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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我家有個大草包》作者：香品紫狐【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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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30 03:15
標題:
《我家有個大草包》作者：香品紫狐【完結】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七歲的蔡嘉裕念完昨天學會的古詩，探頭問車子前座的母親：
“媽咪，杏花村在哪裡？”
衣著端正的李美娟沖兒子一笑，回答：
“我們現在就是要回杏花村哦。”
“真的有？”蔡嘉裕疑惑地偏著小腦袋。
駕駛著小轎車的蔡健豪答腔：
“爹地的鄉下就叫‘杏花村’，我們今天要回去拜山祭祖。”
“爹地的鄉下也有牧童嗎？”蔡嘉裕又大又黑的眼珠子頓時發亮。
“有的有的……”父親敷衍地回答。
“那有酒家嗎？”
“有的有的……”
“有杏花嗎？”
“有的有的……”
車子咻地碾過泥地上濕漉漉的稻草，駛進狹窄的鄉間道路。
幾個臉蛋髒兮兮的孩子尖笑著從泥磚屋奔出來，後面跟著兩隻身型龐大的黃狗，地上滿是雞糞，大樹旁拴著幾隻滿身泥巴的大水牛——
蔡嘉裕一下車就是看到這幅光景，這也跟他想像的“杏花村”相差太遠了吧？他驚訝地張著紅豔豔的小嘴，呆站在車門旁。
他的父母正從車尾箱拿出幾大袋探親禮品，幾名渾身飛揚著土氣的中年婦人裂著嘴接過，眾人寒暄著走進屋內。
這哪裡是杏花村？
蔡嘉裕鬧彆扭地扁著嘴，腳生根似的釘在自家車子旁邊，兩三個鄉村孩童好奇地圍在他附近，望著他白裡透紅的小臉蛋跟一身帥氣的牛仔裝。
“嘉裕——快過來！”
李美娟在屋內喊，蔡嘉裕不甘不願地挪動腳下漂亮的新球鞋，踩過泥濘的地面進入屋內。
“嘉裕，叫爺爺。”
蔡健豪把他推到滿臉皺紋的老父親跟前，蔡嘉裕細若蚊鳴地喊：
“爺爺……”
老人皺巴巴的手按在他烏亮的髮絲上，鑲著假牙的嘴笑得開開地：
“嘉裕，好乖啊。”
幾名土裡土氣的男子圍了過來，排名老二的蔡健豪一一介紹：
“這個是大伯，這個是三叔，這個是五叔公……”
“大伯，三叔，五叔公……”
蔡嘉裕鼓著腮幫子，不樂意地打招呼。
“嘉裕長這麼大啦？”
“好乖好乖……”
大人們的手在蔡嘉裕身上頭上亂揉一氣，他惱怒地護著自己的頭跳開，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李美娟拿著濕毛巾走來。
“嘉裕，過來擦臉。”
毛巾在蔡嘉裕粉嫩的臉上抹了一圈，依舊抹不去他不高興的表情——這裡的人都好怪！他不喜歡！
“嘉裕，你口渴嗎？”
蔡嘉裕當然渴了，但他鬧脾氣地不肯回答。
一旁的三叔笑呵呵地搖搖頭，向裡屋喊：
“小牛，幫嘉裕跟二嬸倒茶來。”
小牛？
蔡嘉裕困惑地望著裡屋，很快地，一名黑黑實實的小男孩捧著兩杯溫開水走出來。他年紀應該跟蔡嘉裕差不多，但比他高了半個頭。蔡嘉裕瞅著這名被叫作“小牛”小男孩，他的頭髮不知幾天沒洗了，乾巴巴的髮絲揪成一團，而且他身上的衣服極不稱身，長袖子變成中袖子，穿的褲子也洗得有點泛白。
李美娟友善地拿起水杯，誇了句：
“乖了，謝謝你。”
蔡嘉裕在母親眼神的提醒下，伸出手拿杯子，那“小牛”呆呆地望著他，鼻孔裡忽然淌下兩行青色物體——
“哇——！！”
蔡嘉裕淒厲地慘叫著，奔到母親背後躲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李美娟皺眉。
“他流鼻涕！”蔡嘉裕厭惡地指著一臉呆滯的“小牛”。
李美娟把他拉出來，教育道：
“流鼻涕又不是什麼壞事，你這樣很沒禮貌的。”
“他很髒！”蔡嘉裕不依。
“不許這樣！”李美娟訓斥，她的職業是小學教師，對兒子的要求特別嚴厲，“那是正常的，你小時侯也經常流鼻涕。”
“我沒有……”
李美娟掏出面紙給蔡嘉裕。
“讓小牛擦乾淨。”
“我不要……”蔡嘉裕哭喪著臉，三叔插話：
“二嬸，孩子還小，就算了……”
“不，三叔，孩子從小就要學習尊重別人，這是基本禮貌。”李美娟氣勢十足，旁邊的大人們也贊同地點頭。
蔡嘉裕礙於母親的威嚴，只好把紙巾遞過去。
“喏……”他顰秀氣的眉。
“小牛”騰出一手接過，那紙巾質地柔軟芬香撲鼻，他竟拿在手上捨不得擦。
“快點擦乾淨。”蔡嘉裕叉著腰命令，小牛終於聽話地將兩行礙眼的鼻涕蟲抹掉。
事情解決了，三叔笑嘻嘻地給神情不快的蔡嘉裕介紹：
“嘉裕，小牛是你三叔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堂弟。”
堂弟？
蔡嘉裕還以為他比自己大，他指著小牛問：
“他真的叫小牛？”
“哦，不。”三叔擺手，“小牛是乳名。”
他把小牛拉過來。
“告訴嘉裕哥哥你叫什麼。”
小牛禮貌地彎身，道：
“嘉裕哥哥，我叫蔡互曉。”
“蔡互曉？”蔡嘉裕閃過腦門的想法就是——這名字也怪。
“嗯，嘉裕哥哥也可以叫我小牛。”蔡互曉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笑臉。
趁兒子發呆的當口，李美娟又進行機會教育。
“嘉裕，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小牛。”
“哦……”蔡嘉裕漫不經心地應著，根本沒把母親的話放心上。
屋外下起了牛毛雨，村子裡的人為祭祀先人忙碌地準備著。
“你知道皮卡丘的終極形態嗎？”
蔡嘉裕驕傲地昂著尖尖的小下巴問，蔡互曉傻乎乎地搖頭。
“你沒看過‘寵物小精靈’？”蔡嘉裕大驚小怪。
“沒。”
“你不看電視嗎？”
“不看。”
“你好奇怪……”
雜草叢生的山頭上，聳立著一座半人高的墓碑，大人們或擺放各式祭品，或焚燒冥錢衣紙，或打掃墓碑，或閒聊。孩子們滿山亂跑，蔡嘉裕跟蔡互曉卻蹲在草堆裡唧唧咕咕。
“那你放學後做什麼？”蔡嘉裕繼續發問。
蔡互曉如數家珍：
“先做作業，然後燒水喂豬，接著掃地……”
“你不用玩兒嗎？”蔡嘉裕截斷。
“星期天才玩。”蔡互曉正經八百地回答。
“我星期天要去少年宮學書法。”蔡嘉裕炫耀地說。
“少年宮？”蔡互曉琢磨著這個陌生的名詞。
“你連少年宮都不知道？”蔡嘉裕倒抽一口氣，越加覺得對方不可思議。
旁邊的人嚷著：
“放鞭炮啦——”
孩子大人們都趕緊捂著耳朵背過身去，劈裡啪啦的鞭炮隨著陣陣硝煙在山頭炸開來。燒完鞭炮之後，眾人圍在碑前誠心地合掌拜，蔡嘉裕也被母親拉了過去。
拜祭進入尾聲，三叔手裡拿著一大疊零錢，喊著：
“拿紅包的過來啦。”
孩子們爭先恐後地奔過去排隊，連一些鄰村的孩童也混雜其中。
蔡嘉裕困惑地瞧著，問母親：
“為什麼三叔要派錢？”
李美娟含笑解釋：
“這叫‘打山望’，凡是來參與拜祭的人都可以拿紅包。”
一旁的蔡健豪道：
“嘉裕也過去拿吧。”
“不要。”蔡嘉裕弩著嘴，他小小年紀就心高氣傲，不屑這種排隊領錢的行為。
蔡互曉早早領了兩份錢，高興地跑回來，他將一張嶄新的五塊錢遞給蔡嘉裕。
“嘉裕哥哥，這是你的。”
蔡嘉裕不但不感謝還怪他多事，皺著眉心說：
“我不想要。”
蔡互曉反應不過來，手依舊傻愣愣地伸著。
李美娟於心不忍，主動幫兒子接過了，並催促蔡嘉裕：
“嘉裕，小牛特意幫你拿的，要謝謝他。”
蔡嘉裕不滿地瞅瞅母親，最終還是細聲道：
“謝謝。”
蔡互曉羞澀地笑了笑，低頭將自己的一份錢小心翼翼地放進外套的口袋裡。他拉開袋口的當口，可以看到裡面還塞了很多零錢，李美娟好奇地打趣：
“小牛有很多錢呀。”
“嗯。”蔡互曉帶著小小的得意，道：“這些是我昨天‘打山望’領到的。”
“小牛昨天到處去‘打山望’嗎？”
“是。”
蔡嘉裕鄙夷地插嘴：
“好貪心。”
蔡互曉大概對“貪心”這詞沒什麼概念，只是不解地歪歪頭，李美娟卻早一步訓斥兒子：
“沒禮貌，不能這麼說！”
蔡嘉裕一天內被母親批評兩次“沒禮貌”，立即委屈地咬著唇。李美娟繼續對蔡互曉和顏悅色：
“小牛領這麼多錢要做什麼呢？”
蔡互曉童真的眼眸閃閃發光，高興地宣佈：
“我要存錢，要上大學。”
李美娟大為感動，連聲表揚：
“小牛真是好孩子。”
蔡互曉難為情地笑了，旁邊的蔡嘉裕卻越來越氣惱——母親一直訓他，卻對這個剛見面的黑不溜秋的鄉下孩子讚賞有加，叫他怎能不生氣？
灰濛濛的天空繼續飄著綿綿細雨，洗滌著鄉村本已相當清新的空氣。
蔡嘉裕，蔡互曉，七歲這年的春天，第一次見面。
道路開闊了，路邊的小樹苗長成了高大的闊葉樹，本田小轎車也換成最新型號的寶馬。蔡嘉裕第二次踏足“杏花村”，已經是四年後的事。
十一歲的蔡嘉裕，手腳細長，眉目清秀，儼然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帥哥。今年，他在母親的極力遊說下，答應回鄉下避暑。此刻的他，正臥在車後坐上，百無聊賴地望著從車窗外飛速掠過的景物。
盛夏以至，明媚的陽光撒遍鄉間，知了也在樹叢裡賣力鳴唱。
蔡嘉裕躺著躺著，睡意漸濃，他剛合眼不久，母親的聲音已經喚醒了他：
“嘉裕，到了，下車吧。”
蔡嘉裕揉著眼，慢條斯理地起身。
杏花村經過四年的發展，村貌改變了很多，泥磚平房變成了三層高的小洋樓，人們的衣著也明顯光鮮亮麗了。
三叔跟妻子迎接著他們一家三口進入屋內，蔡嘉裕的老爺爺正在客廳乘涼，他今年七十歲了，精神仍然很飽滿。
蔡嘉裕客套地跟長輩們打招呼，李美娟忽然問起：
“怎麼不見小牛？”
“哦，小牛在後面的豬圈裡喂豬呢。”回答的是小牛的母親——三嬸。
蔡嘉裕憶起當年那個黑溜溜還流著鼻涕的孩子，不曉得他如今變成怎樣了，他心血來潮，道：
“我想去看看他。”
“去吧。”李美娟點頭：“記得跟人家問好。”
“哦。”蔡嘉裕虛應著，已經一溜煙跑開。
屋後不遠處的豬圈，雖然整潔，但依舊能聞陣陣異味。蔡嘉裕捂著鼻子接近，他在木板門外張望，瞧見一名穿著泛黃襯衣的高壯少年正背對著他，往大木盤裡倒飼料，三隻白白胖胖的豬擠在木盤前面咕嚕咕嚕地吃著。
“嗨，小妞？”
蔡嘉裕無視母親的囑咐，吊兒郎當地喊著，還故意把對方的小名說錯。
蔡互曉下意識地轉頭，蔡嘉裕看清他的臉，他理著方便打理的小平頭，皮膚依舊黝黑，濃眉大眼配上厚厚的嘴唇，滿臉的土氣。
蔡互曉看著這個憑空出現的美少年，圓圓的臉龐一紅：
“你是哪位？”
這土包子已經忘記他了？虧他特意來看他，蔡嘉裕噘了噘粉紅的薄唇，不滿地問：
“你不記得我了？”
淳樸的蔡互曉以為他是什麼重要人物，他放下裝豬食的木桶，緊張地問：
“對不起……我真的不記得……你是……”
蔡嘉裕也沒心情跟個鄉下人鬧著玩，乾脆地解答：
“我叫蔡嘉裕，你堂哥。”
“哦……嘉裕哥哥？”蔡互曉馬上回想起來，“我記得你的。”
