只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好好幹。”阿無一臉疲憊的坐在椅子上交代。剛才為了讓自己有皇子的氣勢，他動用了所有的情緒來偽裝，結果造成現在的筋疲力盡，只是他還不能休息。
　　“是！”百媚連忙應道。心裏已經開始想要弄個什麼樣的面具才能使自己看起來像個青樓的老鴇。
　　“璆，給你十天的時間，看過青樓的帳之後給我算出每個月大概可以盈餘多少，然後將最近所有店鋪所賺的錢集中起來，告訴我總數，我有用處。”
　　“除了青樓的帳我沒看過不知道外，其餘店鋪的我都清楚，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狄璆拿出算盤劈裏啪啦的打起來。
　　“嗯。”阿無揉揉太陽穴，覺得頭一跳一跳的疼。“隱，有一件重要的事交給你做，你要做好心裏準備，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你說吧。”商隱只是笑笑。他還沒怕過什麼呢。
　　“我要建立一個隱秘的資訊組織，我要這個組織的人無處不在的滲透到各個地方。但我也知道這件事很不好辦，首先每個人都要信得過，並且最好有功夫底子，因為有時候可能要執行其他任務。否則將來我們的錢越賺越多，也就越危險，光有你是不夠用的。”阿無的擔心很正常，雖然打算的有點遠，但未雨綢繆還是沒錯的。而且這個設想結構太大，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完成的。
　　“我明白。”商隱點點頭。這就等於要建立一個幫派，只屬於阿無的幫派，只效忠阿無，幫助他收集各種商業上，官場上的資訊，方便他做出及時正確的決定，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幫他殺人。
　　“我只能給你金錢上的支援，把賺來的錢留下一小部分發展，剩下的全部給你建立組織，其餘的要靠你以前在江湖上的人脈和經歷了。”阿無看著商隱，那眼神寫著信任。
　　“放心。”商隱點點頭。這是一件多麼艱巨的任務，光是聽聽設想已經可見一斑了。但商隱卻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他的能力可不是只有打架殺人而已，他會讓阿無看到自己其他的本領。
　　“我希望在十八歲生日之前看到成果。”阿無站起來拍拍商隱的肩。他知道隱不會讓他失望的，他真期盼那一天的到來，到那一天，他的大業也快要完成了。
　　“嗯。”商隱不會說什麼漂亮話，可他答應的事都會義無反顧。
　　狄璆和百媚對看一眼，心裏又激動又能感覺到一股不同以往的壓力。
　　“我累了，今天先這樣吧。”放下心中的大石後，阿無隨便的倒在床上喃喃道。
　　先這樣吧，他得好好歇歇……

　　接下來是哪里？

　　狄璆日日都是精打細算，對每一個店鋪都是細細的觀察，不合理或者浪費的地方都被及時改進了，這一下倒真節省了不少開支。
　　狄璆想，哪怕是多節省一兩銀子也好，他主子的霸業才能有機會早一刻完成。
　　百媚整日在青樓忙裏忙外，不是不知道累，而是商隱和狄璆都有那麼艱巨的任務，她絕不會因為自己是女子而有所鬆懈，否則她會被主子拋得遠遠的，再也跟不上了。
　　三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青樓的生日蒸蒸日上，百媚也找到了一個信得過的人接手。
　　這個女人早先也是青樓裏的姑娘，後來年老色衰，被派到廚房幹活，最後還是百媚賞識提拔了上來，這一下好吃好穿好住的，等於是一步登天，感激都來不及，哪里還敢想其他。
　　一來以前老鴇的那些招數她都知道，不會出什麼紕漏；二來為了自己的飯碗，會更加小心翼翼的管理。所以不光百媚，阿無也很滿意。
　　阿無以徽山城為根基，先是穩紮穩打，奠定了自己徽山城霸主的地位，接下來要向其他地方進發了。
　　接下來是哪里呢？狄璆和百媚都很期待。
　　“阿無。”商隱還是習慣叫他阿無，而不是主子，並不是他不承認阿無這個主子，而更多的是他也不明白的一種堅持。
　　“嗯？”阿無抬起頭，對於離別竟然覺得有點彆扭。他也說不好心裏是什麼感覺，只是對於隱的離開很不舒服。明明是自己要他去的，明明除了他沒有別人可以勝任，明明都計畫周詳了，為什麼此刻看著他打點行囊，竟然想去拉他的手讓他不要走。
　　“凡事不要勉強自己，你還有狄璆和百媚可以信任，偶爾的時候，不妨依靠一下。”商隱摸摸阿無的頭道。想了許久，他終於決定說出來。
　　阿無再成熟，再世故，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孩子，本應該在大人身邊接受照顧的年紀，可是他卻總是勉強自己去做那些勾心鬥角的事，這些對於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難道不勉強？
　　這一年來看著阿無成長，他其實有些擔心。阿無像是一個皮筋，不斷不斷的繃緊，難保不會有一天繃斷……
　　畢竟，他還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
　　阿無愣了愣，感覺到頭上的溫度，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
　　“隱，偶爾回來看看我。”阿無抱住商隱，閉上眼緊緊的抱住。他明白了，明白自己的彆扭其實是不舍。他竟然也會不舍……
　　其實他知道隱是真心對他好，希望他能開心快樂，但他既然做了選擇，便打算一直走下去，不會停留，更不會回頭。
　　因為他知道還有一個商隱是一定會站在他這邊的。
　　“會的。”商隱鄭重的點頭。他和阿無之間似乎有一道看不見的牽絆，令他們相識，形影不離，所以他總要回到阿無身邊陪著他。
　　“隱，等你成功歸來的時候，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的。”阿無仰著頭，認真地道。
　　商隱很喜歡他認真時的模樣，那時他的雙眼會特別明亮，光彩照人。
　　“好。”不知道他是為了讓他儘早完成任務所留的誘餌還是其他，商隱只知道不管有沒有這句話，他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因為他不想看阿無的眼中出現失望的神色。
　　一輛破舊的馬車慢悠悠的行走在大路上，這是條通向城裏的必經要道，所以來往的人很多。
　　“主子，為什麼我們不早點趕到呢？”百媚納悶地問著阿無。
　　明明七天可以到，卻走了十天，早點到他們也可以早點進行計畫不是嗎？而且主子非要用這麼輛破舊的馬車，即使他們的錢再緊張，也不至於啊。
　　“百媚，有些時候是急不來的。慢慢等，才能等到最好的時機。”阿無仍然是看著車廂外面，像是專心欣賞風景。
　　百媚其實不懂。這個少年總是能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這次又在計算什麼呢？
　　而且他讓狄璆先走一步，已經過了十天卻毫無音訊，難道他不急嗎？
　　“姑娘，前面就是金華城了。”趕車的車夫挑起簾子說道。
　　“知道了。”百媚沖車夫點點頭。他們這次的目的地已經到了。
　　“百媚，我們下車走走吧。”似乎突然來了興致，阿無拉著百媚下了車。
　　“主子？”百媚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下來。
　　“你的心太急了，堂堂一個金華城，比徽山城大了兩倍，你知道有多少有錢人嗎？況且我對這裏沒有對徽山熟悉，凡事總要做好完全的準備才能下手，記住我的話。”兩個人走在馬車前面不遠處，四周的人也不多，阿無這才輕聲囑咐。
　　“我知錯了。”百媚連忙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她的確太心急了，以為在金華和徽山沒有什麼區別，原來主子考慮的這麼多。
　　眼看到了城門，阿無抬頭看了看大大的“金華城”三個字，露出誓在必得的眼神。
　　百媚跟著阿無進了城，打聽了要去的地方後，兩個人沿著中間的大路往城裏走去。
　　“百媚，你試試看，能不能記住兩邊都是經營什麼的鋪子？”
　　“嗯。”點點頭，百媚專心致志地看著兩邊的鋪子，期間阿無沒有說一句話。
　　走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兩人才走到街尾。
　　“記住了嗎？”阿無轉彎的時候問道。
　　“記了個大概。”因為街道很長，兩邊的鋪子怎麼說也有百八十家，她實在記不住那麼多。
　　“右邊開頭第一家是做什麼的？”阿無邊走邊問。
　　“酒館。”百媚回憶道。
　　“左邊第七家。”
　　“嗯……古董店。”
　　“左邊倒數第五家。”
　　“……好像是裁縫鋪。”
　　“錯，是當鋪。右邊十二家呢？”
　　“……我記不住了。”百媚老實地承認。
　　“是間客棧。”
　　“主子，難道你都能記住？”百媚驚訝地瞪大眼。
　　“如果連這個都記不住，我就不用做生意了。”阿無笑笑。做小生意的，要記住自己的主顧，做大生意的，要記住每一個進到店裏的人，而他，連對手店裏的情況都要記住，否則，他的霸業又要如何完成。
　　“百媚今後一定努力，不會再讓主子失望了。”聽了這番話，百媚暗下決心，自己一定要做到將所有經過地方的店鋪統統記住。
　　“慢慢來，你還不習慣，這很正常。”阿無並不著急。他只是想讓百媚明白自己還有很多努力和不足的地方，至於她什麼時候能做到，則還需要時間，畢竟不能拿她跟自己比。
　　“我們到了。”話音剛落，阿無便停在一件酒館門口。
　　這間酒館並不在主要街道上，但是在這條街裏也不算偏僻。此時已是下午，吃飯的人不多，只有幾桌，但是來往的夥計卻不少，大略看去足足有二十來人。對於一間大酒館來說，二十多人也不算少，況且一家門面不大的小酒館，所以百媚很好奇店的主人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他不怕賠錢？

　　賣身青樓

　　“主子。”迎面走來的人令百媚疑惑頓消。如果是阿無讓狄璆做的事，那這樣的情景便也不算奇怪了，畢竟阿無總是做些出人意料的事。
　　“看來你經營的不錯。”阿無環視一周點點頭。讓狄璆早走的這半個月也算值得。
　　“屋裏準備好飯菜了，主子進屋歇歇。”狄璆帶阿無來到里間。
　　“我真是餓了。”看著桌上精緻的菜色，阿無拿起筷子狼吞虎嚥起來。這幾天都在路上，一直都是饅頭白水，根本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連百媚都不顧形象了，何況阿無。
　　“這一路上沒碰到強盜吧？”狄璆擔心地問。他們這次的資金幾乎都在阿無身上，要是被劫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我們那輛破馬車，強盜人看得上才怪呢！”百媚停下筷子笑道。她終於明白主人的用意了，看來她要學習的地方還太多太多啊。
　　“你這邊的情況怎麼樣？”吃得差不多了，阿無開口問道。
　　“這裏的房價比我們估計的要高，而且要顧這麼多夥計，我帶的銀票有點不夠，但是我用了點計謀，現在房子已經到手了。”狄璆得意地笑道。好歹他也跟了阿無一年有餘，要是連阿無本領的一點皮毛都學不到還不笑死人了！再說他的書也不是白讀的，那些兵法什麼的也可以用在生意經營上。
　　“這些夥計都是賣身的？”百媚給阿無盛了碗湯，阿無點點頭端著湯碗邊喝邊問。
　　“對，我按你的吩咐，買下店鋪後就招了很多賣身的夥計，大部分都是認些字的，並且教導他們很多經營管理方面知識，現在每個人都熟悉得差不多了，要不了一個月就可以接受任何一家店鋪獨挑大樑。”狄璆拿出那些夥計的賣身契給阿無過目。
　　“接著招，多挑些機靈懂事的，但記得隱蔽，不要讓人看出端倪。”想了想後阿無吩咐。
　　“是。”
　　“吃飽了嗎？”阿無放下碗看著旁邊一臉滿足的百媚。
　　“嗯。”百媚笑著點點頭，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我們出去走走。”阿無站了起來，狄璆和百媚也跟著站起來。
　　來到門外，此時已近黃昏，路上的人漸漸多起來，阿無和百媚兩個人穿行其中，倒也將金華人的生活看了個真切。
　　阿無走得很慢，經常會找個角落停下來看著對面的鋪子。百媚知道他一定在想怎麼買下更多鋪面，便也不去打擾，只是自己一心一意的記著每一間路過的鋪子。
　　時間過得很快，已經有店鋪掛上燈籠了，阿無還是沒有停下，百媚有些吃力的跟在後面。
　　同樣是練過武的，為什麼阿無比她小卻仿佛蘊藏了無限的力量呢。
　　百媚擦去汗水，仍是沒有絲毫怨言。
　　慢慢的，兩個人來到花街。剛掌燈，所以人還不多。阿無領著百媚從頭走到尾，又從尾走到頭，來來回回，走了足有五趟，直到百媚筋疲力盡再也跟不上才停在僻靜的角落停下。
　　“我要賣身到青樓，你先回去吧。”阿無語出驚人，百媚足足愣了一碗茶的時間都沒法明白阿無到底是什麼意思。
　　“主子，百媚不懂……”
　　“想要儘快瞭解金華的勢利分佈，從花街下手最方便快速，我不會待太久，你叫狄璆每隔三天便來這裏等我。”阿無的臉上看不到表情，百媚卻為他的話歎息。
　　不愧是主子啊，在來的路上都設想好了吧，方才走來走去也是為了確定選擇哪個青樓下手。
　　“可是你一個人去很危險啊。”百媚不放心地道。青樓她最熟悉不過了，裏面有多黑暗也是瞭解得一清二楚，像阿無這麼大的少年去青樓幹活，不被欺負死才怪！
　　“我什麼都試過了，不要緊的。”阿無搖搖頭。他連死都試過，還有什麼不敢。況且讓他吃啞巴虧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主子，我去。”百媚拉住阿無的手。
　　阿無回過頭看著百媚，在燈籠映襯下閃亮的雙眼有幾分詫異。
　　“我去最合適。一來，我是女子，進那種地方很方便，二來，我有經驗，可以自保，主子不必擔心。”百媚解釋道。
　　“百媚。”阿無輕輕叫道。
　　“是，主子。”
　　“我答應過你的事言猶在耳，如今怎麼可能讓你再入青樓。而且你也太天真了，入了青樓便由不得你，原來的徽山城與金華城是不同的，以前是你運氣好罷了，想要在青樓保持清白是不可能的。”阿無一字一句把話烙印在百媚的心裏。
　　“我……”百媚想要開口辯解。她當然知道，可是讓她看阿無進入那麼危險的地方卻什麼都不做是不可能的！
　　“百媚，入了紅塵跟入了青樓是一樣的。退不得，悔不得，怨不得，恨不得，你只能往前走，往前看，因為後面的路已經沒有了。你既然逃脫出來，就不要再動其他心思，我一個孩子，他們不會將我怎樣的。”阿無沒有看向百媚，而是一直看著前面不遠處的青樓。鶯歌燕舞的十分熱鬧，顯然是金華城裏最大的青樓了。
　　“主子……”百媚愣了，她覺得自己對於阿無的瞭解實在少得可憐。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孩子啊！可以將紅塵與青樓說得那樣真實和無奈。畢竟，沒有過刻骨銘心痛苦經歷的人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讓狄璆中午來，不要被人發現了。你這些天也不要閑著，到處去看看。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可要考你的。”阿無回頭笑笑，然後緩步向青樓走去。
　　“……”百媚看著阿無孤單的背影默默的流下淚來。是這個少年給了她重新生活的路啊……
　　阿無進入醉紅樓還算順利，畢竟他什麼要求都沒有，只要有口飯吃就知足了，老鴇見他很是機靈，而且只是多張嘴吃飯而已，卻多一個跑堂打雜的夥計，她絕對沒有損失，便答應下來。
　　開始的兩天倒真有大一些的夥計欺負他，讓他多幹活，但是阿無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人，裏裏外外的事情不到一天便明白了。知道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對什麼樣的人要說什麼話，老鴇見一個孩子竟然這麼聰明，便也很賞識。幾個會合下來，他們見阿無得寵不說，從他身邊討不到便宜，就不再搗鬼，如此也算過了兩天平順的日子。
　　這天，醉紅樓最紅的姑娘派來一個貼身的丫鬟來找阿無。
　　“阿牛見過盈盈姑娘。”阿無被領到寬敞的屋子裏，進了門，阿無看見正中坐著一個美貌的姑娘，便鞠躬行禮。當然，他簽的賣身契用了另外一個名字。
　　“你就是新來的夥計？聽說你很機靈，連娘都很喜歡你。”姑娘輕聲開口，口氣很是好奇。
　　“姑娘過獎了，阿牛只知道多幹活而已。”阿無露出憨憨的笑容。
　　“如此，我有事情交給你去辦，你若辦好了，我有重賞，若讓娘知道了，我可饒不了你！”盈盈喝了口茶道。即使最後口出惡言，卻因為她過於美麗的臉孔而沒有什麼實際的威嚇效果。
　　“姑娘請吩咐。”阿無點點頭。無非是讓他跑腿罷了，這可難不倒他。
　　“我有一封信，你拿去城南的悅來客棧交給東方公子，對娘就說我讓你去買糕點了，回來的時候你順便從糕點鋪給我買點桂花糕。”大概早就想好了，盈盈將手邊的信交給阿無。
　　“是。”阿無接過信揣進懷裏。
　　“記住，讓他當面寫了回信給我。阿牛，我是看你來了不久卻夠機靈才將重任交給你的，莫要讓我失望。”盈盈掏出一兩銀子交給阿無。
　　“姑娘放心。”阿無笑著點點頭，拿過銀子轉身走了。
　　城南的悅來客棧在金華是數一數二的，所以很好找，阿無來到櫃前問了東方公子的房號便上了樓。
　　扣了扣門，原本裏面還能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此刻卻靜謐的可怕。
　　“！……”門開了，阿無還沒清楚是怎麼回事便被一個男人拽了進去。

　　東方澈

　　阿無裝作無力的跌坐在地上，眼角的餘光看到屋裏有五個人。
　　正中央坐著一臉嚴肅的貴公子，臉上的線條本就硬朗，加上此時氣色不佳，更是有些嚇人。但阿無注意更多的是他的氣質，那種渾然天成的貴氣可不是能裝出來的，加上身上的衣料都是名貴中的上等，舉手投足更是魄力十足，阿無肯定他就是東方公子，而且絕對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你是什麼人？”一旁站立的人抽出腰刀對準阿無問道，即使阿無只是個半大的孩子，他的臉上仍透著戒備。
　　“我是醉紅樓的夥計，盈盈姑娘讓我給東方公子送信。”阿無低下頭不慌不忙地回答。看來他這趟差很是兇險，就是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
　　“信呢？”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傳來，阿無知道那是東方公子，於是從懷中拿出信恭敬的呈上。
　　“你剛才聽到了什麼？”過了大約一杯茶的時間，對方才緩緩問道，一種巨大的壓迫感襲向阿無。
　　“小的什麼都沒聽到。”這個時候當然不能承認他聽到了不得了的話。
　　“主子，為了安全起見，讓屬下結果了他！”那名侍衛說著便要揮刀。
　　“且慢，先讓我說幾句話再殺我不遲。”看東方公子壓根沒有阻止的意圖，阿無不得不自救。
　　“……你說。”東方公子似乎沒想到阿無聽到要被殺的消息不是哭喊著求饒，而是如此冷靜的看著自己。
　　“各位如此緊張想必是很重要的事，但我確實什麼都沒聽到，你們此刻殺了我不過是多加是非罷了。我是醉紅樓的夥計，姑娘叫我出來辦事，我卻死在了外面，怎能不叫人起疑心，而且盈盈姑娘知道我是來找東方公子的，這樣公子的處境不是更危險？如果公子願意放小的一條生路，小的有辦法幫公子躲過一劫。”阿無的一席話讓在場的人驚訝的瞪大眼。這個孩子不一般啊，在千鈞一髮的時候竟然能想到這麼多！
　　“你怎麼知道我有麻煩？”東方澈聽這少年話裏話外的意思是知道自己有難了？
　　“公子手臂上的傷不是最好的證據嗎？”阿無從進門的時候便注意到東方澈手臂上還未包紮的傷口，那可不是一般般的誤傷，而是利器所致。
　　如果他不是跟著商隱學了功夫，眼力和反應都很機敏，像剛才那麼慌亂的時候是注意不到這個傷口的，因為血跡被深色的衣物掩飾了不少，辨認起來很困難。
　　“那你說說看有什麼辦法可以幫我？”東方澈心中一驚，表面卻不動聲色。他竟然沒有發現這個少年如此如此的深藏不露。
　　“公子在說笑嗎？阿牛此刻說了出來，恐怕馬上就沒命了。”阿無笑笑。他唯一保命的籌碼怎麼可以那麼輕易的說出來。
　　“說！誰派你來的！”東方澈抽出手邊的劍對準了他的心窩，只要再向前一寸，阿無就沒命了。他不相信一個少年有如此心計，難道是大哥派來的……
　　“公子不必疑心，阿牛只想活命而已，如果真的有人指使，阿牛恐怕早在遞信的時候就動手了，還用等到現在嗎？”阿無抬起頭，雙眼閃亮的看著東方澈。
　　“……好吧，你說怎樣才能告訴我？”東方澈收回劍，示意旁邊的人給把傷口他包紮上。
　　“公子收拾東西吧，此地不易久留，阿牛帶你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到時候公子不僅可以安心養傷，還可以策劃反擊的方法。”阿無鬆開悄悄握緊的手。剛才他本能的想躲開，可是躲開的話便說明他會功夫，那這幫人更不可能放過他，到時候憑他剛學的幾手功夫是對付不了這麼多高手的。
　　如果隱在身邊就好了……
　　“主子……”一旁的侍衛猶豫地看著東方澈。一個來歷不明的少年的話真的可信麼？
　　“走。”東方澈拿過披風擋住傷口站了起來。少年說的話十分有道理，他也知道要儘早離開，可是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才猶豫不決，既然面前有個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
　　他開始相信這個少年了，不要問他為什麼，如果非要說原因，只能說這是一種在明爭暗鬥中累積而成的直覺。
　　阿無帶著一行人先來到糕點鋪買了桂花糕，然後一路蜿蜒前行，有時候故意饒遠，有時候故意走人多的地方，直到確定後面沒有人跟蹤後，才來到醉紅樓。
　　“你說的地方就是這裏？”東方澈看著阿無。
　　“青樓是最好的藏身處，沒有人會想到你能躲在這裏，而且盈盈姑娘對你有情，只要你適當的撒個謊，她會盡全力幫你。”阿無解釋道。
　　“一個妓女能有什麼能耐。”東方澈嗤笑。他當初不過逢場作戲罷了，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當真。
　　“勸你不要小看女人，尤其是一個妓女，她們的手段是你永遠學不會的，而這些手段對付男人綽綽有餘。重要的是，醉紅樓在金華城裏是最大的，圍繞金華城的各方勢力在醉紅樓得到了很好的平衡，而盈盈姑娘又是醉紅樓裏最紅的姑娘，你覺得她有沒有能力掩護你？”阿無看著東方澈，心裏覺得好笑。真是在家養尊處優慣了，竟連這個都想不通！
　　“走吧。”東方澈聽了這番話沒有再多想，跟著阿無邁進了醉紅樓。他都說得這麼透徹了，如果自己再不明白，豈不是太愚笨。
　　“公子？！”盈盈激動的幾乎流出淚來。沒想到自己的一封信竟然讓他親自來了！
　　“盈盈……”東方澈演戲也是一流的，抓住盈盈的手一臉柔情。
　　果不其然，東方澈一番謊言換來了盈盈的信任和誓言。
　　她會保護他，用自己的一切！
　　趁沒人注意他，阿無悄悄退了出去。
　　看來他這條命暫時保住了，不過如果繼續留在這裏，難保東方公子不胡反悔，雖然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但他還是保命要緊。
　　“阿牛！”還沒走到樓梯，盈盈的貼身丫鬟出來叫住了他。
　　“姐姐有什麼吩咐？”心頭一驚，阿無有不好的預感。
　　“姑娘找你，快走啊。”丫鬟見阿無也不動，不耐煩的過來拉他。要不是她們女孩子不能出去，她也不會讓阿無搶了這個功勞！哼！
　　“見過姑娘。”阿無雖然滿心的不情願，還是走了回去。
　　“這次的事你辦得很好，這銀子是打賞你的。”盈盈說著拿出十兩銀子。“娘只知道東方公子包了我一個月，所以住在這裏，你可不要亂說話。”接著又是十兩銀子的封口費。
　　“謝姑娘賞，阿牛明白，阿牛什麼都不知道。”接過銀子，阿無裝出很開心的樣子。呵，二十兩銀子對十三歲的他是天價，但現在的他卻入不了眼了。可是二十兩銀子足夠一家三口生活一年無憂，所以盈盈出手已經很大方了。
　　“那就好，你下去吧。”滿意的點點頭，盈盈覺得自己沒找錯人。
　　“是。”阿無轉身的時候松了口氣，還好不是東方公子找他，否則可沒這麼容易脫身。
　　“等一下，我家主子讓你進裏屋。”還沒等阿無走到門口，四侍衛中的一個走過來攔住他。
　　阿無停在當下，不進也不退。
　　他在想，他面前只有一個侍衛，憑他的功夫硬闖出去的機會有多大？……
　　阿無沒有想多久，也就是幾個眨眼的功夫便轉身進了裏屋。
　　時候還不到，他沒必要使出最後招數。所以此刻阿無安靜的站在東方澈的面前。
　　東方澈看著眼前的少年，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那是他從未有過的矛盾。
　　理智告訴他這個不尋常的少年留不得，最好動手了結他，情感卻告訴你如此難得的人才就這麼死去，實在太可惜了。
　　“公子有什麼吩咐？”阿無見他也不說話，索性先開口。
　　“你可願意跟隨我？”沉吟了一下，東方澈想到讓他歸屬自己才是最好的方法。

　　做夢！

　　“阿牛願意。”阿無說著深深鞠躬。
　　“你回答得倒快，一點猶豫都沒有。”東方澈的眼睛暗了暗。這麼簡單就答應他？哼，他不信！
　　“以公子的尊貴之軀親自問阿牛，阿牛還有什麼好猶豫的。跟著公子起碼比在青樓強多了，阿牛為什麼不答應？”阿無反問，眼睛裏閃動著真摯。
　　“你小子的馬屁倒拍得快。”東方澈笑道。不錯，腦筋清楚是個明白事的，值得他培養。
　　“阿牛只是實話實說。”阿無低下頭笑了。他一直都說阿牛如何如何，可不是阿無哦，東方澈，好戲在後面呢。
　　老鴇雖然有些不情願，但看在錢的份上還是把阿牛的賣身契交給了東方澈。
　　從此阿無成為東方澈身邊的小廝，雖然他沒有武功，可腦筋轉得快，有時候連東方澈都自歎不如，所以很是受寵。
　　聽從了阿無的建議，東方澈在醉紅樓呆了下來，還真就沒有人追到這裏，東方澈也就得意喘息，好好的修養了一段時間。
　　阿無還是每隔三天便與狄璆聯繫一次，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訴他，連同自己遭遇東方澈的事情，狄璆聽後大呼危險，差點強行把阿無帶回去。不過在阿無的再三保證下，才忐忑不安的勉強答應。
　　沒辦法，誰讓阿無是主子呢！他自然只有聽從的份，而聽阿無的說法，東方澈很重視他，所以暫時不會有危險。
　　“阿牛。”東方澈發現阿無竟然會下棋，於是閑來無事的時候便拉著他下棋。
　　“是。”阿無輕輕的放下棋子，便見東方澈收走了他六子。
　　“你的棋藝在這個年紀算是上上，不過跟我比還是差了一大截。”東方澈笑笑。加以時日必將超越他。
　　“阿牛怎麼可能比得上公子呢。”阿無也笑了。他是有意謙讓好不好……
　　“你為什麼不叫我主子，而是一直喊我公子？”這些日子東方澈一直覺得奇怪。以他的聰明不可能不知道怎麼喊才是對的。
　　“公子有所不知，阿牛一生孤苦，被人買來賣去，主子沒有十個也有八個，而且阿牛平常跟青樓裏的客人都喚聲爺，所以對阿牛來說公子只有一個，就是萬分尊敬的東方公子，至於怎麼叫則並不重要，難道公子很在意？”阿無解釋著，最後反問。想當他的主子？哼，可沒那麼容易！
　　“算了，既然如此就不勉強你。”東方澈聽了他這番話後要是還執意於一個稱呼，則顯得有些幼稚，便不再提。只是心裏總有些莫名的不安。
　　“公子，時候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下完一盤棋，阿無輸了二十多子，但是他並不在意地提醒道。
　　“嗯？什麼意思說清楚。”東方澈雖然知道他指什麼，但道理何在？他怎麼不明白。
　　“我們躲在這裏雖然暫時很安全，但已經過了十五天了，那些人別的地方搜不到，又不見您出城，自然要搜剩下這些沒搜過的地方才安心，醉紅樓已經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即使他們最後搜，也不會超過三天。”阿無早已計算好了時日，今天走的機會最大，過了今天，呵呵，可就晚了。
　　“你為什麼不早說？而且你是如何知道他們一直在秘密搜索的？”東方澈覺得有些火大。
　　“公子莫動怒，聽阿牛把話說完。”阿無笑笑，接著道。
　　“看公子的氣度便知道您是大富大貴之人，想必與您為敵的也不會是簡單人物，他們的目的大概是公子的性命吧？既然如此，目的沒有達到，他們又怎麼會甘心？自然是要搜城的。但是他們不敢明目張膽，所以速度不會太快，照這樣來看，阿牛估計的時間應該差不多。前陣子公子的傷還未痊癒，阿牛不敢驚擾公子，所以並未多言，但現在公子的傷已經痊癒，我們也該啟程了。”
　　“你想得很周到，是不是連去什麼地方都想好了？”東方澈端起茶碗，漫不經心地問。
　　“阿牛再聰明也不可能連這個都知道，這恐怕還要公子斟酌。”阿無低下頭，覺得有些驚險。他，是不是表現得太出色了？
　　“阿牛，你到底是什麼人？”東方澈放下茶碗皺了皺眉。
　　跟他接觸的越多，便越覺得他不簡單，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哼！騙人的還差不多！以他複雜的生長環境，恐怕十六歲的時候還沒他知道得多呢！
　　他發現阿牛的謎團越來越多，相處時間越多，他的神秘感越強，而且他總覺得自己抓不住他，似乎阿牛隨時都可以逃離他的身邊，不費吹灰之力。
　　“阿牛是一個經歷了很多坎坷，學會很多自保辦法的少年，現在是您的小廝。”阿無不慌不忙地答道。
　　終於還是問了。他知道東方澈發現了很多疑點，也在猜他會什麼時候點破，看來他還是忍不住了。
　　“答得好，答得滴水不漏，可你我都知道這不是真話。”東方澈眯起眼睛。直覺告訴他阿牛不會傷害他，所以他才留他在身邊，但他的疑點太多了，難保今後不會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看來還是留不得，可惜啊可惜。
　　“公子，既然你我都把話說開，那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阿無起身站在東方澈的對面，不卑不亢地面對他。“我的目的不是你，是你自己找上我的，況且我還算是救了你的性命，如此，你放了我，我們就算兩不相欠。”
　　“不可能！”東方澈瞪眼大喝。這個一個人才能為他所用便罷了，如若被大哥或者他的任何一個敵人收攏過去，豈不成了他的心腹大患！所以留不得！
　　四侍衛見主子已經做了決定，便紛紛拔出劍對準了阿無。
　　“隱。”阿無後退一步叫道。只見從視窗飛進一個人來，悄無聲息地落地，然後站在阿無跟前。這個人，渾身都散發著殺氣。
　　“主子，我來遲了。”在人前商隱向來都叫阿無主子。
　　他接到狄璆的飛鴿傳書便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還好來得及，真是千鈞一髮。
　　“剛剛好。”看見東方澈驚訝的眼神，阿無滿意的點頭。只要他還沒死，就來得及。
　　“你到底是什麼人？！”東方澈拍案而起。他們竟然誰都沒發現屋外藏了一個人，而且這個闖進來的人武功高深，對付四侍衛綽綽有餘，這實在令人吃驚！重要的是，這樣一個高手竟然叫阿牛“主子”？！看來，阿牛的深藏不露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總之不是阿牛。”阿無揶揄地笑道。“而且很不幸的告訴你，你的那張賣身契根本是廢紙。”因為世上根本沒有阿牛這個人。
　　“耍我！”東方澈怒吼。他這輩子還沒這麼窩火過！他不會放過他的！
　　“勸你不要再給自己找麻煩，如果我們雙方動起手來，只會把你的敵人引過來，對你毫無益處。”阿無胸有成竹地說道。他都計畫得這麼周詳了，要是再被東方澈抓住，那就真該死了。
　　“你叫什麼名字？”東方澈知道他說得沒錯，可他也不會這麼簡單的放過他。
　　“錢萬千，一個你今後一定如雷貫耳的名字。”阿無清澈的眼裏閃過笑意。
　　“哼！不見得！”東方澈心裏明白他這回說的是實話，眼前這個人，今後一定會成為風雲人物。可今天他栽了個這麼大的跟頭，怎麼可能再跟著他的話走。
　　“東方澈，你現在還缺乏經驗，但我相信加以時日，你想得到的東西一定會到手，說不定，那時你會需要我的幫助，所以我們還是不要為敵的好。”敵對的話，對誰都沒好處。
　　“……”這回東方澈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深沉地看著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的阿無。“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得到你！讓你心甘情願的臣服我！”他發誓！
　　“走吧，隱。”阿無只是笑，未做任何回應。商隱抱著阿無從窗口跳了出去。
　　即使他口口聲聲的叫主子，即使他匍匐在地，他也不可能心甘情願，所以，東方澈，你做夢！

　　主角

　　“主子！”百媚看見阿無，飛奔過來，一臉激動的上上下下察看。
　　“沒事。”阿無笑笑，覺得她太誇張了。
　　“剛才真的很危險。”商隱不贊同地看著阿無。
　　如果不是狄璆飛鴿傳書，而他又連夜趕回，恐怕阿無此刻已死於醉紅樓。
　　“是我吩咐璆叫你回來的，並且讓你最遲今天趕回，所以我都計算好了，你們就別這麼看著我了。”阿無第一次覺得頭大。他這個差點沒命的都沒在意了，他們卻一個個的如臨大敵般緊張。
　　“再來一次，我八成就活不到你成就大業那天了。”肯定嚇得短命啊！狄璆歎息。
　　“來來來，我準備了很多吃食，主子最近都沒吃好吧？快來嘗嘗怎麼樣。”百媚見阿無平安無事，便高興的拉阿無在桌邊坐下。
　　“都是你做的？”看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阿無挑挑眉。他不知道百媚竟然還有這樣的手藝。
　　“百媚最近學的，就是不知合不合主子的口味。”百媚展顏一笑。主子那麼累，她也不能閑著不是。
　　“你們也吃。”阿無招呼他們三個坐下。想必他們這幾天也沒吃好吧，都瘦了。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對於一個初學者來說，百媚的手藝已經很好了，只是幾個男的心裏都知道，依百媚要強的個性，是不會就此停步的。
　　“這是我找到的武功秘笈，你們有空的時候可以練習看看，不過如果覺得困難就不要勉強，我不在你們身邊，一旦走火入魔，後果不堪設想。”商隱掏出武林人夢寐以求的武功秘笈。“裏面分為幾個部分，你們可以挑適合自己的練。”
　　“你呢？”阿無看向商隱。
　　“自然是都記在腦子裏了。”商隱笑笑。他要保護阿無，自然要練得絕世武功才可以。
　　阿無這才笑了，將秘笈接過來翻看。
　　所以他並沒有看見狄璆和百媚凝重的表情。
　　商隱的武功自然高深，可他大部分時間都不在主子身邊，像今天的情況以後可能還會發生，到時候怎麼辦？還是叫商隱回來嗎？萬一下一次來不及呢？
　　狄璆和百媚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決心。然後他們都笑了，原來他們所想的是同樣的東西。
　　“璆，明天就將消息放出去。”雖然看著書，但阿無的腦子卻在同時想著別的事情。
　　“是。”狄璆連忙應下。
　　好戲就要開始了，這次的主角會是誰呢？
　　醉紅樓出了人命，有人在醉紅樓殺了人，殺的不是別人，正是醉紅樓的老鴇，而且顯然生前被人嚴刑拷打，從屍體看，死得很慘。
　　而醉紅樓的紅牌盈盈姑娘被人毀了容，據說原本也要殺她的，只是後來官府的人及時趕到才救了她一名。卻可惜了一張漂亮的容顏，大概從此無顏見人了。
　　在一直平靜的金華城竟然出了這樣的大事，還是頭一次，金華城自是一片混亂。官府發出公告，說要徹查此事，只是那醉紅樓死了人後便沒人再敢上門，從此門可羅雀，一時間冷清得很。
　　沒想到過了不到兩天，就有人出面用很低的價錢買下醉紅樓和裏面所有的姑娘，原本以為要無處容身的眾姐妹自然高興萬分，官府見有人接受燙手山芋，自然也是樂意得很。但是很多人還是不太明白，死了人的地方不乾淨，即使以前十分紅火，也不值得啊。但是這個疑問的答案大概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
　　“真是可惜了。”阿無搖搖頭，為盈盈那張顯得有些猙獰的臉。
　　“她已經有些瘋癲了，大概是驚嚇過度，加上毀容的刺激。”百媚歎息道。是可惜了，好好的一張臉，竟然為了問出東方澈的下落而被人毀了。可到底還是什麼都沒問出來。
　　“算他們狠。”阿無冷下臉來。
　　他叫狄璆放出風去，說有人在醉紅樓看見一個受了傷的富家公子帶著四名侍衛出入，那些人果然找到了醉紅樓，只是那時東方澈早已經走了，以為他們撲了個空便會離開，沒想到卻對老鴇和盈盈下了手，以為能從她們口中問出蛛絲馬跡，可東方澈是何等人物，即使再笨也知道不能將行蹤告訴任何人，所以他們自然什麼都沒得到。
　　阿無原本只想借用這些人和東方澈的恩怨攪亂醉紅樓各方勢利的平衡，而後趁機下手，卻惟獨沒有計算到他們的心狠手辣。
　　“主子，這不能怪你，況且你不說，他們也早晚會找到這裏的。”百媚安慰道。其實主子的計畫很周全了，只是凡事難免有變數，一切都是天意啊。
　　“你好好照顧盈盈，等她好得差不多了，就幫她做個面具，讓她接受醉紅樓的管理吧。”阿無點點頭，他明白百媚的意思，只是心裏始終不舒服，老鴇和盈盈的事他始終有責任，現在他能做的只是跟盈盈一個容身之處罷了。
　　而且他要小心這群人，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不堪一擊，所以絕對不能招惹。
　　“是。”百媚去做準備了。對於現在盈盈來說還是平凡一點更好吧……
　　“隱。”阿無來到院子裏，將暗處的商隱喚出來。
　　商隱走到阿無身後，無聲無息的站著，若是不開口說話，阿無是感覺不到背後有人的。但是阿無畢竟習慣了，他知道自己的身後正站著他可以信任的人。
　　“你所在的江湖，是不是比這還殘酷？”阿無抬頭看著天空。天很藍，一片雲都沒有，可是他的心情很不好。
　　“要殘酷得多，而且還有比江湖更殘酷的地方。”商隱知道他指什麼，這一刻商隱覺得他太善良了。想要成就偉大的霸業，就不能計較幾條人命，人命在霸主的眼裏不值錢，如果阿無看不透這點，便很難成為他所想成為的人。不過商隱也能明白他的感受，畢竟從前的自己也厭惡有人死去。
　　“什麼地方？”阿無扭頭看著商隱。
　　“宮廷。那裏流著看不見的血，死的人不計其數，可仍有人不要命的想要進到那個地方。”人所有的欲望都可以在宮廷裏實現，怎不叫人趨之若騖。
　　“我對江湖和宮廷都沒有興趣，可從眼前的情況看，我是想不攪進去都不行了。”阿無苦笑。他的野心必須通過這兩個途徑實現。
　　“我會守著你的。”他會不離不棄。商隱低沉的聲音傳進阿無的耳裏，很溫暖，讓人心安。
　　“我知道。”對上商隱的眼，阿無笑了。
　　好吧，他不再心軟，為了身邊這些守護他，相信他的人，他會拋開那些婦人之仁，他會成長為屹立在頂峰的人。
　　“阿無。”商隱突然叫他的名字，那甚至算不上一個名字，可阿無卻說自己喜歡。
　　“嗯？”阿無並不計較他們三個叫他什麼，只要是真心呆在他身邊，叫什麼都可以。
　　“我有沒有說過，我很期待你實現願望的那一天？”看著方才綻放出華麗光芒的阿無，商隱笑道。阿無小小的身體裏裝了太多他不知道的東西，可那些都不要緊，他只想站在他旁邊，看他光明萬丈。
　　“沒有。”阿無笑得自信了。雖然之前不知道，不過現在隱說了，所以他會早日讓隱看到那一天的到來，一定！
　　再抬頭看藍天的時候，阿無做了個深呼吸，一掃陰霾。
　　等著吧，不久的將來，他會讓天下人為“錢萬千”這個名字而震驚！

　　番外 傷憶

　　捂住傷口靠在草垛上的時候，他已經因失血過多而有些眩暈，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雖然身後的追兵很快就到，他還是不得不休息一下，因為如果他不是死在拼殺中，反而把命斷送在自己手裏，就太不值得了！
　　不過此刻商隱的頭腦裏閃過的不是害怕，而是可笑。
　　他的一生，都用來習武，每天每刻，最終卻還是不能達到那個人的要求。
　　他不是什麼習武的天才，除了勤學苦練，沒有別的出路，即使那個人也知道，卻還是對他的努力成果嗤之以鼻。看不起他，罵他是廢物，說他根本就生錯了地方。
　　他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笑過了，似乎小時候還會笑，漸漸長大之後已經忘了笑是個什麼東西。如果不是鈴鈴對他悉心照顧，也許今天的他連活著的感覺都失去了。
　　不喜歡殺人，討厭粘膩的血液沾在自己身上的感覺，那些人死去的時候他沒有絲毫快感，所以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和他的手下對於殺人這麼熱衷，並且樂此不疲？
　　他對於殺人已經抗拒到噁心的程度，看著那些殘破的屍體倒在眼前的時候，他甚至想嘔吐。一個人活得好好的，為什麼非要殺了他？若有深仇大恨倒也說得過去，只是為了一些銀子就要取一個人的性命？明明有很多方法可以賺到錢，為什麼在那個人眼中只有殺手才是他的選擇？
　　他問過鈴鈴這些問題，她只是苦笑，然後告訴他要小心，不要哪一天成為被殺死的人。尤其要小心不要死在那個人手裏。
　　她的話，他懂。那個人對於不得力的部下，都只有一個後果，那就是死。連他也不會例外。
　　可始終，他還是抱著幻想，畢竟自己，是不同的。
　　可是他等到的，卻是那個人的殘酷。
　　“殺了她。”命令的語調，從未變過，從小到大，一直不曾改變。
　　“為什麼？”他不明白，鈴鈴只是他的一個侍女，她甚至連江湖是什麼都不懂，為什麼非要取她的性命？！
　　“你第一次問我為什麼。”首領眯起眼睛，商隱在他眼中看到名為殘酷的東西。
　　“放過她。”商隱從未覺得揮劍殺人是這麼困難。這並不只是厭惡，而是升起令一種更為強烈的情感。
　　“她是為你死的，你親手結果她，是她最好的歸宿。”冷笑，是在他臉上最常看見的表情，只是此刻，商隱突然覺得寒冷。
　　“鈴鈴？”商隱還是不懂，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鈴鈴，滿眼的疑問。
　　“主子，殺了我，你就可以成為名副其實的殺手，更不會成為被殺的人。”鈴鈴抬起頭，笑得簡單。她不想祈求饒恕，因為在這個組織裏，根本不存在“饒恕”這個詞。首領要她死，她就活不到明天。可是，她不後悔，一點都不……
　　“我不懂。”商隱搖搖頭。鈴鈴沒有犯錯，她為什麼要死不可？
　　“她讓你學會笑就是她最大的錯！你不忍心殺她，便是你最大的錯！這樣的你根本不能成為我的接班人！”首領怒吼。
　　商隱有一瞬的茫然。
　　他說什麼？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鈴鈴的錯在於她給了自己溫暖？她讓他知道“活著”是個什麼東西便是錯？而這竟然成為要她命的理由！
　　哈哈哈！太好笑了！
　　商隱很想笑出來，可是他突然不會笑了，因為他看見了鈴鈴的屍體，那個花一樣的少女已經死在了首領的劍下，一劍斃命，根本沒給他阻止的機會。
　　看著她脖子上的傷口，看著地上的鮮血，商隱第一次覺得死人竟然不會再讓他覺得噁心。
　　他抱起鈴鈴的時候，她的身體還是熱的，那張臉一如既往的漂亮，他似乎還能聽到鈴鈴的笑聲，她對自己說：主子，你要學會笑，這樣才有活著的感覺啊。
　　每次見到鈴鈴的時候，便是他覺得最幸福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或許可以愛上鈴鈴，愛上這樣一個身處泥濘卻一身清醒的人應該是一件更幸福的事……
　　“做為一個殺手，不允許有七情六欲，你生下來就是為了繼承我的位置，這是你一生的責任！你逃不掉，也別想逃掉！我不許你愛上任何人！即使是可能也不許！你的任務就是殺人！我不管你喜不喜歡，都得給我做好！如果你因為不想殺人而逃避你的責任，就得給我死！”首領的話讓商隱慢慢的抬起頭。
　　責任？為了什麼狗屁責任就可以殺了唯一一個真心對他的人？鈴鈴是他唯一的淨土，每當殺了人，鈴鈴就會用她的身體安慰他，給他溫暖……可是現在鈴鈴呢？她已經躺在地上，再也不會微笑了，他的幸福也隨著鈴鈴遠去，什麼都不剩！
　　“去死！”商隱怒吼著，拔出寶劍。
　　他知道自己殺不了他，自己的一身武功都是他教的，怎麼可能勝得了？可是他不在乎，即使是死也不在乎，反正他已經找不回活著的感覺了！這樣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可是沒想到他終究活了下來，用盡全力拼殺，逃了出去，只是那個人卻還是不放過他，派出一群殺手追殺他。
　　他知道這次逃不了了，他也不想逃下去，索性拼個痛快！即使是死，他也要多殺幾個陪葬！
　　“需要幫忙嗎？”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他很吃驚，直覺的拿起劍揮了過去。
　　可是他卻在看見那個孩子的時候停下了劍。他的穿戴很破舊，並且瘦弱，可是他卻有一雙寶石一樣的眼睛，漂亮得比陽光還要明媚。
　　那一瞬間，仿佛有什麼東西照亮了他的心，更有重新回到了他的腦子裏。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可他沒有殺那個孩子。直覺告訴他，這個孩子不會害他。
　　“不要多管閒事。”商隱覺得有些好笑，大概是他太累了，所以連基本的警覺心都沒有，也許他離死期不遠了。
　　可是那個孩子卻說可以幫他，他雖然不信，可孩子的話條理清晰，完全不像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他猶豫了。
　　他不怕死，可是他不願意就這麼死去，他要回去找那個人，他要為鈴鈴和自己討回公道！
　　那孩子接下來的話讓他知道自己被算計了，那一刻他不覺得惱，反而為孩子的機智感到意外。他真的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所以他答應了孩子的要求，因為他的真的很想看看這個孩子有什麼辦法救得了他！
　　之後的事情更令他詫異，他看那孩子不慌不忙的撒謊，然後騙走了那些人，於是他活了下來。
　　他小瞧了那個孩子，那一刻他知道這個孩子將來必成大器！
　　於是他跟隨了他，一個叫“阿無”的男孩，做他的下屬，帶著自己首次沸騰的熱血！因為他真的很期待阿無今後的成長，他想跟著他，看他會創造一個怎樣的世界！

　　馬市

　　商隱走了，沒有道別，一如他來時的突然，悄無聲息。
　　他走得很放心，因為他知道阿無已經想通了很多東西，他不再需要擔心，阿無的成長又向前邁進一步。他現在必須去做阿無期望的事情，否則會被阿無遠遠的甩下。
　　狄璆和百媚看著已經平靜的阿無，自然很欣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坎，關鍵看你怎麼過，阿無這次過得輕鬆，因為他有三個值得信任的朋友，是朋友，不是屬下。因為阿無並沒有讓他們簽什麼賣身契，即使是百媚的，也早在她跟隨阿無的那一天，當著她的面燒毀了。跟在阿無身邊，都是他們自願的，沒有半點勉強，他們是真心希望自己可以幫助阿無成就霸業。
　　所以阿無的眼睛更加清明，這次他向前的步伐沒有疑惑，沒有猶豫，堅定萬分。
　　“主子，我們這幾月很不錯。”狄璆拿來帳本，高興的遞給阿無。
　　醉紅樓雖然死過人，但經過全新的裝潢之後煥然一新，雖然沒有盈盈這個頭牌，但其他的姑娘絕對不遜色與其他青樓，客人們對這個自然最清楚不過。結果裝潢之後沒到七天，人們又自動回來了，到底是舍不下這裏的美人。什麼死沒死人，不都過去了嗎，講得久了，便覺沒勁得很，慢慢的人們也不說了，醉紅樓還像以前那麼紅火。
　　這次他們只花了原本估算的三分之一便買下了醉紅樓，等於到手之後立馬賺了兩倍的銀子。雖然花錢裝潢，但也算物有所值。總之，他們這個月的帳面讓人相當滿意。
　　“拿銀子將各方打點之後留下三分之一，剩下的給商隱送去。”阿無笑著點點頭。不錯，沒枉費他的一番心血。
　　“老規矩嘛，我知道。”狄璆早就派心腹給送去了。加上徽山城的進帳，可算一筆不小的數目。
　　“還有四十一個月，我們的時間很緊。”離他十八歲沒有多少時間了。要是商隱完成了託付，他卻沒有前進多少，豈不成了笑話。
　　“主子放心，前陣子趁亂我把金華城主要街道的店鋪收了四成，雖然沒過半，但一切都很順利，照這樣的情況看，即使以後放慢速度，要不了半年，整個金華便是我們的囊中之物。”狄璆很有信心。
　　“還是不要操之過急，以後徽山和金華便是我們的根基，一定要穩。”阿無雖然急，卻夠冷靜。等金華到手後，他們要求的便是快了。
　　“明白。屬下先下去了。”狄璆拿著他形影不離的算盤匆匆的走了。
　　阿無想，近來的狄璆似乎太忙了，徽山和金華都要他操心，這樣不行，還得培養更多的心腹。
　　人才，總是不嫌夠的。
　　“百媚？你這是怎麼了？”狄璆剛出去，便見百媚花蝴蝶一樣的轉進來。
　　“主子，盈盈的病已經好了，而我也將事情跟她講清楚，她都沒考慮就答應了，看來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而且我根本就不用帶她，第一天就上手了，以後一定是個得力的。”百媚高興地笑道。她知道主子的心結，現在盈盈好了，他也該放下了。
　　“百媚，我早就想清楚了。”阿無笑吟吟地道。他知道她想什麼，好百媚，辛苦了。
　　“如此最好。”百媚覺得心中的大石也可以放下了。
　　“對了，你去把徽山的王嬸等人調來金華，讓他們接手金華的生意。”徽山那邊已經很穩固了，而且最近也培養了不少接班的人，正好趁這個機會讓他們鍛煉一下，看看到底可不可用。至於金華這邊，發展的有點快，所以急切需要人才，王嬸他們不僅熟練，而且都是頂用的，調過來把這邊的生意也好好的打理打理。
　　“知道了，我去安排。”看來她需要會徽山城一趟，不安撫一下，他們一時間要手忙腳亂的。
　　“還有，你多給他們些錢，交代他們多用心，我今後會經常這樣調用他們，讓他們把家裏邊安頓好。”以後每到一個地方，恐怕都要這麼做。沒辦法，誰讓他現在可以用的人不多。
　　“主子，交給百媚你就放心吧。”百媚回頭笑道，然後一陣風般地出去了。
　　“輕功沒白練。”阿無點頭笑道。看來百媚的輕功最近也有進步。
　　收回心神，阿無把心思放在眼前的地圖上。
　　他得好好研究下一步要選哪個城，畢竟從這一步開始，他就要加快速度了，不能掉以輕心。
　　清晨的馬市十分熱鬧，叫賣聲和陣陣馬鳴不絕於耳。
　　阿無帶著狄璆和百媚行走於中間，看著周圍熱火朝天的景象，覺得有些新奇。
　　“主子，馬都買齊了，我們趕路吧。”狄璆牽著三匹馬走在阿無身後，他不明白主子為什麼還在這裏耽誤時間。
　　“好馬我捨不得買，但起碼可以看看。”阿無笑道。一匹好馬的價錢根據血統從幾百兩到幾十兩不等，但總之他不會花錢買，他的財富還不能那麼奢侈。但他天生愛馬，見到好馬總是愛不釋手，所以到了馬市不多看看實在可惜了。
　　百媚和狄璆瞭解地點點頭。因為騎馬要比馬車快，所以主子才花錢買了三匹馬，雖然算不上好，可也不是次等的，但跟好馬比起來，可差得遠了。
　　“這馬受傷了，怎麼還牽出來賣？”阿無發現馬群中有匹腿受了傷的馬，皮毛髒得很，幾乎要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只依稀看出一些紅色。
　　“小爺有所不知，這馬可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好馬！為了捉它，可費了我很大功夫。”馬販見阿無上前詢問，連忙笑著答道。
　　“可這馬讓你弄成這個樣子，根本賣不到什麼價錢，而且還受了傷呢！”百媚覺得有些不忍心。這人也太過分了，抓就抓嘛，幹嗎把馬傷成這樣，養不好要留殘疾的。
　　“如果不這樣，根本抓不到它。看見那邊的黑馬沒有？我本來不想抓它的，因為它性子烈得跟火似的，就連這匹紅馬都比不上，可就奇了！我剛抓到紅馬，它就自己跑過來了，也不撒潑，就跟在我後面，我就一起綁了過來。嘿嘿，我還沒見它這麼乖過呢，也不用栓，自己呆在紅馬旁邊動都不動。”馬販有些得意忘形地說道。他這輩子還沒遇見過這麼好的事呢！這匹紅馬賣不到好價錢已經不要緊了，那匹黑馬起碼能賣一百兩！
　　阿無看了看緊挨著的兩匹馬，輕輕地一笑，黑亮的眼裏閃過漂亮的光。
　　百媚和狄璆一驚，他們對於阿無的這種笑已經很熟悉了，每當他……
　　“老闆，我跟你賣了這匹紅馬，多少錢？”阿無問道。
　　“我也不跟多要，三十兩！”馬販一副大出血的模樣。
　　“什麼？你搶劫啊！”百媚忍不住說道。三十兩？就一匹髒得跟泥球似的傷馬？
　　“姑娘，話不能這麼說，這可是匹好馬啊，如果沒受傷，賣一百兩都不多！”馬販不樂意了。三十兩已經很少了！

　　伯樂

　　“你自己都說如果沒受傷，它已經傷了，而且還不知道能不能好。我買了它你可輕鬆不少，起碼不用擔心白養著一匹瘸馬，我買它回去也不過是拉車，十兩銀子，你買不買？”阿無說著翻身上了自己剛買回來的馬，示意百媚和狄璆也上馬。
　　“這……”馬販猶豫不定。這可是好馬啊！
　　“算了，我們走吧。”阿無一副毫不留戀地策馬前行。
　　前面就是西城門了，馬販見再不答應這些人就走了，便恨恨心喊道。“我賣！”反正他也不吃虧，這匹馬又不是他費力氣抓來的！嘿嘿！
　　“給。”阿無扔給他十兩銀子，然後結果那匹馬的韁繩。
　　“百媚，璆，快跑！別回頭！”阿無牽住韁繩喊道，接著拿馬鞭狠狠地抽打身下的坐騎。
　　倆人雖不明白怎麼回事，但聽了阿無的話，下意識的策馬跟在了後面。
　　他們剛出城門，便聽到後面一陣喧嘩，聽那動靜還不小，有人鬼哭狼嚎地喊著什麼，那聲音難聽死了！
　　他們沒有往大路跑，而是往城外的森林而去，也不知跑了多遠，阿無終於停下馬。
　　“主子，我們跑什麼啊？”百媚喘著氣問。累死她了！
　　“你看後面。”阿無指著百媚身後，滿臉笑意。
　　“啊？！怎麼回事？”百媚看見就在她的馬後，一匹黑得發亮的馬穩穩地站在那裏，正是剛才在馬市看見的那匹。
　　“你說他的馬跟我們一起跑了，能輕易放過我們嗎？自然要逃的。”阿無得意地笑道。好馬兒，他就知道它一定會跟來，這是一匹通人性的寶馬啊！
　　“它為什麼會跟來？”狄璆也覺得奇怪。
　　“道理很簡單，因為那匹紅馬根本不是那個捉的，這樣的寶馬豈是他一個小販能捉到的！我看是這馬受了傷跑不快，才被他趁機撿了便宜，而這黑馬必是那紅馬的朋友，不忍見朋友受了傷還被欺負才一路跟隨，否則以它的性子哪會屈服於人。”阿無下了馬，邊解開那匹紅馬的韁繩邊解釋。
　　“所以它才跟著跑過來啊！”百媚總算明白了。
　　“主子，你可算得上伯樂了。”狄璆笑道。
　　“我跟那黑馬一樣，不想見它這麼可憐，才幫忙的。”阿無將韁繩扔掉，然後又蹲下身，掏出懷裏應急的創傷藥倒在紅馬的傷口上，接著撕掉內衣的一角包紮上。
　　“沒事了，很快就會好的。”阿無站起來摸摸紅馬的頭安慰著。傷口雖然很大，但是不深，應該是被樹枝什麼劃傷的，只要養幾天就會好的。但是因為受了傷又被捉住，所以才這麼狼狽的。
　　“我們走吧，他們很快就會找到這裏，我們還有正事要辦，別耽擱時間。”阿無重新上馬。
　　“要放它們自由嗎？”狄璆突然明白阿無的意思了。這樣的野馬馴養在身邊只會糟蹋了，任它們海闊天空地馳騁才是寶馬本色啊！
　　“嗯。”阿無點點頭。十兩銀子救了兩匹寶馬，很值得。“以後要小心那！”阿無沖那兩匹馬揮揮手道別，帶上百媚和狄璆向目的地奔去。
　　“主子！”百媚驚奇地叫住阿無，伸手指了指他們身後。
　　“有靈性的馬都知道報恩。”阿無笑笑，仿佛意料之中。
　　跑出去半天，百媚偶然一回頭，竟然看見他們身後跟著那兩匹馬。
　　“好馬兒，回去吧。”阿無下了馬來到紅馬和黑馬面前柔柔地笑了，像對待久違的朋友。
　　那兩匹馬卻不動，倔強地停在原地。
　　“聽話，你受傷了，要是這樣一路跟著我，要留下殘疾的。”阿無拍拍馬頭勸道。不好好修養可不行啊。
　　那黑馬似乎明白了，沖紅馬嘶鳴了幾聲。
　　紅馬戀戀不捨地蹭蹭阿無，才跟黑馬蹣跚的遠去。
　　“真是好馬呀。”狄璆感歎道。
　　“它們不會再跟來了嗎？”百媚很好奇。
　　“即使它們想跟著我，也找不到我了。”阿無騎上馬，歎息著。他喜歡它們，可是不能帶，他們是有正事要辦的人，不能照顧它們。
　　又走了大概半個時辰，阿無看了看天，決定在前面的鎮子裏吃口飯再趕路。
　　“小二，來三碗麵條。”阿無找了家乾淨的酒館坐下。
　　“好嘞！”小二擦了擦桌子，又去招呼別桌的客人了。
　　酒館裏有幾個江湖人，兵器都放在桌子上，很是顯眼，狄璆和百媚往那邊看了幾眼，阿無示意他們不要多事。
　　“哎，你們聽說了嗎？江湖上最近出了大事！”其中一個喝了口酒說道。
　　“早聽說了！‘暗影’解散了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還能算江湖人嘛！”旁邊的那個咧嘴笑道。
　　“說說。”對面的人似乎不是很清楚，催促那人快點講。
　　“大約三個月前，有群人闖進‘暗影’總部，不僅‘暗影’的首領被殺，還宣佈從比沒有‘暗影’這個殺手組織，事情做得漂亮！簡直大快人心！”
　　“是誰幹的？”
　　“不知道，不光白道，黑道的人也在查，可查了這麼久，什麼都沒查出來。那群人神秘得很，我看比以前的‘暗影’還要棘手！”那人搖搖頭。
　　“肯定是尋仇的！”旁邊那人斷言。
　　“不見得，聽說‘暗影’雖然解散，但仍有人領導，而且那些殺手都留了下來，沒有一個人走。”
　　“難道……”另外一個聽出苗頭。“那人想自立門派，所以挑了‘暗影’這個響噹噹的幫派下手？”
　　“嗯！有可能！你沒感覺最近白道和黑道的人都很緊張嗎？他們是怕有人要掀起血雨腥風。到時候可有好戲看了！”
　　“你幸災樂禍個什麼勁！江湖不平靜，我們也沒好日子過。”
　　“你懂什麼！……”
　　“別聽熱鬧了，不管我們的事，快點吃。”麵條上來了，阿無囑咐兩個人道。
　　對於阿無來說，他不關心這些，他只想知道，江湖的風浪能不能幫助他早日實現願望。
　　這是個與金華城差不多大的地方，繁華的街道人來人往很是熱鬧，阿無三人牽著馬從中走過的時候，百媚笑著湊到阿無身邊。
　　“主子，要不要考考我？”
　　“你確定？”阿無歪頭看了看百媚。
　　“當然！”她可以練了好久等著一展身手呢。
　　“左邊第三家的酒館有幾個夥計，有多少客人？”阿無狡猾地問道。
　　“啊！什麼啊！”百媚皺眉，以前不是這麼考的啊！
　　“有五個夥計，四桌客人一共十二人。”
　　“行了，我知道我還得很嫩。”百媚嘟著嘴喃喃著。
　　“我只不過信口胡說的，你還當真？”阿無扭過頭笑道。他要是連這個記得住就太神了，他還沒那麼厲害好不好。
　　阿無顧著跟百媚說話，一個不留神，撞上迎面走來的一夥人。

　　李拓海

　　“竟然敢撞我！你小子找死啊！”還不等阿無開口，對方先惡狠狠地到。
　　阿無退了一步抬起頭，看清對方一共有七個人，中間的一個拿著扇子正斜眼瞅過來。
　　“對不住，我光顧著說話了。”阿無漆黑的眼閃了閃，出乎人們意料的開口道歉。
　　大家聽那人說話那麼難聽，而且這條路這麼大，那些人明明看見阿無正和同伴說話，卻不避開，分明是故意找茬，那個少年看起來十五歲左右，正是血氣方剛，沒想到竟然這麼大度。
　　“哼！光道歉就行了！爺爺我都被撞疼了！這筆帳要怎麼算！”可是對方卻不依不饒。大概是見阿無等人不像本地，是以才出言不遜。
　　“行了，大哥不要與一個外地人計較，饒過他吧。”拿著扇子的公子笑笑地攔住那人接下來的話。
　　“既然二弟為你求情，我就暫且放過你！下次給我小心點！”那人顯然很給面子，放下狠話便要走。
　　阿無只是微微地笑，不應承，也不反駁，垂下的眼裏看不出情緒。
　　“呦！小娘子好身段啊！”沒想到那人走到百媚身邊時，突然下流地笑道，還伸手想去拉百媚的手。
　　百媚好歹也時學過武的，怎會讓他輕薄了去，輕輕一閃，躲開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主子都能忍了，她有什麼不能忍，在青樓時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還怕他不成。
　　“老子看得上你是給你臉！還敢躲！”那人卻覺得很沒面子，惱火地喊道。
　　圍觀的百姓都知道這人是知府的獨生子，素來橫行霸道，無法無天慣了，誰家有漂亮的姑娘都被他占過便宜，這回輪到這個外鄉人了，這幾個人真是倒楣啊。
　　不過誰讓他生個好人家，所以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阿無見狀對狄璆使了個眼色，狄璆頓時心領神會。
　　“這位公子，這是我的內人，生了病來貴地就醫的，自小沒見過世面，還請您多多包涵。”狄璆一副討好地笑道。
　　“哼！原來有病啊！有病就別帶出來，要是過給我怎麼辦！”那人聞言躲得老遠，然後罵罵咧咧地走了。
　　狄璆直起身子，看了看阿無和百媚，笑了。真是粗人，這樣的人最好對付了。
　　阿無也笑了，搖搖頭繼續前行。
　　他們初來乍到，最好誰也別得罪，像剛才那樣的事情能忍則忍。
　　“公子慢行，我家備了酒席主人請您過去一敘。”還沒走幾步，阿無便被一家酒樓門口站的人攔住。
　　阿無看了看他，見他衣著乾淨俐落，腰側佩劍，言詞間禮貌恭敬，便對他家主人生了幾分好奇，於是開口問道。“你家主人是誰？我認識？”他認識的人中，好像沒有有這樣訓練有素的下屬。
　　“公子上樓之後自會知曉。”那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主子。”百媚拉拉阿無的衣袖，示意他小心。他們人生地不熟，何故有人突然請他們吃飯？這也太奇怪了！
　　“無妨。”阿無笑笑，跟著那人進了酒樓。他自問沒有什麼把柄被人捉住，所以沒什麼可擔心，至於對方是什麼目的，他總要見了才知道。而且他對未曾謀面的人很感興趣。
　　百媚和狄璆無奈，將馬交給小二，也跟著上了樓。
　　樓上都是雅間，那人領著阿無來到一間清幽的房間，敲了敲門後便退下。
　　“我家主人有請。”門被打開，裏面出來一人，將阿無三人迎了進去。
　　阿無先是看見一張靠窗的桌子上擺滿了未曾動過的酒菜，一人坐在窗邊的位置上。
　　“有失遠迎。”那人聽到聲音看過來，然後站起拱手，臉上帶著盈盈笑意。
　　“不敢。”阿無出於禮貌的回了禮。
　　眼前這人劍眉飛揚，雙眼炯炯有神，舉手投足很是瀟灑，雖然他表現得很斯文，但身上的氣息更像一個江湖人。
　　“唐突相請，還望見諒。”那人請阿無坐下。
　　“我的朋友也可以坐下吧？”阿無並未落座，而是笑著問道。
　　“當然！是我失禮了。”那人先是一愣，隨即抱歉地笑笑。
　　“還未請教尊姓大名。”阿無穩穩地坐下，百媚和狄璆分坐兩邊。
　　“李拓海。”那人報出姓名，百媚和狄璆均是一愣。
　　“錢萬千。”阿無倒是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只是也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們是狄璆和百媚。”說著又介紹了自己帶來的人。
　　“哦？沒在江湖上聽說過萬千弟的大名，難道是最近剛出江湖？”李拓海好奇地問。錢萬千？好大的口氣！
　　“李兄說笑了，錢某不過是個普通老百姓罷了。”他是個生意人，跟江湖扯不上關係。
　　“李某真心相邀，想認識你這個朋友，萬千弟這樣是拒絕李某？”李拓海也不惱，只是有些失落地問。
　　“李兄何出此言？”阿無覺得奇怪。
　　“方才我在樓上吃飯，聽到樓下吵鬧，正巧看見萬千弟你和那知府的兒子，我見兄弟你言行大度，不似平常人，而且身上分明是帶著功夫的，難道我說錯了？”李拓海反問。
　　這只是一部分，他剛才看見的，哪里是一個孩子，分明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先是他對突發的刁難應對自如，沒有半點驚訝，自己明明看見他眼裏閃過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深沉和譏諷，再說那個女子，竟能躲過無賴突然地動手動腳，若是沒有一身功夫，怎麼可能反應如此迅速，可即使如此，她也只是默默地躲閃，甚至在被侮辱後也未曾開口辯解，這份隱忍應該是出自錢萬千的教導才對，不到萬不得已，不許顯露出來。至於另外一個男子，只是得到一個錢萬千的眼神便知道如何應對，且機智非常，若不是長時間相處默契十足，怎麼做得到？而且他們三個的武功分明不俗，竟然一點也不誇耀，實在難得！
　　重要的是，錢萬千雖然不承認，但看得出那兩個人是他下屬。一男一女均是難得的人才，這樣的人才肯屈就在一個平凡的少年身邊？他不信！這個少年，一定比他看見的，和想到的更要出色才對！
　　所以他是真的想認識一下這樣神秘少年，畢竟多個朋友比多個敵人好。
　　遇見這麼執著且無惡意的人非拉著你認朋友，他真是有些不習慣。“讓李兄見笑了。”阿無笑笑，算是承認。他就說怎麼無緣無故的請一個陌生人吃飯，原來是剛才那件事惹的禍。不過這也沒什麼，雖然他向來低調，但眼前這人似乎是出於真心，所以坦誠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如此就好，我李某願意結交你這個朋友，不知萬千弟意下如何？”李拓海說著端起酒杯。
　　“李兄一口一個萬千弟叫著，我就是想拒絕也不忍心不是。”阿無也端起酒杯，笑了。
　　看來他的湖州之旅不會無聊了。
　　“哈哈哈！好好！”李拓海開懷地笑道，將杯酒中一飲而盡。
　　阿無只是淺嘗輒止。
　　“我來自江南，不知賢弟是什麼地方的人？”李拓海邊為阿無夾菜邊問。
　　“徽山城。”阿無雖然不多話，但覺得跟這個李拓海在一起的感覺很舒服，沒有忸怩和束縛，沒有目的的結交，只是純粹的交談，這種感覺挺不錯的。
　　“哦？沒想到徽山城也出了個人物啊。”李拓海略微驚訝地道。
　　“李兄不要鬧我了，萬千實在算不得人物。”阿無無奈地躲閃那些辭彙。雖然他的野心很大，但此刻聽到這些真心說出的話，還是覺得有些彆扭。
　　他喜歡做到之後，再接受那些讚賞。

　　計上心來

　　“萬千弟果然謙遜，好！我就不說那些讚美的話，且等將來由世人評說吧。”李拓海似乎很理解，立刻從善如流。不過聽他的口氣，對阿無以後的作為很是期待。
　　阿無笑笑，扯開了話題。“不知此地有什麼遊玩的好去處？小弟想帶朋友到處轉轉。”
　　“賢弟不嫌棄的話，為兄願意做嚮導。”李拓海聽聞立刻自薦道。
　　“李兄來此怕是有正事要辦，小弟不好叨擾。”阿無笑著推辭。
　　“賢弟怎麼這麼說，我就是再忙，陪陪朋友的時間總是有的。這間酒樓的樓上有客房，我與賢弟一見如故，如果願意的話，賢弟不如就住在這裏，我們也好有更多時間聊聊。”李拓海很是熱情。
　　“如此，小弟恭敬不如從命。”阿無只好接受。若太過推辭反倒不好了。
　　“好好！那我們今天不醉不歸！”李拓海豪爽地換了大碗盛酒。
　　狄璆和百媚對視一眼，心中均是無奈。
　　看來主子是遇上難纏的人了。若是惡意倒也好辦，可像李拓海這樣熱情大方，待人真摯的人，主子是很難開口拒絕了。
　　可是主子知不知道李拓海的身份？……
　　不知此次湖州之行能否順利，希望這個李拓海不要成為主子大業上的絆腳石。
　　入夜，酒席已散，阿無等人被安排在三樓的上等客房，種種跡象表明這個李拓海很有錢，也很喜歡交朋友。
　　阿無雖然有些酒醉，但還算清醒，於是叫來了狄璆和百媚。
　　“這個李拓海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阿無斟了杯茶醒酒。狄璆和百媚雖然表現得不明顯，但他還是感覺到他們聽到名字時的異樣。這個李拓海大概不簡單。
　　“回主子，他雖然年輕，但在江湖上卻很受器重，不光是因為他交友滿天下，更是因為他的俠義和疾惡如仇。”狄璆恭敬地稟告。
　　“他在年輕一輩的人中很受重視，聽說是下一任武林盟主的內定人選呢。”百媚更是聽說過這個人。在江湖行走的人，大概都聽說過有一個叫李拓海的後起之秀。
　　“看來我無意中結交了不得了的人物。”阿無喝了口茶沉思。武林盟主？……嗯，不錯。對他有益無害，可以交。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39

“主子還是要多加小心。”狄璆提醒道。能在江湖上闖出點名堂的人，可不是單單只有俠義就行的，心計和謀略絕對少不了。
　　“我知道。”阿無點頭。看一個人，就要看他的眼睛，眼睛是藏不住東西的，尤其是智慧。當然有的人除外，不過他相信這個李拓海不簡單。他可是個不能輕視的大人物。
　　“主子早點歇息，李拓海不是說明天要帶你去風景名勝之地遊覽嗎？”眼看夜已深沉，百媚在旁提醒。
　　“知道了，你們也早點睡。”阿無放下茶杯笑道。
　　狄璆和百媚這才退了出去，不忘順手關上門。
　　等他們走後，阿無側耳傾聽，另外一處也響起輕微的聲響，這才笑了。
　　偷聽？呵呵，他早就知道了，不過剛才的話不怕他聽才沒有阻止狄璆和百媚。好個李拓海，他究竟是想交他這個朋友，還是想探他的底？……
　　第二天清晨，百媚打了水來阿無房間敲門的時候並無人應答，輕輕一推門開了，這才發現裏面沒有人。
　　找了狄璆來問，他也表示什麼都不知道，於是兩個人連忙下樓，卻在二樓聽見談笑聲，進去一看，阿無正和李拓海相談甚歡。
　　“不好意思，忘了告訴你們我在這兒。”阿無站起來也拉他們坐下。
　　“是啊，我也給疏忽了。”李拓海一拍額頭笑道。
　　“我今天起得早，便出來到處轉轉，沒想到遇見李兄，便跟他一起用了早點。”阿無解釋道。
　　狄璆和百媚聽了只是點頭，沒有說什麼。心中卻是覺得沒阿無說的那麼平常。
　　“你們吃了嗎？我叫廚房給你們端點早點上來。”李拓海關照地問。
　　“有勞關心，我們吃過了。”狄璆連忙拱手笑道。聽了阿無的話，他們自是不會再吃東西。大概還有很多事要辦，怎能讓主子等他們吃了飯呢。
　　“他們是不好意思勞煩李兄跟你見外呢，我看叫廚房端些饅頭和粥就行了。”阿無卻笑呵呵地接話。
　　狄璆和百媚聽了，心裏均是一暖。主子這是心疼他們那。
　　匆匆吃了飯，阿無三人加上李拓海和六個護衛牽過馬，翻身騎上。
　　湖州城中有個大湖，城的名字便是因這湖命名。
　　阿無等人上了畫舫，向遠望去，竟望不到頭，可見這湖不小。
　　綠色的湖面平靜無波，偶爾興起一陣微風，霎時波光粼粼，沿岸是一排排柔媚的垂柳，清風拂過，翩翩起舞，在夏日的透著幾分清涼。幾處地方更是漫遍荷花，水面一片喜人的碧綠，粉紅色的荷花掩映其中，顯得那麼美妙。
　　李拓海向阿無介紹這湖是湖州的最大特色，來湖州不遊湖可以說白來了湖州。
　　阿無淡笑著點頭，心中想的卻是其他。
　　不知在湖上作些生意怎麼樣？……
　　“賢弟似乎心不在焉？”李拓海是什麼人物，自然是看出來了，不過卻不惱，只是不明白為什麼眼前的美景吸引不了他？
　　“李兄見諒，萬千在想如此美麗的湖面，為什麼少見畫舫？”舉目望去，加上他們只有兩艘船而已。
　　“哈哈，賢弟從未來過，所以不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大船要二百兩銀子，一般都是富家公子才有錢和興致來此遊玩，普通百姓買不起船，自然是無法像我們這樣在湖面欣賞美景了。”李拓海解釋道。
　　“但是遊客也很多，難道他們也沒錢來？”據他所知，來湖州遊玩的人還是不少的。
　　“要有自己的船才能來湖上遊玩，普通遊客也不可能為了遊次湖就買艘船吧。”李拓海笑道。這個錢萬千很有意思，一副對什麼都很好奇的樣子。
　　“哦！是這樣。”阿無點頭笑笑，計上心來。
　　在湖上待了半日，李拓海便帶阿無下了船，來到湖邊的一家酒樓。
　　這座樓面湖而開，很是氣派，據說這裏的糖醋辣魚很是有名，幾乎來此遊玩的人都會來這裏吃飯。
　　“這魚都是剛抓上來的，很新鮮，賢弟多吃些。”李拓海親切地為阿無夾菜。
　　“李兄也是，不要光顧著我。”阿無感謝地笑道。
　　嗯，不錯，味道果然特殊，想必是有什麼秘方才對，就是不知百媚能不能吃出來，她的舌頭現在可是越來越厲害了，幾乎沒有她品不出來的調料。
　　見阿無瞅她，百媚自信地回他一笑。主子在想什麼，她也猜個八九不離十，自然不能讓主子失望才行。
　　阿無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心中卻是知道百媚明白了他的意思。
　　呵呵，百媚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下午回了酒樓，阿無說有些累了，便與狄璆和百媚各回各的房間，沒有再出來。
　　過了沒多久，阿無打開房間走向狄璆的房間，待了不到一碗茶的時間，狄璆去了百媚的屋子，接著百媚自己一個人走出來，去了阿無的屋子，然後再無動靜。三個人，等於對調了的房間。
　　李拓海派去的人見阿無去了狄璆的屋子便跟了過去，可那兩個人根本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狄璆就開門出去，到了百媚那裏，兩人依然無語，然後百媚就去了阿無的房間，最後三個人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那個人滿臉疑惑，回來稟報的時候聽得李拓海也是一皺眉。
　　好奇怪的行為，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神秘也是錯？

　　阿無坐在狄璆的屋子裏端起茶碗狡猾地露出了笑容。
　　李拓海，你派人跟蹤，無非是想知道他都在幹什麼，不過如果什麼都讓你知道，那他就不要混了。
　　今天的這場戲，他是做給李拓海看的，不過也沒耽誤他交代狄璆和百媚正事。
　　其實是很簡單的事，他不過混淆了李拓海的判斷，就能讓他覺得莫名其妙。
　　他料定那人為了怕洩漏行蹤不敢偷看，於是便拿手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寫字，吩咐狄璆把他交代的事情通知百媚，而且狄璆也用了同樣的方法。所以李拓海根本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只能疑惑，只能猜，他越是神秘，李拓海便越猶豫，像李拓海這樣的人，如果不能確定一件事，便不會輕舉妄動。所以他要做的事便可以瞞過李拓海。
　　他不喜歡太出風頭，也不喜歡被人盯死，他有幾斤幾兩重他自己知道，李拓海要把他當什麼危險人物看管，他可以裝作不知道，但他要做的事絕對不會因此停下來。
　　“萬千，你究竟是什麼人？”第二天的晚飯，李拓海終於問出口了。
　　這一天，百媚都不見人影，他派出去跟蹤的手下竟然把人給跟丟了！能從風手下逃脫的人並不多，百媚一個女子，竟然有這樣的本事？！
　　“重要嗎？萬千不過是個生意人罷了。”阿無笑了。是時候攤牌了。
　　想必這個李拓海已經派人去徽山城打聽過了，他也沒必要隱瞞。
　　“你太神秘了。”李拓海皺眉。他的人打聽不到錢萬千的來歷、年齡、家鄉……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錢萬千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徽山城裏最大的幕後老闆，只知道他的手段都很厲害。這些等於什麼都沒打聽到！
　　他的直覺向來很准，他敢以他的名譽打賭，這個錢萬千今後會是個可怕的人物！
　　“神秘也是錯？”阿無挑挑眉，笑得淡然。不好意思，神秘是他的興趣。
　　“不要廢話了！露出你的真面目吧！”說著，李拓海伸手去抓阿無的臉。他早已看出他們三個都是易了容的，如果看到錢萬千的本來面目，說不定一切謎面都會揭曉！
　　李拓海的動作很快，因為他的武功本來就高，加上出其不意，阿無並沒有多少實戰經驗，所以那一刻即使看見李拓海出手，也躲不開了。
　　不過阿無不怕，他知道李拓海不想要他的性命，所以他在笑。既然躲不掉，就讓他看好了，他又不是姑娘家，還怕他看不成！
　　可是李拓海卻沒有看見阿無的臉，確切地說，他連阿無的臉都沒碰到，更別提撕下他的易容了。因為一個算盤擋在了阿無面前半尺處。
　　這個距離剛剛好，既不會阻擋阿無的視線，也不會李拓海有機會變換動作，讓他生生的停住了手。畢竟，在未探到對方實力的時候，他不想打架。
　　所以李拓海看到的，是臨危不亂的阿無淡然的笑容和狄璆快如閃電的動作，那半尺的距離計算得太過精密。
　　他所不知道的是，由於易了容，阿無驚訝的表情沒有傳遞出來。而狄璆，聽見李拓海說那句話時，他就知道對方要動手了，所以他根本是在李拓海動手之前出的手，因為他的動作比較慢，所以等李拓海注意他的時候，他的算盤已經擋在了阿無的面前。至於那半尺的距離，是種本能，誰叫他平日裏算帳算習慣了，做什麼事情都要算上一算。所以在腦子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快了一步。
　　“賢弟的身邊真是臥虎藏龍啊。”李拓海收回手，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笑道。
　　好個狄璆！著實厲害！
　　真正讓李拓海停手的，是那個算盤。那是個特殊的算盤，用了什麼材質不清楚，可剛才算盤掃過來的風，讓他知道了算盤的重量：三十三斤三。這樣一個重量，他竟然天天拿著，可見內力不俗，要是真動起手來，恐怕討不到太多便宜，況且那個百媚還未找到，此刻說不定正在什麼角落等著出手。
　　這次讓他說對了。狄璆為了鍛煉臂力，特意定做了一個算盤，確實是三十三斤三；而百媚，雖然已經回來了，但剛才的場景讓她沒有進屋，而是留在外面伺機而動，畢竟在暗處好下手。
　　所以房間裏，又回復了平靜，只是大家暗地裏卻波濤洶湧。
　　“讓李兄見笑了。”阿無也沒有發難，同樣平靜地笑笑，繼續吃菜，繼續喝酒。
　　狄璆是何等精明，見此情況收了算盤，坐回旁邊，一語不發。
　　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做，就是此刻最應該做的！
　　李拓海不知道錢萬千的底，所以他不動，而阿無不想讓李拓海知道他的底，所以他也不動。
　　兩個人像什麼都未發生過的談笑風生，旁邊陪同的人，都佩服起他們的不動聲色。
　　如此，阿無吃了有生以來最難以下嚥的一頓飯，帶狄璆回了房間。隨後，百媚也掩人耳目地回來了。三個人並未聚集在一起，而是跟前晚一樣，用相同的辦法交換訊息，然後回房睡覺。
　　過了三天，還是什麼都無法得知，連向來沉得住氣的李拓海都顯得焦躁起來，更不要說他的那個幾個手下。他們哪里見過這麼難纏的人物！但同時，他們也不由得佩服阿無的才智。
　　表面上永遠是和和氣氣的笑臉相迎，心裏卻在暗暗較勁。
　　李拓海竟然鬥出興趣來了。能讓他這麼感興趣，而且神秘非常，機智非常的人太少了。
　　阿無做了噩夢驚醒的時候，床邊靜靜的站了一個人。
　　“隱？”雖然看不見臉孔，但憑氣息阿無便知道他是商隱。
　　那段時間他們形影不離，即使看起來只有阿無一個人，但實際上商隱可能藏在任何一個無法察覺的角落裏，即使是睡覺，他們也是一間房，一張床，所以阿無對於商隱的氣息再熟悉不過。但這次，阿無卻有點不確定。
　　為什麼？直覺告訴他那個人是商隱，但他卻變了，說不上哪里不同，就是跟他所熟知的那個人不一樣了。他敏感的嗅出一絲邪魔的味道，隱的整個影子都有不同以往的邪氣。
　　“我收到消息，說你來了湖州，正巧我也在這兒，便來看你。”商隱淡笑道。不錯，阿無還能認出他來，現在就連他自己都要不認識自己了。
　　“你怎麼帶著面具？”接著透過窗櫺的月光，阿無看見商隱的臉上帶著一塊銀灰色的面罩，堅硬的質地不知是什麼做的，泛著清冷的光澤，只露出嘴的部分，其他都隱藏在了面具下。
　　“別看，嚇著你。”見阿無伸手來揭，商隱後退一步。他不想看阿無害怕的模樣。
　　“我不怕。”堅定地搖搖頭，阿無猜想商隱氣息的改變，跟這個面具脫不了關係，他要知道，隱的事，他一定要知道。
　　摘下面具之前，阿無猜想過無數的可能，但是真正看見的時候，阿無還是無法發出聲音。
　　“你看，都把你嚇哭了。”商隱伸手拂去阿無留下的眼淚，眼中透著無奈。
　　“為……為什麼？”阿無抓住商隱的衣袖，激動地問。
　　商隱的半邊臉因為突起的青筋有些扭曲，眉心處還有一個像是畫上去的白色火焰，可阿無知道，那麼詭異的東西不會是畫上去的！
　　為什麼？！隱！你怎麼了？！
　　“……練功的時候，不小心走火入魔……”商隱苦笑道。阿無，原諒他的欺瞞。

　　豁然開朗

　　“混蛋！你告訴過我要小心！你憑什麼就不注意？！你給聽清楚了，我阿無要的是個健康的護衛，得力的手下！不要你這樣的笨蛋！”也不管現在是半夜，阿無只知道自己腦中的理智已經飛走了。
　　是他讓隱變成這個樣子的！他知道！！
　　從未見阿無失去理智的商隱有一瞬的怔愣。阿無，他很重視自己是不是？所以他才會這麼激動。
　　“對不起……”商隱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知道阿無不會攆自己走，阿無只是心疼他，所以口不擇言。但是，看阿無這樣，商隱也覺得心疼，似乎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兒，商隱對比自己還矮一頭的阿無低下了頭。
　　“為什麼要對我道歉？！”阿無的心裏燒了一把火。
　　“……我不知道說什麼。”他不像阿無那麼睿智，所以除了道歉，他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安慰他。
　　“還給我，把原來的商隱還給我。”沖商隱伸出手，阿無的淚這次停在了眼眶裏。他不喜歡這樣的隱，他要的，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商隱。
　　“對不起。”被毀的半邊臉上落下了一滴淚。因為他知道，自己除了這句話，真的沒有別的可說了。
　　阿無，除了這樣，他沒有辦法，所以不要怪他，不要怪他……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對我道歉。”搖搖頭，阿無痛心撫摸他被毀的半邊臉。分開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卻變成這副模樣……真的該說對不起的人是他啊！“……痛不痛？”阿無問的聲音很輕，手也是小心翼翼的輕撫。
　　“不痛。”將阿無的手按在臉上，商隱想告訴他，不要擔心，他什麼事也沒有。
　　“主子？”隔壁的狄璆和百媚聽到聲音趕了過來。
　　“……沒事，你們去睡吧。”看看商隱，阿無的理智終於一點點的回來了。目前情況混亂，還不是時候讓他們知道隱的事。
　　“我和百媚都不會睡，主子有事只管喚我們。”狄璆以為阿無出了什麼事情卻不聲張。
　　“嗯。”從商隱臉上將手拿下，阿無突然覺得疲憊。
　　這一刻，他懷疑起自己的堅持到底對不對。
　　上天給了他繼續活下去的機會，卻讓他用自己的手傷害了身邊的朋友。他不想過任人擺佈的生活，他要擁有一切，變成天下首富，所以他用盡手段，一步步的向那個目標靠近。
　　可是，這次是商隱，誰知道下次會不會變成狄璆或者百媚，等他實現自己的願望時，身邊的人卻傷痕累累，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阿無，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對我來說，一張臉而已，既然是我從來就沒在乎過的東西，那即便毀去也不值得可惜。”商隱拉住阿無的手，堅定的眼裏露出溫潤的光芒。
　　“我真正在乎的，是不能讓你失望，相信狄璆和百媚也是這樣想。當我們走投無路，或者迷茫的時候，是你伸出了手，你沒有讓我們失望，你帶著我們走向輝煌，不管要走多遠，不管路有多艱難，我們也不會退縮，因為是你在帶領，所以我們都堅信你會讓我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將來。”他的一生都已被註定，本以為這樣混沌的過下去，或者有一天死掉，便是他是的結局。是阿無讓他知道，人生可以多姿多彩，有更多種活法，只要自己去想，去努力，去堅持，便沒有什麼不可能。
　　“我很慶倖，自己當時遇見了你。”商隱仍然記得，阿無當時的目光是那樣璀璨，之後的阿無更讓他驚訝。於是跟隨他，便成了自己的驕傲。
　　“隱，謝謝你。能遇見你，我也很慶倖。”阿無抬起頭，對上商隱的眼，他在其中找到了信任和鼓勵。
　　記得那天，自己不過是覺得找到一個可以跟隨的人，並且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幫忙了他。但是他卻真心的成為自己的左右手，並且在很多關鍵的時刻幫忙他。
　　現在，更是隱的話讓他豁然開朗。
　　沒錯，既然已經開始，又何必去想那麼多。他要做的，是不能讓隱的努力白費，更不能讓其他的夥伴受到傷害。他要帶著他們走向自己的目標，他要讓他們跟在自己的身邊，有一天俯視天下，他要讓皇帝也對他忌憚三分！
　　不要讓他們失望，才是自己應該做的！
　　“只要你覺得幸福。”他的犧牲和努力便沒有白費。商隱抱住阿無，抱住那個雖然還有些矮小，卻擔負起令人驚歎的責任的少年。
　　越過商隱的肩，阿無看見外面的的月光，溫潤的光芒撒遍觸目所及的一切，阿無知道自己有了堅持的理由。
　　十天后，湖州的遊人以及湖州人有了一個好去處。
　　那就是湖州著名的湖泊。七天前，湖裏便突然多出來五艘畫舫，雖不知老闆是誰，無論是什麼身份，只有付上一兩銀子便可以上船遊覽湖面的景色。一時間，人們躍躍欲試，畢竟絕大部分的湖州人都沒有在湖面上欣賞過景致。對老百姓來說，那是個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們只要花一兩銀子，夢寐以求的事便可以實現。
　　每艘船一次只容納十個人，一次往返一個時辰。從天明到天黑，生意好得不得了。
　　而且最讓人稱奇的是，只要一次付上五兩銀子便可以在游湖之餘吃到湖州岸邊著名的美味：糖醋辣魚。
　　四艘畫舫是承載普通遊客的，有一艘比較華麗的船上便有專門負責烹飪美味的廚師。遊客一邊游湖，一邊吃著著名的美味，這樣天大的享受，竟然得以實現了。
　　這實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據說糖醋辣魚是不外傳的獨門絕技，何以會被人破解了秘方？但人們也只是好奇而已，反正有美味可吃，他們哪里還會管到底是怎麼回事。
　　總之，這五艘船一時間名聲大噪，許多人更是慕名而來，想試試在這絕佳的湖面上欣賞美景。
　　“賢弟，你知不知道最近湖州城很熱鬧？”李拓海還是一副很閑的樣子，到處陪著阿無遊玩。雖說湖州城不小，但倚著他天天遊覽的情形，早已將湖州遊了個遍，現如今他們只是隨便走走而已。
　　“嗯，遊人是多了很多。”阿無笑道。街道上的人突然暴增了許多，他又不是瞎子，怎麼會不知道。
　　“就是不知是誰有此等眼光，竟然坐起遊船的生意來。”李拓海貌似不經意地道。湖州向來很平穩，自從遊船的事情出現後，一下子變得動盪起來，人心不穩。
　　“早知道我們就不用買了船去遊湖了。”阿無倒是一副可惜的樣子。
　　湖州的知縣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知道湖州城裏的湖是他最大的本錢，於是下令只許二百兩銀子製造的私有大型船隻才能入湖，唯恐船隻太多破壞了湖水的景致，可他沒有說不許私有船隻租借，於是便有了空子，有空子可鑽，便有銀子可賺。
　　“賢弟真是這麼想的？”李拓海停下腳步問道。種種事項都指向錢萬千，到了現在他卻不承認了？
　　“當然。對了，不知李兄的船賣不賣？”阿無點點頭，然後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問道。
　　“賢弟覺得五艘船不夠用，還想弄到更多的船不成？”李拓海譏笑。好個錢萬千，想瞞他到何時！
　　“照目前的情形來看，遠遠不夠，就是不知李兄可否割愛？”阿無大方承認。事到如今再瞞也沒有意思了。
　　的確，是他讓百媚喬裝打扮去湖州的各大船行買船，而後又讓百媚將嘗到的糖醋辣魚的秘方告訴狄璆栽培的廚師，於是才有了現在的財源廣進。
　　不過這些事都要瞞過李拓海的耳目才行，否則敵我未明的情況下，難保他不會從中作梗。於是百媚每次出去都是易容之後的模樣，以百媚的輕功，加上她的易容術自然無法追查到她的行蹤，否則恐怕也不會有今日在湖州的成就。

　　刺客

　　“既然賢弟想要，送你便是，何必買賣傷了情分。”李拓海也不惱，只是漆黑的眼眸裏閃動著危險。
　　錢萬千！果真是個人物！竟然瞞過他的眼線計畫了這麼一圈，最後還算計到他的身上！
　　不過李拓海心裏也很佩服。看他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心計，而且沉穩得不似十五、六歲，簡直比他這個闖蕩江湖多年的人還要老辣！
　　“如此，萬千便不推辭，謝過李兄了。”阿無樂呵呵地收下李拓海的饋贈。反正對於李拓海這二百兩銀子的船隻不算什麼，他又何必假惺惺地客套。
　　“萬千，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要老實回答我。”李拓海仍是不動，定定地看著阿無。
　　“請講。”阿無拱手。
　　“你可是破了‘暗影’，取而代之的首腦？”他此次來湖州，就是聽說“暗影”的首腦來了此處，才跟了來，為的是探查對方虛實。畢竟更替之後的“暗影”雖然未曾作惡，卻更加神秘，為了不讓江湖上再次掀起血雨腥風，他不得不防。
　　若不是碰上錢萬千這個特殊又神秘且才華橫溢的人物，他也不會耽誤了計畫，否則此刻恐怕已經見到殺了“暗影”前任首腦的重要人物。
　　“我不知道李兄說的是什麼，我只是個生意人，與江湖沒有關係，李兄大可不必擔憂。”聽他這話，阿無猜了個七八分。總之又是什麼江湖恩怨，反正與他無關。
　　“希望萬千弟記住自己今天說的話，拓海不希望有朝一日與你為敵。”李拓海點點頭。他相信阿無說的是真話。這幾日的相處，讓他逐漸瞭解了這個人。
　　他雖然神秘，卻也坦誠，說的每句話至少有一半是真，這對見慣了虛情假意的江湖人的李拓海已是不易，更別提他雖然深藏不露，卻鮮有招搖，總是隱藏鋒芒，讓他有了不少好感，所以他願意相信錢萬千的話。
　　即使這個人再不平凡，野心再大，他也覺得錢萬千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被他李拓海所認定的朋友不多，錢萬千就是其中之一，他等著他大放異彩的那天！
　　“萬千記下了。”阿無笑道。他知道這是李拓海的警告，不過也是變相的擔憂。他不希望與自己為敵，卻也明確的指出如果一旦成為敵人，他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李拓海，果然不愧為下任武林盟主的候選，不能小覷。
　　“為兄今晚在酒樓準備了酒席，希望萬千能夠賞光。”這時兩人已走到住宿之所，李拓海拱手笑道，舉止中盡顯灑脫。
　　“一定。”阿無笑著回禮。他猜想，這一頓怕是道別了，終於，他們之間的聯繫走到了盡頭。
　　不要問他為什麼，李拓海就是給他一種危險的感覺，相處的時間越多，他越是這樣覺得。
　　那黝黑的眼，真摯的笑容，無微不至的照顧，都給了他很大的壓力，雖然他不害怕，卻覺得壓抑，似乎有一天，他會因認識眼前的人而後悔。
　　狄璆和百媚還是有些擔心的，對於他們來說，李拓海似乎比我所認識的更要危險，他們不相信李拓海會這樣簡單的相信主子的話，更不相信他會這麼容易放手。
　　阿無不想替李拓海辯解，可他想讓他們相信他。
　　狄璆和百媚聽了這話，只能閉嘴。主子說得沒錯，這頓飯既然答應了就一定要去，而且去了不一定有危險，不去也不一定安全。他們能做的就是守在旁邊抱住主子的安全。
　　李拓海在老地方等阿無，桌上的酒菜自是十分豐盛，阿無等人進來的時候，李拓海正端著酒杯看向窗外，那個側面很寂寞。
　　這一刻，阿無似乎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寂寥，沒有一點遮攔。
　　“賢弟來了。”可是李拓海扭過頭對上阿無的眼時，那種感覺消失了，他還是那個瀟灑的李拓海，豪氣萬千的李拓海，哪里來的寂寞的影子。
　　“讓李兄久等了。”阿無坐在李拓海對面。
　　“既然如此，萬千如何請罪？”李拓海也不客氣，端著酒杯笑問。
　　“不醉不歸如何？”阿無也端起酒杯，笑得溫暖。
　　“不醉不歸……”一刹那的恍惚，李拓海想起他們第一天見面的時候自己說的話。“好！不醉不歸！”那時的他或許只是在說場面話，可是今天，他是真的想與眼前的人一醉方休！
　　阿無笑著喝下杯中酒，跟李拓海在一起的日子，讓他的酒量大增，他想以後大概不會怕什麼酒席上的豪飲了。
　　二人喝的正興濃，突然從視窗跳進八個人來。個個手拿兵器，兇神惡煞地看著李拓海。
　　“上！”一句話都沒多說，八個人齊齊朝李拓海沖了過來。
　　李拓海那四個手下不是吃素的，紛紛亮出傢伙迎戰。可是人數畢竟有限，雅間地方又不大，無法施展，有四個人得了空便向李拓海殺過來。
　　這八個人都是高手，李拓海的手下對付四個已是無法分身，眼見這四個人朝李拓海沖過來，只能幹著急。
　　李拓海的武功在侍衛之上，可要對付四個人還是難免吃力。不多時已露了破綻，背後那人揮刀砍下，情形十分危機。
　　只聽“當！”的一聲，那人的刀被磕開。那人一驚，自己竟然沒注意屋子裏還有高手！
　　保護了李拓海的是一把算盤，一把十分堅硬的算盤，拿算盤的人是個書生模樣，此刻正微微笑著。
　　見他們是一夥的，那人揮刀向狄璆坎去。
　　狄璆的武功算是跟刺客平分秋色，但狄璆的經驗不多，難免吃點套路的虧。短時間內還能打成平手，但不是長久之計。
　　百媚自然也看出來了，於是抽出袖子裏的兩把匕首朝那人攻去，兩個人打總比一個人強。
　　阿無沒有動手，他站在一邊，靜靜的看，不是看誰勝誰負，而是看他們的武功招式，從中可以學到很多，將來都有用處。
　　李拓海和四個侍衛還能撐住，畢竟他們見多識廣，就算殺不了對方，自保總不是問題，狄璆和百媚兩個打一個，占了上風，不多時那個人已經受了傷，但狄璆和百媚畢竟心軟，能殺了對方的時候都只劃了個傷口而已。
　　那人看准了這點，趁他們不備的時候放出了手中的暗器。
　　阿無一直旁觀，看得最是明白，見此情景，自然不能眼看他們受傷，因為沒有兵器，於是順手拿起手邊的酒杯仍過去擋住了一個，但還有一個沖狄璆飛去，阿無情急之下便要用身體去擋。
　　“主子！”百媚那個角度看得清楚，見此急急的奔過去。無奈她的距離比較遠，發現的又不及時，眼看就來不及了。
　　一隻手，一隻大手，穩穩的將那暗器抓在了手中，速度之快，抓拿之准令人稱奇！
　　“隱！”阿無看清眼前人的時候，他已經被商隱抱起躍到安全的地方。
　　一身黑衣的他帶著面具的臉看不出情緒，可阿無卻感受到他的怒氣。
　　“不原諒！”商隱放下阿無抽出腰間的寶劍朝那個人殺去。
　　阿無只覺得眼前一道黑影閃過，再看見商隱的時候，那個放暗器的人已經倒下了，瞪大的眼表示了強烈的不甘，他似乎連自己是怎麼中招的都不知道便已丟了性命。
　　殺了一個還不夠，直到商隱帶著閻羅般的笑容將剩下的七個人一個一個的解決了才停了手。
　　雅間裏鴉雀無聲，人們還在震驚於第一個人是怎麼死的時候，那七個人也入了黃泉。
　　這種速度和招招見血的招式實在快、狠、准到匪夷所思，那四個侍衛的手都有點顫抖。

　　怕

　　“對不起，差點讓你受傷。”商隱走回阿無的身邊，拿著血劍的手握得緊緊的，關節都泛了白。
　　他剛才感覺到怕，第一次感覺到怕。連鈴鈴死的時候他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只要他想起如果他再晚一點，那個帶著毒的暗器便會射進阿無的體內……他便會止不住地顫抖。
　　“沒事，我知道有你在，所以一點都不怕。”雖然阿無也為眼前的情形震驚，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掏出懷裏的手帕，拿過商隱手中的劍，笑著擦拭著上面的血跡。
　　那個畫面，令李拓海有一瞬的怔愣，這種氣勢和淡然的笑意讓他有種全身麻痹的感覺，似乎再也找不到可以與之匹敵的強勢。
　　雖然他險些受傷，雖然他的身高不到自己的下巴，雖然他只有十五歲，可他此刻所表達出來的東西絕對是沉澱了許久歲月後的沉穩。就連他，如果經歷了這些也無法立刻淡然處之。
　　“沒事了。”將劍放回商隱的劍鞘裏，阿無重複了一邊，唇邊的笑意仍在。
　　“嗯。”似乎是阿無的話和動作安撫了商隱的情緒，他周身散發的殺氣這才逐漸消失。
　　阿無在心裏暗暗的松了口氣。
　　他知道隱變了，變得更厲害了，可他不知道隱竟然可以這麼簡單就殺掉一個人。
　　他剛才感覺到隱的殺氣還未散去，而且他自己似乎也未察覺的樣子，如果有什麼讓他的將殺氣爆發出來，那李拓海這幾個人也會很快消失在世上。所以他必須堅定淡然，讓隱覺得他是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因為他不想讓隱招惹武林正道的人物，這對他們誰都沒有好處，尤其李拓海更是正道中的正道，更是要好好保護，否則他剛才也不會讓狄璆和百媚冒險去救李拓海。畢竟他如果死在酒樓裏，他這個當時在場的人是脫不了干係的。
　　“這位是？”見場面穩定下來，李拓海走上前去問道。
　　好功夫！好高的功夫！他自歎不如！難道這樣一個高人，也是錢萬千的下屬？！
　　“我的朋友。”阿無還是那句話，對誰都是一樣。
　　“萬千的朋友真是高手如雲。”李拓海只是笑笑，也未追根究底。錢萬千不想說的話，他是怎麼也探不出來的。
　　“過獎。”阿無也是笑，其實背後一片冷汗。毫不隱瞞的講，他剛才也很怕，畢竟他剛才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說不怕是騙人的。不過這種程度的怕還不能讓他露出恐懼，因為鬼門關他不是第一次去了。
　　“拓海在這裏謝過萬千和朋友的救命之恩。”李拓海面露感激，剛才的情形如果不是狄璆出手，他也難以全身而退。
　　“李兄稱我為弟，做弟弟的總不能見死不救罷。”阿無辦開玩笑地道。
　　“此地不易久留，為兄要早日回去追查是哪路人想要我的命，萬千也早點離開的好。”李拓海拱拱手。
　　“我們連夜就走。”阿無點頭。八條人命可不是開玩笑的，當然要走。而且，他不喜歡有死人的地方。
　　“萬千，此後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以後賢弟若有什麼麻煩，就來‘貴陽山莊’找我。”說著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交給阿無。“記著，帶著它來找我。”
　　“謝謝李兄。”阿無欣然收下。這塊玉恐怕不簡單，經過這些事後送給他，算是真的把他當朋友了罷。
　　“兄弟間就不要說謝了，珍重！”李拓海笑笑，帶著手下從窗口瀟灑地施展輕功離開。
　　“我們也走。”等百媚收拾了東西回來，阿無帶著三個人趁沒人發現雅間的人命趕快離開。
　　“百媚，要重新準備臉面了。”走出那條街，來到僻靜的角落阿無撕下臉上的易容笑道。相信那個身份和面容不久之後便會被通緝。
　　“主子，我們知錯了！”狄璆和百媚雙雙跪下。
　　“你們何錯之有？”阿無伸手去扶。
　　“若不是我們心軟，不忍取那人的性命，主子也不會遇到危險！”百媚想起自己無能為力的那一刻，簡直悔恨死了！
　　“主子都是為了救我……”說著狄璆低下頭。都是他無能，保護不了阿無，要不是商隱及時出現，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底，就是他們的功夫太差勁了！如果再高一點，再強一點，再狠心一點，就不會發生那麼危險的事情！
　　“別想那麼多，如果不是我叫你們去保護李拓海，你們也不會遇到危險，說起來我有責任。”他分得清是非，怎麼會怪罪他們這些。
　　“可是……”狄璆還想說什麼，卻被商隱打斷。
　　“既然那麼自責，練好功夫就是，今後我不在身邊的時候也不用擔心。”絕大部分的時間他都不在阿無身邊，像今天這樣的情況也許還會發生，想想真不放心。
　　“嗯。”知道商隱也是不想讓他們繼續自責，狄璆和百媚點點頭。
　　“還有，殺人是不可避免的，對於江湖人來說，死人是很平常的事，因為一動起手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心軟是最致命的。”他不想看到他們三個有任何閃失。
　　“你放心。”狄璆迎上商隱的眼睛。經過這次的事如果他還不能領悟，就不配呆在阿無身邊了。
　　“隱，你怎麼帶著這個？”一切都穩定下來，百媚才想起問商隱的面具。
　　沉默，阿無和商隱都沉默起來。
　　見此情景，狄璆和百媚面面相覷，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不想瞞他們，商隱緩緩解下面具，露出臉來，然後不意外的聽到吃驚的抽氣聲。
　　“……毀天滅地？！”百媚想尖叫！可是她已經驚訝得叫不出聲來，只能喃喃地吐出幾個字來。
　　怪不得隱的武功突然變得這麼好，怪不得……
　　“你瘋了不成！你知不知道……”狄璆激動的拉住商隱的衣領吼道，最後的幾個字在商隱痛苦的眼神示意下嚥回了肚子，可是他的手卻抖得厲害，一直控制不住的顫抖。
　　隱，這是何苦啊！！
　　“怎麼了？”似乎察覺商隱對自己有所隱瞞，阿無出聲問道。他以為隱只是毀容了而已，還有隱情對不對？
　　“……他練的功夫雖然很厲害，但是會毀去他的容貌，每精進一層，便會更加醜陋。”明白商隱的極力隱瞞是不想讓阿無內疚，狄璆無奈之下只挑了真相的一部分說道。
　　“這個……我猜到了。”阿無苦笑一下，不想追究商隱的欺瞞，只是覺得內疚。果然是這樣……
　　“這事已成定局，大家就不要再提了。”沖百媚也使了個眼色，商隱知道她會懂的。
　　“……”百媚低下頭，生生咽下口中的哽咽。隱選擇的路使毀滅啊！叫她如何不悲傷！
　　“下面是不是該說我們要怎麼辦？”見大家都不說話，有些受不了窒息氣氛的商隱首先開口。
　　“我們的遊船生意不能放棄，而且其他生意還沒怎麼開始，我們要變幻身份隱藏行蹤潛伏在湖州。”阿無沉重的心情總算恢復了一些，開口訴說他的計畫。
　　“只好如此。”狄璆點頭同意。反正他們的身份官府的人是查不到的。
　　“湖州的事情已經辦完，我不能久留，你們要多加小心。”雖說要走了，可商隱還是放不下他們。誰知道他們還會不會遇見其他的麻煩。
　　“放心吧，我也不是吃素的。”阿無自信地一笑。能欺負到他頭上的人可沒有幾個。
　　“……”點點頭，商隱不再說話，而是沖狄璆和百媚示意他們不要多說話，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爭取時間早日講事情辦完，他就可以早點回到阿無他們身邊。
　　“……”哎！三個人目送商隱離開，心中同時響起歎息。不知道下次見面的時候，隱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番外（毀滅）

　　“竟然是你！……”一個垂死的中年人睜大不敢置信的眼，狠狠地瞪著眼前人。他知道如果他不死，就一定會回來，只是沒想到短短時間，他已經變得這麼強！
　　“當初你說要我接管組織，否則就殺了我，現在我來拿回原本屬於我的東西。”商隱的劍在滴血，而他的心卻沒有看見故人的激動，反而是木然。這一天他等了很久，等著把心中的恨發洩出來，連阿無都不知道的恨。
　　“哈哈哈！我的兒子！你逃了那麼久，卻還是沒有逃脫宿命！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商石大笑。他們的子子孫孫都要經歷這樣的過程，繼承“暗影”就是他們一生的目標！逃不掉的！
　　“我是來接管的，不是來繼承的。”商隱冷著臉，目光中沒有波瀾。“暗影”從他手裏開始，便不再是傳給子孫，而要從有能力的人裏選拔。
　　“你練了‘毀天滅地’？！”等人靠得更近時，商石驚訝地瞪大眼。他竟然學會了魔功！
　　“不是為你，更不是為了‘暗影’。”商隱淡淡地勾起嘴角。不學會至高無上的武功，怎麼能幫阿無完成心願。他從今之後會為了阿無的期望而活，他也不會再排斥殺人，只要是為了讓阿無攀上最高的頂峰，他做什麼都不會再猶豫！
　　“……你瘋了嗎？！”商石自認為夠狠，所以他可以對自己的兒子說過，如果因為不想殺人，而不接受屬於自己的責任，就必須死！可是此時的商隱，他養育了二十年的孩子，竟然讓他覺得膽寒！
　　因為他竟然在明知道結果的情況下去學沒有退路的魔功！是什麼改變了他？！
　　“起碼你看不到了。”他瘋癲的時候，不會讓任何人看見。商隱不再廢話，寶劍飛快地出手，插進了商石的心窩。本來他可以不必死，但他殺了鈴鈴，就不能留！
　　“你……會後悔的……”商石撐著最後的氣息冷笑。學會“毀天滅地”的人可以站在武學的登封，無人可敵，但需要付出的代價卻是慘烈的……
　　商隱盯著屍體好一會兒沒有動作，似乎在看一個陌生人，可那眼神卻很悲涼。
　　是他逼自己做不願意的事，一直逼，一直逼，逼得他幾乎瘋狂，最後身受重傷逃走的時候還要派人追殺他。
　　所以他不承認眼前這個人是他的父親，因為他沒有做過一個父親應該做的事情，甚至在小時候除了拿鞭子逼他練功之外沒關心過他一次，在他的眼裏，除了“暗影”，什麼都不值得關心。就連鈴鈴，明知道她對自己的重要，他都可以不皺眉頭的殺掉，而自己，他也可以下令追殺。還有什麼是他不捨得的？
　　對了，還有“暗影”，只有這個才是他唯一的心肝寶貝，無論如何都不會捨棄！
　　哼，什麼狗屁“暗影”，不過是黑道的一個殺手組織。在黑道極有名望又如何，終究是被權欲沖昏了頭，竟然把一個組織看得比自己兒子還重要，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爹……
　　把一個組織看得比什麼都重，甚至自己的妻子都可以因為覺得礙手礙腳而殺掉，還美其名曰，這才是殺手本色！值得嗎？到頭來還不是白骨一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真的值得嗎！！
　　“真的值得嗎！”商隱忍不住沖已經死去的人大喊，眼中淚光浮現。
　　他真正恨的，不是父親拿鞭子把他打得半死，而是在打了之後對他不聞不問；他真正恨的，不是從未得到過父親的關心，而是明白自己在父親眼中連一條狗都不如；他真正恨的，不是從小就沒見過娘親，而是父親竟然可以把一個對自己用情至深的女子殺掉；他真正恨的，不是從未得到過一點愛，而是當他想愛人的時候，被名為責任的狗屁東西扼殺了！
　　所以他恨！很恨！非常恨！刻骨銘心的恨！恨他讓自己的前二十年，活得如同行屍走肉，連唯一一個可以讓他覺得是活著的人都殺掉了！
　　是阿無救了他的命，那個時候，他竟然沒有察覺到，自己從見到阿無起，便找回了活著的感覺，更重新會學了笑，這些鈴鈴努力了無數日子的事，竟然這麼自然的在阿無的微笑和注視下實現了。
　　仿佛是一種天經地義，他就是為了要遇見阿無，為了讓阿無教會他活著的感覺，而生存了二十年。
　　跟在阿無身邊，說話，微笑，與人打交道，都成了很自然的事，一直以來被他看做不可能的事情，現在做起來竟然很順手。那些黑暗的氣息竟可以在阿無的微笑下一瞬間都灰飛煙滅。
　　拋棄了冷血的面孔，不再殺人的他，活著像個江湖俠客，一個他一直想做的人。
　　他真的要謝謝阿無，好好謝謝他，是他給了自己機會重新活了一次，是他讓自己瞭解一個正常人的喜怒哀樂，是讓自己沒有了獨孤的感覺，讓他活著像個人！
　　所以他學毀天滅地！他要看著阿無做他想做的事情！不讓阿無有痛苦！即使後果是他的毀滅……
　　“拖出去葬了。”商隱閉了閉眼，壓下自己二十年來首次洶湧的感情，再睜開的時候，已無淚光。
　　“是。”一旁的人畢恭畢敬。對這些殺手來說，誰是“暗影”的主人，誰就是他們效忠的對象。
　　“蜘蛛。”商隱走向象徵權利的座位，走向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踩著腳下的血泊，越過無數屍體坐了上去。
　　“在！”一個人恭敬的跪在地上，全然不管自己身邊有多少死屍和鮮血。
　　“按照我給你的名單，殺無赦！”連眼都不抬，商隱語氣淡漠。接管“暗影”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畢竟以前的舊帳總要算清楚。哼！敢追殺他，就要有身首異處的覺悟！
　　“是！”一身黑衣的蜘蛛退了下去，眼中閃過寒光。得罪了主子的人，都不能留！
　　“鷹，拿著我給你的錢，去招兵買馬。但是你記住，我只要能效忠的人。”寧缺毋濫，他不會重蹈父親的覆轍。
　　“是！”一個黑影刷的閃了出去。
　　“閃電，按照我之前的吩咐，你安排剩下的人潛入各個大臣和富翁的府邸。”吩咐完最後一件事，商隱疲憊地閉上眼。
　　這段時間他沒有直接殺過來的原因就是自己的能力不夠，他招攬了這三個得力的下屬，教了他們上乘的功夫才敢在“暗影”的總部放肆。他終於做到了，從這一刻開始，他的計畫會加速進行。
　　阿無，快了，就快了，十八歲的生日禮物，他已經在準備了。

　　坑

　　呼嘯的北風囂張的鑽進人的衣領，路上的行人很少，被積雪覆蓋的泥土變得濕滑，一不留神便是一個趔趄或者摔倒，所以能呆在家裏的，絕對不會在大冷天出來。
　　奉陽是北方的邊城要塞，因為年年春秋的戰事不斷，所以戒備森嚴。
　　其實早在多年前，這裏是來往經商的必經之路，鄰國之間物品的交換和買賣大多是在這裏進行的，也有很多人帶著大批的本國物品穿越漫長的路途進入鄰國的其他城鎮做生意，因為物以稀為貴，所以這樣的生意很是興隆，而奉陽城作為重要的交通樞紐，其繁華程度不亞於京城。
　　但自從鄰國的君主駕崩換了新帝之後，便一直主張擴張領土，野心勃勃的認為自己應該統一天下，於是兩國之間的戰亂不斷，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打起來。
　　現在城中除了駐守的重兵外，所剩的百姓不多，但凡是有點辦法的，都搬走了，留下來的，都是些老弱病殘，無非苟延殘喘罷了。
　　因為不太平，加上百姓不多，能賺錢的生意就更少了，儘管人們還會帶著大批的物品穿越到鄰國做生意，但已經不會走奉陽城了，而是饒了兩倍以上的路程從另外的城鎮經過。久而久之，人們已經淡忘了這座曾經無比繁華的奉陽城。
　　“主子，天太冷了，小心著涼。”百媚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色，即使穿上皮襖也阻擋不了呼嘯的寒風，這樣的鬼天氣為什麼非要站在這裏呢？
　　“你可知城外是怎樣的景象？”阿無眯起眼，輕輕笑了。
　　“總之不會有好看就是了。”百媚摩擦著雙手，希望讓自己溫暖點。這個冷的地方對於她這個南方長大的人來說簡直是地獄！
　　“白茫茫的一片，漫天遍野的望不到邊，這樣其他地方絕對看不到的情景難道不讓你感動？”仿佛已經看到書中描寫的那些美景，阿無的眼神變得迷離。
　　“主子，與其想這些填不飽肚子的事情，我們是不是先吃點東西啊？”百媚餓得實在不行了，再不吃東西她咬人的心都有了。
　　“呵呵，走吧。”阿無從自己沉浸的想像中回神笑道。他從未來過北方，只是看在書中看過描寫曠野風雪的句子，一直覺得所謂自由就應該是在廣闊的天地間翱翔，塞外的風情最是讓他嚮往，於是有了最初的渴望。來到這裏之後便忍不住想用自己的眼睛和身體去真切的感受，這樣的期盼已經充斥了他的全身。
　　“主子。”看到阿無他們回來，正在算帳的狄璆放下算盤起身。
　　“準備些酒肉和饅頭。”寒冷的天氣只有吃這些才能禦寒，如果還像以往一樣喝一碗粥什麼的肯定凍死。
　　“拿上來。”狄璆轉身吩咐人們把早就準備好的吃食端上來。
　　“餓死我了！”百媚早已忘了什麼吃飯的基本禮儀，不顧形象的撕下一個烤羊腿大口吃著。
　　“已經查到關於守城將領的消息了嗎？”阿無先是喝了一口酒暖身，並不急著吃飯。
　　“查到了。”狄璆點點頭。對於這個邊城來說，即使是要塞，也因為長久的蕭條變得沒什麼是錢打聽不到的了。“他每天下午都要帶人巡視，我們吃完飯去找他應該剛剛好。”
　　“東西呢？都準備好了？”阿無拿過一個饅頭慢慢咀嚼。
　　“已經裝車了，就等通行的批文。不過由於東西比我們預計的要便宜得多，所以還剩下不少錢，我們帶著這些多錢恐怕不方便，不如交給下面的人帶梁宏？”狄璆口中的梁宏是他培養的得力幫手，負責狄璆不在的時候管理各處的帳目。
　　“嗯。你告訴他，要把剩下的錢和今後必要運作之外的錢都存進‘隆興’票號。不過不要只存在一個票號，‘隆興’票號在全國有四十三間分號，儘量在每間票號都存一些，要數目不等，最好一有閒錢就換成銀票。”阿無點頭同意。
　　“是。”狄璆沒多問，反正主子有自己的打算，今後會知道的。
　　因為奉陽城長期以來都有戰事，守衛疆土變成一件對毅力和財力的考驗。雖然士兵都是每年輪班回家一次，但是守城的將領沒有聖旨是不許離開的，所以韓磊的面容格外疲憊便成了很正常的事。
　　他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臣子，儘管士兵的生活都過得很苦，但對城中的百姓一直秋毫無犯，並且每天都會帶兵巡城保衛百姓的安全，算得上被百姓愛戴的將領了。
　　這天他照例巡視的時候，被一輛馬車攔住了去路。令他不愉快的同時也心生警戒。
　　雖未開戰，但兩國仍處於嚴密的戒備，保不准有奸細混入城中，他得多些謹慎。
　　“韓將軍請了，草民錢萬千，因有事相求，冒昧之處還請見諒。”車上下來一個十六、七的少年，長相平凡無奇，倒是舉手投足間透著大家風範，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韓磊雖是一武將，但打仗講究戰略計謀，奉陽城長久以來得保平安，他可謂功不可沒，所以並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武夫。
　　“不必多禮，你到底有何事？”駐軍的營帳若無特殊命令和旨意是不許外人進入的，所以韓磊聽到他有事相求便明白對方要在此處等待自己的意思。
　　“我們一共只有主僕三人，萬千又身無利器，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阿無指著身後的一男一女笑道。對方可是帶著近百人，他們即使想怎樣也不敢不是。
　　“說吧。”韓磊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對於貧民百姓更是愛護，雖然對耽誤了巡城有些不耐，但看在對方並無惡意，而且模樣斯文，絕對不像是什麼敵方派來的奸細，便上前走近幾步，但也只與身後的士兵拉開不到十步的距離。
　　“實不相瞞，萬千是個生意人，來此也是為了和將軍談一筆生意。”阿無笑容可掬，一副無害的模樣。
　　“我只是一個守城的將領，不會做生意，你還是請吧。”聽了這話，韓磊斷然拒絕。這樣的事情不是一次兩次了，無非是想讓他開城放他們出關做生意，如此可以省下大筆的繞遠費用。可保不准他們回來的時候會不會變成通敵叛國的叛徒，或者中間夾雜著敵國的奸細，他不會因為一點個人的利益而冒這個風險。
　　“請將軍不要急著拒絕，萬千這筆生意對將軍守城可是大有裨益。”說著阿無給了狄璆一個眼神，他馬上心領神會的從馬車上拿出一個與打水時大小相等的木桶，上面封著蓋。
　　“這是我送給精忠報國的各位的一個見面禮，用裏面的東西擦手，可以防止凍傷，如果是已經凍傷，則可以促進痊癒，想必對將軍大有用處。在下就在城西的民宅居住，相信將軍如果回心轉意應該很容易便能找到我。”阿無將木桶交給韓磊。告訴他自己的住址也是方便他派人監視，畢竟自己一個外鄉人，難免讓人起疑，反正對他的生活不會有什麼影響，大方一點又何妨？
　　“……這……”韓磊猶豫著這個東西到底能不能要。
　　“將軍放心，在下的一舉一動都在將軍的眼皮底下，如果真敢在裏面放毒那就是活得不耐煩了，我還想多賺些錢回老家養老呢。”阿無笑著打消韓磊的鼓勵。他拿回去之後一定會交給軍醫檢查有沒有毒，然後才會分發給一小部分人使用，他說這些也無非是讓他覺得拿回去也可以，只要他拿回去，那這筆生意便算成功了一半。“不敢再打擾將軍巡視，草民告辭。”阿無拱手施禮，然後轉身上車。
　　馬車不緊不慢的從韓磊面前離開，漸漸消失在街道的另一頭。
　　“主子，他會回來找我們嗎？”百媚有些擔心。雖然主子每次都沒有出過差錯，但這次可不是一般人，恐怕不會那麼容易。
　　“只要奉陽城還打一天的仗，他就會。”阿無相信滿滿地笑道。他已經挖好了坑等著韓磊跳下去。

　　合作

　　三日後
　　韓磊果然造訪，阿無意料之中的站在門口迎接。
　　“不知將軍來訪，未曾遠迎還請見諒。”阿無笑著施禮。
　　“不要廢話了，你知道我來的目的，開價吧，只要我買得起就跟你做這筆生意。”韓磊是個直率的人，從不喜歡拐彎抹角，索性開門見山。
　　“請到屋裏談吧。”阿無將韓磊帶到民房中，屋裏放著炭火盆，很溫暖。
　　“想必那個藥膏令將軍很滿意？”阿無明知故問。
　　“沒錯。”韓磊有求於人，便也不好發作，只是點點頭。對於駐守北寒之地的士兵來說，每到冬天操練便成了最艱苦的事。許多北方人都凍傷了手腳，更別提大部分士兵都是南方人，所以訓練便怠慢下來，一到春天打仗的時候難免吃虧。
　　這件事令他煩惱了許久，不過只要他有了那個藥膏，便可以日日操練，再也不用擔心凍傷的問題，來年的戰事必定旗開得勝。
　　“我的條件對將軍來說很簡單，只要每十天讓我手下的人從將軍的關卡通過便可，而將軍的部下需要多少藥膏，我都可以無償提供。”阿無為韓磊倒了一杯熱茶。
　　“不可能。”韓磊再次拒絕。“這是我一年的俸祿，你賣給我。”說著從懷裏拿出銀票。
　　“不可能。”阿無也乾脆地拒絕，不過笑眯眯的臉讓韓磊把怒氣忍了下來。“我想將軍應該明白我的目的。我國的民眾很喜歡領國的物品，而且本國的牛羊馬匹都沒有鄰國的健壯，原先有很多人做這個生意，但是自從打仗之後便封關了，人們只能繞遠從其他地方運送，但本錢高了因此高了三到四倍，更因為路途遙遠，無法買賣牛羊馬匹，時間久了，我國牲畜的數量和品質明顯降低很多。我想做這個生意，更想比別人多賺些錢，便求到了將軍，還請將軍再考慮一下。”說著阿無端起茶碗潤了潤喉。
　　這些領兵打仗的大多很頑固，想說服他們不容易，不過有時候越是誠實越能取得對方的信任，一旦有了信任，便有談下去的機會，否則……哼，可就換成他危險了。
　　“那你應該知道，戰爭當前，最怕的就是有奸細，我放你過去可以，但誰擔保你回來的時候不會給奉陽城帶來危險？”韓磊聽他說得明白，便也把話攤開。可以不花一份錢解決士兵的凍傷問題，他當然願意，但他守衛的不光是奉陽城的老百姓，更是身後身處和平的千千萬萬的人，他擔不起所謂的“萬一”。
　　“難道你以為自己的軍中真的沒有一個敵國派來的奸細？”阿無瞅著韓磊笑道。他不會以為沒人從關卡經過，便不會有奸細了吧？難道那些人都是傻子，不會從別的地方繞路過來？或者可能在打仗之前便已經派過來不少人滲透到軍中了。
　　“……”韓磊沉默不語。他也知道錢萬千說得對，可身為守城將領，他不能給自己的士兵和百姓帶來潛在的危險。
　　“其實我很好控制，既然每次都是從你的關卡經過，那你完全派幾個人監視我下面的人。我抱住每次過關都會換不同的人，這樣就避免了他們被收買，即使能被收買，我調到了其他地方，也起不到絲毫作用。我要的是貨，你要的是藥膏，我們各取所需，起碼對你沒壞處。”這筆買賣真是難談啊。阿無喝茶的時候苦笑了一下。“而且所謂的機密應該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即使是有奸細，也不可能混到你的身邊，如果真能拿到機密，那也只能說是你管教不力。既然要得到一樣東西，不可能什麼都不付出，你權衡利弊之後應該能明白跟我合作是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同意吧，再不同意，他都要懷疑這個韓磊是不是塊石頭了。
　　“哼！你以為除了跟你合作，我們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韓磊沒有說話，倒是旁邊的副將一臉冷笑的抽出佩劍。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39

“我手邊並沒有多於的藥膏，而且我的人在下一座裏等著我的消息，如果我們談判失敗，他就會立刻離開，帶著可以治療凍傷的秘方。”阿無笑得比那個副將還冷。以為他為什麼定十天出一次關？自然是要把貨運到下個地方，然後從下個地方再把做好的藥膏運回來時正好是十天。
　　“我不相信我抓了你還得不到配方！”看樣子這個人也是說了算的，他就不信用他換不來一個藥方。
　　“是嗎。”阿無垂下眼，掩住裏面的嘲笑。“看你這麼自信滿滿的樣子，讓你失望，我還真有些過意不去。”話音未落，百媚已經奪下副將的劍並且搭在他的脖子上。看著自己的劍被一個女人輕而易舉的奪去，並且要脅的架在自己的要害，副將的臉色實在不是難看可以形容的。
　　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他連反擊的時間都沒有？
　　可他哪里知道自從上次的事，百媚和狄璆就拼命練武，而且練的都是商隱交給他們的上乘武功的秘笈，現在好歹也是排在武林高手的名單裏，如果連他的劍都奪不下來還不如撞牆死了呢。
　　“我的人失禮了，還請老弟不要見怪。”韓磊爽朗的抱拳請罪。他沒想到自己的人會動手，確實愣了一下，但也由此看得出對方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如果他們真有異心，恐怕剛才取了自己的性命再悄無聲息的離開也是易事。所以反而放下心來，不再遲疑。“老弟什麼時候想過關派人知會一聲，我定當開城，只是希望不要太過招搖了，如果被敵軍發現後跟蹤，我是寧可犧牲你的人，也不會開城讓他們進來的。”當然醜話要說在前頭，別到時候真惹出事來卻怪他沒有事前提醒。
　　“多謝。”阿無示意百媚放開副將，然後站起身笑著抱拳。“我這就派人通知他們把藥膏送來，其實不怕告訴將軍，藥膏已經在運送的途中了，大概明天就到。”呵呵，看來時間計算得剛剛好。
　　“哈哈哈！老弟啊！我真是服了你！走吧，我請你喝酒！”韓磊聽後苦笑不得，敢情他是早被算計了，這個錢萬千真是個人物。
　　這個人，與其說是守城的將領，倒更像個豪氣的江湖俠客，直爽忠義的性子讓阿無很是欣賞。
　　“喝酒就不必了，我明天就想出關，所以要收拾一下，等他們把藥膏運過來就走。萬千回來的時候一定還到那條路上等將軍，到時一定請將軍喝杯酒。”阿無笑著拒絕，卻不給人下不來台的感覺，反而讓韓磊心情大好。
　　“好好，那我等著你賺了錢回來請我。”韓磊拍了拍阿無的肩豪爽地大笑。不錯，一番話說得分明，看他只想著賺錢的樣子還真是個生意人，不過他挺喜歡這個人，不做作，對他的脾氣。
　　送走了韓磊人等，阿無長出了一口氣。
　　雖然他們不能拿自己怎樣，但談不成這筆生意對他的損失可乙太大了。可以省下大筆的運送費用和路途遙遠的風險，他坐地就可以比別人多賺三到四倍的錢，這樣的好機會可不是誰都能得到的。
　　不過這也是他談過最難的一筆生意了，如果不是那個副將莽撞，恐怕這會兒還談不成。
　　“還是主子厲害！”百媚在旁得意的笑道。
　　他們不過是在南方收了一個烤鴨店的時候發現那些女人因為手不能長時間浸泡在水裏拔毛，於是做了一種藥膏先抹在手上在幹活就不什麼都不耽誤。雖然藥膏確實奇效，但誰又會像主子這樣想到北方戰事頻繁，士兵冬天操練時的凍傷問題呢。
　　如果不是有超越他人的經商頭腦，怎麼可能想到改良藥膏後賣給奉陽城的士兵，然後接機提出條件過關？……到此時談妥條件，成為奉陽城唯一可以過關的商隊，這些事息息相關，差了哪一環都行不通。
　　還是只有主子才有這樣的才能啊。百媚從心底感歎道。

　　這仗會一直打下去？

　　帶著大批的貨物，阿無等人順利出了奉陽城。
　　眼前空曠的情景令阿無呆愣了好一陣。
　　果真是漫天遍野的雪白，狂風吹過，樹枝上的積雪紛紛墜落，好一個北國風光！
　　雖然寒風入骨，阿無卻像感覺不到一樣下了馬車在曠野中奔跑。
　　看著那個玩雪的身影，狄璆和百媚第一次從阿無身上感覺到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氣。
　　阿無已經玩瘋了，不僅拿雪團仍向狄璆和百媚，甚至在雪地裏打起滾來，這樣的阿無實在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兩個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看他那從心底發出的笑聲，眼中閃動的快樂，他們又替他開心。
　　已經很久沒有在阿無的臉上看到這麼放鬆的表情了。看來他真是很喜歡雪啊。
　　帶著幾許的心疼，狄璆和百媚也下了車和阿無玩鬧在一處。不玩不要緊，一玩起來卻發現真是欲罷不能。
　　他們都是南方長大的孩子，從未見過雪，原本因為自己年紀不小了所以不要意思表現出來，但讓阿無一帶，便拋卻了顧及，忘我的盡情玩耍起來。
　　三個人像孩子一樣在雪地裏追逐，開朗的笑聲傳得很遠。隨行的夥計看到這情景，都感染了他們的好心情似的忍不住笑起來。
　　真的好久不曾盡情過了，上一次毫無顧及的大笑，是多久之前呢？……
　　就這樣邊玩邊走，大約過了半日，才走到預計路程的一半。
　　阿無玩得累了，躺在馬車裏似睡非睡，百媚陪狄璆坐在車廂外趕車，心情無比暢快的兩人小聲說著話。
　　又走了一個時辰左右，大概接近領國的疆土時，前面出現了很多遊牧人的帳篷，不過人們都忙碌著，似乎準備搬遷。
　　其中一個人發現了阿無他們的馬車，然後告訴了身旁的人，身旁的人又告訴了另外一個，如此一個傳一個，那些男男女女都抬起頭看向阿無的車隊，接著他們聚集起來，往阿無這邊跑來，嘴裏還大聲喊著些他們聽不懂的話。
　　“主子！主子！快醒醒啊！”百媚怕這些人是來搶劫的，連忙推醒了阿無。
　　“不要緊，別害怕。”狄璆笑著安慰，然後下了車，沖那些人迎去。
　　阿無此刻已經醒了，下車後命令車隊停在原地不要動，謹慎的看著狄璆與那些人交談，然後看見狄璆回身高興地朝這邊揮手喊道：“主子，他們問我們是不是賣貨的車隊，他們想賣我們的東西！”
　　阿無和百媚吃了一驚，本以為還要走更遠才能找到買主，沒想到這麼快就遇到了。
　　“就地卸貨！”阿無沖那些夥計招手，那些人立刻手腳麻利的拆下繩子，把車上的東西拿下來。
　　“你讓他們看看需要些什麼。”阿無聽不懂蒙語，只能讓狄璆翻譯。
　　最後阿無發現他們對於那些結實厚重的布料，做飯用的鐵鍋和木碗，還有茶葉和鹽更感興趣，一些過於精巧的東西他們只是愛不釋手的看看，卻不願買。
　　“主子，他們說身邊並沒有太多銀子，只有牛羊馬匹，他們問能不能以貨易貨？”看著那些人以期盼的目光看向自己，阿無笑了。“當然可以。”他原本就有這樣的打算。
　　那些人發出開心的呼聲，然後紛紛回去牽來自家的牲口讓阿無他們挑選。
　　八輛車的貨物被幾十個人挑走近三分之一，無論是遊牧部落還是阿無等人對於這次的交易都十分滿意。
　　最後他們告訴阿無，這裏的草地被冰雪覆蓋了，牛羊吃不到好草，所以他們要往青草肥美的地方遷，並且告訴了阿無他們方向，說很多部落都去了那裏。
　　阿無謝過了他們，在地圖上標出了那個地方。
　　“這次真是太賺了！”百媚看著三輛車的貨物竟然換了幾十匹馬，笑得合不攏嘴。
　　阿無命令一部分人帶著換來的牲口先回去，只要價錢合理，到哪里都可以賣掉，然後把錢交給梁宏，接著他又寫了一些物品的貨單讓他們帶給梁宏，說是儘快置辦派人送來。
　　都交代完了，阿無等人帶著剩下的貨物向那些人指點的方向進發。
　　“這些牲口雖然沒有秋天的壯碩，但也比我們本國的好多了，為什麼不帶到好一點的地方再賣掉，這樣我們也可以賣個好價錢啊。”百媚覺得有些吃虧。
　　“你以為這些牲口不用吃東西？走得路遠，吃的東西自然多，而且我們不像遊牧人會飼養，日子久了一定掉膘，到時候只會更虧。”阿無笑著解釋。因為太久沒有人從這個關卡運貨過來，這些遊牧人缺少很多必備的東西，又因為他們要帶著牲口到處放養，很少有機會到物資齊全的地方去，所以剛才看到他們來，知道是運貨的車隊才那麼高興。其實光這一筆，他們已經賺了很多了，如果因為太貪心而讓利益蒙蔽了雙眼，結果只有吃虧而已。
　　“是這樣啊，不過不要緊，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呢，照這樣下去，我們光關外的生意賺的錢能頂三個城的呢！”百媚似乎從未見過這麼賺錢的生意，所以還是滿意的不得了。
　　“傻百媚，你以為這仗會一直打下去？”阿無挑起簾子看見外面有很多露出草原的路面歎息道。
　　“主子？”狄璆回過頭來，似乎明白了什麼。
　　“兩國現在都耗費了相當多的財力，也損失了不在少數的士兵，再打下去只會怨聲載道，民不聊生，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要和解了。”阿無分析道。沒有哪個國家敢在膠著的情況下永遠打下去，進不得，最好的辦法就是退。有好處便罷了，現在兩邊除了勞命傷財，什麼都撈不著，實在得不償失。誰都不是傻子，權衡之下，自然知道怎麼做最有好處。
　　“所以剛才那些貨明明可以把價錢賣得更高，可主子卻沒有抬價，就是為了今後著想吧？”百媚明白了。兩國停戰之後，人們自然還會從最近的奉陽城過關買賣以降低成本，到時候他們的競爭就會非常激烈。主子為了籠絡人心，用了比市面低一些的價錢把貨賣掉，雖然因為距離比較近，所以他們賺得錢其實比別人多很多，但遊牧人不知道，到時候那些遊牧人會先入為主的認為他們的價錢便宜，起碼只要他們的價格合理，就不會再輕易買別人的貨，他們就會比較佔優勢。主子經常說，賣家也是買家，買的是人心，應該就是這個道理。
　　“沒錯。”阿無讚賞的點點頭。百媚跟他這些年來比以前聰明多了。
　　“那我們的買過來的貨運回去之後是不是也要降低些價格賣？”狄璆想到同樣道理的問題。
　　“當然，我已經寫信交代梁宏了。”那些人想打價格戰是不可能的，因為再怎麼降，本錢也比他們高出三倍，到時候，他們還是賺錢，那些人可是要賠死。“不過也不能太過分，我讓梁宏自己拿捏尺度。”把同行都得罪了也不行，最好是只低一點，拉攏一下客源就可以。再說，難得有這麼賺錢的機會，他可不想鬧到最後反倒賺不了幾個錢。
　　“太好了，隱那邊已經不需要我們的支援，這次我們可以發展得更快了。”狄璆感歎道。前陣子隱派人傳信，說他那邊有別的辦法弄到錢財，叫他們不用再吃力的把節省下來的錢拿去了。加上這次順利的出關，真是天助他們！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想起隱毀掉的半邊臉，阿無便隱隱的痛心，聽到狄璆提起商隱，他更覺得惦念。
　　隱為了不讓他那麼吃力想必費了很大的功夫才能自己弄到錢，問那些隱的手下是用什麼辦法有的錢，那些人卻什麼都不知道，讓他不免有些擔心。
　　因為隱其實不太會經營什麼生意，他能想到隱大概是用了什麼不好的手段，所以他怕隱會因此遇到危險。
　　隱，千萬小心，不要再為他犧牲什麼了……

　　生意人？

　　就這樣一行人朝指點的方向趕路，路上偶爾遇見散落的遊牧人，還沒到地方，東西已經賣的賣，換的換，所剩無幾了。
　　遠遠的看見十幾匹馬的馬隊，馬上都是男子，各個精神抖擻，穿著皮毛縫成的衣服。
　　夥計們以為又是遊牧人來買東西，準備卸貨。
　　其實只剩兩輛馬車了，車上大都是些精細的東西，遊牧人多半不會要，而且夥計大多跟著換來的牛羊馬匹回到了奉陽，身邊加上趕車的，也只剩下六個夥計。
　　阿無無非是想看看那些遊牧人所指的地方還有多遠，所以才一直走下來。不然已經可以打道回府了。
　　西蒙國與奉陽城的交界處地方偏僻，又是天寒地凍的隆冬，夥計們也巴不得早點回去，看見那些人的時候，便急急的停下了車。
　　“主子，不對勁。”狄璆停了馬車，回頭說道。
　　“我知道。”阿無挑起車簾正往外看。
　　他如果相信這些人是什麼遊牧人，他阿無的腦袋就白長了。
　　看他們的穿衣打扮，絕對不比西蒙國的貴族差，再看他們騎的馬，各個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而領頭的那個騎的更不是一般的遊牧人能飼養得出的寶馬，
　　他們恐怕遇見大麻煩了。
　　“◎◎％¥……※”對方看見阿無的車隊，便派人催馬出來喊道。
　　“他們問我們是幹什麼的，從哪里來。”狄璆翻譯道。
　　“如實告訴他們。”阿無目光清冷，心裏已經做好一切突發的準備。
　　“他們說要察看我們的貨物。”狄璆的臉上雖還是笑著，但心裏知道對方把他們當成敵國的奸細了。
　　“讓他們查。”對方人多勢眾，阿無不想惹事，便沒有制止。
　　那邊過來四個人，把兩輛車裏裏外外的查了個遍，貨物弄得滿地都是，夥計們一看陣勢不對，雖心中惱怒，但也都面露謹慎，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主子，他們要你下車，他們說這個車還沒查過。”狄璆的已經收了笑容，隱隱透出怒氣來。
　　“主子，如果我和璆出手，這些人不是對手。”百媚皺起漂亮的眉毛低聲說道。這些人欺人太甚！
　　“哈哈哈！算了，我阿無不是連這點委屈都受不得的人。”伴著笑聲，阿無不在乎的挑開車簾站出來。馬車不大，所以阿無能站的地方只有一點點，換了別人恐怕早就站不下了，可阿無穩穩的站在車轅上，不見絲毫勉強，輕功可見一斑。
　　“你是他們的主子？”領頭的人催馬過來，阿無站在車上，他坐馬上，兩人剛好平視。
　　對方的皮襖只穿了一半，一邊的袖子被脫了下來搭在身側，左邊的手臂只穿單衣露在外面，卻絲毫不懼寒冷。
　　“正是。你們不是要搜查嗎，請吧。”阿無聽見對方竟然會說漢語，便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狄璆與百媚一邊一個，戒備地看著對方。
　　那修看著這個不卑不亢的少年，心中升起幾分欣賞。
　　本來他帶人巡視到此，看見有車隊，為防是敵國派來的奸細偽裝成車隊才下令搜查，後見前面的馬車始終沒有動靜，便覺得有些可疑。
　　自己的車隊被搜查還無動於衷的人不是很奇怪嗎，於是下令連馬車也要搜。
　　只是沒想到站出來的，竟然是一個相貌平平的少年，但他的眼睛閃爍著非凡的光彩，讓那修相信這個人決不單純。
　　這個少年是這隊人的主子？他雖有些疑惑，卻也隱隱覺得可能。
　　“王爺，沒有搜到可疑物品。”正在這時，下面的人回報。
　　那修點點頭。因為兩國戰亂多年，所以銀票早已無法兌換，如果對方想要買通他們這邊的人必須帶著大量的金銀財寶，他們既然沒有這些東西，基本可以排除奸細的可能。
　　“你，是來做生意的？”那修看著已經下了馬車的阿無問道。
　　“沒錯。”阿無覺得這個人有些奇怪，之前不是告訴過他們是來做生意的，怎麼還問。
　　“從奉陽城來？”那修再問。
　　“……沒錯。”阿無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遲疑了一下，卻還是點頭承認。
　　“可據我所知，奉陽城從戰事開始便不許任何商隊進過，你又怎麼可能從那裏過來？”那修黝黑的眼睛直直的盯著阿無，只要他有一點不老實，他的刀可不會留情。
　　阿無搖搖頭，心知麻煩來了。
　　他讓車隊靠著兩國的邊境，順著兩不管的地方走，儘量避免遇見西蒙國的士兵，否則就會如此時這樣，被敵國人用懷疑的眼神盯著，同時防備他。
　　因為雖然兩國開戰，但很多百姓對彼此的貨物還是需求極大，是以並沒有全部封鎖兩國的商貿，可直接從最前線的奉陽城過來，還是會被看作最可疑的人對待。
　　“我是一個生意人，只想過關多賺些錢，大人不必如此戒備。”他當然不會說自己是用什麼辦法出關的，如果被對方知道鄰國士兵的凍傷問題是他解決的，那他只會更危險。
　　“我問你是用什麼辦法！”那修抽出腰間的大刀低聲吼道。
　　阿無看了狄璆和百媚一眼，聳聳肩笑了。
　　那兩個人立刻明白了似的點點頭。
　　“就是用這個辦法。”阿無縱身躍起，右手抽出藏在懷裏的匕首刺向那修的面門，左手一個擒拿沖那修拿刀的手腕而去。
　　那修雖是一個武將，但阿無的出手太快，他只能舉刀擋住阿無的匕首，根本來不及躲開阿無的變化莫測的擒拿，這樣的好功夫，他還從來沒有遇見過。所以當自己的刀被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時，那修的眼裏露出的欽佩多於惱怒。
　　“你不怕死？”那修明白了這個少年的意思，他是想讓他知道，他之所以能出城就是如此制服了守城的韓磊。但他此刻對自己做的這些，足以讓他下令拿下他的人頭。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阿無蜻蜓點水一般站在那修的馬鞍上，手中的鋼刀穩穩的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旁的狄璆和百媚早已在阿無出手的時候飛快的把那修帶來的人點了穴道，讓他們動彈不得。
　　阿無不想出手，如果想出手他一開始便不會讓這些人搜查了，可看這人的意思已經不可能善了，他只有先下手為強。
　　“哈哈哈！沒想到我那修今日竟然栽在一個少年手裏！”那修不見懼怕，反而仰頭大笑，絲毫不在乎脖子上的刀因為他的動作蹭破了皮肉。
　　阿無見狀輕輕歎了口氣，收了刀交給那修，然後跳下馬來。
　　“你是什麼意思？”那修拿著刀，不明白他本可以殺了自己，然後毀屍滅跡，卻為什麼又放了他？
　　“我叫錢萬千，是來做生意的，我不想惹事，剛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阿無一拱手。
　　他這叫以退為進。看這個叫那修的，絕對不是一個魯夫，如果能想辦法讓對方既往不咎，那是最好不過，畢竟他的車隊以後經常要從這裏走，假若這裏出了人命，以後都不能運貨經過，那他之前的心血可都白費了。
　　“……一個生意人會有這麼好武功？一個生意人會有這麼好的手下？一個生意人敢拿刀架在一個王爺的脖子上？”那修並不領情的冷笑。好一個生意人！如果敵國都是這樣厲害的生意人，那他們都不用打仗，直接投降算了！畢竟連一個小小的生意人都能有這樣的本領，何況保家衛國的兵將！

　　口是心非

　　“不得不說，我在本國是獨一無二的生意人。”阿無露出個毫無陰霾的笑容，並不擔心那修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
　　現如今，他的命可是在自己的手裏攥著，大不了殺了他便是，還有什麼可擔心？
　　越是這樣想，阿無越是放鬆。
　　可有的人似乎天生就是有種無處不在的氣魄，雖然本人很放鬆，但別人感受到的反而是壓迫。
　　“好個獨一無二！”那修越發欣賞這個少年。在西蒙國，輸了並不可恥，如果輸在高手手裏，只會被看作難得的磨練，即使對方是一個少年，他也不覺得羞辱。勝敗乃兵家常事，他感興趣的是這個少年。
　　“放了我的人，我保證不會為難你。”那修承諾。
　　阿無點頭，示意狄璆和百媚解開他們的穴道。
　　他看得出對方是個一諾千金的人，既然是個王爺，應該不會出爾反爾。
　　“主子，東西收拾好了。”他們打他們的，那些夥計倒是沒受影響似的把散落的東西收好，重新裝上車。所幸沒什麼易碎的東西，倒沒有什麼損失。
　　那修看著那些夥計不由得心生感歎。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連這些夥計也是各個膽色過人。
　　“多謝王爺大量不計前嫌。”阿無沖那修拱拱手，準備帶人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我的帳篷就在不遠處，不如跟我回去喝酒如何？”那修笑著邀請。
　　阿無愣了愣，不知道對方為何轉變如此之大。自己剛才還是拿刀威脅他的人，怎麼一轉眼就請他去喝酒？
　　他哪里知道西蒙國有這個一條風俗：若能請到打敗自己的人喝酒，被視為一種榮耀和下次必勝的幸運。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狄璆搶在阿無拒絕之前上前行禮。雖然他們不是西蒙的人，但一個王爺的邀請被拒絕可是大大的不敬，而且對方已既往不咎，以西蒙人重諾的程度來看，他們不會再找麻煩，為了將來的車隊著想，他們不應該拒絕。
　　阿無看著狄璆，那眼神並不是責難，而是為難。
　　他的直覺告訴他，不應該答應啊……
　　果然，只是走了一個時辰的路程，便看見十幾個白色的帳篷，遠遠看去，幾乎與雪地融為一體，還真不好辨認，倒是個避人耳目的好辦法。
　　阿無聽不懂對方的語言，看見很多人笑著迎出來，便猜想大概是為身旁的那修而來。
　　“他說你是他的貴客，要大家好好招待。”狄璆和百媚始終站在阿無身邊，此時正對阿無解說他聽到的一切。
　　阿無挑挑眉，什麼都不想說。
　　出關做個生意也能遇見這麼多事，看來他的這輩子註定要多災多難了。
　　看到主子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狄璆便不再說話，只是默默的拉起他的手。
　　阿無沒想到狄璆會用這種方法安慰自己，抬起頭看看狄璆，然後笑了。
　　不該啊，他這個主子竟然讓他們擔心了。
　　那修在前面指揮下人準備酒席，一回頭，正好看見狄璆拉著阿無的手，頓時愣了愣。
　　西蒙人的性子豪爽，不拘小節，但好兄弟見面都是以拳相碰，因為像這樣的動作只會給人過於親密的感覺。難道他們……
　　阿無等人被請進主帳，裏面早擺上了簡單的桌椅。桌上放著酒碗和一些簡單點下酒菜。
　　那修坐在主位，阿無等人坐在上垂手，下垂手是那修那邊的人。
　　“倉促之間沒有準備什麼，請見諒了。”那修豪爽的一抱拳。
　　“哪里，是我們打擾了。”雖然硬被請來，阿無還是十分給面子的笑道。
　　正說著，狄璆拿著東西從外面走進來。“這是我們帶來的醬牛肉，雖上不了臺面，但下酒可是不錯，請大家嘗嘗罷。”狄璆對西蒙的民俗還是有所瞭解，如果到主人家做客，卻兩手空空，則被視為無禮，所以即使是不值錢的東西也不要緊，只要拿出自己的食物跟大家分享，便會受到稱讚和認同。
　　那些西蒙人見此，立刻露出滿意的表情。
　　那修見他們是漢人，必不懂本國的禮俗，所以早交代了下面不要計較，沒想到他們到讓自己吃了一驚。
　　西蒙人很好客，不多時已經不把阿無等人當外人了，一個個笑著過來敬酒。
　　阿無出於禮貌，都一一的回敬，雖然他本身的酒量被鍛煉的很不錯了，但跟這些海量的西蒙人比還差了一截。
　　很多人喝到興頭上，跑出去載歌載舞，狄璆和百媚一開始還堅持陪在阿無身邊，後來阿無見很多人都來邀請他們出去，總是一味的拒絕也不好，便讓他們代替自己去感受一下西蒙的歌舞。
　　月亮漸漸露出頭來，這些人唱也唱累了，喝也喝多了，紛紛回了自己的帳篷，阿無三人被安排在一個獨立的帳篷裏，裏面的擺設雖算不上奢華，但也比見過的那些遊牧帳篷強得多了。
　　狄璆和百媚奔波了一路，又喝了很多酒，此時已經睡下了。
　　阿無雖然很累，頭也有些昏沉沉的，但就是怎麼都睡不著，索性披了衣服悄悄的出帳篷，到外面透口氣。
　　看看頭頂的月亮，被幾絲淡淡的雲遮住，隱隱透出一點光亮來。明明還是同一個月亮，不知是不是身處異國的緣故，在阿無看來，卻有些不同。
　　“是我招待不周嗎？否則我的貴客怎麼直到深夜仍是無法安眠？”沉穩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阿無轉過身，竟是那修。
　　“王爺的招待讓萬千受寵若驚，怎麼會不周到呢。我只是喝的有些多，出來透氣而已。”雖對他的出現有些詫異，但還是笑著答道。
　　“你這個人，怎麼總是喜歡口是心非。還是說，凡是生意人都這樣？”那修好奇的看著阿無，眼中並無惡意。
　　“王爺這是何意？”阿無臉上還是淡淡笑，卻有些吃驚。他是如何看出自己的掩飾的？
　　“你大概是忘了，我畢竟是一個王爺，身邊口是心非的人太多了，總會看出些門道。”那修緩緩笑了。
　　“如此，是萬千缺少修行了。”阿無笑笑，並不十分在意這樣的事情被拆穿。反正他剛才也沒用心，瞞不過他的眼，也不奇怪才是。
　　“我記得你自稱阿無，怎麼又改成萬千了？”那修一直想問他，只是找不到適合的機會。
　　“……”阿無愣了愣，隨即想到，大概是自己挑開簾子時說的那句話說漏的。只是沒想到他到一直記得。“錢萬千是我的名，阿無只是朋友叫的。”阿無隨口敷衍道。
　　“那我可否叫你阿無？”那修的要求有些唐突，阿無想這個人怎麼總是給自己帶來意外？
　　“王爺隨意。”反正他們以後見面的機會極少，他願意叫便叫吧。
　　“阿無。”那修笑道，一口潔白的牙齒露出來，顯得格外親切，就連五官看起來都不那麼硬朗了。“你就叫我修吧。”
　　“這個恐怕不合適。”阿無微微皺眉。他不喜歡這麼親密的感覺。
　　“我都叫你阿無了，難道你不把我當朋友？”那修有些失望。阿無第一次覺得這個快三十的男人也能這麼孩子氣。
　　“修。”阿無只得從善如流。心裏則輕輕歎息。他開始覺得頭疼了。

　　用心

　　果然不應該答應來。
　　阿無揉著太陽穴，想緩解一下自己強烈的頭痛。
　　被那修拉著在寒冬的屋外東拉西扯的聊了一個晚上，他就算是練武之人，也不像他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禁凍，這下竟然病了。
　　“主子，你沒事吧？”阿無向來不賴床，百媚見阿無遲遲不起，有些擔心的過來看看。
　　“沒事，你叫夥計準備一下，該走了。”阿無擺擺手。一定要走，此地不易久留。
　　“哎呀！好燙！你病了！怎麼還能趕路呢！”百媚摸摸阿無的額頭，氣惱地說道。主子真是不知珍惜自己的身體！
　　“不礙事，又不是大毛病。”阿無說著便要起來。
　　“不行！一定要好好修養！”百媚把欲起身的阿無扶著躺下。
　　“我不想再留在這裏。”見百媚難得的強硬模樣，阿無只得說出實話。
　　“這……”見主子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定然是十分不願意才是。“那我們回奉陽吧，到那裏找個大夫好好醫治。”百媚說是建議，那口氣跟決定差不多。
　　“好。”阿無確實不想趕路了，況且就算他想繼續走，身體也不答應，便點頭。
　　他確實累了……
　　“阿無！快來看看，外面下雪了，你不是說沒見過大雪麼……你怎麼了？”那修興沖沖地走進來，見阿無仍躺在塌上，臉色憔悴，便擔心地走到身邊問道。
　　“受了點風寒，不礙事。”阿無提不起精神應付他，但還是本能的笑笑。
　　“怎麼不早說，我去叫軍醫來。”那修一臉責備，不等阿無阻止，人已經出去了。
　　“主子，讓他找人看看也好，我們心裏也個譜啊。”百媚知道阿無不願多呆，但到了現在不看看她也不放心趕路，萬一路上有個什麼可怎麼辦。
　　阿無不想說話，只是閉上眼昏昏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還是百媚叫他喝藥的時候才醒。
　　“什麼時候了？”睡了一覺，又喝了藥，阿無有些精神了，抬眼問道。
　　“快中午了。軍醫說你心力交瘁，虛火旺盛，才得了風寒，要好好醫治，否則要留下病根的。我們先不走了吧？反正那修也說讓你留到病好了再走。”百媚想起軍醫一邊開藥方，一邊搖頭說道，小小年紀怎麼操心成這樣，就覺得心痛。是啊，主子才十六歲，竟然比一個三十幾歲的大人還累，不得病才怪呢。
　　“……嗯。”阿無點點頭，不急著走了。
　　好像被什麼追著一樣急迫，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他到底怕什麼呢？怕那修嗎？他有什麼好怕的，無非是會給他關外的生意帶來些麻煩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必把自己弄得狼狽。不說他不像個閑的什麼事都沒有，只會找麻煩的王爺，就算他是，自己反倒要看看他要怎麼給找麻煩！
　　打定主意，阿無一掃之前的急迫，倒顯得閒適起來。
　　披上一邊的衣服，他打算出去看看雪景。
　　之前的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這次又下了場大雪，將所有一切都重新蓋上了白色的外衣，舉目望去銀妝素裹，讓人心曠神怡。
　　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氣，阿無閉上眼感受著雪後的寧靜。
　　“雪景是用看的，你這樣閉著眼能看到什麼？”打趣的聲音自身旁響起的同時，一個還帶著體溫的披風已經蓋在了阿無的身上。
　　“可以感受到更多。”對於那修的造訪，阿無並不意外，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比如？”那修感興趣地問。
　　“……”仍是閉著眼，阿無沒有說話，靜靜的感受身邊的一切。
　　很久了，很久不曾站在雪地裏看著一片素白。
　　已經忘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他站在院子裏，驚喜的看著極少見的大雪，看著它們落在自己的手裏，融化……
　　“我聞得到雪的香氣。”慢慢的勾起嘴角，阿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雖然已經很久沒有試過了，但他還記得上次那奇妙的經歷，只要靜下心來，就可以聞到雪的味道，獨一無二的香氣。
　　“雪的香氣？……”慢慢咀嚼著這句話，那修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當他看著阿無那忘我的表情時，他便明白，這是一種境界，一種一般人絕對達到不了的境界。若不是心靜到一點雜念都沒有，又怎麼會“聞”得到雪的香氣。
　　真是特別的人。那修想著，緩緩笑了，然後他也閉上眼，試圖“聞”到阿無說的香氣。
　　睜開眼的時候，阿無看見身邊的人學著他的模樣，一動不動的站著。
　　料想到他的心思，阿無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笑起來挺好看的。”那修睜開眼，正巧對上阿無那燦爛的笑容，晶瑩的眼裏閃動著漂亮的光彩，讓那修覺得有一瞬的恍惚。
　　“……我以前笑的時候就不好看？”一個大男人被說笑容好看，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更讓阿無奇怪的時，自己常常都笑，為什麼他就偏偏說這次好看？
　　“不一樣，這裏不一樣。”那修笑了，用手指指阿無的心口。以往的笑容，少了心，笑得再多也不會好看。
　　順著那修的手指看著自己的心口，阿無愣了。
　　是麼，他以前都沒發現自己的笑容很少用心。
　　“謝謝。”抬頭，對上那修的眼，阿無覺得這個人很有心。
　　他認識那麼多人，從來沒有一個對他說：你的笑容很好看，因為是用心笑的。
　　“阿無，我們西蒙人在你們眼裏大概多是粗魯之輩，但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我們對朋友不說謝。”那修深邃的眼裏閃動著笑意。
　　“……”挑挑眉，阿無明白那修這是叫自己不要客氣的意思。“我請你喝酒，對雪小酌，如何？”或許他應該將西蒙的雪帶回去，拿這充滿香氣的雪釀酒，想必別有一番風味。
　　“好！這個主意好！”那修大笑，不由分說的帶著阿無往主帳去了。
　　那修命人將酒燙上，又搬來兩張大椅子放在帳篷口，最後挑開簾子，兩人既能見到外面的雪景，又不至太過寒冷。
　　阿無喝著炭火上溫熱的美酒，看著外面的白茫茫的景致，覺得這也算是人生一番美事了。
　　別看那修是西蒙人，對東雲的詩詞歌賦到也知道不少，跟阿無在一起，各種詩詞都能對答如流。據說是為了這些東雲的文章才學的東雲文字，著實讓阿無吃了一驚。他倒是個博學的人。
　　“主子！你得了風寒！怎麼能喝酒呢！”遍尋不到阿無，最後還是經人指點來到主帳，遠遠的就看見阿無與那修相談甚歡，百媚沉下臉來。
　　說他沒有常識，他卻懂得比她多多少倍的東西，說他有常識，他又……哎！叫她說什麼好！
　　“管家婆來了。”那修在阿無耳邊低語，聽得阿無大笑起來。
　　他笑的不是那修說百媚是管家婆，而是他以為百媚聽不到才小聲耳語，實際上百媚可是把他們的話一清二楚的聽了去。
　　“王爺，百媚確實是管家婆，不過那要看對誰。”百媚來到近前，一臉柔媚的笑道。可那修覺得她的言下之意是，就算自己求她，她恐怕也不願來當自己的管家婆吧。
　　倒真是個好惡分明的姑娘，邊想著，那修邊抬眼看了看百媚。
　　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一個女子，以往，即使是他的枕邊人，也不過是過目即忘。
　　只是這一眼讓那修詫異起來。
　　她的相貌應該算是一般，可他卻從她的眼中看到脆弱，也看到堅強，為什麼這兩種極端的東西會出現在一個女子的眼中？

　　誤會

　　“行了，我的好百媚，王爺他並無惡意。”阿無笑著起身。喝了些酒，覺得有些乏了，他正想著回去歇歇，她就來了。
　　“百媚知道。”聽了阿無的話，百媚輕輕一笑，調皮的眨眨眼。
　　那修這才知道自己是被捉弄了。看來，她雖是一個女子，卻也不是小氣之人。別說是這樣的話，就算是泠嘲熱諷，她也不會放在心上吧？
　　百媚，如此奇特的女子，竟然是阿無的奴僕？這個阿無實在不簡單……
　　“我先回去了。”阿無沖那修點點頭，笑著和百媚一起消失在另外的帳篷裏。
　　那修沒有叫人撤下酒，而是自斟自飲的細細品味。
　　阿無，百媚，狄璆。多麼有趣的三個人，又是多麼不凡的三個人。他對他們很感興趣……
　　三個人作為那修的朋友，被各自重新安排在獨立的帳篷裏，雖然百媚說不方便照顧，有些擔心，但阿無並不在乎。他又不是小孩子，染個風寒，還讓人徹夜照顧，豈不是笑話。
　　百媚聽了這話，只得乖乖回自己的帳篷去休息。
　　只是，阿無說是這樣說，到了自己的帳篷裏，舉目看去，只有自己一個孤孤單單的，心裏還是有些惆悵。
　　在他記憶裏，即使是病得再重，也從未有過被親人徹夜照顧的經歷，仿佛他就是一個被遺忘的人，偶爾他們想起他來，想起他的用處來，才會來找他，說的，也無非是些需要他的事情，從未問過他睡得好不好，冷不冷，需要什麼。
　　他在乎，他從未騙過自己說不在乎，他希望有個人來安慰自己，來關心自己，無論何時都會把他當作最重要的存在，不是可有可無，什麼時候失去都無所謂的一個東西。
　　可是這樣一個願望，竟然無法實現，竟然從未有人願意為他實現……
　　“阿無。”聽到有人這樣喚他，阿無首先想到的是那修，在這裏，只有他一個人會這樣叫他。
　　回過頭的時候，看見的那個人影，竟讓阿無覺得視線模糊。
　　“隱。”為什麼他會在這裏？
　　“只是三個月不見，你已經走得這麼遠了，我怕你走得太遠，自己追不上。”商隱露出的嘴角呈現微笑的弧度。可阿無分明在他的話中聽到一絲想念。
　　“是啊，我這次走得有點遠。”從南到北，他走過了兩個國家，是夠遠了。
　　“所以我得追過來看看你，免得把你弄丟了。”商隱心知自己說的是玩笑。他的手下時刻注意著阿無的動靜，他有什麼行動，自己都會知道，更不會丟了他。只是不這麼說，好像真的會讓他從什麼地方走丟一般。
　　“給。”笑著走過去，阿無的手中明明是空的，卻仿佛抓著什麼東西放到商隱手裏。
　　“什麼？”商隱不懂，明明什麼都沒有，他這是做什麼？
　　“線。有了它，即使我走得再遠，你也可以找到我。”阿無仰頭笑道。邊說，邊像模像樣的把線綁在商隱手上。
　　這樣，他們誰也不會丟。
　　“果然好用。”商隱大笑，配合著阿無拉了拉手中的“線”，仿佛真有什麼牽連在一起似的。
　　阿無笑笑，走過去抱住商隱，一副疲憊的樣子。
　　隱的肩膀越來越厚實了，靠起來的感覺比以前更加舒服。
　　想起自己幾年前總喜歡靠靠隱的肩，以為那個時候有些孩子氣，原來不過是想尋求一點溫暖。
　　“你病了？”感受到手裏不同尋常的體溫，商隱皺眉，他竟然現在才發現！
　　“沒事，這是受了風寒。”阿無不在乎地笑笑。
　　“病了就要好好休息，為什麼還不睡？”商隱也不問阿無的意思，抱起他放走過去放在床上，強硬的讓他睡覺。
　　“哪有這樣的。”阿無笑道。自己剛才還睡不著，現在他說睡就睡？
　　“病了就要聽話。”商隱不會說好聽的，只是看著阿無有些消瘦的臉，覺得心疼。他的飯都吃哪里去了，怎麼不見長肉？
　　“我有點冷。”不想和他爭執這種事情，況且阿無知道自己確實該休息了，便妥協的點頭。
　　四處看了看沒有多於的毛毯，商隱索性上床躺在阿無身邊抱著他。
　　在冬天的夜裏，在生病之後脆弱的時候，有人的體溫在身旁的感覺真是很美妙的一件事。
　　阿無笑著，慢慢閉上眼，在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睡著了。
　　百媚進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副無比溫馨的畫面。
　　商隱側著身子，一隻手搭在阿無的身上，一隻被阿無枕在頭下，阿無睡在他的臂彎裏，毫無方便的睡臉露出一絲滿足。
　　仿佛看見三年前的阿無和商隱，那個時候的他們，也總是這樣睡著，好像兩個還沒長大的孩子，讓人憐惜。
　　即使是現在，看見這副畫面，讓百媚感受更多的，是感動。
　　商隱在百媚進來的時候便醒了，只是怕吵醒阿無沒有動，而是扭過頭看著百媚。
　　“……”百媚沒有說話，而是擺擺手，意思是沒什麼事，便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是百媚嗎？”阿無沒有睜眼，可是他的感覺一點不差。
　　“是我。”百媚停下腳步，站在帳篷的門口。
　　“該喝藥了吧？”吸取著商隱身上的溫暖，阿無緩緩問道。按時喝藥才能早點好，他的事情還有很多，他可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這裏。
　　“狄璆正在煎，他叫我看看主子醒了沒有。”
　　“煎好了就拿過來吧，我這就起了。”揉了揉眼睛，阿無驅趕了睡意。
　　“是。”
　　“還想睡的話就多躺會兒。”商隱看阿無仿佛沒睡夠，覺得有些不忍。看他昨夜睡的那麼晚，恐怕這幾天都沒睡好。
　　“不用了。”阿無坐起來，打算下床活動活動筋骨。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不想把時間用來睡覺。
　　“阿無，睡得怎麼樣？”人未到，聲先至，那修挑簾進來。
　　隨即，那修愣在了門口。
　　他沒有記錯的話，阿無應該跟那個叫狄璆的是一對，怎麼如今……
　　“託福，還不錯。”阿無並未理會那修的不尋常，而是扭頭看著商隱，笑了。
　　那是個真心的笑容。那修看得出。
　　可是他被弄糊塗了，阿無應該是喜歡這個人的，可他又為什麼跟狄璆在一起？難道東雲的人都三心二意？還是說他們並不在乎所謂的唯一？……
　　“修，進來坐吧。”看他還站在門口，阿無笑道，然後披好衣服下了床。
　　“還未請教這位是？”那修很快恢復了鎮定，走到阿無的對面坐下。
　　“我的朋友商隱。因為是昨夜唐突來訪，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還請不要介懷。”阿無簡單解釋道。
　　“隱！你來了！”阿無話音剛落，狄璆便端著藥碗進來。他剛才聽見百媚說隱來了，還以為是做夢呢，這個隱真是神出鬼沒。
　　“……”商隱的話似乎越來越少了，見到狄璆固然高興，但也只是起身上前抱了抱他。
　　“你打算消失不成，總也見不到你。”狄璆忍不住打趣。要見隱一面恐怕比見皇帝還難。
　　“要消失一定告訴你們一聲。”隱的聲音很低沉，這話聽著也不知是不是開玩笑，有點真假難辨。
　　看他們之間的親切絕對不是裝出來的，那修更是覺得匪夷所思。真是錯綜複雜的糾葛。不過那修是個不喜歡管閒事的人，便也沒說什麼，於是誤會便一直留了下來。

　　算計

　　因為需要修養，阿無便住了下來。
　　商隱仿佛曇花一現般，只待了一個晚上，便匆匆走了。
　　看著商隱鬼魅似的消失在視野裏，阿無突然覺得自己昨夜是做了一個關於商隱的夢，現在夢醒了，便什麼都不剩。
　　阿無開始懷疑隱就是為了讓他做這個夢才來的，就像來的時候那樣突然，他走的時候也是沒有打招呼，若不是正巧出來透氣看見商隱離去的背影，恐怕等他到了奉陽城，自己還不知道他已經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時，阿無想起商隱的那些話，怕把他弄丟了，所以匆匆的來見上一面。現在他可以體會那種感覺了，因為此時的他，也很怕自己把隱弄丟了。
　　明明身上還殘留著屬於商隱的溫暖，心裏卻知道他其實離自己很遠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覺得彼此遙遠了？是他把重任交給隱的時候？是隱為了練武毀容的時候？是為了完成任務到處奔波的時候？……他不知道，他害怕知道，他希望隱不要離他那麼遠，偶爾的時候，可以像剛才那樣來看看他，然後說：我怕你弄丟了……
　　那修的招待很周到，不過他除了開始的兩天，似乎都很忙，忙得阿無很少看見他。
　　只有這個時候，阿無才想到，他畢竟是一個王爺，保家衛國也是他的責任，所以這樣的忙碌才是他真正的生活罷。
　　阿無不會是個無所事事的人，於是叫狄璆拿來地圖，和他一起研究回去之後要向哪里進發。
　　因為西蒙是那修的故鄉，所以關於遊牧人所指的地方他非常清楚，問過之後更加明確了路線。聽說那裏的青草不會被大雪覆蓋，所以大部分遊牧人都會去那裏。
　　又問過其他季節遊牧人的聚集地，阿無在西蒙的地圖上畫下很多記號，以便下次梁巨集派人來。
　　其實除了冬季，遊牧人是不會這樣都聚集在一起的，所以所謂的聚集地很鬆散，阿無記了幾個比較容易找的，剩下的也無所謂了。
　　畢竟生意不是只有他做，競爭在所難免，想要獨霸是不可能的。
　　阿無的心態向來放得比較平和，所以即使經商幾年，也不見有奸商的嘴臉，倒像個年輕有為的公子。
　　“外面吵嚷什麼？”阿無正在休息，聽見外面有很多嘈雜的聲音，便問唯一一個懂蒙語的狄璆。
　　“很雜亂，聽不太清楚，好像是打仗什麼的。”狄璆畢竟不是本地人，平常的對話還可以，像這樣許多人的吵嚷便不容易分辨。
　　“要打仗了嗎……”喃喃自語著，阿無有些擔憂。
　　其實打仗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關係，除了不能在戰爭期間運貨。可他們現在在西蒙王爺的營地，很多地方又都在抓奸細，他們即使不會被當成奸細，但怎麼想都不會是簡單的問題。那修準備怎麼辦？
　　“阿無。”正想著，那修挑簾進來。
　　看那修的模樣似乎跟阿無有話要說，狄璆便識趣的找了個藉口離開了。
　　“坐。”阿無心知他今天說的話跟外面吵嚷的事情必定相關，於是讓那修坐下再說，也許不是一段簡短的對話。
　　大概，他離開的時候到了。
　　“事情很複雜，我也不瞞你，開門見山的說了。”那修的眉宇微微聚攏，似乎有些煩心。
　　阿無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我跟當今國王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當初繼承王位的時候，很多大臣分成兩派，若論子憑母貴，是我為帝，若論母憑子貴是那占為帝。最後因為他是大哥，又有戰功，便在幾年前繼位。但這些年西蒙和東雲的戰亂不斷，勞民傷財，百姓更是怨聲載道，很多老臣對此已經不滿很久了，最近正準備廢帝。於是我又被推到了前面。剛才我的部族在外面吵嚷，就是為了討論到底要不要繼位。”那修說著，眉頭皺得更深。
　　阿無挑挑眉，本以為是跟東雲開戰的問題，聽到的竟然是一個國家的內幕。
　　“他是我大哥，我雖然跟他感情不深，但他也到底沒有傷害過我，若真……我又怎麼忍心。”那修一臉的苦惱。
　　阿無在心裏冷笑，忍心？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是多麼的誘人，多少人爭破腦袋都爭不到的帝位，他竟然說出這樣站不住腳的理由。從古至今，有多少是弑父殺兄得來的帝位，這樣的話說給傻瓜聽還差不多。
　　“修來找我，恐怕不只是想讓我聽貴國的秘史吧？”阿無說道。
　　“我知道你博學多聞，所以想請幫我拿個主意。”那修的話讓阿無想笑。他所認識的那修可不是這樣毫無主見的人。
　　“事關重大，我不方便說什麼，我看你是找錯人了。”阿無淡淡笑道，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
　　“既然找到你，我便不在乎其他，還請不要推辭。”那修的話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可阿無竟然真的笑了出來。
　　“你覺得我的話很好笑？”那修眯起眼。
　　“是有些好笑。”阿無不怕死地承認。原諒他實在忍不住了。“你先別惱，其實該惱的人是我才對。”說著阿無放下茶碗。他們就來說個清楚吧。
　　“跟我相處這麼多天，相信修不會以為我是個笨蛋吧？那為什麼要拿這些漏洞百出的問題問我？想必是有什麼打算吧？你不妨把話說清楚，別這樣拐彎抹角的，我或許會考慮。”阿無覺得自己招惹的麻煩還真多，這些人一個比一個難纏。
　　“大哥已經跟我宣戰了，理由就是你。”那修此時已經恢復自若，一開口便很沉穩。
　　阿無點點頭，表示明白。他就說，帝位的誘惑遠比親情大，這個那修看起來也不像沒有野心的人，怎麼會用這個蹩腳的理由，原來真是說給他聽的。只是他怎麼成為開戰的理由，實在不理解。
　　“大哥說我通敵叛國，而他所說的奸細，就是你們這幾個東雲人。”聽到這，阿無突然覺得有些脊背發涼。一個想法浮現在他腦中。
　　“你當初挽留我們，就是等你大哥利用這個理由宣戰，然後你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奪過帝位了？”阿無雖然是問他，但幾乎是肯定的。
　　太可怕了，其實那修早就想奪回帝位，而他們從一開始，便被算計進去了。
　　“那個時候太巧了，我的人告訴我那些老臣的決定，而大哥想先聲奪人的拿下我，我想與其等他找個莫須有的罪名給我，不如自己給他一個。”也就是說，他想在這個理由上做文章，所以故意露出了破綻。
　　“只要他發兵，你便可以用手中的兵權以自保的名義把他從帝位上趕下去，到時候那些老臣只會覺得再好不過，不會說什麼，而你繼位之後只要宣佈停戰，百姓自然也會歡喜多過憂慮。”阿無立刻根據情況分析出這些。
　　“沒錯，到時我只要把他發兵的理由找個光明正大的說辭推翻就沒事了。”那修贊許的點頭，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夠聰明。
　　“那你打算怎麼利用我？”阿無問得明白。之前說的那些都是廢話，只有這後面的才是重點。
　　“做我的異姓兄弟。我會對外宣稱你曾經在東雲救過我的命，因為我確實去過東雲，而且你的武功又好，我的人會給我證明，所以不會有人懷疑。”那是，即使有人懷疑也找不到什麼證據。
　　“明白了。那占討伐你的理由就變成了他的絆腳石，他為了保住帝位，硬說自己兄弟的救命恩人是奸細，而且還要發兵討伐，任誰聽了都不會再支持他了。”好辦法。