“記不記得都算了。”蔡嘉裕甩著從沒做過重活的白皙小手，態度比四年前更加傲氣。
蔡互曉不會察言觀色，還熱情地問：
“嘉裕哥哥是跟二叔二嬸回來玩的嗎？”
蔡嘉裕想起父母每次回來探親都捧著一大堆衣物食品，還外加送“慰問金”，立即吊高嘴角刻薄地說道：
“我們回來扶貧的。”
這話要是有點心眼兒的人聽了早發怒了，可蔡互曉心無城府，全然聽不出對方話裡的詆毀之意。既然聽不懂，他便嘻嘻地笑了。
蔡嘉裕見他沒反應，心裡暗罵：沒勁！
他心思一轉，這土包子那麼笨，一定很好使喚，自己還要在這悶地方困個十來天，有個人給他支使也不錯。
蔡嘉裕外貌出眾，加上成績優良身家豐厚，在學校向來呼風喚雨，小跟班無數，現在回鄉了依舊不改本性，急需幾個“僕人”，而眼前的蔡互曉正是最佳人選。
“小妞。”他綻放出人畜無害的甜美笑容，蔡互曉一陣目眩，結巴著回答：
“啊……啊？”
“我要在這裡住好幾天，就麻煩你照顧了。”
蔡互曉在父母的影響下從小就熱情好客，趕緊點頭如搗蒜。
“這是一定的。”
“你以後要陪著我，寸步不離哦。”
“好的。”
蔡嘉裕收復“跟班”成功，再也不願在這臭氣熏天的地方多待片刻，他滿意地道了聲“謝謝”，揚長而去。
蔡互曉不知自己會被對方當僕人使喚，還望著蔡嘉裕離去的身影失神了好久。
[
本帖最後由 封域 於 2016-6-27 00: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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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anet_l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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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30 03:15
蔡嘉裕雖然存心要讓蔡互曉“侍侯”他，但在人前還是不敢過於張揚，基本的禮貌還是要守的。
適縫暑假，加上蔡嘉裕這位貴客的到來，蔡互曉被減免了很多勞動，他只需全天候跟在蔡嘉裕身旁，任他差遣。
蔡嘉裕想看鴨子，他帶著他來到村子裡的養殖場，兩人玩到全身泥巴回家；蔡嘉裕想摘野果，他領著他翻上附近的小山頭，摘了滿滿一袋的野草莓跟鹹酸果；蔡嘉裕想到外面的市集玩樂，他騎著自行車載著他跑了一公里的路，累得滿頭大汗。
不過對方提出什麼要求，蔡互曉都努力做到，不管對方言語如何刁難，他都一笑而過。
經過了幾天的相處，蔡嘉裕漸漸被他淳樸善良的個性感染，高傲的氣勢減弱了，甚至開始把他當作真正的朋友，不過刁蠻任性的態度依舊不改。
這一天，氣溫特別高，熱浪蒸得人們不願外出。蔡嘉裕在屋裡悶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到了下午，太陽的熱量降低，他想起前天經過後山看到的水庫，便鬧著要去水那裡游泳。
“可是……”蔡互曉為難地撓著後腦勺，“爸爸說最近水庫經常放水，叫我們不要去。”
“怕什麼？”蔡嘉裕不以為然，“我有帶游泳圈，而且，只要我們不去水深的地方就行啦。”
“那我去問問爸爸……”
蔡互曉正要起腳，就被蔡嘉裕一把扯住。
“不用啦！你問他他一定不會答應的！”
“可是……”
“可是什麼？”蔡嘉裕柳眉一豎，晃著他的手臂使出纏功，“我要去啦！帶我去嘛！帶我去！”
蔡互曉招架不住，只得答應。
兩人帶著簡單的浴具偷偷溜出來，直奔山清水秀的小水庫。
水庫位於山頂，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大湖泊，他們游泳的地方其實是水庫底下的一條淺河，平時水位只到半米左右，但一遇上水閘放水就會急促上升到一米多，而且水流會非常湍急。
除了蔡家這兩個小傢夥，還有很多本村的孩子來這裡嬉水，其中以調皮的小男孩居多。他們有的僅穿著小內褲，有的乾脆脫得光溜溜地跳進水裡。
蔡嘉裕準備齊全，連泳褲也帶來了。他脫下外衣，理所當然地把扁趴趴的游泳圈交給蔡互曉，後者賣力地把泳圈吹漲，等游泳圈鼓成胖娃娃後，他的腮幫子也疼痛得不象樣了。
“嘉裕哥哥，吹好了……”蔡互曉抬頭，卻見對方早已撲進水裡玩得不亦樂乎了。
“嘉裕哥哥！你的游泳圈！”蔡互曉跑過去交給他。
蔡嘉裕在及腰的水裡翻滾，喊道：
“我不要了！”
“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要那種東西。”蔡嘉裕翻身遊著背泳。
蔡互曉無奈地揉著自己漲痛的臉頰，站在原處。蔡嘉裕與一群陌生的孩子撞在一塊，雙方二話不說打起潑水仗來。
蔡嘉裕又叫又笑，閉著眼拼命向對方潑水，奈何他寡不敵眾，敵人的“水炮”從四面八方濺射到他身上，他不得不喊救兵：
“小妞！快來幫忙！”
蔡互曉聞言，連忙脫掉外衣，撲通一聲跳進水裡跟他並肩作戰。蔡嘉裕躲到他背後讓他作擋箭牌，趁敵方只顧攻擊蔡互曉的當口，他從後面發動突襲。雙方笑鬧著激戰了半天，直到大家都筋疲力盡了才住了手。
“呼……”蔡嘉裕坐在河邊的石頭上喘氣，纖細的雙腳悠載地在水裡晃動。
蔡互曉看見天色不早了，勸道：
“嘉裕哥哥，我們要回去了，不然會被爸媽責怪的……”
“才不要。”蔡嘉裕任性地吐著舌頭，“我還沒玩夠呢。”
“嘉裕哥哥……”
“住口！你好囉嗦！”蔡嘉裕霸道地命令，蔡互曉只得閉上嘴。
蔡嘉裕調順了氣，眼睛不經意地瞟來瞟去，他很快發現了在水底遊動的小魚兒，再度興奮地跳下水，追逐著這群小生物。
他在水裡跑幾步又游幾步，位置距離水閘越來越近，蔡互曉在後方追趕著他。
“嘉裕哥哥！不要過去那邊！”
蔡嘉裕充耳不聞，我行我素地繼續遊。
這時，一百米以外的水閘大門，忽然亮起了閃爍的紅燈，接著是一陣尖銳的“嘀——嘀——”長鳴。
那是將要放水的警告！
其他孩子手忙腳亂地爬上河岸，抓起自己的衣服撒腿就跑，蔡嘉裕殊不知道這聲音的意思，他愣愣地停下來，望著對面的水閘。
“嘉裕哥哥！快上岸！”蔡互曉沖上河邊叫嚷。
蔡嘉裕反應還算靈敏，趕忙從旁走上去。水閘這邊，巨大的閘門開始打開——
嘩啦啦！！
水流像一隻巨大的野獸，從出口噴湧而出。
蔡嘉裕本已上了岸，可新增的河水很快又淹沒了他的小腿，他這才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拼命奔跑。
蔡互曉撈著兩人的衣物跑上較高的位置，回頭卻看到蔡嘉裕還在水裡掙紮，他焦急地喊著：
“嘉裕哥哥！跑快點！”
蔡嘉裕何嘗不想跑快點？可水流的阻力讓他寸步難行，他步伐紊亂，幾乎摔倒。眼看水位越漲越高，水流也加快了，他又急又怕，哭喪著臉求救：
“我走不了！”
蔡互曉丟下衣服，不怕危險地往回跑，剛才跟他們嬉戲的孩子聚在河堤邊擔心地張望著。
蔡互曉三步並作一步，沖過去拉住蔡嘉裕的手，後者像抓到救命草似的死勁揪住他。蔡嘉裕嚇得腳都軟了，只能任蔡互曉拖著上岸，圍觀的孩子也過去幫忙。眾人其心合力，終於將他們拉離水面。
危險還沒解除！
大夥死命往更高的地方跑，蔡嘉裕腳步踉蹌地被蔡互曉半拉半抱地扯著走。底下的河水急促奔流著，蔡嘉裕回頭，看見自己剛才站的位置完全被淹沒了，驚恐地意識到自己差點要到鬼門關報導。
“已經沒事了。”蔡互曉安慰，他拉著他站在高高的河岸上，眾人總算脫險了，但不少人的衣物都被河水沖走——包括蔡嘉裕的游泳圈。
“我們回去吧。”蔡互曉對心有遺悸的蔡嘉裕說，後者這回再也不敢任性，連忙點頭。
兩人穿上搶救回來的衣服，迎著落日的餘暉走回家。一路上，蔡嘉裕垂著腦袋半聲不吭，蔡互曉救他一命他卻連“謝謝”也沒又說。
蔡互曉心想他大概是嚇呆了，也沒計較。
兩人走回村口，還沒回到自家門前，就見以三叔為首的眾家長臉色鐵青地奔出來。
兩個小鬼立即心虛地一抖。
“你們上哪去了？”三叔口氣陰沉地問，醞釀著暴風雨來臨的氣息。
“你們剛才去哪了？”三嬸又問，她的口氣比較溫和，蔡互曉張著嘴正要回答，蔡嘉裕輕拉他衣角，這到嘴邊的話又給吞了下去。
李美娟插嘴：
“嘉裕，你是哥哥，你說。”
蔡嘉裕也不合作，低下頭去躲避著她的目光， 三叔看他們不敢回答，對著蔡互曉一瞪，對方怯生生地全盤托出：
“我們去水庫了……”
三叔嘴角一震，揚起手就要給他一巴掌，立即被蔡健豪攔住。
“三弟，有話好好說。”蔡健豪比弟弟寬容很多，好言勸道。三叔壓著火氣放下手，蔡健豪回頭對兩個孩子交代：
“跟我們回去。”
蔡嘉裕跟蔡互曉膽怯地對往一眼，硬著頭皮跟上前去。
三葉風扇在客廳的天花板轉動著，製造出一陣陣微弱的涼風，蔡嘉裕跟蔡互曉站在父母跟前，一副準備受罰的樣子。
“說，你們去水庫都做了什麼？”三叔陰沉地問。
“游泳……”蔡互曉顫抖著說。
三叔拍案而起，咆哮著：
“好啊你這兔崽子！活膩了是不是？！”
“三叔現別氣。”李美娟還是很理智的，她追問蔡嘉裕：
“嘉裕，你是哥哥，你說，為什麼去水庫？”
“我不知道……”蔡嘉裕支吾其詞。
“你不知道水庫是危險的地方嗎？”李美娟瞪眼。
蔡嘉裕不敢承擔責任，頭越垂越低，三叔又把矛頭最准自家兒子。
“小牛！嘉裕他很少回來不知道危險，那你呢！”
“爸爸對不起，我知道錯了……”蔡互曉趕緊求饒。
“知道錯你還去！水庫今天放水沒？！”
“放……放了……”蔡互曉知道這回大難臨頭了。
果不其然，此話等於火上加油，三叔想像到當時的景象，氣得頭頂冒煙。
“你存心找死！”他像頭瘋獅子似的到處找“武器”，隨手抓起一根木柴奔回來，眾人攔也攔不住。他兇暴地揮舞著木柴，沒人敢上前阻止。
“跟你說幾次了？！叫你不要去水庫！”
第一棍落在蔡互曉的手臂上，他痛得臉蛋都皺起來，可不敢躲。
“你偏不聽！當我的話耳邊風！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還要帶著嘉裕去！”
第二棍落在他穿短褲的大腿上，一道紅痕立即顯現。
“三叔！不要動手！孩子要慢慢教！”李美娟勇敢地撲過去想搶他的棍子。
“二嬸你別管！”三叔像個夜叉般吼叫著：“這種兔崽子不教訓，他將來不把老子放眼裡！”
李美娟鬥不過他，蔡互曉又挨了幾棍，三嬸向來被丈夫威嚴懾服，從不敢插手，蔡嘉裕則在旁看著呆傻了，蔡互曉每挨一下他的心頭也跟著痛一下。
“老公！你勸勸他！”李美娟對丈夫嚷，蔡健豪知道三弟個性固執，一時也不好開口。
“養你這麼大！你現在骨頭硬了就不聽話了！我今天就打死你！我當沒生過你！”三叔打紅了眼越來越用力，蔡互曉笨得不會躲，手臂上連挨兩下，他痛叫出聲，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蔡嘉裕看到他臂膀上的棍痕幾乎滲出血來，而三叔的棍子還要揮上去！他心臟提到喉嚨眼上，來不及思考就沖過去。
啪啦！
“唉！”蔡嘉裕驚呼，棍子打中他的肩膀——蔡互曉被他推開了。
大人們齊聲驚叫，三叔也嚇得丟下了棍子。
“嘉裕！”李美娟奔過來，蔡嘉裕被痛楚逼出了淚水，哭得淅瀝嘩啦。
幾個大人全圍過去。
“嘉裕你跑出來做什麼？”蔡健豪心痛地給他揉手，蔡嘉裕哭得更凶，胡亂叫喊著：
“是我叫小牛去的嘛！是我要去水庫的！”
“什麼？”
眾人呆滯，蔡嘉裕嗚嗚地抽搐著，蔡互曉也眼眶紅紅地按揉著自己疼痛的手臂。
事情的始末水落石出。
蔡嘉裕被關進漆黑的房間——作為他任性妄為的懲罰。
因為他的任性，蔡互曉白挨了一頓打，為此，李美娟嚴厲地批評他了他一番，他被罰寫了份幾百字的悔過書，晚飯也不許吃，接著就被鎖在閣樓的睡房裡，閉門思過。
窗外卷起夜風，院子裡傳來蟋蟀的鳴唱，現在已是夜深。
蔡嘉裕知道自己害慘了蔡互曉，受罰也是活該。他搓搓自己哭得紅腫的眼睛，倒頭睡下。他拉過薄被包裹著自己，身體蜷縮成一團。
咕嚕咕嚕……
沒吃晚餐的肚子大唱空城計，蔡嘉裕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門鎖上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響，蔡嘉裕被這沒來有的聲音嚇了一跳，起身怯怯地問：
“誰啊？”
木門咿呀地開了，手電筒的微弱光線透了進來，接著是蔡互曉圓圓的腦袋從門邊探出。
“小牛？”蔡嘉裕又驚又喜。
蔡互曉腋窩裡夾著手電筒，鬼鬼祟祟地閃進來。蔡嘉裕馬上看到他手上捧著的飯碗，裡面盛著滿滿的白飯，還有幾塊半肥瘦的豬肉跟青菜，菜色雖不豐富，但饑腸轆轆的蔡嘉裕還是看得猛咽口水。
“你從哪拿來的？”他問。
“我趁媽媽不注意，偷偷留下的的。”蔡互曉把燙手的飯碗呈上，“我放進鍋裡熱過了……”
蔡嘉裕剛伸手，但很快又猶豫地退回去，蔡互曉在昏暗的環境裡無措地望著他。
“你不吃？”
“媽媽罰我不許吃……”蔡嘉裕悶悶地回答。
蔡互曉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只得一動不動的捧著碗。兩人沉默了半晌，蔡嘉裕的肚子忽然發出抗議的咕嚕聲，他臉一紅，抬頭觀察對方的臉色，蔡互曉依舊不折不撓地拿著碗站在他跟前。
蔡嘉裕內心掙紮了一下，終究伸手，接了過去。
蔡互曉坐到他旁邊，拿著手電筒給他照明。蔡嘉裕猛扒著飯，想起白天的種種——自己死裡逃生，害得蔡互曉無端受打，對方不計前嫌還給他送飯，他心裡忽然冒起陣陣酸澀，熱氣也蒙上雙眼。
蔡嘉裕縮了縮鼻子，把鹹鹹的淚水混著飯菜往肚裡吞。
蔡互曉為難地看著他的眼淚，想安慰也不曉得從何說起。直到飯碗見底了，他們始終沒有交談過一句。
蔡互曉收起碗筷，起身要走，一隻小手揪住他的衣擺。他轉身，見蔡嘉裕欲言又止。
“嘉裕哥哥，什麼事？”
蔡嘉裕扁了扁嘴，聲音啞啞地說：
“你陪我一下好嗎……”
蔡互曉將碗跟電筒放到一邊，坐下了。蔡嘉裕爬到床的內側，蓋上被子躺下，他很自然地掀開被子一角，蔡互曉愣了愣，會意過來。他脫下鞋子，躺倒他旁邊。兩個純真的孩子半眯著眼面對面，依舊沒對談。
黑暗中，蔡嘉裕低聲問：
“你的傷口還疼嗎？”
“不疼了。”
“小牛……”
“嗯？”
“對不起……”蔡嘉裕的聲音低沉得仿佛從身體的最深處發出，但在寂靜的房間裡，這聲“對不起”還是顯得格外響亮。
“……”
蔡互曉沒有回答，而蔡嘉裕，說完後也翻過身，背對著他閉上了眼。
這一晚，他們的關係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至少在蔡嘉裕內心，蔡互曉的形象已經變化了。
友誼的幼苗剛剛萌芽，但來不及培養就告一段落——隔天，蔡嘉裕的爸爸收到單位的通知，他們要趕回定居的城市。
蔡嘉裕萬般無奈，跟母親收拾好行裝。離開之前，親戚們都來送行，蔡嘉裕提著自己的背囊，悶悶不樂地站在車門邊，他的雙親還在不遠處跟家人們一一惜別。
蔡嘉裕左顧右盼，始終看不見蔡互曉的蹤影。
李美娟跟蔡健豪提著大包小包的土產走回來，蔡嘉裕幫著他們放進車尾箱，這時，蔡互曉越過送行的人群奔了過來。
“嘉裕哥哥……”他上氣不接下氣，將一個沉甸甸的小布袋交給蔡嘉裕。後者打開，見裡面裝滿了紫紅色的小山稔——那是他愛吃的野果。
蔡嘉裕謔地抬頭，嘴唇囁嚅著，李美娟湊過來，熱心地問：
“小牛，這是你剛才去摘的嗎？”
“嗯。”蔡互曉難為情地點頭，“嘉裕哥哥可以在車上吃。”
“小牛真乖。”李美娟連聲誇獎，她推了自己兒子一把，“快謝謝小牛。”
蔡嘉裕壓抑著內心的異樣情緒，顫抖著聲音道：
“謝謝……”
這邊的蔡健豪已經上了車，回頭催促道：
“要走了！”
李美娟拉著蔡嘉裕跟眾人道別，終於上車了。蔡嘉裕一直低著頭，用眼角餘光瞄著蔡互曉，對方站在他們車子後面，傻乎乎地揮著手。
銀白色寶馬奔離杏花村狹窄的小道，駛進寬廣的公路。杏花村潔白的小房屋被拋在後面，蔡互曉的身影也消失在後方的地平線，蔡嘉裕手裡捏著滿滿一袋山稔，眼淚奪眶而出……
剛回到家的那幾天，蔡嘉裕一直悶悶不樂，每當回想起在鄉下跟蔡互曉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就忍不住一陣心酸，對對方既是掛念又是愧疚。李美娟心疼的同時不忘笑話他，稱他是“假期玩樂思親後遺症”，蔡健豪向來寵溺兒子，他一再保證：下一年一定再帶你回去。蔡嘉裕盼了又盼，好不容易到了新年假期，但在水利局工作的父親接到上級邀請——請他們全家到香港旅遊，於是這回鄉計畫又耽擱下來了。
到了暑假，蔡嘉裕已經是準備升初中小學畢業生了，豐富多彩的暑期活動充斥他的生活。他有了更多的朋友，有了更多的活動，杏花村的風光跟蔡互曉黝黑的小圓臉漸漸被淡忘。
孩子總是健忘的——十一歲那年的水裡逃生，那一晚吃著剩飯剩菜的感動，蔡互曉辛苦摘來的小山稔，這一切，都被時間的巧手抹去。
蔡嘉裕忘記了杏花村的養鴨場，忘記了漫山遍野的野果實，忘記了物資不多卻熱鬧繁華的市集，要不是父母時不時提起，他可能會連同自己爺爺，三叔三嬸，蔡互曉也一併忘記。
十二歲到十八歲的六年時間裡，由於各種原因，蔡嘉裕沒有再踏進杏花村一步。
父親蔡健豪的官職越做越高，如今已是“林業局”局長，他們一年前搬進這所三層高的小別墅，家裡的轎車增添為兩輛，母親李美娟也平步青雲，成為市中心小學的副校長。雙親都很忙，待在家裡時間不多。蔡嘉裕放任自流，成天跟著朋友鬼混，不是上館子就是去舞廳，再不就是呼朋引伴來家裡開燒烤大會。不過好在李美娟平時家教甚嚴，蔡嘉裕結識的朋友也多為家世清白的孩子，眾人貪玩之餘也不敢過於放肆。蔡嘉裕天資聰穎，加上母親的督促，經過一輪昏天黑地的備考，他最後還是以中高成績考上了當地的重點大學，他的朋友們有的靠實力有的靠關係，最終也大部分過關。
當“小牛”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稱號再度被清晰的提及，已經是蔡嘉裕接到大學入學通知書的時刻。
這是炎熱的一天，他將客廳裡的空調開到最低溫，斜臥在精美的布藝沙發翻閱著介紹流行資訊的雜誌。李美娟今天難得沒出門，中午時分，她接到一個電話，接著就躲在二樓的房間咋呼了一個多小時。
蔡嘉裕約了朋友晚上去舞廳，現在稍作休息。他漫不經心地翻著雜誌，打了個哈欠，家裡的傭人正忙碌地在他四周打掃著。
母親叮零咚嚨的腳步聲由上往下，她激動地奔到蔡嘉裕跟前，興奮得口齒不清：
“嘉裕！好消息啊！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蔡嘉裕盯著雜誌上的新型號音響組合，漠不關心的問。
“他考上了！他也考上了A大了！而且他還是入學最高分！”李美娟一開口就“他”個不停，而蔡嘉裕不知道“他”是誰，他只知道自己考上的也是A大。
“‘他’是什麼東西？”蔡嘉裕撰起秀氣的眉心。
李美娟一屁股坐到他對面的茶几上，嘰哩呱啦說道：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30 03:16
“我剛才打電話到教育局幫‘馮書記’的兒子問入學成績，他也是跟你一起升大學的。教育局那個‘股長’不經意告訴我，今年升學全市最高分的孩子也是姓‘蔡’的！我一好奇就打聽下去了，結果，你知道那是誰嗎？”
“誰？”蔡嘉裕愛理不理。
“就是小牛啊！”李美娟迫不及待地宣佈。
“小牛？”這個似曾相識的怪異名字讓蔡嘉裕嗤笑出聲，“一隻牛考了全市最高分？”
“你這孩子！”李美娟輕敲他額頭，“就是你的堂弟，蔡互曉啊！他小名叫‘小牛’！別說你已經忘記了！”
蔡互曉在蔡嘉裕記憶中的影像已經非常模糊，蔡嘉裕聳肩。
“我是忘記了。”
“沒心沒肺的孩子。”李美娟對著老天無奈地翻白眼，“你們小時候還一起玩耍過呢。”
“是嗎？”蔡嘉裕從鼻子裡哼氣。
“總之，全市第一名就是小牛啦！”李美娟陶醉地說著，“這可是蔡家的光榮啊，我剛剛打電話回去，聽你三叔說，村裡面都樂翻天了，小牛的學校也拉開了標語慶祝，聽說連鎮領導也要親自登門拜訪。唉，都怪你爹地出差去了，害得我們現在才知道消息。”
她說了一大通，蔡嘉裕半句都聽不進，他掏了掏耳朵，繼續翻雜誌，李美娟一瞪眼，抽掉他的書。
“媽咪你幹啥？”蔡嘉裕愕然。
“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嗎？”李美娟不滿地問。
“什麼反應？”
“你不為小牛高興嗎？”
“我為什麼要為他高興？”
“你……你以前不是很喜歡跟他玩嗎？從鄉下回來之後還哭了……”
“這麼古老的事誰還記得？”蔡嘉裕不耐煩地截斷，將雜誌搶回來，“況且，他考第一干我何事？”
“他跟你念同一所學校。”
“所以？”
“所以……”李美娟深呼吸了一口氣，鄭重地宣佈：“他要暫住在我們家。”
“什麼？”蔡嘉裕終於有點反應了，他翻身坐起來，驚訝地問：“他要住進來？”
“對，住我們的客房。”
“我反對！”他扔下書。
“為什麼？”
“爹地答應等我考上大學後把客房改建成影視廳的！”
“現在事情有變故了。”李美娟學著他從鼻子哼氣，“小牛要住在我們家，直到他大學畢業找到工作，我們要照顧他的起居飲食。”
“我們這裡是難民收容所嗎？”蔡嘉裕刻薄地說。
“你這什麼話？”李美娟叉腰站起來，身高只及兒子下巴的她依舊氣勢十足，“小牛他們家境平凡，雖然他有獎學金，但我們做親戚的還是要盡力幫助他，他住這裡可以省下一大筆住宿費。”
“我不喜歡有個外人在家裡！”蔡嘉裕任性地抗議。
“他不是外人，他是你堂弟，跟你同姓的。”
“我不管！”蔡嘉裕蠻橫地大吼。
李美娟銳利地眯著眼，教訓道：
“嘉裕，我什麼時候把你教成這種自私的孩子的？我一直告訴你，做人就是要互相幫助，更何況是親戚之間，你們這一代兄弟姐妹少，堂兄弟表兄弟之間更應該互助互愛。”
蔡嘉裕白皙的臉蛋漲紅了，一方面是羞愧一方面是惱怒，李美娟繼續道：
“你這麼大的人了，道理不用我多說，該怎麼做你自己想清楚吧。下個星期你父親就會接小牛上來，希望你到時候能誠心誠意地歡迎他。”
她說完，昂首挺胸地走了，蔡嘉裕知道母親的話句句在理，他無從反駁，只得在原地生悶氣。