　　你想怎樣？

　　“你很聰明。”那修滿意的點頭。
　　“聽起來是我在佔便宜，不費吹灰之力便有你這麼個靠山。”阿無覺得頭又開始疼了。“可你的話沒說完，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留下來，直到政局穩定。”因為成為雙方開戰的理由，所以他不能離開，必要的時候需要他的出面。
　　“……”阿無覺得自己現在才真正明白不應該來這裏的原因，那不祥的預感就是這個了……
　　他被當成一個棋子，必要的時候用來打擊那占，擾亂對方的軍心。因為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存在，想換人是不可能了，從頭到尾，他必須一直裝下去。而他現在也不能回東雲，那邊恐怕也得到了消息，已經把他當成通敵叛國的叛徒了。這邊的時候不解決，他在全國的生意恐怕也會受影響。他現在是騎虎難下，除了答應，沒有更好的辦法。
　　“我有什麼好處？”阿無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很冷。他不喜歡被人擺佈，可這個那修竟然把他逼到不得不答應的的地步。
　　“剛才不是說你我會成為異姓兄弟嗎。”那修的意思是這樣已經很了不得了。
　　“呵呵，王爺在說笑不成，那個只是你利用我的藉口，對我沒有實際的好處，我要的是真正利益。”他們現在就來談筆生意吧。
　　“你想怎樣？”那修問道，覺得阿無實在很貪心。跟未來的國王成為異姓兄弟這麼大的榮耀還不夠，他到底想要什麼？
　　“西蒙和東雲的大小生意往來都由我接手，從此不許東雲的商人進西蒙，更不許西蒙的商人入東雲。”阿無獅子大開口，聽得那修一皺眉。
　　“你想壟斷兩國的所有生意？！”那將是多大的利潤，他竟敢提出這樣的條件！
　　“你現在後悔選我也晚了，太多人知道我就是你口中的異姓兄弟，你改也改不了。”阿無冷冷一笑。那修，現在他們兩方都是進退兩難，就看誰能妥協了。
　　“你不要太過分！”那修拍案而起。他怎麼可能把這樣的生意交給他！
　　“不同意？沒關係，我照樣可以做你的棋子，不過你要小心我不會老實的聽你擺佈。”阿無不為所動，端起茶碗潤了潤喉。
　　若論搗亂，他也不落人後。
　　“……你信不信我一聲令下，你在東雲的生意將付之一炬！”那修握緊拳頭怒吼。阿無竟然敢威脅他！
　　“我說過我是獨一無二的生意人，所以你應該明白，我在東雲的生意不會像你說的那麼簡單就垮臺，所以我不信。但是要想令我的生意深受影響，你肯定做得到。”阿無放下茶碗站了起來，走到那修跟前。“可你最好派人把我的底摸透，然後再拿這句話來威脅我。”阿無雖然比那修矮了一個頭，但那凜然的氣勢與那修不相上下。
　　被那雙充滿光彩的眼眸看著時，那修突然想到自己的人回報時說過，這個阿無，是白手起家……
　　“看來你調查得很清楚，那為什麼不把那些話記牢？”看得出那修的動搖，阿無微微一笑。“我的一切是從無到有，所以我不在乎再從有到無，可你不行，你天生就是王者，你要的是王位，失敗了就很難再爬起來。你註定只有一次機會，所以你別無選擇。”他被算計了，由始至終的算計，被利用的徹底。所以，他也不會讓那修好過，這個仇，現在就該報了。
　　“你！……”那修即使雙眼冒火，也只說得出這一個字，因為他知道阿無正踩著他的痛處。
　　“你可以好好考慮，因為我的時間現在有很多，所以我不著急，就是不知道你的時間多不多？”阿無的笑容像個邪惡的魔王，雙眼閃動著睿智的光芒，仿佛情況已經對調，現在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
　　呵呵，那修，現在知道惹到他是最大的錯誤了？可惜，已經晚了。
　　“……我同意，希望我們合作愉快。”那修到底是個從小長在帝王家的皇子，權衡了利弊之後，很快便收起所有情緒，露出了一個微秒的笑容。
　　那笑容似乎在說，這一次你贏，下一次就各憑本事！
　　“還請王爺簽字蓋印。”阿無取出紙筆，在上面寫下剛才的約定拿到那修面前。
　　“我勸你不要惹火我。”看著那張紙，那修冷冷一笑。一個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王爺先別動怒，這制約的不僅是你，還有我，對你我雙方都有好處，只要一方反悔，令一方就有權收回自己的承諾。”阿無笑吟吟的解釋。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被他逼到這個地步也是不易，他當然知道見好就收，免得雙方撕破臉。
　　那修沉吟了一會兒，最終蓋了上了自己的大印。
　　事已至此，只有答應了。
　　“主子？！”狄璆和百媚聽阿無把情況都說清楚之後異口同聲的大喊。
　　“你們能不能不要叫這麼大聲。”阿無揉揉太陽穴，頭疼還是沒有緩解，被他們一吼更疼了。
　　“這次可是一國的內戰啊！那占好戰是有名的！他知道你是那修的死穴肯定不會放過你，你知不知道答應這件事有多危險啊？！”百媚覺得自己的頭更疼。連她一個女子都明白的道理，主子不可能不知道的，那他為什麼答應？就是為了壟斷西蒙的通關生意？可是命更值錢啊！
　　“主子，那些錢搞不好我們有命賺，沒命花。”狄璆的一句話已經很精闢了。
　　“做生意有風險很正常，風險大回報才大。況且我是騎虎難下，要麼成功之後站到頂峰，要麼失敗把之前所有的努力搭進去。”阿無輕輕歎氣。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正是因為知道，才頭疼，有時候，人還是不要太聰明的好。
　　“主子……”百媚冷靜下來之後也知道只有順應形勢，然後找提出對自己有利的條件才是最好的辦法。可這次真的不是鬧著玩的。
　　“……讓百媚回去，我留在這邊陪你。”狄璆皺著眉道。幾年前還是書生氣十足的狄璆，經過這些年的洗練，變了很多，雖然還是一副書生模樣，但只要他想，便沒有人敢小看他。
　　“好。”阿無點點頭。一來那邊需要有人主持大局，二來，這裏確實很危險，還是讓百媚儘快離開的好。
　　“不行，我留下，你走。”百媚果斷的拒絕。她知道他們想什麼，可她已經不是那個軟弱到可以任人欺淩的女子了。“有狄璆的神算，東雲的生意可以省不少功夫，而我一個女子就近照顧你比較好。”主子吃慣了她做的飯菜，換了別人不知道他的口味，怕是要瘦不少，加上主子又病著，她怎麼能離開！
　　“百媚，我剛才說好，你沒聽見？”阿無淡淡地提醒。
　　“我……”百媚一窒，找不到話來反駁。主子說過的話是不會收回的……“我知道了。”百媚覺得挫敗。可惡，被狄璆搶了先機！
　　“百媚，我一年半載回不去，東雲的生意都要交給你打理了。”阿無這句話立即讓百媚有了精神。是啊，主子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她，她可不能讓主子失望。
　　“主子放心。”百媚鄭重的點頭。
　　“一般的事你跟梁宏商量，大事就交給商隱的人帶信給我。”阿無囑咐著。他和狄璆都被困在西蒙，讓百媚一個女子獨挑大樑，難為她了。
　　“主子，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百媚自信地一笑。她是主子一手栽培出來的，說什麼也不能讓主子丟臉！

　　擔心

　　由於他的特殊身份，一直以來都被保護得很好，所以阿無沒有看到什麼宏大的戰爭場面，但所謂的生離死別卻看得太多了。
　　那些戰火和硝煙以別的樣貌蔓延到營帳，冰冷的氣息中有著濃重的血腥味道。
　　一個部族的士兵大多被安排在一起，這樣打起仗的時候也可以更好的相互照應，可也正因為如此，親眼看到自己的親友兄弟死在自己眼前的滋味，實在不是言語所能形容的淒慘。
　　阿無已經忘了自己多少次看到那些兵將親手抬著親人的屍體一臉悲淒的回到營帳，也忘了看到過多少次悲痛欲絕的臉連淚都流不出來。那些揪心的場面，一幕一幕，徘徊在阿無的腦子裏，怎麼也趕不走。或許今天可以忘記，明天卻又有相似的畫面在面前重演。
　　見得多了，其實已經有些麻木了，但不知為什麼，阿無總會恍惚的想起自己當年，也曾有過的悲哀。
　　明明是無依無靠的自己，卻要露出無所謂的笑容，即使知道自己被冷落得徹底，也要裝作不在乎的模樣……到了最後，他唯一一次的任性，也不過是為了成全別人。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活在這個世上，“他”的話自己至今不懂。不過也無關緊要了，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活著，還活著，比那些失去生命的人強得多。即使，他從未體會過所謂的親情；即使，他的活有時很麻木；即使，他看到那些死去的人可以得到親人的淚水，覺得很羡慕。
　　不知道，他死的時候，會不會有人為他流淚？……
　　“主子？”狄璆很少看見發呆的阿無，但這時的他才更像個普通人。
　　“情況怎麼樣？”阿無回神，抬頭的時候看見狄璆擔憂的眼神轉瞬即逝。
　　“雖然先頭人馬勢如破竹，但那占的阻截十分狠辣，恐怕不太樂觀。”那占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如果被那修輕易的奪了皇權，那一開始也不可能是他得到帝位了。
　　“……我們這邊呢？”點點頭，阿無知道自己留在西蒙的時間不會太短暫。
　　“因為我們是唯一一家能從戰火中的西蒙運貨回去的商家，所以形勢大好，價格雖然略微高些，但仍是供不應求。”狄璆說到這裏不免露出些欣慰的情緒。總算，他們的辛苦沒有白費。
　　“……璆，你覺得我會活多久？”阿無的眼眸看不到底，深得讓狄璆第一次覺得自己會跌進去出不來。
　　“怎麼突然問這個？”狄璆不懂他為什麼突然岔開話題說起這麼忌諱的事。
　　“我能活到十八歲吧？”阿無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問狄璆還是自己。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突然間死去，然後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
　　“發生什麼了？”狄璆走近一點，使自己能更清楚的看見阿無的表情。肯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否則阿無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話。
　　“……璆，如果我能活到三十就知足了。”露出一點悲涼的笑容，阿無喃喃道。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三十歲，算不算奢望？
　　“到底怎麼了？”狄璆有點害怕，腦子裏閃過各種各樣的念頭，就是無法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我只是有點擔心。”慢慢抬起眼，阿無對上狄璆焦急的眼眸。
　　“擔心什麼？”握住阿無的肩膀，狄璆覺得自己有點緊張。他怕這樣的阿無。
　　“會不會等我霸業成就的時候，我卻突然死了，那我之前的努力算什麼？豈不是成了笑話……”這不是沒可能，也許他隨時都會被閻王收了性命，那他的執著算什麼？他的倔強算什麼？他活下來又是為了什麼？……
　　“不會，一定不會。你會長命百歲，看著自己的霸業越來越穩固。”狄璆蹲下來，讓自己與坐著的阿無更近一些。“我們三個都會守著你，不會讓你有絲毫閃失，你只要去做自己想做的就行了。”不要怕，無論如何，還有他們三個，他絕對不容許阿無有事。
　　“你不懂……”似乎終於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什麼，阿無清醒過來似眨眨眼，笑了。到底可以活多久，不是他能作主的，任何人說了都不算。
　　他以前不曾怕，因為死就死，反正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但他擁有的東西漸漸多了，便覺得自己要是這麼死了，會很窩囊，非常窩囊。
　　“阿無……”帶著些惶恐，狄璆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阿無覺得自己的名字由狄璆的嘴裏叫出來，很親切。
　　“沒事了嗎？”看得出阿無已經不再想那些庸人自擾的事情，狄璆笑了。可他若知道阿無是怎樣活下來的，或許便不會覺得那是庸人自擾了。
　　“嗯，我大概是有些累了。”沖狄璆笑笑，阿無知道自己剛才很失態。不過不要緊，因為對方是他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不用偽裝，他是什麼樣子便可以讓他們三個看到什麼樣子，不用保留。
　　“那就歇歇。”狄璆知道阿無最近這些日子有些累。軍醫說阿無的病主要在操心上，所以阿無的風寒竟然時好時壞的折騰了半個月還不見什麼起色，實在讓人心焦，加上西蒙和東雲的生意有很多大事都要他拿主意，怎麼可能不累心。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為什麼可以對生意這麼執著，他知道不是為了錢，如果是單純的錢，他現在即使停手也足夠揮霍幾輩子。有幾次話到嘴邊想問，都又被他吞了回去。似乎感覺到那個理由對阿無來說絕對是一個巨大的傷口，所以他不忍心問，誰都有傷口，為什麼非要把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傷口揭開呢。
　　“嗯。”阿無點點頭，其實心裏知道，自己是歇不了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如果真要好好歇息，恐怕就是他死的時候了。
　　看著狄璆出去的背影，阿無突然想念起商隱的溫暖。
　　他們對他好，敬重他，效忠他，為什麼沒有想到他也有冷的時候。
　　西蒙的冬夜，真的很冷很冷啊……
　　那修已經很久不曾出現在阿無面前了，除了他身負重任外，大概對阿無的棘手也很畏懼。阿無算是落得輕閒。雖然那修對權利的欲望跟阿無對金錢的欲望不相上下，但阿無不喜歡那修把自己的成功建立在這麼多性命的犧牲之上，所以除非必要，能不見面，阿無還是不願見他。
　　忘記有多長時間了，阿無在夜裏總是睡不著，黑夜和白天被他顛倒了過來。如果也有人晚上不睡的話，經常可以看到阿無單薄的身影站在空曠處獨自對月。
　　如果狄璆知道自己的風寒總是不好，跟他半夜不睡在外面吹冷風有關係的話，不知他會是什麼表情。想到這，阿無笑了出來。
　　現在他身邊，只剩下狄璆了，商隱和百媚也不知什麼時候會再回到身邊，本來應該早就再適應不過的寂寞，此時卻盤繞在心。
　　是不是，寂寞的人，一旦享受過喧鬧，便很難獨自面對寂寞了？……
　　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明明發誓要堅強，決不軟弱，他不想再任人擺佈，做一個傀儡，所以有了現在的阿無。可是難道習慣這種東西真的那麼可怕？仿佛無意識的時候，他便已經陷入以前經常出現的沉默。
　　不說話，因為說了也沒人聽，即使有人聽見，也不會在意，那又費什麼唇舌？說給花花草草聽不成？所以他養成沉默的習慣。曾經一度，很多人都以為他是啞巴。
　　可自從遇見商隱他們，加上做生意必然要說很多話，所以他幾乎忘了那時的情景。如今不知是不是身處異鄉又語言不通的緣故，他竟想起那麼久遠的回憶。
　　∼∼∼∼∼∼∼∼∼∼∼∼∼∼∼∼∼∼∼∼∼∼∼∼∼∼∼∼
　　小七回來了∼∼真是累死我啦！下午四點才吃中午飯啊！（雖然晚飯可以省了，當減肥，但是小七胃痛啊！抓狂∼∼）雖然買了新電腦，但是……舊硬碟裏的東西弄不到新主機裏啊（裏面那麼多文，那麼多電影，那麼多歌，那麼多圖片，小七絕對絕對不能捨棄！）∼淚∼∼狂淚啊∼∼本來都線都插好了，早上發現這個嚴重問題的時候，不得不把線重新插到舊主機上，接著用舊的∼∼至於硬碟裏的東西怎麼辦，小七還是等朋友周日休息的時候，在找來幫忙弄好了∼∼看來要等一個禮拜才能用上新的主機啊∼∼555∼∼（昨天晚上用新的時候，發現速度真是好快啊∼∼爽啊∼∼可是也只用了一個晚上……＝＝）好在現在的顯示器是液晶的了！娃哈哈哈！！小七期盼許久的啊！不傷眼啊！口水∼∼看在顯示器的面子上，小七也覺得可以忍耐了∼∼^_^
　　PS：大家不要忘記看右邊的留言哦，因為需要大家來投票表決∼∼^_^

　　旁觀

　　直到坐在西蒙的皇宮裏，阿無還是沒有真實感。
　　他總覺得自己在做夢，似乎一覺醒來，那修已經取得了勝利，而他也安穩的來到了西蒙的宮殿裏。
　　以為起碼要經歷一些謀殺刺客什麼的，總之不會像現在這般急轉直下。
　　那占神秘失蹤，敵軍軍心大亂，那修不費吹灰之力便取得了勝利。
　　當然有很多人懷疑是那修派人劫持了那占，但既然可以輕易從防守嚴密的皇宮劫持那占，何不直接殺了他更省事？這樣一來連後顧之憂都不存在。
　　所以那修的嫌疑雖大，卻證據不足，人們也只是猜測而已。
　　不過那占既然不在，那修便不用費什麼功夫的入主皇宮，接受百官朝賀，西蒙帝位至此易主。
　　那些戰場上的戰火硝煙，那些宮廷中的勾心鬥角，那些登基過程中的驚險萬分，阿無統統沒有參與。
　　他就是一個旁觀者，由始至終的站在一邊冷眼看著，事不關己，他又何必強出頭。
　　反正那修身邊高明的謀士不少，也論不到他說話。
　　登基那天，阿無親眼見證了什麼是不可一世的輝煌。
　　那修黃袍加身，深邃的眼裏是帝王才有的神采，腳下百官跪了一地，身後是雄赳赳的侍衛。他站在城樓上，望著下面跪拜的百姓，露出擁有絕對權利的得意。
　　其實登基的場面很大，過程也很繁複，可阿無卻只清楚的記得這些。
　　似乎是過於深刻，所以阿無將其烙印在腦子裏。
　　他告誡自己，從此刻起，要記得伴君如伴虎。
　　隨後阿無作為那修的兄弟入住皇宮，享受最高級別的待遇，身邊僕人成群，只是少了最重要的：自由。
　　此刻的狄璆壓抑了大部分的情緒，所以臉色稱不上氣急敗壞，但絕對很難看。
　　“主子，他們欺人太甚。”敢軟禁他們不說，連他們在西蒙各地販賣貨物的商隊也被抓起來監禁起來！這個那修在登基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捉拿行蹤不明的那占，而是背信棄義！
　　“不急，他總會來見我。”阿無端起茶碗，慢條斯理地喝起茶來，仿佛那修的所作所為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即使他不來，我也可以去找他。”在那些名為服侍，實則監視的奴僕看不見的地方，阿無冷冷的勾起嘴角。
　　那修，吃過虧還不長記性，我也該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厲害了，否則你會把我當軟柿子捏！
　　那修最近很忙，不僅要安撫民心，整治朝中那占的部族，穩定政局，更要分神阿無方面的動靜。
　　他不甘心，堂堂一國之君竟然被一個少年牽著鼻子走！而且阿無提出的條件對他來說雖然可以暫時答應，但長久下去，西蒙和東雲通關的錢豈不是都被他賺去了，財力的流失對一國君主來說，絕對是大事！
　　“隱派人送來一樣東西。”狄璆懷裏抱著一個大布包，也不知裏面裝的是什麼。
　　“送包裹的人呢？”阿無不急著打開包裹，而是想知道這次是誰來了？又是為什麼而來？
　　“主上，是我。”閃電閃身進來跪在阿無面前。
　　“我說過，不用跪的。”阿無有些無奈，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怎麼隱培養出來的人都這麼死心眼，說了多少次都堅持下跪。難道跪下很有趣不成？哎。
　　“您是教主的主子，便是我們的主上，見了主上不敢不跪。”閃電不厭其煩地解釋。他們這些人只認一個理，那就是主子的話決不違抗，既然主上是讓主子這樣的高手忠心耿耿的人，他們更要尊重。
　　“算了，隨你們。”阿無終於死心，再也不想改變他們的想法。這些人，真是被隱洗腦得很徹底啊。“隱最近都在忙什麼？”其實也不過一個多月不見，冬天最冷的時候都還沒到，卻總覺得好像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主子一直在各處奔走，屬下也不清楚。”閃電必恭必敬地回答。
　　“那你這次送來了什麼？”阿無一下子提不起勁來。心裏似乎有些失落。他知道隱為了他的囑託一直很忙，也料到他會很忙，只是沒想到見不到他，心裏竟有些難受。
　　“主上請看。”閃電站起來打開了狄璆手裏的包裹。
　　那是一件白色的披風，料子上乘，做工細膩，除了特別的厚重之外，便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了。
　　“隱倒是很有心。”阿無卻看出端倪，笑了出來。
　　狄璆拉過披風仔細地看了看，摸了摸才瞭解地點點頭，他也明白了。
　　“這披風裏面是最上等的白色貂皮，主子說主上不喜歡太招搖，便找人在貂皮的外面又縫了一層，雖然看起來厚重，但其保暖程度絕對無以倫比。”閃電解釋道。“這裏還有一件，是送給狄璆公子的。”他指的大概就是包袱裏剩下的那件深藍色的。“另外還有一件紅色是給百媚姑娘的，已經派人送過去了。”
　　“他自己有嗎？”阿無接過披風問道。他常年在外，哪有自己這般悠閒，若沒有件保暖的衣服，這寒冬又該如何度過？
　　“主上無需掛念，主子是不需要這些的。”閃電退到一邊道。練了毀天滅地的人，即使是在冰天雪地裏穿一件單衣七天七夜也不會有事。
　　“隱這次叫你來不會只是為了送衣服吧？”穿過西蒙皇宮的層層守衛，避開眾多耳目在深夜來訪，只是為了送兩件禦寒的衣服麼？
　　“沒有別的事，主子只是說，主上體虛，又病了好些日子，加之西蒙地處北方更加寒冷，所以親手打了白貂做成披風給您送來。”閃電的話令阿無心中一震。
　　是麼，隱，在你這麼忙的時候，想到的竟然是我的身體……
　　白貂，最具有靈性的動物，雖然用其皮毛做成的衣服禦寒最好，但因白貂本身是有劇毒的，又靈敏異常，所以獵殺一個已是不易，要為他做這麼大一件披風，他簡直不能相信隱到底冒了多大的風險，又費了多少力氣才能有現在的披風。
　　“好，你回去吧，告訴隱，叫他保重身體，有空的時候回來看我。”
　　“屬下遵命。”閃電跪拜之後便轉身出去了。
　　“主子？”狄璆看阿無撫摸著手裏的披風暗暗出神，是在想隱了吧。
　　“璆，我總覺得他就在我附近，雖然我見不到他，他卻可以隨時看見我，一如當年他在我身邊時的情景。”阿無笑道。“可是見到這個袍子的時候，我才明白，他其實在很遠地方，否則怎麼會讓自己手下來送。”隱的氣息似乎離他很近，所以他即使想隱，也不會過分的思念。只是最近突然覺得，你想念的人即使在你身邊，你卻見不到他，那與隔著千山萬水又有何區別？況且，也許隱，真的與他隔著千山萬水。
　　“主子……”狄璆輕輕一歎。“既然想他，傳個口訊讓他來便是。”何必在這裏傷神。
　　“明明是我讓他去做的事，到頭來，卻成了拽他後腿的人嗎？”阿無苦笑。也許他就是太理智了，所以才有許多苦惱。
　　若真能怎麼想便怎麼去做，什麼都不用顧慮，那又該多麼愜意。
　　“主子不要想太多。”狄璆知道商隱在阿無心中的位置絕對比他和百媚高，畢竟他是最早遇到阿無，給他幫助的人，而且又為阿無犧牲那麼多。毀天滅地，換了是自己，恐怕不會這樣去做，因為後果，實在太可怕了。
　　他只是不明白，在阿無心裏為什麼總那麼清楚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時候，可以他肆無忌憚一次，做真正的自己？
　　阿無只是笑笑，為自己披上那件珍貴的披風。
　　不要想那麼多？那他就不是阿無了。

　　莫大的危險

　　“王爺，陛下召見。”一個侍女敲了敲房門說道，口氣並不恭敬。
　　也對，阿無想自己大概是有史以來最有名無實的王爺，不光沒有實權，更連府宅和俸祿都沒有，這樣一個掛名王爺，如何得到人們的敬重？
　　“知道了，我一會兒去。”阿無點點頭，想準備一下再去。
　　“侍衛還在外面等著呢，如果王爺沒有要緊的事，請立刻前往。”侍女接下來的話讓狄璆頓覺火大。
　　什麼意思！軟禁之後又是押送嗎！把他們當什麼？用過之後可以立即丟棄的東西不成！
　　“好，我就來。”阿無笑笑，並不在意。反正他要對付的是那修，這些連蝦兵蟹將都算不上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動氣。
　　好在那侍女並沒未說出更過分的話，施了一禮便出去了。
　　“璆，跟我去看看那修到底想怎樣。”阿無站起來，拿起一旁的披風笑道。
　　“恐怕不是他想怎樣就能怎樣的。”狄璆嗤笑。那修的召見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他們早就準備好一切等著他自投羅網了。
　　門外等著若干侍衛，看見阿無和狄璆出來之後分成前後兩隊，將兩人夾在中間，往宮殿的中心而去。
　　那修已經不是當王爺時的他，成為帝王的那修，帶著威嚴和不可侵犯的尊貴，即使是坐在主位上喝茶的模樣，也極其的高不可攀。
　　“你來了。”看見阿無來的時候，那修並沒有擺架子，反而起來笑著相迎。
　　這令阿無暗暗一驚，他這是對出於下風的他的憐憫還是施捨？還是因為那修太胸有成竹了，所以表現一下自己的氣度？
　　“我是否要叩拜？”阿無看了看那修，同樣笑道。
　　“當然不用，你是我的異姓兄弟，我們之間就不用拘禮了。”那修大方的免去阿無的跪拜。
　　“我還記得你說過，朋友間不說謝，所以我這個謝字也免了吧。”阿無這麼說，不是因為得意，也不是放肆，而是他還記得自己聽到這話時的感動。
　　如果那修不是開始對他那麼好，把他當作真正的朋友，他不會毫無防備之心，更不會讓那修這麼簡單就算計了。
　　只是那修，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朋友，為什麼還能把陰謀詭計用得這麼不在乎？對你來說，只有可以得到帝位，怎麼做都無所謂嗎？
　　也對，自古以來，那些奪位的人連父母兄弟都可以不顧，況且是一個相識不久的朋友，對他們來說，恐怕根本沒有真正的朋友罷。
　　“……即使我已登上帝位，但你我仍是朋友，兄弟。”那修的沉默只是一瞬，隨即他笑了。
　　“我記住了。”阿無點點頭。
　　“阿無，我知道自己為了得到帝位不擇手段，對你也是諸多利用，我想知道在你心中，我還是不是朋友和兄弟？”那修斂起笑容，鄭重地問。
　　“是。”阿無毫不猶豫地回答。只是，那修，朋友和兄弟對每個人來說，在不同的時候都有不同的含義。
　　“那你可願幫我？”那修拉阿無坐下。
　　“如果我做得到。”阿無笑笑。繞了一大圈，該說重點了。
　　“我要你收回我們之前的協議。”那修這次沒有再繞彎子。因為他知道，對阿無來說，越坦白越好，跟他耍心計，多半討不到好處。
　　“修，你開口就讓我失去大把的財富，卻什麼都不願給我嗎？”這次連交換都沒有了，那修說得多麼霸道，果然人當了皇帝之後會底氣十足。
　　“阿無，你的胃口太大了，如果我再給你什麼，恐怕幾年之後西蒙的國庫都不會有你富有。”那修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以阿無的手腕和智慧，富可敵國指日可待。
　　“雖然你這話是誇獎，但聽見你這麼說，我還是覺得你太自我了。”那修想以一國之君的身份對他發號施令，難道就因為他是帝王，所以自己必須讓步？
　　不，那修，你錯了。
　　“我封你為王，你是西蒙第一個平民王，從此你走到哪里都可以趾高氣揚，我給了你莫大的殊榮，你卻說我自私？”那修實在不能理解阿無的想法。一個人有了錢便想得到權，他雖然斷了他的財路，卻給了他拿錢也買不到的王位，這對他來說難道毫無吸引力？難道算不上恩德？
　　“呵呵，你可知道，你給我的王位不是莫大的殊榮，而是莫大的危險？”阿無笑了，那修，在跟別人談條件的時候，最好先弄清楚對方身後所處的背景。
　　“什麼意思？”那修更不明白了，王位會帶給他危險？！
　　“恐怕現在東雲的人都知道錢萬千是西蒙王的異姓兄弟，並且封了王爺，你說與西蒙打了多年仗的東雲人會毫無防備的接受我？我對他們來說，更像叛徒，我在東雲的生意，已經受了很大影響，如果我回東雲，可就不止是生意受影響，而是有性命之憂。再說西蒙，我作為你的異姓兄弟助你敗了那占，可你知道那占的人有多仇視我？巴不得我早些死掉，暗殺行刺之類不會比你少，所以我無論在哪里都很危險。”當初他已經料到有這麼一天，所以並不在意，只是那修看不到這一點，讓他有些失望。在他看來，以那修的智慧，只要有心不會注意不到，他沒察覺的真正原因，恐怕還是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吧，畢竟他現在是皇帝了，而自己不過是他手裏的一個棋子，不高興的時候，隨時可以抹殺。
　　“……你得到王位，總要付出些代價。”那修愣了一下，顯然想到會有這一層，但沒料到會這麼嚴重。
　　“修，今天的一切都是你當初強加給我的，不是我想要的，是你威逼利誘的讓我同意做你的棋子，到頭來卻想推得一乾二淨不成？”阿無冷笑。他在東雲的計畫因為那修的利用多耗費了多少時日，那修，這筆仗總要算的。
　　“這一切都是上天註定。再者這些日子雖然西蒙內戰，但你從西蒙國撈了多少錢財別以為我不知道。”西蒙和東雲的錢他兩頭賺，加上他在東雲的諸多生意，簡直夠格做全國首富了！他還想怎樣！
　　“一句上天註定就可以打發我？你知道我不信這個。”阿無笑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說白了，你想讓我銷毀之前的契約，就必須再與我立一個契約。”那修，要付出代價的是你。
　　“你敢跟我談條件！”那修有些惱怒，大概自打他登基以來，還未有人敢這麼忤逆他的意思。
　　“因為我是獨一無二的生意人，你不是早就知道？”阿無並不懼怕，而是笑呵呵地反問。
　　“我留下你性命，已是天大的恩德，如果你夠聰明，最好看清楚自己有沒有本錢談條件！”按說他登基之後，就不應該留下阿無這個後患，如果有一天他與阿無的協議被那占的人知道，或者被全國的百姓知道，那對他來說絕對不是鬧著玩的！可他沒有除掉他，反而封他為王，給他榮耀，沒想到自己的仁慈竟然得到這樣的回報？！
　　“就是因為你沒有對我下手，你的帝位才能做得這麼穩當。”阿無閃亮的眼眸裏是笑意。
　　“什麼意思？”那修知道阿無的話絕對不簡單。
　　“我們當初簽了兩份協議，一人保管一份，你猜我的那份在哪里？”當時那修是不得不簽，可他是早就算計好了，這個協議可大大的有用處！
　　“難道不在你身邊？！”那修一驚。那麼重要的東西，都是隨身攜帶，他竟然放心交給別人？
　　“如果在我身邊，你一旦不顧情義的動手，我不是連籌碼都少了？”他阿無豈會犯這樣的錯誤。

　　還你

　　“……難道你交給百媚了？”那修看著阿無，突然想到他們談過之後立刻離開的百媚。原來他早就料到可能有這一天，雖然讓百媚拿著協議先行離開，如果阿無一旦遭遇不測，百媚則會把協議公諸於世，而自己恐怕會因為這個協議惹來駡名！
　　“原來你不笨，可為什麼總是小瞧我？”阿無此時的笑容對那修來說實在很刺眼。
　　“你算計我！”那修握緊咬牙切齒地道。
　　“彼此彼此。修，如果不是你一開始打我的主意，以你之前對我的種種好，我是不會對你用計的。”他野心雖大，卻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東雲還沒有控制住，怎麼可能打西蒙的主意。
　　“你可知道你的命終究還是在我手裏！”那修冷靜下來。他已經知道東西在百媚那，只要他殺了阿無之後封鎖消息，再派人找到百媚取回協議，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我知道，你已經在宮殿內外埋伏了不少殺手，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和璆的武功再厲害也敵不過。”他的功夫不是白練的，憑他的耳力，已經聽到最少二十個高手的呼吸聲，而這個數位肯定不是全部。
　　“那你還敢如此放肆！”那修見自己的計謀被拆穿，而阿無卻毫無懼怕，便知道事情不會像他想的那麼容易解決。
　　“你應該知道以我的謹慎，不可能只有協議這一個籌碼。”阿無知道那修心裏在想什麼。
　　“我知道你還有一個高手，可他現在不在你身邊，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今天也翻不出我五指山。”那修知道那次見到的商隱絕對是可怕高手，如果他在阿無身邊，他是斷然不會挑今天說這些的。
　　“哦？你是怎麼知道隱不在我身邊的？”阿無歪歪頭，一臉的好奇。
　　“你應該知道除了狄璆，在你身邊的所有人都是我安排的，難道我連你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都不知道嗎！”阿無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下，那天隱的人派人送來披風的事早就有人稟告他了。只不過，他不動聲色裝著不知道，找機會把這個消息加以利用罷了。
　　“我當然知道。”阿無覺得椅子有些不舒服，於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著，這樣輕鬆的阿無令那修很是惱火。
　　太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裏了！……等一下……
　　“難道，你是故意讓我知道商隱不在你身邊？”那修突然想到阿無既然知道自己在他身邊安排了眼線，那他很可能反過來利用了這一點！
　　“猜對了。”如果他不想讓人知道，以閃電的功夫，即使是皇宮也不可能被人發現，還被偷聽了談話？更不可能！
　　那天的他情緒不穩，洩漏了太多心事，反而讓那修覺得真實可信，否則那修也未必上當。
　　“我竟然又小瞧了你！”那修憤恨一歎。
　　“隱。”隨著阿無的輕喚，空曠的宮殿裏立即出現一個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來到阿無身邊。
　　包括那修的埋伏的高手，沒有一個人看清楚商隱是怎麼做的，太匪夷所思了！如果不是速度快得驚人，是絕對做不到的！
　　“你猜，若我們雙方真動起手來，是你的那些殺手速度快，還是隱的速度快？”阿無這是明知故問，商隱此時想取那修的性命，可以說是易如反掌。而他就是要那修深刻的明白自己的優勢已經成為劣勢。
　　而事實的真相只有阿無、狄璆和商隱知道。那天商隱確實不在阿無身邊，而阿無說的那句話就是要閃電傳口訊讓商隱快點回來。
　　因為阿無最知道商隱根本不存在有空的時候，而他這樣說的時候，等於是讓商隱無論手邊有什麼事都得立刻放下趕過來。
　　以商隱和阿無的默契，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意思，於是立即趕來，這才有了今天那修看到的情景。
　　“可惜他來晚了，剛才你喝的茶裏放了毒藥，不出一個時辰，如果沒有解藥，必死無疑。”那修深邃的眼裏閃過不舍。他本不想讓阿無就這麼死去，如果他順從了自己的意思，那一會兒他吃的東西裏便會放解藥。可他太強了，竟然把自己算計到這個地步！事到如今，只能選擇犧牲阿無。
　　“我知道。”猜也猜到了。
　　“什麼？！那你……”那修一激動站了起來。他瘋了不成？
　　“這就是我還你的情，之前你對我的百般好都一筆勾銷了。”這也是他的倔強之處，別人給他一分，他還別人十分，即使那修將他利用得徹底，他也還記得之前那修對他的好，所以這是他還他的。
　　“你……”那修愣了。阿無，如此特別睿智的一個人，竟然成為了自己的對手，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喝了它。”商隱聽到阿無的話，心中險些被阿無氣死。自己的性命是這樣拿來還情的嗎！簡直是胡鬧！於是拿起阿無的茶碗放到那修的嘴邊說道。
　　只是他忘了，自己為了阿無練毀天滅地，與阿無相比只是有過之無不及。
　　“……”那修到底是有城府的人，看了看商隱，知道自己躲不掉便真的喝了那碗毒茶。若叫外面埋伏的那些高手進來，恐怕還沒救下自己，他已經死在商隱的手裏了。
　　“解藥。”商隱冷冷地伸出手。
　　“……”那修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商隱不等他把藥倒出來便搶了過去。“吃了它。”商隱怕他在解藥上再動手腳，於是隨意的倒出一粒來塞進那修嘴裏。如果這解藥是假的，先死的一定是那修。
　　那修何時受過這等委屈，雖然吃瞭解藥，看商隱的眼神卻恨得不行。
　　“可以吃了。”商隱又倒出一粒交給阿無吞下。
　　看著商隱的舉動，阿無忍不住笑了。隱真是聰明許多，知道要先拿那修試藥。
　　“從此，你我互不相欠，勸你不要再動我的腦筋，否則我不會像現在這般客氣了。”阿無漸漸冷下臉來。之前對他的關心也好，封他為王也好，他都還完了。
　　“我們之前的協議怎麼辦？”那修急急問道。不要回協議他寢食難安。
　　“我說過要你拿新的契約來換。”阿無始終堅持，沒有給那修半點機會。
　　“你又想怎樣？”上次他的代價就不小，相信這次阿無也不會讓他輕易拿回協議。
　　“對全國的百姓承諾為了我這個兄弟和西蒙子民的安樂永不對東雲宣戰，除非你死。”阿無一個生意人，提出這樣的條件簡直是匪夷所思，而且重要的是那修不可能會同意！
　　“你、做、夢！”那修斷然拒絕。要他永不對東雲宣戰？那他的國土要如何擴充？
　　“我這也是為你好，連年戰亂對西蒙沒有好處。”阿無搖搖頭。他早就料到那修得到帝位之後不會真像他說的那樣不再宣戰，而是會等上兩年穩定局勢以後再動手，畢竟對於西蒙來說，東雲實在是塊肥肉，別說之前好戰的那占，即使換了他自己，如果國家的實力容許，他也會想辦法得到富饒的東雲。
　　“……我給你俸祿，你把契約還給我。”不得已，那修退了一步。他不想冒著風險成為阿無的敵人，照目前的情況看，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你能這麼容易的當上皇帝，還是我的功勞，如果我想要俸祿，只要我開口，相信有個人一定十分樂意。”阿無笑笑。俸祿？真以為那點小錢可以打發他？
　　“……”那修是聰明人，立即想到阿無指的是他心頭大患。“竟然是你做的……”那修喃喃道。他知道自己輸了，從一開始他算計阿無的那一刻，便已經輸了。

　　光芒

　　“不錯，是我讓商隱抓獲了那占，縮短了你取得帝位的時間，也等於是在你背後推波助瀾，你有今天，我才是真正的功臣。”除了隱，換了誰也沒有把握能在萬軍從中神鬼不覺抓獲那占，否則那修早派人取了那占的性命了。
　　“……你究竟想幹什麼？”那修不懂了，他被徹底弄糊塗了。把那占作為最大的籌碼威脅他同意的事情竟然是不許對東雲宣戰？！他的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麼！
　　“我看我還是給你說明白點。”阿無站了起來笑道。“一旦戰亂爆發，生靈塗炭，無論是百姓還是生意人，有哪個能安心生活的？我在東雲有控制了許多城鎮的命脈，你說我願意讓戰火席捲了自己多年來的辛苦？”任你有再大的本事，一打起仗來，神仙也沒轍。
　　“我十分欣賞你，你不僅有野心，更有計謀，相信由你統治西蒙會讓這個國家的百姓更富足，富足的地方最適合做生意，可如果你把自己的聰明用在戰爭上，則同樣不容小覷。你比那占強多了，要攻破奉陽城輕而易舉，所以我不能冒這個險。”一旦東雲大部分的地方都陷入戰亂，那他這幾年的心血不說付之東流，也所剩無幾了。“而且東雲的人一旦聽說，你永不再戰的理由裏竟然有我，自然不會再對我敵視，反而會感激我。”這很重要，跟打仗一樣，沒有民心怎麼做生意。
　　“再者，以我目前的實力不可能完全控制兩國之間貨物的通關，無論是西蒙還是東雲的商人都不會讓我繼續壟斷這樁生意，我首尾不能相顧，勞心勞力的結果很可能是什麼都得不到，所以不如退而求其次，讓自己安心的做東雲的生意。雖然通關的生意我不會放棄，利潤也沒有之前大，但我可以剩下不少心力。”他太累了，不想把自己提前操勞成老頭子。
　　“所以你讓我有生之年不得攻打東雲，而你則可以在這幾十年得到所有你想得到的財富。”那修明白了。阿無想要的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安定。
　　“既然你明白了，想必也做出了決定。”他掌握著那占，如果那修還是如之前那般固執的話，他完全可以把那占重新推到西蒙帝位的爭奪裏，甚至是殺掉那修，換一個可以接受這個條件的人當西蒙皇帝。
　　雖然這麼說太狂妄了，但有隱在身邊，加上他這兩年發展的十分迅速，想要做到這些並不是不可能，畢竟只有穩定了西蒙和東雲之間的局勢，才是他大展身手的時候，所以他會不惜代價。
　　那修，不要怪我，如果不是你先利用我，我是不會反過來逼你的。
　　“之前我以為自己只是有些小瞧你，其實是你太深藏不露，故意讓我小瞧的。”回憶之前的種種，那修明白，從他算計阿無那時，他便被阿無算計了。
　　什麼西蒙通關貨物只能有他一家，他在提出這個聽起來胃口極大的條件時便知道不是長久之計，可他就是要利用這點讓自己以為可以控制他，並且雙方都有制約。其實他早就謀劃好了，如何讓自己得到帝位，如何讓自己對他心存忌憚，如何把局勢控制在自己手裏，如何讓自己一步一步走入他的陷阱！
　　太可怕了！他的計謀是策劃許久的，而阿無竟然可以在聽到自己提出的條件後迅速分析形勢，並且一環扣一環的定下計策，而他直到今天才發覺自己才是被算計得徹底的那個！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什麼時候你對全國宣佈我剛才說的話，我便派人將協議給你送來。”阿無滿意的站起來，準備離開。以那修的聰明，不會不知道應該怎樣做。
　　“為什麼放過我？你就不怕我將來反悔？”那修也站起來。阿無既然手裏掌握著那占，那他完全可以殺了自己，然後推舉有勇無謀的那占為帝，到時控制起來比他簡單多了。
　　“因為你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才，你可以令西蒙真正的富足起來，讓百姓安居樂業。而那占除了好戰之外什麼都做不到。”當年那修年紀還小，而那占又有戰功，所以被搶了先機，否則自己此時可不會這麼簡單的就如願以償。
　　“只是這樣？”未免太冠冕堂皇了，他和阿無都知道這不是真心話。
　　“……因為你剛才的那句話。你說，即使登上帝位，你還當我是朋友和兄弟。”就是這句話，就是這句明知是半真半假的話，讓自己狠不下心罷。
　　“阿無……”看著阿無三人遠去的背影，那修阻止了手下的阻攔。
　　他不甘心，他也憤恨，都是因為阿無的存在，自己的雄心壯志才無法如願！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因為對他的興趣而一衝動留下了他，今日的一切便不會發生。他本應該早點下手解決掉阿無，可他又因為一時的不忍，而留下後患。
　　可也因為自己的心軟，才能繼續坐在皇位上俯視天下。
　　是他自己救了自己。
　　可阿無不知道，他之所以心軟，是因為他對阿無欣賞，喜歡，他想得到他，把他囚禁在自己身邊，讓阿無只屬於自己。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錯了。阿無不是誰可以控制和掌握的，他的睿智，他的機敏，他的堅強，他的勇敢，讓他不會是任何人的附屬。
　　讓他走吧，他不是籠子裏的鳥，不應該困在自己空冷的宮殿裏，他也不是天空中的雄鷹，因為他展開翅膀的時候可以遮住半個天空。因為他是人，他是獨一無二的生意人，獨特到就連帝王也無法遮蓋他的光芒……
　　巍峨的皇宮在三個人遠遠拋在了身後，面前就是早已準備好的馬車，他們終於可以回東雲去了。
　　“主子！”狄璆手疾眼快的扶住險些摔倒的阿無。
　　“怎麼回事？”商隱伸手把脈，覺得阿無“不小心”很不尋常。
　　“不要緊。”擺擺手，阿無勉強上了馬車。
　　“怎麼會這樣？！”跟著上車的商隱簡直不能相信這個一向健康的阿無竟然虛弱到如此地步。
　　他哪里知道，阿無小時候根本沒吃飽過，又被父親當成出氣筒虐待，後來險些死掉，當然不會有好底子。加之這幾年心力交瘁，一場大病又奪去了他的元氣，剛才喝的那碗毒茶本來不會有事，但他比那修早喝了些時候，又沒有及時服用解藥，導致身體抵抗不了毒性。要不是阿無這幾年勤練武功勉強打了底子，而那顆解藥又服得及時，他恐怕已經沒命回到東雲了。
　　商隱和狄璆斷然不會知道這些，他們只道阿無服用的解藥有詐。
　　“我去找他！”商隱露出的嘴角勾起殘酷的笑。敢傷害阿無，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是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阿無知道那顆解藥沒有問題，只是自己太虛弱了。
　　“可……”狄璆也覺得是那修動的手腳，剛想開口卻被阿無一個手勢阻止了。
　　“快些走，被那占的人發現就糟了。”他現在不在守衛森嚴的皇宮，身邊帶的人又不多，被那占的爪牙發現可不是能簡單了事的。
　　“走。”商隱相信阿無不會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於是下令趕路。只是他的眼裏始終有著擔憂。
　　原以為自己做好阿無吩咐的事便夠了，可哪里想到阿無身邊總是危險重重不說，就連他的身體情況都這麼糟。自己應該更注意阿無身邊的事，是他大意了。
　　“隱。”伸手抓住商隱的手，阿無沖他笑了笑，讓他安心。
　　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商隱拉過阿無抱在懷裏。以為自己能保護好他，結果竟讓他遇到這麼多的危險，他這個護衛做得真是太失敗了！
　　明白商隱的隱憂，可阿無沒有力氣解釋更多，況且剛才與那修對峙耗費了太多精力，他有些撐不住了，竟在商隱懷裏沉沉睡去。
　　PS：大家記得看旁邊的留言，記得投票∼∼^_^

　　不怕

　　阿無在顛簸的馬車中睡得很沉，商隱讓阿無躺在他的腿上，儘量使他睡得舒服些，始終沒有動過。
　　阿無並不知道自己醒來的時候會在什麼地方，可有商隱和狄璆在身邊，他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他們是阿無可以放心交付性命的人。
　　商隱和狄璆不敢讓車走得太快，怕驚醒睡夢中的阿無。所以不到一天的功夫，才走到西蒙一個偏僻的城鎮，照這個速度，離奉陽城還有起碼還有五天的路程。
　　狄璆挑開簾子，示意商隱休息一晚再走，否則他們受的了，阿無可受不了。
　　商隱點點頭，為阿無蓋上貂皮披風，然後輕手輕腳的抱起阿無下了馬車。
　　面前是一個地點比較偏僻，但生意並不十分冷清的客棧。這樣的地方很適合藏身，別說那占的人可能沒有發現他們已經走了，就算那占的人知道，也不會那麼容易就找到這裏。
　　“……”狄璆早已下車安排好了，見商隱抱阿無出來，便讓夥計在前面帶路到客房。
　　夥計見這個幾個人雖然不是西蒙人，但氣質不俗，個個都像有功夫底子的人，肯定不是好惹的人物，所以一直都是點頭哈腰，生怕自己一個招呼不周得罪了客人。
　　商隱一直穩穩的抱著阿無，放緩自己的腳步，不想驚醒了阿無的好眠。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40

聽狄璆說，阿無已經很久不曾睡過好覺了。一來連自己身邊伺候的人都要小心提防，二來，之前的病根一直留著，半夜時常能聽到咳嗽聲，這樣的阿無怎麼可能睡得好。
　　狄璆進了房間，在床上鋪好厚厚的被褥後商隱才輕輕的放下手中的阿無。
　　宛如珍寶一樣的人。夥計覺得這兩個人的謹慎和小心讓他想到這樣一句話。於是好奇之下探頭看了看床上的人生得怎個模樣。
　　原來很平凡啊，他還以為個是俊俏無比的公子呢。夥計失望的縮回頭，不料被商隱發現他的小動作，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那夥計頓時覺得周身像被冰封一般動彈不得，心中大呼冤枉。他只不過看了一眼，又不真的是什麼寶貝，何必對他怒目相向。
　　但想是這麼想，被商隱一瞪之後哪里還敢留在這裏，連忙逃一般的出去做事了。
　　關上門，商隱和狄璆寸步不離地守在阿無身邊，就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再出什麼事情。
　　阿無一直睡得很沉，很多次商隱都忍不住靠近一點，看他是不是還有呼吸。
　　狄璆雖然也擔心，但畢竟很理智，知道阿無雖然虛弱，可頂多是突然放鬆下來支撐不住而已，絕對不會有性命之憂，所以還算放心。
　　如此到了半夜，阿無才幽幽轉醒。
　　睜開眼，看見狄璆在桌邊支著頭打瞌睡，而商隱就坐在自己床邊，擔憂的神情正好落入阿無的眼中。
　　看見阿無終於醒了，商隱高懸的心這才落下來，連忙給他倒了一杯水讓他喝下。
　　狄璆這時也醒了，沖阿無笑笑，並未多說話。
　　“你們都去休息吧，我不要緊。”不忍見他們被自己拖得這麼疲憊，阿無開口催他們趕快回自己房裏去。
　　“你先去休息，我照顧他。”商隱本身體力就好，狄璆半路習武，自然比不了他，所以狄璆老實的點點頭，出去了。不能讓兩個人第二天都沒精神，畢竟這路不算近，總得有一個保持機敏。
　　“你也去睡。”見商隱又回來，阿無不贊同地皺眉。他已經沒事了，沒必要留下一個照顧他。
　　“上次你說過不要緊之後便昏睡了五個時辰，你說我能再相信你嗎？”聽了商隱的話，阿無忍不住笑了。這也算？他之前那是安慰他們，這次說的可是真話。畢竟睡了一覺，醒來之後精神大好，雖然還有一些倦意，但已無大礙了。
　　“看來我不在你身邊也不少操心。”商隱這話半真半假，逗得阿無又笑了。隱為了讓他開心，竟然也會開他玩笑了。
　　“過來。”斂起笑容，阿無朝商隱招招手。
　　阿無的召喚，商隱向來不曾遲疑，握住阿無有些冰冷的手，他來到床邊。
　　很想好好看看他，阿無伸手要摘下商隱的面具。
　　“別。”摁住阿無的手，商隱搖頭。連他自己都沒有勇氣看了，他不想嚇到阿無。
　　“如果有一天我的臉被毀得不成樣子，你還願意，還敢看著我嗎？”阿無沒有收回手，而是淡淡地問他。
　　聽阿無這樣問，商隱知道他是非看不可，便自己摘下了面具，只是頭一微微低垂著，不想讓阿無看得太真切。
　　“隱，你這樣其實挺有男子漢氣概的。”阿無托起商隱的臉，見那半邊似乎比之前更加猙獰，而原本眉心的白色火焰竟變成了黃色。阿無暗自心驚，表面上卻笑著誇道。
　　“答應我，以後別再看了。”商隱面帶無奈。他的臉會越來越可怕，遲早阿無也會接受不了的覺得恐怖。
　　“……靠我近點。”沒有回答商隱，阿無反而笑著說道。
　　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商隱還是縮短了彼此的距離，在阿無身前半尺處停下。
　　出乎商隱意料的，阿無頃身親吻了那半邊被毀的臉，那溫熱的吻在商隱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對於阿無的做法，商隱簡直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他甚至在阿無離開後還有些不敢相信。
　　那連自己夠不忍去看的臉竟然被阿無吻了？這可是真的？那猙獰的面容竟沒有嚇到他？
　　“隱，我不怕，我永遠都不會怕。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願意像這樣親吻你。”阿無的目光堅定而清澄，裏面沒有絲毫猶豫。
　　商隱感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也許，他是這個世上最幸運的人，因為他遇見了阿無。
　　“所以你也不要躲，好好的面對我。”隱，你的一切我都會接受，所以不要再因為自己的臉自卑了。
　　“阿無……”他早晚有一天會被見過這張臉的人稱作魔王，所以他不願讓阿無繼續看下去。只會越來越恐怖的臉究竟有什麼好看？他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商隱了。
　　說到底自己還是有點在乎，不能用真正的面容對著阿無，讓他覺得痛苦，只是這代價十分值得，所以他不後悔。
　　“你已經很厲害了，所以那個功夫不要繼續練了。”他還記得狄璆和百媚說過商隱的臉跟他練的武功有關，阿無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武功，但總之是些邪門歪道，對隱沒有好處。
　　“不用擔心。”重新帶回面具，商隱沒有答應他。毀天滅地一旦練了，是停不了的。
　　“上次你對我說不用擔心之後發生什麼來著？”阿無笑問。這一問跟商隱剛才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都相信你了，你總要相信我一次。”商隱無奈地笑了，明知道騙不了他，還是不能說實話。平日裏對下屬冷酷慣了，本以為見了阿無也改不過來，其實原來可以這樣簡單，只要他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一句話，自己就忘了什麼叫冷酷。
　　“……好吧，你要記住答應我的話。”阿無心知他是敷衍自己，卻也不點破，而是憐惜的撫摸著那半邊臉。
　　因為他知道，依隱倔強的脾氣，再說下去，不僅不會有結果，反而回破壞了此刻的美好。
　　“睡吧。”點點頭算是回答，商隱重新帶回了面具。
　　“上來。”阿無拉拉商隱的手。
　　明白他的意思，商隱俐落地躍到床上，躺在了阿無旁邊。
　　“以後都一起睡吧。”閉上眼睛前，阿無小聲地說道。
　　不管對隱那莫名的依賴是什麼，他都希望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他都能在身邊感受到隱的溫暖。
　　商隱深邃的眼一直看著躺在裏側的阿無，直到他的呼吸漸漸均勻，才緩緩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好。”

　　送你

　　有商隱在身邊，阿無很放心，什麼安全問題全都不用擔心，只要悠閒的欣賞沿路的雪景便可。
　　向著奉陽城的方向行去的路上，阿無便聽說西蒙帝王那修宣佈為了他的子民，為了他的兄弟，他願與東雲永世交好，不再宣戰，此後西蒙舉國歡騰，一路上到處是歡歌笑語。
　　是啊，打了那麼久的仗，誰不希望早些過安生的日子。
　　錢萬千的名字不僅因此被西蒙的百姓記住，就連東雲的人恐怕也要如雷貫耳了。
　　自古以來，為了兄弟不再宣戰的帝王還只有那修一人，可謂名垂千古。
　　阿無聽著狄璆的話，心底只是冷笑。
　　不管他是嘴上說是為了誰不再宣戰，其實還不是為了自己的性命，為了自己的帝位，否則讓那修會放棄他的野心？做夢！
　　但是既然那修信守承諾，阿無便讓商隱派人將兩人之前的契約送到那修手上。
　　其實契約一直在他身上，不是他不放心交給百媚，而是不願帶給她危險。如果那修一旦提前知道契約在百媚那裏，早就對百媚下手了，到時自己鞭長莫及，百媚則危在旦夕。
　　只要還在自己身上，便不會傳出任何令百媚危險的風聲，而他也可以作為談判的籌碼運用自如。只是那修如果早知道自己騙了他，一切便不會這麼順利了，呵呵。
　　如此想著，阿無突然很想知道那修得知真相之後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多半是氣急敗壞吧？哈哈，痛快！
　　放鬆下來之後，阿無的身體漸漸好轉，眼看奉陽城近在眼前，阿無更是歸心似箭。
　　到底自己的國家是東雲，也只有東雲讓他有歸屬感。
　　這日行到奉陽城下，由於兩國停戰，所以百姓可以自由進出，但到底是邊城要塞，檢查的還是很嚴格。阿無的馬車被徹底搜查過才放行。
　　雖然才剛剛停戰不久，但很多聽到消息的人都重新選擇在奉陽出關，即使一時間恢復不到原先的繁華，可也沒了之前的荒涼。
　　“梁巨集之前收到我們的消息已經提前在奉陽的好地方買下不少鋪面，現在價錢一路上漲，光是這一項已經賺了不少。”狄璆笑著說道。
　　奉陽遲早會恢復原先的繁盛，而他們鋪面的價錢則會翻上不知多少倍。
　　“嗯。”阿無相信那修不會再動東雲的腦筋，所以才敢讓梁宏在奉陽買下大量的鋪面，否則一旦戰事出現，奉陽還會像之前那樣，而他則要賠錢了。
　　“前面好像是韓磊將軍。”坐在車外的狄璆掀開簾子道。
　　“停車。”阿無聽說是韓磊，連忙笑著下了車。
　　“韓將軍。”等著韓磊帶人到了近前，阿無笑著施禮。這個韓磊倒算是精忠報國了，即使停戰也不見絲毫鬆懈。
　　“是你啊老弟！”韓磊遠遠的就覺得這個人眼熟，走近一看，竟然是讓他佩服不已的錢萬千！
　　“不知韓將軍是否有空讓萬千請您喝杯水酒？”他走時說過回來要請他喝酒的。
　　“好！你告訴我地點，一會兒巡城之後我去找你。”想起之前的承諾，原本以為是對方戲言，沒想到竟然如此認真的兌現，韓磊豪爽一笑。
　　“那就請韓將軍到‘安樂樓’一敘。”阿無並不知道現在奉陽城哪里的酒樓比較好，所以狄璆站了出來拱手道。
　　“好。”點點頭，韓磊沖阿無一抱拳，便不再耽擱的巡城去了。
　　“安樂樓可是梁宏開的？”阿無回首問道。
　　“正是。”狄璆笑答。
　　“璆，你真是越來越會做生意了。”阿無大笑。在自己的地盤請客，不僅招呼周全，而且可以剩下不少錢。
　　“只能說是主子管教有方。”狄璆戲謔地一笑。
　　“前面帶路罷。”阿無笑笑，不再玩鬧。
　　到了東雲地界，大家都放鬆不少，唯有隱時刻警惕著，讓他明白自己現在還不是完全的安全，而此後，恐怕都不會是了。
　　韓磊果然守信，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安樂樓。
　　安樂樓的夥計都是奉陽人，自然是認識韓磊這個守衛疆土的大英雄，連忙笑臉相迎的請上二樓。
　　阿無剛休息了一會兒，下麵的人來報韓磊韓將軍來了，便趕緊來到雅間。
　　“不好意思，萬千讓將軍久等了。”進了門，阿無抱歉地笑笑。
　　“哪里的話，老弟不要客氣，以後也不要叫我將軍了，叫我韓磊，或者韓大哥都行。”韓磊不在乎地擺擺手。他雖是個將軍，但行事作風不拘小節，平易近人得很。
　　“如此，萬千恭敬不如從命。”阿無從善如流。
　　命人送上酒菜，阿無與韓磊笑談了一陣，韓磊把錢萬千當朋友，而他在朋友面前是個直腸子，對著這個錢萬千他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老弟啊，你跟那個那修到底是怎麼認識的，怎麼到了西蒙，搖身一變成了‘平王’了？我這邊開始接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為你通敵叛國呢，可把你狠罵了一通，後來聽說你勸服了那修讓他宣佈永世不戰，實在是大大的功勞！想起之前罵你的那些話，我都要沒臉見你了。”韓磊喝了點酒，心裏的話便也說出來了。
　　他原先就覺得這個錢萬千不簡單，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些厲害的本事。
　　“韓大哥哪里的話，萬千不過是機緣巧合認識了那修，因為有恩與他，才被封為平王，後來見他也不是好戰之人，便勸了幾句，他也正有講和的意思，於是對東雲宣佈永世不戰，所以有了後來民間的傳言，其實我是沾了光而已。”他這話半真半假，又隱去了最最重要的部分，本來不易說服韓磊，但由阿無嘴裏說出來，不知怎的就有了讓人信服的感覺。
　　韓磊聽他說得輕描淡寫，心知真相恐怕比他說得不知兇險複雜多少倍，只是大概有些不方便說的地方，於是也不深究，只是點點頭。
　　“對了，你那藥膏甚是好用，只是現在停戰，百姓可以自由進入，你也不用我的批准了。但東雲士兵在冬日裏操練的時候還是免不了凍傷，我稟報了朝廷，想從你哪里大量購買，不知你意下如何？”韓磊這話說明白點的意思就是：你也沒有利用我的必要了，可我還想要你的藥膏，不知你有什麼條件？
　　阿無一笑，心想這個韓磊知道他利用他，卻也不惱，這般的大度也算難得了。
　　“既然是韓大哥張的口，萬千自然不敢不從，只是這價錢恐怕要比韓大哥想像的貴些，如果大哥依然有意，就請大哥明日再派人來與狄璆商議具體事宜。”說著蘸了些酒在桌子上寫下價錢。
　　阿無這番話，讓韓磊愣了一下。他知道錢萬千是個生意人，既然是生意人，自然以利為先，坐地起價的事也正常，這個沒什麼好說的，只是他沒想到這個藥膏的價錢竟然會比他估計的還貴，這樣恐怕有些不好辦……
　　“容我寫奏摺問一下上面的意思。”要是上面知道這麼貴的膏藥用在普通士兵上，恐怕沒什麼希望了……
　　“我勸韓將軍不要買了。”見韓磊皺起眉頭，阿無反而笑了。“我送你一些罷，足夠你的士兵過冬用。”
　　“什麼？！”韓磊沒想到這麼貴的藥膏他一張嘴便是送！莫不是又有什麼條件？！

　　會合

　　“請大哥應我一件絲毫不需要你為難的事便可。”韓磊心中所想全都表現在臉上，阿無早就看出韓磊的心思，於是笑道。
　　“你說罷，只要我做得到。”韓磊苦笑一下，心知自己無論答應與否都最後都會被他兜著圈子應下來，於是乾脆地點頭。這個錢萬千啊，自己肯定是鬥不過他的。
　　“這件事如果上面沒有問起來，你便當作什麼都沒說過不了了之，要是問起來，你就想個藉口搪塞過去，總之不要把我給你藥膏的事被人知道。還有，我給你的藥膏要看小心好了，不能被人偷去，對下面的士兵就說是之前剩下來沒有用了的。這樣，大哥一定做得到罷？”阿無笑呵呵的喝了口茶。
　　“只是這樣？”韓磊以為一定又是些不容易的事，沒想到只是這麼簡單。
　　“只是這樣。”阿無點頭。
　　“我不懂，能否請老弟給我講個明白。”韓磊覺得奇怪，想問個究竟。
　　“這倒也無妨，我說可以，只是入了大哥的耳，就不要再出大哥的口了。”阿無淡然的模樣讓韓磊感覺不到接下來的話有多重要，可他也知道讓這個錢萬千如此慎重的人定不會是小事，於是連忙應是。
　　“這藥膏效果非凡，對大部分久居南方的東雲人來說很是好用，只是在大哥這裏只是為了解決部下的凍傷，卻不曾想過，如果被東雲的皇上知道了，會做什麼用途？”阿無淡淡的拋出了個問題，料想他一時間也是想不到的，於是也不等他回答，便接著道。“不是只有那占一個人有野心，東雲的帝王同樣不甘坐守疆土，一旦得到藥膏，一直擔心士兵因為凍傷行動緩慢而延誤戰機的問題得意解決，怕是要換成東雲大舉進犯西蒙了，到時又是一場生靈塗炭。”
　　東雲之所有這麼老實沒有進兵西蒙，是因為西蒙的縱向很長，全國的國土有冷有暖，而挨著東雲的這片地方恰巧有半年的時間都在冰封中，東雲的士兵受不了這種寒冷，無論是操練還是行軍都有極大的困難，一個弄不好，還沒打下西蒙，這些士兵就會有大半因為凍傷而無法參戰，甚至可能因此被西蒙找到藉口反攻回來，到時後悔可晚了。東雲的帝王不是傻子，無論怎麼計算，想在半年無冰雪的季節打下諾大的西蒙國是不可能的，權衡之下當然知道怎麼做更好。可是如果他得到了可以令士兵不被凍傷的膏藥，還會老實的坐在皇宮裏嗎？
　　韓磊到底是個軍人，對這方面的事情反應很快，一下子就明白了阿無的意思。
　　“如果大哥不想讓百姓受苦，讓死屍遍野，就切記守口如瓶。”阿無知道韓磊心掛百姓的好官，所以這樣一說，他是一定不會對外透漏半句的。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我死也不會說的。”這幾年他看了太多的死亡和戰爭的殘酷，自然不會再希望有戰事發生。
　　“如此就好。”阿無滿意的點點頭。
　　“只是你的理由恐怕不光是這個吧？”韓磊下麵的一句話讓阿無忍不住笑了。這個韓磊什麼時候這麼精明了？
　　“你是個生意人，我想你的理由大概不止是這個。”韓磊見他笑了，也明白他在想什麼，於是老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沒錯，是還有別的理由。”阿無笑笑。“我是個生意人，生意人希望的是天下太平，這樣才能財源廣進，只要東雲和西蒙不再有戰事，我才能賺更多的錢。”這麼說，韓磊是再問不出什麼了，本來嘛，這樣的理由對於一個生意人來說才最冠冕堂皇，之前那個是說給韓磊堵住他的嘴的，如果一開始就用這個理由，恐怕韓磊不會真的守口如瓶。
　　“就沒別的了？”韓磊下面的一句話，讓阿無著實愣了一下，只是不動聲色的沒有表現出來。
　　阿無想自己讓那修小看了幾次，怎麼這次輪到他小看韓磊了？失策啊失策。
　　“不瞞大哥，我已經叫人在改良配方了，想叫人拿到個個城鎮賣給有錢人家的夫人小姐。如果朝廷開始購買這種藥膏，恐怕不會再讓我賣給別人，那我可虧大了，畢竟賣給那些夫人小姐的價錢可以比賣給朝廷的再高出一番。”以朝廷雷厲風行又霸道的做派，哪里會讓阿無再賣給別人，如果不小心賣到西蒙去，豈不是壞了他們的大事。再者，他已經叫百媚找人把藥膏改成有甜美香氣的護手膏，那些夫人小姐平日裏對打扮保養的東西大方得很，可以保護自己的纖纖玉手潤滑白嫩，哪個還會心疼錢呢，反正她們平日裏出來打扮也沒有別的事好做了，自然要在這件事上下足功夫。
　　“哈哈哈……原來如此，我倒忘了這藥膏還有這麼好的用處。”韓磊聽了茅塞頓開。他就覺得以上次打過交道的深刻來說，這個錢萬千不會像他說的那麼簡單，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那些士兵用完藥膏的手都細嫩了不少呢。
　　“既然大哥都知道了，應該再沒什麼疑問了罷？”阿無看著大笑的韓磊，有些無奈起來。商機都告訴他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今天你跟我說的話，我是一句也不會透漏出去的，答應你的事我也一定會做到。”韓磊收了笑，認真地承諾。
　　之前的話他知道錢萬千不是說著嚇唬他的，自然明白事情有多嚴重，說起來這個小老弟也算是個忠義之輩了。
　　“如此多謝了，答應大哥的藥膏等調配好了之後會送到大哥府上。”阿無一抱拳。
　　“哪里的話，是我應該謝謝你才是。”韓磊笑著擺擺手。雖然兩國終於宣佈停戰，但為了以防萬一，邊關的守備還是不會撤走，所以這藥膏對他的部下來說至關重要。
　　“那就都不要說謝了，喝酒罷。”阿無舉起杯子做了個敬酒的手勢。
　　“好！喝酒！”韓磊如願以償，自是十分開懷，豪爽的喝起酒來。
　　一旁的狄璆和商隱交換了一個微含笑意的眼神。
　　阿無找韓磊喝酒的目的總算達到了，這下終於可以回去找百媚會合了。
　　奉陽的事情辦完，阿無等人沒有多做停留地往錦湘城趕，畢竟整個東雲的生意還需要他來打理，不能總丟給百媚。
　　這一路商隱一直陪伴左右，沿途的幾個地方都有商隱的人接應，可以讓阿無平安無憂。
　　阿無也是這時才知道商隱在很多自己沒有延伸到的地方都有生意，專門用來彙聚搜集來的消息，然後十分迅速地傳遞到各處。
　　阿無這才放下心來，原來還怕隱做了太多見不到光的事，如此看來，隱的經商頭腦開可以。
　　“隱？”阿無一夜好眠，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看見商隱擔憂的目光。
　　“還想睡一會兒嗎？”收起擔憂，商隱裝作若無其事地問。
　　“不想睡了。”看看窗外的天色，離天亮沒有多少時候了，阿無伸了個懶腰，準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對於商隱那稍縱即逝的擔憂並沒有多問。
　　既然是隱不想說，他還是不要知道太早，太多的好。
　　畢竟很多時候，不知道比較幸福……
　　照例起來梳洗，一會兒再趕半日的路就能看見百媚了，阿無的心情不錯，動作也很麻利。
　　只是晨練的時候，阿無覺得左胸有些疼痛，並不厲害，忍一會兒便好了，於是也沒放在心上。
　　叫上正算帳的狄璆一起吃飯，阿無等人打點俐落之後往錦湘而去。
　　進了錦湘城，照著百媚所說的地址找，到了地方才知道是綢緞鋪。
　　夥計十分熱情，見阿無等人氣質不俗，又點名要見一直深藏不露的百媚姑奶奶，想起她曾經囑咐過最近要是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帶人來找她一定要通報。自然不敢怠慢，忙找人去通稟了，這邊請到裏屋好茶好水的招待。
　　“主子！”阿無的茶還沒喝到嘴裏，外面的簾子一挑，百媚面帶憔悴，但眉眼間還是歡喜的走了進來。

　　為你而醒

　　夥計也算聰明，見這沒他什麼事了，連忙悄悄退了出去。
　　“你怎麼了？”阿無見百媚面容如此憔悴，便憂心地問道。
　　雖說把東雲的生意都交給她打理是不輕鬆，可也不至於操心到這個地步，才一個多月不見，已經瘦了一大圈。
　　“不礙事。”百媚只是笑笑，隱藏起自己的情緒，那雙成熟起來的眼裏，有著阿無不知道的心事。“主子一路行來，可還平安？”
　　“有隱在，我是什麼都不用操心了。”見百媚故意岔開話題，阿無也不追問。百媚不是小孩子了，應該有自己的主張，他雖然名義上是她的主子，可也有些事不便參與。
　　“我已在後院安排住處，請主子先休息吧。”百媚似乎有些累的模樣。
　　“好。”阿無點點頭站起來。這些日子誰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他們都該歇歇了。
　　百媚在前頭帶路，領著他們來到後面幽靜的院子。
　　滿院栽種的梅樹，現已開出花來，或純白，或粉紅，襯著深色的樹幹，乾淨中透出幾分脫俗來，清幽得令人神往。
　　“外面冷，不要站太久了。”大家見阿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便也不多嘴，各自回了房間，留給他一片清靜。到是商隱怕阿無體虛，好不容易好起來的病再犯，這才出來喚他。
　　阿無站在院裏看了半晌，忽然感受到自己之外的溫暖，這才回過神來。
　　“大概這些日子太放鬆了罷，總容易走神。”阿無側過頭沖商隱笑道。
　　“你還是輕鬆點的好。”商隱站在阿無右邊，替他擋去寒風，又牽起阿無的手幫他暖著。
　　早些年阿無的身體還不錯時，他的手從來不曾這般冰冷，今年竟然一下子差了這麼多。
　　“沒事的。”知道隱在擔心，阿無只是輕聲安慰著。
　　叫他說什麼？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會活多久，又怎麼說得出安慰隱的話來？
　　命運，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叫你愛不得，恨不得，生不得，死不得……
　　半夜醒來的時候，阿無覺得身旁有些空虛，迷糊間伸手去摸，已是一片冰冷。
　　阿無坐起來，霎時清醒了。
　　隱即使離開也不會這麼久，現在床鋪都已經涼了卻還未回來，莫不是有什麼事？
　　拿起一旁的衣服披上，阿無穿著鞋就往外走，也沒顧上再披個披風。
　　推開門的時候，外面已經在下雪了，腳下約有半寸厚的積雪，踩在上面悄無聲息。
　　阿無仿佛被定住一般看著眼前的情景。他看的不是什麼難得的雪景，而是雪地裏的那幾個人。
　　地上倒著幾具屍體，看樣子死了一段時間，閃電和幾個明顯是商隱手下的人跪在血泊裏，身上已經落了不少積雪，應該是跪了很久，而雪花還在不斷下，可那幾個人連動都不動，堅定而卑微的跪在商隱面前。
　　商隱穿著黑色的單衣，散開的發與雪花一起飛揚在夜空裏，他的手上滿是鮮血，臉上還帶著沉浸在剛才殺戮裏的表情，冷酷又殘忍，深邃的眼大瞪著，透出幾分要忍耐不住的嗜血。
　　他就那麼站在屍體和下屬前，不停的深呼吸，呼氣，吸氣，再呼氣，再吸氣……深深的，仿佛體內有什麼猛獸般努力壓抑著。
　　“主子，忍不住的話就殺了我吧。”閃電開口了，語氣裏沒有半點情緒的波動，仿佛被商隱所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商隱似乎對閃電的話有些反應，他抬了抬手，不知是不是在猶豫，染滿鮮血的手慢慢的朝閃電伸過去。
　　“隱！”阿無的呼喊令商隱的動作頓了頓，隨即他的眼前出現了阿無的身影。
　　阿無飛奔過來擋在閃電面前，直直看著商隱的眼。
　　他不是不吃驚，不是不震撼，不是不害怕……可他知道無論怎樣眼前的這個人也是他的隱，他不能懦弱的躲在一旁，眼睜睜地看閃電被隱殺掉，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麼，他不會讓殺戮繼續下去！
　　商隱殘酷的眼在看見阿無時仿佛恢復了理智，慢慢變回了正常的模樣。
　　“阿無？”似乎不能相信阿無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自己面前，商隱眯起眼不確定的喚道。
　　“是我。”阿無堅定地應道，然後一點點的向隱靠近。
　　“……你不是在睡覺？”商隱遲疑了一下問道。他記得他離開的時候，阿無睡得很熟。
　　“不知怎麼就醒了。”阿無笑笑，繼續靠近商隱。
　　隱，或許是你在掙扎的時候呼喚了我，所以我醒了，是為你而醒。
　　“夜裏冷，你怎麼不多穿點衣服。”後知後覺的看見阿無只穿了單薄的衣服就出來，商隱語帶責備地皺起眉頭。
　　“我來接你，以為一下子就可以回去，沒想到你讓我等這麼久。”阿無最終站到了商隱身邊，靠得很近，近到兩個人挨在了一起。在商隱看不見的身後，阿無悄悄沖閃電他們擺手，示意他們別說話。
　　“對不起，我……”商隱乾脆地道歉，抓起阿無的手想給他點溫暖，結果卻看見自己滿手的鮮血都蹭到了阿無手上。
　　“我……對、對不起……其實，不是、是我……”仿佛一時間找不到適合的詞語來解釋阿無眼前的這一切，商隱手足無措起來。想幫阿無擦掉手上的血跡，自己卻比他還髒，想告訴他這些死人是誰，他也不知道，想解釋自己剛才為什麼要殺閃電他們，卻不能告訴他原因……
　　“不要緊，隱，看著我。”阿無果斷的抓起商隱的雙手，並不在乎手上的血腥味，也不急著知道答案，他只想把自己的溫暖分給他一些，因為他的手竟比自己還冰冷。
　　“沒事了，剩下的交給閃電他們處理，你跟我回房去好不好？我有些冷。”阿無帶著誘哄的口氣說道。
　　“好。”商隱一聽阿無說冷，立即二話不說地點頭。“把事情處理好。”簡單對仍然跪著的閃電他們交代這麼一句，便擁著阿無朝那個敞開的房門而去。
　　閃電有些呆愣地跪著，看著關上房門的兩個人，仍是不敢相信這次主人竟然這麼簡單的恢復正常，難道主上擁有可以控制主子的力量？難道毀天滅地引發的瘋狂可以被控制？太不可思議，也太匪夷所思了！
　　由於一直敞著門，房間裏的氣息很冷。直到阿無與商隱回來之後，阿無才發覺自己剛才因為緊張，整個後背冰冷而濡濕，怕是單衣都濕透了。
　　可他也顧不上換件乾淨的衣服，拉著商隱的手走到水盆前，一點點的把他和自己的手洗乾淨，洗去鮮血的粘膩，洗去血腥的刺鼻，洗去心中的懼怕。
　　“對不起。”商隱的聲音甚至有些惶恐。
　　他不希望阿無看見那樣的自己，連他都知道當時的自己已經失去理智，除了想繼續殺人的欲望外，什麼都不剩。他的雙手沾滿無數血腥，無數條人命結束在他手裏，每一次殺人他都毫不猶豫，感覺手上溫熱的鮮血那粘滑的觸感，他甚至有些快意。
　　他不在乎殺多少人，不在乎有多少人看見他殺人，可他唯獨不想讓阿無看他做這樣的事，更不願意他看見變得瘋狂的自己。他知道阿無討厭殺戮，所以他儘量不在阿無面前殺人，起碼這骯髒的自己不要再汙了心中最重要那人的眼睛。
　　可還是讓他看見了，他一定覺得自己很髒，他一定厭惡這樣的自己，他一定不想再看見自己……怎麼辦？怎麼辦？他害怕在他眼裏看見鄙視，他怕，真的怕……
　　他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到來，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喜歡

　　“隱，看著我。”托起他低垂的頭，阿無鎮定地道。
　　緩緩的抬起頭，商隱對上阿無清明的雙眼。
　　“以後都不要離開我，無論什麼時候寸步不離。記住了嗎？”阿無認真而嚴肅的樣子讓商隱有一瞬的茫然。
　　什麼？阿無說什麼？是不是他聽錯了？阿無沒有不要他？阿無沒有拋棄他？……
　　“讓我，做你的理智。”他知道，隱的殘忍，隱的嗜血，隱的瘋狂，都是因為自己。如果隱不練那個毀天滅地一定不會是現在的樣子，那個武功能毀去隱的容貌，可見一定十分的霸道殘酷，連對自己都是殘忍的。他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但他不會讓隱一個人面對。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你都有我陪你。
　　“……我很髒。”商隱似乎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最後竟然強調起自己骯髒來。
　　“不髒，一點都不。”阿無搖搖頭，覺得有什麼東西從眼裏湧了出來。隱，不要這樣說自己，在我心中的你一點都不髒。
　　“你還是……不要靠近我。”商隱慢慢退後。他的阿無，那麼純淨，帶著萬丈光芒，污穢的自己不應該把他拖進黑暗。
　　阿無，你最好永遠像光一樣明亮，永遠，而我，會永遠如你的影子保護你，永遠。
　　“隱！”阿無在商隱的眼裏看見放棄，他要放棄自己。“不過就是殺幾個人，有什麼大不了！如果你覺得殺了人的自己不能待在我身邊，那我是不是也去殺幾個人，你才能答應我好好對你自己？”不要放棄，隱，我都不放棄你，你怎麼可以因為這點事就放棄自己？
　　“不行！”商隱大喊。阿無的手，不可以沾染上血腥，只要他在一天，便不行。
　　“那你看著我，讓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不要躲避，不要害怕，我是阿無，你是商隱，我們誰也不離開誰，這一點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變。如果有一天你變成剛才那樣子，我還會走到你面前阻止你，你一定不會傷害我，所以不會再發生讓你控制不了的情況。”阿無的語氣和表情都那樣堅定，帶著不可動搖的意志穿透了商隱的靈魂。
　　“……會嗎？”商隱不確定地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下次的時候還能不能這樣簡單就控制住，如果他不小心傷了阿無怎麼辦？……
　　不！不！！不！！！他不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阿無一定不能發生意外！“不行！你離開我，離我越遠越好！”他已經到了快要控制不了的階段，毀天滅地不是任何人能控制得了的！否則，它便不會被稱為毀天滅地。連自己都會毀滅，所以沒有人可以倖免！
　　阿無，我不會讓你有任何閃失！
　　阿無被商隱猛的推開，然後見他要往外走。
　　阿無的心一沉，他知道這種情況下他一走，恐怕不會再見，於是沖上去死命的擋在商隱面前。
　　“即使你不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一次！我會幫助你，不會讓你傷害到自己，也不會讓你傷害到我！”阿無抱住商隱的身子，不讓他走。
　　說完全不怕絕對是騙人的，他知道以隱的情況，一個控制不好，自己會死無全屍，可他一想到這樣的事情一直以來都是隱自己面對，而自己則坐享安樂，便止不住的罵自己愚蠢懦弱。
　　自己枉費了那些個聰明才智，如果不能把全心為他付出的隱從絕望中拉回來，他的命不要也罷！
　　“我連自己都不信了，要我如何信你？”商隱無奈地苦笑，幾乎嘔出血來的絕望。沒想到自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離開阿無。
　　本來還自信滿滿，說會在瘋癲前離開他，不給他帶來危險，哪怕殺盡天下人，哪怕不能見他最後一面，他也不後悔選擇了這條路，因為只有這條路才能以最快的時間達到阿無的期望。
　　可苦苦隱瞞的一切，竟然在這麼意外的情況下攤在阿無面前，他已經感覺到一直在自己體內咆哮的魔鬼更加放肆起來，他沒有把握可以及時找回自己的理智，所以不行，絕對不行！
　　“隱！不要離開我！”阿無哪里有商隱力氣大，被他掙脫開之後跌坐在地上，但阿無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眼淚瘋狂地往外湧。
　　聽到背後那撕心裂肺的一喊，商隱突然覺得腳下有千斤重，無論如何也邁不開步子。
　　心中仿佛有兩個自己在互相拉扯。
　　阿無在喊他，他答應過阿無不會離開，他不能對阿無食言，他還得保護他……
　　不要再理會，他已經成為最可能傷害阿無的人，還怎麼保護得了他……
　　可阿無說過會做他的理智，阿無一定可以阻止他的失控……
　　但當自己都阻止不了時，如何讓阿無來阻止，他能有什麼辦法阻止……
　　“隱，我已經很久沒有痛過了。”阿無慢慢來到商隱面前，明明是溫柔的笑著，卻讓人讀出一種心痛的情緒，那雙明亮的眼堅定地注視著商隱。“我討厭自己無能為力的樣子，所以如果你堅持離開，我就去練毀天滅地，到時我便可以跟你一起毀滅！”誰的心中都棲息著一個殘忍的猛獸，關鍵看你放不放他出來。此刻的阿無已經忘了世間的一切，他的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如果讓隱這麼離去，他便真的去練毀天滅地，隱經歷的事情，他也要絲毫不差的經歷一番！
　　“怎麼辦？我不知道怎麼辦？你讓我如何是好？……”商隱似乎被逼到盡頭，完全找不到出路，茫然的樣子更像個無知的孩子。
　　他不想離開阿無，他不想傷害阿無，他更不想讓阿無練毀天滅地，這種毀滅的滋味只有他一個嘗就夠了，絕對不能讓阿無也遭受一番。可他又怕控制不了自己……
　　“那，隱，你喜不喜歡我？”阿無沒有回答他，而是撫著他的臉執著地問道。
　　“喜歡。”毫不遲疑地點頭，商隱在阿無面前不會隱瞞自己的心思。
　　“我也喜歡你，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有我的時候，一定有你，我就是另一個你，所以我會阻止你傷害別人，也不會讓你傷害我，畢竟，一個人在傷害自己的時候會猶豫，而我作為另一個你，則會在你猶豫的時候讓你停下來。”阿無清澈的眼直直看著商隱，不讓他逃避，也不讓自己逃避。
　　誰都不要躲避了，大家都要好好面對。
　　“會嗎？”商隱喃喃地問。真的可以嗎？為什麼他覺得由阿無的嘴裏說出來的事情即使再不可思議，也可以讓他拿命來相信？
　　“會。”不再有痛苦，阿無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捧住商隱的臉，對準他的嘴輕輕的吻下去。
　　會的，隱。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好的時候在一起，壞的時候在一起，生的時候在一起，死的時候更要在一起。
　　幾乎只是一瞬間的事，商隱心底的野獸很快復蘇了，他扶住阿無的後腦，猛烈地奪取著阿無嘴裏的甜美。
　　阿無，阿無，阿無……心中唯一的淨地。
　　仿佛在膜拜，商隱的吻慢慢平緩下來，漸漸的溫柔，執著地確定著阿無的心意。
　　閉上眼，阿無回應著商隱的索取和探尋。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要留下隱，不惜任何代價，因為他需要他，不是需要隱的能力，而是在他軟弱的時候，隱是唯一一個可以讓他依賴的人。這一點狄璆做不到，百媚做不到，只有隱可以。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理智，只憑感情來驅使自己，他此刻不是那個把什麼都計算得分毫不差的錢萬千，而是想把最重要的人留下的阿無。他已經理智了太久，何妨放縱一次？起碼這次他不會後悔。

　　權杖

　　阿無睜開眼，看著身側的商隱，覺得自己的心情跟以往有所不同。
　　或許是發生了那樣的事，所以阿無對面前的商隱生出幾分不舍。
　　很想好好擁抱他，給他點溫暖。這麼想著，便真的伸手抱住了商隱。
　　商隱的眼幾乎在阿無的手碰到他的那一瞬間就睜開了。
　　他看著阿無，像在想他要幹什麼一樣，帶著疑問。深邃的眼已經沒有昨夜的混亂和失常，但是卻有一種阿無所不懂的，更深厚、濃重的情感在裏面。
　　“沒事，再睡一會兒吧。”阿無笑笑，收緊自己的手，將頭貼到商隱的胸膛上，閉上了眼。
　　因為那件事，他們昨夜幾乎沒睡，等到剛睡著的時候，天便亮了。其實此時的天已經大亮，只是阿無還不想起。
　　起那麼早做什麼？他的胸口今天疼得厲害起來，硬要練功的話一定會被隱看出端倪，到時他又要擔心，還是像這樣安靜的躺一會兒罷。
　　商隱見阿無不再說話，以為他經過昨夜那一折騰真的累了，便也不動，只是任他抱著取暖。
　　此時的阿無恐怕不知道，自己明明說要給商隱溫暖，卻拿商隱取起暖來，實在是他體虛所致。
　　恐怕等他知道原因的時候，便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睡得無慮了。
　　百媚照常端來水盆伺候阿無起床，凡是她在阿無身邊，這些事都是她一手包辦的。
　　輕輕推開門，百媚略略皺起了眉頭。
　　怎麼屋子裏有些混亂，地上都是泥濘的腳印？
　　走到放盆的架子前，百媚一驚。
　　原本乾淨的水盆裏變成了淡紅色。
　　莫不是誰受傷了？機敏的百媚首先想到的是阿無。
　　連忙轉過頭看向床的方向。
　　見阿無的身旁隨著商隱，百媚的心這才放下。
　　有隱在主子身邊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畢竟任何人也打不過練過毀天滅地的隱。
　　接著便放下手中盛著熱水的水盆，百媚走到床邊輕喚起來。
　　“主子……主子……”
　　商隱是早就醒了，阿無也只是眯著而已，聽見房裏有響聲，猜到是百媚來了，只是眼皮有些沉重，懶得睜眼而已。
　　“讓我再躺一會兒。”阿無有些耍賴地道，忘了明明是自己要百媚這個時刻來叫他的。
　　“昨夜下了雪，主子不想起來看看雪景？到了晌午，雪一化便成了泥，什麼都看不到了。”知道阿無喜歡雪景，百媚故意說來誘他。
　　說到雪地，阿無突然想起昨夜的那些屍體，雖然閃電辦事不含糊，但會不會留下血跡什麼的？此刻已是白天，過一會兒打掃院子的人來看見麻煩就大了。
　　想到這些，腦子立時清醒不少，於是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沒事。”似乎知道阿無在擔心什麼，商隱淡淡地在他耳邊說道。
　　看隱這麼確定，阿無又不急了，下床穿了外衣，又洗漱過後才批了披風出門。
　　“說來也怪，也不知是誰弄的，今晨這一大片地上的雪都不見了。”百媚指著昨夜商隱他們所在的地方說道。
　　阿無裝作好奇的模樣走過去，看見不僅雪沒了，連地上的泥土都像被翻新過一眼，別說那些屍體，根本是一點血跡都找不到。
　　心裏佩服著閃電的用心，阿無面上倒沒表現出什麼。
　　昨夜的事除了他們幾個，最好誰也不要知道，就連狄璆和百媚最好也不要知道。知道的人越多，對隱越沒有好處，而且對知道的人也沒有好處。
　　隱的話本就越練越少，再者他也明白阿無的心思，更是什麼都沒說。
　　幾個人便當成有趣的鬼故事說來玩鬧了一番，之後也不了了之，畢竟誰也沒無聊到把這樣一個事記很久。
　　用罷早飯，正在看書的阿無看著百媚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些發笑。
　　“有什麼事你就說。”怎麼學得跟狄璆似的。
　　這一年過得不算慢，但對阿無來說，是收穫最多的一年。
　　從湖州城開始一年的時間十三座主要城池的經濟命脈都掌握在了阿無手中。加上百媚得力，雖然他人在西蒙，可東雲的生意不僅沒有萎縮，反而更加壯大。
　　所謂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使阿無低調不張揚，人們還是很快變知道了有一個人，是個經商天才，加上他與西蒙新帝又是兄弟，關於錢萬千這個人的種種傳說已經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最多的話題，於是就像阿無說的那樣，“錢萬千”這個名字很快傳遍了大江南北，連京城的商人也對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因為他代表的是一段傳奇，一個讓人無法相信的事實。
　　四年的時間，掌握了全國十三座主要城鎮的命脈，怎能不算作傳奇。
　　而且他還以更快的速度發展，賺更多的錢買更多的鋪面，做更多的生意，這樣的速度簡直令人膽寒。
　　就連狄璆和百媚也作為錢萬千的左右手紅透了半邊天。人們都知道，在錢萬千的手下，有個能把全國的帳目都記在腦子裏的神算書生，還有一個八面玲瓏百變多面的嬌媚女子。至於商隱，則因很少在人前出現，被人們忽略的以為是狄璆和百媚的手下。
　　所以在大家心中，錢萬千能有今天，他們兩個可謂功不可沒，雖然許多人捧著成千上萬的財寶求他們投靠自己，卻被委婉地拒絕，拒絕的理由很簡單：忠臣不事二主！
　　“主子，你這麼聰明，給我想個辦法吧。”百媚一臉苦惱。她應付不了了。無論她到哪里，只要說出自己叫百媚，肯定會引來各個商家的追捧，然後威逼利誘地利用各種方法遊說她離開錢萬千投靠他們。本著主子和氣生財的宗旨，她是笑臉相迎，好言相勸，總算每次都能脫身，可是下次呢？誰知道以後會不會還這麼順利？
　　“你不是沒讓他們看到你的臉？”阿無正在看書，聽到這話，笑著抬起頭。
　　“當然沒有。”她百媚現在也不是好惹的，能強迫她做不願意的事，全天下除了主子沒有別人了。不過，主子也沒強迫過就是。
　　“那不就得了，下次出門換張臉，不要說自己的名字，他們就不知道是你了。”多簡單。
　　“可是我在鋪子裏辦事時總要亮出身份啊，不然夥計怎麼知道是上頭來人巡視。”她每次都換，可是換了之後還是要穿幫，加之最近她的行蹤已經被“他”發現，光是躲人就忙得她焦頭爛額了，哪里還有耐心繼續換下去。
　　“這個我已經替你和狄璆想過了，你拿著這個，我已經通知各個店鋪的掌櫃的，以後它就代表你們的身份。”阿無從懷裏掏出一個定做的權杖交給百媚。
　　只有巴掌一半的權杖上刻了一個“錢”字，字體是紅色的，旁邊雕紋細膩，很是別致，材料也是百媚沒有見過的，想是模仿不來的。
　　“這個好！以後我拿出權杖，除了掌櫃的，便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了。”百媚很是高興。早這樣的話，也免得她每次到店鋪裏都要小心翼翼地避人耳目了。
　　“狄璆是綠色，商隱是藍色，我的是金色。這權杖全天下只有四塊，代表了我們才能使用的權利，你要收好它，絕對不能被有心人拿去，否則後患無窮。”阿無認真地囑咐。
　　“百媚明白。”百媚點點頭。她知道其中的利害。如果讓競爭敵手拿去，到自家的店鋪裏存心破壞，那可了不得。
　　總算解決一件煩心事，雖然另外一件足夠讓她疲於奔命，但百媚還是露出高興的表情。
　　明天的事先留給明天吧，只要她在主子身邊一天，便不去想那些痛心的過往了，畢竟此刻的她是全新的，她不再是無知懵懂的女孩了，而那些陰暗的回憶，已經是回憶了……

　　武文德

　　“是他嗎？”阿無看著旁邊一桌的幾個人，低聲問著商隱。
　　“是。”商隱十分確定地輕輕點頭。
　　阿無看著那個人，二十五、六的年紀，剛毅的臉龐，精明內斂的雙眼，高人一等的氣勢，加上他的身份，算得上人中龍鳳了。
　　想到商隱手下調查到的種種，阿無的心情沉重起來。
　　本來不想插手百媚的私事，可這些日子來，百媚一日憔悴過一日，外面打聽她消息的人又不全是生意人那麼簡單，更多的反而是官府和江湖中人，這叫他如何放任下去。
　　所以是他這個主子出面的時候了。百媚，不要怪他多管閒事罷……
　　“武公子，我家主人請你過去一敘。”武文德在想事情，耳邊毫無預警的出現這麼一個聲音，著實令他一驚，同時生出許多冷汗。好俊的功夫！他竟然一點都沒察覺到！看樣子武功不止高他一截，如果這個人想取他的性命，恐怕是輕而易舉！
　　他抬頭看了看這個人，卻發現對方的臉上嚴嚴實實的帶著一個面具，只露出了眼睛和嘴的部分，根本看不出樣貌。但他全身散發的氣息卻無比冰冷，帶著不容錯辨的殘酷。
　　“我與兄台似乎並不認識。”武文德冷冷地道，同時戒備著。這樣一個人，竟然是別人的手下，想來想去，似乎只有一個人有資格收服他，既然是敵人，他即使贏不了，也不會讓對方輕易得手。
　　“我家主人你或許認識。”商隱靠近一步道，武文德的戒備和旁邊那些人的劍拔弩張他都沒放在眼裏。“如果我想取你的性命，你以為這裏的人能攔得住我？我們對你並無惡意，放心罷。還是說，你連這點膽色都沒有？”商隱冷冷地勾起一個嗤笑。他很少對阿無以外的人說這麼多話，真是麻煩！
　　武文德聽了這話，心知對方沒有撒謊，既然避無可避，何不看看對方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於是斷然的站起身，跟在商隱後面向窗邊的那桌走去。
　　其實兩桌離的並不遠，只是那人背對著他，武文德要繞到對面才能看到對方的樣貌。
　　“我喜歡坐在窗邊的位置，這樣逃命的時候比較方便。”還不等武文德開口，對方竟笑吟吟地看著他道。
　　那明明是一個十六、七的少年，武文德卻覺得在看見他那雙晶瑩的雙眼時像被雷擊中一般動彈不得。
　　這時商隱已經回到阿無身後，穩穩的站定，仿佛守護神一般神聖。
　　武文德什麼仗勢沒見過，很快恢復了正常。
　　“看來你經常需要逃命。”穩了穩心神，武文德在阿無對面坐下。這個人他沒見過，可即使他沒見過也知道對方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起碼他身後的那個人不會跟隨一個平凡人。
　　“也不能這麼說，但也差不多罷。”阿無笑著回答。他這幾年遇到的事還算少嗎？哪次都是千鈞一髮，危險總是離他很近，所以那個說法算是勉強說得過去。
　　“那你可要小心一點，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得到窗戶了。”兩個人沒有互報姓名，沒有寒暄，而是展開了怪異的對話。說他們兩個之前就認識，他們沒有任何熟人相見的喜悅，說他們不認識，談話的內容卻不似陌生人。
　　“不是我，是你需要。”阿無的一句話讓武文德那方瞬間燃起了火藥味。
　　“什麼意思？”縱是武文德也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
　　“你要是再對百媚糾纏不休，恐怕連從窗子跳下去的機會都不會再有。”阿無仍是笑著，但他的話擺明是威脅。
　　“你是什麼人？”他竟然知道自己的目的和身份，定是有備而來！難道是百媚的手下？不像。或者是狄璆？年紀不對。那他會是誰？
　　“錢萬千。”阿無的話讓武文德吃驚的瞪大眼。他竟然就是傳說中的全國巨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錢萬千？！就是他一直要找，要見的人？！
　　“不可能！”武文德很快冷靜下來。以錢萬千的手腕與能力，不說是五、六十歲，也不可能是一個少年！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只是作為百媚的朋友來跟你說說話。”阿無也不惱地端起茶碗，對方不信是他意料之中。
　　“哼！簡直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反而是武文德氣惱地站起來。放著正經事不做，他竟然在這裏與一個自大的少年廢話！
　　“三天前你派來劫持百媚的人回去了嗎？”阿無的話令武文德愣在原地。他怎會知道……
　　“先坐下吧，你這樣太引人注目了。”阿無笑著提醒。
　　“你究竟想說什麼？”武文德按耐著坐下問道。
　　“十分地不幸，那些人回不去了。”阿無的笑有些冷血的味道。竟然打百媚的腦筋，簡直死有餘辜！“這只是一個警告，你若是固執下去，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你。”他厭惡沒有理由的殺戮，更討厭找藉口的殺戮，對於那些無辜者的死亡他覺得憤慨，可他很護短，如果有誰敢傷害他身邊的人，那可不是雙倍奉還就可以了事的！必要的時候，他會選擇殺了對方，毫不猶豫！
　　“你可知道我是誰？！”武文德幾乎要拍案而起。他被威脅了，儘管對方還是個少年，他可就是知道對方不是在開玩笑。
　　“武文德，武家莊的繼承人，宰相大人的女婿，當今太子的心腹。我有沒有說漏什麼？還是說你想讓我說得更仔細一點？”三天，夠商隱的手下查個徹底，對於武文德的事，阿無還沒有什麼不知道。
　　“你究竟是誰？”見對方這麼不在乎的說出他的底細，武文德心裏沒了底。關於太子心腹的事當今天下沒有幾個人知道，他被掌握的太徹底了。
　　“我剛才說過了，你不信。”阿無一笑。現在信了？還不晚。
　　“你有什麼目的？”不敢再小瞧阿無，武文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問道。不管他是不是錢萬千，就憑這份氣勢和在明知自己的身份卻談笑風生的樣子，地位絕不在狄璆和百媚之下。
　　“放過武文嬌，不管你們之前有什麼，現在她是百媚，與你沒有關係。”阿無說出百媚的真實名字，那個代表了百媚一段辛酸往事的名字。百媚的過去，他無法全部知道，可他至少瞭解那是一段不愉快的時光，是百媚不想觸及的傷口，而武文德的出現，無疑是在百媚的傷口上撒鹽。
　　“你是她什麼人？”見阿無如此為百媚說話，武文德隱忍地問道。
　　“我？”阿無似乎是覺得有趣地反問了一下，但沒有等武文德回答便道，“我說洗臉，她不會給我洗腳，我說吃飯，她不會給我喝水，我說睡覺，她不會給我疊被。我讓她去青樓，她不敢二話，我讓她笑臉迎人，她不敢皺眉，我讓她寬衣解帶，她不敢……”阿無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聲暴喝打斷。
　　“夠了！”武文德怒瞪著雙眼，恨不得把阿無五馬分屍。他竟然……他竟然敢如此對待他的文嬌！該死！
　　“我也不知道自己算她什麼人，你說呢？”阿無不怕死地加上一句。
　　其實之前的話裏有很大水分，前面的那些不說，百媚伺候阿無絕對是盡心盡力，至於後面所說的去青樓，其實是讓百媚去管理或者檢查經營；而作為生意人，笑臉迎人是最基本的，這點百媚可是不敢怠慢；而寬衣解帶的水分則是最大的，這裏指的其實是在阿無每晚入睡前為他寬衣解帶，只是聽在別人耳裏，想不誤會都難。阿無這麼說是故意氣他的，所以武文德會誤會，會惱怒，便已經中了阿無的計了。

　　百媚的故事

　　武文德看了看阿無身後的商隱，心知別說是單打獨鬥，就算是全部人沖上去也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勉強壓下了心中怒氣，不過看阿無的眼神可是恨得不行。
　　阿無當然看得出武文德的恨意，不過他會恨，說明還是在乎百媚的，可惜這在乎來得晚了些。
　　“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放棄文嬌，你無需多費唇舌。”武文德打定主意這次要帶走文嬌。他苦苦追尋了這麼久，怎可輕易放棄！
　　“小女子百媚，見過武公子。”一個嬌媚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不光是武文德，連阿無都愣了一下。
　　自己來找武文德的事沒告訴別人，百媚是怎麼知道的？
　　“文嬌，你這是為何？難道你不想見我？”武文德見百媚沖他施禮，臉上淡漠得仿佛路人，便急急的開口。她竟然裝作不認識他！
　　“武公子，我是來找我家主子回去吃飯的，並不是來見你的，請你不要誤會。”百媚走到阿無身邊笑道，讓武文德吃了個軟釘子。
　　“主子，這裏的飯菜有百媚做的好吃嗎？”轉過頭，百媚語帶埋怨地問道。
　　“自然是比不過你的手藝。”從阿無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見百媚的眼神，那是帶著哀求的眼神，武文德絕對看不到的眼神。
　　所以阿無笑了，自己還是管得太多了罷。
　　“那跟百媚回去可好？”連看也不看武文德，百媚輕輕扶起阿無。
　　“當然好。”阿無笑笑，跟著百媚往外走。
　　剛走出兩步的時候，阿無回過頭帶著冷笑對武文德說道：“武公子，如果你不想讓手下的人出什麼事，最好讓他們老實的呆在這裏，否則說不定他們會跟之前的那些人一樣消失掉。”說完，便灑脫地下了樓，留下一干看熱鬧的人，和呆愣在原地的武文德。
　　她裝作不認識他，她竟然無視他！文嬌從來都很聽話，從來不曾違逆他，只除了那次。這回，她竟像變了個人般！錢萬千究竟對文嬌做了什麼！
　　這次武文德終於確定阿無就是錢萬千了。能讓百媚開口叫主子的人還會有別人嗎？
　　雖然錢萬千的年紀之輕出乎意料，不過武文德是什麼人，他見過的風浪足以讓他將這個消息消化掉。
　　這一切真是天意，竟然讓他見到錢萬千的模樣，那他必會不辱使命的完成任務！
　　“主子，請原來百媚的欺瞞。”回到僻靜的宅院，百媚臉色蒼白地跪在阿無的面前。
　　“起來吧，你沒有錯，是我不應該管你的私事。”阿無歎了口氣。百媚這麼大的人，自然有她的解決方法，自己去插手確實不妥，不過，他就是有些不放心，怕百媚受到傷害。
　　“主子的心思，百媚明白。只是平常主子的飯菜都是我經手，今天卻一反常態要在外面吃，我便覺得蹊蹺，怕主子又要留下我一個人去辦事，於是跟在主子的後面。主子的那些話，百媚都聽到了，我知自己這樣做是大大的不敬，還請主子不要攆我走！”百媚仍是跪著，倔強的臉透出一種悲涼的味道。
　　“我從來沒說過攆你走，你先起來罷。”阿無不忍見百媚這樣，於是伸手去扶。
　　“主子，請您聽百媚把話說完。”百媚沒有起，只是像決定了什麼似的露出了堅毅的表情。
　　“……你說吧。”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阿無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的身份，主子肯定早就知道了。我要說的，是我與那武文德之間的孽緣。名義上，那武文德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而其實，我與他並無血緣關係。”百媚瞅著阿無，勉強笑了笑，卻因為心裏實在難受，變成了苦笑。
　　“我的母親是武家的小妾，只因生得貌美，便被武老爺收了房，而我，其實是在母親嫁入武家之前與情人的孩子。這件事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所以當我發覺自己愛上了親哥哥的時候，便止不住的害怕。我覺得自己下賤，無恥，罵了自己幾千幾萬遍，卻還是愛他。我想愛一個人就是這般吧，即使明知是地獄，也願為他入。”說到這裏，百媚便笑不出來了，眼中含著淚，“我的上面還有很多其他小妾生的孩子，整日裏都只是欺負我小，從沒給過我好臉色，只有二哥對我最好，平日裏有什麼好吃的，也總是想著我。主子，你能明白那種感受嗎？仿佛他是天地中最溫暖的光，你願意為了他做任何事，哪怕是死。”百媚揚起頭，輕輕問道。
　　他不知道，百媚，他沒有遇到過這麼好的一個人，所以他才是錢萬千，因為沒有人願意做他的光，於是，他只好做別人的光。
　　他不知道這樣的自己要如何安慰一個仍然愛著那個光的百媚，所以他只好擦去她的淚。“……別哭。”阿無歎息著，覺得心疼。
　　“我知道他喜歡我，比其他姐妹更喜歡，可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在二哥的眼中有很多比我重要得多得多的東西，那就是權力。我一直幻想著自己可以幫他得到權力，成為武家的繼承人。可我是何其渺小，我在那些人的面前簡直連螻蟻都不如。”百媚突然笑了，笑中帶淚。
　　“我恨這樣的自己，於是當二哥跟我說，要我嫁給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做正妻，必要的時候可以幫助他時，我同意了。我知道我哭了一整晚，我知道自己的心在踏上花轎前便碎了，可我不在乎，只要他可以快樂，我什麼都不在乎。”百媚吸了口氣，接著道。“我嫁的那個人，雖然家世好，卻是個快病死的人，我只是去沖喜的。讓我慶倖的是我與他連洞房都沒圓過，那個人拖了半年，便去了，而我則因為無所出，被攆回了家。這半年，我幫二哥打聽到了很多消息，對他幫助甚大，所以雖然頂著寡婦的頭銜，我還是很高興，我想這一次我終於可以留在他身邊了罷。”百媚咬著嘴唇，直到咬出血了，才有勇氣說下去。
　　“結果，他又把我嫁了。這次，我臨上轎前，連看都沒看他。我那好不容易拼補起來的心，因為他的食言又碎了一次。之前，他已經知道我不是他的親妹妹了，所以他答應過我，會好好待我，即使我是他的親生妹妹，他也願意與我恩愛永遠，我信了。可是，在他對權力的欲望面前，我除了當他的棋子，什麼都不是。這次的丈夫，只愛男人，連看著我都獻討厭，所以我又得以保全清白。過了一年，他把我休了，我又自由了。我以為，這次，他總該實現自己的諾言了。可是，主子，你猜怎麼著？……他又把我嫁了，這次，我的心連碎片都沒有了，因為我沒有被他傷得沒有了心。”百媚失聲痛哭，哭得肝腸寸斷，似乎要把之前的委屈和悲苦全數發洩出來。
　　“我知道……他與宰相女兒的婚禮與我嫁人是同一天，他、他這次想來送我都做不到了。”總算平靜些，百媚抽噎著說道，“於是我逃了，我不想讓自己一次一次的失望，又一次一次的痛心，即使我沒有心了，我也是個人，我不是沒有感情任人擺佈的棋子。我要嫁的那個人很有權勢，這次是娶我做小妾，多可笑，我步上了母親的後塵。”百媚的眼裏透著恨。“我騙過那些轎夫連夜逃走了，我要讓他失望一次，我要讓他嘗嘗被人欺騙背叛的滋味。可我終究是個女子，身上銀兩不多，又能逃到哪里？天下之下，卻沒有一處讓我容身。所以我一狠心賣身青樓，只有那個污穢的地方，他們不會去找，畢竟誰會相信武林世家的女兒會在那種地方。”百媚又笑了，這次是嘲笑，誰會真正明白一個天真的女孩經歷的那些痛苦，是那些痛苦讓百媚堅強成熟起來，可她，卻寧願永遠的幼稚天真下去，也不想自己被傷得體無完膚，痛徹心扉。

　　家人

　　“主子，是你把我從那個地方拯救了出來，讓我獲得了從前沒有的尊重和勇氣，讓我相信即使自己是一個女子，我也可以做得比男人好。我感激你，願意為你奉獻一切，哪怕是死，我也是為值得的人而死。”百媚抬起頭，晶瑩的雙眼無比閃亮。“前陣子我出門的時候遇見了二哥，我的易容術是他教的，所以他一眼就能認出我來，他要帶我走，可我決然的拒絕了，我不想再去相信他。面對他的時候，我無比疲憊，我想我這一生的情都傾注在他身上，卻換來了這樣的結果，到了此時，我還要自欺欺人嗎？不，我要永遠呆在主子身邊，哪兒也不去。主子，百媚累了，讓我就這樣守著你吧。”百媚露出一個哀淒的笑，伴著絕望痛心的眼神，看得阿無心酸。
　　“我曾經對你說過，幫你擺脫那些讓你不得不身陷妓院的人，讓欺負你的老鴇得到應有的報應，讓你除了自己願意外絕對不跪任何人，讓人們不因你是女子而小瞧你，以人上人的身份將心術不正的男人踩在腳下，最後讓你嫁一個真心待你的如意郎君。現在我還是這些話，你記著，除非你自己想走，否則你永遠是我阿無的家人。”將百媚從地上拉起，阿無笑著幫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百媚，不要怕，有我阿無在的一天，我就不會讓人再欺負你。
　　“主子！”百媚撲過去緊緊抱住阿無痛哭。她什麼都不用說了，主子懂她，真的懂……
　　商隱和狄璆看著這場面，也重重歎了口氣。
　　幸好她遇見了阿無，否則她孤苦伶仃的一個女子，又叫她怎麼辦……
　　百媚的事沒有解決，自從那日武文德見過阿無之後，便整日裏打聽錢萬千和百媚的住處，弄得整個錦湘城的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錢萬千就住在這裏，更有很多遠方城鎮的人得知了這一消息，紛紛趕來，鬧得阿無不得清靜。
　　阿無沒有惱，商隱沒有惱，狄璆沒有惱，反而是百媚恨得牙癢癢，又拿武文德無可奈何，總是背著阿無他們獨自傷心。
　　“情況如何？”等百媚睡下後，阿無與商隱還有狄璆聚集在屋子裏。
　　“武文德又在我們另外的十三座城裏散佈你在那裏的消息，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幾乎到處都有人在打聽錢萬千，很多人的手中甚至有你的畫像。”商隱簡略地稟報。
　　“不錯，這樣我能去的地方便不多了。”阿無眯起眼睛笑道。為了安全，他自然要避開這些城鎮，而剩下他能隱藏得比較好的地方，便也沒有幾處了。
　　“這個武文德有陰謀。”狄璆皺著眉道。
　　“他的這個陰謀還不小呢。”話雖如此，阿無卻滿臉的不在乎。
　　武文德，難為你繞了一大圈，我怎可讓你失望呢。
　　“此地不易久留，是時候走了。”這日，阿無叫百媚等人收拾了行李，準備上路。
　　百媚自然巴不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麻利的收拾了東西，只是她不免好奇一下。“主子，我們下面要去哪里？”
　　“十八裏鋪。”阿無坐在車上，眼睛卻看著外面，不知為何，百媚就是覺得此時的主子心裏想的是一些她觸及不到的東西。“百媚，到了地方後再做一個新面具給我。”是時候換了臉上的面具了。
　　“是。”百媚點點頭，心裏已經在盤算到底做個什麼樣的才能讓主子滿意呢……
　　那是一個不算偏僻，卻絕對稱不上城鎮的小村莊，一行人走走停停，也不著急，如此走了五日才到了十八裏鋪。
　　幾個人買下一家房舍，簡單打掃一下，便住了進去。
　　“隱，你做什麼？”阿無覺得疲憊，正躺著，商隱走了進來，沉默的拉起阿無的手，為他輸入內力。
　　阿無被弄糊塗了，隱這時怎麼了，突然做這種事？就算他內力不深，也用不著讓隱用自己的內力填補。
　　“別說話。”商隱閉著眼，並未解釋。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商隱才鬆開手，讓阿無自己調息一下。
　　“到底怎麼了？”阿無拉著商隱的手問。雖然他調息過後確實不錯，但隱總該告訴他原因。
　　“胸口是不是不那麼疼了？”商隱的一句話，讓阿無呆了一下。
　　隱知道了？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自己明明隱瞞得很好，連狄璆和百媚都不曾察覺。
　　“早在你病發之前我就知道了。”仿佛知道阿無在想什麼，商隱拉過阿無抱在懷裏。那時他為阿無把脈，便察覺了他體內的異常。“之前夜裏的時候我經常為你輸入內力，只是你睡著了不知道。這幾日路途顛簸，你都沒有休息好，我怕等到晚上，你再疼得厲害，所以才……”商隱接下來的話被阿無用手堵住。
　　“不用再說了。”阿無伸手抱住隱，在他耳邊歎息道。
　　隱的苦心他會牢牢記在心裏，牢牢的。
　　“你累了就睡一會兒，那些跟蹤的人被我派人引開了，暫時找不到這裏。”看著阿無有些憔悴的臉，商隱覺得心痛。
　　聽說皇宮裏的御醫都是萬里挑一，或許他應該……
　　“隱，不要趁我睡覺的時候離開我，你答應過我寸步不離的。”阿無閉著眼，卻比睜著眼時還精明。
　　“可是……”阿無的病不能這麼一直拖下去。
　　“不要讓我失望。”拉過商隱的手，阿無緊緊握住。不要去想那麼多，他自己的病自己知道，找神醫來都沒有用，是天意難違。
　　伸手去摸阿無的臉，商隱在心底深深歎息著。
　　不要讓他失望，阿無最怕的就是自己信任的人失信，所以阿無的一句話就讓他動彈不得。
　　“與其想那麼多，不如陪我睡一會兒。”阿無笑著睜開眼，讓商隱躺在他身邊。
　　或許商隱此時的心裏只剩下無奈和焦急，可看著阿無的睡臉，他卻露出了微含苦澀的滿足笑容。
　　只是這麼看著他，竟能讓他像得到世間所有那般滿足，喜歡一個人原來是這麼神奇的事。
　　“主子。”狄璆敲了敲門。
　　“進來。”阿無放下手中的書喊道。睡了一會兒，果然精神好很多。
　　“主子，我想問個事。”狄璆放下算盤道。
　　“你問。”阿無笑笑。這個狄璆真是，每次都小心謹慎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為什麼你囑咐我不准動各個城鎮中最有實力的幾個大家？”他想了很久都不明白。如果說因為他們比較有實力，所以動起來很麻煩，那他可以理解。可是阿無連城鎮中關係最複雜，也最棘手的青樓和花街都敢動了，沒理由在乎這些的，究竟是為什麼？
　　“我不讓你動的店鋪，不外乎就那麼幾大家的生意，他們各有所長，而且有幾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基礎，根基牢固不說，還互有牽連，一個弄不好會滿盤皆輸。”多少主顧是沖著那塊牌子去的，一旦換了東家，肯定會引起恐慌，甚至失去客源。到時候不僅要安撫他們，更要小心提防其他大家聯手，畢竟他們互有利益，有任何風吹草動，便會立刻攜手以保障彼此利益的穩固。他們不傻，知道一份力量或許不大，但是那麼多富商聯起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那可是一筆富可敵國的財力。
　　“我也聽說過，可是如果他們不倒下，主子的霸業又要何時才能成就？”狄璆是為阿無著急。
　　“我又沒說一直不動，只是在等機會，要麼不動，要動就一個不留。”阿無自信滿滿。那些肥肉他怎麼會放過，自然要都吃下肚子才能放心。而且他早有準備，不怕撐著，呵呵。
　　“那我就等著主子吩咐。”狄璆也笑了。心知主子不知又在算計誰呢。反正不管是誰，只要被主子盯上，是跑不掉的，只有自認倒楣了。不過，主子能看上也算是他的福氣了。

　　曾經

　　摘下面具的時候，阿無有一瞬的恍惚，看著這張臉，他竟覺得不真實，像做夢似的，一點是自己的感覺都沒有，讓他覺得陌生。
　　沒錯，是很陌生，他大概已經有兩年沒有照過鏡子，沒有好好看過這張臉了。
　　如今，竟像是在看另外一個人。
　　伸手去撫鏡子，一點點的劃過那明朗的眉眼，俊挺的鼻子，含笑的嘴唇，慢慢勾畫出一張英俊風流的臉來。
　　他設想過自己的前途，自己的未來，自己的理想，也包括別人的，唯獨沒有想過自己的樣貌，因為他不在乎，即使醜陋無比也不要緊。如今，這張臉倒是讓他驚訝了一陣。
　　不是驚喜，是驚訝。那樣的一個父親，竟然也能生出他這樣的兒子？應該說祖上積德，還是上天可憐他？
　　這些他也不在乎，反正他靠自己的手，自己的智慧去爭取一切，他不僅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也要改變別人的，甚至是整個國家的。
　　不過到了今天，他其實很滿足了。有三個知己全心全意的幫他，他只要動動腦，動動嘴，就有人去跑腿，去把事情辦妥，不僅讓他省心，更讓他征服全國的理想快速地接近目標。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很累，他要把一切想的很周到穩妥，嘔心瀝血的，才能走到今天。
　　別人只看到他的輝煌，看不到他的辛苦。多少個日夜，他不眠不休地想對策，想計謀，或許攻打下一個國家，也比這個快速簡單。
　　他要征服的，是人心，也是自己。
　　跨越過去所有的艱難和痛苦，他才能堅定地走到今天，拋開所有的束縛和悲痛，他才能堅持地完成理想。
　　即使這幾年來都很順利，那也是因為他有足夠多的考慮，若不是計畫了一遍又一遍，觀察了一次又一次，誰也不敢說，他還會有今天的成就。
　　有幾次，他都失去信心和力量，他累得不想走下去。他也有迷茫的時候，只是看看身邊的人，他又不想放棄了。
　　那麼多人，仰頭看著他，等著他，來實現一切。他不想叫他們失望，不想讓自己之前的辛苦白費，更不想再次迷失自己。
　　所以他站在這裏，看著自己打拼的成果，苦笑。
　　其實，他的雄心霸業也可以很簡單，不過那個時候，沒有人來實現，所以他放棄了，放棄追尋，也放棄等待。他選擇了新的道路，告訴自己決不回頭看。
　　因為身後，是地獄……
　　夜已深沉，剛下過雪的庭院寂靜無聲。
　　阿無打開門，驅散屋裏的悶氣，到外面隨意地散散步。
　　背負著重任的他，知道肩上的擔子有多沉重，一直背負的話，確實很累，只不過，因為他現在有以前不曾擁有的朋友，所以，他很開心。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心裏便沒有了負擔。
　　記得那個時候有人對他說：你不需要朋友，因為朋友會背叛你，你只需要敵人，只有敵人才會讓你前進。
　　那個時候的他，以為那是對的，也以為，照那個人說的去做，他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可結果呢？什麼都沒有，除了痛苦和絕望。
　　他被當成一件東西，一件有自己價值的東西，只要有人出得起價錢，只要有必要，他就會當成禮物送走。儘管他是一件稀有的，珍貴的東西，可始終沒有人把他看作一個人，他的存在只是為了讓他們利用，然後實現更多的欲望。
　　那個人說：不可能，你離開這裏，只剩死亡。
　　那個人說：不要妄想，即使你活著，也只剩絕望。
　　那個人說：我是你的天地，我是你的主宰，我讓你擁有了生命，所以你就要回報你的一切，毫不猶豫。
　　那個人說：你以為你是天才？因為我讓你做天才，你才是，我不需要你的時候，你便連泥土都不如。
　　……
　　曾經，這些話，刻印在心裏的深處，曾經，這些話，讓他深信不疑。
　　直到，那天得知真相……
　　什麼都不剩了，自尊、驕傲、信心、志氣……他的天地在那一刻徹底崩潰。因為不再在乎，所以他對這那個人笑了。告訴他，自己其實，早就猜到了，只是不願去承認。
　　他不是傻子，對一切的蛛絲馬跡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的世界，他的全部都在這裏，他不願去想，不願去相信而已。
　　那個人罵他，罵他雜種，罵他活該，罵他根本不應該存在。
　　所以他成全他，完成他最後的願望，用自己的生命。
　　以為，那個時候一切都可以結束了，他放棄，放棄……
　　但顯然命運之神對他異常眷顧，不過當他對所有的期望都絕望時，一切便真的結束了，他不再是任何人的東西，他是他自己，他擁有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然後從新開始。
　　開始的時候他很迷茫，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要怎麼做，偏偏這個時候，那個人的話在耳邊響起。
　　他不是說自己什麼都成不了？他不是要自己絕望？他不是認為自己根本沒有才能？……
　　好，他偏要反抗，反抗心底的魔咒，他要讓他刮目相看，他要讓他大吃一驚，他要讓他悔恨終身！
　　那些事情，想起來簡單，做起來又何嘗容易。也有幾次以為辦不到了，可他堅持下來，終於，他做到了，曾經以為那麼艱難的事情，他做到了，以決然的姿態逃出禁錮他的牢籠。
　　只是，這過程，付出了太多代價……
　　“小心著涼。”白色的披風輕輕的蓋在了阿無身上。
　　“你也睡不著？”不用回頭，他知道那是誰。
　　“嗯。”商隱點點頭。他哪里是睡不著，根本是在阿無起來的時候便醒了。
　　“今天是十五，好漂亮的月亮啊。”月圓之夜，總容易想到自己的過往，想的太多，便清醒了，怎麼可能睡的著。
　　“阿無，累的時候，就停下來歇歇，也好讓我們趕上你。”商隱不想和他聊什麼風景。這四年來，他看著阿無一步步的走到今天，有多辛苦，有多疲憊，他都知道。因為他，百媚，狄璆，也是同樣的。只是，阿無在前面走得那樣艱難，他們只有心疼，早已忘了什麼叫抱怨。他們只期望自己可以幫助他更多，讓他少操心。
　　但是，他們也知道，阿無的心思，他們永遠抓不准，代替不了那個偉大的位置，到頭來還是要讓阿無去煩心。儘管，他多數的時候都是笑著，但最近眼睛裏卻總是苦笑。
　　那痛苦的滋味，他們也曾經經歷過，即使不一樣，也因為曾經痛苦過，所以看得到其中的辛酸，所以知道阿無背負的理想，所以明白孤單背影裏的寂寞。
　　看著這樣的阿無，他痛恨起自己的無能。
　　“我們只希望，你可以真正的快樂，像你希望的那樣。”不需要說更多，他知道阿無會懂。
　　“會的，隱，我會的。”阿無仰頭看著圓月，笑了。
　　不錯，他不是那個孤單的他，也不是那個無助的他，更不是那個絕望的他。
　　他有朋友，有理想，有財勢，有未來。
　　既然已經決定前面的路，既然已經走出陰影，他已經不需要回頭，連回想都可以拋棄了。只需要向前看，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將過往的不愉快變成如今的開心，重生的他，是全新的。誰也不能左右他，他的面前一片光明，就像當他睜開眼，一切從新開始的那樣！

　　白昊

　　“主子，都準備好了。”狄璆和百媚拿著簡單的行李等在門口。他們不知道這一次要去什麼地方，主子沒有說，他們也不需要問，跟著主子就是了。
　　“璆，去京城。”清晨時分的街道很冷清，寒氣鑽進了衣領，阿無並不在意，反倒多了幾分清醒。他一直在想何時去做這件事才是時候，經過昨夜，看來不需要再逃避了。
　　“是。”百媚和阿無進了馬車，商隱和狄璆坐在外面駕車，四個人，朝著朝陽的方向而去。
　　阿無鑽進車裏，過不了多久，便枕著百媚的腿睡下了，百媚知道阿無很累，不忍去吵他，拿出包袱裏的披風輕輕蓋在他身上，靜靜的守著。
　　馬車走得不算快，可是一天的功夫便到了，因為他們所在的村莊離京城很近，似乎阿無一開始就是為了去京城才在那個村莊裏住下，現在終於因為什麼而下決心到全國最繁華的京城去了。
　　阿無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天，若不是幾聲馬鳴，他還不會醒來。
　　“怎麼了？”百媚的腿已麻木的沒有知覺，見阿無醒來，卻擔心他是不是睡得不舒服。
　　“這聲音很熟悉。”阿無皺了皺眉，叫狄璆停下車，然後掀起簾子出來。
　　“主子！你剛醒，小心著涼！”想起阿無連個厚實的衣服都沒穿，百媚咬著牙運氣活了活血打算追出來，可雙腿就是不聽話。“我去。”商隱拿著披風下了車。
　　遠遠的，她看見阿無站在幾匹馬的前面，那些人有的騎馬，有的已經下馬，但大多數的人服侍奢華，定是大富大貴的人家。
　　“你想幹什麼？”看見一個穿著單薄的少年什麼都不說的站在自己面前，白昊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那少年雖穿著普通，卻有一種凜然的神態，眉目中透著不凡的神采，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為什麼這個少年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我想請你不要打那兩匹馬。”看著眼前的人，阿無有點怔愣，但隨即清醒過來。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他，真是意外……
　　“憑什麼？我的馬，我願意打就打，你管的著？”白昊到底是嬌生慣養的，說起話來就是硬氣。他差點被那匹馬摔死，難道不應該打？
　　“你花了多少錢，從哪里買的？”阿無淡淡地開口，語氣卻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嚴。
　　“……剛才在路上抓的。”白昊愣了愣，本想開口呵斥他兩句，說出口的卻是對方要的回答，這令他很懊惱。“你是誰？”此時已是口氣不善，旁邊的僕人更是吵嚷起來。
　　哪里來的小子，也不打聽打聽自己在跟誰說話，真是欠教訓！
　　阿無沒說話，只是拿眼睛慢慢的掃過去，等他的眼神回到白昊臉上的時候，已是鴉雀無聲。
　　吵嚷和諷刺的聲音轉眼消失，他們帶著好像挨了一個耳光的表情呆愣在原地。
　　“我是馬的主人。”阿無看著騎在馬上的白昊，即使是站在馬下，氣勢上也絲毫不遜於他。
　　“小心著涼。”商隱拿著披風趕到，恭敬的將披風蓋在阿無的肩上，然後站在一邊。阿無已經長得這麼高了，想起他們初見時，竟好像做夢一樣。
　　“……我不信！”白昊吼道，已經失了冷靜。這個人，竟然讓他覺得煩躁，已經很久沒人讓他有過這種感覺了，已經很久了……
　　“無憑無據確實無法讓人信服，但若我能騎上那馬不被摔下來，你就把馬還給我，如何？”阿無提議道。只是一旁的商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淡淡的口氣，淡淡的眼神，淡淡的神態，仿佛不把眼前的人當回事，可商隱跟了阿無多少年，他知道阿無這是在努力不讓眼前的人影響自己，為什麼？
　　“好！”白昊點頭同意。哼，臭小子，簡直是找死！那馬連他都馴服不了，他一個少年更是不可能！
　　想法中，似乎壓根就不相信阿無會是那兩匹寶馬的主人。
　　“老朋友，好久不見了，沒想到這次又是我幫你。不過你也要配合點，如果把我摔下來，你和你的朋友就只能跟那個拿鞭子的人走了。”阿無走到紅馬的旁邊，撫摸著火一樣的鬃毛，在它耳邊輕輕細語。
　　也不知那馬聽懂沒有，只是不再亂動，任阿無翻身上馬。
　　馬身已經被人強加了馬鞍，因此阿無倒也坐得穩當。“駕！”一時興起，阿無催馬跑起來。那馬竟也聽他的，撒開四蹄在曠野上一路賓士，跑了一個來回，竟只有半碗茶的時間，簡直快如閃電。
　　“這馬是我的。”阿無最後停在白昊面前道，晶瑩的雙眼比黑曜石更迷人，白衣紅馬，煞是好看，真是神采飛揚。
　　“你！……”白昊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那兩匹馬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來了，就這麼給他實在不甘心，可堂堂男子漢說出去的話又不能不作數！
　　“看公子一表堂堂，該不會想反悔了？”阿無看似漫不經心地一問，卻正中白昊痛處。
　　“誰說的！給你了！連鞍子也賞給你！”被激將法一激，白昊揚起頭露出高傲的神態，只是到了最後言詞中也不肯示弱。
　　“如此……多謝公子賞。”阿無騎在馬上抱拳一笑，不以為意，反倒顯得白昊有些小人行徑。
　　“等等！你到底是誰？”眼看阿無帶著兩匹寶馬就要走，白昊不甘心地喊道。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到底是誰的。”阿無加重了“到底”兩個字，然後連看也沒看白昊，主僕三人帶著一輛馬車兩匹馬朝不遠處宏偉的京城而去。
　　“我一定會知道，一定！”不知是說給誰聽，抑或是說給自己聽，白昊露出執著的表情。這個仇他一定會報！
　　商隱進城之前就隱藏起來，他們進了京城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阿無下了馬，將馬交給狄璆牽著，自己慢慢的走在前頭。雖然跟每一次進其他城的時候一樣，可阿無此時的眼中卻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神情。
　　狄璆和百媚都沒說話，他們知道阿無自從決定來京城之後就有些地方不同了，說不上是哪里，就是讓他們忽然有種陌生的感覺。
　　看著自己走過那些不同於任何一個城鎮的繁華街道，阿無竟覺得自己仿佛入夢。
　　為什麼沒有真實的感覺？是因為他對這個地方應該熟悉卻非常陌生？還是因為他對這個地方應該很懷念卻極力疏遠？……
　　應該都有吧，因為是他不得不面對的地方，因為是他能不面對就不面對的地方，因為是他想面對卻不敢面對的地方……可是必須有這樣一個過程，他才能真正放下心中的痛苦，所以他選擇最後面對，最後征服這裏。
　　“主上，有人從您進城的時候就跟蹤您，請不要回頭，屬下會去解決對方。”一個百姓打扮的人似乎不經意的走在阿無身邊，可是阿無卻在他開口的時候便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去吧。”阿無沒有阻止。雖說初來乍到，可在京城這個臥虎藏龍的地方，總不能讓人看扁不是？而且有隱在，這個人卻來問他，應該是隱的意思才對。
　　“主上，已經為您準備好了住處，請跟我來。”那人消失不久，又有人來到阿無面前恭敬的引路。
　　阿無不再說話，跟著那人，來到一家即使是在京城也是響噹噹的大酒樓。
　　這酒樓分為前後兩棟，氣勢宏偉，前面一棟為三層，是吃飯喝酒的地方，後面一棟也為三層，是住宿休息的地方，再後面還有兩個單獨的院落，整體裝潢氣派非凡，是貴族子弟才來得起的地方。

　　辛苦你了

　　“主上，屬下未曾遠迎，請恕罪。”當看到酒樓的掌櫃的也稱呼自己為主上時，阿無有點不懂了。難道隱在京城也有生意？……
　　“主子？”看到阿無沒有說話，百媚和狄璆有些不擔心的喚道。
　　“前面帶路。”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阿無決定先安頓下來再說。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40

“是。”掌櫃的挑起屋後的簾子，帶著阿無等人走到後面的院落。
　　“這是為主上準備的，不知您可否滿意？”掌櫃的低著頭，必恭必敬地道。
　　那是一個環境優雅的院落，整齊的座落著五間屋子。房間裏面的裝潢考究，樣樣精緻，定是用了一番心思佈置。
　　“比我原來住的地方好多了。”阿無笑笑。想起他們剛離開的那個村莊裏的住處，和這裏可是比不了的。
　　“主上還有什麼吩咐？”商隱訓練出來的人若非必要，都不多話，更不會拍馬屁，這個掌櫃的更是連眼角都沒動過，于對阿無話視為理所當然。
　　“沒事了，你下去吧。”坐在溫暖的屋子裏，阿無覺得自己冰冷的身體總算暖和起來。
　　“這些是我們在京城裏經營的生意的帳本，請主上過目。”掌櫃的並沒有走開，而是吩咐上抬上來半人高的帳本。
　　“放著吧。”阿無看著那些帳本，想起很多事情。
　　他很久沒有給過隱財力上的援助，一直都是隱自己在想辦法，他不問是什麼辦法，全權交給隱去做。其實他也想到隱可能會經營生意或者是一些不正當的手段，可他還是選擇什麼都不問。
　　一來是對隱的信任，他知道隱起碼不會做背叛他的事情，二來，一直源源不斷的給予隱最大的財力支持，他也很累，沒有錢就不能放開手腳去做事，既然隱說有自己的辦法，他便省了不少心，自然是願意的。
　　可現在，看看眼前這些不算少的帳本，阿無知道隱對於京城已經滲透得很徹底了，隱用特殊的力量控制了這裏，讓他既省事又省心。
　　“是，主上有任何吩咐請隨時叫我。”掌櫃的恭敬的退了下去。
　　“我想，隱這些年來一定比我們還辛苦。”百媚在旁感歎道。他們是三個人啊，有事的時候可以互相商量，雖然大多時候阿無的決定根本沒有商量的必要，可偶爾他也會問問他們的意見，所以無論如何，他們也是分攤了壓力的。可隱只有一個人，只有他一個在努力拼搏，他們即使想安慰他，給他鼓勵，卻連他的人影都見不到。
　　多久了？他們有多久沒有見面了？主子的生意漸漸步入規範，他們兩個培養了不少得力的幫手管理生意，這些幫手下面還有人在分攤，所以一層層的下去之後，其實他們這些最上面的人最好管理了，只要適當的時候檢查帳目或者微服私訪就可以了。
　　可由於隱做的和他們不一樣，是個需要精細心思和特別危險的事，所以這些年隱與他們正相反，是越來越忙了。
　　“璆，你把帳本拿去看吧。”阿無坐在椅子上閉了閉眼。
　　狄璆和百媚知道阿無想歇歇，便抱著帳本悄悄的退了出去。
　　“隱。”阿無小聲喚道，只一個呼吸的功夫，商隱已經來到阿無身邊。
　　“我在。”商隱拉著阿無的手，照例給他輸入些內力。
　　“辛苦你了。”阿無仍是閉著眼，只是握著商隱的手緊了緊。
　　他當初救隱的恩情，隱用這些年來的忠心早就還完了，更不用說他也救過自己。此刻的隱完全可以恢復自由，他不應該再束縛他。只是自己一想到要和隱分開，便止不住的痛心，他知道自己捨不得。雖然很自私，可當他知道隱因為練了毀天滅地之後無法控制的時候，他便想到，這也許是上天給他的一個機會，讓隱可以永遠留在他身邊的機會。
　　隱，我們不會再分開，以後你的辛苦都有我來分擔……
　　看著阿無疲憊的臉，商隱露出了只有在阿無面前才有的笑容。
　　辛苦？他並不覺得有多辛苦，只是總也見不到阿無讓他覺得痛苦而已。像這樣能每天每刻都陪在他身邊，可以經常看到他的笑臉，便是自己最大的期望。如今期望已經獲得滿足，那些所謂的辛苦根本連影子都不剩了。
　　我的世界裏，曾有過這樣一個人，他被稱為天才，他被拿來與我比較，人們都說我連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連父親都不正眼看我，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個人身上，他只對他笑過，只誇獎他，他搶了我所有的光彩，我變成他的影子，甚至連影子都不如。
　　我應該恨他，因為他搶了我的所有，什麼幸福快樂都被他搶走了，我每天只能在院子裏乖乖的等，等父親從他的屋子裏出來，然後等他不經意的看見自己，每天只是等這一眼而已。
　　直到多少年之後，我已經長得足夠成熟，可以幫他做很多事情，而那個刺眼的人早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年之後，我卻還能從父親的嘴裏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我的父親還是只會誇獎一個死人，而我則連一個死人都不如。
　　可我卻恨不起來。我仍然記得自己無助哭泣的時候，他對我笑，對我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只是不要屈服，用自己的方法去尋找自己的路。
　　不是每個人的路都被設定好了，不是每個人的路都可以走得平順，關鍵看你自己要走什麼樣的路，決定了之後記得堅定的走下去。
　　如果不是這句話，我現在還會懦弱的蹲在角落裏哭泣，而不是成長為男人。
　　可我也討厭他。明明擁有的萬千寵愛，卻總是一副憂鬱，仿佛世間還有他得不到的東西。我討厭他不知足的樣子。而且我想接近他的時候，他總是躲得遠遠的，他憑什麼躲？！畢竟我才是這個家的少主子，而他只是一個雜種啊！所以我喜歡欺負他，喜歡看他極力忍受的模樣……直到後來，我看見他躲在假山後面無聲的哭泣，壓抑的，痛苦的，哭泣。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擦去他的淚水，告訴他，其實我不是真的想讓你哭。
　　於是後來，我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都不會再欺負他，反而覺得煩躁，為什麼他總是能帶給我煩躁的感覺？為什麼他死了之後，我會覺得傷心？
　　我問了自己很多次，他死了之後我仍然反復問自己，可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自己偶爾會想念那個笑容，那裏面有很溫暖的感覺，那是有人第一次對我真心的笑，不是獻媚，不是假裝，而是真心。
　　坐在靠窗的位置，阿無俯視著樓下熱鬧的人群。真不愧是京城，與別的地方是天壤之別。
　　這個是位於三樓的雅間，現在專門為阿無空出來，任何時候都不招待客人。
　　“主子，你多吃些。”百媚為阿無夾菜。這些菜都是京城的名菜，怎麼主子卻吃得那麼少啊。
　　“嗯。”看著滿桌的酒席，阿無突然想起自己剛開始遇見商隱和狄璆他們的事來。那時雖然很窮，卻很開心，似乎夢想在遙遠的地方時更有幹勁，現在觸手可及了，卻有一點提不起勁來。
　　“不如我去做一些主子愛吃的？”百媚放下筷子問道。這樣怎麼行啊，主子從昨天晚上就沒怎麼吃東西了。
　　“不必了。”阿無夾起一個小籠包放進嘴裏。知道百媚擔心他，他也知道最近自己有點不正常，可都不要緊，過兩天習慣之後就會好的。畢竟他今後要面對的，還有更嚴酷的事。

　　大皇子

　　四個人在院落裏的大樹下鋪上大大的毯子，中間放著酒菜，四人人圍坐在一起，吃吃喝喝，準備享受著難得的團聚和寧靜，簡直就像出來遊玩一樣。
　　他們說，要一起欣賞夕陽；他們說，要一起觀賞月夜；他們說，要一起迎接朝霞。
　　以前的他們，如果睡不著的時候，便會聚在一起這樣打發時間。
　　如今看來，那時的他們，竟悠閒得有些奢侈。
　　此刻的他們，好像忘了那些勾心鬥角，忘了那些陰謀詭計，忘了那些壯志雄心，他們此時只是朋友，不問任何塵事……
　　只是偏偏有的人，就是喜歡在別人開心的時候出來打擾。
　　“在下東方意，特來拜見錢公子。”對方高聲說道，隨即從牆上下來幾個人。為首的是個年輕公子，錦衣華服，貴氣逼人，眉眼間透著經過歷練的深沉。
　　那雙眼直直的看著阿無，裏邊有著阿無所不懂的情緒，但阿無知道那些可以統稱為，欲望。
　　“萬千只是一介草民，怎敢勞煩大皇子親臨拜訪，實在惶恐。”在聽到他自報家門的那一刻，阿無便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心裏冷笑起來，果然，來得夠快。
　　“錢公子客氣了，如果堂堂西蒙平王都算是草民，那整個東雲恐怕也找不出幾個貴族了。”東方意笑道。
　　“大皇子屈尊前來寒舍，恐怕不只是來拜訪吧？”阿無也不與他多說，索性點出疑點。既然對方已經挖好那麼多陷阱了，他要是一個也不跳，豈不是很不給面子。
　　“自然是有事，不過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錢公子隨我走一趟。”東方意這話說得很不客氣，只是他不怕錢萬千不同意，畢竟大家都是明白人，這個時候還是合作一點好。
　　“好，請稍等片刻。”阿無轉過身，沖狄璆和百媚交代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不可妄動。”阿無用眼神交代他們多加小心。
　　狄璆和百媚雙雙點頭表示明白。“主子請放心。”有隱跟在主子身邊，他們不用擔心，反倒是他們自己容易被人抓起來要脅主子，所以要更加小心才是。
　　阿無坐上了外面的馬車，外面的簾子捂得很嚴實，根本不知道車要往哪里去，只覺得走走停停，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簾子才被掀開。
　　阿無從容的下了車，看了看眼前的這棟別院似乎是郊外的一處私宅，至於自己的具體位置，則不得而知。
　　“主人在客廳等候，請跟我來。”過來一個家僕，恭敬地施了禮，然後在前頭帶路。
　　進入中庭，便遠遠的看見明亮的客廳裏，東方意貴氣逼人地坐在主位上，手裏拿著一碗茶，表面上是在等阿無，實際上他正在享受一個獵物自己掉進陷阱的樂趣。
　　屋子裏有一種奇異的香氣，很特別，帶著點甜膩的味道，在阿無的記憶深處，曾經聞過這樣的薰香，所以心裏迅速地下沉。
　　糟了，他輕敵了。
　　“大皇子有什麼話儘管說罷。”阿無走到另外一個放著茶碗的座位坐下，也不施禮，而是開門見山。
　　“……錢萬千，你太驕傲了，竟然連我也不放在眼裏。”東方意的眼裏閃過一抹不快，不過隨即開口笑道，話雖重，由他的口中說出來卻更像是在與朋友開玩笑。
　　阿無歎了口氣，心想這些皇家人真真厲害，即使對方是敵人，他們也能裝出朋友的樣子，換了自己裝一時行，要裝一輩子，還不如乾脆放棄。
　　“您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將來更是東雲的帝王，根本不需要我這樣的小人物放在眼裏。”阿無笑道。即使自己將他放在眼裏，他就真的會在乎？呵呵。
　　“東雲的帝王？錢公子覺得，我真的可以當東雲的帝王？”東方意並沒有與阿無追究下去，而是一邊喝著茶，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他自己對答案很自信，他要的只是錢萬千的說辭。
　　“大皇子是東雲的繼承人，這個不是我覺不覺得的事。”阿無避開敏感問題。
　　“錢公子怎麼不喝茶，難道是怕我在茶裏放毒不成？”東方意像是突然發覺似的問道。
　　阿無看進東方意的眼睛裏，似乎想看清他的靈魂深處究竟都有些什麼，東方意被看的很不自在，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又不好說什麼。
　　阿無笑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既然屋子裏已經燃了奇異的香，又何必非讓我喝茶不可？恐怕是因為只有茶和香混合在一起才有作用罷”阿無的話讓東方意驚呆了一下，但隨即恢復過來。
　　“你……怎麼知道的？”其實他更想問的是，他明知道是這樣還敢喝下去？
　　“大皇子，既然我已經中毒了，那我也不與你多費唇舌，索性把話說清楚。”阿無放下茶碗，不以為意。他這輩子遇見的事還少嗎，如果連這樣的警覺都沒有，那他早就死了。只不過，無論如何，這次東方意的如意算盤必須落空。
　　“你的弟弟東方澈我是認識，我也是西蒙的平王，還是東雲的巨富，只不過我對於宮廷的事向來沒有興趣，我不會參與你與其他皇子對皇位的爭奪，也不會讓那修反悔攻打東雲，更不會獻出財力供你使用，所以你還是不要再動我的腦筋了。”武文德費盡心機把他逼到京城，為的就是東方意找到他的目的無非就這幾個目的，他早就料到了。
　　“……你這個人真奇怪。一開始我聽說你的時候，以為你是個能當我叔叔的人，結果武文德竟然告訴我堂堂巨富錢萬千竟然只是十七、八的年紀。而且我還打聽到，你與澈的淵源頗深。我就想這樣一個人，我一定要見見。結果當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根本連驚訝都沒有，似乎早就料到我會去找你，明知是龍潭虎穴卻眉頭不皺地赴約。我當時就想，果然，一個人，無論多大年紀，若能在幾年內迅速控制東雲大部分的經濟命脈，必然不可小覷。”東方意笑了，這次是開懷的笑，不留一絲陰影，卻帶了一種渴望。“你的膽色我算見識到了，早就聽聞過你的許多故事，我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結果看見你之後，我就覺得原來發生在你身上，竟變得那麼自然。”東方意的話實在讓阿無受寵若驚，他沒想到東方意竟然給他那麼高的評價。
　　不過相對的，評價越高，他的麻煩也會越大。
　　“我確實對你下了藥，因為像你這樣一個人才絕對不能被我的其他兄弟得到，否則便是我的心腹大患，只是我現在改主意了。”東方意站了起來，走到阿無面前。“做我的心腹罷。”
　　阿無沒有站起來，畢竟他需要保存一些體力。他只是看著東方意，心裏在想，心腹究竟跟棋子有什麼區別？不都一樣是供他驅使，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可以拋棄。如果說，心腹可以得到他的信任，所以他應該覺得榮耀，那不好意思，他沒有興趣。
　　“我的心腹可以得到我的信任和無上的榮耀，而其他人不過是我的棋子，用過之後就被丟棄。”似乎怕阿無不答應，東方意解釋道。可他的解釋正是阿無所想的那樣。
　　“……在你心裏一定沒有朋友，因為朋友可能背叛你，只有敵人會讓你前進。”阿無看著他，說出那個人曾經對他說的話，相信這句話在皇室裏被信奉的最徹底。“所以你永遠不知道，朋友可以不計較一切的幫助你，哪怕你會反過來背叛他，朋友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保護你，哪怕你要傷害他的性命，朋友甚至會用他所擁有的一切來達到你的期望，哪怕最後是毀滅。”他原先也不知道，知道之後才發現原來有朋友是這樣美好的一件事情，如果會被背叛，那只是自己識人不清，要怨的不是對方，而是自己。

　　朋友

　　“……你想做我的朋友？”東方意似乎不明白阿無的意思，遲疑的問道。
　　“不想，我只是覺得你很可憐。”做他的朋友？還不如說做他的籌碼更適合。
　　阿無的話換了誰聽，都不會覺得那是最大的侮辱，不過用在東方意的身上，卻成了一種藐視。
　　“你的跟班我已經叫人引開了，現在還不知你在什麼地方的亂找，而狄璆和百媚我也叫人虜了來，此刻你根本沒有籌碼與我談判，更不要提想從我的手裏逃離，可你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難道你活得不耐煩了？”東方意覺得自己看不懂這個人，他太深了，深得自己看不到底。
　　“知道我為什麼跟你來嗎？”似乎覺得茶很好喝，又似乎說了太多話口渴，阿無端起茶碗。
　　“如果不是你的心腹武文德先傷害了百媚，卻還想拿她作為要脅我的籌碼，我根本不會到這裏來。不管他用什麼辦法逼我，我都沒必要自投羅網。我愛財，但我對權力的欲望與你們相比，根本是九牛一毛。我此刻坐在你面前，只是為了百媚，不要讓武文德再傷害她，不要企圖拿百媚要脅我，就是我要告訴你的話。”喝完了茶，阿無才緩緩道。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東方意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阿無已經介面了。
　　“我知道，我這樣說只會讓你更加想得到百媚成為你利用我的籌碼，不過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如果你覺得你的心腹可以隨時犧牲掉，那我不在乎讓武文德徹底消失，如果你覺得我投靠東方澈或者任何一個你的對手哪里也要動手，那我不在乎成為那些人的棋子，如果你覺得上述這些都無所謂，那我更加不在乎讓那修對東雲宣戰，並且全力支持那修，直到整個東雲落入西蒙之手，我都不會停止。”阿無瞅著東方意笑道。只要東方意和武文德敢再動百媚的腦筋，那凡是東方意在乎的，他都會全力去破壞！全力去毀滅！
　　“你！……”東方意沒想到自己要錢萬千答應的事竟然成為他要脅自己的籌碼！
　　只是一個百媚，他竟然如此在乎？！……他不相信！
　　“前面那些暫且不說，兩國一旦開戰，你在東雲的生意都會付之一炬，只為了一個女子，只為了一個奴才，你捨得？”成大事者不能怕犧牲，他相信錢萬千是個做大事的人！
　　“所以我說你沒有朋友，根本不懂為朋友犧牲是件愉快的事情。”阿無歎息。東方意果然不懂。為一個人做什麼都有其價值，當他覺得為一個人付出什麼都值得時，那他便是自己的朋友，無論男女，無論貧富。
　　東方意開始覺得，或許不是錢萬千太深沉，而是他與自己所認識的所有人都太不同了，他無法料到對方下一步會做什麼，不是他在控制對方，而是對方在牽著他走！
　　“……哼！你那些所謂的朋友，都在我的手裏，任你有天大的本事，只要我不放你們走，你也奈何不得！”東方意隨即想到，他說的那些，自己雖然在乎，但人都在他手裏，他們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何懼之有！
　　“有一件事，我要教給你。”阿無覺得渾身漸漸燥熱起來，勉強用毅力壓下去，卻還是不停翻滾。這次是他太小瞧東方澈了，不該那麼痛快的喝了那茶。“不要高估了你自己。”這個也是他剛才的切身體會，瞧他多好，連這個都告訴他了。
　　“說清楚。”東方意看著錢萬千，突然覺得後背有些發涼。莫非……
　　“你派去的那些人不但抓不到狄璆和百媚，還會賠了夫人又折兵。”憑狄璆和百媚的功夫，現在也是在武林的排名裏了，一般人奈何不了他們。“至於商隱，你不抓他，無非是你知道你手下沒人能打過他，可這麼厲害的一個人，你覺得他會被你的那些小伎倆矇騙？”阿無話音剛落，商隱已經顯出身形氣勢逼人的站在了阿無身邊。
　　東方意猛然見到只在傳說中才有的影衛，忍不住倒退了一步。果然厲害！顯身之前悄無聲息，沒有人發現他的行蹤，顯身之後卻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壓迫！
　　看來他派去的人都沒有得手……
　　“……是嗎，原來是我低估了你。”東方意笑道，似乎並不在意輸給了錢萬千。他會敗，只是他沒有徹底瞭解這個人，只是他小瞧了他身邊的其他人，這樣的錯誤，他不會再犯。
　　“你說的話我記下了，可我的話你最好也記住。如果西蒙對東雲宣戰，如果你幫了其他皇子，那我首先要殺的就是你和你那些所謂的朋友，到時我可不會像這次再低估你，這點你也要記住。”不愧是大皇子，東方意很快掌握了阿無的弱點，進而警告阿無不要做出阻撓他的事情。
　　“我也記住了。”阿無笑著站起身準備走。他來之前就料到東方意會這麼說了。因為他是個成大事的人，他會正確的評估身邊的一切可利用的籌碼，不會讓自己陷入危機。
　　“你身上的毒不打算解了？”東方意看他毫不留戀地往外走，有些好奇的問道。
　　“當然想解，可你恐怕沒有解藥，只有能延緩的藥吧？”阿無回過頭笑道，即使渾身出奇的熱，也不能讓他慌亂半分。
　　對於一個想控制，想利用的人，又怕他會背叛自己，自然不會用有解藥的毒藥。這點他也早就料到了。
　　“你？！……”東方意徹底愣住了，他明知沒有解藥還敢喝下去？他的腦子裏究竟都裝了些什麼？難道瘋了不成？
　　“我不喝那茶，你會撤了消魂香？”消魂香會讓武功高手失去內力，一個時辰之後才會恢復，而消魂香加上普通的綠茶，則會變成最猛烈的毒藥，毒入骨髓，一個時辰內若是不服下緩解的藥物，活不過三個時辰。而此後，每七天都必須服下控制體內劇毒的藥物，否則毒發。
　　“你明知道是消魂香還喝？”東方意覺得手在顫抖。他究竟為了什麼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他太奇怪了！這樣的人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瞭解！
　　“因為你不懂的那個原因。”阿無笑了，然後從容的走出廳堂。
　　隱一開始並未與他在一起，而是照他事先吩咐過的，留在狄璆和百媚身邊以防萬一，直到除掉那些暗中伏擊的人。而他身上有隱留下的暗香可以追尋到行蹤，所以不用擔心。
　　但他發現消魂香之後，就知道自己的算盤打錯了。就算隱的內力深厚，可一旦讓隱聞到這個，他與隱只會是甕中之鼈，所以當東方意叫他喝下那碗原本無事，與消魂香混合之後卻會中毒的茶時，他還是喝了，唯有如此，東方意的人才會大意的撤下薰香。
　　如果他和隱出事，狄璆和百媚在沒有他的保護下，短時間還可以，長期已久也不能倖免。所以這一賭不能輸，即使是死也不能洩氣。
　　他要保護的，不是自己，而是朋友。
　　這個原由，東方意無論想多久，都不會明白。
　　看著錢萬千毅然的背影，東方意突然明白，澈為什麼剛開始時那麼恨的一個人，後來慢慢的打聽他的消息，直到聽說了關於他的所有事之後，竟只剩下無可奈何的笑，並且說，他得不到那個人，無論如何都得不到，這是他的劫數、命數。
　　這個人不屬於任何人，也不能屬於任何人，但他卻可以為了所謂的朋友，付出所有，無怨無悔。
　　如果當初他能把錢萬千當朋友來對待，那他想得到的一定很容易……
　　可他是誰？東方意，堂堂東雲的大皇子，他怎麼可能有朋友！……怎麼可以……

　　毒藥

　　“阿無？”離開宅院不久，阿無就再也支撐不住的靠著商隱停下來喘息。商隱明顯感覺到阿無的體溫不同以往，再回想剛才東方意的話，他立刻明白了。“該死！我去找他！”
　　“別去，送我回家，我、我撐不住了。”阿無滿臉通紅，大口大口的喘氣。方才他還能用毅力勉強壓制，可時間太長，他無法繼續保持清醒。
　　商隱沒有從頭聽到尾，可他心知連阿無都不肯回去，必有原因，雖然心裏恨不得把東方意五馬分屍，可即使怒髮衝冠，商隱唯一的理智卻知道要先把阿無送回去。
　　毫不猶豫地抱起阿無，商隱施展輕功，飛快地消失在夜幕降臨的荒郊……
　　賓士了大約一刻鐘，商隱總算回到阿無的屋子。狄璆和百媚看見他們回來，驚喜的迎上來，卻在看見商隱懷裏的阿無時愣住了。
　　每個人心裏都明白，出事了……
　　商隱之前讓阿無吃下可以抵消毒性的冰玉丹，雖說不能解百毒，卻也可以消解絕大部分的毒藥，最起碼能化解部分藥力。只是，消魂香不是一般的東西，無論多厲害的高手都無法抵制，但阿無喝下茶變成了毒藥之後卻與體內藥丸的藥力中和，雖然不會致命，卻也產生為另一種奇特的藥力。
　　“你們都出去。”阿無撐著最後的清明眼神銳利的將狄璆和百媚攆了出去。
　　狄璆和百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急得不得了，但知道緊要關頭不能違背阿無的意思，既然他讓商隱留下，必然是隱有救他的辦法。於是兩個人滿懷擔憂地退了出去。
　　商隱將人放在床上，疼惜地伸手擦去阿無被藥物折磨而產生的汗珠。
　　“隱，抱我罷。”阿無伸出手，毫不猶豫地抱住商隱的脖子。在商隱看不見的地方，那張臉漲得比剛才還紅。
　　“……阿無？”商隱以為自己聽錯了，不，他一定是聽錯了！
　　“隱，什麼都不要問，照做。”阿無來不及解釋那麼多，只好命令他。
　　第一次，商隱遲疑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遲疑，明明他想過無數次自己擁抱阿無的情景，可他知道那都是妄想，他不要破壞和阿無之間的平衡，他怕自己會傷害他，所以他一直在忍耐。此時不用他再忍耐了，他渴望的近在咫尺，可他卻怕了，怕自己順應了欲望之後，與阿無之間只剩下毀滅。
　　“隱。”看商隱不動，阿無按耐不住地親吻上他的臉，慢慢摸索到商隱緊抿的嘴唇，然後深深地吻住。
　　隱，不要再遲疑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不會後悔，永遠都不會。
　　商隱被阿無笨拙的動作挑起了沉睡以久的欲望，雖然心裏大聲叫著想要想要，卻極力忍耐，忍耐到雙手顫抖。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伸出雙手擁抱這個最渴望最想要的人。
　　“隱，你再不動……我就、去找別人了……”阿無斷斷續續地道，高熱的身體磨蹭著商隱的身子。其實心裏有點偷笑。
　　他知道隱想要他，多少個日夜，隱雖老實的抱著他，卻激動到難以自抑，他不是傻子，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不討厭與隱發生關係，因為隱對他來說，不光是朋友，還是可以交付所有的人，他記得很多人稱這樣的存在為愛人……
　　他願意做隱的愛人。只是如果隱知道他一直在苦惱到底怎麼把隱壓在身下的話，說不定會氣得抽搐罷……
　　聽到阿無這麼說，商隱不再遲疑。他捧住阿無的頭，狠狠地吻上去，帶著點懲罰的味道。
　　不行！只要一想到阿無的身子竟然要被別人撫摸，他就氣得發瘋！既然阿無這麼說，那他就順應自己一次，就一次，應該可以罷？……
　　阿無張開嘴，讓商隱順利的進入，然後瘋狂地與之交纏。
　　直到阿無覺得自己上不來氣，頭暈眼花，商隱才離開他的唇，卻沒有真的離開，而是順著唇往下，來到阿無敞開的領口，細細品味著那份與眾不同的甜美。
　　阿無的甜美，是一種毒藥，任他吃得再多，也吃不夠，只是這麼吻下去，便覺得可以到地老天荒。
　　阿無的眼中浮現出水氣，像籠罩在霧氣裏的珍珠，沒有光輝，也依然奪目。
　　商隱笑笑，解開了彼此的衣服，伸手握住了阿無灼熱的陽具，感覺他在自己的手中抖了抖。
　　商隱的欲火騰的一下冒上來，又彙聚成一股熱流迅速的朝下身奔去。
　　“嗯……”似乎感覺到了隱的暴漲起來的堅硬，阿無覺得燥熱地呻吟著。
　　好熱好熱，他好像要化了，化在隱的手裏……
　　一隻手不停套弄著手中的勃發，商隱低頭含住了阿無胸前的一點，輕輕廝磨地咬著，直到那顆紅點嬌豔地挺立起來，才又換了另一邊。
　　“不要……”感受著胸前微癢卻又刺痛的快感，阿無幾乎無意識地說道，似乎身體的溫度又高了幾分。
　　似乎覺得只親吻這兩點遠遠不夠，商隱鬆開了嫣紅著挺立的兩點，轉向其他白皙的肌膚，一點點的舔食著。
　　“嗯……”看著阿無身體上烙印著點點紅色，聽著阿無悅耳的呻吟，商隱覺得仙境也不過如此，因為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已經被他抱在懷裏了。
　　伸手插入商隱的發中，阿無抱住他的頭，渴望著更多。
　　著迷的看著阿無不曾展現給任何人的動人表情，那迷亂的星眸帶有幾絲無助，微張的紅唇洩漏著甜蜜的呻吟，商隱無意識的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隱！……”挺直了身子，阿無的分身顫抖著泄在了商隱手中。
　　快感過後，阿無還在餘韻中喘息著，雙腿卻已被商隱打開。
　　白皙修長的腿帶了點顫抖將商隱精壯的身體圈在中間，商隱就著手中的精液探向後方緊閉的小穴。
　　“嗚！……”後庭突然的刺痛讓阿無呻吟了一下，人也似乎清醒了一點。“隱……”抬眼看著雙眼火熱的看著自己的商隱，阿無輕聲喚道。迷蒙的眼神信賴地注視著極力忍耐的那人。
　　“放鬆點，不然會弄傷你……”阿無的身體從未經受過這些，秘穴更是緊窒，好不容易進入一點的手指被肉壁緊緊包裹住，再也動彈不了。
　　商隱的額頭冒出了汗珠，他想得到阿無，想得下身鑽心的疼痛，可他不想傷了阿無，哪怕是一點也不行。
　　“用、用這個……”似乎也明白自己這樣根本接受不了商隱的粗壯，於是抓起滾落在身旁的藥膏。那本是為了應急時塗抹傷口的，被阿無隨身帶在身上，剛才脫衣服時滾了出來，雖然不是專用的潤滑膏，卻也比沒有強。
　　好不猶豫地接過藥膏，商隱挖出一大塊伸向阿無的身後。
　　調節著自己的呼吸，阿無儘量放鬆身體。“快一點……”他也想要隱，想讓隱填滿自己的身體，毫無保留地擁有。
　　勉強進入兩根手指，商隱耐心地擴充著肉壁，使阿無的身體打得更開些。
　　“……啊……”商隱的手指似乎碰到阿無體內的一點，阿無便再也忍耐不了地叫出聲。
　　一陣酥麻的感覺從裏面蔓延出來，雖然還有不適，可更多的是快感。
　　“是這裏嗎？……”找到能令阿無興奮的那點，商隱湊近阿無的臉問道，手上若即若離地挑逗著。
　　“不、不許……”摟住商隱的脖子，阿無紅著臉斷斷續續地道，迷蒙的眼幾乎要溢出淚來。
　　“不許什麼？”突然壞心起來，商隱咬著他的耳垂問道。他想看更多阿無不曾給別人看過的表情，他想要這些表情只屬於他一個，誰也別想看到。
　　“……不許停……”眼裏突然冒出精光，阿無妖嬈地笑起來，一手摘下商隱的面具，一手探到商隱身下猛地抓住他的分身。
　　沒想到阿無會這麼做，那一瞬商隱愣了，堅硬的下體忍耐了許久，突然被阿無靈巧的手一刺激，便噴射了出來。

　　比以前更好

　　“……”商隱看著阿無，除了覺得自己的小弟弟有點不爭氣外，更多的是想拿回面具。看著這張臉，恐怕阿無很難提起性致罷。
　　感覺到剛剛解放，卻又很快在自己手裏膨脹的大傢伙，阿無笑了，拉下商隱的臉親親那半邊被毀的容顏。“我忍不住了……進來罷……”他的身體裏面，叫囂著，渴望著，有股激流到處亂撞卻無法找到出口，他知道自己想要這個人，即使受傷也只要他，所以不要等了，他都等得身體裏面開始疼痛起來。
　　“……抱住我。”終於明白無論自己是什麼樣子，阿無都不會在乎，商隱激動得伸手攬住他的肩，下面的手抽了出來。
　　抱住商隱的脖子，阿無的身體微微抬起，雙腿纏繞上商隱的腰間，後面的小穴渴望般的收縮著。
　　看著仰起頭的阿無臉上閃現出催促的笑意，商隱再也忍耐不住地一個挺身，進入了阿無的身體。
　　“！……”咬住下唇，阿無痛得幾乎昏厥過去，眼前一片發黑。好像身體被又粗又硬的利器生生割開了一般……
　　那一刻，兩個人都聽到了什麼撕裂的聲音，一股熱流順著腿間流了下來，空氣裏彌漫著血腥的味道，他們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我……”雖然阿無體內的高溫和緊窒讓他差點立刻瀉在裏面，可看著他瞬間蒼白的臉，商隱卻懊惱地想退出去。
　　該死！還是弄傷了他！
　　“等……等、一下……”阿無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希望自己可以借著呼吸減少些痛苦。
　　看到阿無眼中的堅毅，商隱知道自己不能先退卻，於是頃身吻住阿無的唇，想把他的所有痛苦全數吞進自己的身體。
　　先是淺淺地吻，等阿無鬆開咬住的下唇，再撬開他的牙關，一點點的挑逗著。
　　似乎被商隱的吻吸引了注意力，阿無的表情漸漸緩和下來，並且不甘示弱地開始與商隱的唇舌嬉戲。
　　滿意地微微一笑，商隱慢慢動了起來。
　　“嗚……”皺了皺眉，阿無還是很疼，卻覺得比起方才可以忍受了。
　　一手扶著阿無的腰，一手輕輕揉搓著他萎縮的分身，變換著角度和力道，刺激著阿無的欲望，不多時已經挺立起來。
　　雙手有些無力的抱住商隱的肩，快感和痛苦交替地在他體內衝撞，似乎想把他撕開一個口子發洩出來，阿無搖著頭，覺得自己會溺死在這濃烈的交合裏。
　　長長的一吻結束，阿無的臉色已經恢復紅潤，斷斷續續的呻吟漸漸從忍耐不了的嘴裏洩漏出來，眼中的水霧更加濃重。
　　身後的痛苦漸漸減少，有點麻痹的感覺，似乎還有隱約的快感慢慢升起。
　　“啊啊！！……”體內的巨大又碰到了那一點，阿無開始覺得受不了的叫喊著，腰部無意識地迎合著商隱的抽動。無法滿足似的，想要更多，想要更快……
　　感覺到腰間的雙腿盤得更加緊密，商隱知道是時候了，於是一邊加快手中的動作，一點快速地在阿無溫暖的體內抽送。
　　被肉壁緊緊包裹的感覺實在很迷人，讓人醉死在裏面也甘願，就這樣永遠地結合在一起，到天長地久，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將阿無抱起坐在自己的身上，使兩個人的結合更加緊密，更加深入，商隱看著被欲望折磨的阿無狂亂的表情，覺得自己化在了他的身體裏，他的眼睛裏，他的表情裏，他的渴望裏……
　　幾個迅猛的抽動，商隱瀉在了阿無體內，手中的堅挺也幾乎在同時噴灑了出來。
　　就著坐在商隱身上的姿勢，阿無激烈地吻著他的唇，將自己的呻吟喘息統統放進他的心裏。
　　隱，他一想到他們一點縫隙都沒有地貼合在一起，呼吸著彼此的氣息，感受著心臟的跳動，分享著令人瘋狂的快感，他就突然覺得自己想渴望更多，更多的隱，更多更多……
　　體內的怪物似乎感受到了阿無的想法，又慢慢硬起來，帶著能令阿無灼傷的熱度。
　　“隱……”咬著商隱的唇，阿無笑眼朦朧地發出了繼續的邀請。
　　找到商隱的手握住，有點粗糙，還有練武的繭子，可這樣的手令阿無升起更多的欲望，想要被這雙手撫摸，想要被這張唇親吻，想要被這個人擁有。
　　品嘗過無與倫比的甜美，商隱再也禁受不住阿無的誘惑，雙眼迸發出野獸的光芒。
　　阿無，阿無，阿無……心裏默念了無數遍的名字，似乎要烙印在靈魂的最深處，再也洗刷不掉……
　　為什麼會這麼火熱，為什麼會這麼瘋狂，為什麼會這麼渴望……因為是阿無，換了另一個，他都不會這般的失去理智，只想去擁有這具身體，只想看見他狂亂的眼，只想抓住他的靈魂，再也不放手……
　　“……嗯……啊……”不能控制，也不想控制的呻吟從口中宣洩，阿無覺得身體比方才更熱了，這熱度似乎永遠也消不下去，只會更熱，更熱……
　　原來不知道，自己體內還能有這麼多空虛的角落，仿佛不用隱的巨大就無法填滿……
　　不要停，不要停……
　　隱，他很想知道，地老天荒的模樣，帶他去看看罷……
　　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隱……”睜開沉重的眼皮，阿無輕輕喚道，剛開口，卻覺得嗓子仿佛火燒一般的疼。
　　“喝點水。”看見阿無睜開眼睛，守了一上午的商隱連忙倒了杯水放在他嘴邊。
　　喝了點水，確實感覺好很多，阿無這才徹底清醒。
　　身體有千斤重，已經有些麻木了，勉強動彈一點，卻牽扯了後面的傷口疼得阿無倒吸了口涼氣。不過身體感覺很清爽，應該是隱幫他清理過了。
　　“對不起。”隱心疼地看著阿無呲牙咧嘴，心裏無比內疚。都怪他毫無克制地索取，阿無的身體是第一次接受這種事，怎麼可能受得了。
　　“是我一直叫你不要停，你有什麼錯？”阿無乾脆地攬了過來。他心知此刻的自己都是昨夜狂野放肆的後遺症，根本沒有怪商隱的意思。
　　“可……”商隱似乎還想說什麼道歉的話。
　　“你要是真覺得內疚，那下次換你在下面吧。”阿無語出驚人。他這個樣子八成要養一段時間了，要是每次都這樣未免太遭罪，不如讓隱來試試，反正他比較結實。
　　“什、什麼？”商隱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阿無說什麼？他說下次？不是他聽錯吧？！
　　“不願意就算了。”阿無故意曲解商隱的意思。呵呵，他發現有時候欺負隱一下的感覺也蠻好的。
　　“願意！當然願意！”商隱急急答道。只要可以和阿無在一起，他什麼都願意！
　　原本還擔心阿無醒來之後會是什麼糟糕的情景而擔心了一上午，此刻的商隱哪里敢說別的，自然是願意萬分。
　　“那過來。”阿無勾勾在枕邊的手指。他現在也就手指能動了。
　　“幹什麼？”商隱小心地撐在阿無上面，生怕碰疼他。
　　“簽字蓋章，我怕你後悔。”阿無笑著勾下商隱的頭吻上去。
　　“怎、怎麼會。”商隱顯然有點慌亂。心裏卻歎息著，他怕阿無後悔才是真啊！……
　　“上來罷，我想再睡一會兒。”阿無只是笑笑，然後露出困倦的表情。
　　“嗯。”商隱側身躺了上去，將阿無護在裏面。
　　身體裏還留著昨夜瘋狂的餘韻，此刻周身又包圍著隱的氣息，阿無覺得體內有點渴望的癢慢慢升起。
　　不好，他此刻不能動，都已經是個“廢人”了，要是再瘋一次，十天半個月也別想下床。
　　趕緊閉上眼，調整了呼吸，漸漸壓下心中的騷動。
　　半夢半醒間，阿無淺淺笑了。
　　他覺得與隱的關係變成這樣，比以前更好，他喜歡此刻的感覺……

　　牽絆

　　“主子，你要幹什麼？”百媚端著水盆進來的時候，阿無正站在床邊穿衣。“你的身體還沒有康復，怎麼可以亂動！”說著就要上前阻攔。
　　“我已經沒事了，乖。”擺擺手，阿無無所謂地笑笑。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百媚太大驚小怪了。
　　“可……”百媚還想說什麼，卻又吞了回去。
　　她總不能說，後面的傷最好再養養吧？多羞人！
　　那天她和狄璆因為擔心，在外面站了一夜，自然什麼都聽到了。開始的時候，給她的衝擊很大，可那是因為主子體內的藥和毒藥中和之後產生了媚藥效果，才會那、那樣……所以她可以當作萬不得已來看，可她不明白，主子為什麼非要跟一個男人……
　　“百媚，你是不是想問什麼？”似乎知道百媚心裏在想什麼，阿無穿戴好衣服，坐在圓桌邊端起茶碗問道。難得今天隱有點事出去一下，讓他有機會和百媚說說心裏話。
　　“……明明，可、可以找女人……為、為什麼非要……”跟一個男人……
　　百媚費了半天勁，最後差點咬了舌頭，還是沒全說出來。
　　“百媚，你知道這世上有一種叫牽絆的東西嗎？”阿無微微笑道。如果他立刻讓隱帶他到妓院，也可以解決，而他更不用遭這些罪，可是，他不想。
　　一個人要改變什麼，就要找到合適的轉折。他一直想打破和隱最後的距離，那天是最好的機會，他怎麼會放過。
　　“主子？”百媚詫異地喚道，難道說……
　　“想跟什麼人永遠的在一起就要有足夠牽絆，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分開的牽絆，而我要的這種牽絆不光是心靈上的，更是身體上的。”選擇了隱，他已經有足夠的覺悟，他願意為了得到隱而付出所有隱希望得到的東西，這裏面東西也包括他的身體。
　　“為什麼？”百媚不懂。主子對隱的感情已不是單純的主僕，夥伴，朋友，家人。那是一種更強烈，更濃厚的感情，她也曾經經歷過，所以她明白那種不顧一切的衝動，可她想知道主子為什麼非隱不可？畢竟……畢竟他是一個男人啊！
　　“我曾經想過，如果你和狄璆有一天離開我，我雖然會捨不得，但只要是為了你們的幸福，我都可以笑著送你們走。可是一想到隱要離開我，我就突然覺得寒冷，無比的寒冷，仿佛天地間只剩下我一個，一點可以令我感到溫暖的東西都沒有，而心裏則會有個無法填補的大洞隱隱作痛。我想，這無關男女，無關任何東西，上天讓我遇見隱，就是為了讓他填補我心裏的洞，否則我會一直冷，一直空，沒有幸福的一天。”阿無恍惚的笑了。隱，他們註定要在一起，註定的。
　　“主子……”百媚不說話了。因為她懂啊，她是那麼清楚那是一種什麼滋味，又叫她如何說出阻止的話來？……
　　“跟隱在一起……會幸福吧？”百媚抬起眼，期盼地問道，顫抖的語氣帶著哽咽。
　　“嗯。”明確地點頭，阿無笑了，那是滿足和幸福的笑，燦爛得耀眼。
　　“……那，就在一起吧。”百媚苦笑一下。只要主子可以幸福，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幸福就夠了，畢竟，幸福是最不容易得到的。而她，則早就失去了對幸福的幻想，連幸福的機會都沒有了……
　　“既然回來了，你還想躲到什麼時候？”百媚已經都了很久，阿無百無聊賴地喝了半天茶。感覺到隱的氣息，阿無才開口說道。在被茶杯擋著的地方，阿無的嘴角微微勾起。
　　“……”商隱從暗處出來。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阿無面前。他不是想躲他，只是……只是不知道要怎、怎麼說……
　　“東西買回來了嗎？”阿無伸出手。
　　“嗯。”點點頭，商隱覺得如果不是有面具遮著，他臉上的火紅一定會被阿無看見。
　　接過商隱遞過來的藥膏，阿無打開聞了聞。味道還不錯，沒有奇怪的味道。
　　阿無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把一個放在枕頭邊，另一個貼身放著。
　　“不知道好不好用，今天晚上在你身上試試吧。”像是自言自語，可阿無這話顯然是說給商隱聽的。
　　“……好。”其實商隱簡直想乾脆變成啞巴。
　　想到他去花街買房事專用的潤滑膏時，那個老闆還一臉曖昧地沖他擠眼，說什麼那個地方比較緊，男人只會更爽，他真是好福氣……
　　如果那個老闆知道這個藥膏今天晚上會用在他身上，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不過商隱因為想到老闆有可能會扭曲得不成樣子的臉，便突然笑了出來。
　　“隱，你笑什麼？被我抱很好笑嗎？”阿無的臉突然出現在商隱眼前，讓商隱嚇了一跳。他剛才想的太專注，沒注意他帖自己這麼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不是。”調整了一下，商隱總算恢復了正常。
　　只要能跟阿無一直在一起，用最親近的方式，用誰也不能觸摸阿無的方式，他願意被阿無抱。
　　他不認為這沒有可難堪，既然阿無能被他抱，他為什麼不能滿足阿無，他願意用自己的身體記住阿無的一切。
　　“隱，不知為什麼，最近我很想捉弄你，你會不會覺得討厭？”他知道自己跟隱發生關係後，變得比以前更開朗，更開心，卻也變得調皮起來，像返老還童一般。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可他挺喜歡這種新的感覺，只是，隱會不會不習慣這樣的他？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不管你要怎麼捉弄我，我都是你的隱，不離不棄。”商隱其實想告訴他，只要他不討厭自己，自己永遠不胡討厭他。
　　阿無，他永遠的珍寶，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因為放棄他，比放棄自己的武功、自己的生命、自己的靈魂還要困難。
　　“……”將頭抵在商隱的肩膀上，阿無淡淡地笑了。
　　不是只有隱會不安，他也會，這種沒有經歷過的感情讓他變得像一張白紙，有很多事都要擔心，可他不會因此放棄對隱的執著，一如隱對他那樣。
　　拉過阿無的手照例為他輸入內力，商隱在心裏重重的歎息著。
　　他覺得自己此刻無比幸福，可阿無的身體卻似乎在時刻提醒他，眼前的幸福很容易溜走……
　　幔帳內，是濃重的喘息，情動的氣味彌漫在整個房間裏，黑白兩個身影纏綿地交纏著。
　　那是最原始的語言，無關性別，無關道德，無關一切，只有擁抱和相守。
　　“隱，一起去……”似乎感受到了陽物的抖動，阿無抓住躺在身下的隱的巨大，加快了速度。
　　不多時，商隱的白濁噴灑在阿無的手中和小腹，阿無也在下一個撞擊中泄在了商隱的身體裏。
　　就著結合的姿勢，阿無乏力的趴在商隱身上，抱住那精壯的腰身，滿足的閉上眼。
　　他還真是高估了這個身體，竟然只是一次就累成這樣了……
　　“別睡，擦了身體再睡。”商隱怕阿無帶著汗睡不舒服，便在他頭頂提醒著。
　　“嗯，你先去，我就來……”嘴上答應著，其實阿無已經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太困了，叫他先睡一會兒罷。
　　對於此刻的阿無來說，商隱低沉渾厚的嗓音無疑是最好的催眠曲。
　　商隱忍不住苦笑。
　　他先去？他和阿無還沒有分開，只要一動阿無就會醒過來，叫他怎麼先去？
　　無奈之下，商隱只得拽過一邊的棉被蓋在兩人的身上。
　　只好先睡了，睡醒再說，反正有他在身邊，阿無是不會著涼的。