李美娟言出必行，接下來的幾天，她跟傭人合力把客房的雜物清理乾淨，還拉著一臉不願意的蔡嘉裕幫即將到來的蔡互曉添置了一套新床單新窗簾，還有衣櫃也是新買的。蔡嘉裕心裡抱怨個不停——媽咪為什麼要對那個土包子那麼好？他越想越心理不平衡，蔡互曉還沒到來就被他在心底罵了幾百遍。
又過了兩天，總于到了蔡互曉大駕光臨的日子。蔡健豪一大早就親自駕車回鄉，午飯過後便載著這位“貴客”回來。
即便是接受了蔡互曉要住進來的事實，蔡嘉裕還是滿腹不諒解——還有幾個星期才開學，這土包子就不能晚點才來嗎？李美娟解釋，那是要讓他早點適應城市的生活，也算是為入學作準備，她還嚴正要求蔡嘉裕：—定要好好對待蔡互曉，不能讓他受委屈。蔡嘉裕嘴巴上答應著，內心卻構略出一大堆作弄對方的方法——想我給你好臉色看？門兒都沒有！
中午一點半，蔡家的深灰色小轎車停在了鐵門外。正在上MSN跟朋友瞎扯的蔡嘉裕從二樓的窗戶望出去，小轎車駛進了自己院子，父親跟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孩下了車，李美娟跟傭人很快迎了上去。蔡嘉裕來不及把頭縮回去，就看到母親轉過頭來對他喊：
“嘉裕！下來幫小牛搬行李！”
她身旁的蔡互曉也抬頭，蔡嘉裕沒給對方看到自己的機會，自己也懶得瞧對方，他應了句“來啦。”便起身下樓。
蔡嘉裕走向他們，滿不在乎地隨便掃了蔡互曉一眼。對方身材魁梧，比他還高上小半個頭，一身古銅色的健康肌膚是時下嬌生慣養的男生們缺少的。他的臉型方方正正，五官充滿立體感，但額頭跟眉眼都被蓬亂的頭髮遮蓋住，加上一身土不拉嘰的格子襯衣和深藍西裝褲，顯得傻氣又落伍。蔡嘉裕低頭一看，這傢夥居然還穿著紅白相間的“回力”球鞋，老天！現在居然還有人穿球鞋配西裝褲？！
大草包一個！
蔡嘉裕在心裡下定論。
這樣的呆子竟然能考到全市最高分？怕是瞎貓遇著死耗子吧？他不屑地想著。
李美娟輕咳一聲，示意蔡嘉裕要打招呼了，後者收到“訊號”，不情願地道：
“小牛，很歡迎你的到來。”
他說話時壓根底沒拿正眼看對方，反觀蔡互曉，在聽到他清亮悅耳的聲音後，臉龐轟地冒起紅暈，趕緊回答：
“打擾你們了，請嘉裕哥哥多多關照。”他的嗓音低沉而充滿磁性，跟蔡嘉裕截然不同。
你也曉得打擾我啦？蔡嘉裕在心裡嘀咕，他繞過他，直接走到車尾箱，將行李拖出來。
“啊……我來就行了……”蔡互曉難為情地走過去。
“不用客氣。”蔡嘉裕說話平淡無波，絲毫讓人感覺不到熱情。儘管蔡嘉裕的態度冷漠，但蔡互曉還是以熱忱中帶著興奮的眼神望著他。蔡嘉裕抬起一個土到極點的“紅白藍”塑膠袋——裡面裝的應該是衣物。
居然用這種袋子，果然是土包子！他暗罵，率先搬著袋子進屋。蔡嘉裕跟在他身後，他看著對方的背影，沒有來由的一陣心悸。
蔡互曉甩了甩頭，連忙跟了上去。
當天晚上，蔡健豪為蔡互曉接風洗塵，眾人移師到高級酒店用餐。蔡互曉被金壁輝煌的餐廳嚇得瞠目結舌，他在高級真皮沙發上坐如針氈，生怕一個不小心會把皮革刮破。
酒店的一切用品都是精雕細琢的，就連裝調味料的小碟子都鑲嵌著金邊，蔡互曉光是盯著筷子上的花紋就呆了半晌。坐在對面的蔡嘉裕優雅地吃著龍蝦，心裡取笑著對方簡直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帶他出來真是丟人現眼。
吃到一半，蔡嘉裕那擁有64和絃的手機奏起了歡快的“土耳其進行曲”，他用餐巾擦淨雙手，掏出口袋裡的三星D418手機。
“喂？我在吃飯，什麼事？”
蔡嘉裕清脆的嗓音跟酒店大堂演奏的鋼琴樂曲渾然一體。
“……好啊，晚上九點？我大概半個小時後就可以過去了……好……知道了，你約他們，再見。”
蔡嘉裕掛斷電話，李美娟熟知兒子行程，立即問：
“又要去舞廳？”
“是啊。”蔡嘉裕理所當然地回答。
“跟誰去。”
“還有誰？就是‘許彰’他們。”
“小牛今天第一回住我們家，你應該陪陪他。”李美娟訓道。
蔡嘉裕不耐煩地瞅蔡互曉一眼，後者立即緊張地豎直腰。蔡嘉裕壓低聲音對母親抱怨：
“他這麼大個人了，還要我怎麼陪？”
“你帶他四處逛逛不就好了。”
“你開什麼玩笑？”蔡嘉裕抗議，他才不要帶著個草包到處走咧！
“不然你跟她一起去舞廳，反正許彰他們也是A大的，大家互相認識一下也好。”李美娟建議。
“媽咪你饒了我吧……”蔡嘉裕死都不要把蔡互曉這個“土瓜蛋”引見給自己那些“高品味”的朋友。
李美娟不容抗拒地微笑。
“嘉裕，我那天跟你說，做人要怎樣啊？”
“切……”蔡嘉裕低咒，他最受不了母親的說教——因為自己總是無法反駁。
“況且，小牛可是全市升學第一名，帶他出去你臉上也增光。”
“……”
蔡嘉裕萬般無奈，只好在用膳完畢後，騎上摩托車，載著蔡互曉抵達跟朋友約好的歌舞廳。
舞廳裡的音樂震耳欲聾，燈光閃爍，蔡互曉只覺頭暈目眩。蔡嘉裕在舞廳裡如魚得水，一些常客見了他都打招呼，他需應著，一進門就順著熟悉的方向，走至一排半圓的沙發。
沙發上稀稀疏疏坐了七、八個人，其中一名穿緊身洋裝的長髮少女立即跳起來。
“嘉裕，陪我去跳舞吧。”少女挽著他的手臂撒嬌道。
“急什麼？先喝一杯。”蔡嘉裕撇著嘴，跟少女一同坐下，完全無視背後手足無措的蔡互曉。
沙發上一名外型帥氣的男孩瞧了瞧他，“好心”地問：
“嘉裕，還沒介紹吧？”
蔡嘉裕滿臉不樂意地說：
“這位，我的唐弟，蔡互曉。”
眾人打量著蔡互曉窮酸的打扮，不僅竊笑著交談起來。
就知道會這樣。
蔡嘉裕咒駡著蔡互曉害他丟臉，他轉頭瞟了對方一眼，冷淡地說：“坐下吧。”
蔡互曉忙不迭坐下去。
開口問他身份的男生就是“許彰”，他父親是市委書記，跟蔡嘉裕同是高幹子弟的他，是這群人裡的“首領級”人物。
他表現出寬廣的胸懷，友善地問蔡互曉：
“蔡先生是特意進城來玩嗎？”
蔡互曉土氣的外型無法讓他聯想到對方跟他一樣是“准大學生”。
“沒……我是……”蔡互曉正要解釋，蔡嘉裕卻不願他跟自己的朋友過多交集，他不客氣地打斷：
“別說這些了，去跳舞吧。”
他率先拉起那長髮美女的纖纖細手，後者興奮地跟著他飄進舞池裡，兩人緊抱著大跳貼身舞。
蔡互曉看得目瞪口呆，旁邊的幾個人也很快結著伴兒進入舞池，許彰雖是只影型單地出去，但很快就有打扮火辣的美眉主動送上門，到最後，沙發上只剩下“土包子”蔡互曉跟一個穿吊帶裙的胖小妞。
那小胖妹應該也是幹部千金，她雖然沒舞伴，但態度也很是高傲。她一邊喝著紅酒，一邊不屑地斜眼看著蔡互曉，後者不知所以然地回望她，她輕哼一聲，扭動肉肉的脖子別開臉去。
兩個人就這樣一直吊在旁邊當“壁花”，直到眾人盡興而歸。負責結帳的是許彰，大家似乎有了默契，都自覺地聚在舞廳大門外等待。
許彰出來的時候，身旁摟了個性感的美女——看樣子是剛剛才認識的。
朋友中的一個瘦瘦的男生吹了聲口哨，打趣：
“動作很快嘛。”
許彰好看的唇型勾出迷人的微笑，道：
“我先走了。”
隨即挽著美人走向自己的坐駕——一部黑色的賓士。
剩下的七人裡有四男三女，有交通工具的男生們各自分配目標。蔡嘉裕跨上摩托車，理所當然地將頭盔交給與他共舞的少女——他們這夥人出來玩樂慣了，誰負責送誰回家已經有了固定配對。
“你自己知道怎麼回去吧？”他再自然不過地問一臉茫然的蔡互曉。
“啊……哦……”蔡互曉發出兩個困惑的單音。
蔡嘉裕嫌麻煩地指引他：
“你要是不認得路就搭計程車，我家地址是彩虹花園102號。”
“嗯，我知道了。”蔡互曉點頭。
“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點。”蔡嘉裕連跟他多說一句都嫌麻煩，一扭油門，摩托車呼嘯而去。
其他的人包括小胖妹也相繼離開，遺下孤立無援的蔡互曉。他搔了搔腦袋，走出大馬路正要攔車，這才忽然想起自己沒帶錢就出門了。
蔡互曉翻遍身上的口袋，好不容易搜出六塊錢——
“唉……怎麼辦呢……”
蔡互曉呆在原地冥思苦想。
淺灰色摩托車停在一座居民大廈前，車上的少女跳下來。
“上來我家坐坐嘛。”謝玲玲脫下安全帽，嬌滴滴地邀約。
“晚了回去，我媽又要念叨了。”蔡嘉裕撅了撅粉色的薄唇，謝玲玲著迷地看著他的唇瓣，白玉小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多陪我一下嘛……”她吐氣如蘭，塗著閃亮唇彩的小嘴微微嘟起。
蔡嘉裕跟謝玲玲是高中以來的同學，他一直有其他女朋友，而謝玲玲本身在男生堆裡也很吃得開，但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是有點曖昧不明。他們誰也不主動開口要求交往，但兩人的相處又跟普通情侶無異。
點到為止的挑逗，這就是他們的遊戲規則。
蔡嘉裕笑了笑，在她雪白的額頭印下一吻。
“我要回去了，晚安。”
謝玲玲也不挽留，她嫵媚一笑，收回了手。
“再見。”
“再見。”
蔡互曉沒有再留戀，戴上帽子，發動引擎，摩托車很快消失在昏黃的道路盡頭。
他懷著些微亢奮的心情回到家裡，殊不知一場麻煩在等待著他。
一進家門，李美娟跟蔡健豪隨即奔上來。
“小牛呢？”李美娟追問。
蔡嘉裕愕然。
“他不是回來了？”
“他沒有回來。”蔡健豪回答，“他不是跟你一塊回來的嗎？”
“他……我讓他自己打車回來的……”蔡嘉裕心裡開始覺得不妙，果不其然，李美娟立即橫眉豎眼地訓斥：
“你怎麼可以讓他自己回來？他今天才第一次進城啊！”
“我告訴他地址了！”蔡嘉裕推卸責任。
李美娟不把他的解釋放眼裡，責怪道：
“小牛這輩子沒離開農村，他哪知道怎麼打車？現在這麼晚了，要是他出什麼事你拿什麼賠？”
母親的偏袒讓蔡嘉裕頗為惱火，他賭氣地嚷：
“你幹嘛這麼緊張！誰才是你兒子啊！”
“你……”李美娟氣煞了嬌顏，火冒三丈地指著他鼻子罵：“你竟然給我說這種話！我白養你十八年了！”
蔡健豪趕忙勸架：
“別吵別吵！現在找到小牛要緊！”
蔡嘉裕氣憤地摔下頭盔，叫嚷道：
“得了！我去找他還不行嗎？！”
心疼兒子的蔡健豪趕緊攔住。
“嘉裕聽話，你回房間去，讓爸爸去找吧。”
“我闖的禍我自己收拾！”蔡嘉裕不領情地繞過他跑出去，李美娟跟蔡健豪在後面追趕。李美娟生怕他過於激動會出意外，也不計較之前的爭執，勸道：
“嘉裕！別鬧脾氣！讓爸爸去找！”
“我才沒有鬧脾氣！”
蔡嘉裕跨上車子，正要出發，鐵門外忽然傳來人聲，蔡健豪跑過去。
“誰？”
“二伯！是我——”
是蔡互曉的聲音！
蔡嘉裕停下動作，很自然地走過去，蔡健豪摁下鐵門的開關——只見蔡互曉騎在一輛破爛的三輪腳踏車上，車上還坐著一個黑瘦的小老頭。
蔡互曉還來不及下車，蔡嘉裕就猛衝過去，一把揪住他劈頭問道：
“你跑哪去了？！”
“我……”
“我不是叫你搭計程車嗎？！我連地址都告訴你了你搞什麼現在才回來？！”
“我身上只有六塊……”
“笨啊你！你不會回來之後再讓我媽幫你給錢！”蔡嘉裕沒給他解釋的機會，珠連炮發地責駡著。
“嘉裕，你讓小牛好好說。”李美娟插嘴，蔡嘉裕這才放開他。
李美娟看著三輪車上的老頭兒，問：
“小牛，這位是……”