　　訪客

　　看著眼前這個意料中的訪客，阿無只是慵懶地笑笑。
　　昨晚有些累，早上沒睡夠就被百媚的尖叫吵醒，要他打起精神是不可能了。
　　不過對方的來意，他也猜個八九分，要對付也不難。
　　“聽說你見過我皇兄了？”東方澈看著面前的錢萬千，心情十分複雜。
　　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他，更征服不了他，以往的自信和雄心壯志在這個人面前都化為烏有。自從打聽到錢萬千這些年來做的那些事，他除了佩服外，更多的是遺憾。
　　如果不是當初的他太稚嫩，太驕傲，受不了失敗的滋味，如果當初的他能與錢萬千打好關係，那今日的一切都會不同。
　　憑藉錢萬千的智慧和財力，他想登上寶座，易如反掌。
　　可惜，當年的他，錯了。
　　“我想你安插在大皇子身邊的人已經都告訴你了，何必多此一問。”這就跟做生意是一個道理，敵人的身邊如果沒有自己人，那就算不上成功，輸了也不可惜。他相信東方澈起碼能做到這點。
　　“的確，我十天前就知道了，可想要見你並不容易。”他已經等了十天，如果不是商隱的人放行，他這會兒還是見不到錢萬千。但東方澈已經學會不動聲色，多大的情緒波動都放在心裏。
　　只是他難免會想，在這個人面前是不是沒有秘密？他那雙眼似乎把世間的所有都裝了進去，一個眼神的閃動，便已算計好了一切。除非是他不願去算計那個人，否則沒有人能逃過。
　　“這要感謝你的大哥，是他讓我多出十天的休息。”阿無意味深長地笑道。他還在想要用什麼辦法“感謝”回去呢。
　　“我們聯手，我會讓你痛快地報復他。”東方澈聽出阿無話中的怒氣，而且他也知道大哥對錢萬千下毒的事，於是提議道，然後不等他回答，又說，“我猜你明白我的來意，我的確是為皇位來的。至於之前你我的恩怨，希望你不要與我計較，當時是我小瞧了你，只要你願意與我合作，我可以立誓永不背叛，只要是你的希望，我也可以儘量滿足，你在東雲的一切，我除了全力支持外，不會動一個手指頭，不知你意下如何？”東方澈說這話時心裏其實很沒底，錢萬千之前對大哥許諾不參與皇位的事，如今他的提議很可能被拒絕，但他不想放過唯一的機會。只要錢萬千願意幫他，他可以付出錢萬千希望得到的一切。
　　阿無喝了口百媚熬的補湯，滋味不錯，然後滿意的點點頭。
　　“你同意了？”東方澈仔細觀察錢萬千的一言一行，見他點頭，直覺的以為自己成功了。
　　“嗯？我剛才說過這句話嗎？”阿無淡淡一笑。不錯，東方澈，你比以前更成熟，也更聰明了，可惜你少了一樣重要的東西。
　　“那你意思是？……”東方澈心中急躁，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只得小心翼翼地問。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失敗了，會是什麼下場？”阿無沒有回答他，而是提出另外一個問題。
　　“你會在做一件事之前想失敗之後的事？”東方澈也沒有回答。
　　“會，我會想到最壞的後果。”阿無點頭。他習慣把所有的可能都想過一遍，然後再去決定。這樣即使失敗，也在他意料之中，而他則早已想好對策。難不成世間的人都以為他錢萬千從未失敗過？怎麼可能，他也有計算錯誤的時候，只不過補救及時，對他的大業並無影響。
　　而且，他不怕失敗，只要有足夠的準備，有時候，失敗不完全是一件壞事。起碼對他來說是這樣。
　　“……我不會，我生長在帝王家，從一生下來就註定要為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位奮鬥到底，至死方休。”東方澈搖搖頭。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個死，他並不怕死，他怕的是失去權力。
　　阿無在心底忍不住歎息一聲。其實這些人跟他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比如說執著，比如說信念，比如說野心……只是他們選擇的方向不同罷了。
　　“我見過東方意，如果我沒見過他，我不會這麼說，但是我這麼說的時候，你最好相信。”阿無放下手中的湯碗。“如果你失敗了，他不會讓你死，而是讓你以最卑微的方式活下去，並且感受他高高在上的得意，他會用盡辦法踐踏你的尊嚴，讓你為曾經與他作對付出最慘痛的代價。”阿無的腦海裏浮現出東方意的身影和他的堅定。那個人，對於敵人絕對不會手軟，哪怕這個人與自己有血緣關係。
　　“那也得等他成功以後，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就算真的有那麼一天，他即使死也不會讓別人有侮辱他的機會！
　　“看來我之前的那句話你並沒在意。”剛覺得他聰明，他就能把那麼重要的話忘個乾淨。“論實力，你不如他，別不承認，這是事實，而且如果我願意反過來幫他，你就更沒有機會可言。”這個才是重點，“另外我告訴你，想讓一個人死的方法有很多，在不想讓他死之前，留著一個廢人讓他活下去的方法也有很多。”仿佛洞悉了東方澈的想法，阿無擊碎了他的臆想。
　　“……你到底想怎樣？”東方澈糊塗起來。錢萬千的意思是他敗定了，可從他的言辭中又能感覺到他並不希望大哥登上帝位，他究竟在想什麼？
　　“我的意思是你放棄皇位，幫我除掉東方意，然後我可以確保你一生富貴榮華不亞于一個皇帝。”他答應不插手皇位之爭，卻沒有說不插手別的，“爭”一個王爺之位不算毀諾吧？呵呵，東方意，別以為他不知道，像他這樣的人留在世上東方意是不會放心的，他一定會想辦法除掉自己。自己的死活到並不能令他在意到這個程度，可他的身邊還有商隱他們，他會不惜一切代價讓他們三個好好的活下去！
　　還有武文德，對百媚的傷害這筆帳還沒討呢，自己是一個生意人，自然不會讓賒帳的逍遙下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奉還！
　　“卻不是一個皇帝？”東方澈雙眼冒出精光。既然他肯答應到這個份上，那助他登上帝位也不難才是。
　　“還記得盈盈嗎？”阿無的話讓東方澈愣了愣，似乎在想那是誰。“呵，我就知道你不會記得一個青樓女子，可就是因為你辜負了這樣一個女子，才會失了帝位。”當初那個還不成熟的女子，帶著滿心的傷痕堅強地活了下來，成為百媚的得力助手，現在他在東雲的所有青樓都是盈盈在打理，對他可謂忠心耿耿。
　　“什、什麼？！”東方澈不敢相信的站起來。他說什麼？自己竟然要為一個妓女痛失帝位？！他開玩笑不成！！
　　“盈盈雖然出身青樓，對你卻是一往情深。當年她其實知道你的藏身處，因為你走的時候，她找了丫鬟跟著你，原本是想能有機會再見你一面。可那些人對盈盈嚴刑拷打，甚至毀了她的容貌時，她一個柔弱的女子卻能咬緊牙關什麼都沒說。這樣的女子，卻被你拋棄了，你甚至連打聽都未打聽過她，你根本就忘得一乾二淨。”這也是他不會讓東方意登上帝位的另一個原因，盈盈的帳自然要算在他頭上！
　　“我……我可以補償她。”東方澈一下子軟了氣勢。他沒想到，一個軟弱的女子可以為了他不顧性命……但只是區區一個女子就要阻攔他登上帝位？！不可能！

　　由不得

　　“補償？”阿無覺得好笑。“你怎麼補償？給她錢？你可知道她現在的身價是多少？她的月錢比一個王爺一年的俸祿還多，你覺得她會在乎你的那點錢？還是說可憐她，把她收在身邊做個妾？然後讓她所住的院落成為冷宮？你可知道有多少達官貴人願意出錢娶她做正妻，她都不屑一顧？拋去這兩樣，你還能為她做什麼？”這個世上還是有很多人不那麼在意容貌的，盈盈的才情和她的名望僅次於百媚，多少身份顯赫的人對盈盈信誓旦旦地說不會辜負她，希望她嫁給自己。可他們哪里知道，一個心死的女人對這些已經不在乎了。而造成一切的正是眼前這個人！
　　“……那你想讓我怎樣？！”東方澈冷靜不了了，眼看他的帝位就要因為一個女子錯失，這讓他怎麼能接受！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可他知道，由錢萬千口中說出來，便不得不信。
　　“打發掉你身邊所有的女人，只留盈盈一個，將來你登基之後要立她為後，並且終生只能有她一個女人，即使她生不了孩子，你也不得再娶。除了盈盈，你不能碰別的女子，你這一輩子都要對她好，不得有一點慢待和冷淡，否則我就讓你的人頭掛在城牆上任人觀賞。如果這些你能做到，我就助你。”阿無輕笑著說出的話讓東方澈半晌無言。
　　開什麼玩笑！他要對一個毀容的女人好一輩子？還不得慢待冷淡？還不得有其他女人？還要立一個青樓女子為後？即使無法生養，沒有皇位繼承人也不許再娶？！……
　　天下人非把他當傻子看不成！這樣的條件看誰能答應！
　　見東方澈不說話，阿無了然地笑了。“所以你退一步，我讓你當攝政王，只要你不對帝位再起野心，就一輩子富貴無憂。”他就料定東方澈不會答應，如果他答應了，他就不是東方澈了，更不會比東方意差。相信換成東方意聽到這番話，一定會點頭。這就是人和人之間的差別，不服是不行的。
　　而且就算他真的答應，盈盈也不會同意，她曾對自己說過，這一生無論任何人，她都不想再嫁，只要不再被男人踩在腳下，不再被人欺負，她就別無所求了。
　　所以他說這番話，除了試探東方澈，也是為了讓他明白自己為何會失敗，算是為盈盈出口氣罷。
　　東方澈還未說話，商隱突然現身，並附耳對阿無小聲說了幾句話。
　　阿無點點頭，示意知道了，然後商隱又突然不見，速度快得像憑空消失一般。
　　“大皇子跟蹤你的人已經知道我們見過面了，雖然我的人及時解決掉了，不過你回去之後還是會很危險，要考慮的話儘快，我有點累，不送了。”阿無一副送客的模樣。要說的話已經說清楚了，而且這麼大的事東方澈不可能立刻做出決定，況且這麼礙眼的人，他也不想久留，還是早早打發了罷。
　　“你不會再跟別人說這些話吧？”東方澈不放心地問。他雖然不會立即答應，但難保別人不會。
　　“難講，給你三天的時間，到時候沒有答復的話別怪我找別人。”問得好，他確實沒有那麼多時間等他磨蹭。
　　“……”東方澈強壓怒氣，沒有再說什麼匆匆的走了。
　　東方澈前腳一走，商隱就現身拉起阿無的手為他輸入內力。
　　“隱，我有點冷。”心痛漸漸緩解了，阿無舒服的眯起眼道。不愧是隱，知道他急著打發東方澈是因為病發，不過這跟昨夜的“勞累”有很大關係。
　　商隱抱起阿無放在床上，又拿被將兩個人蓋起來。“好點嗎？”不自覺地皺起眉，商隱的心裏像油煎似的。
　　阿無的身體絲毫不見好轉，又因為前幾日的事瘦了一圈，越發的畏寒了。這幾日雖然名義上是修養沒見什麼人，可實際上阿無並沒閑著，急著把一切都佈置好，這才見的東方澈。而他只能看著這樣的阿無著急，絲毫找不到幫助他的辦法！
　　“嗯。”點點頭，阿無昏昏欲睡。百媚也真是的，不過是看見商隱被他“上”了就激動成那個樣子，竟然連狄璆也給吵來，害得他都沒睡好。
　　商隱緊緊抱著阿無，從心底重重歎息著。
　　可能阿無並不知道，他的病是先天的心疾，無藥可醫，能活到這麼大已經很不容易了，不知剩下的時日還有多少……
　　不過阿無，你放心，只要有我商隱在，就絕對不會讓你比我先走！
　　來到京城多日，阿無還沒有好好逛過這個繁華的都城，這日找來狄璆和百媚叫他們備好車，他要出去走走。
　　雖然天氣還很冷，但馬車裏的阿無不僅披著保暖的披風，還揣著手爐，所以表情輕鬆很多。
　　百媚挑開車簾，好讓阿無能夠看到外面的景色。
　　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種各樣的小買賣，叫賣聲和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即使是寒冬，也一點都不冷清的街面，看著他們的忙碌，阿無覺得自己離他們很遠。
　　明明是這麼靠近，明明就在他們身邊，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怎麼也走不到這些平凡人的身邊。
　　他其實，願意平凡一點，感受一下知足長樂的幸福，不要像現在整日裏都是勾心鬥角，陰謀詭計，清明的天空似乎離他越練越遠了……
　　“主子，今天是十五，聽說安國寺的香火鼎盛，不如我們去看看？”百媚建議道。
　　“好。”阿無點點頭，反正他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這次出來只是想隨便轉轉，畢竟他不知道錯過今天，下一次會是什麼時候，又或者有沒有下一次？……
　　安國寺不愧是京城裏首屈一指的寺廟，遠遠的就看見人們帶著虔誠的表情陸陸續續地走進去。
　　阿無下了車，走了幾步來到大門前，抬頭看去，高大的匾牌上是三個御賜金字：安國寺。
　　撲面而來的是焚香的煙味和祥和肅穆的氣息。
　　阿無並沒有在門口買香，而是邁步直接走了進去，像一個遊人，並不是一個信徒。
　　來到最大的殿堂，阿無抬頭望去，是觀音菩薩的金身，帶著普渡眾生的慈悲表情，俯視著腳下祈求的信徒。
　　那一刻阿無覺得，如果他能看見自己的娘，或許她看著自己時就是這般模樣，分毫不差，可是……
　　鼻子酸楚起來，卻因為仰著頭，旁邊的人並未看到阿無紅紅的眼眶。
　　阿無就那麼看著，一動不動，仿佛可以看到地老天荒。
　　“阿彌佗佛，施主似乎與佛有緣呐。”一個八十左右歲的老和尚走到阿無近前說道。
　　“……”阿無看著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和尚，第一次不知要說什麼好。
　　“看小施主是個本性善良之人，請聽老衲一句勸，命定之事避不得，躲不得，動不得，改不得，切記切記。”說完，老和尚輕歎一生轉身走了。
　　阿無看著那個背影，一時間感慨萬千，他，又何嘗不知呢，只是他這身心，已由不得他了呀……
　　“主子，看什麼呢？”百媚他們上完香回來，正巧看見阿無發呆。
　　“沒什麼。”阿無笑笑，並不打算把剛才的巧遇說給他們聽。
　　恐怕，那個不只是巧遇那麼簡單，也許是“他”想提醒自己，不要妄想改變什麼罷……
　　“你們許了什麼願？”邁步往外走的時候，阿無突然想起來問道。百媚去許願倒沒什麼，只是連一向不太信這個的狄璆和商隱都去許願，這就有點奇怪了。
　　“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了哦！”百媚調皮地眨眨眼。
　　“嗯。”狄璆和商隱竟然也點頭附和，阿無覺得這場面有點好笑，不過畢竟在清靜之地，還是不要唐突了佛祖的好，於是斂起笑，也沒有追問下去。
　　他哪里知道，三個人去許願都是為了他，而且不約而同的許了同一個願望……

　　簡單的幸福

　　不出阿無所料，三日後東方澈親自前來，說他同意之前阿無的條件。
　　阿無閉了閉眼，笑了。
　　東方意，不要怪我，是你先惹上我的！
　　只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有別的事要辦……
　　一紅一黑兩匹駿馬並駕齊驅的賓士著，即使在白天，也快得如影子一般讓人覺得眼前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就是這兒了。”阿無停下馬，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塊金子招牌：隆興票號京城總號。
　　商隱下了馬，跟在阿無後面進了院子。
　　“不知您有什麼吩咐？”馬上就有眼尖的夥計笑吟吟地上前招呼。
　　“叫你們掌櫃的來見我。”阿無將馬交給後面的夥計，“我有筆大生意要跟他談。”
　　“您稍等。”票號不同別的生意，講究的就是個嘴嚴，看見誰存了多少銀子，有什麼事都不得透露，既然客人說要見掌櫃的，那夥計自然不多問。請阿無進了屋裏候著，然後轉身去請大掌櫃了。
　　“有禮了，在下就是隆興總號的大掌櫃白筠，不知您有什麼吩咐？”不多時進來一個四十左右歲的中年人，一進屋就禮貌的沖阿無拱手笑道。在客客氣氣的模樣裏邊，其實是在生意場摸爬滾打多年才能鍛煉出來的老練。
　　“我要見隆興的當家人白世賢，麻煩你幫我安排一下。”阿無看見白筠時眼神暗了暗，並沒有起身回禮，而是淡淡地說道。只是誰知道那稱得上目中無人的語氣裏包含了多少不為人知的辛酸和痛苦。
　　白筠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竟然有人在東雲第一大的錢莊票號“隆興”裏還這麼高傲的，但驚訝也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白筠心知眼前這人來路不小，不可小看，於是立刻笑問：“不知您怎麼稱呼，我也好通報一聲。”
　　“錢萬千。”阿無說著站起身，白筠那驚訝無比的表情已在他的意料之內，“記住，是很大的一筆買賣，五天之內我要見到他。”說完留下地址便和商隱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
　　因為他所在的地方還有很多其他的客人，很多人都聽到了阿無的話，所以阿無前腳一走，後面立刻響起竊竊私語聲。
　　相信過不了多久，關於錢萬千親自來到隆興票號點名找白世賢的事便會傳開，到時免不了各種各樣的猜測。不過這正式阿無想要的。
　　白世賢，他們就要見面了……
　　“百媚，離我十八歲的生日，還有多久？”阿無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的風景，淡淡的開口問。
　　“主子？”百媚驚訝的看著他，不明白一向對這個時間最是在意的人怎麼突然問起這麼莫名其妙的話來。
　　“是不是明天就到了？”阿無還是望著外面，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說，問什麼。
　　“主子……”百媚紅了眼眶。為什麼要這麼問？是不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是不是太累了？……
　　“記得小的時候，我會為了一口飯挨家挨戶的去乞討，那個時候真的很苦，不過為了活下來，便沒有什麼感覺了。現在錦衣玉食的時候，我卻總是想起那是的情景，我總能記得有一家的老婆婆很善良，儘管自己也吃不飽，卻還是留下一口飯給我。後來她死的時候，我還哭了……”想想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是為什麼那麼懷念呢？……他就像一個老人在懷念自己年輕時的歲月，簡直有些可笑。
　　“主子，你……沒事吧？”百媚忽然覺得害怕，很害怕。她不知道主子怎麼了，可她覺得主子的身上似乎藏了一件天大的秘密，這件秘密便是她害怕的根源，讓她覺得會失去主子的根源。
　　“百媚，你記住，若有一天我不在你們身邊，我的所有產業便歸你們三個所有，如果有一天，你們倦了，累了，不想管了，便隨你們的意思處理罷。”阿無疲憊地閉上眼。
　　十八歲的生日，其實，很近，很近了……
　　“主子，請你不要這麼說！無論如何，沒有你，便沒有今天的我們，若有一天主子想離開了，請一定帶著我們！”百媚急急地抓住阿無的手道。
　　沒有主子的世間，太冷清了，太寂寞了……所以不要拋下他們，不要……
　　“又不是生離死別，你哭什麼，我只不過覺得有些累，想歇歇罷了。”看百媚淚流滿面的模樣，阿無笑著調侃。真是水做的女人，想哭的時候便能哭出來，真真的痛快。
　　“主子可嚇死我了！”百媚擦了眼淚埋怨地看了阿無一眼。主子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開起玩笑來，又偏偏挑自己身體不好的當口，能不叫她害怕嗎！
　　“沒事了，去休息吧。”阿無笑笑。
　　“主子晚上想吃什麼？”百媚臨走的時候問道。
　　“就做幾個你的拿手菜吧。”反正他最近沒什麼胃口，吃什麼都一樣。
　　百媚點點頭，下去準備了。
　　“你的腦袋裏到底都在想什麼？”商隱從阿無背後抱住他，將頭搭在阿無的肩上，輕輕歎息道。
　　阿無，讓自己輕鬆點不好麼？
　　“在想你怎麼不敢在百媚面前出現了。”阿無揶揄地笑道。
　　“……你啊……”商隱無奈地搖搖頭。明知他是不好意思，還拿出來逗他。
　　“隱，你叫手下的人關照點璆，別讓他有什麼閃失。”入了京，不止他，連狄璆都恍惚起來，看來京城真是個無法令人愉快的地方。
　　“放心吧。”商隱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子來。
　　“這是什麼？”看著那個小巧的盒子，阿無好奇地問道。
　　“給你吃的。”商隱打開盒子，裏面是五顆紅色的藥丸，散發著陣陣清香，光是聞便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拿來熏屋子倒是不錯。”阿無心知這藥非比尋常，即使一顆恐怕也是不易求得，何況五顆，一定是隱千方百計的尋來給他補身子的。
　　可對隱，他不會說那些客氣話，隱的心意他都收下了，放在心裏邊，牢牢的記著，他日到了陰曹地府，也不會忘了。
　　“你要熏屋子也成，我再去多找些來。”這赤丹乃療傷聖藥，千斤難求一顆，本來找來是為了給阿無補身子，增強元氣的，但若是阿無想要拿來熏屋子，他倒是很願意滿足他。
　　“說說罷了，你還當真。”阿無好笑的拉著商隱的手。
　　只要是他的事，隱向來都是這麼認真。
　　“先吃一顆罷。”不忍阿無整日受那些痛苦，商隱恨不得把天下的靈藥都找來給阿無吃。
　　“喂我。”突然來了興致，阿無拿了一顆放在商隱的嘴裏說道。
　　那藥丸很小，只比黃豆大一些，商隱含在嘴裏還真怕化了，便如阿無所願的俯身用嘴渡給他。
　　阿無抱住商隱的頭，吃了藥丸還不夠，趁商隱張嘴的時候將舌伸了進去，與之交纏起來。
　　商隱的眼頓時深沉起來，不甘示弱地迅速反攻。
　　火熱的吻帶著絕妙的清香在兩人的口舌間久久纏綿著。
　　“嗯……”仰著頭，阿無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地輕哼。
　　意猶未盡地放開他的舌，卻沒有完全離開的商隱在阿無的唇邊輕輕啄吻著，像品嘗最美味的食物那般留戀。
　　“隱。”站了起來，阿無笑著勾住商隱的脖子再度吻了上去。
　　不同於剛才，溫柔纏綿的吻變得激烈，變換著角度不停的索取對方口中的甜美。
　　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阿無才笑著在商隱耳邊低語，“剩下的……晚上再繼續，否則叫百媚撞見，你又要好幾天不見她了。”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
　　即使身體已經火熱起來，商隱還是安靜的抱著阿無，滿足的笑了。
　　他的幸福，就是這麼簡單，只要有阿無，便有了一切。

　　噩夢

　　你不是我白家的子孫，你只是我白家的奴隸，我叫你做什麼，你便要做什麼！
　　你記住，你永遠是我的棋子，是我白家的奴才，我讓你出謀劃策是給你恕罪的機會，不要妄想逃離，更不要企圖掙扎！
　　我教你本領是為了更好的利用你，不要以為你在我心裏有絲毫的地位！
　　孽種！你不應該存在！你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你是我的恥辱！不許用你的眼睛看我！不許用你的手碰我！
　　滾開！不要靠近我！
　　告訴你，讓你生，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等哪天你讓我覺得連利用都累的時候我會毫不猶豫地抹殺你的存在！
　　你在白家就是一個幽靈，你以為一個幽靈會有尊嚴，有驕傲，有信心，有屬於人的一切？這些東西都不屬於你！因為你屬於白家，你是白家的奴隸！記住！一個幽靈奴隸是沒有資格要求任何東西的！
　　……
　　“……不要……我不是，我不是……我是人……”
　　“阿無，醒醒！”商隱焦急的喚道。怎麼回事？他一直叫，卻叫不醒他！
　　“不、不……我是人……我不是幽靈……不要推開我……”痛苦地搖晃著腦袋，阿無的緊閉的雙眼溢出淚來。
　　“沒事了，醒醒，阿無！”商隱想不到辦法，最後索性低頭去吻那張蒼白的唇。
　　不要怕，有我在身邊，我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不要怕，我的寶貝……
　　睡夢中的阿無先是感受到不屬於自身的溫暖，隨後一股熟悉的灼熱包圍了他，將他漸漸從噩夢中拉回來。
　　“醒了？”看到阿無睜開眼，商隱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早知道這個辦法有效，他就應該早點用，也省得阿無被夢境折磨。
　　“……”眨眨眼，阿無似乎還在想自己身在何方。
　　“沒事。有我在，沒事了。”抱住阿無，商隱心疼地安撫。
　　直到被商隱擁抱了片刻，阿無的手腳還是冰冷的，好像怎麼也溫暖不起來。
　　而阿無一直睜著一雙大大的眼望向從窗戶照射進來的月光，那眼睛沒有往日的清明，帶了點迷離。
　　商隱很少看見阿無如此驚慌茫然的神色，就像一把刀狠狠的割在他的心上，痛！
　　“阿無……”喚著他的名字，商隱慢慢親吻著他的臉，他的唇，他的喉嚨，他的鎖骨，他的胸膛……希望這樣能帶給他點溫暖，不要讓他的阿無這麼冰冷。
　　“隱？”阿無似乎這時才真正的回過神來，伸手去碰商隱的臉。
　　“是我，是我。”捧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商隱連忙點頭。阿無，阿無，他在這兒，在這兒。
　　“我剛才做噩夢了……夢見以前的事。”阿無露出個飄忽的笑容，雙眼帶了痛苦的神色。
　　伴隨著那些言辭，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折磨和懲罰，那些經歷深深烙印在他腦海裏，竟然怎麼也忘不了……
　　可他明明已經很多年沒有夢到那些悲慘的過往了，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在他見過白筠之後重複了以前的夢境？是他還不夠堅強，所以沒有真的逃開嗎？……可他不想，不想再留在從前，他是阿無，他不再是一個棋子，不再是一個奴隸，他是人，真真正正的人，不會再被任何人忽視了……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把你叫醒。”親吻著那光潔的額頭，商隱深深自責著。
　　能讓堅強的阿無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那一定是段無比痛苦的過去，可他卻沒有及時把他從那裏救出來！
　　“不，是隱把我找回來了。”說著阿無主動吻了上去。
　　如果不是隱，他此刻還會沉浸在那些悲痛的回憶裏，如果不是隱，即使他醒來也不會那麼快恢復意識，是隱幫了他。
　　隱，正因為經歷了這麼多，我才會變得堅強，可在堅強的背後我也會有脆弱的時候，而你，為什麼總能在我需要的時候伸出手來，握住我，給我支持，給我力量，給我所需要的一切？隱，你對我是多麼的重要，重要到我不能忍受失去你的那一刻……
　　一個翻身，商隱將阿無壓在身下，捧住他的臉細細地吻下去。
　　“進來……”眼神已經有些渙散的阿無情不自禁地說道，雙腿纏繞在商隱的腰上。
　　“不行，會弄疼你。”商隱皺眉。雖然不是第一次，不會那麼痛苦，可事前沒有任何準備的秘穴還是會受傷。
　　“那……就快點……”面孔紅潤起來，阿無從未像現在這樣希望得到隱。
　　伸手從枕下拿出藥膏，商隱細細的摸進阿無的後面，手指一點點的擴充。
　　才剛進去兩個手指的時候，阿無突然一個翻身，跨坐在商隱的腰上。
　　商隱愣了一下，難道阿無想要他？
　　可下一秒商隱知道他錯了。
　　阿無扶住商隱的堅挺，然後抬起身緩緩的坐了下去。
　　因為還沒有完全擴充好，所以阿無的表情有些痛苦，就連商隱都感覺到秘穴的緊實無法容納他的巨大。
　　馬上就要到根部的時候，商隱和阿無同時感覺到無法再進入了。
　　“隱，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慢……所以……”俯身沖商隱戲謔地一笑，然後阿無抬了抬身子，一鼓作氣的坐到了底部。
　　“阿無！”明顯感受到撕裂的濕潤，商隱責備般的叫道。簡直就是胡來！
　　“隱，抱我，弄疼我……”坐在商隱的腰上，阿無細碎地抽噎著。
　　讓他忘了那個夢，讓他忘了過去的痛苦，即使弄傷他，弄疼他，弄壞他都不要緊，讓他無法保持清醒，讓他疲憊的頭腦忘了一切，只記得此刻的溫暖和瘋狂。
　　隱！隱！！抱他！狠狠的抱他！
　　鮮明的感受到了阿無的痛苦，商隱歎了一口氣，雙手扶上阿無的腰，在他身體裏猛烈地抽動起來。
　　阿無需要溫暖，他就給阿無溫暖，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是阿無需要的，他都給他……阿無想哭的時候就盡情的哭，想發洩的時候就盡情的發洩，只是記得要在他的懷裏，只能在他的懷裏！
　　“嗯……啊！……”這樣坐著的姿勢可以更深入，一下比一下猛烈，一下比一下瘋狂的動作讓阿無忍不住呻吟。
　　眼前似乎朦朧起來，他看見了很漂亮的星空……
　　“阿無……”以商隱的兇猛，不久便到達了高潮，可阿無卻不肯停下來的主動動起來。
　　無奈，商隱翻身將阿無放在身下，這樣可以使他輕鬆點，然後延續了剛才的激情。
　　“唔……啊啊……”無法忍受的騷動在體內亂竄，阿無抱住商隱的肩，不斷的向他索取。
　　不要停，隱，就這樣一直一直抱我罷，即使弄壞我，即使會破碎，我也願意沉溺在此刻。
　　因為，在你的懷裏，我不會感覺痛苦，不會感覺寒冷，不會感覺孤獨……那些數不盡的悲痛往事也漸漸的離我遠去了……
　　隱，為什麼我可以在你眼裏看到永遠？那個我所沒有的，瑰麗的，絢爛的，神話一般的永遠……

　　還在不在？

　　阿無發燒了。
　　這是自然的，誰讓他昨夜瘋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只能躺在床上接受商隱的照顧，而百媚則把他罵了個徹底。
　　阿無昏昏沉沉的，並未聽清楚百媚都說了些什麼，只知道耳朵不得清閒，頭疼得厲害。
　　迷迷糊糊的時候，他感覺到有人為他不停的換冰毛巾，時不時的探探他的體溫。
　　“隱。”下意識的伸手去抓，果然抓到一個張滿厚繭的手掌。
　　“我在。”商隱不知今天自己到底歎息了多少次。阿無會變成這樣，都是他的責任。明知阿無的身體不好，即使那是阿無的央求，他也不應該毫無節制。上次也是這樣，自己究竟怎麼了，在阿無面前竟然連最起碼的自製都消失得徹底。
　　“隱，我大概是真的累了。”緊緊拽著商隱的手，阿無恍惚的帶著沙啞的聲音笑道。
　　“那你就好好睡一會兒。”商隱心疼地親親阿無的額頭。
　　“不，你去叫狄璆來，我有話問他。”阿無搖頭。他是迷糊了，卻不糊塗，越是虛弱的時候，他的想法越是明確。
　　“……你等著。”第九十三次歎息了一聲，商隱點頭出去了。
　　狄璆來的時候，商隱在外面等著，因為阿無說對他說：他不出去，你別進來。
　　因為這句話，他等在外面。可想著狄璆能在這麼重要的時刻被阿無需要，他的心裏就像有把火在燒，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疼痛無比……
　　“你告訴我實話，隱練的毀天滅地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武功？”阿無睜著，即使生病也不能讓他的眼神渙散。
　　“……名副其實的毀天滅地，他所練的武功可以使他打遍天下無敵手，但這是需要代價的。他的半邊臉不僅會被過於霸道的內力侵蝕毀容，而且等他的武功練到最高層時，便會控制不住的大開殺戒，他會變成沒有心智，完全瘋魔的殺人狂。只要是活的東西他都會殺，沒有人能阻止。五十年前也有這樣一個人，江湖上十大高手聯合起來也打不過他，最後都被他殺了。”這次狄璆沒有隱瞞，阿無會這麼問，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許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而且，也是時候讓阿無知道了，畢竟瞞著誰，也不能再瞞他了。
　　“可那個人還是死了，為什麼？”阿無問道。如果那個人沒死，江湖上不會這麼風平浪靜。
　　“的確，人們什麼方法都試過，下毒，美人計，詛咒……無所不用其極，可對練過毀天滅地的人都沒有用，最後是有一群人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將那個人引進樹林裏，然後週邊的人放火燒了樹林，裏面的人與那個惡魔同歸於盡了。”沒有人能逃過火，即使武功天下第一也一樣。
　　“隱也會變成那樣？”阿無喃喃自語，滿臉的震驚。火燒，竟然是火燒！只有這樣才能讓人解脫出來嗎？
　　“或許，只要不練到最後一層，就不會完全喪失理性。”狄璆勸慰道。但其實他聽說那個武功即使自己不去修煉，可只要入了門，功力就會慢慢加深，早晚有一天會瘋魔。可他不想讓阿無傷心，所以這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怎麼才能知道練沒練到最後一層？”阿無閉上眼，沉痛地皺眉。
　　“額頭的火焰，功力越深，火焰的顏色就越深，變成黑色的時候就是了。”狄璆看到在阿無的眼角有一顆晶瑩的閃亮滑過臉頰，於是話越來越小聲。
　　“……我懂了，我懂了……”重複著這句話，阿無悲涼地笑了。“你出去吧。”他想隱了，他想見隱，不應該讓隱在外面待那麼久……
　　“等等。”聽到狄璆的腳步聲，阿無突然出聲阻止。
　　“主子？”停下腳步，狄璆回過頭來。
　　“……等一會兒。”他怕自己忍不住在隱面前哭出來，還是等等罷。
　　隱，再讓你多等一下，就一下，就這一次……
　　商隱進來的時候，阿無的模樣很安詳，似乎睡著了。
　　“……”小心翼翼地拉起棉被為他蓋好，商隱輕輕地坐在阿無的床邊。
　　“隱，上來陪我。”阿無睜開眼，眼中明亮的光彩把商隱深深地迷住了。
　　“嗯。”毫不遲疑地上了床，掀開棉被的一角，商隱鑽進去緊緊抱住阿無。
　　“……”把手伸出來，阿無往外拉了拉。
　　“怎麼了？”商隱覺得阿無的動作很奇怪，他在幹什麼？
　　“看看我們的線還在不在，這次，是我怕把你弄丟了。”抬起眼，阿無沖商隱溫柔地笑了。
　　“在，線在人在。”親吻著阿無額角，商隱緩緩笑了。因為那線已經栓在他的心裏了，跟心連在一起的東西是不可能再分開的。
　　“以後都不要隱身了，讓我隨時都能看見你。”睜著毫無睡意的眼，阿無想多看看隱的模樣，不想浪費了時間。
　　“你怎樣便怎樣。”抱著溫暖的身體，商隱點點頭。本來隱身是為了敵明我暗，能更好的保護阿無，不過以他的武功，已經沒有敵手，所以不用再去擔心。
　　僅剩一截的燭火漸漸燃盡，然後熄滅。
　　黑暗中，一雙明亮的眼一直睜著，毫無睡意的睜著，悲痛的睜著……
　　“是你？！”白昊看著眼前的人，驚訝地瞪大眼。竟然讓他在這裏遇見他！
　　“……”那人冷冷地看了白昊一眼，不過還是給他倒了杯酒，然後選擇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
　　“我還以為你早死了，原來還活著，如果父親知道了，一定會抓你回去。”白昊也不在乎，端起酒杯笑道。原本他逃便逃了，如今卻出現在這裏，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險？如果被父親抓到了，他的後半生只能在悲慘中度過。
　　“是麼。”那人看著樓下的燈火輝煌和鶯歌燕舞漫不經心地說道。原本以為自己聽到這話的時候會怕，可他沒有，這些年，他經歷的這些事讓他成長很多，那個時候的自己已經很遠很遠了。
　　“白隸，我討厭你。”白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人道。“可我不想你死，也不想你回到白家，所以你最好永遠的在我眼前消失，不要在京城出現，否則父親一定會找到你，並讓你嘗嘗背棄他的後果有多可怕。”這可不是危言聳聽，父親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
　　“不可能，我已經不再是白隸，我想留在京城便沒有人能左右我，阻止更不可能。”被稱作白隸的人冷冷的笑了。
　　多年的來，他一直在想自己當年受到的對待，那是對他最大的侮辱，所以他要報復回去，可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不可能對付得了白世賢和他背後的家族，但他可以等，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讓白世賢後悔當年如此對待了他！
　　火候不夠的話，是看不到精美的東西的，所以他一直在等，現在時機終於到了，他真的很期待白世賢看到他時的表情！
　　“看來你找到一個好靠山。”白昊撇撇嘴，明白自己眼前的人跟幾年前已經不同，起碼他不再會懼怕父親。而自己卻沒變，因為他仍然畏懼。
　　他怕他，不是因為他的手段毒辣，不是因為他心機深沉，不是因為他殘忍冷酷，而是因為他無情！對誰都無情的人不會有在乎的東西，所以對誰都不會手下留情，一旦得罪了他，後果便毫無轉圜餘地！
　　不，或許應該說，自從父親失去了唯一在乎的“東西”後，便成了今天的樣子，變本加厲的冷血起來。
　　包括故意墮落的自己，至今為止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再得到他的關注，一切的一切都隨著那個人一起逝去了……

　　你可懂？

　　清晨，阿無坐在窗邊，沐浴在陽光中，金色的光線將他柔和的包裹起來，看起來有幾分不真實。他淺笑著看向外面，淡然的表情中透著安詳，商隱站在他的身後，看上去就如他的影子那麼契合，然而他卻是讓人無法忽略有著迫人氣勢的“影子”，只屬於阿無的影子。
　　狄璆和百媚進來的時候，看見的正是這樣的阿無，忍不住的，兩個人同時伸出手去拉他的手，想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們摸到了，真真切切的摸到了，可卻是滿手的冰冷，這冰冷猶如一盆冷水澆了下來，讓狄璆和百媚半晌無語。
　　“璆，把這個讓人照樣子分毫不差的做出一千份，然後送到各個分號的掌櫃那裏去，只要我一聲令下，就讓他們開始行動。”阿無將一章折疊的紙交給狄璆。
　　“要開始了嗎？”狄璆抬眼看著阿無，在他的眼裏看到一片清明。
　　“也許是開始，也許是結束。”阿無寓意不明地笑道。
　　“……是。”狄璆沒有再說其他，收好紙之後靜靜的站在一邊。
　　“隱，告訴你的手下，做好行動的準備，硝煙隨時都會升起。”站起身，阿無挺拔的身姿在朝陽的映襯下，更加耀眼，也更加的不真實。
　　“嗯。”商隱答應著，卻忍不住盯著阿無看。
　　他總覺得經過昨夜，阿無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同了，可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同，他又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們都看什麼？”發現三個人都在看他，阿無微微歪了歪頭，好笑地問道。
　　“沒什麼。”三個人同時搖了搖頭，又不約而同地說了一樣的三個字。這下，阿無大笑了起來。
　　這三個人啊，還真是他的死穴……
　　白世賢答應見錢萬千，並且將日子定在三天后。
　　阿無接到消息，只是面無表情地閉上眼，什麼話都沒說，可狄璆卻自覺的下去安排了。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40

對他們來說，默契是很自然的事。
　　等屋子裏只剩下阿無和商隱兩個人時，阿無從懷裏掏出盒子拿出藥丸靜靜的放進嘴裏。如同什麼寶貝被他含在嘴裏。
　　“隱，把你的面具拿下來。”吃下最後一顆藥，阿無微微的笑了。
　　商隱遲疑了一下，卻還是拿下了面具。
　　看著那張臉，為了自己不顧一切而被毀容的臉，阿無的眼神露出溫暖的笑意，只是沒人明白，這笑容裏有著悲淒的意味。
　　“不要再去找這種東西，對我來說沒有用。”深深望進商隱的眼裏，阿無淡淡的道。
　　即使是仙丹，也沒用。
　　“我不明白。”商隱皺起眉。這藥即使不能醫好阿無的病，也可減少他的痛苦，為什麼說沒用？而且，阿無最近似乎有些改變，又似乎什麼都沒改變，這樣的阿無讓他無措。
　　“過來。”阿無沖他招招手。
　　商隱已經離阿無很近了，兩個人之間只有一步之差而已。但阿無對他招手，他還是向前走了一步。
　　“有些事是我不會說的秘密，因為不能說，但我對你們三個永遠不會背叛，更不會去傷害你們，尤其是你，即便是要我的性命，我也不想傷你分毫。這個，你可懂？”阿無抱住商隱的腰，像抱住最寶貴的東西，然後把臉埋在衣服裏。
　　“……我懂。”商隱想了想答道。阿無所說的，跟他想對阿無說的是一樣的，所以他應該算是明白，不過他總覺得阿無的意思又有些不同。
　　“所以為了你們三個我所重視的人，我會好好的活下去，努力使自己活得長久，不過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不要再弄那些丹藥給我了。”他吃了那些丹藥，非但沒有好，反而胸口的疼痛更強烈，更頻繁，就如同那個人的警告，不要想改變什麼，否則後果會更嚴重。但那是隱費盡心血才弄來的，他不想讓隱知道後傷心難過，所以硬是吃了下去。因為不能告訴隱吃了靈藥卻更嚴重的原因，所以只能用這種方法阻止。
　　“我聽你的。”商隱點點頭。確實，每個人的身體都不太一樣，他也覺得阿無吃了之後未見好轉。一直吃下去也許反倒不好。
　　“快要過年了吧？”突然改變話題，阿無笑笑地道。
　　“嗯。”還有半個月。
　　“這麼快啊。”半真半假地感歎，阿無垂下了眼睛。“有東西在過年的時候送給我嗎？”然後有抬起頭，輕快地問。
　　“你想要什麼？”商隱不知道過年還要送東西，所以壓根沒有想過。不過只要是阿無想要的東西，他都將千方百計的幫他得到！
　　“……我想想。”阿無清明的眼裏閃現出一絲苦澀，但隨即不見了。
　　他想要隱一直陪在自己身邊，而他也可以健康的活下去，但是，可能嗎？……
　　與白世賢會面的當天下起了飄飄灑灑的小雪，仿佛永遠不會停下似的連綿著。天陰沉沉的有些讓人透不過氣，路面變得十分泥濘。很多人都在採辦年貨，所以來來往往的人不算少。
　　阿無坐在馬車裏，看著外面的熙攘，臉上十分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們到底想看到什麼時候？”阿無轉過頭問道。
　　馬車裏的另外三人連忙低下頭，收回了從早上開始就一直放在阿無身上的視線。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太驚訝，畢竟阿無易容了五年，獨獨在今天摘了下來，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長大後的阿無模樣，所以吃驚是在所難免的。
　　而且阿無的容貌很俊俏，帶著一股脫俗的瀟灑，尤其那雙晶瑩睿智的雙眼更顯現出本色來，仿佛放了很多東西在裏面，但仔細一看，卻又只剩下清澈。
　　這樣的阿無又怎能不吸引他們的目光呢。
　　“到了。”車夫停下馬車挑開簾子。
　　清冷的氣息一下子鑽進車裏，搓了挫手，百媚率先下了車，然後是狄璆和商隱。
　　外面是等候多時的白筠和許多白家人。大家都聽說過錢萬千的大名，又聽說傳奇般的人物竟然只是一個少年，他們就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能夠讓隱居多年的白世賢答應見的人究竟是何模樣。
　　等了有一會兒，阿無才從車裏出來。
　　白色的貂皮披風被冷風吹了起來，露出裏面同樣是白色的衣服，上面並沒有什麼繁複的圖案，而是用金線蜿蜒出精美細緻的邊來，乾乾淨淨的顏色款式與時下盛行的反其道而行，一看便覺與眾不同，不落俗套。眾人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那些圖飾複雜的衣物，雖然好看，而且價格不菲，但幾乎有錢人都這麼穿，反倒沒有什麼可新奇的了，與錢萬千的一比，生生落到了底端。
　　再看他的樣貌，白淨的臉上有著英俊的五官。挺直的鼻子下是微含笑意的嘴唇，尤其是那雙眼，比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還要奪目，清澈明亮得讓人覺得一點雜念都沒有，根本不像在勾心鬥角的生意場上摸爬滾打的人。烏黑的發用一根白色的緞帶隨意紮起，風一吹，顯得十分飄逸。
　　人們有些癡了，明明不是什麼令人屏息的美男子，卻能夠讓人看過一次便難以忘懷。恍惚的想如果可以，他們願跌落在他的眼裏，再也不出來。
　　從來沒見過這般人物，竟然只是站在他們面前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便能奪去他們的言語，奪得他們的矚目。
　　忍不住要懷疑，他真的只有十八歲嗎？十八歲的少年有這樣的氣質，有這樣的氣勢，有這樣讓人從心底信服的眼神？……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想：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可能！

　　四個人進入被白世賢包下的酒樓，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跟在阿無身後。
　　白筠在前面引路，其他的白家人只有極少數都資格的能跟著上樓，剩下的全在樓下等。
　　白世賢早在樓上坐著品茶了，白花花的頭髮使他本就被歲月洗刷過的面容更顯蒼老，不過炯炯有神的雙眼顯示了他老去的只有外表而已。
　　他聽到聲音，然後抬起頭，淡笑的臉上露出一股慈祥的感覺，看到上來的阿無時稍縱即逝的閃現過一抹訝異，隨即被他站起的動作掩飾掉了。
　　“老朽能有幸見到鼎鼎大名的錢公子實在是三生有幸。”說著上前迎了一步。能讓叱吒風雲的白世賢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謂給足了錢萬千的面子。
　　“……久違了。”可阿無竟然眼神清冷的站在他面前看了許久，然後說出這麼一句出人意料的話。
　　“……我們以前見過？”白世賢覺得奇怪，按說他見過的人裏如果有錢萬千這般超凡脫俗的人，他不會不記得，即使是幾年後，他也不可能認不出，可他確實對他沒有印象。
　　“何止見過。”阿無意味深長地笑道，只是那笑未達眼底。
　　“呵呵，我真是老糊塗了，請教錢公子在何時何地見過老朽？”白世賢精明的眼閃了閃。他八年沒出過白家老宅一步，如果見過，也應該是八年前，這麼說起來，八年前的錢萬千還只有十歲，人在這幾年裏變化是最大的，他即使見過也未必能認得出來了。
　　“怎麼，白世賢，你真認不出我來了？你不是曾說過，我這個白家的奴才即使化成了灰你也不會讓我好過？既然我化成灰你都認得，如今這樣卻不認得了？”阿無臉上笑著，眼神卻無比冰冷，冷得讓白世賢身邊的人看到後都忍不住哆嗦。
　　“……不可能！”白世賢倒退一步，不敢置信的搖頭。不可能！那個人早在八年前就死了！他親眼看著他的屍體埋進土裏，一個死人是不可能活過來的！而且他們的長相和年齡都不對！
　　……難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哼，你不用裝神弄鬼，雖然你知道當年的事，但也只不過是那個畜生告訴了你罷了！”白世賢很快恢復了冷靜，能在狡詐的生意場上屹立多年不倒，比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
　　“當年你把我關在屋子裏，除非得到你的容許，否則不得邁出房間一步，我周圍伺候我的人都被你割了舌頭，而那些跟你一起來的白家人個個把我當作雜種，不願與我多說一句話，你覺得這樣的我能告訴誰？”阿無的臉色有些蒼白，他冷笑的看了白世賢一眼，然後坐在最近的椅子上，對於自己的話在商隱他們三個的心裏引起的軒然大波不是不知道，只是如今他沒有時間對他們解釋。
　　他的故事還很長，他們想聽，自己會慢慢的告訴他們，只是不是現在。
　　“……”白世賢又倒退一步，仿佛自己面前的是什麼妖怪，他震驚的眼神裏全是不敢置信。
　　他口口聲聲罵了二十年的畜生，八年前死在自己面前，如今卻以全國巨富的身份再出現，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八年了，我這一輩子只有這八年活得像個人，不是你口中只為白家而活的奴才，不是你冷眼唾棄的畜生，不是你嘲諷折磨的孽種。我是錢萬千，那個你認為離開你就不可能成事的雜碎竟然成為一代巨富，甚至是將來的全國首富，你是不是很吃驚？”阿無的眼中透出冷酷，他笑了，殘忍的笑著。這殘忍是對生生揭開傷口的自己，也是對毫無仁義可言的白世賢。
　　當年的自己何其卑微，面對那個被他稱為父親的人絕對是言聽計從。從小，他便作為白家最大的秘密被隱藏起來。
　　他不像個人，在所有知道他存在的白家人眼中，他只是恥辱而已，那些人無視他，當他是個幽魂。而當時的他還天真的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不能讓他們滿意而已，於是拼了命的學習，學習，再學習，希望可以從冷酷相對的父親那裏得到哪怕是一點點的溫暖。
　　終於，他們發現了他的才華，把他所有的智慧用在“隆興”票號的經營上，結果出人意料的好，隆興從票號界的第二一躍成為第一。如此迅速的發展起來，才有了今日不可動搖的地位。然而自己呢？那個祈求著溫暖的自己得到的，不過是更多的謾駡和折磨。
　　白世賢，他把所有的憤恨全都發洩在自己身上，毫不留情，毫不猶豫。
　　其實他早已在十六歲那年明白了一切。他就是一個替身而已，替代的不是某個父親所愛的人，而是他最恨的女人和男人。
　　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他的弟弟，兩個人情不自禁的相愛了，於是背叛了他。終於他們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在自己五歲那年雙雙自殺了。留下的，是發現真相後狂怒的白世賢和無辜的自己。
　　於是報復雨點一樣落在他的身上，開始的時候會覺得委屈，因為自己並不曾做錯什麼，可是後來，年復一年，竟然也麻木了，當不再覺得痛的時候便想，如果可以讓父親給與自己一點屬於親情的溫暖，哪怕是讓他死，他也甘願。
　　只有母親在世的時候，他依稀記得那模糊的憐惜和疼愛，只是後來再也沒有了……
　　也不能說白世賢對他完全的冷血，起碼他也曾教過自己很多很多東西，只不過那些東西是為了讓自己更好的做白家的奴隸，更精細的出謀劃策而得來的。
　　好似自己就是一個取之不竭的寶藏，那些人用他來得到更多的欲望、金錢、權力，不是不知道被利用，只是不想再在白世賢的眼裏看到鄙夷，怕他對自己連利用都懶了，到時自己又剩下什麼？茫茫天地便沒有值得他存在的地方。
　　可是那天，自己聽到什麼？他明知道自己其實是他的親生骨肉，卻為了報復他的妻子不讓她在九泉下安息而不肯停手，甚至因為隆興不再需要他，而要他送到朝廷大官那裏作為交換得到朝廷的庇佑？
　　哈哈哈哈！……笑死人了！這樣的理由竟然是出自自己的父親之口？！他要怎麼辦？他要說什麼？還說自己願意為他做一切，什麼都不求？不，不是這樣的。
　　他也貪心，他希望自己可以得到父親的關注，喜愛，疼惜，雖然那些對當時的他來說都是奢望，可他不曾放棄，沒有夢想的人要如何在冰冷的世間活下去？所以他寧願相信自己會等來那一天。
　　所以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自己都把那個念頭當作白日夢了，等到所有人都嘲笑他的癡傻了，他還不死心。直到聽到那番話後，他才明白，那個被自己一直仰望的人早已瘋癲了，只對自己一個人瘋癲，徹底的，冷酷的。
　　最後他笑了。不是不知道，那麼多蛛絲馬跡加起來，他也猜得八九分了，只是他不想去承認罷了，他還不夠慘嗎？為什麼不給自己留點希望？所以不去追究，不去相信，起碼他還可以活下去。
　　只是連那最後的希翼都不剩的時候，他真的覺得，沒有想活下去的理由了。為什麼活？誰希望他活？他活下來要做什麼？行屍走肉般的被當作東西送來送去不成？他可以掙扎嗎？禁錮了二十年的自己被挑斷了手筋腳筋，並且一直被會慢慢腐蝕身體的藥物控制了他所有逃跑的可能，他用什麼掙扎？……

　　過往

　　他的人生還不能結束嗎？這樣悲慘的生活，為什麼還要繼續下去？為什麼不能放棄？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竟然也忍耐了十五年，五千四百多個日夜的折磨，難道還不足以贖罪？其實他一直都很想問一句，自己，何罪之有？……
　　他成全了白世賢，他不是常被罵不該活在這個世上？那他死了，不是更好？
　　若不是後來發生了那件事，那現在的自己也只不過是個死人罷了……
　　“不可能！！”白世賢大吼，這輩子，他從未如此慌亂過。
　　他是恨那個女人，也恨自己的弟弟為什麼不把真相告訴他，否則自己可能會成全他們。但那些都不可能發生了，那兩個人已經死了。他滿腔的憤恨無處發洩，最後落在了年僅五歲的孩子身上，他以為那是弟弟和賤女人的孩子，所以他任意的折磨那個孩子，只要不弄死他，自己就可以一直把憤怒發洩到他身上。
　　可那個孩子卻表現出超乎尋常的驚人才華，隆興能有今天，那個孩子確實功不可沒。所有的人都誇獎他，稱讚他的，可自己卻從未讓這些傳進那個孩子的耳朵，他讓所有的人都冷眼鄙視那個孩子，不停不停的壓制，不讓他有任何機會從自己身邊逃走。
　　他故意忽視他的期待和懇求，不理會他眼裏的祈求，因為只要自己對他好一點，就會想起那兩個人的背叛。他決不能原諒這樣的行為！所以他把那個孩子當作白家的奴隸，讓他為白家奉獻終生！……
　　但自己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誇獎他，露出笑容……他有時想，自己或許沒有想像中的恨那個孩子。可也只是想而已，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
　　後來的那天，他突然聽說，原來那個孩子竟然是他的親生子時，他根本就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他折磨了十五年的孩子，被他認為是不該存在于世上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要他如何相信？！……
　　他選擇了逃避，他寧願相信原來的一切，所以他變本加厲的讓那個孩子痛苦，雖然他的心也會跟著痛。
　　直到後來，他受不了自己騙自己，卻又不願意面對那個孩子時，他又選擇了將他送走，送到可以讓隆興得到利益的地方。
　　也就是決定的那天，他失去了那個孩子。
　　看著他笑著對自己說，其實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不願去承認，然後眼前便一片血紅……
　　當他終於覺悟那時的自己太過偏激，太多固執時已經為時太晚，悲劇已經釀成，無法挽回。於是他把自己關起來八年，悔恨了八年。
　　也是在這八年裏，他才明白，原來一個人在一間屋子裏生活十五年，周圍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是一件需要莫大勇氣的事，而自己不僅如此，還用各種方法折磨了那個孩子十五年……悔恨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他知道自己已是一個罪人，可他卻為了隆興活下來，代代相傳的隆興不能毀在他的手上，經過那個孩子壯大的隆興決不能讓有心人吞噬！……
　　只是沒想到今天竟然有一個人站到他面前說出這些別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來，他究竟是誰？！他為什麼要來攪亂隆興的一切，他想為白奴復仇？還是另有所圖？……
　　“看來你還是不信，不過不要緊，我今天來是跟你談生意的。”壓下心中的血淚，阿無用著冷漠的口氣說道。
　　沒有人會相信他還活著，甚至有一段時間他自己也不相信，但都不要緊了，他還活著，這就足以說明一切！上天沒有讓他死，讓他有機會活下來完成自己的理想，讓曾經把他看扁的白世賢刮目相看，就是他活下來的理由！
　　“你……想談什麼？”到了此時，白世賢不認為錢萬千還會有誠意跟他談什麼生意，但他不能怠慢這個傳奇般的人物，畢竟與一個強者為敵是不智之舉。
　　“隆興票號我買了。”一句話震驚四座。
　　“你說什麼？！”白世賢以及在場的白家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買下隆興？！敢說得這麼囂張的人他是第一個！
　　“我拿白家的百年名譽換取隆興票號。”阿無語不驚人死不休。
　　“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白世賢大喝。簡直不像話！越練越離譜了！
　　“自然是知道的。”阿無冷冷一笑。“我想你很清楚我在隆興票號的各個分號裏存了多少銀子。這些銀子比靈斯興票號和白家的全部家業加起來還多，如果我一次全部取出，會怎麼樣？”隆興將沒有銀子付給他！
　　“哼，錢萬千，你錯估了隆興的底線。”白世賢明白了他的目的，但只是不為所動的冷笑。
　　沒錯，他是存了超過隆興極限的銀子，但有很重要的一點，他沒有想到。
　　“你是說其他商戶在你那存的銀子嗎？”如果只有他一家存錢，那隆興確實拿不出那麼多錢，但他可以把別人存的錢先那出來應急，白世賢所說的應該是這個了。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打隆興的主意！”他在全國有許多大客戶，那些商家都是各個行業裏頂尖的，有他們做後盾，他有什麼好怕，別說一個錢萬千，就是兩個錢萬千他也不怕！
　　“你錯了，正是這些人將你推進絕境的。”阿無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在全國的地位已是一呼百應，並且我們的這次會面早已傳遍了商戶的耳朵，你想他們會怎麼猜？他們只知道我們要談生意，一筆能讓我錢萬千看得上眼的大生意，對於一家票號來說，能有什麼是我看的上眼的大生意呢？自然是票號本身了。這個道理他們想不明白不要緊，畢竟你和所有的白家人一開始都沒想明白，但我想此刻我的手下應該已經讓他們恍然大悟了才對。”阿無眯起了眼睛。
　　他苦苦等了這些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沒有急於求成，而是耐心的讓所有人都仰望他，都對他的話深信不疑的時候才動手。所以他對狄璆說不能操之過急，他要一網打盡。
　　可要在爾虞我詐的世間被人們所信任，還要深信不疑，他付出了別人無法想像的辛苦，嘔心瀝血了近三千個日夜才有今日的結果。
　　白世賢，你該覺得慶倖，這一輩子，我等的就是今天！
　　“什麼？！”白世賢出了一身冷汗，年邁的身體搖搖欲墜。
　　他利用那些人對“錢萬千”這個名字的敬仰，讓他們相信隆興票號要被他收購，然後那些惶恐不安的人們便很難借錢給他度過這個危機，畢竟，誰願意與錢萬千為敵？
　　“我還沒有說完。”似乎覺得這還不夠，阿無生怕白世賢的心臟太強健地補充道。“只要我下令讓在全國各地的店鋪同一時間取錢，再放出必要的風聲，那人們只會以為隆興票號出現莫大的危機，如果不趕快把存在裏面的錢取出來，便再也取不出來了。你猜，結果會怎樣？”阿無笑呵呵地問。
　　白世賢，你老了，看不到這麼長遠了。
　　“……”白世賢再也說不出話來。
　　會怎樣？全部人一窩蜂的來取錢，當然是會發生擠兌！
　　到時不僅隆興票號不復存在，沒有了信譽的白家，連百年基業也會毀於一旦！
　　原來，這個才是他所說的，拿白家的百年名譽換取隆興票號！
　　對於商人來說，沒有信譽就沒有了一切，如果白家失去信譽，就什麼都不是；但白家失去了隆興，也等於倒塌了大半，剩不下什麼了！
　　這樣的選擇，簡直就是明搶！

　　沒有了意義

　　“你也太小看我白世賢了！”白世賢氣得直哆嗦。不論敵人是誰，他都不會服輸！隆興決不能毀在他手上！
　　他既然知道了錢萬千的計謀，就自然有辦法對付他，只要可以爭取到時間……
　　“我沒有小看你，我從來不曾小看你，正因為如此，我才要一舉將你打入地獄，讓你，讓白家沒有翻身的機會。”他籌備了八年要對付的人，他難道會小看他？哼，這樣的話也太可笑了！
　　白世賢，是你小看了我罷！
　　說著，阿無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在白世賢面前展開。“這是隆興票號的票據，憑此可以到任何一個隆興分號取錢，對不對？”
　　“……”白世賢仔細看了看，然後點點頭。確實是他隆興一萬兩的票據。
　　“這樣的票據我叫人照樣子做了一千份，如今已分發到各個掌櫃的的手中，加上我之前存進你隆興的錢，我不僅可以擠兌死你隆興，也可以連帶著把所有存錢在你隆興票號的商家牽連進來。”只要他把隆興擠兌關門，那所有存錢進隆興的商家便真的再也取不出錢來，沒有錢滾動周轉，便無法上貨，甚至連夥計的工錢都拿不出，到時自然是金錢最寬裕的他大展身手的時候！憑他培養的那些人，都不用他親自出馬，便可以解決了那些慌亂的小戶，剩下根基較深的大戶，只要他略施小計，便可手到擒來。
　　他說過，要麼不動，要動就一個不留，他會剷除所有的障礙，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首富！
　　“你！……”白世賢不僅驚訝于錢萬千的心計，更驚訝於他竟然能把掌握隆興票號最機密的秘密！
　　要知道對於一家票號來說，票據至關重要，如果被人輕易作了假去，豈不自毀生路。所以票據上的印章和密字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這些人都是他信得過的掌櫃，他們祖祖輩輩都在隆興做掌櫃，在隆興幹了一輩子，不可能被買通，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你真是老了，難道你忘了，這些密字和印章都是我做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要如何做一份隆興的票據。”阿無笑得得意，笑得張狂，笑得悲涼。
　　當初，是他完善了隆興票據上的漏洞，做出了更完美的票據，所以他掌握了全部的秘密。在看過那些他走後絲毫沒有改動的票據後，想做出一摸一樣的東西簡直是易如反掌。
　　“你真是白奴？！”這次由不得白世賢不信，這個世上除了白奴之外，還有人會更清楚票據上的秘密！
　　“沒錯，我是那個你口口聲聲稱為白家奴隸的白奴，一個連名字都帶著卑微的人，我把你作為我畢生的目標，要打敗你，擊垮你。我要站在比你更高的位置上號令商界。如今，我做到了。”阿無站起身，平靜地道。
　　等了這麼多年，他等到了這一天，讓白世賢和白家都無翻身的機會，可他卻沒有想像中的興奮和快樂，反而經過了剛才的激動，變得平和了。
　　曾經的努力和艱辛都在隨風而逝的歲月裏變成了一種習慣，他甚至有些喜歡那樣忙碌的生活。起碼那時的自己很充實，沒有完成了一切的空虛，他不知道今後的自己要做什麼，為什麼而前進，前路在他眼前一片茫然。
　　不過目前來看，不用他去想太多，因為時間是不等人的……
　　“……你要報復就沖我來，不要殃及白家。”白世賢緩緩說道。他不知道白奴是如何成為今日的錢萬千的，但經過方才的種種，他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那個他愧對了八年的白奴。
　　他已經老了，活夠了，該還的債就趁他還清醒的時候還了罷，免得他死去之後扔不能安心。
　　“毀掉你所珍惜的一切就是我原本的目的，可如今……”停了停，阿無不再說話了，看著白家人望向他的祈求的眼神，阿無苦笑了起來。“我竟覺得沒有了意義。”
　　或許他真的天生就是一個經商的天才，所以即使是為了報復去經營，他也能從中找到愉快的感覺，不能否認的是，他喜歡經商。
　　但，看看他此刻的模樣，報復之後只剩下了強烈的空虛和失落，他開始懷疑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八年來只是為了報復而已？狄璆，百媚和商隱呢，他們對自己而言決不僅僅是為了報復而存在，他們是自己的精神支柱，沒有他們，或許就不會今日的錢萬千。
　　所以他清醒了，執著了八年，終於在最重要的時刻清醒了……
　　白世賢就像一個等待宣判的罪人，原本滿面的紅光暗淡了下去。
　　沒有用了，那個固執的孩子不會給他恕罪的機會了……
　　“璆，當年我走後，他們找到了你替代我原先的位置。但他們並不滿意，他們虧欠了你和你的父親很多很多，直到你父親死的時候都沒有人告訴過你，所以多年來，你連自己親生父親的墳都不知道在哪里。今天，我把隆興交給你，讓你做隆興的當家人，隨意的擺佈，給你決定隆興裏任何一個人生死的權力。”阿無慢慢往外走，路過狄璆跟前的時候，他笑了，放下般的解脫的笑了。
　　那些人把當時人稱神童的狄璆搶過來當作他來培養，結果對於他的表現並不滿意，如果不是狄璆及時逃了出來，此刻世上已經不會有狄璆這個人了。
　　當初他看見狄璆時，就覺得這個人跟自己很像，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們是同病相憐的人。如此，把隆興交給狄璆也算是為他報仇了罷。
　　“主子？”狄璆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天他知道了太多太多，多到他無法相信這不是夢。
　　主子和白世賢的恩怨已經夠讓他驚訝，而自己與主子奇異的相似更是讓他震驚，原來世上還有一個人，與他如此相似，卻又比他出色那麼多。
　　所以那些人對他的表現不滿意，所以那些人用極端的方法懲罰他，所以那些人最後甚至想殺人滅口。他甚至很沒用的為這些哭過，可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的遭遇與主子相比，簡直是不值一提了。
　　“璆，只做你想做的，無論如何，我都支持你。”阿無拍了拍狄璆的肩，笑道。然後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那裏。
　　狄璆也笑了。
　　是啊，他明白了，只做自己想做的，這個就是主子的希望。
　　“白世賢，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做的是主子的替身。”白奴，白隸，白家的奴隸，連他們的名字都是如此相似的悲淒，這難道可以輕易寬恕嗎？
　　不能！他可以，但主子的份不能！
　　即使他能忍下這口氣，但他決不能放過那些曾經讓主子遭受了非人待遇的人渣！
　　“所以作為主子的替身，我會為他好好報復白家的！”狄璆笑了，殘忍的笑，那笑容和阿無開始看見白世賢的時候很像，不過狄璆的更冷酷。
　　父親，主子，你們所受到的屈辱，我從今而後全部都將奉還給白家人！
　　每個人，做錯了事，總要付出應有的代價，這個代價不是一句簡單的對不起可以原諒，可以寬恕的，這個世上不是沒有報應，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我在家裏

　　完全無視樓下白家人好奇敬仰的眼神，阿無淡然的從他們面前走過。
　　外面的雪仍在下，只是天氣晴朗了很多，阿無抬頭看看天，有些出神。
　　依稀記得娘的面容，那慈祥的，溫柔的笑容是他這輩子最寶貴的珍寶，只是幸福的時間太短了，他還來不及珍惜，便像風一樣從他眼前略過。
　　“娘……”悲悲切切的叫了一聲，就再也發不出聲來，剛才隱忍的心痛，此刻分外清明。
　　捂住胸口，阿無晃晃悠悠的踉蹌了幾步，最終倒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隱……”勉強看清了眼前的模樣，阿無想露出個笑容讓滿面怒容的商隱放心，卻力不從心的模糊了雙眼。
　　其實很委屈，很無辜，當年的他只不過是個孩子而已，但那些人卻從未給過他這樣的溫暖，所以他討厭一個人睡覺，討厭一個人取暖，討厭一個人冰冷著。
　　但是隱讓他擁有了母親之外的溫暖，真正的屬於人的溫暖。所以今天的他才能那麼簡單的放下，不需要再掙扎，因為他還有隱和狄璆他們，只要他們還在自己身邊，那什麼都不重要了，他做回自己，把剩下的時間用來感激活著的美好……
　　陷入昏迷的阿無並未看見，那個一向自製甚好的商隱竟然抱著他狂叫著哭泣了起來，那副仿佛忍耐了許久的狂亂模樣震驚了所有人。
　　如果癡迷是因為一個人，那麼瘋狂或許就是癡迷的最終……
　　睜開迷蒙的眼，阿無有一瞬不能明白自己身在何處，這金壁輝煌的房間不可能是他那幽靜的居所。但隨即他笑了，這世上有財力建造如此金壁輝煌的地方並住在裏面的人恐怕不多……
　　“……”一個侍女模樣的人看到阿無醒了，用手對另外一個侍女比劃了一番。
　　阿無的心裏很冷，原本剛剛溫暖起來的心忽然冷下來。
　　這個情景，讓他輕易的回想起自己在白家的經歷，如此的相似，只不過牢籠更華麗罷了。
　　很快走進來一個人，臉上帶著白色的面具，他靜立在床邊，似乎在仔細的打量阿無。
　　“今天是二十幾？”阿無平淡地問道，那模樣看不出絲毫驚慌，反而他的問題讓那個人有些訝異。
　　“你只想知道這個？”一般人醒過來發現自己不在熟悉的地方，第一句話不可能，也論不到這個問題。他的腦子裏究竟裝了些什麼？
　　“你先回答我。”阿無看著幔帳的頂部，動也不動，蒼白的臉讓人無法聯想起他平日裏的光芒四射。
　　“二十。”那個人說完便靜待阿無的回答。
　　“……”阿無閉上眼沒有再說話，可是這樣的他已經給了那人答案。
　　“看來我永遠都不會懂你。”那個歎息道，然後搖搖頭。“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誰？這是哪里？你怎麼來的這？為什麼而來？”任何一個正常的人，想到的都會是這些問題吧？可這個錢萬千卻絕對不能用平常的想法來衡量。
　　“……”阿無仍然不說話，那模樣似乎睡著了，可那人明白此時此刻阿無是不可能睡著的。
　　“起來吃藥。”見侍女端著藥碗進來，那人便伸手去扶阿無。
　　不吃下這個藥，他是控制不了錢萬千的。
　　他先是看見錢萬千的眼睛倏地睜開了，裏面精光閃爍，隨即電光火石的功夫，他已經被阿無用一個冰涼的東西抵住喉嚨。
　　只是一瞬的事，那人甚至來不及應對便落入阿無的手裏。
　　“我怎麼又小瞧了你。”仿佛歎息般，那人的雙眼先是閃過驚訝，隨即鎮定地笑道。
　　本以為錢萬千的身體已經虛弱到無法反抗的地步，沒想到，他錯估了他的毅力。在身體虛弱的時候吃下可以讓人軟弱無力的藥，竟然還有這種本事的人恐怕沒有幾個。
　　阿無還是不說話，只是用手上的發簪緊緊抵在那人的脖子上，然後帶那人走出房間。
　　外面的院落裏有很多侍衛，那些人見到阿無和那人的情形，不敢隨意沖上來，怕誤傷了主子，可主子被挾持就不能冒然放他們出去，一時間僵在了院子裏。
　　阿無喘息著看向那些人，他們守在門口不動，他就出不去。
　　“叫他們讓開。”阿無開口了，畢竟昏睡了一天一夜，嗓音很沙啞。
　　“不行。”他不是傻子，讓開？讓開後誰保證他能活下來？
　　阿無沒有多費口舌，而是直接拿簪子往他的脖子戳下去，力道剛好戳破皮，流出一些無關生死的血來，任誰見了都會明白那是警告，也正是因為如此，人們明白，如果不按他說的去做，只怕眼前的人真會變成一具屍體。
　　那人沒有喊痛，而是僵直了身體，只有靠著他的阿無感受到了他微乎其微的顫抖。
　　“讓開。”那人下令後，那些侍衛相互看看，然後讓出一條道來。
　　阿無眯起眼睛，向那道門走去，一步，兩步，三步……沒有人知道他每走一步有多艱難，只是短短數步，對他來說卻是殘酷的考驗。
　　終於到了門口，有人為阿無開了門，外面是一片雪白，阿無邁步走到曠野裏，舉目望去，沒有一點人煙。
　　“叫人備車，送我回去。”阿無放在那人脖子上的簪子始終沒有放鬆，冰冷的話一字一句清楚的傳遞到那人的耳朵裏。
　　馬車很快備好了，阿無和那人上了馬車，只留一個侍衛趕車，剩下的全部不需跟隨。
　　阿無咬著下唇，艱難的保持著清醒，飛快的馬車在他眼裏仍是嫌慢。
　　那個地方離京城並不遠，可如此飛奔，仍是跑了小半個時辰，等到了阿無在郊外的房子時，阿無渾身的衣服已經濕透了。
　　再無法假裝，阿無晃晃悠悠的下車，即使只是拿一根簪子，對此時的他來說已是力不從心。
　　門口站了一個左右張望焦急等待的女子，見到阿無和那人下車，先是驚訝的瞪大眼，隨即飛奔過來。
　　“主子！”百媚以為自己在做夢，可她的主子真的在失蹤一天一夜後回來了！
　　“交……給你……”當百媚接過阿無手中的簪子時，阿無虛脫的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阿無看到了熟悉的面容，只是狄璆和百媚的臉孔對此刻的他來說，還不夠。
　　“隱呢？”實在沒有力氣起來，阿無就那麼躺在床上問道。
　　“……還沒回來。”百媚低下頭。隱把所有的暗影的人都放出去尋找主子了，可就是沒有他的消息。焦急的隱至今未歸，而他們卻沒有一點辦法可以把主子平安的消息傳遞給他。
　　“沒有辦法找到他？”阿無露出失望的表情。
　　“沒有。”百媚搖頭。武功太好也是一種麻煩，像這樣的時候想見卻見不到。
　　“叫人去寫告示，貼滿京城，隱看到了一定會回來。”只是沒有頭腦的亂走，當然找不到隱，可換個辦法，他自己就會回來了。
　　“告示？怎麼寫？”狄璆忍不住問道。難道要寫錢萬千已經平安回家？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他之前遇險了嗎？而且隱也可能會以為那是一個陷阱。
　　“就寫，線的一頭已經回家了，另一頭什麼時候回來？”阿無淡淡笑道。這是只有他們兩個知道的秘密，所以隱看到後一定會儘快趕回來。
　　“明白了。”狄璆點點頭，毫不猶豫的去寫。既然是主子說的話，聽他的准沒錯。
　　“我累了，睡一會兒。”說著，阿無疲憊的閉上眼。
　　隱，你在哪里找我？回來罷，快回來，我在這裏，我在家裏……

　　我回來了

　　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阿無下意識的湊過去，卻在下一刻激靈似的睜開眼。
　　隱？！
　　“我回來了。”抱住阿無的身軀，商隱吻了吻阿無的額頭，漆黑的眼裏帶了一絲嗜血。
　　伸手抱住商隱的腰，阿無不說話了。
　　不問他經歷的任何事，阿無只想緊緊的抱住他。
　　回來就好，他們都回來了，有什麼比回家更好的？……
　　夜深沉，相擁的身影更加緊密。
　　阿無靜靜的躺在商隱的懷裏，清澈的眼裏有著別人無法理解的情緒，透著一股堅定。
　　沒有人能奪走他此刻的幸福，哪怕只有一刻，他也不願離開隱一步，只有他還能喘一口氣，他就不會讓隱從他眼前消失。
　　“怎麼不睡？”親了親阿無的臉頰，商隱低沉的嗓音在夜裏分外迷人。
　　“……不想睡。”阿無笑笑。隱真是越練越厲害了，竟然能從他微弱的吐息中感覺到他是否熟睡。
　　“還在想你交給我的事？”原本他就是去辦阿無交代的事情才離開讓敵人有機可乘，但阿無的失蹤，讓他瘋了似的去找，幾乎失去了理智，若不是看到告示，知道阿無平安，此刻他恐怕會徹底失去了心智，所以那件阿無交代他辦的事情還未完成。
　　“不是。”阿無搖頭。那件事如果放到昨天還需要隱去完成，但今天早上的時候已經沒有必要了。
　　“那你想什麼？告示我，我幫你完成它。”商隱不明白，是什麼讓已經對世事淡漠的阿無睡不著覺？但他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會幫阿無去掉無法入睡的根源。
　　“我在想，我和你幾天未見，怎麼見了面之後，隱對我都不熱情？”阿無不怕死地說道，更大膽地在商隱耳邊吹氣，然後還覺得好玩的低聲笑了。
　　“阿無！”對於阿無的話，商隱著實愣了愣，然後警告地看著他。
　　他這是在玩火！
　　伸手拿下商隱的面具，阿無笑著吻上那令自己眷戀不已的嘴唇，眼睛卻在商隱看不到的地方閃過一絲陰影。
　　炙熱的吻從兩人的嘴唇上蔓延開，擴散到身上，點燃了一把無法熄滅的火焰，足夠燃燒整個漆黑冰冷的黑夜。
　　明明是激烈的親吻和愛撫，卻在別人無法察覺的地方，透出幾分悲涼和絕望的味道。
　　阿無閉著眼，不想讓商隱看到他眼中的淚光。
　　那額頭的火焰在隱約的月光下閃動著黑紫色……
　　商隱猛地睜開眼，渾身都透著冰冷的汗，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身邊，卻找不到那具依靠著他的身軀。
　　商隱掀開被下了床就急急的往外走，剛開了門，卻在門口看見仰望天空背對著他的阿無。
　　“……”用力的抱緊阿無，商隱的身上帶著輕微的顫抖。
　　他明明是做了噩夢，卻無法記得夢中的內容，他明明抱緊了阿無，卻讓他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時候離開……還有很多他無法回憶起的事情，很多他在無法控制理智下做出的事情，這種情況已經越來越多，他知道這是身體對他的暗示，暗示時間快到了。
　　阿無，他的時間不多了，不要再離開他，不要在他無法看見的地方。
　　向後靠在商隱的身上，阿無微微的笑了。
　　“吃點東西，我們去看一個人。”那笑容，帶了點似曾相識的冷酷。
　　打擾了他和隱珍貴的相聚時間的人，他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這裏不是陰森的地牢，這裏沒有恐怖的刑具，這裏更像是一個招待客人居住的房間，雖然簡單，卻不簡陋，但這是一個無法離開的牢籠，沒有人能在未得到主人的同意下，活著離開這裏。
　　房間的門緩緩打開，阿無四人出現的時候，裏面的人仿佛終於等到般的看向這裏，目光兇狠。
　　“看你的氣色，比那天好多了。”只有一個人還算平靜地笑道。
　　“沒有你，我會更好。”阿無也笑著坐下來，嘴裏說出的話卻令跟那人同一陣營的人皺起眉頭。
　　他竟然敢這麼對主子說話？！不想活了不成！
　　“來到這裏的那天我就明白自己失敗了，而你不會放過我，如今我只想死個明白。”那人雖然伸手阻止了手下的衝動，卻笑不出來了。
　　他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以他準備搏一搏，卻沒想到連一個虛弱的錢萬千都對付不了，他真是活該落到今天的地方！但說來說去，他之所以敗了，就是因為他小瞧了錢萬千，儘管他自認為比以前高看了他很多，並且制定了周密的計畫，卻總是輕易的讓他化解了危機。到底，這個錢萬千究竟可以厲害到什麼地步？究竟，他要用什麼程度的手段才能擊敗他？又或者，根本就沒有人能超過他的睿智？……
　　“東方意，原本我是想讓你死得痛快一點，不過我改主意了，我要讓你生不如死的活著。”阿無的目光清冷，淡笑的模樣讓人心驚。
　　說此刻的他像個笑裏藏刀的閻王一點都不為過。
　　“……”東方意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更不明白自己聽到的。他漏了什麼？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重要情報？所以錢萬千才說出這樣的話？
　　“幾天前，我和東方澈定了一個契約，他答應不奪帝位，我就讓他做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我準備讓隱去殺了你，但沒想到我還沒動手，你比我快了一步下手。”聽起來似乎是阿無失算了，可他的表情卻狂傲得很。
　　東方意挑選隱去捉他的那天下手，並不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計畫，而是只有那天隱不在他身邊，而他又陷入了昏迷，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任誰都不會放過的，何況是處心積慮已久的東方意。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他根本沒有應對的機會，所以才讓東方意輕易的得手了。只不過，最後的結果都一樣，東方意註定要在這間屋子裏常住下去。
　　他是個生意人，不管是因為什麼成為生意人，也或許天生骨子裏就帶了屬於生意人的魂魄，所以他是個不能吃虧的人，無論是誰，也不能在得不到他信任的情況下討到便宜！
　　“你說什麼？你毀約？你就不怕我的手下殺了你的那些所謂的朋友？！”東方意激動的站起來。他沒想到錢萬千竟然違背了他們的約定！
　　“真是好笑，我可不記得自己跟你定了什麼約定，那天我們無非是互相說了些牽制的話罷了，想要你的命對我來說易如反掌，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會輕易放過傷害過百媚的人？如今你的那個忠心耿耿的武文德還在虎視眈眈的盯著百媚，想要再度利用她來從我身上得到你需要的好處。而且狄璆和百媚身邊都有影衛，你想動他們一根頭髮都不可能。”他已經安排了人防患於未然，自然不會給東方意任何機會傷害到狄璆和百媚。只是他以為身邊有隱就不要緊，所以疏忽了才讓東方意有機可乘。
　　“……你從一開始就打算與我為敵？”東方意慢慢坐下，恢復了理智。
　　“應該說，是你一開始就打算與我為敵，所以我才還以顏色。”他不兇殘，但也稱不上仁慈，尤其是對他的敵人。
　　“如果你願意做我的心腹，我是不會……”東方意企圖辯解。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此時的錢萬千比之前他所認識的那個人，更加犀利，也更加冷酷。
　　“不會什麼？對我下手？明明計謀比不過我卻還要我成為你的心腹？不覺得大言不慚嗎？”阿無打斷他的話，嘲諷地道。從他死而復生那時起，他便決定，沒有人能再主宰他，誰也不行！更別提連他都對付不了的人竟然妄想拉攏他做下屬？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鋪路

　　“東方意，你在狡詐的宮廷裏已經沒有敵手，或許再過幾年，連我都對付不了你，但這也是我選擇東方澈合作的原因之一。沒有人能成為你的盟友，因為你根本就不信任任何人。在你身邊的人，只能是你的棋子，或你的敵人，不會再有其他的可能。在這一點上，東方澈就比你強，即使他驕傲，即使他狂妄，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里，他至少知道想與我合作，就要安分一點，哪怕是暫時的。你說我是選擇一個自己能掌控，並且能認清眼前事實的人，還是選擇一個將來會成為勁敵，並且始終不肯放棄的人？”阿無問道。其實兩個人都知道，答案不言而喻。任何一個聰明人都知道應該怎樣選擇。
　　“這麼說，我之所以失敗，只是我可能會成為你的勁敵？”東方意的眼中閃現出亮光。能被錢萬千如此看待的人，世上沒有幾個。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阿無淡淡一笑。魚兒上鉤了。
　　“……那你更應該殺了我，否則一旦我有機會出去，你將是我首先要除掉的人！”東方意得意地笑了。
　　“那可不行，我還想要你生不如死的活著，而且你覺得我會給你反擊的機會嗎？”阿無站起來，準備離開。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東方意也站了起來，漆黑的眼裏閃爍著計謀的光芒，那是重新燃起的鬥志。
　　“做夢。”阿無走出去的時候，只留下了這一句話，然後房門緩緩關上，隔絕成內外兩個不同的世界。
　　“主子？”狄璆和百媚實在不明白，阿無來找東方意就是為了說這些話？如果只是這樣，那誰來說不一樣？
　　“隱，你可懂？”阿無歪著頭問道。
　　“……東方澈？”商隱只覺得剛才阿無給他的感覺只是在撒餌，至於為什麼，他說不清楚，只能猜了個大概的方向。
　　“不錯，你們還記得那修嗎？”阿無邊走，邊為他們解惑。
　　“主子的意思是……”狄璆立刻明白過來地道。
　　“沒錯，那戰我們一直掌握著，為的就是牽制那修。這個東方意也是為了東方澈準備的，只不過，他不像那戰那麼好控制，不給他點盼頭和希望的話，他會用死來結束他認為毫無意義的人生，那樣我就不能很好的牽制東方澈了。”阿無笑道。
　　還有一點是他沒有說的，對於武文德那種渴望權力和財勢的人，想要讓他痛苦，最好的辦法就是切斷他的依靠，讓他嘗嘗多年來自己努力的一切付之東流的滋味。想必這樣報復比直接殺了他更能讓他痛苦！
　　“哼，東方家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百媚冷笑。原來主子早就料到東方澈不會那麼老實，所以不殺東方意，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讓他吃點苦頭。
　　“所以主子說的那些話，無非是讓東方意甘心在我們的控制下活著，好讓我們隨時可以控制政局？”但是狄璆想到了不得不考慮的事情。“那戰有勇無謀，自然好對付，但東方意不同，我們不時刻小心的話，很可能反而栽在他的手裏。還是殺了他比較好吧？至於東方澈，我們還有很多方法可以對付。”東方意會用盡各種方法，隨時隨地的尋找機會逃出他們的控制，在這樣的情況下，簡直防不勝防。
　　“璆，告訴我你怎麼對付的白家。”阿無不答反問。
　　“完全控制白家的所有產業，包括房契，地契等等，然後對外宣稱錢萬千只是在隆興存了很大的一筆錢，以此來增加隆興在全國的信譽。最近兩天，各個城鎮的隆興分號，生意異常紅火，那幾個家族產業的大家更是踴躍，我們的手上已握有他們大半的產業資金。只要他們有任何異動，我便放出風聲說隆興倒閉，然後吞下隆興內所有商戶存的錢銀。”
　　狄璆的辦法很簡單，卻有效。這樣做近可攻，退可守，反正手上掌握的東西是白來的，不徹底利用一下，實在可惜。至於白世賢那些白家的人，早被狄璆關押的關押，處理的處理，真正好好的在白家生活的人，都是些沒有威脅和用處的人，是狄璆用來穩定人心做樣子的。
　　“你沒有直接宣佈隆興倒閉，一來是因為隆興可以為我們賺進大筆的銀子，是個大大的財源；二來，可以隨時用隆興對付自己的敵手，不必再費心力佈置。而我留下東方意也是這個意思，一是用東方意牽制東方澈，二是有朝一日，東方澈真的擺脫我的控制，東方意是對付他的最好籌碼。”說白了，東方意之所以還能活著，而且自己費這些心力讓他想活下去，就是為了對付東方澈準備的。
　　“而且你們都記住，任何一個人，如果失去了對手，就永遠不會變強，東方意存在也是為了讓你們以後不會掉以輕心。”商場如戰場，任何一個被擊敗的對手都有可能捲土重來，沒有人時刻提醒身邊有危險的話，安逸的日子一旦過久了，人的頭腦就會變得愚笨，那時就是敵人下手的時刻。
　　況且他已對東方意下了毒藥，即使他真的能逃走，如果沒有一個月一次的解藥，他就會死。所以留下他可以說是萬無一失，既然有利無害，他又何必非要東方意的性命不可。
　　一步一步，他都將路鋪好了，只要照他說的做，商隱，狄璆和百媚肯定能接手“錢萬千”的全部生意，並且這些狡詐的老對手的算計都威脅不了他們。
　　“主子，我們已經跟不上你了。”狄璆苦笑。考慮得這麼周全，真是讓他們自歎不如。即使主子站在原地不動，而他們再努力幾年，也無法跟上主子的前進的腳步。
　　“……總有一天，你們會超越我。”阿無笑笑。能讓人繼續成長的最重要的東西，他已經沒有了，所以終有一天，他會被輕易的超越，那一天不會太遠。
　　“可我喜歡在主子的身後追趕。”百媚露出調皮的表情。跟在他的後面，讓人無比的安心，因為自己知道，無論發生什麼都有前面那個人解決，自己只要堅定的，忠誠的跟著他就足夠了。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41

“小傻瓜。”阿無敲敲百媚的腦門，無奈的笑了。被人依賴的感覺真好，他真捨不得放下啊……
　　“還有五天就是除夕，也是主子的生辰，主子準備怎麼慶祝？”雖然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但狄璆還是想知道阿無的想法。
　　這畢竟是主子的生辰，而且往年的這個時候，主子都是跟他們吃頓飯便罷了，從來不提慶祝的事。但今年正好是主子十八歲的生辰，可要好好的慶賀一下，必定辦得熱鬧非常，華貴非常，比任何一個皇親國戚甚至是皇帝都要隆重！
　　“五天……”阿無喃喃道，隨即抬頭看了看身邊的商隱，眼神透著深深的眷戀。“我要看一夜的煙火，一整夜都不停。”阿無抓起商隱的手，緊緊的抓住。
　　記得之前皇帝登基的時候放過一次煙火，那是自己被關在院子裏時最開心的時刻，那麼漂亮的煙火綻放在自己眼前，即使一閃即逝，也令他終生難忘。
　　隱，陪我看看煙火吧，再看看那絢麗的景色，陪我看上一整夜，一直都不睡，陪我到最後。