“哦，他是強伯，在外面收破爛的。”蔡互曉說完，眾人錯愕：
“收破爛？”
“嗯。”蔡互曉下車，把車子還給讓強伯，並很有禮貌地鞠躬：“謝謝您把車子借我。”
“哦呵……”那強伯癡癡呆呆地笑著，“不客氣不客氣，也謝謝你幫我搬貨。”
蔡互曉向呆滯的眾人解釋：
“我沒錢搭車，剛好強伯在舞廳附近的回收場工作，我幫他搬了幾台破舊電視機，他作為謝禮就把車子借我，還幫我指路回來。”
“哦呵……不客氣不客氣……”提起蔡互曉幫他的忙，強伯又再說道。
李美娟從一團混亂中清醒過來，連忙跟強伯道謝：
“謝謝你幫忙。”
“哦呵……不客氣不客氣……”強伯逗趣極了，說來說去就這兩句。蔡嘉裕斷定他有老人癡呆症。
送走了強伯，李美娟跟丈夫連聲安撫著蔡互曉，絮絮說著“以後小心點，記得帶錢出門。”“以後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現在社會複雜。”之類的話。
蔡嘉裕在他們背後深呼一口氣，冷冷地開口：
“蔡互曉。”
蔡互曉疑惑地轉頭，蔡嘉裕正色地說：
“我以後，再也不會跟你外出了，你好自為之。”
他說完，留下愕然的三人，逕自跑回自己的房間。蔡互曉愣了半晌，戚戚然的問：
“二伯二嬸……嘉裕哥哥是不是生氣了？”
李美娟歎氣，自家兒子的脾性他最清楚，她安慰道：
“不要緊的，他只是說氣話，過幾天就沒事了。”
“嗯……”蔡互曉半信半疑地點頭。
“時間不早了，你快去洗澡休息吧。”
“嗯……”蔡互曉聽話地回去自己的房間，心裡還是惦記著蔡嘉裕剛才的氣話——希望他儘快消氣吧。
南方的九月，依舊是炎炎夏日，同時也是莘莘學子開學的日子。
當大學生的好處就是行動自由，出勤率什麼的都不重要，只要你考試過關，一切好辦。蔡互曉跟蔡嘉裕念的是“水利電力工程勘察設計”，現在到處搞開發，急需工程設計人才，這門學科很是吃香。而且依靠蔡嘉裕父親的關係，要給他們謀得一份好職業是輕而易舉的事，因此，蔡嘉裕還沒畢業，前途就已經一片光亮了。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30 03:16
蔡嘉裕的雙親都是當地知名人士，他在校期間向來受重視，無論老師同學都盡力討好他，現在上了大學也不例外，幾位教授跟學校領導都跟他的父母交好。儘管在同學都不熟悉的情況下，蔡嘉裕在旁人眼裡已經套上了耀眼的光環，但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位入學成績全市第一的高材生比他光芒更盛。
開學典禮結束，學生們回到教室裡，班主任還要開個簡短的班會。說完客套的介紹話之後，那位頭頂光禿禿的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鏡，拿著一張學生情況登記表道：
“下麵，我們來選班幹部，我點到名的同學麻煩起立一下，讓大家認識認識，先是班長——”
蔡嘉裕百無聊賴地靠在椅背上，心想自己這回應該又是跑不掉了，他從小就一直當幹部，不是班長就是團支書，幸好這些都是一些權高職務少的差事。升了大學他還想有多點時間玩樂呢，那些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就不要找他了，希望老師隨便給他一個函頭就好。
禿頭老師眯著綠豆小眼，皺皺的嘴唇說出一個字：
“蔡……”
唉，叫我是吧？
蔡嘉裕準備起身，老師的話轟進他的耳膜——
“蔡互曉。”
呃？
蔡嘉裕的臀部剛離開椅子一公分，立即愣在當頭。坐他旁邊的蔡互曉也有點驚訝，但他反應過來後很快地起立了。
同學們好奇地審視著他，老師介紹：
“蔡互曉同學是本年入學成績第一名，大家多向他學習。”
教室裡立即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蔡互曉向四周彆扭地鞠了幾個躬，趕緊坐下。老師繼續宣佈班幹人選，蔡嘉裕最後分得個宣傳委員——正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職務。
整個班會下來，蔡嘉裕都黑著臉。
這個討厭的老師，怎麼盡跟他作對！他不忿地想著，心裡衝動地想要跟老師請辭。但靜心一想，這樣的行為未免太幼稚了，也顯得他心胸狹窄，因而最後還是作罷了。
很快到了放學時間，學生們魚貫離開教室。蔡互曉寸步不離地跟在蔡嘉裕身後，對方坐他也坐，對方走他也走——沒辦法，他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孩子在這陌生的大學校園裡當然得找個依靠。
蔡嘉裕相當反感自己身旁跟著這麼個土包子，簡直降低他的格調。奈何母親千叮萬囑要他好好照顧他，偏偏這蔡互曉反應遲鈍不會看臉色，無論他怎麼冷嘲熱諷都一臉陪笑，趕也趕不走。
算了，犯不著為這種人動氣，當他透明。
蔡嘉裕打定注意，半句話不吭地陰沉著臉色走在前頭。出到教學樓門外，許彰跟謝玲玲等人迎面走來。
“嗨。”許彰瀟灑地打招呼，一手搭上蔡互曉的肩膀，打趣地說：“原來你是入學第一名啊，小弟有眼不識臺山了。”
“啊……沒什麼……”蔡互曉受寵若驚。
是沒什麼啊——旁邊的蔡嘉裕從鼻孔不屑地哼氣，但他的朋友們卻只顧圍著蔡互曉。
“看不出來你頭腦這麼好呢，你分數多少啊？”
“對啊，透露一下吧。”
“你最高分是哪門？”
大夥熱心地打聽著，蔡嘉裕冷聲打斷：
“還要不要去吃東西？我快餓扁了。”
謝玲玲附和：
“好啊，去學生餐廳。”
許彰道：
“別去了，我聽同學說餐廳現在人頭湧湧。”
“那上哪去？”蔡嘉裕問。
“去麥當勞吧。”有人提議，一個不起眼的胖胖的男孩插嘴了：
“我不想吃麥當勞，很容易發胖。”
許彰取笑他：
“那幾塊炸雞的熱量加你身上也不怎麼顯眼吧。”
小胖子漲紅了臉，固執地堅持——就是不去，寧可不吃。朋友們應該是習以為常了，也不勉強他，包括蔡互曉在內的眾人還是往附近的麥當勞速食店出發了。
蔡互曉也是平生第一次來麥當勞，以前在電視上看過幾次，也不明白那幾個“大包（漢堡包啦）”有什麼驚人之處使得大家趨之若騖。
大夥在狹小的桌子旁坐下，謝玲玲跟蔡嘉裕旁若無人地粘得緊緊的，幾個男生笑話他們：
“喂，你們兩夫妻的，也看看場合吧。”
“對啊，什麼親密動作回家去做。”
兩人有默契地笑了笑，對眾人的揶揄不以為然。一旁的蔡互曉困惑地看著他倆，心想謝玲玲應該就是蔡嘉裕的女朋友了，想著想著，他眼裡竟沒來由地閃過失落。
眾人拿著桌子上的最新推薦，開始點餐——
“我要個雙層起士漢堡包，加一個新地，巧克力口味的。”
“我要邁辣雞翅，漢堡巨無霸，還有大可樂。”
“最加一份，我跟你一樣。”
“好吧，我要個麥香魚，薯條，還有可樂。”
“我要雞肉漢堡，蘋果派。”
他們一氣點完，只有蔡互曉一頭霧水，許彰友善地問：
“互曉，你要什麼？”
“啊……我？”
蔡嘉裕不耐煩地替他回答：
“你要個豬柳漢堡跟可樂。”
“哦……好的。”他說什麼蔡互曉就聽什麼。
蔡嘉裕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餐台，道：
“你去買。”
“啊……？”
“叫你去買回來，沒聽到嗎？”
“嗯……”蔡互曉指了指眾人，問：“全部？”
“是啊。”蔡嘉裕理所當然地點頭，惡毒外加酸溜溜的說：“你這個高材生該不會連幾個菜名都記不住吧？”
“哦……好吧。”蔡互曉全然不知對方故意為難他，還真聽話地接過大家的錢，起身去買。
許彰於心不忍。
“嘉裕你也太狠了吧？他怎麼可能記得住？而且他一個人也拿不了這麼多東西。”
“是他自己要逞強。”蔡嘉裕一副他活該的口氣。
許彰拿他沒辦法地搖頭，吩咐旁邊兩個男生：
“你們去幫幫他吧。”
兩個男生收到老大的指示，立即動身。餐桌上只剩下蔡嘉裕，許彰，謝玲玲和那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依舊掩蓋不住滿身墜肉的小胖妹。
許彰撐著下巴，笑呵呵地問：
“嘉裕，你似乎很討厭你的堂弟呢。”
蔡嘉裕毫不隱瞞：
“是很討厭。”
“可憐啊，那老實結巴的高材生哪裡惹到你了？”
蔡嘉裕自己也說不上，只是一句：
“就是不順眼。”
“呵呵……這個理由倒是不錯。”許彰挑了挑帥氣的濃眉，旁邊的小胖妹假裝喝水，一雙含羞帶怯的小眼睛偷看著對方，她挪動著“肉臀”，不著痕跡地越過兩人之間的空位向他靠近。
許彰不是沒發現，只是禮貌地不予揭穿，他繼續跟蔡嘉裕對談：
“可是啊，像你堂弟那樣溫順的‘馬子’真是不錯呢，可以的話我真想跟你換。”
“馬子？”蔡嘉裕跟謝玲玲面面相覷，“馬子不是指女人嗎？”
“No，No。”許彰搖搖手指，“那是不同概念，女生是拿來尊重的，‘馬子’是拿來使喚的。”
他說完，轉頭向“侵入領地”的小胖妹笑了笑，後者馬上面紅耳赤地停下動作。許彰就是這麼個怪人，無論對待什麼女生都能保持紳士風度。
“你這個怪胎。”蔡嘉裕毫不客氣地吐槽，“我才不要那種草包‘馬子’咧。”
“是嗎？我想要啊。”許彰嘻嘻笑著，“叫他向東他不敢向西，多聽話啊。”
“……”
“不然你讓他跟我，好不？”
“……”
“我會好好對待（使喚）他的。”
蔡嘉裕狐疑地看著他一臉壞笑——這傢夥說的也對，蔡互曉雖然又土又呆，但勝在個性溫和，讓他做什麼都毫無怨言，身邊有這麼個“馬子”倒是不錯。
許彰的一番話讓蔡互曉的身價頓時升倍，
剛好此時蔡互曉也回來了，他跟許彰的兩個“手下”每人捧著一大堆食物，分派下去竟一樣不少，那兩個男孩死命誇獎：
“互曉好厲害，我們都差點忘記自己剛才點什麼餐了，他居然全部記得住。”
“沒什麼……”蔡互曉難為情地傻笑著，蔡嘉裕馬上在心裡為他追加一條優點——記性很好。
這麼說來，這個“馬子”還挺有價值的，他想著。
蔡互曉以討好的眼神，將蔡嘉裕的餐點奉上，後者接過去，忽然心情大好地微笑著回答：
“謝謝。”
面對他的笑容，蔡互曉的反應何止可以用“大喜過望”來形容，他高興得全身發抖，顫聲說道：
“不……不用謝……”
蔡嘉裕咬著美味的炸雞翅膀，心裡正式將蔡互曉從“討厭的土包子”升級為“好使喚的馬子”。
這層變化對蔡互曉來說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開學後的第一個週末，蔡嘉裕已經閒不住了，老早就約了許彰等人到附近的娛樂休閒場所游泳。
星期六中午，他背著時下流行的男生挎包奔下樓梯，馬上被客廳裡的李美娟叫住：
“嘉裕，上哪去？”
蔡嘉裕看著她身旁的蔡互曉，撇嘴道：
“去游泳。”
他心想，要是母親要他帶上蔡互曉他一定死活不從，誰知李美娟開口就是：
“別去了，今天你陪陪小牛。”
“我陪他幹嘛？”
李美娟走到他跟前。
“你今天留下來教小牛騎摩托車吧。”
“什麼？”蔡嘉裕嚇歪了嘴。
那邊的蔡互曉臉紅紅地，以期待的目光注視著他。
李美娟道：
“你們現在上學都是你在騎車，要是小牛考個駕照也可以幫你分擔一下啊。”
“我不需要他分擔。”蔡嘉裕毫不客氣地拒絕。
“嘉裕……”李美娟正準備長編大段的說教，蔡嘉裕早有預感，說了句：“他們在等我了，拜拜！”馬上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你說這孩子……氣死我了。”李美娟望著他逃離的背影，無可奈何地抱怨。
蔡互曉怯怯地說：
“二嬸，既然嘉裕哥哥不喜歡，那我還是別考了……”
“別這麼說。”李美娟鼓勵他：“這是一種生存技能，是一定要學會的。”
“哦……”蔡互曉三兩下又被說動。
“既然那壞小子不肯教，就讓二嬸我來吧。”李美娟拍胸口保證。
“謝謝二嬸。”
“我把我以前的車子牽出來，舊是舊了點，但性能還是很好的……”
“謝謝二嬸。”
“走吧走吧。”
“好……”
蔡嘉裕在游泳館耗了整個下午，終於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
打開家裡的桃木門，只看見橘黃色的陽光撒滿了客廳。
“媽咪？”
蔡嘉裕邊換上拖鞋邊喊，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廚房出來，他抬頭，竟是蔡互曉。
“我媽呢？”他把袋子扔到沙發上，漫不經心地問。
“她有飯局，剛剛出去了。”
“阿銀呢？（蔡家的女傭）”
“她今天早上就請假了……”
蔡嘉裕一到週末就睡到日曬三杆，早上家裡就算打仗他都不知道。
“那我爸也不回來了吧？”他皺眉問道。
“嗯，二伯要晚上才回來。”蔡互曉有問必答。
蔡嘉裕拿起茶几上的蘋果咬了一口，嘀咕著：
“搞什麼，早知道吃了飯再回來。”
蔡互曉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詢問：
“嘉裕哥哥，你肚子餓嗎？”
“餓死了。”蔡嘉裕往後一倒，直接癱在軟綿綿的沙發上。
“那……要不要我做飯……”蔡互曉自告奮勇。
“你會做飯？”蔡嘉裕仿佛聽到天下奇聞地瞪大眼，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別說男生了，連女生也沒幾個會做飯的。
“會啊。”蔡互曉打包票，“以前爸爸媽媽‘下田’時都是我做飯的。”
所謂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就是這麼回事吧？蔡嘉裕心裡冷不防閃過敬佩。
“那你就做做看吧。”他倒想看看他手藝如何。
“好。”蔡互曉立即興奮地沖進廚房裡。
蔡嘉裕昏昏欲睡地在沙發上等著，過不了多久，一陣陣熟食的香味飄來，他忽然又精神起來。
蔡互曉將飯菜擺放在餐桌上，低嚷著：
“嘉裕哥哥，煮好了。”
蔡嘉裕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走過去。他望瞭望桌面上乏善可陳的菜色——油亮亮的紅燒肉拌著黑糊糊的鄉下醃菜；白森森的清炒豆芽；還有上頭堆滿薑絲的鹹魚。
“就是這些？”他不滿地歪著嘴，心想這種東西拿去喂狗都不值。
蔡互曉認真地點頭。
“這是媽媽讓我帶上來的，嘉裕哥哥你就試試吧。”
蔡嘉裕瞄了他一眼，半信半疑地夾起一塊醃菜，吃了下去——鹹中帶香的味道在嘴裡四溢。
“嗯……”
他咀嚼著，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蔡互曉期待而緊張地望著他。
蔡嘉裕沒有表示好不好吃，僅是拉過椅子坐下，捧起飯碗吃了起來。蔡互曉不得要領，忍不住問：
“嘉裕哥哥，你覺得怎樣？”
蔡嘉裕心裡覺得挺好吃的，但嘴巴上又吝於誇獎，只好無棱兩可地冒出句：
“什麼怎樣？我現在餓死了，什麼東西都吃得下。”
只要他願意吃，蔡互曉就很安慰了，看見蔡嘉裕不停夾起醃菜跟豆芽，他滿足地傻笑著。蔡嘉裕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口氣不僅凶起來：
“看什麼？你站著不累啊？”
“啊？”
“我叫你坐下。”
“哦……”
“你也吃啊。”
“好。”
兩人各自低頭扒飯，都不拿正眼看彼此。蔡互曉是想看不敢看，只好偷偷瞄；蔡嘉裕則是尷尬中帶點彆扭，假裝無視對方。
香噴噴的米飯，帶有鄉村風情的菜色，以及沉默的兩人——這樣的情景喚起了蔡嘉裕內心角落裡某個遺忘已久的記憶。
他心裡不知怎地居然升起一種酸酸的，帶著感激的情感。為了擺脫這魔咒般的思潮，他清了清喉嚨，隨便找個話題開口打破沉默：
“你摩托車騎得怎樣？”
“嗯？”蔡互曉有點詫異他會主動關心自己，連忙回答：“我已經會騎了，再練習幾次就可以考試。”
“是嗎。”蔡嘉裕頓了頓，又道：“我爹地跟交通局的人很熟，你要考牌應該很容易過關。”
“嗯，二嬸也說了。不過她說我還是要認真學，為了別人也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
“也對……”
“嘉裕哥哥……”
“嗯？”
“游泳……好玩嗎？”
“一般般，去過幾次有點膩了。”
“哦……”
“那個……”
“呃？”
蔡嘉裕皺了皺鼻頭，扭捏地示好：
“你下次要是有空，就一起去吧。”
蔡互曉想起蔡嘉裕上次說過“以後再也不跟他外出”，對方現在這樣邀約，不是表示已經釋懷了嗎？蔡互曉激動地猛點頭。
“好的，謝謝你。”
蔡嘉裕想不到自己簡單的一句話就能讓他這麼開心，心裡頓時五味雜陳。看來自己過去對他真的太刻薄了，但對方卻既往不咎，還願意做飯給他吃……
他忽然感到很羞愧，連忙扒光碗裡的飯，丟下筷子。
“我吃飽了。”
他慌張地說完，一溜煙跑上樓梯。蔡互曉不知道他的想法，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也把自己的飯吃完。
這麼一件平常的事，似乎又帶來了什麼微妙的變化。
鈴——鈴——鈴——
短促有力的電鈴聲，預示著上課的時間到了。走廊上的學生都加快腳步，但也有個別學生優哉遊哉地走著，絲毫不擔心遲到問題。
寬敞明亮的階梯科室裡已經稀稀落落地坐了很多人，蔡互曉老早就來占位置了。他坐在視野最好的中間位置，不斷往門外張望。等了又等，蔡嘉裕終於來了，蔡互曉忙不迭向他招手。
蔡嘉裕精神不振，慢悠悠地走到他身旁坐下，手上的教科書隨手一放，順便打了個大呵欠。蔡互曉邊幫他把書本放好，邊擔心地問：
“你還是很累嗎？”
“累死了……”蔡嘉裕臉上頂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一頭倒在桌子上。昨天是週末，他去許彰家打麻將，一直熬到淩晨三點才回家，早上前兩節課他都翹掉在家睡覺，可第三第四節的教授素來以嚴格聞名，每次上課非要親自點名檢查出席率，蔡嘉裕只得爬回來上課。
正想著，那位黑臉包公教授腋窩下夾著課本進來了，學生們趕緊精神抖擻地坐好——蔡嘉裕也不例外。
點名完畢之後，教授打開幻燈螢幕，開始甸長沉悶的算術演練。
蔡嘉裕聽得昏昏欲睡，腦袋點啊點，越垂越低，好幾次差點磕到桌沿上。蔡互曉看在眼裡，他趁教授板書的當口，悄悄把手臂移向蔡嘉裕。
“嘉裕哥哥……”他低聲說著：“你枕著我的手睡吧……”
蔡嘉裕迷迷糊糊地把臉靠在他結實的臂膀上，安心地呼呼大睡。蔡互曉體貼地幫他調了個舒服的睡姿，順便將書本豎起來遮擋教授的視線。
一節課下來，蔡嘉裕都睡過去了。小息的時候，大家都跑到外面透透氣，蔡嘉裕依舊趴在桌子上補眠，蔡互曉則幫他把第一節課的筆記抄好。
這時，坐在他們後面的一個女生也在抄同學的筆記，她桌面上的圓珠筆滾了滾，啪嗒一聲掉在蔡互曉腳邊。
沒等對方開口，蔡互曉已經自覺地彎身揀起來。
“謝謝。”少女微笑著接過蔡互曉遞過來的筆，蔡互曉望著她的笑臉，一下子愣住了。
這女生蓄著及肩的長髮，面貌長得很秀氣，彎彎的眉，不大不小的杏眼，尖尖挺挺的鼻子，還有薄薄的紅唇……
這怎麼看都有點眼熟，蔡互曉困惑地想著——他在哪裡見過這女生呢？
“請問有什麼事嗎？”少女見他目不轉睛地瞧著自己，疑惑地問。
“沒……沒什麼，對不起……”蔡互曉連忙尷尬地轉過身去。
這時，伏在桌上熟睡著的蔡嘉裕哼了哼，轉過臉側趴著，蔡互曉盯著他的臉蛋，忽然如夢初醒——
他忍不住再次偏頭偷瞄背後的女孩子，那女生眉宇間果真跟蔡嘉裕很相似，特別是笑起來彎彎的眼睛。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蔡互曉傻傻地高興了半天——其實他自己也搞不懂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早上的課全部結束，蔡嘉裕懶得回家吃飯，便跟蔡互曉屈就在學生飯堂裡用餐。
雖然肚子餓扁了，但面對眼前乏善可陳的菜色，嘴刁的他還是提不起食欲。
“難道就沒有好吃一點的東西嗎？”蔡嘉裕用筷子戳著盒飯裡的烤魷魚抱怨，他瞧了瞧蔡互曉的飯菜——栗子蒸雞跟甜酸蛋，不知道是不是“別人的東西總是比較好”的心態作祟，他老覺得蔡互曉的菜會很好吃。
“你那個甜酸蛋分一半給我好不好？”他湊到蔡互曉旁邊半帶撒嬌地要求，蔡互曉當然不會拒絕，馬上大方地將一整塊甜酸蛋夾到他的飯盒裡。
“你喜歡就全部給你吧。”
對方這麼縱容，蔡嘉裕心裡馬上暖洋洋地，滿足地大口吃著。蔡互曉見他開心，心裡也跟著高興。早飯吃到一半，幾個找不到位置的女生過來搭台。
“請問這裡有人坐嗎？一位少女指著蔡互曉對面的位子柔柔地問。
“沒……”蔡互曉抬頭回答，這才發現問話的正是今天上課坐他後面、長相酷似蔡嘉裕的女孩。對方似乎也認得他，向他友善地笑了笑，蔡互曉馬上臉紅耳赤，結巴著道：
“那個……你們隨便坐吧……”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30 03:16
那少女跟同伴得道應允後，道聲謝便坐下了。用膳期間，蔡互曉的雙眼不受控制地在那女生跟蔡嘉裕之間遊動——真是怎麼看都覺得他們相象。
蔡嘉裕也看到蔡互曉一直偷偷盯著那女孩子看，他先是不動聲色，直到兩人吃完飯離開飯堂，他終於忍不住笑話對方：
“你對剛才那女生有興趣嗎？”
“啊？”蔡互曉嚇一跳，臉頰再度飛紅。
蔡嘉裕繼續取笑：
“還是算了吧，那女的是機械工程系的系花，人家看不上你的。”
“我沒有呀……”蔡互曉害羞地小聲反駁，他偷看那女孩只是因為對方長得跟蔡嘉裕相似。
“沒有就好，那樣的人不適合你，你還是找個相應點的對象吧。”蔡嘉裕言下之意就是要蔡互曉跟那種土不拉幾的農村姑娘交往。他打心底瞧不起外貌敦厚的蔡互曉，認為有“品位”的女生都不可能看上他。
“相應的對象……？”蔡互曉聽不出他話裡的刻薄，還傻乎乎地接下去。
“對啊，我人面挺廣的，要不要我給你介紹？”蔡嘉裕忽然熱心起來，巴不得馬上將蔡互曉跟個梳著馬尾辮子穿著土氣碎花布衣的村姑湊對（他印象中的鄉下女孩都這個樣子）。
“不用了……”蔡互曉紅著臉婉拒，提起物件，他想到了跟蔡嘉裕狀態親密的“謝玲玲”，他小心地問：
“嘉裕哥哥，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我？”蔡嘉裕愕然，接著瀟灑一笑，“我沒女朋友，我才不要被個女人綁手綁腳呢。”