　　我是你的

　　“好。”狄璆和百媚雙雙點頭，立即下去準備了。
　　煙火，對於人們來說，是無比奢侈的東西，只有皇帝會在有重大喜慶事件時燃放，普通百姓即使有錢也不敢用，就連皇親國戚也沒有這個財力和膽量。
　　那在天空綻放的小小的一個光圈，就足夠一家六口吃上一年的，想要燃放一整夜對於人們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那將是無法估計的財力和極其狂妄之徒才會做的事。
　　可這裏沒人會在乎那些，不是因為他們太狂妄，也不是因為他們太有錢，即使他們真的擁有富可敵國的錢財，即使他們真的擁有狂妄不羈的本錢，但這次的他們只是單純的為了滿足阿無的希望，只要是阿無說出來的，即使只剩下五天可以籌備，狄璆和百媚也會拼盡全力的實現它，他們不想讓阿無失望。
　　因為這是阿無第一次說出自己的願望……
　　幾乎全國的商人都知道，除夕之夜，便是天下首富錢萬千的十八歲生辰。
　　狄璆等人寫了帖子邀請全國有頭有臉的商人來京城作客，並徹夜欣賞煙火。
　　一時間，此舉在全國商界激起千層浪，人們都對宴會的帖子異常期待，因為凡是能得到請帖的人必定被錢萬千所認同，這是莫大的榮耀，如果得不到，也只能說明自己的實力還不夠，無法參與那場舉世無雙的盛宴。
　　於是能趕到京城的商人都來了，莫說京城內的客棧，就連周邊幾十裏內的客棧也無一空閒，均人滿為患。
　　被請來的一共一千五百三十七人，加上一起跟來的家眷和眾多奴僕，將近萬人，均被被錢萬千的手下妥善安排好了住處，包括每日的飲食起居都不曾怠慢。光此一點就讓人大為感歎，都誇強將手下無弱兵。若說令人滿意的僕人只有幾十個人便罷了，但錢萬千的人各個訓練有素，關鍵此刻顯示出了平日裏的教養和能力，此一點，若非經年累月的訓練和培養，是絕對做不到的。
　　住在京城外的人大多是不請自來，為的是湊個熱鬧，尋思自己說不定能見到傳說中神秘非常的天下首富錢萬千，就算見不到，能欣賞一整夜的煙火，也算不虛此行了。
　　“除夕的時候，你想要什麼禮物？”外面是飄飄灑灑的雪花，屋中的倆人守著火爐，喝著陳年佳釀，若不是阿無的臉色略顯蒼白，那情景說是無比愜意毫不為過。
　　“不是說好陪我看一夜的煙火嗎？”阿無歪歪頭，看著商隱笑道。同樣的問題，不同的人問，不同的人答，則完全變了樣子。
　　“那也算是禮物？”在商隱看來那時理所當然的。
　　“收禮物的人是我，我說是就是，你原本要送的那個‘暗影’實在算不得禮物，所以就不要再提了。”阿無喝下杯中酒，笑了笑，模樣很是灑脫。
　　“為何算不得？”商隱覺得那是自己目前所能送的最好的禮物，如果不算，那對阿無來說什麼樣的東西算禮物？他想知道，因為他第一次這麼希望能送阿無一件東西，一件他喜歡的，可以替代自己保護他的禮物。
　　“因為你的就是我，既然已經是我的東西，再拿來送給我，不覺得好笑麼？”阿無的一席話令商隱啞口無言。真是生意精啊！這彎子繞的讓他險些腦筋打結。
　　“既然如此，那你的也是我的嘍？”商隱的腦子也算轉得快，畢竟跟阿無在一起那麼久，連這個都反應不過來，豈不更讓阿無笑話。
　　“我只說你的是我的，並沒有說我的也是你的，因為不論是誰的，最終都是我的。”阿無說到最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這些話實在孩子氣了。
　　“好，都是你的。”商隱也不跟他抬杠，只是寵溺的親親他的臉頰笑了。
　　“不過……”阿無抬頭看著商隱，清澈的雙眼閃動著狡黠的光澤，那精神的模樣絲毫不像三天未睡覺的人。“雖然不包括我的東西，但我是你的。”說完頃身去吻商隱的唇。
　　商隱先是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才明白了阿無的意思，雖然被堵住了嘴無法抗議，不過商隱後來投入的模樣可看不出絲毫的不情願。
　　即使說不出來，但商隱不禁在心中感歎，阿無不愧是生意精，說起話來真是滴水不漏。不過，想到這樣的一個妙人，卻是他的，商隱的心情突然明朗起來，像晴空下的草原，明媚得耀眼。若不是阿無全心全意的對他，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呢……
　　阿無不喜歡黑夜，不喜歡隱睡著後自己一個人醒著，儘管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四天，阿無還是無法習慣，大概他一輩子也習慣不起來，即使他這一輩子很短暫。
　　動都不敢動，阿無睜著清明的眼看著近距離的商隱。
　　他的面具在睡前被自己拿了下來，即使這張臉已經看了幾年，但如今看著他猙獰和英俊並存的臉，阿無還是覺得揪心的疼。
　　不是在乎他的樣貌，而是無法想像，臉孔被扭曲成這個樣子，會是多大的痛苦，而這些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隱為了他，犧牲太多太多了。
　　無法報答他，更不想報答，因為隱是他最重要的人，如果對他還要說什麼報答，那就變了味道，不是真情真意了。
　　他現在只想像這樣躺在隱的身邊，聽他的心跳，知道他還活著，好好的活在自己身邊就夠了。
　　其他的，已不是他能控制和奢望的，對於自己來講，活著，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
　　用手捂著心口，阿無臉色蒼白的抿著嘴，但是唇角，帶著淡淡的笑。
　　隱，還能跟你相聚的日子，我會非常珍惜的。
　　輕輕閉上眼，阿無突然覺得有些困倦，便靠著身邊的溫暖，漸漸睡去了。
　　“主子！主子！醒醒吧！……”百媚帶著哭腔喚道。
　　阿無隱約聽見百媚哭喊，卻怎麼也撐不開沉重的眼皮，似乎有千斤重的眼皮讓他即使神智清醒，也無法睜開眼睛。
　　“怎麼辦？主子睡了一天一夜了，隱又出了那麼大的事……”百媚哽咽的聲音在阿無耳邊響起。
　　什麼？隱出事了？隱怎麼會出事的？！
　　阿無想問，卻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的掙扎，哪怕是一根手指也好，只要能動一動，他就一定可以睜開眼睛。
　　“不如我去龍河口找隱，也許隱看到我，可以清醒過來。”狄璆的聲音充滿悲壯，透出一股堅決。
　　“不行！別說是你，就連主子他都不可能認識了！他已經瘋魔了！練過毀天滅地的人一旦到了殺人魔的地步是不可能恢復的！”百媚哭喊著說到，那淒涼的聲音讓阿無有一瞬的恍惚。
　　是嗎？隱……已經練到最後一層了？已經無法挽回了？怎麼快……讓他和隱連看煙火的時間都沒有了……
　　本來以為起碼可以過了生辰的，原來老天連這點時間都不給他……
　　“也許他還沒有完全瘋魔，我去了可能喚醒，如果沒有人能幫他，那些人很可能放火燒死他！”其實狄璆明知那很可能是送死，卻無法放著商隱不管，他們三個風風雨雨的走過來，生生死死的事也都經歷過，對於死亡，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可要看為誰，如果可以救得了商隱，可以救得了昏迷不醒的主子，他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試試。
　　“嗯……”集中了所有精力，阿無終於發出了一聲低吟，然後緩緩的睜開眼。
　　“主子啊！”百媚激動的撲過來，喜極而泣。終於醒了！睡了一天一夜的主子，他們的主心骨，終於醒過來了！也許、也許身陷重圍的商隱還有救！

　　理由

　　“我去……”狄璆和百媚都沒想到阿無睜開眼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兩個字，可即使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他們也能明白阿無的意思。
　　他怕是聽到剛才兩個人的話了，所以……
　　“主子……”百媚和狄璆同時低喃，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積攢夠了說話的力氣，阿無再次開口。“從今天起，我全部的產業都歸你們二人所有，不論隱回來或流落江湖，你們務必盡全力照顧他，免得他孤單。”說著，阿無面前坐起來輕微的活動了一下。
　　睡了太久，身體有些不聽使喚了，但願他還有足夠的力氣去龍河口。
　　“主子？！你說什麼啊！這些產業都是你辛苦攢下的，我們只是你的僕人，決不會抱有非分之想！”百媚激動的瞪大眼。主子，不要說這樣的話，她會覺得像是在交代遺言……
　　“既然如此，我說的話你們就要聽從，不得反駁。”阿無捂著心口皺起眉。
　　“主子，請帶我們一起去罷。”狄璆跪了下來懇求。這是他第一次給人下跪，但他心甘情願。
　　主子不說，他們也知道，這次去找隱，也許是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抱著必死的決心去的，因為主子的身子已經不比以往了。
　　但兩個人也清楚，這個世上，只有主子或許能把瘋癲的隱喚醒，而且主子是非去不可，因為他不可能拋下瘋魔的隱不管。
　　“狄璆，我們認識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還有白家的淵源在裏面，只覺得對方是可以做夥伴的人，我更沒想到自己得到的，是如此忠誠的朋友；百媚，我找到你，是覺得你並不適合青樓那種地方，你的光彩可以在更廣闊的地方發揮，可我也沒想到你給與我的驚喜，遠比我期望的更多。一直以來，我都為你們兩個而感歎。人生那麼短暫，能認識你們真的太好了。”阿無笑笑，掀開了被子把腳放下床。
　　“老實說，在我的人生裏，更多的是對金錢的追逐，雖然金錢不是最重要的，但對它的欲望已經滲透骨髓成為我的習慣，你們的出現讓我在對金錢的麻木追逐和與白家的仇恨之間有了溫馨的感覺，讓我的人生更加充實和美好。這個世上，除了隱，只有你們兩個是我惦念和捨不得的，也只有你們兩個是我能信任和託付的，所以請你們在我回來之前，幫我打理好名下的產業，不要讓我親手創立的天下覆滅。”阿無的目光無比柔和，帶著讓百媚和狄璆無法抗拒的溫暖。
　　沒有用了，他們知道自己再說任何的話都無濟於事，除了答應和留下來，他們什麼都不能做。
　　“也請你答應我們，一定要回來。”百媚勉強的笑著，蹲下身子幫阿無穿上鞋，又找出他最喜歡的月白色的外衣。
　　“……”阿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讓百媚忙裏忙外。他知道，百媚之所以這麼說，不是要一句承諾，而是在為自己說一個可以支撐下去的信念。
　　“主子，騎火焰去吧。它一定能找到隱所在的確切地點。”狄璆從馬廄裏親手牽出一身火紅的馬。隱騎的是那匹黑馬，這個世上只有這匹紅馬能在千里之外知道那馬的位置，並且找到它。但願隱還與那馬在一起。
　　“嗯。”披上雪白色的披風，阿無翻身上馬，看著下面眼睛已經濕潤的兩人，阿無還只是笑，毫無悲傷的笑，不希望在最後的時刻讓他們兩個更加傷心。
　　“早去早回。”揮揮手，百媚和狄璆強忍著眼中的淚送別。
　　早去早回，但願還能有回來的一天，但願還能有再見的一天……
　　策馬揚鞭，阿無不再回頭的往龍河口的方向奔去。
　　隱，我來了，等我……
　　火焰是匹寶馬，日行千里不在話下，可從京城到龍河口將近兩千里，而阿無是星夜趕路，夜裏的路不好走，速度自然慢了下來，可阿無沒有時間蹉跎，眼看天亮以後就是除夕，他的時間不多了。
　　於是快馬加鞭的催促火焰快點，再快點……不要停，不要慢下來……一定要在除夕夜之前趕到！
　　虛弱的阿無全然不顧自己的身體是否能受得了這份奔波，此刻在他腦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趕到兩千里之外隱所在的地方去！
　　因為這個世上只有隱在的地方，才是他的海闊天空。
　　記得他重生那時便下定決心，要做天下首富！用白世賢所教他的一切報復白家，讓白家知道他不是一個傀儡，不是離開白家就活不下去，不是只能做白家的奴隸！
　　他是憋著一口怨氣拼搏了這些年，雖然其中也有自己覺得有趣和開心的時候，不過更多的，是希望看到白世賢知道他還活著和明白大勢已去時的表情，那是他曾經以為之所以這麼努力的原因。
　　可他認識了隱，從一開始的夥伴成為後來不可分割的存在，隱已經是他最契合的一部分，他們是命中註定要糾纏在一起的。
　　隱，之前的他，還不明白，重生之後是為了什麼，以為只有復仇才是他活下去的理由。可漸漸的，他發覺和隱在一起的那些短暫的時間成為自己最愉快的日子，可惜，直到他生命快要終結的時候才明白，真正重要的究竟是什麼，那就是隱，只有隱是他生命中唯一不能割捨的。
　　沒有隱在身後做他的後盾，沒有隱為他出生入死，沒有隱為他犧牲所有，沒有隱毫不猶豫的一如既往的支持，不會有今天的錢萬千，也許那個人早在之前的哪次冒險中成為別人的手下敗將。
　　那些嘔心瀝血得來的店鋪和產業，那對刻骨銘心的仇恨的執著，與隱相比，都只是過眼雲煙罷了，終有消散的一天。他不再在乎能否早日成為天下首富，他不再在乎能否成功的報復白家，只有隱是他心中不可動搖的，唯一在乎的存在，隱成為他努力活下去的原因，成為他貪戀塵世的理由。
　　所以，即使萬劫不復，他也要救下隱，救下他才是自己支撐到今天的理由！
　　看著眼前圍攻他的眾多武林人，商隱的眼中只有對流血的渴望和對殺人的麻木。
　　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要殺自己，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來到這個地方，他只知道殺戮。
　　這一路行來，凡是擋他路的人都被他毫不留情的解決掉了。已經忘了究竟殺了多少人，那些死屍倒在路上染紅了大地，染紅了河流，也染紅了他的眼。
　　雖然腦子裏隱約覺得有什麼比他生命還要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可他已經無法思考，無法停止，殺光眼前所有的人就是他此刻想做的，唯一驅使他站在這裏揮動寶劍的理由。
　　鮮血飛濺到他身上和臉上時，令他有一瞬的快感，那種無與倫比的美妙感覺使他不停的殺！殺！！殺！！！
　　“不行！他已經瘋魔了！這樣下去，我們不僅殺不了他，還會被他殺光！”其中一個武林人士對李拓海說道。
　　此時的李拓海已經成為武林盟主，號令整個武林圍攻商隱的便是他。
　　當初他見到商隱快如閃電的身手時便明白商隱必定是練了傳說中的毀天滅地，而且還是“暗影”的首領。只是那時他勢單力薄，不是商隱的對手，如今他成為武林盟主，自然可以除掉這個魔頭，為武林立上一功，只是他沒想到毀天滅地精深的速度竟然這麼快，幾年的時間，他竟已練成。
　　如今，他們這些人再想憑藉人多勢眾的優勢除掉商隱，是不可能了。
　　看來，必須採取極端的手段才能剷除這個妖魔，否則整個武林，甚至是整個東雲都將不得安寧。
　　“你去……”喚來身邊的心腹，李拓海附耳交代了幾句。
　　“是！”抬頭看了看盟主，那人不敢二話，飛奔而去。
　　看著遠處的血戰，李拓海長歎一聲，悔恨自己沒有深謀遠慮，錯估了情勢，否則此刻也不會犧牲這麼多同伴，更不用使用“那個”方法了。
　　但一切為時已晚，沒有人知道在引發了商隱嗜血的殘酷性情之後，還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他繼續屠殺下去……

　　穿越

　　醒來的時候，他在一個肅穆的大堂裏等候宣判般的站著。
　　“你是誰？”抬頭看著眼前一臉冷漠的人，他開口。
　　“判官。”兩個字已足夠讓他回想起之前的一切。
　　原來他真的死了，此刻是等著宣判要不要墮入地獄嗎？無所謂了，除了對白家人的不甘和憤恨，他已了無牽掛，生生死死對於他沒有什麼區別。
　　“你來的路上，並沒有讓你喝孟婆湯，所以你還記得生前的事情。”判官沉穩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但他無法理解判官的話。什麼意思？他怎麼覺得事情不簡單。
　　“你的陽壽已盡，墮入輪回本是應該，但有一件重要的事只能交給你，所以你還不能死。”判官的話讓他第一次覺得茫然。
　　“你的前十世都與一人淵源極深，所以如果你答應辦一件與此人有關的事，我便能再讓你活八年。”對於那個與他有淵源的人，他並不在乎，他真正感興趣的是：可以再活八年！這意味著也許他可以用白家教他的手段成為天下首富，並且狠狠的報復白家，讓那些曾經令他痛苦萬分的人嘗嘗自己種下的苦果！
　　“我若答應你，你又如何證明自己能讓我再活八年？”雖然自己的命掌握在他手上，可他必定要得到一個準確的承諾，才能為他辦事，否則在情況不明下為其賣命，豈不做了虧本買賣，誰知他哪天會不會後悔？
　　“這個人在八年以後會成為殺人魔王，除了你沒有人能制止他，所以你最少要再活八年才能結束他的性命。”判官並未覺得他很無禮，似乎他的話不能掀起任何波瀾，他只是淡淡的告訴他因果。雖然看起來是讓他選擇，其實一切早已確定好，而且對方是他無法反抗的人，所以他不得不同意。又一次，他沒有選擇和拒絕的權力……
　　“明白了。”他點頭。事到如今，不接受也得接受。
　　“你要做的就是在他大開殺戒之前殺了他，阻止他繼續殺人。”判官的話讓他笑了笑。討價還價的機會來了。
　　“既然我是給你們賣命，那是不是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畢竟有些事明白之後才能出色的完成。”他一直在笑，無視判官的冷眼。
　　“可以。”
　　“你們為什麼不直接收了他，反而繞著圈子讓我去？而且連你們都沒有辦法，我就一定能殺了他？”鬼神的力量不是很大麼？他的力量總不會比鬼神的還大吧？
　　“他有八十三年的陽壽，陽壽未盡之前收回靈魂有違天條。之前我說過，你和他有十世的淵源，只有你能結束他的性命，卻不違反天條。”判官皺眉。他點點頭，心中明白其中怕是還有很多不能說的秘密。
　　“那我多出八年的陽壽就不算違反天條？”挑挑眉，他問道。既然減少是罪，那增加也應該是罪，否則世間的秩序不全亂了？
　　“為了拯救天下蒼生，你是唯一的特例。”判官的臉色變了變，讓他心情大好。
　　“我沒有想問的了。”他一笑，不再發問。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不會告訴他。
　　“那就上路吧。不過你記住，如果沒有完成承諾，你將會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重返紅塵！”判官在面前的卷宗上大筆一揮，旁邊立刻有鬼差過來解開他鎖鏈。
　　“我要如何知道哪個人才是他？”投入輪回之前，他轉身問道。
　　“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判官的話在他的耳邊響起，隨即他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在森林裏躺著，陽光透著樹葉中的間隙在他身上留下斑駁的痕跡。
　　那光線和美，一點都不刺眼，讓他覺得有些溫暖。
　　此後，他自稱阿無，意為什麼都沒有，因為重生之後的他兩手空空，但他相信自己可以擁有天下那麼大的財富，那是他的目標，也是報復白家的必經之路。
　　但他又給了自己一個名字，錢萬千，一個聽起來庸俗，卻必定會讓所有聽過的人無法忘懷的名字，他也相信那將是日後人們敬仰的巨富。
　　可那時的他並不相信一切都是註定好的，他只是為了可以傲視天下而高興著，籌畫著，即使只有八年可活，他依然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利用這八年來達成自己的心願……
　　夜幕剛剛落下的時候，阿無終於來到了龍河口。
　　遠遠的看見樹林裏眾多的武林人把世間染成了紅色，遍地的死屍，那情景十分的慘烈。
　　“錢萬千？”看著面前的這個少年，李拓海詫異的喊出聲。據他得到的消息，昨天的時候錢萬千在京城，一天多的時間，他竟然能趕了兩千里的路來到龍河口……
　　“讓我過去。”阿無坐在馬上，看著下面的李拓海，伸手解下腰間的玉佩扔給他。那是之前李拓海作為朋友送給自己的，可他此刻的所作所為已經沒有資格讓他還保留玉佩。
　　“不行。”李拓海接住玉佩的時候已經明白兩人之間什麼都不是了，除了做敵人。可他還是不能看著眼前這個人去送死。
　　“只有我能阻止他，還是說即使死更多的人你們也不願試試？”這次阿無沒有廢話，而是對李拓海身邊的人說道。他知道，即使李拓海是武林盟主，這些人在生死關頭也不會放縱他的任性。
　　“盟主……”已經有人露出了不滿的神色，對李拓海施壓了。
　　“……你去吧。”耳邊的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可他的眼睛始終看著阿無，看著他決不放棄，即使是死也必然要過去的堅定神色。
　　他聽見自己答應了，那是沒有選擇的放棄，因為他不能讓自己辛苦得來的盟主之位毀在一個錢萬千手裏，即使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一樣。
　　人群讓開一條道路，阿無頭也不回的策馬而去，直直的奔向那個一身血腥的人。
　　“隱，我來了。”阿無下馬的時候幾乎是摔下來的。別說他硬撐著虛弱的身體趕了兩千里的路不吃不喝，就是換個鐵打的人也受不了的。
　　穿越了兩千里，穿越了十世的生死，他終於承認今日的一切都是註定好的，記得那個僧人曾經告誡過他：命定之事避不得，躲不得，動不得，改不得。可他不信，非得用力掙扎，所以有了心痛的毛病。他心知那是報應，但他不在乎，痛就痛吧，為了隱即使受再多的苦，他都不會放棄，一如今日，他要留在隱的身邊，即使是死，也要死在有他的地方……
　　隱，天黑了，京城一定燃著漂亮的煙火，雖然看不到很可惜，但能在這裏與你相遇，真的是太好了。在我過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可以與心愛的人在一起，真的太好了……
　　商隱不記得眼前這個人是誰，他只覺得奇怪，為什麼這個人要對他笑，還笑得那麼燦爛，好似天地間最明媚的陽光，令他有點恍惚。而且他也不出手，只是站在自己面前，難道是個主動來送死的？
　　晃了晃腦袋，商隱不想讓自己的頭繼續疼下去，於是雖然猶豫著，卻還是伸出寶劍刺進那人的身體。
　　可他沒想到，那人竟然握著寶劍刺透了自己的身體，一穿到底只剩下一個劍柄，最後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不知道世上真有這麼傻的人，真有活得不耐煩的人，他覺得這是一個陰謀，卻無法推開他握住自己手臂的雙手。
　　身上的傷口很疼，心口也很疼，都是無法再忍耐，也無法再緩解的疼痛，可阿無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因為他不想在最後的時刻，讓隱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他要自己在隱心中永遠都是談笑風生的。

　　回家

　　“你叫商隱，不是天生的殺人魔頭，你也是個很善良的人……我曾經答應過你，要做你的理智，要在你傷害別人和傷害我的時候阻止你……可我沒有做到，我錯估了毀天滅地的力量。”那是比任何理智都強大的魔性，沒有人能控制它。
　　阿無一邊斷斷續續的說一邊從傷口流出鮮紅的血液，那本是令商隱興奮的東西，此刻在他眼中卻是有些懼怕。到底在怕什麼他也說不清，可他知道這是他第一次不喜歡看見這鮮血從一個人的身體裏流出來。
　　“我來，不是為了阻止你，也不是為了殺死你……只是想告訴你，儘管去殺，殺掉所有想傷害你的，一個都不放過……即使殺盡天下人，你在我的心中也依然是那個溫柔的隱，只要你活下去，我就什麼都不在乎。”既然自己的死活都能放棄，那別人的更不在他考慮的範圍內。
　　商隱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不光他，所有聽到這番話和看到阿無行為的人都傻了。
　　為了別人而犧牲的愚蠢行為竟然出現在一向精於算計，從不吃虧的錢萬千身上！天下要大亂了不成！
　　“隱，你有八十三年的壽命……所以不用擔心，沒有人能殺死你……”頃身去吻商隱的唇，阿無撐著最後一口氣說道。
　　感覺有個東西滑下喉嚨，商隱看著眼前這個俊俏的少年，突然覺得心裏異常的火熱，仿佛有什麼呼之欲出。
　　這張臉他應該很熟悉，這張唇也很溫暖，這個人似乎在他心裏最深的地方藏著，深怕傷害般的藏著，可他怎麼也記不起這個人是誰……
　　看著商隱吞下了天下奇寶“避火神珠”，阿無欣慰的笑了。之前為了這一天而費盡財力人力尋找到的寶貝終於派上了用場，這樣真的沒有什麼能再傷害他了……
　　噴出一大口的鮮血，阿無捂著劇痛的心口倒下了。
　　俊俏的臉上帶著滿足的笑，閉上了眼睛。
　　隱，我在十八層地獄裏等你……
　　商隱呆愣了好一陣，然後伸出僵硬的手摸了摸被噴在臉上的血跡，看著手上鮮紅的顏色，他哭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可這眼淚就是無法控制的洶湧而出，怎麼也止不住。
　　他知道這個人是故意來送死的，為了能接近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他知道這個人對他沒有惡意，不會傷害他，更不會想殺他；他知道這個人自己曾經認識，而且十分熟悉，只是如今怎麼也記不得了；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殺他，因為他或許是唯一一個令他覺得溫暖的人，可此刻已經晚了。他的腦子一片空白，除了劇烈的疼痛，什麼都剩不下。
　　“你是誰？為什麼來送死？”他殺人，第一次想問個究竟，可那個人已經沒有了氣息。
　　商隱抱起那個人，細細的端詳他的臉，每看一眼都覺得頭更痛一些，可他還是看著，不想放下他，不想讓他的身邊變得冰冷。
　　“讓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不要躲避，不要害怕，我是阿無，你是商隱，我們誰也不離開誰，這一點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變。如果有一天你變成剛才那樣子，我還會走到你面前阻止你，你一定不會傷害我，所以不會再發生讓你控制不了的情況。”
　　“我討厭自己無能為力的樣子，所以如果你堅持離開，我就去練毀天滅地，到時我便可以跟你一起毀滅。”
　　“我也喜歡你，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有我的時候，一定有你，我就是另一個你，所以我會阻止你傷害別人，也不會讓你傷害我，畢竟，一個人在傷害自己的時候會猶豫，而我作為另一個你，則會在你猶豫的時候讓你停下來。”
　　一些話，一些片段在他腦海裏閃過，他知道說話的人就是他懷裏的少年，少年的名字叫阿無，少年是他最最重要的人，少年承諾過會阻止他的殺戮，少年如今卻死在了他的手裏……
　　“騙人！你騙人！……”摁住幾乎要炸開的頭，商隱哭著喊道。
　　為什麼不阻止他，為什麼要來送死，為什麼沒有殺了自己，為什麼不結束這一切！他不想活著，他活著是為了保護懷裏的少年，可現在少年死了，他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啊！……”商隱覺得自己瘋了，真正的瘋了。雖然他能記起一些關於這少年的零星記憶，可一切都晚了，他親手殺了最重要，最深愛的人！
　　他不想清醒著！他要一直瘋魔下去！這些人誰也別想活著，他要殺光天下人給阿無陪葬！！
　　看著火焰也奈何不了的那人，李拓海第一次覺得後悔。
　　他不該在知道錢萬千有病在身的時候騙商隱說自己有救他的辦法，如果不是這樣，今日的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
　　“你竟然這麼做！你知不知道我可以讓你下十八層地獄，讓你受盡永不停止的折磨！”這是判官首次發這麼大的火。
　　他簡直不能相信這個人竟然做出這樣的選擇！現在一切都完了，世間會變成一片血海，地獄會人滿為患，天下的平衡都將被那個瘋魔的人打亂！
　　“既然我殺了他是死，不殺他也是死，那我又為什麼非得把自己的愛人殺掉？”挑挑眉，阿無笑著反問。怕什麼，他之前受過的苦還算少嗎？十八層地獄又如何？反正終有一天隱會來陪他。
　　“你！……”一口氣上不來，判官差點氣死。真是白讓他多活了八年！失算啊失算！這次要怎麼跟閻王和玉帝交代！
　　“我們來談筆買賣吧。”阿無笑道，不明白判官在聽到他的話時為什麼一副快要瘋掉的表情。
　　“什麼意思？”忍住臉部的抽搐，判官在心裏大叫糟糕。跟這個人談買賣不賠才怪！
　　“隱已經能記得我了，也就是說，只有我能阻止他繼續的殺戮，如果你還想交差的話就讓我活到隱八十三歲壽終正寢的時候。”之前自己被利用的帳該算了。
　　“什麼？！你想得美！”之前讓他延續八年的生命已是破格了，那完全是看在他可以拯救天下百姓的份上給他的獎賞，可這次他竟然想活得更久，簡直是做夢！
　　“哦，那你就讓那些鬼差慢慢忙吧，反正我正覺得寂寞呢，這地獄裏的人多一點也好。”聳聳肩，阿無滿不在乎地道。
　　“我答應你。”更加低沉的聲音自阿無頭頂傳來。
　　“既然是閻王親口答應，那我就放心了。”看著連判官都恭恭敬敬的模樣，阿無立刻明白了對方的身份。真是沒白遭那一劍刺穿的罪，看來選擇來黃泉談買賣是正確的選擇。
　　“可如果他的殘忍性情再犯，到時就是違反天條，我也會讓你們灰飛煙滅，連入地獄的資格都沒有！”畢竟閻王不是吃素的，在阿無得意之前出聲警告。
　　“知道，我還想多活幾年呢。”阿無也認真起來，沖閻王點點頭。
　　“去吧。”接著白光一閃，阿無的身影消失在大殿裏。
　　漫無目的的遊蕩，商隱所走過的路沒有一個活物，鮮血和死屍在他身後鋪成了腥臭而漫長的道路。
　　突然，面前出現一個少年，那少年慢慢向他走過來，臉上一直掛著笑。
　　又是一個送死的……
　　如此想著，商隱剛抬起手結束對方的性命，卻在看清對方的臉時猛然停住了。
　　“隱，我來接你了。”漸漸接近，最後站在了商隱的面前，阿無笑著道，眼睛卻紅了。
　　能再活著看見隱的感覺真好啊……
　　“阿……阿無？”幾日來，第一次開口，商隱覺得或許是自己死了，所以還能再見到他。不過不要緊，如果能一直與阿無在一起，死了也不要緊，只是他還沒有殺光天下人給阿無陪葬。
　　“嗯，隱，我帶你回家，家裏有狄璆和百媚，那裏很溫暖，不會有人想傷害你。”阿無拉起商隱染滿鮮血的手，有了想哭的衝動。
　　繁華如夢，經歷過生生死死的掙扎，那些往事真如過眼雲煙般消散了，只有隱才是他今生唯一不能放棄的牽絆。
　　隱，他賭上了一切爭取到的時間，今後不可以再浪費了……
　　——完結——

　　神秘的主人

　　清冷的月色照映在寧靜的院落裏，樹影在風中婆娑起舞，一個身影站在房門前，不知想到什麼，輕輕地一笑，眉宇間霎那閃爍的光輝絲毫不遜色於天地間的任何一物，仿佛月色都因他這笑而癡迷，變得迷蒙起來。
　　一件披風穩穩落在他的肩上，溫暖的氣息隨即將他包圍起來，隱約間似乎還有淫亂曖昧的氣息環繞。
　　“是我不夠努力，還是你對我不滿意？”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能整理好一切起身，那人打趣地問道。
　　“……我可以不選擇嗎？”他其實很想說：冤枉得很，他只不過是跟某人不同，身體異常強壯而已。
　　“當然可以。”毫不猶豫地放過對方，反而令對方有些怔愣。
　　這麼簡單就算了？他怎麼覺得反而有些危險？……
　　“我想，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裏。”那人岔開話題，沒有給對方仔細回味的機會。
　　“好。”不問去哪里，他只要能陪在這個人身邊，即使是地獄，他也會毫不遲疑。
　　“這次我們去遠一點的地方，去看看這個世間有多大，天有多高，海有多闊，我要把這些東西都裝在這裏。”說著，那人指了指自己的心。
　　他從來沒有真正地抱著歡愉的心情，悠閒地去遊覽世間的美景，所以，當他知道自己可以重新選擇的時候，當然不會再錯過了。
　　“嗯。”身後那人點點頭，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溫柔的笑了。
　　去吧，儘管把世間的所有裝都在心裏，即使沒有他的位置也不要緊，因為他會把自己懷裏這個人牢牢的，烙印在自己的心裏。
　　只要他還有把對方刻印在自己心裏的資格，他就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求，因為此生足矣。
　　“那麼此刻，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辦，而這件事你一定要配合。”轉過身抬眼望進對方的眼裏，那人帶著幾分狡詐地笑了。
　　“……什麼？”理智告訴他不應該問，但他的理智在對方面前向來是丟盔卸甲，所以他地問了。當他看到對方眼中閃現的得意時，不由得感受到了危險的味道。
　　“當然是繼續努力，讓你下不來床了，呵呵呵∼∼”伴隨著那人的笑聲，對方的臉竟在月色中也看得出幾絲紅暈。
　　“阿無！……”這後面的話都消失在對方的嘴裏，兩個人的體溫炙熱地溶化著對方，忘了到底是誰先誘惑的對方，只知道此刻什麼語言都不需要，糾纏著沉淪下去就是他們此刻想要的。
　　明天早上的時候，到底是誰起不來床，恐怕就不得而知了……
　　北海是個繁盛的國家，三面臨海，易守難攻，多年來對於各國的征戰從不參與，保持中立，求得一份安寧。
　　這裏適合閒散度日，無論是官，還是民都悠然無比，人們大多寬容良善，不說是與世無爭，也算得上一方淨土。
　　若因為它是一個中立小國，就小看它，那就大錯特錯了。任何一個國家，想在戰火紛擾的年代不被捲入其中，必是擁有不可小覷的手段。
　　北海，就是這樣一個表面平靜，實則蘊藏了巨大力量的地方。
　　盛平，北海的國都，幾百年來，一直保持了極高的繁榮和昌盛，各個國家的商旅都要在此駐足，尋覓一份商機。
　　不過，畢竟是天子腳下，龍蛇混雜，隨便一個百姓，都有可能與某位高官有說不清的牽連，要是碰上一個高官的親戚，那就更是了不得，所以即使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也要有真本事才行。
　　於是很多在盛平尋不到發展的人，都退而求其次，到離盛平八百里的久安，因為這個地方素有小國都之稱。雖說是小國都，卻不似國都那般嚴謹複雜，很多沒有背景的人，更容易在這裏紮根。
　　說到久安，就不得不說一說這裏的首富：北宏財。這個人物不光久安和盛平，就連其他地方裏的百姓也是有所耳聞的。他有名，不是因為他有錢，在北海有錢的人多了，各個名堂的首富也不少，老百姓哪能挨個去記。能讓他們記住的，必是一些了不得的人物。
　　這個北宏財有名，是因為他吝嗇，說吝嗇還是好聽的，他幾乎小氣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只娶了一個妻子，因為娶的老婆多了，要養活的人也就多了，每個人每月還要花錢，那得多心疼啊，不娶！只生了一個兒子，兒女多了，都得自己出錢養，一個孩子從小到大要吃多少東西，要花多少錢啊，不生！父母早已病故，人老了總要生病，與其在家裏受盡病痛的折磨，能升天去享福真是幸甚啊！其實大家都知道，他就是心疼看病錢和藥錢，想那兩個老人一把年紀了，哪里挺得了多少時日，不久就撒手人寰！家裏有一個管家，對北宏財來說這是不得已的，說好聽是管家，其實跟個打雜的差不多，裏裏外外的事都要管！一個丫鬟，家裏洗衣做飯和打掃不能沒有人，所以又是一個不得已！所住的地方倒是不小，不過因為缺少人手打理，弄得跟鬼屋差不多，能主人的房間沒幾個！
　　說到這裏大家就要問了，他那麼有錢，那他所賺的錢都到哪里去了？
　　這個北宏財別的愛好沒有，就是喜歡收集古董，愛寶如命，家裏可以一年都不吃一回肉，卻不能眼看著價值連城的寶貝從眼前溜走，那比要了他的命還厲害！
　　所以家裏大是拿來放古玩的，花大價錢顧看家護院的，是為了看守古董，免得被小賊偷去。
　　凡是久安的百姓都知道他有這麼個毛病，所以都笑他是一物降一物，再摳門，也不得不散財，而且一散就是大財，這不是命數是什麼？
　　北宏財不是傻子，能在久安占得一席之地，並且成為首富的人，怎會是一般的人物。大家背地裏說什麼他也是有所耳聞，不過他倒是不在意，因為對他來說，珍奇的古董就是他的命，要是連命都沒了，還管那些閒言碎語做什麼！
　　生活安穩了，老百姓自然就要找些閒話聊聊，免得日子枯燥，久安的百姓更是不例外，最近百姓茶餘飯後談論的幾乎都是一個人。
　　這人是誰呢？大家都叫不出名字，只知道是一個很有錢的人，他能在地價不比盛平低多少的久安滿不在乎的買下一間大宅子，自然是實力雄厚。
　　若只是有錢，還不能讓見慣有錢人的百姓如此關注，這個人還很神秘，幾乎沒有人見過他的模樣。有錢人大多喜歡招搖，或者到處顯擺，可這人就是不曾露過面。一個給宅子送菜的小哥說他曾見過那人，雖然只是遠遠的看見了個背影，可他可以斷定，那是個很年輕的人。
　　但若只是有錢和神秘，也不能讓見慣風浪的人如此好奇，這個人來久安一個月了，那道大門除了在第一日打開迎接新主人外，再也沒有開啟過。似乎那人壓根就沒有在久安經營什麼的打算，就像來這裏只是休養一樣。
　　任何一個地方，再安詳的地方，也免不了有些樑上君子，如此一塊肥肉，還是外鄉人，自然早就被人盯上了。
　　可怪就怪在去的人不少，就沒有一個回來的，確切的說沒有一個得手的，人們不光不知道那些偷兒都那去了，更好奇他如何把偌大的宅子把持的如此森嚴？
　　明明沒有護院，明明沒有保鏢，只有威嚴的管家和守口如瓶的幾個丫鬟，這是如何辦到的？
　　久安不是一個大地方，只有盛平的三分之一，人口更是少，本來外鄉人就引人注目，加上不僅有錢神秘，還很厲害，這更讓沉寂許久的久安人好奇，平常的話題也就圍繞這一群人聊了起來，凡是跟宅子的主人有點關聯的都成了人們閒聊的話題。

　　相見

　　“我聽說那主人是武功高強的高手！”一個男子邊喝茶邊道，那表情說不出的得意，仿佛自己知道的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哦？你從哪兒聽說的？”旁邊的人趕緊追問。
　　“我表舅的大姨的女婿的兒子的乾爹的小舅子有一天從他們家門口路過，結果你猜怎麼著？”說著他故意壓低了聲音道。
　　“怎麼著？”那人也十分配合的小聲問道。
　　“嘿！正好門開了！他往裏面一看……”說到這裏，他又不說了，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
　　“你快說啊！”那人忍不住催促。
　　“看見一個男的搬著三個大箱子從院子裏走過，那架勢就跟搬三箱棉花似的。”那人說著比劃起箱子的大小，“足足有半人高的大箱子，三個落一起，那人就一個手跟託盤子似的走過去了。別說裝的肯定不是棉花，就是什麼都沒裝，我拿一個也夠戧啊！”說完還感歎了一下。
　　“真的假的？”旁邊的人顯然不信。哪有人有那麼大的力氣？
　　“所以只有武功高手才能辦到啊！不過可惜那箱子擋住了，不然就能看見那人的臉了。”那人惋惜的搖搖頭。
　　“不對，那人才不是什麼武功高手，是一個天仙似的姑娘才對！”對面那桌的人聽完忍不住反駁。
　　“你見過？”立刻有人湊過去問。
　　“我是沒那個眼福，是我侄女的二叔的閨女的舅媽的兒子的……”那人還沒說完，聽的人已經不耐煩了。“行了行了，你就別扯那麼遠了，快說吧！”
　　“那天他從門口路過的時候，聽見裏面有人說話，他大著膽子從門縫裏一看，喝！有一個美人正在那和丫鬟說話呢，那女子簡直比天仙還要漂亮啊！千嬌百媚的模樣真叫人流口水！”他話音剛落，旁邊就有人笑話他。
　　“還流口水呢！看你那德行，沒個出息！”
　　“你懂什麼！要是你親眼看見，肯定比我流的還多呢！”說完眾位聽熱鬧的百姓哄堂大笑……
　　關於宅子主人的傳言各種各樣，隨便誰都能知道兩個以上的“聽說”。只是這樣的說法多了，信的人自然也就少了，日復一日的過下去，總不能只盯著一個從來見不到面的人，於是很多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轉移到別的地方。
　　可就在人們在逐漸淡忘那個神秘的宅子和宅子的主人時，關於那個人的傳聞又如火如荼地開始了。
　　為什麼呢？
　　因為那兩扇朱漆大門終於第二次敞開了，有很多馬車馱著幾十個大箱子停在了宅子的門口，那景象說是車水馬龍一點也不為過。幾個人才能抬得動一個大箱子，旁邊的管家還一個勁的說小心小心，好似裏面有什麼寶貝似的，弄得老百姓好奇心大增，很多人圍觀駐足，就怕漏看了什麼。
　　可看來看去，除了箱子，什麼都看不到，大家失望之餘，也在感歎這家人的保密功夫還真是滴水不漏。
　　幾十個箱子從早抬到中午才總算收工，朱漆大門再一次關上了，只是這次抬箱子的人裏有久安人，再嚴密的事情也走漏了風聲。
　　聽說，那些箱子裏裝的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
　　聽說，這些古董是那家的主人特意從東雲運過來的。
　　聽說，這家人原來是在東雲做古董生意的。
　　聽說，這家人只想在這養老，不再經營古董生意了。
　　聽說，他家的古董都是世間珍寶，一件難求。
　　聽說……
　　還有很多聽說，這次都是些比較靠邊，有些根據的聽說了。
　　這次，久安的人們終於對那個神秘的宅子主人有了些瞭解。
　　原來如此……很多人點著頭說道，仿佛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又過了幾天，在久安最繁華的路段，一家名為“過客”的古董店熱熱鬧鬧地開張了。
　　老百姓盯著那塊名字奇特的牌匾，實在很懷疑這家老闆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否則怎麼起了這麼個跟古董毫不沾邊的名字？！
　　然後又聽說，這家店就是那個宅子的神秘主人開的，於是人們恍然地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在百姓的心中，那個宅子的主人已經夠古怪了，再多做出什麼古怪的事也不奇怪。
　　只是，恐怕沒有人想過這個宅子的主人做的那些“古怪事”是為了什麼？……
　　這日，久安鼎鼎大名的北宏財登門拜訪，寂靜許久的宅院仿佛一下子鮮活起來，人們終於窺見了裏面的神秘。
　　負手立在佈置得大氣典雅的客廳裏，北宏財細細品看著牆上掛的古畫，雙眼閃現著欣賞和喜愛。
　　“哈哈，在下對北老闆的大名是如雷貫耳啊！沒有去親自拜訪真是失敬了。”隨著笑聲，一個一身青衣的年輕公子笑容可掬地出現在北宏財的面前。
　　“哪里哪里，冒昧來訪還請見諒。”北宏財連忙還禮。
　　“請坐。”那公子坐在主位上，一名小廝則立在身旁。
　　待兩個人剛坐下，立刻有丫鬟奉上新的茶水。
　　一時間兩個人只是抿著茶，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對方。
　　北宏財聽到很多外界的傳聞，不過都覺得不可信，今日一見，倒真叫他吃了一驚。
　　這個人的年紀很輕，看起來只有二十五歲左右，一副文弱的模樣，只能隱約看出一絲商人的味道，很淡很淡，與其說他是個商人，倒不是說是個寒窗苦讀的書生。
　　只是這些的話是不可能讓經歷大風大浪的北宏財吃驚的，真正讓他覺得驚訝的是這個人的眼神。他有雙很精銳的眼睛，他的全身上下只有這雙眼睛在訴說著這個人是個多麼精明的商人，透著無法小覷的才智。
　　這樣一個年紀卻有這樣一雙眼睛，看來不是個簡單人物。
　　“在下初來乍到不久，與久安沒有舊識，更不曾與北老闆有過生意上的來往，不知北老闆登門造訪有何指教？”大概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那個青年笑著開口。
　　“說來冒昧，想必在下的傳聞公子也聽聞了一些，今日前來不為其他，只是想與公子攀個交情，來日公子手裏有什麼珍奇的古董，請想著我北宏財點，價錢絕對不是問題。”本想繞個彎子，可自從見過本人之後，北宏財就知道說得再好聽也不如開門見山，坦率些或許還能對這個人的脾氣。
　　“原來如此，倒是在下疏忽了，本應是我登門請北老闆多多照顧才是。”那青年連忙客套地笑道。“不過既然北老闆開口了，在下定然記在心裏，只要是經過在下手中的珍寶，必然不會忘了北老闆，請老闆放心就是。”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也讓人挑不出理來，北宏財暗暗覺得有些莫名的壓力，這份壓力來自于那個青年的方向，可他卻覺得並不是來自于那個青年的身上，怎奈思來想去卻找不到原因。
　　“那在下先謝過了。”看來沒什麼可說的，北宏財便站起來準備告辭。
　　“恕不遠送了。”青年起來送客，仍是那副微笑的樣子，可北宏財就是覺得背後冒出了冷汗。
　　直到出了宅院，北宏財才覺得松一口氣。
　　來之前他只是想探探對方的底，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是個讓他覺得有壓力的人物，看來事情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送禮

　　“看來，有必要好好注意這個北宏財。”送北宏財離開後，一個人喃喃道。
　　光聽傳聞，會以為他是個年過中旬一臉精明長者，見了面才驚覺，也許這久安的人都被北宏財的傳聞給騙了。
　　談不上英俊，卻決不普通的相貌，絲毫沒有尖嘴猴腮或者腦滿腸肥的感覺，在商場的磨練中增添了圓滑，眼中隱藏著沉澱了戾氣、張狂、精明的沉穩。雖然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出色之處，一舉一動都盡力表現普通，但自己也見過不少商人，直覺告訴他，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是傳聞中的北宏財？
　　不尋常，實在是不尋常……
　　不過，這實在是太有趣了，麻煩又一次主動找上他，看來今後的日子不會無聊了，呵呵。
　　“你說我什麼時候去回禮好呢？”這次聲音裏似乎有些算計的味道。
　　“主子，你不是早就想好了，何必來問我。”另外一個聲音這樣回答。
　　“你沒發覺自己很不可愛嗎？”哀怨的疑問。
　　“我覺得我自己從來沒可愛過。”正兒八經的回答。
　　“看來還是我家另一個更可愛些。”伸了個懶腰，說話的人走向後院補眠去了，留下另一個人滿臉茫然地怎麼也想不通，那個在外界嘴裏是惡魔化身的男人，而實際上根本是個只會對一個人溫柔微笑的傻瓜哪里可愛了？
　　北宏財向來早起晚睡，從小多年養成的習慣想改也改不了。
　　這日他剛用過早點，管家便來稟告有人造訪。
　　“可知道是何人？”知道他習慣的人不多，這人是時間掐得准，還是剛好趕上？
　　“回主子，是個少年，說是奉他家主人的命令來回禮，我問他是家主人是誰，他說見了面主子自然就知道了。”這樣來拜訪的人實在少見，雖然有些無禮，卻也讓人氣不起來。
　　“讓他進來。”
　　北宏財安坐在椅子上，細細品茶，忽聽得一個輕盈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小的見過北老闆。”一個少年身穿藏藍色的衣物，一副小廝打扮，手裏捧著一個盒子站立在北宏財面前。
　　那聲音清脆悅耳，讓北宏財忍不住仔細看了看這少年。
　　那少年相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放進人堆裏絕對找不到，可他身上卻有一種讓人忍不住去看的吸引力，仿佛那是不可抗拒的，本能的驅使。
　　“你是誰家的下人？”北宏財放下茶碗問道。
　　“回北老闆，前幾日您去我家拜訪時，我曾站在我家主人身邊，您可還記得？”少年笑呵呵的說道，那笑容讓北宏財覺得似曾相識。
　　“原來是那家公子的貼身小廝。”北宏財忽然想起記憶中另外一個擁有相同笑臉的人來。“說來慚愧，我雖去拜訪，卻未請教你家主人姓氏……”說到這裏北宏財停頓一下，等著那小廝接話。
　　“我家主人姓錢。”那小廝也聰明，連忙稟告道。
　　北宏財心中暗笑，原來姓錢，這個人倒也厲害，來了一月有餘，外界卻不知道他的姓氏，保密功夫做得真足，看來身份定不尋常。
　　姓錢？放眼各國，姓錢的生意人可不多，能有如此實力在久安落戶的就更少……難道說……
　　“你家主人難道是東雲首富錢萬千？”北宏財遲疑地問道。心中不免為這個可能驚訝了一番。
　　傳說中的錢萬千是個經商奇才，幾年來他從一無所有到無所不有，並且與西蒙皇帝有兄弟般交情，與東雲皇室更是傳出交往頻頻的傳聞，這世間似乎沒有他辦不到的事。
　　這樣一個人，難道來北海了？他來幹什麼？他的目的是什麼？他為什麼與自己結交？這裏面恐怕不簡單……
　　一瞬間，北宏財的腦中千回百轉，各種想法掠過腦海，卻無一個肯定的答案。
　　“東雲的首富我聽說過，可我家主人說過，要做就做個無與倫比的鉅賈，東雲首富並未被我家主人放在眼裏。”少年笑呵呵的話在北宏財聽來無疑是驚世駭俗。
　　一個貼身小廝竟然有此狂言，那他的主人想必更加狂妄！
　　可那日就他的觀察來看，並未有如此狂傲的感覺……也許是那日甚是匆忙，他來不及仔細端詳錢公子，漏掉了很多細節也說不定。
　　總之一個下人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那主人想必更有驚人之處……
　　“那你家主人是從何處而來？”北宏財不由得嚴肅起來。也許能從這個少年嘴裏套出一些有用的東西。
　　“我今日是為我家主人送禮而來，北老闆若是想與我家主人結交長談，不妨約個時間，小的回去稟告了主人，也免得小的說錯了話，讓北老闆誤會什麼。”那少年微微一笑，絲毫不為北宏財所壓迫，而是丟出一句讓北宏財無法拒絕，合情合理的話來。
　　好一個小廝！北宏財心中讚歎，卻也說不出其他，只得點點頭。
　　“那你家主人遣你送來何物？”
　　“請北老闆過目。”少年將手中的盒子打開舉到北宏財面前。
　　“展開。”北宏財讓一旁的管家拿起盒中的卷軸。
　　隨著管家的動作，一副意境深遠的山水畫展現在北宏財的面前。
　　“這不是掛在錢老闆客廳中的珍品‘悠遠’嗎？”北宏財素來喜愛古董，何況是價值連城的古代名畫，這是真品！他絕對不會看走眼！
　　“正是‘悠遠’，我家主人說那日勞老闆親自上門拜訪，心中甚是羞愧，見那日您對此畫十分喜愛，便命小的送來，算是對北老闆登門拜訪的回禮。還請北老闆不要嫌棄。”少年的話讓北宏財又是一驚。
　　他與那錢公子可謂素不相識，只是那日匆匆見過一面，對方竟然就將價值連城的‘悠遠’相贈，如此的慷慨，實在讓人無法相信！
　　換了任何一個有點頭腦的人，都不可能收下這份厚禮，因為這禮實在太過燙手！
　　不管別人如何想，首先他北宏財就不相信連送給皇帝都夠格的珍品會無緣無故送給自己，說不定其中隱含著什麼禍事，他可不能貿然收下！
　　“無功不受祿，回去稟告你家主人，我改日必當再次拜訪，這禮物你拿回去吧。”北宏財心中沒底。連珍品“悠遠”都可以隨意送人，這錢公子到底是何人物？
　　“這小的回去無法交差，還請老闆不要為難小的。何況這禮是我家主人讓送的，您只管收下便是，無須顧慮。”少年執意不肯帶回。
　　“……你可知道這‘悠遠’是何來歷？”北宏財見這少年很是堅定，猜想他並不知道此畫的珍貴。
　　“您說笑了，我若連‘悠遠’都不知道，豈不是丟了我家主人的臉。”少年從容一笑。“此畫乃是五百年前四大名家之一許遊子留下的七副絕世珍品中的一副。此畫筆法從容流暢，將山與水畫得猶如人間仙境，卻並不虛幻，而是將人間與仙境融合得天衣無縫，只一眼便讓人覺得身曆其境，若是站在畫前定神觀看，更仿佛能聽到流水鳥鳴，其意境悠遠綿長，非一時所能領會，所以得名‘悠遠’，千金不換，是山水畫中的極品。”少年三言兩語便將畫的來歷說清楚，就連北宏財也未必能簡單幾句將“悠遠”介紹得如此透徹易懂。
　　“說得不錯，既然如此，我讓你拿回去，你為何猶豫？”北宏財心中暗歎不愧是貼身小廝，對古董的在行程度不亞於任何一個古董店的掌櫃。
　　“主人之命不可違，小的任務就是將畫送到老闆手中，其他小的恕難從命。”少年行個禮就要告辭。

　　玩一個遊戲

　　“且慢。”北宏財見這燙手山芋真要留在這裏，一時情急，靈機一動想出辦法。“這是我送給你家主人的回禮，請你帶回去吧。”說著卷起卷軸，將畫放進盒子裏遞給少年。
　　“這……”少年似乎有些為難，不知該不該接。
　　“你且先回去，我近日定會拜訪府上，到時自會與你家主人說明。”
　　“好，那我就將北老闆的禮物帶給我家主人。”小廝無奈之下只得又拿起盒子，只是那話聽在北宏財的耳力總覺得是特意說給他聽的。
　　看著小廝逐漸消失的身影，北宏財皺起眉頭。
　　錢公子？錢萬千？二者之間真的沒有關聯？……不過，即使再疑惑，他也只能等“指示”到了再行動。
　　唯一能確定的是，久安平靜不了多久了……
　　慵懶的把身後那人當靠椅，阿無一邊喝著龍井，一邊說道：“我們之前的猜測果然沒錯。”
　　“沒想到他竟然瞞過了這麼多人的耳目，而這些人竟然沒有一個懷疑！”狄璆感歎道。“北宏財”不是個簡單人物。
　　“隱，你那邊的消息如何？”阿無沒有接話，而是對身後的“靠椅”問道。
　　“還要等幾天才有消息。”阿無在哪里，他便會把“暗影”帶到哪里，如今也不例外，只是消息過於隱秘，一時間還無法打探清楚。
　　“十五之前如何？”阿無問道。
　　“定不負所望。”商隱面具下的嘴微微一笑。如果十天都查不出來，那“暗影”的人都可以去死了。
　　“嗯，那趁著這幾天，我們來玩一個遊戲。”阿無勾起唇角，邪邪地笑了。
　　“……”狄璆徹底無語，他真同情那個北宏財，居然被主子“看上”。
　　不過，一聽到有遊戲可玩就興奮起來的自己，是不是也值得同情？……
　　“聽說百媚製成了一道新點心，怎麼還沒好？”話鋒一轉，阿無放下手中的茶碗。
　　“主子，你當我是神仙不成，就不能多等一下。”說話間，一道倩影挑簾進屋，手裏端著一盤香味誘人的點心。只是，雖然嘴上抱怨，眼前這個笑吟吟的女子卻看不出絲毫的埋怨之意。
　　“我的百媚不是神仙，而是仙子。”阿無呵呵一笑，拿起一塊點心放進嘴裏。
　　“小心燙，這可是剛出鍋的。”看見阿無皺了皺眉，百媚心疼的打了阿無的手一下，然後把盤裏的點心吹了吹才放到阿無面前。
　　“你們也吃，百媚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阿無滿足地眯起眼睛讚歎。色香味俱全，真是無可挑剔！
　　“有主子這句話，我也算沒白忙活一個早上。”百媚坐下來邊笑道，邊輕輕擦拭額頭上的薄汗。
　　“中午又不吃飯了？”商隱將一碗溫茶端到阿無嘴邊問道。
　　“既然有美味的東西，我為什麼要去折磨自己的味覺？”阿無挑挑眉。他的嘴已經被百媚養刁了，府裏的廚子都比不上百媚的十分之一。
　　“我說幾日不見，主子怎麼都瘦了，我去做頓好的。”百媚一聽立刻站起來，挽起袖口就往外走。按她自己的意思，壓根不想離開主子一步，奈何東雲那邊有非去不可的事情，她不得不去，雖然已經趕了又趕，還是花了八天的功夫。不過這些廚子也太沒用了！她臨走的時候明明教了又教，怎麼都這麼笨！
　　“我的好百媚，先別忙，你要做也得等晚上，否則我不是餓死，而是撐死。”阿無笑著阻止。
　　“那我先去準備材料。”百媚一笑，心裏盤算著做那些阿無愛吃的菜。
　　“百媚，先去睡覺，否則我晚上就不吃飯。”阿無放下手中的點心，目光透著認真。
　　“主子，我沒事……”百媚剛要解釋，可一看到阿無的眼光，聲音就小下來，漸漸沒聲了。
　　“別讓我看到你憔悴的樣子。”阿無說完閉上眼睛假寐，也不管百媚出沒出去。
　　“……”百媚歎了口氣，只好先去把一身風塵僕僕的衣服換下來再說，否則阿無晚上真會不吃飯。
　　這個主子啊，明明有那麼多逼自己就範的方法，偏偏孩子氣的用了這個理由，真是讓她又愛又恨。
　　但她卻找不出拒絕的話來，誰讓這個理由最管用呢……
　　“隱，如果我一輩子都離不開狄璆和百媚，你會不會吃醋？”等屋子裏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阿無拿下商隱的面具，微微仰頭淡笑著問。
　　“不會。”搖搖頭，商隱寵溺地笑了。那雙看向別人會露出嗜血和瘋狂的眼睛在看到阿無時會奇跡般的溫柔如水。
　　“為什麼？你難道不重視我？”阿無無理取鬧地問，只是含笑的眼洩露了一點狡猾的心思。
　　“怎麼可能。”商隱苦笑。如果放棄自己的一切都算不上重視的話，那怎樣才算重視？
　　“那你有多重視我？”撫摸著商隱的臉，阿無的周身仿佛散發著溫暖的光輝，那麼的迷人，那麼的讓人沉醉。
　　“……重視到一看不見你，這裏和這裏就空了。”商隱拿起阿無的手在頭和心口的地方停頓一下。“然後，我就只想找到你，瘋了一樣要找到你，哪怕殺盡天下人，哪怕自己碎屍萬段，我也一定要看到你平安。阿無，我不會說情話，可我要你知道，我明白狄璆和百媚是我們的夥伴，生死與共的朋友、知己，你寂寞的時候，你孤獨的時候，你傷心的時候，都會有三個人陪你，不離不棄。所以，我也是，我一輩子都離不開他們。”商隱將阿無的手放在心口上，眼睛看著阿無堅定地說道。朋友，他們是朋友，所以誰也不能離開誰，離開的話，生命會變得不完整。而他，不想阿無因為自己而有所缺憾。
　　“騙人，竟然還說自己不會說情話。”阿無開心地笑了。這難道不是最甜蜜的情話？
　　拉近商隱和自己的距離，阿無在他耳邊呵氣，“我來教你，你這樣的心情，應該怎麼說。”
　　“怎麼說？”抱緊懷裏無比珍貴的存在，商隱配合地問。
　　“說，你愛我。”伸手抱住商隱的脖子，阿無略帶挑逗地笑了。
　　“……我愛你，阿無，我愛你，愛你……”商隱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濕潤。是了，還有這句話，還有這句話可以讓阿無知道自己有多麼、多麼的重視他……
　　“我，也是……”找到商隱的嘴唇，阿無深情地回應。
　　“如果我能把你揉進自己的身體該多好。”結束綿長的深吻，商隱用額頭抵著阿無的額頭。
　　如果是一個身體，就永遠不會分離了吧？即使是死，也是一起死，一起投胎，一起轉世……
　　“呵呵，很簡單，我教你。”露出一個壞笑，阿無將手伸進商隱的衣服裏挑逗起來。
　　“阿無。”商隱無奈地看著他。此刻還不到中午，狄璆和百媚會笑死他們兩個。
　　“我們活動一下，也許我一會兒就餓了。”阿無的手漸漸向下，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又不是第一次了，怕什麼。
　　“我要吃了你……”面對著心愛之人的挑逗還能坐懷不亂的話，他商隱就不是男人！
　　“好啊，我今天讓你吃，怎麼樣？”捧著商隱的臉，阿無的眼神傳遞著，想要。
　　“可藥膏……”商隱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沒有帶藥膏，可阿無的身體不用那個不行，尤其是自己每次都很猛烈，阿無會受不了。
　　“這個？”阿無一隻手從懷裏拿出小盒子，一隻手握著商隱的下身緩緩移動。
　　“你死定了。”商隱抱起阿無往床鋪走去，將他放在床上。他覺得也許自己從來就沒有理智，尤其是面對阿無的時候，理智都變成一種名為瘋狂的東西。
　　“好啊……”阿無笑著吻上商隱的唇，將所有的柔情蜜意化作甜蜜的呻吟……
　　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有資格殺了他，那就是隱……
　　外面的太陽還很高，外面的天空還很藍，只是此刻兩人已無暇去顧忌。有人註定吃不到午飯，可對某人來說，也許正是吃得“酒足飯飽”……

　　思鄉

　　北宏財的再次拜訪在意料之中，那錢公子安坐在客廳之中細細品著鐵觀音，一副安然悠閒的樣子，讓同坐的北宏財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來開場。
　　自己何曾如此窩囊過？為何自從見過這錢公子之後所有的聰明才智都被壓制了般？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強無數倍的氣魄淩駕於自己之上，讓他無法施展。
　　“前幾日收到北老闆的禮物，在下甚為感謝。”放下茶碗，錢公子終於開口了。
　　“錢老闆說笑了，北某萬萬不敢收下如此貴重的禮物，只能借花獻佛了。”北宏財看著重新掛在客廳的“悠遠”笑道。
　　有時候，珍貴的東西反而會成為燙手山芋，就是他前幾日的感覺罷。
　　“北老闆將畫退還，讓在下為難了好一陣子，為了表示與北老闆相交的誠意，在下願拿出一副比‘悠遠’更珍貴的畫與北老闆品鑒，不知北老闆可有空閒？”那錢公子笑道。
　　“錢老闆願將寶貝拿出來讓我欣賞，在下實在榮幸之至，願隨時奉陪。”北宏財一聽頓時表現出欣喜。
　　這錢公子既然連“悠閒”都可隨意送人，這“比悠遠更珍貴的畫”必是驚為天物！
　　“那請北老闆先與我到內室來。”說著，錢公子站了起來。
　　“錢老闆先請。”北宏財沒想到自己這麼簡單就能進入迷霧重重的內宅，這下可要好好觀察。
　　三人繞到屏風後面，那是一個不大的小門，穿過此門，便是一條曲折的回廊。
　　僅一個回廊便是雕樑畫棟，與客廳的樸素相比是極為不同。北宏財信步慢行，餘光掃了掃兩邊。
　　回廊的右側是一個水塘，碧波蕩漾的一片綠色，水塘周圍種植著各種花草，此時正怒放得絢麗多姿，滿眼的湖光春色。
　　回廊的左側是怪石林立的假山，正好遮擋了內宅的動靜，只是透過假山的縫隙，還是能隱約看見幾株翠竹。
　　北宏財有些心驚，這錢公子來此不過一個多月，竟然能將原本荒廢的宅院佈置得如此出色？據他所知，這個錢公子未從久安雇用一個工人，而且他的大門整日緊閉，不見任何工料進出，他是如何做到的？難道會法術不成？……
　　正想著，三人已經走到一處開闊的院落裏。
　　抬頭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朱紅的柱子和琉璃的屋簷，在陽光的照映下，顯得有些耀眼。那房梁處的精美繪畫則根本來不及細看，便已覺得非同一般了。
　　北宏財暗暗皺眉，別說剛才那個回廊了，就連這院子裏的房屋，沒有個三五月怎麼可能完成？
　　“玫兒，貴客到了。”只見錢公子微笑著輕輕輕喚，腳步聲漸近，一個窈窕的身影挑簾出來，而後北宏財的眼裏便是柔媚的粉色。
　　一身上好的粉色錦緞，漆黑的發挽起著一半，插了一支金釵，釵的上面簡單的只有一顆珍珠，但那卻是一個指甲大小的上好珍珠，沒有幾百兩銀子買不下來，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飾物，但越是如此，越能襯托出到她高雅不凡的氣質，若是俗物多了，反而累贅。
　　尤其是那眼睛，裏面蘊藏的智慧和靈動尤為吸引人。
　　只見那女子蓮步輕移，來到三人面前，粲然一笑。
　　那笑容讓北宏財想起富麗的牡丹，這種華彩非一般人物所能擁有，此刻竟出自一個女子。
　　“公子，是何等的貴客，竟能讓你請到內宅來？”北宏財看著這個嬌媚動人的美麗女子，一時間弄不清她的身份。
　　說她是錢老闆的夫人，她卻喚他公子；說她是錢老闆的親友，他怎可能無故地讓自己的親友抛頭露面；說她是錢老闆的丫鬟，她卻滿身的綾羅綢緞，見到自己的主子也不行禮……
　　“這是久安大名鼎鼎的北宏財北老闆，你一會兒要拿上好的茶葉招待。北老闆，這是我的貼身丫頭，從小被我慣壞了，禮數不周之處，還請見諒。”這前一句是對那女子說的，後一句自然是對北宏財說的。不過在北宏財看來，這個錢公子對這樣一個“被慣壞的丫頭”可不是一般的縱容，感覺她更像個亦主亦僕的人。
　　“小女子見過北老闆，剛才若有失禮，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那女子盈盈一笑，福了福身子。
　　“姑娘言重了。”北宏財連忙低下頭，不敢去看那明媚動人的臉龐，怕自己被那亮麗的容貌奪了理智。
　　美貌的女人，他得見多了，不說世間絕色都被他看了遍，卻也差不許多，可像這樣全身都閃動著靈氣和智慧的女子卻太少了。
　　如此一個玲瓏美麗的女子，世間不可多得，竟然只是這錢公子的一個丫鬟嗎？
　　看來在他的資訊中，有太多疏漏的地方，需要好好督促下面……
　　“北老闆，請吧。”錢公子的話打斷了北宏財的思緒，他拉回心神點點頭，跟錢公子進入內室。
　　室內香煙繚繞，古色古香的佈置很是典雅，北宏財與那錢公子坐在圓桌旁，玫兒端上一壺上好的碧螺春，白嫩的手指在北宏財的眼前跳躍，仿佛每一個動作都似舞蹈，優雅而靈巧。
　　“玫兒，去把‘思鄉’拿來與被老闆觀賞。”落座不久，錢公子便道。
　　“……”待那玫兒恭敬取出一個卷軸時，北宏財有些不解。
　　難道是今天觀看那珍貴的瑰寶？
　　不等北宏財將疑問出口，那玫兒已然將卷軸打開，映入北宏財眼簾的，是一副並不十分奇特的畫卷。
　　一個悠然的背影站在月下仰望天上的月牙，腳下是一條蜿蜒的小路，四周只有淡淡的夜色和一些樹影，並無更多景致。
　　此畫一時間看不出年代，不過畫者的筆法流暢，讓人有身曆其境之感，是一副不可多得的好畫，但這樣一副並不新奇和也沒有什麼意境的畫作怎能是比悠遠更加珍貴的寶貝？莫不是在與他開玩笑？
　　“北老闆不要以為我是在愚弄老闆，這確實是我方才說的寶物。”錢公子不等北宏財開口，便淡淡地說道。“北老闆此刻只看了一半，還有一半沒有看到，如果北老闆不嫌棄，就在我家多待幾個時辰，等子夜之後，自會有令北老闆驚奇的東西出現。”
　　北宏財聽後寒暄了幾句，並未說出自己的想法。一來，對方既然說他未看到全部，他也不好過多評論；二來，看在對方的身份如此神秘莫測的份上，他也不會在此刻對對方口中的寶貝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
　　於是玫兒收起畫卷放進盒子裏，兩人便悠然的談論起古董來。
　　越是與這錢公子交談，越是驚奇的發現此人才華橫溢。從古至今，幾乎沒有能難住他的地方，說起古董，更是誇誇其談，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個擺弄古董幾十年的老掌櫃。
　　北宏財暗自佩服，表面上還是老樣子，不顯山不露水，盡可能的掩藏自己的一切。
　　只是在這其中，北宏財對錢公子身旁的小廝很是在意。
　　那小廝正是上次去他府上送畫的少年，此刻他恭敬的站在一旁，低垂著頭，不多說一句話。
　　可北宏財就是無法不去注意他。仿佛他身上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隨他，哪怕他只是一個小廝。
　　何況，讓北宏財在意的是，按照那日小廝的話，這錢公子應該是個狂傲不羈的人，可這兩次的接觸都從未感覺到一絲一毫的狂妄，若一個人日常的言行舉止都顯現不出來，那這個人不是太深藏不露，就是並非狂妄之人。這個錢公子，到底屬於哪一種？

　　十萬兩黃金

　　北宏財與錢公子聊天的時候特別注意觀察對方，也儘量從兩人的談話中找到有用的訊息，只是那錢公子很是灑脫，談起話來天南海北，北宏財光是跟著對方的話題已經費神了，若再分神去想其他難免有些不強求，到後來只得作罷，專心聊天。
　　有話題可聊，時間也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已經入夜了。
　　用罷晚飯，兩人又說了會話，北宏財看了看時辰，還有一段時間才到子夜，可他卻已沒有什麼耐性等下去了。
　　這畫到底有什麼奇特之處，非要等到子夜才能知道？北宏財很想這樣問問錢公子，可想到對方很可能另有深意，便又不好開口，只得耐著性子坐下去。
　　“今晚的夜色不錯，不如我們到外面走走？”錢公子這樣建議，北宏財巴不得離開屋子透透氣，於是點頭道好。
　　兩人先出來，小廝跟在後面，玫兒將屋子裏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沒過多久，也拿著裝著畫卷的盒子跟了出來。
　　錢公子帶北宏財穿過一個過道，來到剛才兩人所在屋子的後面，那是一大片幽靜的竹林，清風掠過，細長的竹子左右搖擺得好似舞蹈。
　　竹林裏有一個涼亭，錢公子與北宏財走到涼亭裏坐下。四周都是竹林，清幽得很，北宏財第一眼看見這個涼亭便十分喜歡。
　　這錢公子真是個懂得享受的人，如此優雅的景致竟被他弄到自家的庭院裏來了。
　　“公子今日得遇知己實在不易，不如溫一壺酒，小酌一番如何？”玫兒將盒子放在兩人的旁邊，然後站在錢公子身旁笑道。
　　“如此甚好，只是不知北老闆願意賞光否？”錢公子微笑著看向北宏財，後者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於是一壺酒很快便端了上來。
　　看著面前的酒壺，北宏財暗暗皺眉。他真是自找罪受，光是拜訪也就罷了，卻弄了個鑒賞寶畫；光是鑒賞寶畫也可忍耐，卻非得等到子夜；光是等到子夜他也認了，卻又被眼前的形勢逼得喝上了酒。他真是有苦無法言那。
　　雖無酒量，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兩人邊飲邊談，不知是不是景致優美的緣故，北宏財的心情很是不錯，並沒有想像中那般痛苦，似乎跟著月色一起醉了。
　　“公子，時辰到了。”玫兒為兩人倒滿酒笑著提醒。
　　北宏財抬起頭看了看天上的滿月，想起今天正是十五，怪不得院子裏的燈不多也並不昏暗。
　　“北老闆，你可要看清了，待會可不要推說是喝多了眼花所至。”錢公子笑著站起，親自拿起盒子裏的卷軸打開。
　　有的畫在月色下會有所變化，所以北宏財瞪大眼仔細的觀看了一陣，可終究沒有什麼異樣的地方。還是那個只有背影的人，還是一片夜色和一些樹影，還是一條蜿蜒的小路……北宏財不明白對方的用意究竟為何？
　　“這……！！”剛想抬頭詢問，北宏財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忽略了一點，就是畫中的月亮，方才還是一個月牙，此刻卻變成了一輪明亮的圓月，仿佛真正的月亮被從天上拿到了畫中一般！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北老闆沒有看錯，此畫名叫‘思鄉’就是由此得來。平時看不出有何奇特之處，可每逢月圓之夜，此畫中的月牙便會變成圓月，天一亮即恢復如初。我初得此畫時也曾大為感歎作畫者的鬼斧神工，不知北老闆能否看出畫者用了什麼方法？”錢公子看出北宏財的不敢置信，於是開口介紹了一番。
　　“……”看著那副神奇的畫卷，北宏財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更找不到話語形容此刻的心情。
　　此畫說是神卷也不為過，簡直太神奇了！他生平所見珍寶無數，還未見過如此了不起的畫作！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41

“……在下才疏學淺，無法領會其中的奧妙。”半晌，北宏財才回過神。
　　“可惜啊，連北老闆都鑒別不出此畫所用的手法。”錢公子惋惜的歎了口氣。
　　“……在下有一非分請求，無禮之處還望錢老闆見諒。”北宏財站起身來拱手說道，低垂的眼睛中透過一縷精光。
　　“北老闆何必如此客套，有話請講。”錢公子讓玫兒收起卷軸，伸手去扶。
　　“在下願傾盡全部家財，不知錢老闆能否將這副‘思鄉’割愛？”北宏財知道自己的請求不是一般無禮，換作是誰也可能將如此寶畫賣人，但心底叫囂著希望得到的渴望，無論如何也無法壓制，他寧願放手一搏，若錯過這個機會，他將抱憾終生！
　　“這……北老闆，你這叫我如何是好……”錢公子一副為難的樣子，躊躇滿面。
　　“求錢老闆成全！”北宏財滿面誠懇地懇求。
　　“唉！罷了，反正此畫也不是我的傳家寶，就沖北老闆沒有收下‘悠遠’，這幅‘思鄉’我也不能再駁了北老闆的面子。只是此畫與‘悠遠’不同，我不可能送與老闆，不過既然是老闆想要，我也不會為難你，老闆只需拿出十萬兩黃金即可。”錢公子一副忍痛割愛的表情，北宏財卻仿佛被雷劈到一般愣在當場。
　　十萬兩黃金？！他在開玩笑不成？這些錢足夠買下除國都盛平之外任何一個城鎮裏的所有店鋪！
　　如果這都不算為難？那如何才算為難？就算他傾盡家財，一時間也湊不出那麼多黃金那！
　　可是……
　　看了看趟在盒子裏的畫卷，北宏財的心隱隱抽痛。
　　如此難得的珍寶，怕是世間再也找不到第二件了，錯過今次，他還要等多久？找多久？……
　　“……好！既然錢公子肯割捨，在下感激不盡，只是一下子拿不出十萬兩黃金，不知錢公子能不能變通一下？”北宏財深吸一口氣，懇求地道。
　　“說句不敬的話，我家公子肯割捨‘思鄉’已是天大的情面了，早先東雲皇室的人想要買此畫，我家公子可是一點顏面都不給，無論多少錢都不賣呢！如今北老闆卻說拿不出那麼多錢？既然拿不出，不如捨棄如何？正好我家公子也捨不得此畫。”北宏財沒想到說話的是那個端麗的玫兒，此刻她那雙明亮的大眼正直直地看著他，眼中有著無法錯認的冷意。
　　這番話雖說很是無禮，但北宏財也知道，對於喜愛古董的人來說，要賣掉一件曠世珍寶是多麼不易的事情，何況對方還說無法給足黃金，想拿別的辦法折衷，這分明是不知好歹，對方會生氣也是情有可原……
　　“玫兒不得無禮。”錢公子冷下面孔訓斥，那玫兒雖面有不甘，卻不得不退到一旁。“不知老闆想如何變通？”轉過身，錢公子淡笑著問，絲毫沒有不愉之處。
　　“在下想拿自己手中的珍寶與錢老闆交換。”事到如今，北宏財也只有硬著頭皮提出來。
　　錢，他是拿不出來那麼多，但手中的珍寶卻不在少數，如果是變賣，匆忙間賣不到好價錢不說，還會耽擱了時日，如果期間有誰捷足得將寶畫買去，他豈不是白忙一場？
　　“呵呵，‘悠遠’我家公子都不放在眼裏，難道北老闆有更勝一籌的寶物不成？就算有，我家公子也不希罕。北老闆該不會是想湊錢數吧？”一旁的玫兒好似聽到什麼好笑的話般開口嘲諷道。
　　北宏財沒想到那個初見時覺得聰慧美麗的女子竟然如此的伶牙俐齒，兩番話將他說得無地自容，找不到反駁的話。

　　全力以赴

　　確實，自己家中的那些寶物，這個錢公子是看不上眼，他也無非是看那錢公子一出手就是驚人的大氣，才抱著碰碰運氣的念頭，將那些寶物拿來湊錢數罷了，沒想到被這個女子看得透徹無比。
　　“無妨，北老闆不要在意玫兒的話，對我來說，由北老闆變賣那些古董和由自己變賣那些古董沒有太大差別，既然是成人之美，我又何必計較太多。”錢公子灑脫一笑，言語間很是豪氣。
　　聽到這裏，北宏財大大出了一口氣，這才驚覺背後已是一片濕冷，酒也醒了大半。
　　“如此，在下於明日將家中古董送來讓錢老闆挑選，萬望錢老闆遵守諾言，不要將‘思鄉’賣與他人。”北宏財拱手笑道。
　　“這幾日我還有事，就讓我的小廝挑選吧，這幅‘思鄉’北老闆可以先拿走。”錢公子說著將畫卷放到北宏財的手中。
　　“這……這萬萬不可……”北宏財沒想到對方竟然敢將如此珍寶先交與自己，這也太大膽了！
　　“哈哈哈！北海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我想在北海找個人還不難，何況我信得過北老闆的人品，你先拿去無妨。”錢公子一擺手，並不在意。
　　“難得錢老闆如此信任北某，我先行謝過了！”北宏財心想這話其實是在暗自裏提醒他，若無一點本事，又怎敢在久安落腳，又怎敢將一幅價值萬金的寶畫交與自己，所以要他好自為之，免得得不償失。
　　呵呵，好一個錢老闆，果真的厲害！不過若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是否還會發出如此豪言？……
　　第二日，北宏財如約將家中眾多寶物裝進箱子裏送來，久安的人好奇的看著那一車車的箱子從最最吝嗇的北宏財家中運到那家神秘的宅子裏。
　　議論紛紛自然在所難免，不過卻再也無人得知其中的真相了。
　　剛進了院子，便見錢公子的貼身小廝笑著站在廊下，仿佛等候多時。
　　“我家公子料到北老闆必定是回去連夜準備，今兒一早便會將東西送到，所以命我在此等候，免得怠慢了貴客。”小廝的話讓北宏財暗暗皺眉。
　　這個錢公子倒是將他的心思摸了個透徹，只是總覺得這家主人有什麼說也說不清楚的地方讓他琢磨不透，他也算見多識廣了，竟連個比自己還小的人都看不清楚，實在有些汗顏和不甘。
　　更氣悶的是，別說錢公子，就連眼前這個小廝也帶著迷離的神秘讓他看不透徹，直覺告訴他，這個少年也不簡單。
　　“不敢。”北宏財客套了一下，便命人將箱子抬上來，然後逐一打開。
　　那小廝背著手看了看面前開啟的幾口箱子，微含笑意的嘴角抿了抿。
　　“都收下，這些東西我給你算作七千六百兩黃金，北老闆沒有意見吧？”話音剛落，便見有人上前記錄封箱。
　　“這麼快就看完了？”北宏財詫異地問。
　　雖然估價偏低，但有求於人，就不能要求對方給個好價錢，而且這個價錢已經不低了。只是，真正讓北宏財詫異的是，哪有人鑒賞古董只掃一眼便能知道真假的？這個少年也未免太神了！
　　“呵呵，有些事情熟能生巧，北老闆不必驚訝。”小廝淡淡一笑，接著看下一批的箱子。
　　北宏財收起震驚的表情，認真思索起來。
　　只掃一眼便知真假，並且準確估價的本事，就連他自己都做不到，何況是一個小廝，如此看來那錢公子表面上略顯平常，卻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自己竟然碰上如此厲害的人物，真不知是福是禍……
　　小廝估價的速度很快，十幾口大箱子很快便被收了起來，最後放在北宏財面前的是一個清單。
　　“這些物品是一共是二萬五千七百兩黃金的價值，加上北老闆帶來的三萬兩黃金的銀票，一共是五萬五千七百兩黃金，還欠四萬四千三百兩黃金。北老闆看一看有無出入，若沒有問題，就請畫押吧。”北宏財看了看便簽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那四萬四千三百兩黃金我還得籌措一段時間，還請轉告你家公子寬限些時日。”北宏財對這那小廝說道。
　　“北老闆不用擔心，我家公子不會強人所難，只是這時間也不要拖得太久了，最好是七日內清賬，大家都是生意人，北老闆應該能理解才是。”小廝看著北宏財笑道。
　　那笑容，讓北宏財覺得自己是不停奔跑的獵物，他卻在悠然一笑間將自己捕殺。
　　七日籌措四萬四千三百兩黃金？開什麼玩笑！這還不算強人所難？！
　　可轉念一想，北宏財又沒了火氣。
　　是自己非要求著人家把畫賣給他，卻說沒有那麼多現錢，要拿東西抵債，到頭來卻連貨物都算上也湊不夠錢。對方說得沒錯，大家都是生意人，他明白錢財不像別的東西可以延緩幾日，而且這也不是個小數目，拖得日子久了，對方是很吃虧的。
　　“我儘量就是。”北宏財歎了口氣道。
　　“那就勞煩北老闆到時將錢送來了。”小廝一行禮，恭敬地笑道。
　　只是那笑，讓北宏財生出更多歎息。
　　四萬四千三百兩黃金那！他要到何處去湊？……
　　“不錯，看來他也不算笨，知道賣掉店鋪和府宅可以換不少錢，但是這個數目仍然不夠。”看著手裏的房契和店契，阿無微微一笑。
　　只是，即便賣掉九處宅院和北海國內共七十五家店鋪，也還差一萬六千多兩黃金，北宏財，你到底要怎麼辦？
　　“主子，這個北宏財是快要走投無路了。”百媚在旁笑道。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想必此刻那個北宏財已經後悔死了吧，但簽了契約已是不能反悔了，換句話說，那個北宏財已經沒有退路。
　　“他這次可是賠大了。”狄璆滿意地打著手裏的算盤。
　　那些古董估價的時候少給北宏財三千多兩黃金，後來北宏財賣的那些店鋪也以最低的價格進入他們的手裏，僅這兩項他們就賺了最少二萬兩黃金。
　　雖然二萬兩黃金對於錢萬千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但是……看著黃橙橙的金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進入口袋裏的感覺真不是一般的爽！
　　“我們要在久安站住腳已經不費吹灰之力了。”百媚給阿無邊斟茶邊笑道。
　　“錯，是我們想在北海站住腳，不費吹灰之力。”阿無笑著糾正。有北宏財的“配合”，北海對他們是來說手到擒來。
　　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北宏財知道自己上當之後的表情啊，呵呵。
　　再次來到錢府的門口，北宏財只剩下無聲的歎息，望著眼前的大門，他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七日已過，他卻還欠一萬六千五百兩黃金未還，能變賣的都已變賣，他還有什麼辦法湊到如此數目的黃金？……
　　再一聲歎息，北宏財垂下了想要敲門的手。
　　曾幾何時，他有過如此無奈窘迫的時候？
　　正想著，大門突然開了，一張乾淨的臉笑著探出來。
　　“我家公子等候多時了，北老闆請進吧，若一直站在門口，別人該說我們錢府不會待客了。”北宏財驚訝之餘定睛一看，竟是那小廝。
　　“……”雖然驚奇于對方知道自己站在大門口，但北宏財也不是個大驚小怪的人，於是調整了心緒，跟著小廝走進宅院。
　　無論如何，該面對的終是要全力以赴。
　　∼∼∼∼∼∼∼∼∼哈哈哈，我是傳說中最可愛的分隔線∼∼∼∼∼∼∼∼
　　本來只是想寫一個關於阿無的小番外而已，沒想到字數越碼越多∼∼><
　　小七很感謝大家對《過》的支持，所以想在這裏徵求一下大家的意見，是想看一個幾萬字的大番外，還是想看兩三個萬字左右的小番外？（如果是大番外，那就是現在大家看到的這個了，如果大家不滿意想看其他故事的小番外，那小七就儘快停下來了哦∼∼）大家看到留言的話請儘快將選擇告訴小七哦∼∼先謝多了∼∼
　　PS：大家回帖的時候請記得選擇灌水哦∼∼免得刷分∼∼^_^

　　出乎意料

　　“北老闆真是貴人事多，多日不見竟然憔悴不少。”剛一進客廳，便見那錢公子站起身對著自己笑道。
　　“錢老闆就不要笑話我了。”一臉慚愧地擺擺手，北宏財覺得自己在錢公子面前實在沒有臉面可言。
　　“北老闆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哪里有笑話你的意思。”錢公子請北宏財坐下，自己也隨後落座在主位。
　　“錢老闆若知我今日前來的目的就不會這麼說了。”北宏財低著頭，第一次感受到欠人錢的滋味是如此痛苦。
　　“北老闆不妨說來聽聽。”錢公子倒是不為所動地喝起茶來。
　　“……七日時限已到，在下所欠的十萬兩黃金還有一萬六千五百兩未還，我今日前來就是為了此事……”北宏財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沒了聲音。
　　“這……”似乎沒想到竟然是這樣，那錢公子也是一愣。
　　沉吟了一會兒，錢公子開口道：“也罷，既然北老闆有困難，我願退還那那些字畫和黃金，北老闆只需將畫歸還便可。”言下之意就是當這次交易沒發生過。
　　“……實不相瞞，那幅畫已經不在我手上了。”北宏財從來沒覺得這麼無地自容過。
　　“北老闆，生意人要講誠信，你這是何意？”即便是錢公子，聽到這話也沉下面孔。
　　“在下自知無禮，不過我確實有苦衷，若錢公子願再寬限幾日，我一定將餘下的黃金全數奉還。”事到如今，北宏財只得硬著頭皮道。
　　“北老闆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信，叫我如何信你？”錢公子看著北宏財，明亮的眼裏儘是失望。
　　“錢老闆覺得如何才能再信我一次？”北宏財無技可施地問道。
　　錢公子定定地看著北宏財，似乎在想一個能說服自己再相信北宏財一次的理由。
　　時間靜靜地流逝，北宏財不由得冒出了一頭冷汗，奈何錢公子不開口，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得坐在一旁忍耐這無聲的折磨。
　　“罷了，念在北老闆是我在久安結交的第一次個朋友，我便信你最後一次。”錢公子終於收回目光，微微笑道。“只是不知北老闆想讓我寬限幾日？”
　　“這具體日子不好說，若是可能，我想請錢老闆身邊的小廝隨我去盛平，待我拿到餘下的黃金後自會護送他回來。”北宏財欣喜之餘也悄悄松了口氣。
　　“這是何意？”錢公子不甚明瞭。
　　“為以防萬一，我在盛平還有一些產業，是我的心腹在打理。只是若不是我本人去，他是不會讓我派去的人拿回一分一毫的，而為了證明我所言非虛，我想請錢公子的貼身小廝一起前去做個見證。”北宏財解釋道。
　　“原來如此。”錢公子瞭解地點點頭。所謂的“以防萬一”就是指，為了防止身邊的人發生叛變之類的事情發生，而單獨派心腹去打理一份產業，這份產業無論何時都只聽命於自己的號令，哪怕只是一個指示也必須見到本人親口傳達，否則可以一律無視。
　　雖然不是十全十美，而且存在很多弊端，但很多生意做得比較大的人還是採取了這樣的做法。
　　“既然如此，那你就隨北老闆一起去一趟吧。”錢公子轉過頭意味深長地對著身邊的小廝說道。
　　“是。”小廝回了錢公子一個同樣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知北老闆想何日啟程？”
　　“當然是越快越好。”北宏財苦笑道。欠人錢的滋味很不好受。
　　“那我明日便讓他去北老闆府上。”
　　“如此在下先謝過了。我還有些事需要回去交代一下，就不打擾了。”說著北宏財站起身來告辭。
　　“這個發展出乎意料，主子，我們怎麼辦？”待北宏財走後，狄璆問道。
　　“怎麼辦？當然是隨機應變。剛才我們不是答應人家要去嗎？難道學北宏財失信不成？”阿無笑著反問。
　　有什麼好憂慮的，他阿無經歷的變故還少嗎，也不差這一件。
　　“那是不是要準備一下？”狄璆還是不放心，總覺得有些不安。
　　“當然要準備，而且要好好準備。這個北宏財如果真的想反過來跟我們玩，那他就要有痛苦地過萬餘生的覺悟。”阿無邪邪一笑，清明的雙眼閃過慧黠的光芒。
　　既然要玩就玩大一點，主控權一直在自己手上多沒意思，他倒是對這個北宏財究竟想怎樣玩很感興趣。
　　畢竟，遊戲的好玩之處就在於變化無窮。
　　“主子，事到如今，你還真的當這件事是個遊戲嗎？”似乎明白阿無的心思，百媚無奈地問道。
　　他們招惹的人物可有著絕對大的來頭，如果單純當作一個遊戲物件的話，未免有些大過頭了。而且既然知道對方的背景，卻還這麼漫不經心，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
　　“百媚，如果換作別人可能已經收拾包袱逃走了，可對我來說，遊戲就應該如此，而遊戲的物件就應該是北巨集財這樣的人，換作別人我怕他不夠資格。”阿無沒有看百媚，而是仰望著天空笑道，語氣中滿是狂妄不羈的傲氣。
　　“是，百媚明白了，只是還請主子多加小心，如果不小心險入危險，我還真怕再次血流成河呢。”百媚瞭解地笑了。
　　是啊，主子的心在那海闊天空處，對於有資格目空一切的主子來說，他的遊戲就應該是這樣的人物，這樣的背景。
　　只是，她還真怕主子太興奮玩過了頭將自己置於危險的中心，到時讓隱忍不住跑去救人的話，就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若只是死人還好說，別說是隱，就是死在她和璆手上的人也不在少數，死亡對於他們來說都已司空見慣，但是那個難纏的閻王和判官出來搗亂的話就不好收拾了呀，畢竟人家是神，他們這些小小的凡人還是免不了吃虧的。
　　如此想著，百媚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這年月，主子玩個“遊戲”，他們也得提心吊膽的祈禱千萬別出大事，真是不容易啊。
　　“隱，難道你也擔心我會吃虧？”回到房間，拿掉商隱的面具，阿無笑著問道。
　　怎麼皺著眉頭啊。阿無伸手去撫。
　　“你若吃虧的話，天都要變色了。”商隱難得開起了玩笑。
　　“對我這麼有信心？就不怕我遇到危險？”阿無歪了歪頭，笑呵呵地問。
　　“‘暗影’的護衛只要有一次失手，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商隱的言下之意是說“暗影”的人會豁出性命來保護阿無以及每一次他們應該保護的人，一旦有失誤，就要自殺謝罪。
　　“做你的手下還真辛苦。”阿無似笑非笑地感歎。
　　“對他們來說，能活著，就是天大的恩賜。”商隱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真正稱得上殘酷的笑容。
　　“那……”阿無慢慢靠近商隱，直到兩人之間近得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你剛才為什麼皺眉？”他真正感興趣的是這個。
　　“……”回答阿無的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莫非……你是為了有幾日都無法與我親近而生氣？”阿無的話成功讓商隱燒紅了臉孔。
　　“……”可憐的商隱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不說話，就是默認哦。我的隱，你真是太可愛了……”兩人若是離得遠，阿無一定會歡呼著撲進商隱的懷中抱住他狂吻，所以由於距離過近而省去了奔跑過程的阿無直接給予了商隱激烈的狂吻。
　　明天，迎接他的是北海的國都盛平和在那裏等待他的人們，而今天，他剩下的時間就都給這個學會鬧彆扭的愛人吧，呵呵，人生真是愉快啊。

　　好戲

　　當北宏財的管家打開大門的時候，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滿面笑意地站在了門口。
　　“主人……”管家剛想轉身稟告北宏財，卻見他已站在了自己身後看著那少年。
　　“希望我沒有耽誤了北老闆的行程。”少年首先開口。
　　“正相反，你來得正是時候。”北宏財示意管家去打點馬車，而他則邁步出了大門。“少了你這麼個玲瓏人伺候，想必你的主子很不習慣。”北宏財對這個小廝倒是十分的客氣。
　　“北老闆言重了，還有很多人可以伺候我家公子，並不差我一個，只要別耽擱了北老闆的要事就好。”少年輕輕一笑，並未露出得意或是倨傲的神情。
　　“我們也算見過幾面，還不知你的名字。”北宏財漫不經心地問。
　　少年聞言露出一個耀眼的笑容，很溫暖，很迷人，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阿無，小的名叫阿無。”
　　“哦？你家公子取的？”北宏財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
　　“不，是我自己取的。”阿無淡淡笑道。“馬車到了，請北老闆上車吧。”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打算了兩人的談話，原本還有話要問的北宏財也不得不先上馬車再說。
　　“對我來說，你現在也算客人，一起進來吧。”北宏財挑開簾子邀請。
　　“謝北老闆好意，只是來的時候我家公子交待我要注意主僕之別，不要丟了他的臉面，所以還請北老闆見諒。”說著，阿無翻身騎上準備好的馬匹，跟在馬車一旁。
　　北宏財聽罷也不好勉強，只得放下車簾，同時也隱藏住嘴角的上揚。
　　除了馬蹄和車輪聲，再無其他聲響，一切似乎都很安靜，卻又莫名的透著幾分詭異。
　　馬車趕得不是很急，阿無騎在馬上也免得賓士，不至於遭罪。
　　天黑的時候，一行人來到一處村莊，借了一戶農家的屋子住宿。阿無被單獨安排了一間屋子，算是北宏財對錢公子貼身小廝的關照。
　　四處打量了一下簡陋的住處，阿無倒是並不在意住的是否豪華，只是對於北宏財明明可以住店卻選擇和農戶的理由有些奇怪。
　　按照別人對北宏財的看法，大概又是為了省錢之類，可他阿無豈是那麼好糊弄的。
　　吝嗇鬼北宏財？哼，這樣的說法還真就只能騙騙那些愚鈍的人和鬼。他可是很期待北宏財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如果說跟這一路上跟蹤的有關，那也說不通，農家的結構不如客棧方便逃脫，住在這裏更容易束手束腳，遇到襲擊豈不更危險？
　　至於究竟為什麼，恐怕就好等到入夜之後才能知道了，呵呵，又有好戲看了。
　　吃罷晚飯，累了一天的幾個人早早睡下。阿無的屋子在北宏財和另外三個人房間的中間，按說這個比較安全的房間應該由北宏財來住，可他卻說什麼這不是待客之道，硬是讓阿無住在中間。既來之則安之，阿無索性不再推託住了下來，他倒要看看這中間有什麼把戲。
　　前半夜無話，到了後半夜，阿無聽到了響動。
　　先是有迷煙順著窗戶吹了進來，接著便悄無聲息的由窗戶進來一人。
　　阿無早有防範，那迷煙奈何不了他，憑多年來練就的反應，阿無判斷出對方的方位和與自己之間的距離。
　　但是阿無並不害怕，或者有任何的擔憂，反而在嘴角有著不易察覺的微笑，畢竟有人可比他自己還在乎他的安危。
　　就在那人離阿無只有一尺的距離，馬上就要碰到阿無之際，一個黑色的身影阻止了他。
　　兩個人在黑暗的屋子裏無聲而速度地過了幾招，都是試探的招式，仿佛在探對方的底，並無多大的殺傷力。
　　覺得有些無聊，阿無壞心地翻了個身，將後背沖向兩人。
　　那兩人頓時停下手，嚇得不敢再動，阿無只能聽到兩人控制得當的微弱呼吸聲。
　　看來都是高手啊，阿無心裏想著，臉上則在兩人都看不見的地方露出了帶著幾分興奮的笑容。
　　那兩人停了一會兒，見阿無並沒有要醒的意思，便又動起手來，這次倒動了幾分真格的。
　　但終究礙於屋裏有人，兩人沒有使用兵器，糾纏起來也就很是費時。
　　過了大概半柱香，阿無又把身體翻了過來，面對兩人。
　　這次兩人又不約而同地停住，雙雙緊張地注視著阿無。
　　見阿無仍舊在睡夢中，其中一人按耐不住地壓低聲音。“敢不敢跟我走？”
　　“哼，就等你這句話。”另外一人說著率先縱身出了屋子。
　　“半夜不睡，就為了看這場無聊的戲？”商隱現身的時候臉色並不好看，只是面具擋著，看不見罷了。
　　“派人跟去了？”阿無沒有回答，而是緩緩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裝睡可是很累人的，他得好好想想，將這筆帳算在誰身上？
　　“嗯。”商隱點點頭，走過來為阿無捏了捏肩膀。
　　“過來跟我一塊睡一會兒吧，他們天亮之前不會回來了。”抓住商隱的手，阿無笑著道。
　　面具下的臉似乎露出幾分笑意，商隱也不拒絕，將阿無護在裏面躺下了。
　　聽著商隱的心跳，阿無無比安心的閉上眼，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半夢半醒間，阿無還在想，果然還是隱的懷裏最好睡，如果剛才隱也在的話，管他們在自己面前打成什麼樣，他也能照睡不誤……
　　“培養了多長時間？”天還未亮，卻有三個人早早的起身，其中一個看著眼前的人向旁邊的人問道。
　　“不用擔心，足夠他完成任務。”被問的那個用冰冷的視線注視著眼前那人。“如果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他就該直接謝罪了。”
　　“請主子放心，屬下定當竭盡所能。”被兩個人討論的那個人感覺不到任何的情緒波動，眼中有的只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
　　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裏，不論用什麼辦法，能活下去的就是勝利者，這個道理對任何人都適用。
　　對他來說，能完成任務就能活下去，他沒有別的選擇，也找不到更好的選擇，況且，能為主子辦事是他的榮幸，此事萬萬不能失誤，否則怎能對得起主子對他的栽培之恩。
　　“北老闆昨夜休息的可好？”清晨，阿無早已穿戴整齊地站在北宏財面前笑容可掬地問道。
　　“很好。”北宏財愣了一下後點點頭。
　　“那就好，我總覺得好像聽到一些聲響，想來是我在做夢罷。”阿無笑笑，端著碗吃起飯來。
　　“……”北宏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看了阿無一眼，才吃了些早點。
　　用罷早飯，一行人匆匆的又上路了。
　　“阿無。”北宏財坐在車裏，看著外面騎馬的少年，仿佛試探似地喚到。
　　“北老闆有何吩咐？”阿無立刻驅馬靠近。
　　“你昨夜沒有睡好，大概是住不慣農家，今夜我們就在客棧歇息吧。”考慮到阿無是錢老闆的貼身小廝，平日裏的吃穿都應是上等物品，此次出門大概很不習慣。
　　“多謝北老闆美意，小的不敢當，還是按照原先的安排妥當些。”阿無笑笑謝絕了。
　　“好吧。”北宏財點點頭，放下了車簾，可是臉上卻閃過一絲疑惑。
　　總覺得今日的阿無有些不對勁，究竟是哪里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明明進退得宜無可挑剔，卻感覺少了點什麼，究竟是少了什麼呢……

　　劫數

　　盛平不愧是北海的國都，即便是一個狹窄的街道也仿佛滲透著北海的大氣和包容，這是一個擁有寬廣懷抱的國家，任何一個外鄉人都可以在這裏感受到令人熱血沸騰的親切和對此處的嚮往。
　　但這裏也是殘酷的，沒有足夠資本就無法在盛平長久地生活。而能在這裏立足的人，也都可稱得上百裏挑一，這裏面自然也包括盛平裏的店鋪。
　　吃喝玩樂，無論你有什麼刻薄的要求，都可以在盛平得到最大的滿足。
　　說起盛平知名的地方有很多，比如城西香火鼎盛的安國寺，比如城南美景如畫的仙子湖，比如城北無人不知的嫣然館。
　　這嫣然館其實是個青樓而已，說道為何一個青樓能在盛平享有如此盛名，就不得不提起嫣然館裏的眾多賣身的姑娘和少年。
　　且不說北海雖然興盛男風，像這樣將男男女女放到一家的卻很少見，就說嫣然館裏隨便拉出一個人就能比過其他妓院的頭牌，可說沒有眾裏挑一的本領，嫣然館是不會收的。
　　而且嫣然館不像其他的青樓弄得花枝招展烏煙瘴氣，這裏與其說是像青樓，不如說是個吟詩會友談生意的好地方。
　　環境高雅清幽，陪在身旁的人兒又是那般出類拔萃，怎能不叫人趨之若鶩，久而久之，嫣然館自然名聲在外。幾乎整個北海的人都知道，盛平有一家嫣然館，去國都的人如果沒去過嫣然館，就好比到了一家著名的菜館，卻沒有吃過他家的招牌菜一樣索然無味。
　　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家嫣然館的老鴇並不是真正老闆，只是負責經營而已，真正的老闆另有其人。
　　不過能撐起一家遠近馳名的青樓，就得利用各方面的關係，擺平各種棘手的事情更是不在話下，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人物什麼樣的人沒見過。
　　可這日，她卻清楚的感覺到，自己遇到了絕非一般的人物。
　　那時華燈初上，嫣然館的生意正是興隆，別說包廂，就連大廳裏也坐滿了客人，姑娘和少年們來來去去地穿梭著，更有不少的客人在院子裏搭起了桌子，把酒言歡。
　　老鴇正站在裏面招呼來往的客人，這時由門口進來了一人，他的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將自己捂了個嚴實，頭微微的低垂，腳步明明很穩健，走起路來卻仿佛雲朵一樣輕柔。
　　其實不仔細看的話，很難將他和夜色區分開，好似他就是想將自己和黑夜融為一體，門口的人很多，卻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正確的說，即使是注意到了，也選擇了忽略，畢竟他的存在感是那樣少，少得讓人覺得這個人幾乎不存在。
　　“這位公子，是第一次來吧？不要害羞，我幫你介紹幾個好姑娘。”老鴇笑容滿面地上前說道。
　　離得近了，才看見那隱藏在斗篷下麵豔紅的唇，那種豔得好似鮮血一樣的色彩讓老鴇愣了一下。即使是抹上了胭脂也不可能這麼紅啊。
　　“你是這裏的老鴇？”那人開口問道，雪白的牙齒映襯著紅唇，很是乾淨，漂亮。更讓老鴇回味的是他的聲音，帶著微微的笑意，卻很清澈，仿佛一股清流隨著聲音進入你的身體，讓人不由得想一聽再聽。
　　“沒錯，莫非公子是找我？”老鴇試探地問道。這個人一進來就找她，莫非不是尋歡的？好奇怪的人。
　　“實不相瞞，我想賣身，不知貴寶地能否收留？”此話一出，老鴇先愣了，然後上下打量了一眼，笑了。“公子是在跟我玩笑不成？”且不說他模樣長得如何，看他這身形也快有二十了，不論男女一旦過了十六再有才藝，再漂亮也紅不起來了，更別說一個快到二十的男子。
　　“若我可讓這滿堂的人為我喝彩，老鴇可會收下我？”男子仿佛沒有察覺老鴇的心思，而是提出了一個讓老鴇感興趣的理由。
　　滿堂彩可不是那麼好討的，她這的能人不在少數，每逢才藝展示時能讓人從心眼裏鼓掌喝彩的人屈指可數，若他真有那份本事，她也不妨考慮。
　　“樓上的雅間都有窗戶可以看到大堂，若你能讓樓上樓下的所有人都為你喝彩，我便收下你。”老鴇不是個糊塗人，這人明顯來者不善，她可要好好觀察一下，如果是來搗亂或鬧事的，可別怪她心狠。
　　“一言為定。”說著，那人慢慢踏上大堂中間的高臺，那是專門為表演者準備的，每逢有紅牌在臺上或唱或跳或吹奏，周圍總是被違得水泄不通，只是今日沒有那般熱鬧，臺上只是一些應景的小角色而已。
　　老鴇在台下一揮手，上面那些人立刻會意地退了下來，獨留那人在臺上。
　　下面的人聽見樂聲停了，上來一個黑色的身影，以為有什麼新的節目，喧嘩聲不減，只是紛紛看了過來。
　　那人甩掉斗篷，裏面穿的是純白的衣服，外面罩著豔紅的紗衫，白裏有紅，紅裏又透著白，很奇特的穿法，而那銀色的面具上對稱的畫著兩朵薔薇，栩栩如生地相互爭豔，手裏則拿著一把有著精美劍鞘的長劍。
　　看到這副光景，下面的人漸漸靜下來，好似期待什麼似的看著臺上。
　　那人靜立在臺上時，連周圍的氣息都沉澱下來，那人一動，仿佛行雲流水，每一個動作都如計算好的那般優雅而美麗，不知哪里響起的鈴聲配合著那人的動作優美得如一曲引人沉醉的樂曲。
　　別人或許不知道，老鴇可是看得很清楚，他的兩隻腳上系著極小的銀鈴，動起來的時候鈴聲自然跟著身體響動，只是剛才他在登臺前自己明明沒有聽到任何的鈴聲啊……
　　大家都迷失在那平生絕無可能再見的舞劍裏，就連樓上的人也陸續地探出頭來，漸漸沒了聲響，整個嫣然館裏只剩下人們的呼吸聲和悅耳的銀鈴。
　　白紅相間的衣服被舞得上下翻飛，人慢慢地被劍光包圍，仿佛和劍光融為了一體，鈴聲也越來越響，那副光景令人們心跳加速，熱血沸騰，若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如此絕妙的劍法真的存在於這個世上。
　　那速度已經到了極致無法再快時，卻又慢了下來，一點一點回歸靜止，最後當那人氣息平穩地收了劍站在臺上時，人們立刻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無論男女都被他的舞劍所折服。
　　那掌聲經久不息，最後老鴇不得不出面安撫才讓人們安靜下來。
　　然而那人似乎覺得這一切還不夠，他伸手解開了腦後的帶子，拿下了始終戴在臉上的面具……
　　如果你看見美麗的東西可能會驚歎，可能會大聲讚美，也可能會猛地吸一口氣，然而當你看見連語言也形容不了的絕世容顏時，就會連呼吸都停止了，因為害怕一旦發出一點聲音，眼前的一切就會變成虛幻，不復存在。
　　眼前這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美，把所有華麗的詞藻堆在他面前都及不上他的絕色。尤其是他的眼睛，仿佛世間所有的智慧和你想要的東西都在他眼裏，每一個轉動都是流光飛舞，讓你只想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看著所有人都用震驚和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自己，他笑了，這一笑，天地失色。“在下夢舞，今日首次登臺，獻醜了。”仍是那般清澈的聲音，並未有任何的得意。
　　這一刻，老鴇知道不論他究竟多大，這個夢舞將會在最短時間內紅遍盛平，紅遍北海，接著紅遍所有有人的地方。
　　能擁有這樣一個絕色珍寶，可說是嫣然館的造化，但是，不知為何，心底深處，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說：這是劫數，嫣然館的劫數，盛平的劫數，恐怕也是整個北海的劫數。
　　然而，誰又能說他不是這世上所有人的劫數呢……

　　杏兒

　　一個人可以紅得多快，看夢舞就知道了。
　　幾乎在一夜間，全盛平的達官貴人都知道嫣然館有一個絕世無雙的夢舞。
　　還有一句話也跟著夢舞的名字流傳進人們的耳朵：沒見過夢舞，就等於沒到過嫣然館。
　　於是，但凡手裏有幾個錢的人都爭相前往嫣然館，希望目睹到傳說中令人神魂顛倒的絕世舞蹈。
　　至此夢舞成為嫣然館實至名歸的紅牌。
　　杏兒好奇地看著自己的新主子，風華絕代的夢舞。
　　未來之前，她所見過的紅牌大都是有著驕傲的脾氣，妖魅的眼神，反正嫣然館裏的很多紅牌都是如此。
　　可眼前這個紅牌中的紅牌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凡事都好說話不說，哪怕做錯了事，說錯了話也不會責罰，真是從未見過這麼好脾氣的人，她杏兒伺候了那麼多主子，也沒見過哪個有這麼好性情的，這次能待在夢舞的身邊真是太好了！……
　　“看夠了嗎？”含笑的聲音傳進了杏兒的耳朵。
　　“是杏兒從未見過像公子這般好脾氣的絕世美男，還請公子勿怪。”杏兒趕緊施禮道。
　　“怪不得老鴇讓你來伺候我，真是生就的伶牙俐齒。”夢舞淡淡一笑，清澈的嗓音讓杏兒更加感慨。
　　如果能天天聽到這如天籟一樣的聲音，天天看到這風華絕代的美人，她杏兒真就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了。
　　“公子真是過獎了，杏兒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換了別人，杏兒可說不出這麼真心的話呢。”
　　“好了，我也不喜歡聽那些奉迎的話，你還是少說些罷。”夢舞端起茶碗輕輕噙了一口茶。
　　“是，杏兒知道了。”說著杏兒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
　　“杏兒去告訴其他那些伺候公子的人少說奉承無用的閒話，只管聽公子吩咐多幹活就是了。”
　　“你倒是聰明，我說一句話，你就能猜個八九分。既然你如此聰明，想必也知道你剛才如果出去說了那些話，我反倒不喜歡。”夢舞看著杏兒，心裏雖然喜歡這丫頭的機靈，卻覺得她到底還差了幾分火候。喜歡居功也做作的人他都不喜歡。
　　“公子說得是，但杏兒身為公子的貼身丫頭，如果不能讓公子待得舒服，不能讓公子心情舒暢，不能讓公子使喚自己得力的下人，那杏兒就是個不稱職的丫頭，這樣的丫頭，不配伺候公子。所以杏兒寧願您說我幾句，也想待在公子身邊。如果杏兒做錯了，公子只管責罰，只是千萬要給杏兒改過的機會。”說著杏兒已然跪在夢舞面前。
　　看著眼前不過十六七的少女，夢舞沒想到她會這麼激動，也沒想到她比自己想像的要更加聰明，更加機敏。“那好，我問你話，你要看著我的眼睛老實回答。否則我就把你攆出去。”
　　“是，公子請問。”杏兒抬起頭，勇敢地直視夢舞。
　　“你如此想待在我的身邊，是老鴇的吩咐？”
　　“公子啊，如果您以為杏兒是派來監視您的話，那就錯了，這嫣然館裏裏外外的角落，哪個地方沒有老鴇的眼線看著？所以她根本不需要這樣做。杏兒想待在您身邊，這是杏兒真正的想法。”
　　“你這一番話足以讓老鴇攆你出嫣然館了。”
　　“公子剛才還說杏兒聰明呢，既然杏兒聰明，又這麼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杏兒是清楚這話不會傳到老鴇耳裏才放心大膽地說出來。”
　　“你就這麼放心我？”真是個有趣的丫頭。
　　“公子，杏兒不小了，老鴇之所以一直留著我，沒讓我掛牌，就是因為我長相平平，卻頭腦聰明，可以哄得主子開心。可杏兒知道，一個女兒家身在青樓是沒有長久可言的，我一個丫頭，毫無背景，終究有一天老了，伺候不動了，不夠機靈了，便會被老鴇攆出去，到時杏兒就是死路一條。所以杏兒一直想找一個可以放心效忠的主子，如今這樣的主子就在杏兒面前，如果杏兒錯過了表白忠心的機會，可能就永遠也逃不掉淒哀的結局了。”杏兒在青樓摸爬滾打多年，此刻在夢舞面前還能保有清明的眼，實在不易，況且他一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所以夢舞可以肯定她沒有說謊。
　　“若是我出賣你呢？”夢舞淡淡地問，好似不經心般。
　　“對杏兒來說，這就是拿全部的智慧和生命所下的最大的賭注，雖然風險極大，但杏兒知道您是杏兒唯一的機會了，錯過就再也找不到了。”
　　“連我都身在青樓，如果保全你？不要空想了。”
　　“看來公子不相信杏兒，不過不要緊，杏兒知道自己還有時間來證明，不過容杏兒提醒公子一句。”說著杏兒站了起來向夢舞走近幾步。“杏兒敢對公子獻上自己的忠心，是因為杏兒知道像公子這樣的人不會在青樓待得長久，所以杏兒想跟您一起脫離這個虎口。可如果連杏兒都知道這個道理，老鴇就更不可能不明白，如果公子有什麼要緊的打算還請小心些，老鴇的人盯著公子呢。”一番警示的話聽在夢舞耳裏很是受用，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的話倒是有趣，可我若能離開這裏，當初又何必硬要進來？不過你的話我先謝了，不管如何，也是你一片真心。”
　　“公子的眼睛太清明了，不會是個走投無路的人，而且您的眼裏還有幾分狡黠，不會是個愚蠢到只能賣身青樓的人，公子的聲音太透徹了，應該是個經歷頗多的人，這樣的人不會不知道進了青樓就是一條死路，沒有好下場。如果說您是因為感情受傷或者是遭逢解難才不得已賣身青樓，那您的眼裏就不應該沒有傷痛。杏兒今天說得太多了，還請公子勿怪。”說著深施一禮就要告退。
　　“我答應你。”還未等杏兒走出去，身後便傳來夢舞的聲音。
　　“公子說什麼？”杏兒滿臉驚喜地轉過身，渾身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她沒有聽錯吧？
　　“如果有一天我能離開這裏，必然會帶著你，這是我的承諾。”夢舞看著杏兒眼裏的淚光，笑著許下諾言，流光溢彩的眼裏有著溫暖又柔和的光芒。
　　“謝公子！”杏兒撲在地上，壓抑著聲音低低的抽噎。
　　終於等到了！
　　在這水深火熱的青樓裏苦苦掙扎了六年，她終於等到有一個人許諾會帶她離開這裏，離開這裏……
　　阿無病了。
　　第二天剛啟程不久，阿無便發起高燒，迷迷糊糊的燒得意識不清，北宏財只得先就近找了個地方休息，順便給阿無找個大夫看一下。
　　“給北老闆添麻煩了。”阿無的臉有些蒼白，但仍是對北老闆笑道。
　　“不必介懷，此事我也有責任。”阿無生病，他心裏很過意不去。對方雖是一小廝，但身體瘦弱，而且很少出門，會生病是他照顧不周。
　　“咳咳……是阿無的身體不爭氣，北老闆無須自責。”說著阿無有連著咳嗽幾聲。
　　“你先好好休息，等你病好再上路不遲，錢公子那邊我會派人給他送信，免得我們多日不歸他等得著急。”北老闆周到地囑咐。然後他見阿無的臉色難看，也沒什麼精神，就沒有再多說話地走出房間。
　　只是背對阿無的北老闆錯過了那本可以讓他驚覺的不可能屬於阿無的冰冷眼神。

　　貴客

　　“公子，聽說今晚有一個很重要的貴客要來。”杏兒邊為夢舞梳頭邊道。
　　“哦？有多重要？”夢舞漫不經心地看著許多所謂達官貴人送來的禮物，各種各樣堆滿了一桌子。
　　“今晚只見他一個人，你說重要不重要？”杏兒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
　　現在誰不知道嫣然館的夢舞是大家趨之若鶩的寵兒，叫這樣一個寵兒只招待一位客人，豈不是天大的面子？要知道，多少人捧著金子去排隊也不見得能見到呢！
　　“這麼說，是很重要。”夢舞若有所思地笑起來，帶了點懶散和不經意的雍容。
　　“公子，拜託你不要老這麼笑啊，大家都會看得呆掉的！”杏兒在旁提醒道。公子啊，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已經是驚為天人啦，竟然還敢頂著這樣的絕世容貌笑得這麼蠱惑！
　　“你不是沒呆掉，至於別人，管我什麼事。”夢舞站起來，將桌子上的珍寶掃進一個袋子裏裝好，然後隨手仍在床上。
　　杏兒吐了吐舌頭，沒敢說自己也有些呆愣，不過看得多了，不會像當初那般而已。
　　“公子，您今晚要穿什麼衣服？”杏兒打開櫃子，為夢舞準備今夜的衣服。
　　“既然要見貴客，自然得穿得與眾不同。”似乎想到什麼趣事，夢舞笑著看了看櫃子裏的一件衣服，那表情竟然讓杏兒想到正在算計什麼的狐狸。
　　“您確定是這件？”杏兒拿出夢舞指定的衣服，有些遲疑地問道。
　　穿它去見重要的客人，真的沒問題？
　　“當然！”
　　華燈點燃了黑夜，嫣然館也在夜色中熱鬧起來。
　　在嫣然館一間僻靜又極其雅致的單間裏，一位華服公子正慢慢地品酒，他似乎剛來不久，神情很是閒散，帶著一種同時享受了繁華與靜謐的滿足表情。
　　“主子，他來了。”一個隨從在他耳邊如此說道，隨後不久便聽見了步調均勻的步伐。
　　隨著門的推開，似乎有什麼比明亮的燭光更加光芒的存在信步走了進來。
　　一身白衣，那衣服白得沒有一點花紋，甚至是沒有一點雜質，或許本該是穿在裏面的衣服被他穿在了外面，然而此刻，卻那麼相得益彰的襯托出了他的絕世容顏，那是不需要更多言辭的絕色面孔，仿佛在他面前，任何過多的顏色都成了多餘的點綴。
　　“讓公子久等了。”夢舞笑著站在那公子面前，含笑的眼看著這個身份非凡的人。
　　雍容華貴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似乎他生來就是高人一等的……不，應該說是萬人之上的身份，任誰在他面前都會失了顏色，被他的光芒蓋過，尤其是那雙淩厲深沉的眼，每一個眼神都帶著慣于發號施令的威嚴和成竹在胸的自信，這更加令夢舞覺得今日單獨會見他一人很是值得。
　　“坐罷。”放下酒杯，那公子示意伺候的人可以退下了，最後兩人身邊只剩下一個面容普通，一直默不作聲的僕從。
　　倆人相對無言，都在靜靜的觀察對方，仿佛是一種較量，看誰可以看到更多對方的底細。
　　樓下的喧嘩漸漸大了起來，或多或少傳入了臨窗的雅間，兩人的視線終於對在了一起，並直直的凝視著對付。
　　最後兩人同時笑了起來，舉起手中的酒杯互敬。
　　“夢舞公子果然名不虛傳。”很久沒有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了。華服公子似乎心情不錯，冰冷的眼神帶了一絲笑意。
　　“過獎。”夢舞淡然一笑，灑脫卻相信十足的笑，令天地失色，不是因為他的面容，而是因為他那雙可與日月爭輝眼眸。
　　仿佛世間的事都掌握在他手裏那般安穩，好似他根本不是一個青樓的賣身人，而是天地間的曠世奇才。
　　“聽聞了關於夢舞的種種，我便十分想見見傳說中可以令人失魂落魄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模樣。”華服公子端著酒杯隨意的看了眼樓下的歌舞，然後點了點頭，不知是不是自言自語地道，“原來如此。”
　　“想必不會令公子失望，只是恐怕公子卻生出了更多的疑問罷。”夢舞靠著身後的椅子，並不像華服公子那般端坐，而是無比隨意懶散的用手支著頭笑道。
　　“你難道對我就沒有疑問？”他相信眼前這人有著非比尋常的聰明才智，他有些期待當他得知自己身份時露出那種驚訝的表情，或許……他已經知道了。
　　“我想對現在的我來說，很多事還是不知道的好。”夢舞同樣看著窗外，笑得悠然。
　　往常見客都是老鴇在前引見，這次卻一反常態的反復告誡他不可得罪裏面的人後讓他獨自進來，這難道還不說明對方身份的神秘？他此刻只是一個小小的賣身人，還是老實一點好。
　　然而不知是夢舞根本沒有想到，還是他故意忽略了，以他的剛才的種種來說，已經不可能讓對方覺得他很“老實”了那。
　　“我該為你的明智喝一杯。”說著華服公子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很少有人能在他面前如此從容不迫，並且不僅沒有被他的氣勢壓下去，反而在無意識中流露出不亞於他的光芒！如此人物，值得他敬一杯！
　　“……”夢舞只是看著他喝下杯中酒，並沒有跟著舉起酒杯。等對方的酒杯再次斟滿的時候，他突然站起身來。
　　“公子今日來，只是為了見見夢舞，然後把夢舞當成下酒菜邊看邊喝嗎？”一邊慢慢地沿著桌子邊緣走向華服公子，夢舞一邊笑道。
　　“……也許。”先是為他的說法愣了一下，隨後華服公子笑著點頭。有趣的說法，有趣的人！
　　這個人或許擁有與他並駕齊驅的力量！
　　那麼他究竟為什麼在一個青樓裏委身就很值得探究了……
　　“那麼酒也喝了，人也看了，在下是不是可以回去了？畢竟這裏實在很無聊，而我有些困倦了。”在離華服公子只有一步時，在華服公子身邊的僕從露出警惕的神情並蓄勢待發時，夢舞停住了，他依然笑著，依然那樣懶散地笑著，並未覺得自己的話有多麼的不敬。
　　“可以。”挑了挑眉，華服公子沒想到對方竟然提出這樣大膽的要求，然而他卻連考慮都不需要就點了頭。
　　無所謂，他們見面的機會還有很多，儘管夢舞還有很多需要調查的地方，不過他不會放棄這麼難得的樂趣。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華服公子看著他毫不猶豫地走向門，帶著沉穩的聲音問道。
　　“不。”夢舞回過頭笑了。
　　“為什麼？”難道他見客的時候從來不知道對方的姓名？
　　“因為不需要。”留下意味深長的答案，夢舞推開門走了。
　　白色的身影在昏暗的走廊裏很醒目，那個仿佛沒有什麼可以束縛他的灑脫背影給華服公子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甚至比他進來時更加深刻。
　　多年之後，當他回憶起他們第一次的見面，他仍然記得那流光飛舞的眼神和那個與眼神相比有些太過沉靜閒散的背影。
　　他很想問一個問題，到底，有什麼是可以令他駐足，並且心甘情願的將其容納進自己流光溢彩的眼中的？
　　但他卻一直沒有問出口，因為後來，他終於知道，那個答案與他無關……

　　入宮

　　第二夜，那華服公子依舊定了同一個雅間約見夢舞。
　　只是這次，等他進門的時候，夢舞已經坐在裏面恭候了，依然是那身白衣，他微含笑意的坐在那裏，讓人有看見仙人的錯覺。
　　“你今日倒是來得早。”華服公子笑笑，坐在主位上。
　　“既然公子今日有東西要送我，夢舞再遲到則是大大的不該了。”夢舞挨著窗戶，聽著下麵響起的琴聲，手中端著白玉的酒杯，那神情倒更像個此間的主人。
　　“你怎知我今日一定有東西送你？”華服公子奇道。他來之前並未告訴任何人要送夢舞東西。
　　“每一個客人如果不是第一次見面送我東西，那第二面一定會送上名貴的珍寶，我想公子大概也不會例外才是。”夢舞笑著答道，聽那理由，倒更像是沖華服公子討要禮物。
　　“哈哈哈，有趣。”他是真沒見過這麼直接的人，比起那些勾心鬥角地從他身上得到東西人來說，夢舞要更討人喜歡。“拿上來。”華服公子笑罷命人將準備好的東西送上。
　　夢舞打開眼前的錦盒時有一道明亮卻柔和的光芒從盒子裏釋放出來。
　　“這件東西比起之前收過的禮物要珍貴得多。”夢舞看著盒裏的東西點頭笑道，清明的眼裏閃過滿意。
　　那是一顆牛眼大小的夜明珠，雖說北海盛產夜明珠，但一般都是黃豆大小，像如此大個的珠子是極其罕見的。
　　“為何送我？”夢舞蓋上盒子抬眼問道。
　　他只是一個在青樓裏供人尋歡作樂的人，即使他有著傾城的容貌，也仍然改變不了他的身份和命運，為何他卻對只見了一面的人送上如此的稀世珍寶？這很不尋常。
　　“處變不驚，我喜歡。”華服公子點點頭，為夢舞在看見珠子時並未顯示出呆愣或者貪婪的神色而贊許。
　　“它是特別的，只能送給特別的人，而你正好與他相得益彰，誰也不會掩蓋誰的光華。東西是為了給人增添風姿而存在的，不論多麼名貴的物品，都要送給合適的人才不算辱沒。”華服公子淡淡地說道，似乎那並不是個千金難求的珍寶，而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物件。
　　“幸好給了我，否則送給別人豈不是埋沒了它的光芒。”夢舞笑著收下，並且口出狂言地笑道。
　　“沒錯，正是如此。”豈料那華服公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著點頭。
　　“公子已經是第二次來了，我想，公子除了送我禮物之外，應該還有其他的事情罷。”夢舞敏銳地道。
　　他的身份必然高貴非常，而他來這裏並不是為了尋歡作樂，來見自己恐怕還有別的目的。
　　“沒錯。”華服公子點點頭。“你坐到我身邊來。”他指著身邊的椅子道。
　　夢舞挑挑眉，依言起身來到華服公子的身邊坐下。
　　“即使我見過無數美人，也必須得承認你是與眾不同的，不是因為你的驚世之貌，而是因為你流露出的非比尋常的風華。所以我不可能放任你留在這污濁之地。”華服公子說著拿出一張紙來。
　　“這是你的賣身契，我已贖下，今後你便跟著我罷。”說著將那張紙當著夢舞的面撕碎。“不過你是自由的，我不會拿它束縛你。”
　　夢舞看著華服公子的動作，並未有驚訝的表情，只是一直笑著，顧盼生輝的眼裏閃過無數耐人尋味的光芒。
　　“你可知我為何要賣身在嫣然館？”
　　“不知，不過無論是你的目的，還是你的願望，我都可以幫你實現。”
　　“那你可知我的身後究竟有什麼嗎？”
　　“不知，不過無論你的身後有什麼，我都不會在意，更不會放棄。”
　　“我不會叫你主子，不會卑躬屈膝，不會……”
　　“夠了，在我身邊，你只要做你自己。”華服公子打斷他的話，犀利的雙眼閃過笑意。
　　夢舞笑了，然後站起來，語出驚人道，“那麼，皇上，我可以跟你回宮了。”
　　“……原來你早就知道，所以才說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北雍傑若有所思地道，不過卻未露出怒容。好一個玲瓏剔透的人物！
　　夢舞笑笑，算是默認。“既然我是孑然一身的來，那就孑然一身的走罷。”說著他率先跨出雅間，悠閒的走在前頭，仿佛將要去的地方不是隱藏著無數陰謀與爭鬥的皇宮，而是自家的後院而已。
　　“我們也走罷。”北雍傑也站起身，於是一行人就這樣簡單的消失在嫣然館。
　　許久之後，人們仍然記得那個夢幻一般的舞蹈和那個絕世的美男子，只是正如曇花一現，他出現得那樣驚人，也消失得那樣速度，從此，除了記憶深處的那抹絕世光華，人們再也見不到比他更加具有傳奇色彩的美男子了。
　　杏兒匆匆的跟在夢舞身邊，手裏拎著自己的行李，直到行走在皇宮大內，她仍然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她知道自己選擇的主子非比尋常，他一定可以帶自己脫離那個虎口，只是她沒想到事情發展得如此出乎意料，短短幾日而已，她的主子竟然被北海的皇帝收進後宮，這簡直太離奇了！
　　所有的一切都那樣匪夷所思，似乎夢舞擁有神奇的力量，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就改變了全部。
　　“喜歡這裏嗎？”安頓好了一切，夢舞慵懶的倚在躺椅上問道。
　　“杏兒……”或許在想應該這麼說，杏兒遲疑了一下，“不喜歡這裏。”
　　“哦？這裏可是皇宮，全國最繁華奢侈的地方，你竟然不喜歡？那你喜歡什麼地方？”夢舞好奇的挑了挑眉。
　　“皇宮又怎樣？不過是一個比較漂亮的牢籠罷了，沒有自由的話，又有什麼可開心的？我不相信主子真的喜歡這個地方，杏兒覺得主子適合在更廣闊的地方傲笑群雄！”嘟起嘴唇，杏兒說到最後甚至有些懊惱。
　　雖然表面上夢舞只是一個無處容身的賣身人，但在杏兒看來，他是一個有著大智慧的人，他有著重要的大事要做，只不過目前狼狽了一些，但終有一天，他可以驕傲的揚眉吐氣。
　　像做皇帝枕邊人這樣的事情一點都不符合他的性格！
　　“傲笑群雄？呵，杏兒，你倒看得起我。”夢舞笑道，不過眼中的光芒卻閃爍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
　　“主子，皇上既然說你是自由的，那你完全可以離開這裏，難道你真的想……”杏兒沒有說下去，但她知道夢舞能明白她的意思。
　　在青樓的時候各種各樣的事見得多了，什麼樣的癡情絕戀沒見過，可最後沒有一個是好結果，現在這個皇帝不過是對夢舞的容貌和智慧感興趣罷了，等不覺得新鮮了，她的主子又能何去何從呢？說來也可笑，男人在很多時候，還不如女人。因為女人起碼可以留下子嗣，然後正大光明的留在心愛之人的身邊，可男人怎麼辦？他的地位註定見不得光，等到紅顏老去之日，就是失去所有之時。
　　“杏兒，這裏是皇宮，說話要小心。”夢舞的眼角瞄到窗外的樹影，然後淡淡地提醒。
　　杏兒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乖乖的閉嘴，什麼都不說，也什麼都不問。
　　反正她是主子身邊的一個丫頭，主子在哪兒，她就在哪兒，至於剩下的，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夢舞笑著閉上眼睛，將那雙吸引著人們去探索去靠近的眼隔絕起來。
　　這之後，沒有人能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如果是瞭解他的人，恐怕即使不知道，也該明白，他如此沉思的時候，某人的好日子也快過到頭了……

　　驚世駭俗

　　“我應該殺了他！”黑暗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充滿憤怒地道。
　　“難得有出人意料的發展，你殺了他，我的遊戲就玩不下去了。”另一個聲音笑著提醒。“況且你答應過我不隨意殺人的。”
　　“可他……唔……”剛想反駁什麼，卻被對方以柔克剛地堵住了所有怨念。
　　“聽話，等辦完這件事，我會好好地補償你。”摟住對方的肩，那人在他耳邊輕輕地呵氣，微含笑意的聲音帶了幾許誘惑。
　　“……可他如果敢動你一個指頭，我就讓他死無全屍！”雖然被對方克得死死的，但那人還是不甘地說道。
　　“何必呢，我來教你一個有趣的法子懲治他……”呵呵一笑，那人附耳說道，精明的眼裏閃過幾絲算計。
　　不遠處正在睡夢中的某人則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絲毫沒有覺察自己正處於狐狸的陷阱中……
　　陽光正好，日頭高高地掛在天上，屋裏的懶人卻打算把睡到自然醒貫徹始終。
　　“主子，再不起，就只能吃晚飯了。”杏兒無奈地喚道。
　　拜託，此地可不是青樓，別把那日夜顛倒的習慣帶到這裏來啊。
　　“唔……晚飯就吃芙蓉蝦罷……”對於才睡了三個時辰的夢舞來說，杏兒的話恐怕已經和夢境重疊了。
　　“天那……”杏兒皺起眉，無奈地搖頭。
　　芙蓉蝦？即使是在北海這樣臨海的國家，蝦蟹之類的海物也不是那麼容易吃到的，主子莫非夢見自己坐了皇帝不成。
　　“讓開……知道我是誰還不滾……”杏兒正犯愁，外面卻響起爭吵聲，不過聽起來，好像由始至終都只有一個女子在吵嚷而已。
　　正想出去看看怎麼回事，一身綾羅綢緞的女子已然闖了進來。
　　“大膽！見到雲容貴妃還不下跪！”連這盛氣淩人的女子身邊的侍女都是一臉高傲。
　　“見過貴妃娘娘。”杏兒心中不屑，卻沒有表現出來，仍是恭敬的行禮。
　　她知道自己身處在什麼樣的地方，這裏跟青樓沒什麼區別，一樣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只不過她們只要討好一個人就夠了，而青樓的人卻連一個人都不能得罪。
　　“真是污穢之地出來的人，連個規矩都不懂！”看到仍躺在床上安睡的夢舞，雲容貴妃諷刺地道。
　　“不知道比起不經通報就擅闖別人房間的放肆之人來說，是哪個不懂規矩？”早在對方在外面吵嚷時就已清醒的夢舞坐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瞟了眼雲容貴妃。
　　不錯，有張好相貌，不過若腦袋太過愚蠢的話只會害了她自己。
　　“你！……”看見那人起來，雲容貴妃剛想反唇相譏，卻在看見對方容貌時啞口無言地怔愣著。
　　若說他是妖怪幻化而成，她也會深信不疑，這樣的男人活在世上，簡直就是禍水！怪不得皇上不顧紛爭地接他進宮，果然人生就了一個好皮相就能輕易地得到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你面前的乃是雲容貴妃，還不快快行禮！”雲容貴妃身邊的侍女並不知道自己主子心裏想些什麼，雖然一開始也為夢舞的相貌而震撼，但很快回過神來呵斥。
　　“我連皇上都可以不跪，你難道比皇上還要尊貴不成？”夢舞坐起半個身子，用右臂放在身下支撐，看著雲容貴妃冷笑。
　　這一句話堵得一干人等啞口無言，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杏兒，送客。”不再與她們多言，夢舞輕輕擺手。
　　“貴妃請。”似乎被夢舞那傲視的神態感染了，杏兒的語氣也變成不卑不亢。
　　“哼，你先別得意，想在這深宮中生存下去，可不是仗著皇上的寵愛就行的！”知道自己敗了，甚至是在沒說幾句話的情況下就敗得一塌糊塗，但雲容貴妃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反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一個男寵，連封號都沒有，即便是傾城傾國之姿，又能如何呢！
　　終於想通這點的雲容貴妃帶著自己的侍女趾高氣揚的離去，而夢舞則在她身後搖頭歎息。
　　看這陣勢，今日是消停不了了，果然皇宮是最適合明爭暗鬥的地方。
　　“杏兒，快去準備午飯。”雲容貴妃剛走，夢舞便已起身了。既然避不掉，總要吃飽肚子才有力氣應付。而且雖然他不在意被人看見睡臉，可要是有人生起氣起來也不好辦那。
　　果然如夢舞所料，這一天中他的住所成了最繁忙的地方，有時甚至能趕上好幾隊人馬在同一時間到達。
　　不過也並不全是挑釁，也有送禮示好的，不過大部分人倒是來探他的虛實，掌握情報的。
　　夢舞微笑地看著妃子們走馬燈似的來來去去，覺得自己跟看戲的沒什麼區別，而且還是免費的，不過重頭戲似乎還沒上場那。
　　果然，到了傍晚，好戲終於要上演了。
　　“還讓不讓人休息了。”杏兒一邊抱怨，一邊為夢舞穿上衣服。
　　主子忙活了一下午，還沒喘口氣，皇上那邊就來旨意說讓夢舞到後花園用膳。
　　“杏兒，今天晚上要把眼睛睜大了，這樣的場面以後不會太多。”夢舞望著窗外的斜陽笑道。
　　“……我明白了。”愣了一下，杏兒沉靜地點點頭。
　　主子的意思是讓她多看多聽多學習少說話吧，畢竟對於一個平民女子來說，能進入皇宮這個權力的最高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今夜，將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夜晚，主子能不能在皇宮立足就全看今晚了。
　　“主子，上天真是太厚愛你了！”看著穿戴整齊的夢舞，杏兒不由得感歎。
　　“杏兒，你記住，上天不會特別厚愛偏袒一個人，想要什麼都必須自己去爭取。但是人的智慧和見識是不會有盡頭的，如果你能控制好這兩樣，你想要的東西會很容易得到。”夢舞寓意深遠對滿眼仰慕的杏兒如此說道後，便邁步走出了房間。灑脫的身影在杏兒眼裏留下一抹亮彩。
　　“杏兒，記住了。”低頭跟在夢舞的身後，杏兒飄忽的聲音傳進他的耳裏，夢舞的嘴微微勾起，帶著滿意。
　　夜幕還沒有完全降臨，後花園卻已燈燭齊亮，宮女們穿梭在爭奇鬥豔的妃子身邊，一時間讓人不由得以為這花園裏綻放的不是花，而是這些風華正茂的後妃們。
　　皇帝端坐在正中，高深莫測的表情裏不知是不是因為帶了些許期盼，竟然不似平日那般冰冷。
　　“夢舞主子到。”太監高高的聲音報出姍姍來遲之人的名字。
　　原本還有些聲響的院子裏一下子靜下來，人們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夢舞。這些目光並不友善，有的嘲諷，有的挑釁，有的好奇，有的鄙夷，有的探究……
　　夢舞毫無躲避之意，坦然地迎上所有目光，絕色的臉上似笑非笑，一身明黃色的袍子襯得他越發高貴逼人。那悠然的神色讓人覺得，他比起坐在上位的皇上也毫不遜色。
　　“見過皇上。”夢舞來到距北雍傑幾步遠的地方笑著施禮。
　　“賜坐。”北雍傑示意旁邊的太監抬上一把紫藤木的椅子，並放在自己的右手邊。
　　一時間眾妃子譁然。
　　一個男寵，不僅可以見君不拜，還竟然能坐在等同于皇后的位置上，即使他確實如傳說中那般擁有絕世美貌，皇上對他的寵愛也算得上驚世駭俗了！

　　舞劍

　　幾乎是下意識的，妃子們看向坐在皇帝左手邊的華妃，那個在妃子們的心目中跟皇后只差一個稱呼的尊貴之人。
　　在北海的後宮，誰不知道皇上對華妃從未冷落過，並且有日漸寵愛的趨勢，現在的她只是沒有被冊封而已，其實整個後宮都在她的掌握中，大家都在猜想，此刻的華妃會是怎樣的反應。
　　只見華妃的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陰霾和不甘，隨後卻被她巧妙地掩飾掉了，最終那張臉上只剩寓意不明的微笑。
　　人們幾乎在同時就嗅到了波濤洶湧的味道，於是默契地一言不發，等著看好戲。
　　席間沒有人敢多說話，都是低著頭，默默地吃，偶爾拿餘光瞄一眼上面的三位。
　　等吃得差不多時，忽見華妃舉起酒杯對著皇上嫣然笑道，“皇上，臣妾聽聞夢舞有絕世之貌，今日一見真是驚為天人，臣妾在這裏敬皇上一杯，恭賀皇上得到這舉世珍寶。”
　　“好。”這幾句話顯然很討皇上的歡心，只見他露出幾分笑意飲下杯中酒。
　　“臣妾還聽聞，夢舞的舞蹈與他的美貌其名，不知今日能否請夢舞不吝賜教，也讓姐妹們一開眼界？”這話是沖皇上說的，華妃的眼睛卻看著夢舞微笑。
　　杏兒下意識地咬住唇，眉頭微微地皺起來。
　　這話明面上是抬舉主子，仔細想想卻不是這樣。
　　如果只是單為皇帝舞一曲自然應當，可是此刻整個皇宮的妃子都來了，當著她們的面跳舞難道就沒有連她們也要取悅的成分？這分明是想挫挫主子的銳氣，讓他明白自己的身份，才故意提出這樣的要求羞辱人！
　　“……”皇帝顯然沒想到華妃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深深地看了華妃一眼，轉過頭的時候恰巧看見夢舞也向他的方向看過來，迎上那雙有時明亮清澈有時又變幻莫測的眼睛時，北雍傑不由得想伸手去握他的手。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夢舞的手指時，手腕卻好像被什麼突然打到般酸痛起來，只是一個輕顫，還不等他去看到底怎麼回事，他已經失去接近夢舞的機會。
　　“既然如此，夢舞就獻醜了。”不等皇上發話，夢舞獨自站了起來，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張絕色的臉上帶了幾分忍俊不禁。
　　“借劍一用！”還沒人看清怎麼回事，他已經從皇上的貼身侍衛那裏奪得了佩劍。
　　“啊！”很多人不由得驚歎。他是怎麼做到的？難道他會武功不成？他要劍做什麼？難道他想刺殺誰不成？……
　　那侍衛更是心驚，剛想上前奪回佩劍，卻見皇上擺擺手，他只得回到原地站定，心中卻不免帶了幾分不甘和不安。
　　夢舞拿著那把佩劍微笑著站在桌前的空地。“說到跳舞，夢舞就只會舞劍而已。”說著，人已經隨著閃爍著寒光的寶劍舞動起來。
　　明黃色的衣服紛飛起來，在夜色的映襯下成為最奪目的華彩，那把劍在他手裏時，則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那是不顯突兀，絕對的融合。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自信讓人覺得只要他願意的話，絕對可以操控身邊的一切。
　　後來回想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說不清那究竟是跳舞，還是所謂劍招。只記得當時的腦中、眼中、心中，除了那華美的畫面便什麼都容不下了。
　　北雍傑看著在平生所見裏最美的舞蹈，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夢舞的魅力不僅是他的絕世容貌，還有他的風流灑脫，他的不拘一格，他的漫不經心……他在不經意間流露的一切都讓人嚮往，並且為之神魂顛倒，甘願追隨左右。
　　試問，這樣一個舉世無雙的人如何會不得已淪落到青樓？完全不可信，也沒有人會信。或許他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別人信不信，他的目的只是留在嫣然館而已，他究竟是為了什麼，更加無人知曉。
　　可人總是很奇怪，就像撲火的飛蛾，明知是危險，但越是神秘，就越是想探索，哪怕最後被灼傷也在所不惜。
　　正想著，忽見眼前閃過一片明黃，接著便聽見眾人的驚呼聲，侍衛們也緊張得抽出佩劍。
　　北雍傑靜靜的看著面前拿劍直指自己的夢舞，他此刻就站在桌面的金尊上，穩穩的站著，好似腳下不是一個酒杯，而是一片平坦的大道。
　　他的臉上帶著笑，不是那種得意的笑，也不是那種憤怒的笑，而是風淡雲輕的笑，好像他此刻不是拿著劍指著皇帝，而是拿著茶杯欣賞落日一般。
　　“華妃娘娘，夢舞表演完了，你可滿意？”雖然站在皇帝面前，夢舞卻轉過頭看向一旁臉色蒼白的華妃。
　　“你……你想怎樣？……”華妃幾乎不會說話了，她沒想到竟然有人膽大包天，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行刺皇上。
　　“只想知道華妃是否滿意而已，畢竟為大家舞一曲是你的提議。”夢舞明亮的雙眼閃動著嘲諷的笑意，華妃似乎還在裏面看見了算計。
　　“滿、滿意。”華妃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看著那把明晃晃的劍就在皇上的面前舉著，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說錯什麼惹他生氣然後誤傷了皇上。
　　“皇上，這是最後一次，夢舞以後只為開心而舞，只為甘願而舞，絕不會再因你的面子給她們看好戲的機會。”夢舞的眼直直的望進皇帝的眼中深處，那一刻北雍傑也說不清自己的心裏是種什麼滋味，那不是失望，不是氣憤，也許更接近遺憾。
　　他知道夢舞不是說笑，以他的性子，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會這麼笑著說不吧。
　　再也看不到了，如此絕美的舞蹈。即使衣服一樣，即使舞步相同，即使招式一致，也不會再有如此震撼人心的舞蹈，因為跳舞的人不同了。
　　“若剛才你沒有急著答應，我定然會拒絕。”這不是因為怕寶劍的威脅，北雍傑和夢舞都知道，這只是為那句沒有及時說出口的拒絕的解釋。
　　“只要我不願意，誰也不能替我做決定！”如此說道，夢舞狂妄地笑了。他自己的事自己說了算，皇帝又如何，一樣不能左右他絲毫！
　　蓄勢待發的侍衛們見夢舞收起了劍，立刻一擁而上，準備將其擒拿。
　　“住手！”北雍傑拍案而起。“沒有我的親口旨意，誰也不許動他分毫。”那是一句萬金不換的承諾，這句承諾來源於對夢舞的信任。
　　“等你哪天有空，我們去喝酒，不醉不歸！”夢舞笑著，扔下手中的劍，明亮的眼裏閃過欣賞。就像是朋友間的邀約，即使物件是皇帝，由夢舞嘴裏說出來卻顯得那麼自然。
　　不錯，這樣的皇帝不多見，他喜歡，值得一交！
　　“好！”點點頭，北雍傑難得大笑地答應下來。
　　“走了。”輕巧地跳下桌子，夢舞從杏兒身邊走過。
　　明黃色的背影悠然地逐漸消失在花園的另一頭，仿佛剛才自己不曾有過任何驚人之舉，更不曾擔心若北雍傑所說的只是權宜之計又該如何，那坦蕩的身姿隨意得令人佩服。
　　不知史官會如何記錄今日的事情，在北海的歷史上，還沒有誰拿劍指著皇帝後還能全身而退的，他大概會成為沉靜的歷史中不可多得的一抹驚鴻吧。北雍傑如此想到。
　　只是，在場的人們除了北雍傑，恐怕誰都沒心情露出滿面的笑容了。

　　好眼光

　　“主子，你剛才也太大膽了！你難道就不要命了嗎！”即使已經回到寢殿，杏兒的心還是砰砰直跳。
　　拿劍指著皇上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剛才那幫侍衛的動作夠快，主子恐怕連和皇上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就變成一具屍體了！
　　“所以我才叫你瞪大眼好好看，這樣的場面以後都很難見到了。”夢舞笑著躺在軟榻上，並未看出有任何驚慌之處。
　　“主子！難道你……”杏兒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後面的半句根本就沒敢說出來。
　　“沒錯，我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了。”知道杏兒想說什麼，夢舞點頭承認。
　　“主子你瘋了不成？！”杏兒驚呼。若說主子剛才的行為是被她們氣出來，逼出來的她還可以理解，可如果他一開始就決定這麼做的話，那也太不可思議了！他究竟是為什麼非要如此？
　　“杏兒，如果你一開始就跟著我，此刻的你只會覺得這樣的行為再正常不過了。”看著眼前的杏兒，他很容易就想到某個善良能幹女子，她若在身邊的話，大概只會說下次這麼做的時候好歹也告訴她一聲，免得她一點準備都沒有吧。
　　杏兒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是她太大驚小怪嗎？她覺得自己能毫不慌亂的走回來已經是莫大的膽量了，換了別人恐怕早已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吧？究竟是怎樣的膽量，才能將剛才的事看作平常呢？……
　　杏兒覺得她做不到，起碼此時此刻她就沒有那樣非凡的膽識，但是……
　　杏兒看了看面前這位深不可測的主子，如果能一直跟在他的身邊，相信能坦然面對一切的那一天並不遙遠吧。
　　杏兒笑了笑，如此堅信著。
　　一個黑影，與黑夜完全融為一體的黑影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一間屋子。
　　屋裏雖然已經熄了燭火，但屋子的主人還沒有睡，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明亮的眸子在黑夜裏也閃爍著逼人的光彩。
　　“今天好慢。”打了個還欠，主人抱怨道。
　　“那邊很混亂，我交代了一下才過來。”黑衣人翻身上床，伸手將主人摟在了懷裏。
　　“我教你的辦法不錯吧？”抬眼，主人笑著問道。真是時機得當啊，當時他憋笑憋得肚子都痛了。
　　“就你鬼點子多。”忍不住點了點他的鼻子，黑衣人也笑了。用內力去打人的手腕穴位，或者“其他”任何有不軌跡象的地方，這樣的點子，他是萬萬想不到的，因為對他來說，想要放心，並且萬無一失，最快速有效的辦法，就是將對方殺掉！
　　“是你腦筋不轉彎而已。”笑著調侃，那人拉下對方的頭深深吻住那片朝思暮想的唇。
　　“不怕隔壁聽見？”挑挑眉，黑衣人被對方的攻勢猛烈挑逗得險些把持不住。
　　“你別出聲就不要緊。”那絕美的笑容此刻看在黑衣人眼裏則變成了惡魔的微笑。
　　看來今夜自己只能在下面了……
　　腦海裏最後閃過這句話，上面的人便未再給黑衣人思考下去的機會……
　　“我所聽到的就這些了。”杏兒站在夢舞面前，述說著剛才在回廊裏偶然間聽到的驚人消息。
　　然而夢舞卻一點驚訝或是慌亂的神色都沒有，只是聽完點點頭，然後接著漫不經心地吃著手裏的葡萄。
　　“主子快想想對策啊！”杏兒覺得自從跟了夢舞主子之後，她的心臟就一直處於狂亂的狀態。
　　“那些朝臣聯合起來跟我有什麼關係。”聳聳肩，夢舞仍是那般毫不在意。
　　“可他們聯合起來是為了把你趕出後宮啊！”杏兒忍不住提醒。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夢舞瞅瞅緊張的杏兒，好笑道。
　　“他們要趕你出宮啊，這還不用擔心嗎？”杏兒覺得自己頭都大了。
　　雖然她一開始並不覺得入宮是什麼好事，但主子入宮必然有他的考量和目的，如今就這麼被攆出去，豈不是白費了心思！
　　“杏兒，你覺得他會放我走？”夢舞反問道。
　　“他？……”杏兒想到這個字所代表的唯一可能……
　　“就是北雍傑。”夢舞的話讓杏兒徹底無力。
　　“主子，那是皇上啊！”管皇上叫“他”，並且還直呼姓名的恐怕也沒有第二了。
　　“有什麼關係。”夢舞倒是一臉的不在乎。
　　杏兒覺得自己無語了。
　　該怎麼說呢，主子的想法真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是皇上的寵溺讓他如此的放肆，還是他本就無法無天呢？……
　　“好了，別擔心，你此刻的擔心除了打擾我的閒情外沒有任何作用。”夢舞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拖著腳下的鞋散漫地走了出去。
　　“主子，你好歹把頭髮束上啊。”杏兒歎了口氣追上去道。
　　“不要緊。”擺擺手，夢舞慢悠悠地在不大的院落裏閒逛，等逛得差不多時，便信步往外面走去。
　　杏兒知道勸不動，只得拿著一些主人也許要用到的東西跟在後面。
　　像夢舞這樣，隨意的披了一件衣服，拖遝著便鞋在皇家的宮殿裏閒逛的人在眾多侍衛宮女的眼裏跟個怪物差不多了，於是驚異的眼神一直跟隨在夢舞後面，但他好似完全沒有受到影響般悠閒地走下去。
　　前面涼亭端坐著一個雍榮華貴的老婦人，歲月雖然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但她身上端莊高雅的氣質卻為她彌補了這一點。看她的裝扮應該是先皇的後妃之一，旁邊的侍女伺候得小心翼翼。
　　“既然來了，就一起坐坐吧。”夢舞見有人，便想轉身離去，未曾想那老婦人卻開口邀請。
　　“打擾了。”夢舞說著走上臺階，坐在老婦人旁邊的位置上。
　　“你就是夢舞吧，我聽聞過你的事。”老婦人的臉上帶著慈祥，她如此微笑時，幾乎讓所有人都聯想到自己的母親。
　　“希望沒嚇到您。”知道自己所作的一切有多驚世駭俗，夢舞笑道。
　　“一開始的確嚇了一跳，不過後來就很想見見你。”老婦人的話讓夢舞明白她是故意等在這裏的。
　　“那不知您對自己看到的是否滿意？”夢舞饒有興趣地問。
　　“果然名不虛傳。”老婦人點點頭道。只是那眼裏除了對美好事物的欣賞就再也沒有其他了。
　　“這樣的話聽得太多了，麻煩您換個有點新意的如何？”夢舞調皮地笑道。這幾天聽到的都是這樣的話，他的耳朵要生繭子了。
　　老婦人愣了一下，並未怒斥夢舞放肆，而是搖頭笑了。“老身真是老了。”如此自言自語了一句，老婦人站起身來。“如今我心願已了，就不多做打擾了。”
　　“是我打擾了皇太后的清閒才對。”夢舞也站了起來。
　　“你……早就知道了？”老婦人停下腳步回身看著夢舞坦蕩的眼睛。
　　“從一開始。”夢舞承認。其實要想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並不困難，只需一點常識和一點猜測足矣。
　　“看來皇兒的眼光不錯，可惜啊……”皇太后先是點點頭，後又搖頭歎息。
　　“可惜我不是女兒身？”夢舞了然地問。“那又如何？世人的眼光我並不在乎，包括皇上的。可是皇上以及他身邊的人卻始終在意世俗的一切，難得來到世上一遭，卻不能隨心所欲地活著，可謂莫大的遺憾了，這難道就不可惜嗎？”夢舞說完也不沒給皇太后說話的機會，施個禮便轉身離去。
　　獨自留下的皇太后看著那翩然遠去的背影，一時間感慨萬千，最終她釋然地笑了。“皇兒果然好眼光啊。”

　　思主

　　月光柔和地傾瀉在院落裏，映照在月光下的一切都帶著一股清冷，那站在月下仰望夜空的背影顯得分外落寞。
　　“從你的背後看，到真有點像那副‘思鄉’。”狄璆站在那人身後打趣。
　　“與其說是‘思鄉’，不如說是‘思主’”百媚苦笑道。她的主子都走了十天了，沒有她在身邊，也不知道主子有沒有吃好睡好，照顧主子的人夠不夠盡心……
　　“百媚，這個世上沒有誰會永遠地留住什麼人或什麼東西，我們主子的心在那海闊天空處，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緊緊跟隨他，等實在跟不上的時候，也就是離開的時候了。”狄璆為百媚披上披風的同時，也深深歎息著。
　　不想成為主子的累贅和負擔，所以他們都拼命的追趕，這麼多年絲毫不敢停頓，生怕一個失神，主子已經走得不見蹤影，然而，有些東西終究不可能長久地留住。
　　“咳咳，我知道。只是我總想為主子做些對他有用的事情，不要像現在除了照顧主子和管管生意就什麼用都沒有了，哪怕他利用我也行啊，不要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百媚的神色出現一絲懊惱。
　　她一個女子，能為主子做的實在太少了，想把自己的所有奉獻給讓她重生的恩人，卻苦於沒有機會。其實她知道不是沒有機會，而是主子把所有的機會都封殺了。
　　她知道那是主子疼她，可她卻想像隱那樣去為主子出生入死，讓主子知道她不是一個只能被保護的女人。
　　“行了，要想為主子做事，總要先照顧好你自己，要是讓主子知道他一走你就病了，還不把照顧你的丫鬟扒了皮。”狄璆伸手抱住百媚，將身體的溫度傳遞給她。
　　“我這病你是知道的，何必說這些來勸我，我自己多留心，別被主子發現也就是了。”百媚靠在狄璆懷裏輕聲道。
　　“你這麼隱瞞不是個辦法，主子遲早會知道的。”狄璆抱著百媚的手緊了緊，英挺的眉微微皺起。
　　這些年，雖然百媚隨身帶著特製的香袋驅散了中藥味，可日漸消瘦的身子不能總說是奔波勞累所致，以主子的聰明到了此刻還沒發現是他配合百媚掩飾的好，但恐怕也是遲早的事了，這事不可能瞞一輩子。
　　“能瞞多久是多久，我不想像個廢人似的被主子照顧，反正能活多久都是命數。”百媚的目光無比堅定。
　　“我會再為你找名醫醫治，一定會好的。”狄璆愛憐地親吻著百媚的鬢角。他的百媚，會長命百歲。
　　百媚點點頭，欣慰地笑了，然後兩人無言相擁。
　　“你說，主子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我想他了。”過了一會兒，百媚望著空中的明月喃喃問道。
　　“誰知道呢，不過我想我們接他的時候快到了。”想起主子臨走時的安排，狄璆眼中透出一股笑意。
　　快了，他們的主子就快回家了。
　　夕陽半掛在天邊，昏黃的光映照在院子的房屋樹木上，一切都那麼寧靜，仿佛這裏不是皇宮，而是農家一個安寧舒適的小院子。
　　可這份安靜突然被打破。
　　皇上來了！
　　一時間宮女太監跪了一地，深深的地下頭，不敢往上看一眼。
　　今日的皇上似乎不同與往日，他不僅只帶了一個隨從，更是一身便裝，平常的好似誰家的公子出遊。
　　即便如此，他也是皇上，北海的主宰者。
　　然而，在這些人中，卻有一個人始終不跪。
　　他站在榕樹下，回轉身子看向突然造訪的皇帝，淡淡的笑掛在唇邊，絕世的容貌完美得令人歎息，那一身的綠衣讓人覺得他是樹上的精靈，只是不小心墜入了凡塵，
　　“真是稀客。”夢舞的話絲毫察覺不出嘲諷，反而覺得那是一句對老朋友到來的調侃。
　　“我應約而來。”走到夢舞面前，北雍傑笑道。他笑的時候，仿佛破冰而出的朝陽，溫暖了整個臉龐，使得平日裏緊繃的面孔柔和許多，那笑，一直到達了眼底深處。
　　“杏兒，備酒。”吩咐了杏兒，夢舞來到了院落裏的一處草地，那裏已經放好了桌椅。
　　“屋裏憋悶，就在外面邊欣賞這景致邊對飲吧。”仿佛自己才是這裏的主人，夢舞率先坐了下來。
　　北雍傑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然後坐在了另一邊。
　　整個北海，再也找不出敢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的人了，他從未被這樣冒犯過，然而此刻卻不覺得生氣。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是故意，只是隨性而已，隨意得就連他這個北海帝王也控制不了。
　　剛坐下，侍女便陸續端了酒菜上來，指揮人們將東西一一放在桌子上，杏兒靜靜的退在一旁聽候吩咐。
　　“你的侍女，很好。”北雍傑看了一眼進退得宜的杏兒，由衷的稱讚。
　　幾次與夢舞見面，這個侍女的表現都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在北海的皇宮裏，能跟杏兒的膽色與機靈相比的，幾乎沒有。是否只有如此不凡的他，才有資格擁有得心應手的侍女？那他呢？自己身為北海一帝，身邊卻連個能比過杏兒的下人都沒有，這，算不算悲哀？
　　“還不夠。”夢舞笑笑，並非出自惡意，而是說出一句對他來講的實話而已。
　　杏兒聽見這話並未流露出傷心之類的情緒，仍是那般乖巧的站著，因為她早就知道，自己與主子以前的那些奴才比差得遠。
　　可北雍傑卻吃了一驚。他知道夢舞是多麼的神秘和才智非凡，然而他卻不理解，究竟對夢舞來說，怎樣的奴才才算是滿意？如果連杏兒都只能說“不夠”，那“夠”的標準又該是如何的驚人？
　　“你身邊的人，都畏懼你，因為你是皇帝，手裏握著不容置疑的生殺大權，你的下人會對你忠心，卻不會、更不敢把你放在朋友的立場上關心，所以他們能做到的，就遠遠不夠了。”夢舞斟了一杯酒，然後放到唇邊抿了一口，又接著道，“所以你不會明白，如果你身邊的人既是你的手下，又是你的朋友時，會是怎樣的幸福。”
　　夢舞的話在北雍傑的心裏掀起陣陣漣漪，他似乎在猛然間明白，夢舞與自己的世界竟然遙遠得無論如何都觸及不到。
　　那樣的想法，他從來不曾去想。
　　怎麼可能讓那些臣子，甚至是奴才做自己的朋友？他們沒有那樣的資格，放眼望去，整個北海沒有一個人有那樣的資格。所以他知道自己從開始就必須孤獨，這種將伴隨他終身的孤獨永遠無法改變。
　　“你不在我的位置，怎會明白我的苦衷。”身邊的人在他看的時候總夾雜了自己的願望，寫在眼裏，或者心裏的欲望都想在他這個皇帝身上實現。所謂忠心，也不過是欲望下的枷鎖，一旦別人可以滿足他們的欲望，那道枷鎖便不復存在，這樣的人們要他當朋友對待？真是天大的笑話！
　　“你不去試試，怎會明白不可能？”望了眼天邊的殘陽，夢舞仿佛沒有察覺北雍傑的不甘和驕傲。
　　“然後被傷害？”北雍傑尖銳地反問。要他拿自己的感情去嘗試？他是誰？北海的帝王，怎麼可能做這樣愚蠢的事情，只是為了所謂的友情？哼，他不需要！

　　騙局

　　“雍傑，有時候，被傷害，也是一種幸福。”將頭轉過來看著北雍傑，夢舞的眼中有著包容的溫柔。
　　“將信任託付給一個人，只會有兩個結果，一個是不負所望，一個是大失所望。前者可能得到一個知己或是夥伴，後者就是敵人或是陌路。
　　然而，即使被背叛，被傷害，在這世間能有一個人成為你心中的傷口，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畢竟那個人要先走進你的心裏，才能在那裏留下傷痕。
　　如果這一生因為怕傷害，不敢讓任何人走進你心裏，而你也不敢去信任，去嘗試，那這輩子豈不是留下了極大的遺憾。”一番話讓北雍傑驚異地看著夢舞，仿佛不曾認識他。總覺得這些話不像是他會說的。
　　“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為什麼？……”夢舞喃喃自語地道，然後笑了。“也許是因為你有一個好母親。”一個真心疼愛兒子的母親，即使知道兒子寵愛一個男人，也不曾鄙夷嘲諷地傷害對方，因為她怕傷害的是兒子的心。
　　這樣的母親，叫他羡慕，他的母親若還在，也應該是如此的吧？只是此刻的他不會知道答案了。
　　就是如此的母愛讓他心生感慨，對北雍傑說出了那些真心話。
　　曾幾何時，他也對另一人說過這樣的話，可那人不懂，不是他真的無法明白，而是不願去嘗試，去接受。
　　“你總是有很多莫明其妙的理由。”北雍傑皺皺眉，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沉默少言的母后。
　　“她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不愉快。”這正是他說剛才那些話的理由。可以全身心的去信任，去敞開心胸，將是一件極其愉快的事情。
　　“無趣。”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北雍傑並未覺得母后的希望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珍惜你所擁有的罷。”夢舞由衷的說道。
　　太陽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只留一點餘輝還在天地間。
　　北雍傑半晌不曾說話，夢舞也未再開口，兩人都一直靜靜的飲酒，偶爾目光相會，卻又交錯開。
　　“說說你的願望。”眼看快要天黑了，北雍傑站起來看著夢舞道。之前答應要幫他實現，如今是時候兌現承諾了。
　　“我的願望？”夢舞笑了，也隨著站了起來。想實現他的願望，可不容易那。
　　“只要你說出來，我自會竭盡全力。”北雍傑承諾。
　　“我的願望，自然要自己去實現，經由別人的手便失了趣味。”夢舞笑著拒絕，“當初跟你來到這裏，並不是因為你的權勢，也不是為了讓你為我做什麼。”況且，他的願望此刻說出來，除了讓北雍傑怒火中燒外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那你為何跟我回來？”北雍傑問道，眼中有著莫名的期待。這是他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
　　他知道夢舞才華橫溢，知道夢舞武功超群，他想，憑夢舞的手段和才智要想得到什麼都很容易，他會在青樓簡直就是不可思議，他完全可以不跟自己來到皇宮，然而他來了，並且沒有離開。這大概是因為自己可以幫他更快的實現所想才對。可如今他卻說不用，這反倒叫他無法理解。
　　難道說……會是他所期待的那樣……
　　“因為有趣。”夢舞大膽地笑道。事情變得複雜才好玩啊。
　　“有時候我覺得你更像一個瘋子。”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告訴自己，他是來玩的，除了瘋子還有誰敢？！
　　“你沒瘋過，自然不會知道瘋子的好處。”想起自己從前的經歷，夢舞淡淡地笑了。他知道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他的所作所為在很多人來看，都很瘋狂，不過有什麼關係，有趣就夠了。此刻，活著對他來說就是得到更多的愉快，彌補他所失去的那些快樂。
　　“我怎麼可能像你一樣瘋狂。”北雍傑嗤笑。他可是堂堂帝王，做那些有失身分的事豈不是白白讓人看了笑話。
　　“你查不到我的背景卻敢把我帶進皇宮，明知我可能有危險卻把我留在身邊，這些就不瘋狂？”夢舞反問道，然後穩穩的坐下來看著北雍傑笑。
　　“你怎知我查不到你的背景？”抓住他話裏偷漏的資訊，北雍傑盯著夢舞一字一句地問。
　　“那麼容易讓你查到，我養的那些人不就成了吃白飯的。”夢舞自信滿滿地道。
　　“難道我的人就是吃白飯的？！”北雍傑覺得說不出的火大。
　　“這我怎麼知道，畢竟是你養的人，又不是我養的人。”夢舞聳聳肩，滿臉無辜。如果他告訴北雍傑自己根本就沒訓練過他們，那眼前這個冒著火氣的帝王也許會把他吞了。
　　“……算了，不說這些，我們喝酒。”心知從夢舞那什麼都問不出來，北雍傑壓了壓火，不想在這件事上過多口角。畢竟他今天不是來吵架的，只是想起上次的約定，來找他喝喝酒。
　　“好，喝酒。”夢舞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眼中仍舊清明。
　　北宏財因為阿無的病在路上耽擱了幾日，雖然阿無的病沒好利索，卻也去了八九分，於是一行人遷就阿無的身體放慢速度又走了兩日才到盛平。
　　一行人帶著阿無左轉右拐的進了一條小巷，最後在一個小院落前停下。
　　安頓下來後阿無才知道這就是北宏財那個心腹的住所，今日已晚，那個心腹卻遲遲未歸，想必生意好得不得了，很是繁忙才連拜見自己主子的時間都沒有。
　　北宏財說自己要去店鋪查看一番，大概兩三天的時間他就能籌措到銀錢，到時便可歸返，今日就請他先行休息。
　　阿無笑著點點頭，說不急，然後便歇下了。
　　沒想到一覺睡醒，他的身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暗無天日的密室裏燃著幽暗的燭火，雖然仍是躺在床上，但他的手腳都被鐵鏈牢牢地鎖住。
　　阿無轉過頭去，北宏財就坐在床邊，好整以暇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能解釋一下嗎？”阿無毫不驚慌，只是淡笑著問道。
　　“我在想，叱吒風雲的錢萬千發現自己被囚禁的時候會不會露出吃驚的表情，結果真讓我失望。”雖然如此，北宏財卻隱隱露出幾絲得意。“不過能把你掌握在手裏，就等於掌握了天下商貿的命脈，也不枉我費盡心思把你騙到此處。”要他裝傻子上當受騙還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哦？這麼說你從一開始就識破了我的騙局？”阿無好奇地問道。
　　“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才智，竟然委屈自己偽裝成小廝的模樣，為的就是避開我的猜疑拿一副掉包的假畫騙取我十萬兩黃金。雖然我一開始信以為真，但你錯就錯在不該讓我先把畫拿走。你以為只有到十五的時候我才能發現畫是假的，所以你有一個月的時間等我籌錢給你，可你忘了我也是個古董名家，要想鑒別‘思鄉’的真假不是不可能。”
　　不錯，在他細心的研究過畫之前，確實被他們設計的一切騙過了，可也只有短短的兩日而已。在明白畫是假的之後，他立刻著手調查了那個所謂的錢公子，結果發現他竟然是錢萬千的左右手之一的狄璆，接下來他驚訝的發現玫兒原來就是百媚，那與這兩個人在一起的少年是錢萬千的可能性就非常大，經過他多日來接觸的結論，他幾乎可以肯定，所謂的小廝就是錢萬千！所以他將計就計，將錢萬千騙了出來。雖然除掉一路上保護他的人犧牲了不少人馬，但能得到錢萬千就等於得到了天下那麼大的財富，所以犧牲多少都是值得的！

　　不夠瞭解

　　“那你預謀這一切為的是什麼？”阿無坐了起來盯著北宏財，嘴邊的笑意已經消失。
　　“助我成為北海首富！”北宏財收斂了張狂和得意，面容平靜的提出要求。
　　“的確，有錢萬千在手裏，別說是北海首富，就是天下首富也不是不可能，可你的野心難道只有這一點？”阿無問得既直接又犀利。
　　“我不想傷害你，你培養的那些人沒有一個是好惹的，若不是機會難得，我根本不想打你的主意，所以只要你幫我成為北海首富，我不僅會放了你，還可以把北海眾多生意交給你作為得罪的補償。之後我要做的事則不用再勞煩你。”北宏財覺得跟錢萬千這樣的人談交易只要抓住重點，就不是難事。
　　生意人，要的就是利益，他給他利益，剩下的就各不相干。
　　“打一巴掌再給一個甜棗吃？你的算盤倒是打得不錯。可惜你不夠瞭解錢萬千，所以你註定不會成功。”凡是惹了錢萬千的人沒有一個好下場，而這些人卻不知吸取教訓，真不知說他笨好，還是說他蠢好。其實跟錢萬千談生意說簡單就非常簡單，只要通過正常的途徑本分地一步步來，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很容易，若論耍心眼誰又聰明得過錢萬千呢？得罪了錢萬千又如何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要說困難也十分困難。
　　“什麼意思？”北宏財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勁。
　　“若你抓到的是真的錢萬千，那你威脅過他之後，他必然要百倍千倍地向你討還，這個結果是你絕對想像不到的淒慘，若你抓到的是假的錢萬千，那你就輕鬆一點，除了白費功夫忙活了一場之外，就要看真正的錢萬千心情如何才能決定你的最終結果。但是很不幸的告訴你兩件事，一個是不論你抓的人是真是假，你的好日子都到頭了，另外一個，就是你眼前的這個人不是錢萬千，只是他的替身而已。”說完這一切，那人心情很好地笑了，這是他多日來唯一一個真心的笑容。總算沒有辜負主子的期望，替主子完成了任務，他也算對得起主子對他的一番栽培。
　　“什麼？！這不可能！”北宏財震驚地倒退數步。
　　“主上的身邊根本不需要很多人，只要武功天下第一的主子在他身邊，就沒有人能打他的主意，而且你也太小看我們了，你所除掉和引開的那些人大概只是主子派來的替死鬼而已。”替身冷冷地笑道。
　　有人闖入主子房間的那晚其實是他們安排好的，為的就是引開北巨集財監視阿無的人手，然後好進行掉包。
　　“這怎麼可能……”北宏財不相信地搖頭。太匪夷所思了，難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在錢萬千的掌握之中，並且把他的將計就計反過來利用，使自己白白丟失了八千多萬兩黃金！到最後，洋洋得意的自己得到的不過是個早就安排好的替身？！這是怎樣的一種智慧！……不！不對！“錢萬千，你別想騙我！”哼，想詐他？沒那麼容易！
　　“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不過真正的主上此刻就在北海最尊榮的皇宮裏，你不相信可以去問問你的皇兄最近是否遇到了什麼奇人，想必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了。”替身不在意地聳聳肩道。剩下的就沒有他的事了，反正北宏財在沒確定他的身份之前不敢怎樣，而他相信以主上護短的程度，是不會棄自己不顧的。
　　聽聞此言，北宏財的臉瞬間蒼白。
　　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真是身份的？……
　　而且他說得不錯，就在這個阿無生病的那幾日，盛平的嫣然館憑空出現了一個驚為天人的美人，雖然不過幾日就消聲滅跡，但後來皇宮裏確實因為一個絕世美男鬧出軒然大波，這一切實在太過巧合了。
　　難道他的所有計謀，所有身份，所有野心不僅都被錢萬千識破，還被反過來利用了？！天那……
　　“不不，我要去查查……”北宏財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能被幾句話就簡單的騙過。
　　看著北宏財已經動搖的身影消失在密室出口，替身笑得分外得意，主上的才智實非常人，果然只有如此的主上才能配得上他們那個狂傲的主子！
　　北雍傑因劇烈的頭痛不得不睜開眼，那個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仙女。
　　陽光撒滿了整間屋子，溫暖而柔和的光線靜靜地籠罩在一個女子身上，她穿著紅裙白衫，豔若桃李的臉上略施粉脂，柔媚婉約中透著堅韌，整個人明豔地綻放著灼灼光華，逼得北雍傑有些睜不開眼。
　　“你是那個宮的？”北雍傑揉揉太陽穴緩解著宿醉引起的頭疼，同時也覺得奇怪，他自認記憶力過人，怎麼這樣一個女子卻想不起在那裏見過？
　　雖然他可以確定彼此素未謀面，但她的身上卻有一種令他很熟悉的感覺，她究竟是誰？
　　那女子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快醒過來，不過面上的神情卻不驚慌，而是從容一笑，“皇上醒了？我這就喚人伺候皇上更衣。”說著喚了外間的杏兒，自己則徐步走了出去。
　　“她是誰？”北雍傑覺得自從認識夢舞，他就特別容易見到一些膽大包天的人，無論男女。這個女子也是如此，竟然不親自過來伺候，反而使喚別人？
　　“回皇上，她是公子的貼身侍女。”杏兒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
　　“他的貼身侍女不是你嗎？何時換了人？”北雍傑從床上坐起，讓杏兒伺候自己更衣梳洗。
　　“公子的貼身侍女從來就不是杏兒，何來換人之說。”杏兒忘不了當自己看見那兩個人悄無聲息地出現時有多吃驚，而後的一切與其說都亂套了，不如說正在恢復它以往的軌跡。
　　“到底怎麼回事？夢舞呢？我要見他。”北雍傑揮手讓杏兒帶路，眉頭不經意間皺了起來。
　　怎麼一覺睡醒，事情變得這麼莫明其妙。
　　杏兒不敢怠慢，領北雍傑來到另一個房間前，剛才那個女子正守候在門前，見北雍傑來了，輕輕施禮，淡淡一笑，“我家主子還未醒，皇上若要見他，恐怕還得等一會兒。”
　　“曾幾何時，我要見人還得等？”北雍傑不悅地想伸手揮開她。
　　未料那女子竟會武功，輕鬆躲開之後，仍是笑著。“請皇上息怒，不是我敢讓皇上等候，只是我家主子有起床氣，怕到時得罪了皇上，所以還請皇上見諒。”言下之意就是讓北雍傑還是等等的好。
　　“你……”北雍傑剛想說話，那女子卻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連忙轉身推開門走了進去。
　　北雍傑見狀自然也跟了進去。
　　只見夢舞懶懶地躺在寬大舒適的床上，緊閉的雙眼似乎還未睡醒，那女子拿著一條溫熱的帕子走到近前輕柔仔細地擦拭著他的臉和手。
　　夢舞露出舒服享受的表情，像只收起利爪正在曬太陽的慵懶貓兒。
　　“主子，我做了幾樣你愛吃的東西，有八寶粥、富貴湯、栗米酥、芙蓉糕……既然醒了，就不要賴床了，再睡下去東西涼了可就不好吃了。”像哄小孩兒一樣，女子邊擦邊說，本就嬌媚的臉上露出柔和溫暖的笑意。

　　侍女？老朋友？

　　“八寶粥……芙蓉糕……”嘴裏喃喃自語，夢舞似乎還在和周公打架，掙扎在睡夢與清醒之間。
　　放下手中的帕子，女子又隔著棉被替夢舞揉捏起胳膊和腿來。“松松筋骨就要起了哦，不然中午的八珍宴可就沒了。”似威脅又似哄騙，女子微笑的臉上看不出一點不耐，反而有種同樣在享受這過程的幸福表情。
　　“別……千萬別……”夢舞似乎清醒了很多，睜開了眼睛，打了一個哈欠，又伸了伸懶腰，就在大家都覺得這次該起的時候，他卻順勢抱住棉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賴起床來。
　　換了別人大概早就不耐煩了，可這女子卻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將帕子用溫熱的水沾了沾，然後擰幹又為夢舞擦起露出來的手臂和臉來。
　　如此折騰了大概一刻鐘，就在站在一旁的北雍傑都覺得這個夢舞實在欺人太甚時，他終於肯起了。
　　“剛把你叫來就欺負我，昨夜睡得晚，也不讓我多躺躺。”口中抱怨著，夢舞的臉上卻不見任何惱怒，而帶著淡淡的笑意。
　　“好主子，既然都醒了，就不要耍賴了，躺得再久若是睡不著可要難受的，困的話白天也可以睡啊。再說，我一不在你身邊就瘦了一大圈，要是再不肯好好吃飯可怎麼得了！”邊說邊忙前忙後的給夢舞穿戴好衣服，說到後面女子面上帶著無可奈何的埋怨。
　　“以你養豬的眼光，我是瘦了點，以正常的眼光，我還是屬於胖子的。”夢舞漱完口揶揄著。
　　“什麼叫正常的眼光，我的眼光可是正常得很。”女子笑著回嘴，轉身消失在門口。
　　北雍傑覺得自己真是開了眼界，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叫人起床還可以這麼有耐心和有愛心，不過看著他們默契十足的相處，旁若無人的對話，他的心裏還真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
　　“過來坐啊，一會兒一塊兒嘗嘗她的手藝，包你吃了一次想兩次。”夢舞笑著招呼北雍傑在桌旁坐下。
　　“主子，你就少替我吹幾句，弄得像江湖騙子的似的。”說話間，女子端著託盤走了進來。
　　“若皇上不嫌棄，就請嘗嘗看，雖不敢跟皇宮大內的比，但味道也不會太差就是。”說著也為北雍傑盛了一份。
　　“……”北雍傑點點頭，看了夢舞一眼。
　　夢舞此刻吃得正香，全然沒有形象可言，一副餓了很久的模樣，惹得女子一邊發笑一邊勸他慢點吃。
　　北雍傑從未見夢舞吃得這麼香過，於是也嘗試著喝了一口粥。
　　按說他身為皇帝，沒有什麼美食是他沒嘗過，沒品過的，明明只是一碗普通的八寶粥，此刻吃來卻無比美味，香甜潤滑的口感令他回味無窮。
　　北雍傑知道不是自己餓了才吃得香甜，而是這個女子的手藝確實超越了宮裏的禦廚，說不定達到了傳說中人菜合一的境界。
　　想到這，北雍傑忍不住又了眼勤快地伺候夢舞的女子，“她是你的新侍女？”他知道憑方才兩人的默契看來根本不可能，但一想到她一個女子究竟是如何躲過層層守衛來到皇宮大內，來到自己身邊的，北雍傑便覺不可思議。
　　他的近衛不是窩囊廢，除非她的武功在所有近衛之上，否則她不可能隻身闖入皇宮，還準確無誤地找到夢舞。
　　“不，是我的朋友，老朋友。”夢舞強調了那個“老”字。
　　聽到這兒，北雍傑覺得自己沒有成為夢舞的敵人真是值得慶倖的一件事，否則自己的頭顱能否安然地留在脖子上將成為疑問。
　　剛想開口說話，一個近衛慌張地進來稟告：“皇上，眾多大臣都在宮門外聯名上奏，要您接見他們，否則……”
　　“不要吞吞吐吐的！”北雍傑露出不悅的的神情。
　　“否則他們將以死捍衛北海顏面。”那個近衛說完擦了擦額頭的細汗。
　　“所謂何事？”北雍傑聽後眼睛瞪了起來。
　　“這……”近衛看看夢舞，又看看皇上，最後硬著頭皮小聲道，“您昨夜留宿此處的消息不知如何傳了出去，如今整個後宮，包括眾多大臣都知道了。”
　　北雍傑拍案而起，怒目而視道：“找死！”
　　“……”那個近衛被嚇得立即跪了下來，不敢出聲。
　　屋子裏雖然有七八個人，卻沒有人願意此時站出來挨駡，皆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
　　“哈哈哈哈哈……”還不等北雍傑接著發作，便忽然聽見有人大笑起來。
　　“有這麼好笑？”順著聲音看去，北雍傑瞅著夢舞，冷冷地問道。
　　出了這樣的事，他竟然還笑得出來？真想拋開他的頭顱看看他的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麼。
　　一旁的宮女侍衛皆驚異地看著夢舞，那眼神似乎在說：這人瘋了不成？！
　　“哈哈……唉呀，笑死了……哈……”夢舞一邊擦著笑出來的眼淚，一邊捂著肚子。
　　“大膽！”侍衛實在看不下去，抽出寶劍大喝道。
　　結果他的劍還未完全抽出，已經有人快一步將劍搶了去。
　　那人速度太快，等人們定睛觀看時，才驚訝地發現竟然是方才那個千嬌百媚的女子所為！
　　“你家主子都沒發話，你倒是挺心急。”女子漂亮的鳳眼帶著一絲怒意，嘴邊的笑卻未消失，“這把劍我先替你保管，等你冷靜之後再奉還吧。”想拿劍對著她家主子，簡直活得不耐煩了！有她一條命在，誰也別想對主子做出不敬的事來！
　　“你到底笑夠沒有？”虧得北雍傑心胸大度寬廣，否則夢舞此刻怕是已經被人以大不敬的罪名拿下了。
　　“好、好了……”夢舞漸漸收起笑，拿起湯碗喝了口潤潤喉。“並非我想惹惱你，只是想到有人大禍臨頭，還猶不自知地等著看好戲，並且竟然有一群人配合地賣力演出，我就實在忍不住。”看北雍傑面色不善，夢舞也沒再招惹他，簡單地解釋道。
　　聽了夢舞的話，北雍傑心中一動，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雖然不再生他的氣，卻也對他放肆的行為有些無奈，“就這麼好笑嗎？”竟然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主子他很久沒見過這麼多笨蛋一起做一件蠢事了。”女子輕笑地解釋道。這些人的行為無異于自尋死路，而且還是這麼一群人傻呵呵卻義正嚴詞地鬧事，確實很好笑。
　　“沒錯，真乃我知音也！”夢舞滿意一笑。
　　“行了，我走了。”飯也沒吃上兩口，北雍傑帶著一肚子火氣準備離開。
　　“雍傑。”夢舞在身後叫住他。“若是難以解決就來找我，我有圓滿的辦法助你。”說著自信一笑，眼中流光飛舞。
　　北雍傑沒有說話，而是跨步走出屋子，恢復了以往不苟言笑的臉上醞釀著暴風雨前的陰暗。
　　他知道必然有人買通了他身旁的近衛，把他的情況掌握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留宿在夢舞那裏不到半個晚上，就有消息流傳了出去，並且鼓動群臣上奏彈劾。
　　夢舞說對了，等他安撫了這些蠢蛋之後，必然要揪出幕後主謀，讓“他”知道敢動自己腦筋的人是什麼下場！