“沒嗎……？那你那個朋友……”
“哪個朋友？”
“就是那個頭髮長長下巴尖尖的女孩……”
“哦，你說玲玲？”
“嗯……”
蔡嘉裕一副情場浪子的模樣，甩手道：
“我跟她只是一般朋友，出來玩兒的嘛，關係是複雜一點的了。”
“哦……”蔡嘉裕聽說他沒有女朋友，心情頓時莫名地飛揚起來。
蔡嘉裕決定好好教育他這個草包堂弟，循循善誘道：
“交女朋友嘛，最大的顧忌就是跟熟悉的交往，一旦鬧翻了雙方都難看，身邊的朋友也為難，不知道能幫哪邊好。”
“嗯。”蔡互曉虛心取經，“嘉裕哥哥你真有經驗。”
“當然了。”蔡嘉裕被稱讚一下就鼻子朝天，“男女交往的，但求高興，不適合就分唄，但有些原則性問題還是要堅持的。”
“哦……”
“例如呢，不能跟太熟悉的朋友交往，不能跟朋友的姐妹交往，不能跟親戚交往……”
“親戚？”蔡互曉一聽馬上敏感起來——他跟蔡嘉裕就是親戚。
“當然了。”蔡嘉裕說得頭頭是道：“先不說綱理倫常問題，跟親戚交往，要是分手了，日後總是會碰面的，躲也躲不開，比跟朋友（交往）更難搞。”
“這樣啊……”繼剛才的莫名高興，蔡互曉此刻卻是莫名失落。
蔡嘉裕毫無知覺，只顧口若懸河地繼續發表自己的戀愛論，而蔡互曉臉上一直陪笑，卻已聽不進去了。嘟嘟嘟嘟——
床頭的電話發出刺耳的聲音，安睡在淺蘭色涼被裡的蔡嘉裕皺緊眉頭。
嘟嘟嘟嘟——
第二遍的聲音，蔡嘉裕閉著眼，抬起乏力的手臂，拿起電話聽筒，沙啞地開口：
“喂……？”
“你還在睡？”許彰大驚小怪的聲音隔著聽筒傳來。
蔡嘉裕咕囔著：
“今天星期六啊……”
“現在下午兩點了！”許彰誇張地提醒，他的大嗓門終於讓蔡嘉裕清醒了點。
“我昨晚上網上到三點……”
“那也睡了十一個小時了，還沒吃飯嗎？”
“沒……”
“起來吧，‘天航’說要去駝峰山騎自行車。”
“騎什麼自行車？”蔡嘉裕揉著眼睛坐起來。
“那傢夥說女朋友嫌他胖，要去騎車減肥。”許彰無可奈何地說。
“什麼啊？”蔡嘉裕滿臉不屑。
“他也怪可憐的，我們就陪陪他吧，當鍛煉身體。”
蔡嘉裕心想自己最近也缺乏運動，去走走也好，便答應了。他掛了電話，換上衣服梳洗一番，下了樓。
走到樓梯扶手，陣陣食物香氣飄來。蔡嘉裕摸著饑腸轆轆的肚子，飛快地奔下來。
他往廚房門外探頭，正站在煤氣爐前面的蔡互曉扭過頭來。
“嘉裕哥哥，你起來啦？”
“嗯……”蔡嘉裕邊應著邊走進去，“你在煮什麼？”
“肉絲麵，嘉裕哥哥要吃嗎？”
“好啊。”蔡嘉裕老實不客氣，一屁股坐下等吃。
蔡互曉笑嘻嘻地將平底鍋裡香氣四溢的炒麵裝在兩個碟子上，放到餐桌上。蔡嘉裕馬上抓起筷子狼吞虎嚥，他邊吃邊斜眼瞄著蔡互曉。儘管對方看起來依舊是一副傻相，但他心裡對他已經接納了很多，不像過往這麼排擠他的存在，蔡嘉裕甚至覺得，有蔡互曉在身邊很讓人安心。
“你待會有空嗎？”蔡嘉裕冷不防問。
“待會？有啊……”
“哦，要不要去騎自行車？”
……
許彰一身帥氣的運動服，站在自行車出租攤前，他身旁的是那位戴眼鏡的小胖子——他叫羅天航。
他們等了又等，蔡嘉裕跟蔡互曉終於出現。
“怎麼這麼久？”許彰稍有微詞。
“我吃飯啊。”蔡嘉裕回答得理直氣壯。
許彰無奈地搖頭，他向旁邊的蔡互曉笑了笑。
“互曉，你也來了？”
“是的……打擾了。”蔡互曉憨憨地笑著。
“不會，人多才熱鬧啊。”
四人分別租了自行車，往傾斜的山路前行。下午的陽光格外猛烈，小胖子羅天航騎了一段路就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好累……好熱！”
吊在車隊最後面的羅天航直呼吃不消，他前面的蔡嘉裕回頭，白他一眼。
“不累不熱怎麼減肥？”他揶揄。
小胖子被他刺激到，咬緊牙關往前沖，居然給他超越了最前面的蔡互曉，但他體力有限，很快又掉下去，其餘三人將他越拋越遠。
“好累啊！啊——”羅天航邊使勁踩著腳踏在後面追趕，邊淒厲地叫嚷著。他佈滿汗珠的肉臉龐漲得通紅，看起來相當滑稽。
許彰採取“望梅止渴”策略，激勵道：
“天航，你女朋友在山頂等你啊！”
蔡嘉裕附和：
“對啊，誰最先到達可以獲得女朋友的香吻一個！”
“那我可不可以不要？”許彰敬謝不敏地吐舌。
“嘿，那我的香吻你要不要？”蔡嘉裕沒規沒矩地開玩笑，前方的蔡互曉耳朵豎直，差點脫口問“是不是真的？”，而小胖子不甘被他們消遣，惱怒地嚷：
“都給我住口！”
惹得人家七竅生煙的兩名始作俑者還毫不在乎地哈哈大笑。
眾人笑鬧著，好不容易上了半山腰。羅天航已經累得快脫水，大夥將車子停在樹陰下，稍作休息。
蔡嘉裕靠坐在樹根上，白皙的手扇著風，問：
“有沒有水？”
“哎，忘記帶了。”許彰一拍腦袋。
羅天航像只狗似的伸著舌頭喘氣，累得不願說話，只有從小吃苦耐勞的蔡互曉依舊精神飽滿。
“沒水喝怎麼辦？要命啊……”蔡嘉裕望著頭頂上穿透茂密枝葉的陽光抱怨。
“那個……”蔡互曉自告奮勇，“我去買水好不好？”
許彰連忙感激抱著他的肩膀。
“太好了！互曉你是我們的救世主！”
“不用客氣……”蔡互曉傻兮兮地笑。
“我記得再往前幾百米有個小賣部。”許彰指引。
“好的……”
“我要冰紅茶。”許彰往他手裡塞錢。
蔡嘉裕使喚他慣了，簡單明瞭地說：
“礦泉水。”
“嗯。”蔡互曉記牢，羅天航半死不活地點到：
“我要娃哈哈純淨水……”
“好的。”蔡互曉收起他們的錢，騎上自行車買水去了。
他走了後，許彰半開玩笑地對蔡嘉裕道：
“我真羡慕你有這麼個稱職的好‘工人’啊。”
“哼。”蔡嘉裕驕傲地揚著下巴，“他可是我的‘專用工人’，你們少支使他。”
“你啊，‘使人不償命’。”許彰同情地長歎，“再怎麼說也是你堂弟，當心有報應。”
“報你的頭。”蔡嘉裕完全不放在心上。
蔡互曉這邊——
他奮力踩著自行車，很快來到許彰說的那個小賣部。蔡互曉將眾人要求的飲料都買齊了，正要上車離開，他的眼角不覺掃向小賣部背後茂密的草叢裡，一種熟悉的植物躍入眼簾。
蔡互曉跑過去證實——果然是“那種”植物！想不到在這個城市的山頭裡也有“這種”植物！
他興奮地轉頭，向小賣部的老闆要了一個塑膠袋，接著跑進草堆裡……
“搞什麼買這麼久？”
蔡嘉裕見蔡互曉“姍姍回遲”，不悅地撅起由於缺水而乾裂的唇片。
“對不起。”蔡互曉邊道歉邊把裝飲料的袋子交給他們。
三人各自拿走自己的飲料，袋子已經空了。
“你那份呢？”蔡嘉裕愕然地問。
“呃……”蔡互曉這才想起他忘記買自己的飲料了。
“連自己的也忘了？說你笨還真不假。”蔡嘉裕受不了地斥責。
“別這樣啦。”許彰打圓場，善意地邀約：“不然你跟我喝同一瓶吧。”
蔡互曉還來不及婉拒，蔡嘉裕由於不高興許彰那種照顧“下屬”的架勢，早他一步道：
“不用，小牛跟我喝同一瓶就得。”
“小牛？”許彰跟羅天航瞪大眼。
“有什麼意見？”蔡嘉裕回瞪他們，兩者很有默契地忍著笑搖頭。蔡嘉裕警告地一哼，扭開瓶蓋喝了一口再交給蔡互曉，蔡互曉即感動又驚訝地接過去，但他沒有喝，而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包東西來。
“嘉裕哥哥，這個給你。”
“什麼東西？”蔡嘉裕接過，許彰他們好奇地湊過去。
袋子裡裝著幾十顆紫紅色的飽滿小山稔，蔡嘉裕一看，心裡閃過怪異的感激之情。
“這什麼東西？”自小在城市長大的許彰抓起一顆研究。
“這個叫‘山稔’，很好吃的，我已經洗幹經了，你們放心吃吧。”蔡互曉回答。
“山稔？你剛才摘的？”
“嗯，嘉裕哥哥以前喜歡吃嘛……”蔡互曉害羞兼討好地偷看蔡嘉裕，後者心下猛地一跳，愣住了。
許彰跟羅天航拿起來試一口，馬上被這新奇的味道吸引住。
“挺好吃的啊。”許彰伸手一抓又是一把，原本呆滯在一邊的蔡互曉立即清醒過來，啪的一聲打在許彰的手上。
“幹嘛？”許彰茫然摸著泛紅的手背。
“又不是摘給你的，給我客氣點！”蔡嘉裕小心眼地怒視他，一旁的羅天航鬼鬼祟祟地把手伸進袋子裡，蔡嘉裕馬上兇狠地轉頭，嚇得他趕緊縮回去。
“你要減肥就別吃了。”蔡嘉裕霸道地要求。
“吃這個不會肥吧……”羅天航可憐巴巴地說。
“會肥！肥死你！”蔡嘉裕擺明歪曲事實，蠻橫地吼。羅天航傻乎乎地居然還相信，他乖乖地坐到一邊喝水。
“真是的……”許彰也無奈地坐下去。
蔡嘉裕成功趕退“侵略者”，接著扭捏地望瞭望蔡互曉，後者緊張地等他的反應。前者思想掙紮了一下，終究低聲道：
“謝謝你啦……”
“不客氣。”蔡互曉滿足地回以笑容。
蔡嘉裕不知怎地忽然臉紅，他慌忙別開臉，為了掩飾醜態而抓起山稔往嘴裡塞。而蔡互曉見他吃下自己辛苦摘來山稔，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四人休息完畢，繼續往山頂進發，然後再沿著原路下山。蔡嘉裕由於久未運動，回家後肌肉酸痛了一整夜，害得他那晚失眠了，但是他忽略了真正讓他失眠的，卻是白天收到小山稔時的那分感動。
淺灰色摩托車駛進綠樹成蔭的高級生活社區，停在一幢藍瓦白磚的三層高別墅前。
坐在後方的蔡互曉跳下來，掏出鑰匙打開鐵閘，蔡嘉裕駕著車進入車庫，蔡互曉也隨後進門。兩人把偷盔放好，從車箱裡取回物品。
啪嗒啪嗒的一陣腳步聲，伴隨著李美娟興奮的叫嚷聲傳來：
“小牛！小牛！你考到了！”
一身悠閒家居服的李美娟沖進車庫。
“考上什麼？”問話的是蔡嘉裕。
“駕駛證啊，我問熟人了，他說小牛的筆試已經過關。”李美娟開心地宣佈，“再過幾天就可以考‘路試’了，駕駛證一個月到手。”
“那就好了……”蔡互曉嘻嘻笑著。
“到時候你們上學就不用老是嘉裕開車了。”
蔡嘉裕哼了聲。
“我的車子只有我可以開。”
“幹嘛？”李美娟不解地睨他，“讓小牛開一下不行嗎？”
“不要。”蔡嘉裕雖然對蔡互曉改觀不少，但自私心理依舊，“我不喜歡坐後坐。”
他給出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然後在兩人錯愕的注視下揚長而去。
蔡互曉為難地跟李美娟面面相覷。
“二嬸……那個……”
李美娟知道他要退縮，馬上截斷：
“別說了，駕駛證是一定要考的。”
“可是我沒車子……”
“不要緊，再不然買一部新的好了，二嬸跟二伯都支持你。”李美娟頗是樂觀。
“……”蔡互曉語塞，他參加考試的一千塊已經是他二伯蔡健豪贊助的了，現在連車子都要對方出錢，他怎能過意得去？
李美娟看出他的心思，安慰道：
“當然不是白送你，算是借貸吧，你出來工作之後再還錢也不要緊。”
“嗯……”蔡互曉嘴上應著，卻還是不能心安理得，看來，他得想個法子賺錢了。
麥當勞裡人聲鼎沸，小孩們尖笑著到處亂跑。
許彰、蔡嘉裕跟蔡互曉等一群人圍坐在他們固定的桌子旁，各人吃著自己的餐點，許彰忽然想起什麼：
“對了……這個給你們”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疊小卡片，分給眾人。
卡上印了個生日蛋糕圖樣，底下一排燙金字母——“Happybirthday”卡片右下角標著日期“2005年9月24日，蔡互曉困惑地研究著這張他從未見過的精緻卡片。