　　倘若

　　21
　　“你就是主子新收的丫頭？”女子看著靜立一旁的杏兒問道。目光雖是打量，卻不會讓人覺得被冒犯。
　　“是，回這位小姐的話，我叫杏兒。”杏兒並不知道女子究竟是何身份，但她聰明的選擇順從。畢竟能對主子如此肆無忌憚的定是主子倚重之人。她若想在主子身邊待下去，恐怕得過她這關。
　　“我長你幾歲，你喚我姐姐就行，別弄得怪生分的。”女子和善一笑。“我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對主子沒好處，以後若有什麼事還得你出頭打理，要勞煩妹妹了。”
　　“姐姐哪里的話，杏兒有幸被主子救出火坑，自當盡心盡力的伺候主子，怎敢擔勞煩二字。”杏兒機靈地回道。
　　“主子好眼光啊，收了個能幹伶俐的丫頭。”女子轉過頭沖夢舞笑道。
　　夢舞笑笑，放下碗筷，眼中帶著沉重。
　　“主子怎麼了？”女子走過來擔心地問。
　　“再伶俐，也比不上你。”夢舞抬眼看她，無比真誠地笑道。
　　“主子就少誇我兩句吧，弄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女子露齒一笑。“我以後都不離開主子半步，有我跟杏兒兩人伺候主子，定會比以前周到很多。”說著拿著帕子坐到夢舞身邊給他擦手。
　　“再周到我就成廢人了。”搖搖頭，夢舞扯過帕子胡亂擦了一通便仍在桌邊。
　　“我就是喜歡伺候你，就是要伺候你一輩子，不許剝奪我的快樂！”女子重新拿起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給夢舞把手擦乾淨，擦得連指甲縫裏都找不到一絲油污。
　　怔怔地看著她認真地給自己擦手，夢舞的表情變得恍惚。“倘若有一天，我傷了你，你會不會恨我？”他想自己腦袋此刻並不清醒，否則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女子似乎也覺得這話由主子的口中說出來很奇怪，她抬起頭，正好對上夢舞認真的表情，然後怔了怔，隨即又嫣然一笑，“那主子可要算計好，別白白地傷了我，那可是要吃虧的，最好是賣個大價錢，到時候我一定幫主子把錢數清楚了。”說完，又地下頭繼續手裏的活。
　　杏兒就站在一旁，聽見他們對話，開始覺得自己根本連那女子的腳指頭都比不上，聽到後來，才恍然明白，自己以為的忠心和付出，與眼前的美麗女子相比，簡直是望塵莫及。她是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顧地跟隨著主子，若論世上最忠心的人定要算這女子一個。
　　夢舞聽到女子的回答，也是一愣。
　　“傻瓜。”他歎息著伸手抓住女子的手，拿掉她手中的帕子，翻過她的手掌，不意外的看見粗糙的手掌上有厚厚的繭子。
　　這雙手，原本應該是光滑細嫩的，可是在幾年的風雨顛簸中操勞成比男人還粗糙的樣子，而手的主人卻比這雙手付出了更多更多。
　　“我這手有什麼好看的。”女子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藏在袖子裏。
　　這些年來她不光練武，還要各地奔波，並且兼顧主子的起居飲食，手怎麼好看得了，讓主子看了，該心疼的。
　　“以後有杏兒照顧我，你就可以休息了。”夢舞輕輕笑道。
　　“既然如此，我更要趁在你身邊時多多伺候。”女子固執地道。低下的頭則掩蓋了微微泛紅的眼睛。
　　主子不會無緣無故地說這些，也許，她待在主子身邊的時間不會太長了……
　　看著跪了一地的滿朝文武，北雍傑冷冷的面容透著一絲決絕。
　　“是我這個皇帝做得太窩囊，沒有威嚴可言，還是你們的官銜已經高到可以過問我的後宮事宜？”北雍傑就這麼站在他們面前，沒有叫他們起身，也沒有劈頭蓋臉的大發雷霆，而是這麼清晰卻緩慢的問著一句令人膽戰心驚的話。
　　顯然這句話的威力比任何的處罰都有效果，之間跪在地上的眾人聞聽之後連忙將頭緊貼地面顫抖地道：“臣等知罪，臣等不敢！”
　　只有少數幾人毅然的抬起了頭。
　　“皇上息怒，臣等在此聯名上奏乃是為了江山社稷，不敢挑戰皇家尊嚴。”
　　“正是，皇上須知後宮雖是皇上家事，但皇帝乃天下之主，一舉一動均代表了皇家威儀，凡事都要謹言慎行。”
　　“歷代先皇都未寵倖過男寵，若民間百姓知道此事，體統何在啊！”
　　這幾位都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一言一行均是舉足輕重，北雍傑對他們也是尊重非常，只是這次竟然連他們也牽涉在其中，著實令北雍傑大吃一驚。
　　“我自問無愧於天地，祖宗，百姓，只不過寵倖一人，爾等不必如此驚慌。”看在幾個老臣的面子上，北雍傑理智的壓下了怒火。
　　“可皇上寵倖的是一個男子！不說天下百姓，皇上首先就對不起列祖列宗啊！”
　　“況且他還是風塵中人，家世背景無人知曉，恐有隱患！”
　　“請皇上將其逐出皇宮，挽回皇家顏面！”
　　龍袍下的手緊緊攥起，北雍傑明顯感受到怒火上沖。
　　他之所以沒有朋友，是因為他生在皇家，一個冰冷無情的地方。他所面前的是各方利益的平衡，他的所作所為是給天下看的，不是為了自己開心，也不是為了自己幸福。
　　他不能特別喜歡一個人，或寵倖一個人，否則那些沒有被喜歡和寵倖的人所代表的勢力將會不滿，而被他所寵愛的一方將得到更多的勢力。所以他若寵愛一個人，必然是因為他需要讓這個人背後的勢力成長壯大，以抵抗另外的其他勢力，讓他們互相暗鬥，自己的皇位才做的安穩。
　　他是被世上最奢華的利益所控制的傀儡，他必須時刻提醒自己不能鬆懈，不能肆意，不能一意孤行，否則就會像現在這樣被自己的臣子指責，好像他是這個世上最大的惡人，犯了無可饒恕的罪孽。
　　不過不要緊，他習慣了，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習慣了，只要平衡了他們之間的利益，適當的滿足他們的願望，他就是一呼百應的皇上，天下間最尊貴的人，可以把所有一切踩在腳下。
　　但也不會有人知道，他不想有朋友，是怕有一天他的朋友也變成臣子眼中不得不除的障礙，那他該如何？該如何？！
　　既然保護不了，就不去擁有，自然也不會有失去，有痛苦，有抉擇……
　　可是自從遇見夢舞，那個風一樣捉摸不定，卻時時刻刻散發著無窮魅力的人，他便被夢舞眼中的流光溢彩吸引了，他被夢舞點燃了更多對世間事物的渴望和熱情，他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命般充滿了勇氣和力量。
　　他喜歡夢舞，非常非常喜歡，喜歡到想擁有他，可他控制不了那個人。
　　他清楚以自己皇帝的身份和實力都無法降服他，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是讓夢舞陪著自己，然後等他達成目標後離開。
　　第一次如此毫無目的的想保護一個人，就算是天塌下來，就算夢舞下一刻就離開，但只要他還是皇帝一天，就不會讓這些所謂的臣子將夢舞驅趕出他的世界！決不！
　　北雍傑轉過身，背著手，沒有給他們任何答復的離開。
　　願意跪，就跪著好了，看誰能為了口中的體統跪到地老天荒，反正他沒說同意，也沒反對，看誰敢隨便揣測聖意！

　　挑戰

　　悠長的夢境，仿佛沒有盡頭，黑暗中只有他一個人艱難地默默前行，四周詭異得扭曲著，他艱難的跨出步伐，仿佛走下去就可以看到光明。
　　然而不曾，幾十年來，他從幼童開始就在走的路從來不曾出現過光芒和其他人，只有他一個人孤獨的重複同樣的動作，僵硬得麻木。
　　突然感到一陣疲憊，他想歇一歇，他不知道為什麼要無止境的走下去，這樣毫無意義的動作究竟是為了什麼？他只是不停的走，不能停，也不敢停，卻從來不知道理由。
　　如此想著，他的步伐慢下來，而四周扭曲的黑暗迅速而毫不遲疑的向他湧過來，似乎頃刻就能將他淹沒。
　　他努力掙扎，不得不加快步伐向前走去，可是沒有用了，即使他奔跑起來也無法擺脫。
　　他絕望地站在原地，看著扭曲的黑暗將他一點點吞沒。
　　“等你哪天有空，我們去喝酒，不醉不歸！”
　　半空中突然響起這句話，而原本包圍他的黑暗則停止了侵襲他的身體。
　　“你身邊的人，都畏懼你，因為你是皇帝，手裏握著不容置疑的生殺大權，你的下人會對你忠心，卻不會、更不敢把你放在朋友的立場上關心，所以他們能做到的，就遠遠不夠了。”
　　又一句話響起，他身上的黑暗慢慢退去。
　　“所以你不會明白，如果你身邊的人既是你的手下，又是你的朋友時，會是怎樣的幸福。”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17 16:42

“雍傑，有時候，被傷害，也是一種幸福。”
　　“將信任託付給一個人，只會有兩個結果，一個是不負所望，一個是大失所望。前者可能得到一個知己或是夥伴，後者就是敵人或是陌路。
　　然而，即使被背叛，被傷害，在這世間能有一個人成為你心中的傷口，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畢竟那個人要先走進你的心裏，才能在那裏留下傷痕。
　　如果這一生因為怕傷害，不敢讓任何人走進你心裏，而你也不敢去信任，去嘗試，那這輩子豈不是留下了極大的遺憾。”……
　　每增加一句話，他就能從黑暗中抽身一分，直到他完全從中脫離。
　　是誰？是誰救了他？那些話，為何如此熟悉？
　　“雍傑，你站在原地，是等別人超越你嗎？”前方出現一個人影，模模糊糊，並不清楚。“你回頭看看，有多少人希望取代你得到皇位，而你卻要放棄嗎？”
　　“你是誰？”
　　“我要走了，如果你還站在原地，則只能失去我。”那個人不曾回答他，可他回頭的時候真的看見後面有著眾多模糊的身影在追趕。
　　“等等我！”等他轉過頭來，那個人已經走出幾步了，可他的身影卻漸漸清晰起來。
　　“跟我走罷。”那人回過頭來沖北雍傑微微的笑了，而他所走的方向正散發著微弱的光亮，那光芒伴隨著兩人的接近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杏兒！杏兒！醒醒！”睡夢中，杏兒感覺有人在焦急卻悄聲的喚她。
　　“嗯？”迷迷糊糊的睜開，杏兒看見了白日裏的那個女子。“姐姐？”
　　“噓，小聲，不要吵醒主子。”女子將杏兒拉起來，在她手中塞進一塊東西。“聽著，把這個點燃放進主子的香爐裏，動作一定要輕，切不可吵醒主子，否則決不饒你！”女子急切的囑咐道。
　　“姐、姐姐？”杏兒似乎猛然間從睡夢中清醒，她說什麼？她想害主子不成？
　　“相信你主子的眼光，他不會看錯人，就算豁出性命我也不會害他，所以照我說的做，快點！時間來不及了！”說著女子便往外走，“對了，你也不要出來，躲在裏面，否則會有危險！”說完身影已然消失在杏兒眼前。
　　杏兒愣了一下，然而只是一下，接著便毫不遲疑的照那女子所說的辦。
　　她相信她，一如她當初選擇了公子那般堅定，既然是公子看重的人，必然錯不了！
　　女子剛走出幾步，就見來路被一個身影擋住。
　　“你要幹什麼？”
　　“把你的劍借我，你回去。”女子堅定地看著那人。
　　“讓你一個人去涉險？休想！”來人搖頭，握緊手中的劍。
　　“還記得主子捨命救你之後對我們說了什麼嗎？他說你不可再開殺戒，否則誰也救不了你。可他一定沒有告訴你，如果你死，他決不獨活！”女子抓住他的手，“如果你敢讓主子傷心，我們都不會原諒你！我知道你若是執意出手，我阻止不了你，可你出手之時就是我死在你面前之日！”女子直視那人的眼，似乎不畏懼其中的殘酷和陰暗。
　　“……不要逼我。”來人兩難的抉擇著。出手，她定說到做到；不出手，難道看著她受傷？……
　　“相信我吧！以我的武功怎麼也不會是去送死！”女子苦苦勸道。
　　“你堅持一刻鐘，我去去就來！”咬了咬牙，那人將手中的劍交給女子，然後施展輕功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想張嘴喚住他，又怕杏兒沒有將迷香點燃吵醒主子，只得咬了咬唇作罷。“一刻鐘麼？……”
　　奉命潛入宮殿行刺的眾人悄然行至庭院，卻見一個嬌媚美貌的女子含笑立在其中，明明是笑著，卻暗藏殺機。
　　“……”殺手們面面相覷，不明白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為何深夜在此，而他們要不要向她出手？
　　“若你們的目標是此殿中的夢舞公子，那就必須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女子拔出手中的寶劍，動作行雲流水地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銀光。
　　“上！”既然對方如此說道，這些人便毫不遲疑地沖上去。
　　上面的命令就是殺了夢舞，不計代價！
　　這些人都是百裏挑一的殺手，訓練的都是殺招，對一個功夫雖高，卻孤身一人的女子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挑戰。
　　她畢竟是一個女子，沒有男人那樣強悍的體力，時間久了自然要吃虧，可即使這些人在她身上留下傷口，她卻屹立不搖的守在院落裏，不僅沒有逃跑，更沒有給任何人以可乘之機進入後院。
　　不明白，無論是倒下的人，還是戰鬥的人都無法理解，是什麼樣的信念讓一個柔媚的女子拿起寶劍，堅定的守護在這裏，畢竟就連他們這些久經沙場的人也無法確保在面對十多個個狠絕的殺手時能全身而退。
　　她不是一個絕頂高手，她的劍招不是沒有破綻，她的功力不是高深莫測，可這些殺手卻被她一個人困住，甚至無法到後院去偷襲，因為她寧可拿自己的身體去接那些來不及避開的刀劍，也不肯放過一個人走到另外一個院落裏。
　　她絕對是個瘋子，不折不扣的瘋子！
　　當看見她用後背接下幾乎致命的一劍，卻依然將一個準備到後院偷襲的人刺傷時，幾乎所有的人都如此相信著。
　　也許，她是被喂了什麼藥的傀儡，除非先殺了她，否則沒有人能殺掉夢舞完成任務！

　　一筆生意

　　眼前的刀光劍影無法令她有絲毫的動容和退卻，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沒有令她恐懼。她甚至還分神擔憂著這廂的喊殺聲有沒有驚動到那個嗜睡的主子？不知杏兒下的迷藥起效沒有？如果主子知道明天吃的桂圓八寶羹無法做了會不會失望？……要是自己死在這裏無法日日喚主子起床，依主子任性的脾氣又要賴床了，可惜剛才忘了告訴杏兒不可姑息主子這點，因為主子起得晚飯就吃得晚，通常一日三餐就變成一日兩餐了，這樣主子原本就已傷了元氣的身子會越來越糟的；還有主子喜歡吃甜食，但也不能無止境的滿足他，因為那樣對牙齒和身體都不好；主子還很挑嘴，這些年更逐漸被她養得嘴刁起來，府裏的廚子不合主子的心意，她培養的那幾個還未出師，到時主子怕又要瘦了；還有一些帳目她沒有整理完，璆有事要離開一陣子，下面那些笨蛋有不懂的地方又要去麻煩主子，可主子這些年都不太管事變得懶散了，要他又去操心那些個瑣碎的事，難得的清閒又要少幾天了……
　　腦子裏想著這些事，手上的劍卻沒有慢下絲毫，反而越發淩厲起來。
　　一想到這些該死的傢伙不僅敢擾主子清靜，還想傷害主子，她就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
　　她的主子最喜歡睡懶覺了，難得的好眠怎可讓他們破壞，而且這些混蛋若敢傷害主子分毫，她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
　　殺殺殺！殺得他們片甲不留！即使要用自己的身體去抵擋那些無法躲避的刀劍，即使自己會因此付出生命的代價，即使無法再看見璆的容顏，她也不後悔，因為她要做，只是想在最後的最後守護住主子的美夢，僅此而已……
　　當後背受了幾乎致命的一劍，而她卻攔住那個不知死活的偷襲者時，她突然笑了，輕輕的笑，帶了幾分得意。
　　一刻鐘，到了……
　　四周突然散發著陰冷的死亡氣息，一群比那些殺手更加無情殘酷的傢伙仿佛憑空冒出來一般，與他們交手的瞬間，那些殺手清晰的看到了死神伸過來的手。
　　“……主子？”倒下的時候，她好像看見了主子滿臉震怒的飛奔過來。
　　是她在做夢麼？主子不是還在睡覺嗎？難道還是吵醒他了？呵呵，她的主子被吵醒可是有起床氣的，這些傢伙怕是會有比死更慘的下場呢……
　　“百媚！”當看見那個滿身浴血的身影倒下時，阿無忘了怎麼施展輕功，就這麼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抱住她，顫抖著手抱住那個滿身傷口的女子。
　　他只不過睡了一覺，為什麼卻好像翻天覆地一般？……
　　千算萬算卻漏掉了那些人的愚蠢，他忘了狗急跳牆的道理，置自己於危險的境地。
　　原本他是不在乎的，反正他的身邊有隱，這世上還有比隱更加厲害的高手嗎？沒有。所以他安心的任危險逼近。可是他又忘了，他的百媚不喜歡他被打擾，不喜歡看見他皺眉，更加不喜歡有一絲一毫的危險逼近他的身邊。
　　所以任何的危險想靠近他，都必須從百媚的屍體上踏過，否則即使她剩下一口氣，也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啊！姐姐！”杏兒隨後趕到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有這麼多的死人？而且姐姐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看起來淹淹一息的樣子？！
　　“隱！別殺他們，給我留活口！”阿無的表情很平靜，然而過分的平靜反而說明了他內心此時的波濤洶湧。
　　“主……子……”勉強抬起手拉拉阿無的衣襟，百媚的臉看起來很安詳，沒有因為身上的傷口而表現出痛苦的樣子。
　　“笨丫頭。”阿無低下頭看著百媚輕聲罵道。
　　“以後……不要賴床了……因為百媚……不能再叫主子起……了……”身上的傷口很疼很疼，可百媚卻微微笑著，“甜食……要少、少吃……對身體……不好……”大大的喘了口氣，百媚的手緊緊的抓住阿無的，“……不要太挑食……我不喜歡你瘦……不要太勞累……讓……讓我……看了心疼……”百媚斷斷續續的交代一些事情，清明的眼睛漸漸離散起來。
　　“百媚！你給我撐著點！敢閉上眼睛看我怎麼罰你！”阿無驚恐的大聲喚道，生怕她會從此長眠不起。
　　“百媚……怕是不、不成了……”她知道自己能堅持到此時全是為著保護主子而提著一口氣，此刻看到主子有隱，她不必再為主子憂心，也就懈了全身的力氣……
　　“不准！你必須給我好好的活著！”阿無只覺得頭腦想要炸開一般，他從未像此刻這樣驚恐，為即將失去百媚而害怕。他算計了那麼久，百般籌謀，為的不是失去她啊！
　　眼前的一切漸漸恍惚，百媚努力的睜大眼，雖然她知道這樣無用，卻也不想在最後的時刻讓阿無失望。
　　主子，你一定不知道百媚有多麼希望能在你一生下來就守在身邊，不為你的聰明才智，不為你的敏銳博識，不為你的創始之才……我只是想好好的守護你，不想讓你經歷那些痛徹心腑的事，不想再看見你孤單寂寞的背影，不想讓你獨自背負仇恨黯然心傷。
　　我雖然是一介女子，卻沒有被你看輕，是你讓我重生，是你讓我走出陰影，是你讓我站在人們仰望的高度，是你讓我成為女子中的傳奇……當那麼多人帶著欽佩和敬仰的目光看著我時，我知道自己終於不再是一個被人看輕，可以任意羞辱利用的女子。我多麼的慶倖當初遇到了你，我的主子。
　　其實更多時候，我寧願自己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丫頭，百媚、百媚只想做你的丫頭，在你身邊伺候你，把你的起居飲食安排妥當，可以每日看著自己敬仰的人舒適安穩的生活，可我知道要想報答你給予的一切，我就只能讓自己更強更強更強，強到讓你沒有後顧之憂，成為你堅固的左膀右臂。
　　我想，今日，我沒有讓自己失望，我完成了對自己的誓言，以自己的生命守護了你，雖然這次是我任性的結果，可我預感錯過這次，我將被迫遠離你，永遠失去守護主子的機會。
　　不管主子因為什麼而放棄我，如果不能在你的生命中繼續停留，我寧願以這樣的方式守護你，留在你的心裏。
　　主子啊，你永遠不會知道，能像這樣被你緊緊擁抱，是多麼溫暖和幸福的事……
　　“百媚！！！……”聞訊趕來的北雍傑還沒進院子就聽到了這悲痛欲絕的叫聲，那只伸進院子的腳不由得震了震，他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不將一切放在眼裏的夢舞，會有這麼激烈得可以焚燒一切的情感。
　　說不清湧上心頭的是什麼滋味，在他看見夢舞抱著渾身是血的那個女子痛哭時，他竟然希望哪怕自己也能渾身是傷並且淹淹一息，起碼這樣，可以在夢舞的眼中找到自己的影子，真真切切的不會再消失的影子。
　　“只是昏過去了。”商隱一邊將手放在百媚身後灌輸著自己的內力，一邊查看百媚身上的傷口，冷峻的眉峰不由得緊緊聚攏，雙眼迸發出嗜血的寒光。
　　“隱，幫她提著這口氣，我不會讓她死。”阿無把百媚交付到商隱手上，隨後冷著一張臉慢慢站起面對匆匆趕來的北雍傑。
　　“北雍傑，我要跟你談一筆生意。”這是北雍傑第一次看到夢舞的臉上毫無笑意，連一點點的溫暖都找不到，比他見過的北方寒冬更加冰冷。

　　此生，無憾

　　“談生意？此刻？”北雍傑覺得夢舞大概是驚嚇過渡不知自己在說什麼。看他剛才如此的在乎，此時此刻應該全力救治這個女子才是，怎麼反倒要跟他談什麼生意？簡直是滑稽之至！
　　“相信你之後聽到的一切，這是一筆事關你北海興盛存亡的生意。錯過了，我會讓整個北海給百媚陪葬！”阿無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那是北雍傑一生也無法忘懷的笑容。因為那個表情已經不能算是一個笑容，而是應該稱之為瘋狂。比嗜血和狂暴更加嚇人，如果憑此刻的表情說夢舞已經打算不顧一切地想利用他手中的籌碼做些什麼，那北雍傑絕對相信。
　　“我會跟你談，不過你也要給我個合理的解釋。”北雍傑不是傻子，就憑方才他口口聲聲稱渾身浴血的女子為百媚，他就已經猜到夢舞的真實身份了。
　　只是不願去相信，自己眼前這個有著傾城傾國之姿的男子，那個輕狂中帶著迷人風采的舞者，竟會是傳說中，不可一世，無法超越，人人敬仰的商界皇帝！
　　“可以。”阿無點頭，眼中閃過動人心魄的寒光，隨後走進最近的一間屋子。
　　隨北雍傑而來的宮娥侍衛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的帝王與那個男寵單獨進了屋子密談，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的功夫，當皇上重新走出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幾乎每個人都以為他會隨時殺了誰來平息心中澎湃的怒氣，可他沒有，他竟然讓人把宮中最最了不起的喬神醫傳喚過來為那個受傷的女子醫治。
　　那個太醫是傳說中的神醫再世，只有還有一口氣，就沒有他治不了的病，救不了的人，可因為喬神醫的祖上受過北海皇家的巨大恩惠，所以喬神醫便發誓只救治北海皇室之人，有多少達官貴人捧著大把大把的金銀珠寶求他診治，都被脾氣古怪的他掃地出門，至於想使強硬手段的人更是被他的毒藥整治得沒有一個好下場。
　　此刻喬神醫竟然肯為一個小小宮女救治，實在是匪夷所思，難道天要變了不成？！
　　事實證明，天確實變了，而且是翻天覆地！
　　翌日朝堂上的大臣們還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怎樣的驚天變色……
　　“百媚，我將你賣了。記著，從此刻起，你就是北雍傑的妻子，北海的皇后，你要輔佐他成為賢明的君主，並在皇帝這個位置上，穩穩的坐下去。”百媚不知道自己受了那麼重的傷因何還活著，可這一刻，當阿無站在她面前平靜的宣佈這件事時，她寧願自己死了。
　　不是因為她與璆再不能長相廝守，而是因為她與主子，從此隔著天涯那麼遠的距離。
　　主子啊主子，你要拋棄百媚了嗎？是百媚做得不夠好？還是百媚做錯什麼惹你生氣？以致讓你不肯給百媚一個改過的機會，就此生離？
　　主子啊主子，你可知百媚只願待在有你的地方，因你是百媚心中永遠無法替代的神明，溫暖而耀眼地照亮百媚的生命。
　　如今，她的餘生將只餘黑暗……
　　百媚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的看著阿無，眼中閃動著點點波光。她不是虛弱得沒力氣說話，而是不想浪費時間來打擾此刻的安靜。這份安靜對於明白離別在即的百媚尤為珍貴。她要拼命的記住主子的一切，讓記憶的時間永遠停留在此刻，每當她回想起主子，便是此刻的容顏，沒有了平日裏的狡黠，而是溫柔得讓人心安。
　　阿無也沒有說話，他知百媚聽進去了，他知百媚會聽他的話，他知百媚的心很疼……可他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因為他怕一開口，他此刻所保持的一切都將崩潰。
　　“主子，你保重。”半晌，百媚終是狠下心打破此刻的靜謐。
　　看得再久又如何？她所缺少的時間有一生那麼長。
　　“……”阿無忍了又忍，雖仍未說話，卻走上前去緊緊抱住了百媚。
　　這一抱，對百媚有一輩子那麼長，卻又好像眨眼就結束了。
　　鬆開手，阿無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留給百媚的是一個孤寂的背影。
　　怔怔地看著阿無離開，百媚突然覺得肩膀好像有什麼東西，伸手去摸，只摸到一片溫潤……
　　“主子！……”百媚再也忍受不住，放聲哭了起來。
　　她那越是困境越是堅韌的主子，她那不為任何苦難低頭的主子，她那傲笑天下的主子，竟然，為她哭了。
　　百媚，此生，無憾了……
　　看著眼前這個面容憔悴蒼白的女子，杏兒還是無法相信她竟然一個人力戰十幾個殺手，甚至差點失去性命，為的只是不想讓他們吵醒主子的美夢？這樣的忠誠帶著驚人的魔魅力量，讓她不由自主的跟著燃燒起來。
　　永遠忘不了她倒在主子懷裏的那一幕，滿身的血跡也掩蓋不住她眼裏奪目的光彩，仿佛她完成了一件此生最重要的事。
　　早就聽說過天下首富錢萬千的故事，他那奇跡般崛起的經歷在民間演變成無數個版本，任何人幾乎都能信口說出一個來，雖然每個故事都不盡相同，但卻有一個唯一相同的地方，那就是錢萬千的身邊有一男一女兩個左膀右臂。傳說中男的聰明睿智，管理著錢萬千名下的“住行”兩大方面，打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算盤，明察秋毫的核算錢萬千所有店鋪的帳目；女的美麗嬌媚，管理著錢萬千名下的“衣食”兩方面，為人心思細密八面玲瓏，聽說祖傳的易容術可以幻化成千百個模樣于錢萬千的所有店鋪巡視。
　　這兩個人可說是錢萬千這個“神”最貼近的表現，人們所能接觸到的極限，就是他們兩個。於是對錢萬千的好奇和崇拜很多的就轉移到了他們身上。
　　身為女子，她對錢萬千身邊能留一名女子打理如此龐大的產業十分驚訝。在她心裏，女人，能嫁一個好人家，相夫教子已是不易，或者找一個好主子，肯憐惜自己一番，不受欺壓，也屬心滿意足。可像百媚那樣，站在高處叱吒風雲的女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也是第一次明白，女人，也可以如她那般活得精彩，活得絲毫不遜色於男兒。
　　但是，她也明白，一個女子要想如她那樣跟在錢萬千身邊還不被遮掩光芒，想必付出了無法想像的代價。於是對她更加的憧憬仰慕。
　　只是當時仍在青樓掙扎求存的自己沒想到，竟能成為錢萬千手下的婢女，並且見到這些傳說中的風雲人物，見識了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怎麼？我如今的樣子嚇到你了？”看到杏兒看著自己發呆，百媚含笑著問。
　　“姐姐雖說受了重傷身體虛弱，可杏兒覺得這樣反而是我見猶憐，正看得入神呢，不曾想被姐姐誤會了，真是該打。”杏兒回過神來機靈地笑道。
　　“就憑你在青樓摸爬滾打這些年練就的這張嘴，跟在主子身邊也算勉強可用。但你要記住，主子不喜歡聽那些奉承的話，包括他身邊的人也是，此後你只做你自己，只用最真誠的心去對主子，不需要說什麼場面話。”百媚靠在床頭，一手拿本，一手執筆，身邊還放著硯臺，就這麼一邊說話一邊不停的寫著東西。
　　“謝姐姐教導，杏兒記住了。”杏兒連忙點頭稱是。
　　“咳咳，我知你也是這麼多年習慣了，以後跟在主子身邊慢慢改吧。你坐，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百媚隨手指了指床邊的圓凳。
　　杏兒規矩地坐在凳子上，心想自己在青樓什麼樣有氣勢的人沒見過，到了皇宮更是大開眼界，但在這個前天險些喪命的女子面前卻感覺被一股氣勢壓制了。明明她沒有特意要對自己施壓，明明她說話的口氣溫和輕柔，明明她低著頭連眼神都無法施展，自己卻不由自主的收斂含蓄，乖順地聽她的話。

　　一半

　　這難道就是在商場中被稱為女神龍百媚的真正實力？或許，之前她因為是在主子面前，所以不是故意收斂，就是被錢萬千的氣勢給比了下去，感覺不出來。
　　“想必你也知道我不能再在主子身邊伺候他了，今後他的起居飲食你要格外用心，不可疏忽。他本就是一個隨性的人，很多事不能太慣著他，這於他是沒有好處的。咳咳，你不要以為他富可敵國就不敢得罪，其實他很隨和，不會隨意打罵下人，對手下的待遇也非常之好，你由從未聽說過有夥計在背後說他壞話這一點就可見一斑了。所以你真的找了一個好主子。”百媚說著抬頭看了杏兒一眼，這一眼裏包含了太多，有失落，有羡慕，有囑託……叫杏兒反倒分辨不出到底是何意思。
　　“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就是永遠不要背叛他，對他所說的全部都要相信，只要你做得到，他日飛黃騰達，想嫁什麼樣的人隨你挑也是沒問題的。”百媚直直的望進杏兒眼裏，仿佛要在她的眼中找到一絲不確定和躲閃。
　　“姐姐放心，這一點杏兒一定銘記在心！”毫不猶豫的迎視百媚，杏兒挺直了脊背。
　　今生能有幸跟隨主子是她幾世修來的，這份榮耀她絕對不會給辱沒！
　　“好，總算主子沒有白收了你，以後有你在主子身邊我也放心了。”百媚點點頭，相信憑自己這幾年練就的眼力不會看錯了杏兒方才的堅毅。
　　“姐姐別這麼說，杏兒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跟姐姐更是比都不能比。”杏兒牽強的笑了笑。她要多久才能鍛煉出百媚那樣的一身風骨和才情，幫助主子打理事業。
　　“你也不必想太多，其實我很感激上天把你派到主子身邊，因為我即使不嫁入皇宮，也活不久了。”百媚的眼帶了一絲迷離。
　　“姐姐？”杏兒驚訝地站了起來。怎麼回事？！
　　“我小時候身體就不好，後來經歷的事情又讓我鬱積於心，漸漸成了纏繞我多年的病根，除了時有咳嗽，本也沒有大礙，可多年的勞累和傷痛積累在一起就成了大病，看了多少個大夫都說只能撐著，沒有根治的法子，後來的一次傷風就病得厲害了，險些沒要了我的命去，這麼折騰終是讓大夫搖頭歎息，說我元氣大傷，又積勞成疾，活不長了。我怕主子傷心，就不曾告訴他，所以說如今有你替我，真是再好不過了。”百媚笑著，絲毫沒有對死亡的懼怕，似乎反而因為能瞞住她那個聰明非常的主子而暗自得意。
　　“不會的！天大名醫那麼多，總會有辦法的！”杏兒傷感地抓住百媚的胳膊。
　　“別為我難過，此生我已無遺憾了。”想起主子在她肩上留下的淚水，她的心裏便充滿了力量，以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讓她更感動了。“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能連同我的份一起好好伺候主子。百媚拜託了。”說著低下頭去。
　　“好姐姐別折殺了杏兒，此後我定用一百二十個心來對主子，你放心就是！”杏兒激動地扶住百媚。
　　“好，好妹妹。”百媚滿意地含笑點頭。“我知你們一會兒就要走了，主子已經跟我告過別了，所以我就不去送了，這本冊子你拿著，裏面記載了主子的喜好和習慣，雖然時間急促寫不詳盡，但也可為你省去不少功夫。”百媚將方才還在書寫的本子交到杏兒手上。“還有這塊權杖你也拿著，我留在身邊也無用了，以後你總會有需要的一天。”說著又從懷裏掏出一塊紅色的牌子放到杏兒手裏。
　　“姐姐……”杏兒一手拿著還有墨香的本子，一手握著帶著百媚體溫的權杖，心裏五味雜陳。她這是交代後事麼？……
　　“去吧，我累了。”百媚蒼白的嘴唇無力地開合著。
　　“姐姐保重！”知道多說無益，杏兒施了一禮，轉身離去。
　　“主子，璆，隱，原諒百媚不能去送行。”看著地上灑進來的陽光，百媚鬱鬱落淚。她是不敢去，她怕自己會失控到乞求主子讓自己死在他的身邊……
　　主子，珍重，珍重……
　　昏昏然地倒在床榻上，百媚突然感覺到十分熟悉的體溫包圍著自己。
　　“璆？”百媚費力地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了那張英俊地臉孔。
　　此刻他正抱著百媚，深情地注視著她。
　　“我只是忍不住想再見你一面，我知道那個本子你嘔心瀝血的寫了一夜，所以你已經累得沒有力氣說話了，所以你什麼都不用說，我什麼都明白。我替你說。”狄璆溫柔地笑道，“你一定想囑咐我照顧好主子，不要讓他太勞累，時刻注意安全，即使有隱在身邊也不可放任危險靠近。還有杏兒剛來，什麼都不懂，基本上你的事情也要我來處理，你想讓我也注意身體，同樣不可太過勞累，以後主子用得著我的地方還多著呢，別拖累了了主子。另外儘量讓我來教導杏兒，若非不得已不讓主子操心。主子吃飯時要看著他，沒有你的手藝讓主子那麼滿意，怕是他又要挑食了，你可不想聽到主子又瘦了的消息……”狄璆就這麼抱著百媚，絮絮叨叨地不停說著，語氣平緩柔和，若不是雙眼凝聚了太多悲傷和痛苦，任誰也不會相信此刻的他與最心愛的人就要生離死別。
　　此生的最後一面，對他們來說都太珍貴了。
　　雖然他們說的不是什麼情話，卻比情話更加重要，只有多年來練就的默契和對彼此的瞭解才能讓他們一個慢慢地說，一個靜靜地聽，兩兩相望，一切盡在眼神中流轉傳遞。
　　“我知道你累，睡吧，你要交代的事情，我都明白，你儘管放心。”看著百媚明明連睜眼的力氣都耗盡了，狄璆心疼地親吻著她的額頭道。
　　“嗯，走的時候……別叫我……”百媚輕輕地閉上眼睛，一滴淚珠從眼角滑落的同時說了最後一句話。
　　璆，別叫她，千萬別喚醒她，就讓她帶著最美好的感覺和最熟悉的溫度睡個好覺，她知道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我明白……”在百媚看不見的地方，狄璆痛苦地含著淚。
　　正是他們太瞭解彼此，才會即使面對生離死別，也絲毫沒有一起逃走的想法，更不曾有一絲的掙扎。因為在他們心裏，最重要不是彼此，是阿無，是那個把世間的溫暖和活力重新賜給他們的阿無。所以無論如何，他們不會，也不想在阿無的臉上看到失望。
　　百媚，我走了，跟著主子走了，此後我的心將分成兩半，一半跟著主子，一半留在這裏，陪你……
　　北海的老百姓閒聊的話題句句離不開最近發生的幾件大事，並且津津樂道。
　　先是被皇帝寵倖的那個傾國傾城的男寵夢舞離開了皇宮，悄無聲息，皇宮裏再無夢舞這個人，仿佛一陣清風，給人帶來了清涼，卻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離開，如何離開，又為何離開的，謎團一樣的人，最後留給人們的也是謎團。
　　再來北海的皇室終於有了把持後宮的皇后娘娘，但她卻是個來路不明的女子，身份背景一律不知，甚至有傳言說她之前只是皇宮裏一個小小的宮女，不知什麼原因皇帝對她一見傾心，不顧全朝文武的反對，揚言這個世上除了她再無第二個皇后。到最後眾大臣只得妥協，雖然皇后身份成迷，但總比寵倖一個男寵好。
　　然後是天下首富錢萬千來到了北海，並收購了北海眾多城鎮的產業，但他似乎與北海皇室有著密切的關係，此次不僅沒有在北海掀起風浪，反而把北海的經濟漸漸推向一個新的高度，就連很多小鎮都是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這對一直處於中立的北海小國來說，無疑是個可喜可賀的大好消息。
　　其實北海的百姓對錢萬千的到來反而抱更大的興趣，因為對他們來說，皇帝寵倖誰，娶誰做皇后都與他們沒有多大關係，反正日子照過，這種大事留給朝堂上拿俸祿的人去操心好了。可錢萬千的到來等於告訴他們從此有了更好的生活，美好的未來，誰不願意擁有呢？……

　　情何以堪

　　“你要記著，從此你就是北海的皇后，一言一行代表著北海皇室的體面，不要讓我失望。”看著眼前鳳冠霞帔的嬌媚女子，北雍傑的心情無比複雜，他想這輩子他還從未如此荒唐過，而且荒唐的如此徹底，竟然拿一個皇后的位置去換北海的繁榮和穩定。
　　百媚緊緊抿著嘴，一句話都不說，若不是擦著香粉腮紅，那張嫵媚的臉怕是只餘蒼白。
　　“你哭什麼？”北雍傑煩躁的皺起眉頭。
　　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能當上北海的皇后，應該歡心鼓舞才對，為何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無處發洩般默默垂淚？
　　“主子這筆買賣做賠了，而且賠得一塌糊塗，我替主子不值。”她說過，主子想賣了她，她一句怨言都沒有，不僅如此，還會幫他討價還價，並且把錢票數好交給主子。她本以為這次婚姻會讓主子談妥異常優厚的條件，可她後來才知道那麼聰明機智的主子竟然白白丟下她走了，連聘禮都不曾拿走，並且還答應北雍傑幫助他推動北海的繁榮昌盛，這豈不是虧大了？這與以往主子行事作風完全不同。主子，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不告訴百媚，百媚、百媚難道幫不了你麼？……
　　“什麼？他把你丟在這裏，你卻擔心他賠錢？”北雍傑的額頭突突地跳著。他覺得也許她刺激過渡瘋了，才會說出這麼不正常的話來。
　　“那又怎樣？有錢難買我樂意。”百媚揚起臉來傲氣地答道，帶著三分瘋癲，七分灑脫。
　　她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這個世上沒有什麼能阻止她為主子赴湯蹈火，何況只是如此而已。
　　北雍傑第一次在這個女子身上找到夢舞……不，是錢萬千的影子。這種不顧一切，放肆任性，精明傲氣的樣子，怕是只有錢萬千調教過的人才會有。
　　“你此刻是北海的帝王，我的生死或許捏在你的手裏，但我要你記住，我留在這裏做皇后只是因為主子讓我留下，讓我做你的皇后，讓我為北海的繁榮出一份力。我會幫你打理好後宮，不讓你失了皇家臉面；也可以幫你出謀劃策，做一個默默無聞的謀士；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保護你，替你擋去刀劍。我會幫你做一切，只因為是主子讓我留下幫你。但我效忠的永遠不是你北雍傑！我百媚從來只有一個主子，從來只跪錢萬千和天地！
　　不過就算你對我再不滿意，再不情願，我也不會離開，只要主子不發話，我死也要死在這裏！”百媚站起來坦蕩與北雍傑對視，毫無畏懼地宣言。
　　“呵呵，這世上的怪人還真多。”北雍傑聽了並沒有惱，換了別人對北雍傑如此不敬，怕是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可北雍傑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愉快來形容。
　　沒錯，他很高興，高興的是走了一個令他魂牽夢繞的錢萬千，卻留下一個充滿他的影子的百媚，這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補償。
　　“那麼，我的皇后，在我與你洞房之前，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北雍傑止住了笑，認真地凝視著百媚，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告訴我，你……是否愛上了你的主子？”
　　“哈哈哈……”這次換百媚大笑起來，那張嬌媚的臉生動地散發著迷人的光彩，似乎此刻的百媚才真正的“活”了過來。“那樣一個舉世無雙的人，要我怎能不愛？可我給不了他要的愛，我愛不起他，我只能將自己的所有奉獻給他，希翼著他滿意的笑容。”只有在說起阿無時，百媚的眼中才有著無與倫比的亮光閃閃生輝。
　　愛上主子，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沒人能抗拒他的魅力。試問誰能在黑夜裏看見一盞明燈，卻無動於衷？奔向他，只是一種本能，而這種本能已經深入她的骨髓，死都不能從血液中剔除。
　　“北雍傑，你呢？即使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主子，難道就能否認你愛過他？難道就能忘記他風華絕代的身姿？”百媚頓了頓反問。
　　“……不能。”北雍傑與百媚對視了許久，終於點頭承認他已在夢舞所留下的影像中深深淪陷，如果他肯讓自己跟隨在他身邊，自己會毫不猶豫的拋棄皇位跟隨他到天涯海角，可自己不能，因為就像百媚說的那樣，他要的，不是自己的愛，那雙流光溢彩的眼中，找不到自己的身影。
　　“那麼，我們是否達成了某種共識？”百媚微微笑了，像一個找到盟友那般欣慰。
　　“是的，我的皇后。”北雍傑也笑了。
　　他們彼此既已明白心中所愛的是同一人，那麼便會達成利益的平衡，從此他是她的皇上，她是他的皇后，相敬如賓，相互扶持，卻始終不會同床共枕，因為以他們的驕傲，誰都無法容忍，在明知彼此心中所愛的都是同一人的情況下成為夫妻。
　　主子，以後，她的戰場，就在這裏。
　　一艘穩健的巨大船隻正從海邊離岸，遠處是天海相接的一片蔚藍，朵朵白雲安靜地漂浮在空中，海鳥輕快地從中穿過。
　　甲板上除了忙碌卻有序的工人外，便是一個身著白衣的年輕公子，他背著手，靜靜望著遠方皇宮的方向，即使已經看不見了，也堅定地站在原地不曾移動。
　　陽光傾灑在他身上，把白色的衣服襯托得越發明亮耀眼，仿佛他也成了光的一部分，幾乎融合在光裏。然而這樣一個光明身影的背後卻透著無法言說的痛苦和寂寞。讓人一眼望去都能把心擰疼了。
　　“主子，海上風大，小心著涼。”杏兒拿來一件披風披在阿無的身上，清麗的臉上帶著一絲擔憂。
　　“……”阿無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握著拳，臉上卻波瀾不驚。
　　“主子，進艙吧。”狄璆也在旁勸道。
　　“璆，你有沒有怪我自作主張？”阿無的聲音裏帶了一絲疲憊。此刻他臉上的易容已被洗下，雖再無傾國傾城的容貌，但恢復了原本樣貌的他，卻多了一份渾然天成的氣魄。
　　“主子，相信我，如果百媚知道你為她所做的一切，她只會感動到無以復加，並且責怪自己沒有早些明白你的心意。”狄璆低著頭道。
　　“我是問你有沒有怪我沒有事先與你商量這件事，畢竟你和百媚……”阿無的話還沒說完，狄璆已經搶了過去。“主子，不要再說了！我和百媚，承受不起這樣的深情厚誼！”說著已是語帶哽咽。
　　“早就說過要帶你們出海去領略不同的大千世界，如今，我雖是如願以償，卻唯獨缺少一人，這趟旅程則失去了原本的意義。但是，我以我的性命發誓，終有一天……”
　　“主子！不要再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狄璆跪下來抱住阿無，終是流下淚來。
　　這淚不是因為心愛的女子嫁給他人為妻，不是因為從此與百媚天涯相隔，不是因為傷了一個男人的尊嚴和驕傲，這淚是為了他的主子，那個原本應該叱吒風雲的主子，那個原本將心放在海闊天空處的主子，那個原本應該無憂無慮的主子而流。
　　在他和百媚以為這又是主子的一次算計以及遊戲時，主子卻在煞費苦心的為他們謀劃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未來；主子最近的瘦弱不是挑食，而是嘔心瀝血的將一切籌畫完美，卻又不能讓他的左膀右臂提前知曉；主子看似玩笑的隻身犯險，竟然是破釜沉舟的拿所有去換百媚的命。主子太瞭解他們了，明白他們知道這個計畫後必定全力阻止，所以才任事態發展到無法挽回時才公佈一切，而自己則完全扮演一個黑臉的角色，為了讓他和百媚的心裏好過些承擔下所有的責任和抱怨。
　　他不是傻子，他明白主子的用心良苦，如此為了他們而付出的主子竟然問怪不怪他自作主張？這樣的話叫自己情何以堪……

　　帝后

　　“起來吧，我不說了。”阿無伸手扶起狄璆，“以後都不說了。”然後苦笑著。
　　他是天下首富錢萬千，他擁有人們無法想像的財富；他擁有可以控制各國生死的手腕；他手下的暗影可以暗殺掉任何一人；只要他一句話就可以呼風喚雨；凡是知道他的人沒有一個敢得罪他……然而，那又如何？沒有人相信他曾經那麼痛苦的窩在隱的懷裏痛哭，因為他的錢買不到真心；他可以殺死那麼多人，唯獨留不下一個重要的家人；他的話再重要，對某些人來說也是不屑一顧。
　　到頭來，他所想珍惜擁有的，竟然是他手中的東西換不來的……當他知道自己的無能為力時，心中的苦澀和痛苦是無法訴說的。
　　他多麼恨自己的力所不及，他多麼希望還有更好的辦法挽救百媚的性命，然而，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事他控制不了，他是人，不是神，他算計了天下，卻算計不了生死，他所能做的，只是傷透百媚的心，然後把她留在離自己那麼遠的地方獨自奮鬥……
　　望著百媚所在的皇宮，阿無的心仿佛也留了一半在那裏，他的丫頭啊，一定要耐心的等著，終有一天，欠你的，一定還你……
　　一年後
　　“主子，夜裏風大，請您千萬注意身子。”一個侍女將手中的披風輕柔地搭在皇后身上。
　　“不礙事，皇上呢？”皇后從眾多的奏摺中抬頭笑笑。
　　“剛才催人去問了，在路上呢。”侍女笑道。
　　他們的皇上和皇后相敬如賓，整個北海的百姓都知道，凡是皇上的決定，一定有皇后在背後籌謀，凡是皇后的決定，一定有皇上在背後支持。
　　放眼整個北海，已經沒有任何一人敢對後宮幹政一事有任何異議，因為他們看到北海非但沒有出現他們擔憂的禍國殃民，反而在皇上和皇后共同的努力下越來越繁榮昌盛。從北到南，從東到西，你隨便拉過一個百姓問問，沒有人不對皇后讚不絕口。
　　而皇上更是事事寵信皇后，一年前曾經如日中天的華妃竟然在皇上大婚的第二天被打進冷宮，一時間後宮人人自危，以為皇后張揚跋扈，不可一世。
　　然而皇后出乎意料的沒有對別人下手，反而與後宮妃嬪和睦融洽，對待長輩恭順非常。開始人們還以為不過是作作樣子，時間久了才知道，皇后，不愧是皇后，一個虛懷若谷的人，一個聰明仁義的人，一個慈祥厚道的人，這樣的人若不是皇后，又有誰有資格母儀天下呢？放眼天下，恐怕沒有一個女人能爭奪得過皇后的光芒萬丈。
　　因為她是那樣聰慧的人，竟然可以幫皇上批閱奏摺；她是那樣睿智的人，竟然可以幫皇上處理軍政大事；她是那樣賢淑的人，竟然可以博得後宮妃嬪的一致讚揚……可她又是那樣寂寞的人，儘管她身邊僕從無數，卻總能從她的眼神中看到落寞；她又是那樣孤獨的人，儘管皇上對她寵信非常，卻也從未有人見她開懷大笑；她又是那樣神秘的人，儘管世間對她的傳聞眾說紛紜，卻不曾有一個人能說得准他們的皇后到底來自何處……
　　他們的皇后啊，如此的讓人心疼和敬佩，怎能不愛戴她呢！
　　“皇上駕到！”只聽有人通報，很快便傳來了腳步聲。
　　“皇上來了。”皇后起身恭迎，卻未曾下跪。
　　皇后是不跪的，除了拜天地時的跪拜外，從未有人見過皇后對皇上下跪，這又成為北海的一道佳話，且被人津津樂道。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叫禦廚房燉了補品，一會兒吃點。”北雍傑信步走到桌前笑道。
　　“好，皇上也一起吃吧。”皇后笑道。
　　皇后從來不跟皇上客氣，哪怕是場面的客套話也從未說過，仿佛兩人理應如此，天經地義一般自然融洽。
　　“都下去吧。”補品一送上來，北雍傑就把人都打發走。
　　人們會意地快速離開，將他們心中恩愛的人中龍鳳留下。
　　“這些奏摺我都做了批示，你再看看吧。”百媚把批過的奏摺交給北雍傑。
　　“我若連北海人人讚不絕口的皇后都信不過，恐怕就要被老百姓詛咒了。”北雍傑開著玩笑。
　　百媚的確聰慧，他還從未見過如此伶俐過人的女人，接觸政事不過幾天就能提出自己獨到的見解，並且關鍵時刻都能給他中肯的建議，讓他受益匪淺。
　　“人人讚不絕口？不是吧，我記得起碼冷宮裏那個可是巴不得我立刻死呢。”百媚忽地笑道。但那笑可是讓北雍傑有些寒戰。
　　“她都關到冷宮了，你還想怎樣？不然就殺了她，她此刻可是比死還痛苦。”北雍傑在心裏深深地歎息一聲。看來太聰慧的女人真的不能得罪，否則華妃就是最好的例子。
　　“殺了她就太便宜她了！我就是要她生不如死地活著，就是要讓她對我恨之入骨，卻又奈何不得我！”百媚嬌媚的臉上笑著，眼裏卻是十足的冷酷。
　　任誰也想不到對北海來說仁慈善良的皇后會有如此殘酷的表情。
　　“看來我以後要小心不能得罪你。”北雍傑搖搖頭坐下。
　　“錯，是無論怎麼得罪我都可以，但是不能得罪我主子！”百媚漂亮的眼睛綻放出淩厲的光。
　　當初若不是她在背後搗鬼，放出對主子不利的風聲，主子怎麼會遭遇危險，又在沒有達到目的的情況下離開北海！
　　那些圍攻院落的殺手都是這個所謂的華妃娘娘派來的，她敢動主子的腦筋，就要有死得很慘的準備！
　　之所以沒有急著處決華妃，就是不想讓她死得太舒坦了。她要剝奪華妃所擁有的一切，讓她一點點的絕望，把她打入地獄的深淵，讓她後悔這輩子最不應該的就是得罪了主子！
　　“你口口聲聲的主子，可是將你賣給了我，你的心裏就一點怨恨都沒有？”北雍傑不懂，難道百媚的奴性就那麼強，強到此刻貴為皇后的她扔不能放下自己的枷鎖？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覺得我沒有骨氣，即使是一個女子，也不應該如此作賤自己。”百媚平和地笑笑，沒了方才的激烈。“可主子在我心裏，並不如你想的那樣可惡，他是我的天神，我願意為他奉獻我的一切，犧牲所有也在所不惜。我就是那麼愛他，愛得無法自拔，愛他的好，他的壞，即使他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大壞蛋，在我心裏，也動搖不了半分。”只要說起阿無，百媚的神情總是那麼溫柔。
　　阿無說他們是朋友，是知己，是家人，就是沒說過他們是奴才。所以她也不把自己當奴才，她是阿無的家人，她傾盡所有地愛著這個家人，永不放棄地愛。
　　“你不知道吧，主子發現我的時候，我躲在青樓，整日裏被人欺負。是主子將我救出火坑，他給了我全新的生活，給了我百媚這個名字，給了我傲視天下的資格，給了我天地那麼大的自由。他說我隨時都可以走，他不僅不會攔我，還會給我想要的一切。
　　我知道他要的不多，他只是需要幾個真正懂他，信任他的人，這些人一定不能背叛，因為他無法再承受一次那種傷痛。
　　其實我之所以那麼信任他，是因為他先給了我全部的信任，他將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了我的手裏，士為知己者死，所以我願意留下來，願意待在他的背後仰望他的光芒，願意因為他的一句話做北海的皇后。我知道我沒有他那種智慧，我能幫他的太少太少，我所能做的，只有給予他全心全意的信任，並且矢志不渝。”百媚看著北雍傑，淡淡一笑。“你能做到嗎？當你剛認識一個人的時候，就敢把自己的所有交給他，並且沒有半點猶豫，你有這種勇氣嗎？你敢嗎？如果你也能做到，那麼此刻，你的身邊就不會只有我。”百媚的話猶如給了北雍傑當頭棒喝，只見他臉色蒼白地看著百媚，無法言語。

　　威脅

　　“我累了，要去休息了。皇上也早點休息吧。”百媚笑笑，留下北雍傑獨自思考，自己則緩步走進內室。
　　她將所有的首飾拿下，脫掉沉重的服飾，恢復到原本的清麗。
　　然後，穿著一身白色衣物的她沖窗戶跪了下來，虔誠地默默祈禱。
　　小女子百媚，請上天的所有神明聽聽小女子的祈求。
　　我一不求國泰民安，二不求風調雨順，三不求飛黃騰達。
　　我只希望阿無能夠快樂平安，願他和隱雙雙幸福。還有狄璆，也請天上的神明保佑他早日找到廝守一生的人。
　　若能達成所願，我願折壽十年，甚至更多也可以，哪怕讓我即刻死去也無所謂……
　　百媚每日睡前必要將這些話重複一遍，無論春夏秋冬，無一日耽擱過。
　　曾經見過皇后祈禱的侍女對別人說，她去過廟裏上香，看見廟裏的香客有那麼多，廟裏的和尚也有很多，可她卻從未見過比皇后更虔誠的人，仿佛整個世間都不存在了，只有她一心祈求的才最重要。
　　所以外界傳聞，因為皇后每天都要向上天祈求北海國泰民安，北海才能如此繁榮昌盛。老百姓對皇后的尊重和敬仰也越加深厚。
　　北雍傑從以前就很佩服錢萬千，不僅是他做生意的能力，還有他用人的手腕。
　　他一直以來都無法明白，為什麼他的手下有那麼多人願意為他出生入死，奉獻一切，此刻北雍傑才恍惚的理解，原來不僅是錢萬千厲害，更是別人做不到錢萬千對手下的看重。
　　北雍傑回憶起百媚重傷的那晚，沒有人能在如此成功之後，還為自己的手下付出和打算，甚至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女子……
　　“你要跟我談什麼？”那天北雍傑跟夢舞走進了那間屋子時，他並不知道，他將從此走進一個不一樣的北海。
　　“剛才說了，是事關北海興亡的大事。”阿無坐在椅子上笑道。
　　“就你？！”不是北雍傑瞧不起夢舞，而是他不認為區區一個舞者能左右得了北海的生死存亡，哪怕他傾國傾城也無法如此肯定。
　　“是我，不過不是夢舞，是錢萬千。”阿無的話讓北雍傑震驚得無法言語。
　　不是沒想過夢舞的身份不同尋常，而是沒想過這麼離譜的可能。
　　錢萬千！他竟然是天下首富錢萬千？！……
　　堂堂天下首富，為什麼要委屈自己裝成一個男寵進入北海的皇宮？他的目的何在？……
　　“你……”北雍傑的話還沒問出口，阿無就先笑了起來。
　　“別擔心，我的目的，不是你北海，而是你皇宮裏的御醫。”阿無笑了，那笑裏有著說不清的狡黠和智慧。
　　“什麼？”北雍傑覺得自己實在問不出別的話來。
　　“我之所以進宮，就是為了有一天可以跟你面對面的談一筆生意，我要剛才那個女子成為北海的皇后，而你的御醫，必須醫治好她所有的病痛！”說到百媚，阿無的眼裏閃過痛心。
　　他早就知道百媚的病了，他也知道天下間能治百媚病的人只有北海的喬御醫，可他卻是個軟硬不吃的人，發誓只醫治北海皇室，除此之外，就算殺了他，也休想讓他出手救治。
　　所以他才在這裏，他要讓百媚名正言順的站在後宮權力的最高點，得到最好的醫治。他的百媚，絕對不許有任何差池！
　　“你就為了一個奴才？”北雍傑不信一個區區奴才竟然能讓錢萬千不惜放棄錦衣玉食的生活，到皇宮裏看各方面的眼色？
　　“她不是奴才。”阿無搖搖頭。百媚對他，是無可替代的。
　　“即使如此，你以為我會答應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坐北海的皇后？”北雍傑覺得這絕對是北海最大的笑話！
　　“若她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你當然不會，但若這個人可以左右北海的興衰存亡，你還會如此確定地拒絕嗎？”阿無直直地望進北雍傑的眼裏，那語氣甚至帶了幾分嘲諷。
　　“你在說笑？”北雍傑不敢相信堂堂錢萬千會為了區區一個奴才威脅他，拿天下首富的身家性命去威脅去威脅一個帝王，他瘋了不成！
　　“我知道你讓你弟弟北宏財隱瞞身份當久安的首富不光是為了控制久安的穩定和平衡，更是為了便於收集各個方面的消息。北宏財控制了久安附近隱藏的三萬精兵，這些人馬可以在盛平有任何危險時及時支援，也可把龍蛇混雜的久安穩穩掌握在手裏，各方對久安虎視眈眈的勢力都不得動久安一根指頭。
　　而且北海能一直在多年戰亂中不被牽連，是因北海歷朝歷代的皇家都對各個國家能說得上話的重臣花了打量的人力物力，這些人不僅可以把本國的動靜及時傳遞回來，更能在危及北海的時候力挽狂瀾。此舉雖然看似明智，實際上卻只是權宜之計，那些看似靠山的重臣的胃口只會越來越大，久而久之會變成無底洞，把北海的國庫掏空。北宏財在久安大量地斂財恐怕也是為了填補這些人的胃口。
　　我對這些年北海國庫的情況做了計算，知道你們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但你掩飾得很好，這世上恐怕誰也不會相信看起來如此繁榮的北海竟然入不敷出。
　　所以你急需一個財源，只有一個源源不斷的財源才能幫助你度過目前的窘境，然後你找上了我，苦於沒有門路見不到錢萬千本人……”阿無笑得狡詐。
　　“難道之前稱必須拿出絕世無雙的珍寶才能見到你的消息是你自己故意放出來的？！”北雍傑突然想起那個令自己精神一振的消息，原以為是希望，其實是陷阱！
　　若不是那個消息，他不會讓巨集財用手邊僅剩的財產去換取那副“思鄉”，若不是那副天價的“思鄉”掏空了手邊的現銀，國庫也不至於如此困難。
　　“不錯，都是我的計謀。不把你們的國庫掏空，我怎會有足夠的籌碼坐在這裏與你談判。”阿無點頭承認。
　　他先讓狄璆扮成錢公子迷惑他們，又拿出一副真假難辨的畫卷引誘他們上鉤，雙管齊下，當然手到擒來。
　　那個北宏財開始當然會上當，但他很聰明，在識破畫是贗品之後將計就計地把錢萬千引到盛平去，可他們沒想到，自己又利用了這個計畫，把他們耍得團團轉。
　　“本來你可以更早見到我，但你的兄弟似乎並不想讓你順利地解決困難，反而要趁虛而入，他綁架了我的替身，打算要脅錢萬千幫他成為北海首富，然後擁有足夠金錢、勢力和兵權的就可以取而代之，成為北海帝王。別不相信，去查查他在久安有沒有背著你招兵買馬就一目了然了。”阿無的話讓北雍傑呆愣半晌。
　　一直以來，他都不曾去懷疑宏財的忠誠，畢竟他是自己的弟弟，是孤獨的他唯一願意相信的人。可到頭來，卻還是逃脫不了兄弟相殘的命運……
　　“你不用擔心，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不僅可以用我的財力幫助北海更加的繁榮昌盛，還可以用我暗藏的人馬幫你控制各個國家的重臣，一旦他們有任何異動，我都會讓你在第一時間見到他們的人頭。”阿無的話聽起來很張狂，但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不過是在述說一件事實罷了。
　　北雍傑看著錢萬千，看著這個突然之間十分陌生，卻又比之前的夢舞更有魅力的人，由衷的生出一種懼怕。
　　可怕，真的太可怕了，他不僅把每個環節都算計精准，就連宏財綁架他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內，都說錢萬千聰明絕頂，他一直以為難免有誇大的嫌疑，如今看來竟與傳聞不差分毫。他想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是錢萬千做不到的嗎？……
　　即使知道平常的時候他不是錢萬千的對手，但此刻只要自己一句話，外面那個他診視非常的女子便會死去，他所算計的一切都會落空，那時的錢萬千會如何？
　　“……若我說不呢？”北雍傑微微一笑，突然覺得勝券在握。
　　求他吧，如果錢萬千求他救百媚的性命，他便可以掌握主動，或許可以留下眼前這人。

　　謝謝

　　“那我就拿整個北海給百媚陪葬！”阿無的眼中透出狠絕。
　　若百媚真的死在北海，他會毫不猶豫地毀掉這個國家，讓北海的皇家徹底換姓！
　　“……你真要為了一個女子與整個國家為敵？”這個答案太意外了，北雍傑沒想到他如此決絕。
　　“與整個天地為敵又如何？”阿無挑挑眉不在乎地反問。對他來說，在乎的只有這三個人而已，若失去他們，擁有再多也只是剩下遺憾和悔恨。
　　“北雍傑，你難道還以為自己有選擇的餘地？你還想拿什麼與我談判？空虛的國庫嗎？背棄的兄弟嗎？各國虎視眈眈的視線嗎？沒有！除了搖搖欲墜的皇位，你什麼都沒有，不答應我，等待你的就是國破家亡！”阿無站起來，氣勢逼人地說道。“不要說我手下的暗影可以無聲無息地殺掉整個北海皇宮的人，就是沒有他們，我也完全有辦法讓東雲和西蒙出兵把北海夷為平地！是我在給你機會！答應我，你不僅可以充盈國庫，還可以穩固疆土，就連你兄弟的背叛我都可以一併幫你解決，你還想要什麼？換了任何一個大臣之女或者別國的皇女，都不會給你如此豐厚的嫁妝！那個高高在上的後位可以換取整座江山！你還不知足嗎？”阿無看著北雍傑，第一次如此激動。
　　他知道自己如此的氣勢是因為害怕，他怕北雍傑真的不答應救治百媚，那他真的就沒辦法了，讓整個北海陪葬又如何？難道百媚能起死回生？不能，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他再憤慨也無法妙手回春……他，絕對不能失去百媚！
　　“……知道嗎，如果皇后能是你的話，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北雍傑靜靜地注視著錢萬千，深情而狼狽。
　　沒錯，錢萬千說得沒錯，他把一切估計的過高了，北海的繁榮只是在粉飾太平，其實北海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任何一個國家一旦攻過來，國庫空虛的北海拿不出糧食和軍餉時，便是敗亡之時。
　　但是這個事實由眼前這個人的嘴裏說出來，格外的讓他傷痛。
　　由始至終，他都從來沒有擁有過這個人，更不曾走進他的心裏，他們兩個站得如此之近，卻隔著天地間最廣闊的距離，無法靠近半分。
　　他們都有各自的位置，若他不是天下首富，若自己不是一國之君，今日的兩人便會不一樣，他可以把錢萬千放在自己身邊愛護，或者隨意的放下一切追隨而去。
　　如今，眼前這人只是為了自己的侍女而來，跟自己沒有半點關係，而連國家都保護不了的自己，沒有資格留下他，更沒有資格跟他談任何條件。
　　“我答應你，從今以後，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答應。”哪怕是讓他親手奉上北海，他也不會再愚蠢地以為可以與錢萬千並肩站在同等的位置談判。
　　輸了，輸得徹底，連心一起葬送。
　　北雍傑背對阿無大步地走了出去。
　　阿無的耳邊迴響著北雍傑的話，背後冰冷一片，等到他聽見北雍傑宣喬太醫過來救治百媚後，他才淡淡地笑了，輕聲地說了一聲，“謝謝。”雖然北雍傑永遠都不會聽到，但阿無知道，自己欠他一句謝謝。
　　謝謝他忍下被耍弄的憤慨與懊惱救下百媚，謝謝他臨走時說的最後那兩句話，他阿無會一直記著這份情誼……
　　皇后有時會微服出巡，帶著幾個親近的侍女和少許侍衛，打扮成貴婦人的模樣在盛平四處體察民情。
　　除了皇上，沒人知道北海的皇后為什麼那麼經常出入皇宮，若說是體察民情，也實在是太頻繁了些。
　　其實百媚每次出宮，都必到一家裁縫店去看料子，並且一定會遣散自己的侍女和侍衛，和老闆娘單獨在屋子裏待一會兒才會出來，再去其他地方。
　　這個老闆娘，就是百媚最開始培養的王嬸，當初百媚對她恩重如山，即使後來知道真正的主子是錢萬千，也不能改變王嬸對於百媚的感激之情，於是如今的百媚即使手中沒有權杖，她也對百媚惟命是從。
　　自從無意間知道王嬸竟然在北海開了間裁縫鋪，百媚就經常來看她。
　　她的心思很簡單，王嬸是她一手培養的，對她不至於口風過於嚴緊，也許能從王嬸口中得知主子和狄璆的消息。
　　她不敢想別的，只是希望能知道遠在他方的主子是不是安好，如此而已。
　　“姑娘，你是知道主子的，他的行蹤除了你們之外沒人知道，我就是有心幫你，也無能為力啊。”王嬸心疼地看著百媚。
　　這一年來，百媚姑娘經常來，她知道姑娘的思念，但主子神龍見首不見尾，她一個下人又如何能知道主子在何處呢。
　　“你別為難，主子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我只是心存僥倖罷了。”百媚淡淡一笑，已經不像之前那般難過了。
　　每月出宮四次，次次的結果都是如此，她已經習慣了，習慣了這個消息。
　　她自己也明白即使知道主子在哪兒又能如何？難道能脫離皇后的身份重新回到主子身邊？先不說北雍傑會不會放她離開北海，主子那邊還需不需要自己也是未知。
　　但明白是一回事，不去想念，不去打探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控制不了自己去追尋主子的腳步。
　　抬頭望瞭望天，百媚長長的歎了口氣。
　　她的阿無，她的主子，她思念的人啊，到底在何方呢……
　　回宮之前，百媚帶著侍女去了安國寺，這也是她每次出宮必去的地方。
　　對百媚來說，為主子他們祈福，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情，即使今天人潮洶湧，身旁的侍女勸了又勸，也不能讓百媚的步伐有一刻遲疑。
　　百媚沒有讓身旁的侍衛開道，而是順著人流的方向慢慢前進，對她來說，這也是上天對她的考驗，若連這樣簡單而平凡的事情都無法忍受，又怎麼能算心誠呢。
　　然而就在這洶湧的人群中，百媚看見三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
　　“主子！”不管那是不是因為過度思念而產生的幻影，百媚拼盡全身力氣往前擠去。
　　主子，她在後面，她就在後面，等等她，等等，不要拋下她！
　　然而等她穿過層層人群的時候，那三人早已不在了，一點蹤跡都尋不到。
　　“主子，你就這麼忍心嗎？拋下百媚永不相見？好歹，讓百媚看看你……”無力地坐在地上，百媚淚眼朦朧地喃喃。
　　她只是希望可以偶爾看看主子，哪怕一年一次也好，她不敢讓主子特意到北海來，只要主子給她個地點，哪怕隔著千山萬水她也會飛奔而去，相信以北雍傑對她的瞭解，是不會阻止這微小的願望的。
　　可是主子一年來音信全無，根本不給她機會。她的要求很過分嗎？真的那麼勉強嗎？她不信阿無不想她，可什麼不來見見她？為什麼……
　　“皇后！”被人群擠散的侍女剛到身邊，百媚已然昏了過去。

　　良藥

　　皇后病了，病得很重，病得起不了身，病得連喬太醫都搖頭歎息，病得皇上三天未上早朝。
　　這件事不僅皇宮，連宮外的百姓都知道了。
　　那日百媚暈倒在安國寺裏，侍女心急之下的呼喚讓周圍的百姓知道眼前這個臉色蒼白的美婦人就是北海最聰慧賢明的皇后。
　　於是皇后病倒的消息便快速地在民間流傳開，人們都為北海皇后的病情憂心，希望吉人自有天相，神仙能保佑他們的皇后平安無事，一時間，北海各處的寺廟香火鼎盛，幾乎都是來為皇后祈福的。
　　“到底怎麼樣？”北雍傑看著喬太醫焦急地問。
　　且不說她對阿無的重要性超過了一切，就以這段時間兩人的相處來說，他也不希望百媚有事。
　　不管從哪個角度說，這樣一個能屈能伸，能文能武，溫柔聰慧的女子世間罕見，她對自己來說，不是北海的皇后，不是自己的妻子，不是共同的盟友，而是可親可信的朋友。
　　是阿無以外，唯一的一個朋友。
　　“老夫可暫緩娘娘的病情，不過心病還需心藥醫，只有找到娘娘的心藥，皇后才能康復，否則……老夫也無能為力。”喬太醫搖頭歎息道。
　　多好的女子，幾乎是北海歷代最受百姓愛戴的皇后，可惜自己學醫不精……
　　“我明白了，你去熬藥吧。”北雍傑一臉沉重地擺擺手。
　　“是。”
　　北雍傑慢慢走到屋裏，看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看著百媚那一臉的蒼白之色，透著隱隱的青灰，忍不住重重歎息著。
　　他是整個北海皇宮裏唯一一個懂她的人，她的心藥，他當然知道，她的心病，從那人離開那天便在她心裏生了根。
　　如何救她？自然是讓她心心念念的人出現在她面前。
　　可是一年了，不光百媚找他，自己也不曾放棄過追尋他的身影，可結果呢，一無所獲。
　　仿佛世間不曾有這麼一個人，根本找不到半點蹤跡。
　　事到如今，想救百媚，談何容易。
　　“我知道你想他了，我也是，可你不能躺在這裏耍賴，你得趕快起來，我幫你一起找他，一定能把他找到。到時候，我讓你跟他走，所以……起來吧，別睡了……百媚，別睡了……”北雍傑坐在床邊，感覺眼睛酸楚無比。
　　放過你，不再讓你陪我在這冰冷的皇宮裏煎熬；放過你，不再讓你離開最重要的那人；放過你，只要你肯好起來，我就放過你……
　　“皇上……”微弱的聲音將北雍傑從沉痛中喚醒。
　　“百媚。你醒了？覺得怎麼樣？”北雍傑驚喜地看見百媚已經睜開了眼睛，然而那雙眼裏，卻無一點光澤。
　　“……”百媚只是看著北雍傑，一言不發。
　　“怎麼不說話？哪里難受嗎？”北雍傑皺著眉頭問道。
　　“……我要是死了的話，你會傷心吧？”百媚淡淡地問道。
　　“說什麼傻話！你不會死，有喬太醫在，怎麼會讓你有事！”北雍傑急急地拉住百媚的手。
　　“我的前半生很孤苦，後來遇見了主子才知道什麼叫幸福。我不在乎能不能善終，我只希望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能見主子最後一面……如今，怕是不成了……”說著，百媚的淚緩緩落下，一顆一顆的滴在枕頭上，碎成無數片。
　　“……我一定幫你找到他，幫你問問他，為什麼不肯見你一面。”北雍傑的眼睛也紅了。
　　“罷了，是我和主子的緣分太淺了……”百媚的眼睛慢慢閉上，一顆還未跌落的淚珠垂在眼角。
　　“百媚……百媚！百媚！！”北雍傑先是推她，然後大聲地呼喚，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整整三天，百媚再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喝下一口湯藥，硬灌進去，便會吐出來。
　　本來不是很嚴重，但是一年來心病漸漸聚攏，又來得這樣突然，病人本人又全無求生意志，就算灌進再多的靈丹妙藥，也不能讓一個心死的人活過來。
　　無奈的喬太醫只得讓皇上準備後事。
　　“百媚……”一個帶著沉重和痛楚，仿佛來自夢裏的聲音在百媚耳邊響起，。
　　那聲音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即使她死了，也不會委忘記這是誰的。
　　昏迷中的百媚仿佛醍醐灌頂，一下子清醒過來，她掙扎著想睜開眼睛，卻又怕像往常一樣發現一切只是夢境，只餘惆悵失望，於是便閉著眼，緊緊閉著，不敢睜開。
　　“……傻瓜。”來人輕輕歎息了一下，伸手撫摸著百媚憔悴的臉孔。
　　百媚顫抖著，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已經沒有力氣抬起自己的手去感受是否真實，但她還有最後的力氣睜開眼睛，看看無數次出現在夢中卻又消失的情景是否存在。
　　朦朧的視線裏是溫暖的燭光，夢裏出現了千百回的臉正心疼地凝視著她。
　　“主……”沙啞的聲音哽咽了，再也發不出聲音，眼淚洶湧地奪眶而出，她甚至無法完整地叫出“主子”兩個字，她知道這不是夢，她知道自己寧願拿所有去換取的相見終於如願了。
　　阿無伸手拭去百媚的淚水，低下頭去輕輕親吻著她的額頭。“我來接你了，快點好起來，否則我就真的拋下你了。”
　　“……”百媚欣喜地拼命點頭。她不問為什麼，也不管為什麼，她只知道主子來接她了，主子沒有拋下她……
　　書房裏很靜，燭光時而閃爍一下，北雍傑正在批閱奏摺，眉間的憂慮凝結著，似乎為什麼而煩惱。
　　“朝廷的重臣都是你的人，北海日益富足，國泰民安，你擔憂什麼？”一個身影一閃，笑吟吟地走進來一人。
　　北雍傑一愣，眼中閃過深沉的思慕，但時間並不長，沒等對方走到書桌前，北雍傑已經站起來了。“你來了，你是來帶走她的。”
　　他早就猜到會有這一天的，當初拼盡一切威脅他救下百媚的人，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重要的人為思念自己而鬱鬱而終。
　　“呵呵，兜兜轉轉一圈，發現只有我才是她的良藥。”阿無笑笑，笑容裏帶著幾分滿足。
　　百媚，這次我不會擅自作主為你安排了，我會問你，問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擁有，我一定給你，給你所有想擁有的，哪怕最後是失去你，我們也要陪伴你到最後，因為一直以來，我們這群人都是相依為命的活過來的，誰也不會拋下誰。
　　“你也是天下的良藥，可惜，這天下如果不是因你重要的人而存在，你是永遠不會在意的。”北雍傑感歎道。
　　“沒錯，這個世上，只要有那三個人，足矣。”阿無帶著幾絲狂妄地笑道，漆黑的眼中流光飛舞。
　　“……你們走吧，後面的事我會安排好。”北雍傑深深地凝視著錢萬千，心知這怕是此生最後一次見他了。但他不會出言挽留，不僅因為知道這小小的北海皇宮留不住他，更是因為自己不是那個有資格留他的人。
　　許久之前，他一直想問一個問題，到底，有什麼是可以令他駐足，並且心甘情願的將其容納進自己流光溢彩的眼中的？
　　今時今日，他已知道那個答案由始至終都與他無關。

　　團圓

　　半個月後
　　北海一片悲戚，全國上下沉浸在無比的悲痛裏。
　　因為，他們失去了那個所愛戴的皇后，那個雖然始終站在皇帝身後，卻在百姓心中與皇帝平起平坐的皇后。
　　人們不能相信這是真的，然而事實卻由不得他們不接受，他們失去了那個無與倫比的皇后，永遠地失去了。
　　然而令人有些意外的是，皇上竟然追封皇后為“忠孝仁義皇后”， 以往的封號大多是賢淑良善之類，這樣的封號從未出現在北海的歷史中，於是百姓紛紛議論封號的由來，最終的結論是皇后輔佐皇上治理北海，既是妻，也是臣，功不可沒，皇上感念皇后積勞成疾故有此封。
　　只有北雍傑明白，這樣的封號，不是給天下人看的，只是給一個人看的。
　　百媚的“忠孝仁義”從來只對一個人，可惜這個人不是他……
　　從死亡中掙扎著活過來，百媚用了驚人的速度，只半個月，她就可以站立行走了。
　　喬太醫撫著鬍子道，還是年輕人的底子好。忽而一笑道，看來這心藥的功效堪稱仙丹。
　　聽說剩下的只要好好調養就無大礙，阿無再沒有多做停留，直接帶百媚上了船，他說，有一處地方，他已經再也等不及要讓百媚看了。
　　“以後再帶你回來。”百媚站在船頭看著北海的方向，看著不遠處的城鎮都掛著白帆，阿無從後面扶著她的肩膀安慰道。
　　他猜百媚是捨不得，這裏畢竟是她生活了很久又付出很多心血的地方。
　　輕輕搖頭，百媚淡淡地勾起唇角，笑了。“主子，百媚只是在想，我終於離開北海了，我終於可以又跟在主子身邊了，北海的皇后已經死了，此刻站在這裏的是百媚。”回過頭，笑得千嬌百媚。
　　“沒錯，你又是你自己了。”阿無欣慰地笑道。
　　“姐姐，恭喜你。”杏兒走過來笑吟吟地施禮。經過一年的磨礪，杏兒已經顯得成熟穩重許多，頗有幾年前百媚的風範。
　　“杏兒。”百媚點頭一笑。
　　“這物件杏兒替姐姐保存了一年，如今是該物歸原主了。”說著從懷裏掏出百媚當年交給她的權杖。
　　“如今我只要能在主子身邊坐一個貼身丫鬟就足矣，這權杖杏兒還是收下吧。”百媚搖搖頭。當初交給杏兒，就是連主子都託付給她了，如今即使她回來，也斷不會搶了杏兒的位置。
　　“在杏兒心中，姐姐就是榜樣，一直以來杏兒都是以姐姐自勉，可姐姐這樣一個聰明人，怎麼也有糊塗的時候呢。”杏兒嫣然一笑。
　　“這面權杖是主子交給姐姐的，全天下只有四塊，這代表了在主子心中只有姐姐才有資格擁有它，換了任何一個人，主子不承認，拿著也是糟蹋了。”
　　說著頓了頓，露出幾分傷心，“杏兒真羡慕姐姐可以得到主子的倚重，於是不禁自問，如果早些年遇見主子我也可以與姐姐一樣嗎？然後就費力打聽了關於姐姐的所有事情，杏兒也終於知道，人與人的差距不是時間可以改變的。同樣，在一個人心中的地位，也不會因為分開幾年而變化分毫。姐姐一定不知道，主子一直都在等姐姐回來。每時，每刻，每天，每月，無不想念，杏兒的那句恭喜是由衷的，恭喜姐姐可以回到主子身邊，也恭喜主子等回了姐姐。”說著將權杖放到百媚手中，雙手握著百媚的手握了握，眼含淚花。
　　“……謝謝，謝謝你，杏兒。”百媚無意讓杏兒傷心，卻也明白這世上的事是無法因為不想就能改變的。她所能說的就只有感謝，感謝杏兒放下心結真心對她。
　　“你改感謝的，是阿無。”狄璆在旁介面道。
　　“璆？”他們很少直呼“阿無”，他這是怎麼了？
　　狄璆看阿無和隱進了船艙，才慢慢的把阿無是為什麼定計，為什麼進宮，為什麼把她留在皇宮的用心良苦一一道來。
　　百媚一邊聽，一邊落淚，直到最後已捂著嘴泣不成聲，卻不敢發出聲音讓阿無聽見。
　　看看她都做了什麼？自以為是為了主子犧牲，自以為了不起，自以為是付出最多的那個……結果，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主子挽救她的性命，又不想讓她得知後內疚而定的計策。
　　而她竟然……竟然辜負了主子的一片苦心，以為主子拋棄了她，不要她了。
　　跟在主子身邊這麼多年，以為自己非常瞭解他，卻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猜不到，都不能理解，實在太慚愧了！她還有什麼資格自稱是主子的左膀右臂！
　　“別哭，主子不希望你知道，可我想你應該知道才告訴你，如果讓主子發現了要生氣的。”狄璆拍拍百媚的肩安慰著。
　　“嗯。”點點頭，百媚咬著牙收回了淚水，趕緊擦乾淨臉上的淚痕，生怕阿無看出端倪。
　　但心裏的感動和卻怎麼都不可能收回去了。
　　十七天后
　　“主子，我們這是去哪兒？”喝完一碗苦得要命的藥汁，百媚終於好奇起他們的目的地。
　　要從北海回東雲六天就夠了，這都這麼久了，還看不到岸，難道是去別的地方？
　　“才想起來問？也不怕我再把你賣了。”阿無調侃著拿起一旁的蜜餞遞給百媚。
　　“……百媚這次回來，再也不走了，主子賣了我，我就自己跑回來，再賣，再跑，我就是要一輩子賴著你們！”勉強咽下喉中的哽咽，百媚裝作調皮地道。
　　“哈哈哈！好！好百媚！”阿無開心地大笑，眼中帶著感動。“走，跟我走。”阿無拉著百媚的手，步上樓梯，來到開闊的甲板上。
　　“冷。”隱拿著兩件披風分別給阿無和百媚披上，冷峻的外表根本沒人會想到他是如此細心的人。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隱的這份細心竟是這一年來在失去百媚的日子裏鍛煉出來的。
　　因為狄璆時常要帶著杏兒回東雲等國辦事，只有他長期留在阿無身邊，阿無又不准除了百媚之外的人貼身跟隨，加上阿無生活中總是粗心大意，他若不學著細心些，今日的阿無不定會變成什麼樣。
　　不過現在好了，百媚回來了，他們誰也不會再離開。
　　還記得百媚回來的那天晚上，阿無抱著他幸福地笑著，說他的生命沒有遺憾了，他所重視的人只要能都在身邊，他此生足矣。
　　不過他沒有告訴阿無，百媚回來，他自然高興，然而更高興的是，阿無今後不用面對不愛吃的東西也要咬著牙硬吞下去，只是為了怕百媚回來的那天看見他瘦了時傷心。
　　阿無和百媚自然看不到隱的眼神有多麼的溫柔和溫暖，阿無只顧著拉著百媚的手指著遠方若隱若現的海岸快活地講道：“看見那片島了嗎？那是我們的島，我把它買下來了。”說著阿無笑著給百媚介紹。
　　“島上溫暖如春，一年四季都不寒冷，最適合養病。我把島上分割成很多塊，有的種竹子，有的種桃花，有的種山茶，有的種牡丹，有的種睡蓮，還有很多很多地方等你來起名字，等你來決定到底種什麼。”阿無笑得像個獻寶的孩子，洋洋得意著，仿佛經歷了那麼多起伏的他都不曾像此刻那麼開懷。
　　“島上的房子很多，你可以選一個自己喜歡的住，如果都不喜歡就推平了再蓋。我想等到島上以後就為你和璆舉行婚禮，我都籌備一年了，一定足夠華麗，如果你有什麼不滿意就直接告訴我，不要委屈了自己，我的百媚成婚，一定要比皇后還奢華！”說到這裏，阿無的眼神深遠地看著遠方，為了壓制心中激動的心情。
　　他要給百媚世上最好的婚宴，他要讓百媚忘記作為皇后時所受的屈辱。雖然，他對百媚的傷害不會那麼容易平復，但他會在餘下的時間裏讓她幸福快樂，一定！
　　“……主子！……”百媚一頭紮進阿無的懷裏，失聲痛哭。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好百媚。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你一定要選個離我近點的地方住，這樣我想你的時候才能隨時見面。”阿無抱住百媚，緊緊地抱著。
　　他知道，曾經有一度，他差點失去了她，此刻的擁有是多麼珍貴。
　　“好！給我在你的房間旁隨便找個地方，即使是柴房也行。我就在你們身邊，哪兒都不去，閻王叫我都不去！”百媚哭喊道。
　　再也不分開了，他們四個飄泊了這麼久，分分合合，生生死死，如今終於團圓了，世人再無法打擾他們。
　　錢萬千，人們口中的傳奇，他被所有的商人稱頌敬仰，他是商界中名副其實的皇帝！然而自從他在北海出現過後，再也沒人見過他，就連他的左右手狄璆和百媚也再未出現。
　　鐵三角從此消聲滅跡，如同一抹驚鴻，他們的出現那樣傳奇，消失得也乾淨乾脆地讓人驚歎。
　　阿無說，人們以為他的心在那海闊天空處，可沒有那最重要的三個人，他一無所有，只有那三個人在的地方，才是他生命裏的碧海藍天。
　　——大結局——
作者: lirubin    時間: 2010-9-15 09:18

能認清什麼才是心中之重，並緊緊擁有住的人，是最值得令人稱羨的人生！



歡迎光臨 ☆夜玥論壇ק (http://ds-hk.net/) Powered by Discuz! 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