其他人卻是默契十足地收下，坐在蔡嘉裕身旁的謝玲玲嬌聲問：
“許彰，你今年想要什麼禮物？”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許彰油腔滑調，拋去一記媚眼。
謝玲玲咯咯笑倒在蔡嘉裕身上，蔡互曉看著心頭又是一緊。
其他人插嘴問：
“今年也是在酒店舉行嗎？”
“不，在我家花園，自助餐形式。”許彰道，“我家的游泳池剛裝修好，加了個滑水梯，你們要準備游泳衣哦。”
“真是氣派……”大家羡慕地感歎。
蔡互曉從頭到尾聽得一頭霧水，他怯怯地問：
“請問……你們在說什麼？”
蔡嘉裕好心解釋：
“這個星期六是許彰大少爺的生日，他邀請我們去他家參加生日會。”
“你生日啊？恭喜。”蔡互曉驚喜地祝賀。
“謝謝。”許彰含笑回答，“一定要來參加哦，禮物什麼的意思意思就行了。”
禮物——蔡互曉心裡忽然一沉，他一個鄉下孩子，能準備什麼體面的禮物？他考上大學後家裡花費不少，他也不好開口問父親要錢，他現在的生活費都是從自己以前的存款裡拿的，再不想辦法增補經濟來源只會坐食山崩……
其他人在談論著許彰家那個漂亮的游泳池，蔡互曉卻是憂心匆匆地坐在一邊沉思。
用餐結束之後，年輕人們聊著天結伴離開，蔡互曉垂頭喪氣地走出麥當勞的玻璃電動門，豎在門外的一個牌子引起他的注意。
他彎下腰來瞧，牌子上的標題是：招募服務員。蔡互曉一看馬上來了精神，繼續往下看——
本店要招收大批服務員，年齡18-23歲，男女不限。有意者請於本星期天，晚上七點前來面視。
“服務員啊……”蔡互曉尋思著，不知道招不招在校生呢？他想試試看……
“喂，你發什麼呆？”已經走到前面的蔡嘉裕發現他沒有跟上來，回頭催促。
“哦，來了……”蔡互曉忙不迭跟上去。
星期六下午三點
蔡嘉裕跟蔡互曉來到許彰家，許彰父母都不在，許彰一人籌備宴會，也是辦得有聲有色。宴會場地在許家的花園裡，許彰請了酒店名廚親自在花園裡搭起鐵板燒棚架，放滿精美小食的長桌子擺放在花園各個角落，食物的香味洋溢在空氣中，兩三個傭人忙碌地在人群中穿梭。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30 03:16
宴會主角許彰，一手拿香賓一手摟著個美女，好不風流。蔡互曉送上一份小禮物，轉頭見蔡嘉裕已經跟謝玲玲親昵地走在一塊，他失落地別開眼，拿了個果汁消沉地坐到一邊，百無聊賴地望著宴會裡形形色色的男女。
參加生日會的都是年輕人，其中不乏打扮前衛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的時髦男女，更有一些女生旁若無人地抽著香煙。蔡互曉頭次見這場面，都快嚇呆了。人們三群兩對地聚在一起笑鬧，只有他這邊冷冷清清，有趣的是，那位暗戀許彰的小胖妹總是跟蔡互曉同病相憐——她也是寂寞地坐在角落裡喝著冰冷果汁。
許彰極力宣傳的游泳池就在蔡互曉面前，幾對情侶已經迫不及待地換上游泳衣跳進去鴛鴦戲水。
蔡嘉裕不知在哪裡換上游泳褲，跑過來拉蔡互曉。
“小牛，去游泳吧。”
“啊？”蔡互曉盯著他白皙精瘦的上半身，怔了怔臉龐微紅，他遺憾地搖頭，“可是我沒有游泳褲……”
“你沒有？”蔡嘉裕不滿地瞅著他，“許彰上次不是提醒過我們嗎？”
“對不起……”
“算了，真沒意思。”蔡嘉裕甩手，旋身走開。換上性感紫色比基尼的謝玲玲已經在游泳池邊等他，蔡互失望地看著他們親密地摟著腰走下水池。
“嘉裕，我不太會游泳啊。”謝玲玲環著他的脖子撒嬌。
“我教你好了。”蔡嘉裕當仁不讓。
蔡嘉裕充當教練，拉著謝玲玲的小手讓她學習浮水，謝玲玲不時驚惶地“哎喲”幾聲，顯得無助又柔弱，這時蔡嘉裕就會故意鬆開手，對方馬上嬌嗔著“你好壞！”，蔡嘉裕這又把她抱緊。
水池裡情侶不少，但蔡嘉裕他們的金童玉女組合無疑是最為耀眼的一對，旁人都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射在他們身上。
這兩人玩得忘形，蔡互曉卻看得滿腹心酸，暖和的陽光投射在他身上也驅不去他心裡的淒寒。
陽光的熱量開始減弱，天空漸漸出現橘紅色的晚霞，池裡的人玩累了，陸續上岸。
“我們也上去吧。”謝玲玲提議，蔡嘉裕見池內不再擁擠，一心想暢遊一番，便道：
“你先上去吧，我想再遊一下。”
“耶？”
“順便幫我拿些吃的。”
“好吧。”謝玲玲乖乖上岸。
蔡嘉裕翻身遊著背泳，像一尾靈活的魚兒在水面穿梭，蔡互曉坐在在不遠處，著迷地望著他優美的泳姿。
蔡嘉裕游著游著，原本瀟灑流暢的動作忽然亂了，他張著嘴驚叫一聲，猝不及妨地咕嚕一聲沉了下去！
蔡互曉條件反射地從椅子上跳起來——
右腳傳來劇烈的麻痹感，蔡嘉裕站也站不穩，驚恐地在水裡撲騰。
抽筋嗎？怎麼回事？！
他頭腦一片混亂，張著嘴想呼救卻被嗆了幾口。
“咳咳……”
冰冷的池水灌入蔡嘉裕的鼻口，他慌亂地揮舞著手腳掙紮。他想往上沖，底下卻仿佛有無形的手在拖住他一般。
好可怕！他會死嗎？！
蔡嘉裕迷糊之間看到一抹白色身影撲進水裡，咕嚕咕嚕的水流聲——那人很快躥到他跟前，緊接著，一雙手臂將他往上托。
他感覺到空氣沖進他缺氧的肺部，蔡嘉裕拼命張著嘴喘息，他的腳還是很痛，痛得無法動作。
“嘉裕哥哥！”蔡互曉輕喊，托著他的身體游向池邊。蔡嘉裕像抓到浮木一般，使勁地抱著他。
大家這才發現這邊的異動，人們全都圍到岸邊看。
蔡互曉全身濕答答地將他推上去，岸上的許彰跟謝玲玲協力把他們拉上來。
“咳咳咳……”蔡嘉裕跪在地上咳嗽，謝玲玲貼心的拿來大毛巾，將他冰冷的身軀蓋住。
“嘉裕哥哥？你怎麼了？”蔡互曉擔憂地蹲下跟他平視。
“我的腳……很痛……”蔡嘉裕按著自己的右腿，餘驚未了地皺眉回答。
“抽筋嗎？”蔡互曉知道舒緩抽筋的方法，他按著蔡嘉裕的腳板往後掰，對方這才舒服了點。人們圍著他們議論紛紛，許彰為了蔡嘉裕面子，揮手驅散人群：
“沒事了沒事了，大家請讓開點。”
但人們固執地繼續靠過來，許彰無奈地跟蔡互曉道：
“互曉，你帶他去客房休息一下。”
蔡互曉點頭，將還沒恢復力氣的蔡嘉裕背起來，一邊的傭人領著他走進許家的宅邸裡，謝玲玲也關心地跟在後面。
蔡嘉裕頭腦還是很亂，他無助地依偎在蔡互曉溫暖厚實的背上，環在對方胸前的手不禁收緊。
傭人將他們帶到客房裡，蔡互曉把蔡嘉裕放下，讓他坐在床上。
蔡嘉裕身上披著厚毛巾，依舊森森發抖——由於恐懼也由於疼痛。那女傭人給他倒來熱開水，她見蔡互曉還穿著濕衣服，便主動離開去找給他替換的衣物。
蔡嘉裕喝了幾口熱開水，神智終於清醒了點，腳上的痛楚也漸漸散去。
男生本來就愛面子，溺水之後，蔡嘉裕內心可說窩囊透了，他見謝玲玲在面前，更加難下臺。
“玲玲……你出去好不好……”他顫聲要求。
“可是我想陪你……”謝玲玲嘟了嘟粉唇。
蔡嘉裕無奈又難堪地扭過頭，向蔡互曉道：
“你叫她出去……”
蔡互曉也懵了，不知如何開口。謝玲玲心思還算細密，馬上知道他趕自己走的原因，她歎了口氣，最終開門離去了。
她走了之後，蔡嘉裕架築的堅強圍牆崩潰了，他無法再掩飾自己的懦弱，抱著自己身軀縮成一團。蔡互曉坐到他旁邊，口拙地安慰：
“已經沒事了……”
蔡嘉裕點點頭，扁著嘴可憐兮兮地抬頭。
“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是的。”蔡互曉用力搖頭，“抽筋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蔡嘉裕終於釋然地苦笑了下，他跟蔡互曉面對面，這才發現對方是全身濕透的，那薄薄的白襯衫貼在他結實的肌肉上，水珠也從他的頭髮滴落，沿著他剛毅的輪廓滑下，顯得額外性感狂野。
蔡嘉裕原本蒼白的臉頰忽然飛起紅霞，他慌忙轉開眼，正好女傭敲門了。
“你好，少爺讓我拿衣服來。”女傭進門，將兩套感爽的運動套裝交給他們。
“哦……謝謝……”蔡互曉傻傻地接過，女傭問：
“請問還有什麼吩咐嗎？”
“呃……”蔡互曉轉頭徵詢蔡嘉裕，後者道：
“沒有了，謝謝你。”
“好的，我先告辭了。”女傭離去。
蔡互曉把其中一套衣服遞給蔡嘉裕，自己則當著他的面將濕衣服脫下，蔡嘉裕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盯著他曝露出來的糾結肌肉——隆起的厚實胸肌，形狀漂亮的腹肌，還有因長期勞動而得來的完美倒三角形身材比例。
蔡互曉甩了甩頭髮，水珠飛灑出來，仿佛閃著耀眼的金光，蔡嘉裕的臉頰燒得更紅，喉嚨一陣幹癢，他猛地站起來。
“我到裡面換！”他飛快地交代，接著火燒屁股般沖進客房的附屬衛生間裡。
蔡互曉沒發現他的異樣，愣了愣便繼續脫下濕褲子。
隔了一扇門的衛生間裡，蔡嘉裕按著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臟，胯下發燙的腫脹讓他不敢輕易移動。
他竟然對蔡互曉的裸體產生反應了！蔡嘉裕震驚又羞愧。
“我一定是腦袋進水了……我一定是瘋了……”他抱頭喃喃自語。
蔡嘉裕將自己關裡面很長一段時間才出來，蔡互曉早已經換好衣服，兩人各懷心事地坐在床沿。
過了好一會，蔡互曉小心翼翼地詢問：
“我們要出去了嗎？”
蔡嘉裕怒了努唇，帶點撒嬌意味道：
“我不想被人看笑話……”
“那……”蔡互曉拿不定主意。
“等他們走了我們再出去吧。”
“好。”蔡互曉一切聽他的。
兩人呆呆地坐著，蔡嘉裕偷瞄對方的側臉。由於濕頭髮被攏到腦後，蔡互曉原本深邃迷人的輪廓徹底顯露出來。蔡嘉裕此時才知道，他的鼻子是那麼挺直，額頭是那麼飽滿，嘴唇是那麼豐厚，還有他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跟粗黑性感的劍眉——蔡嘉裕不得不承認，他真是一個有男子氣概的帥哥。
蔡互曉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困惑地轉過臉來。
“嘉裕哥哥？”
蔡嘉裕忙不迭逃避他的視線。
“沒事。”他慌亂地掩藏自己的失態。
蔡互曉天性遲鈍，當然察覺不了他注視著自己時眼裡的渴求跟迷戀，兩人繼續相對無言。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暗下來，人聲也逐漸減弱。再他們決定出去之前，許彰已經來請他們了——
“兩位大少爺，我家客房這麼舒服嗎？躲著不肯下來了？”
許彰見蔡嘉裕臉色已經恢復，終於寬心地開起玩笑。
“客人們呢？”蔡嘉裕只關心這個。
“幾乎走光了。”許彰如實回答，他知道他的性情。
“嗯，那我們走吧。”蔡嘉裕放心地跟蔡互曉出去，他不忘回頭交代：“你的衣服以後再還你。”
“不用客氣啊。”許彰大方地說：“送你們好了。”
他上下審視著蔡互曉，忽然道：
“想不到互曉穿這種衣服挺好看的，很帥哦。”
“呃……”蔡互曉極少被人稱讚外貌，立即羞澀地紅著臉。蔡嘉裕見了，心底忽然一酸，擋在他前面，怒瞪許彰：
“你看什麼？”
“看一下又不會少塊肉。”許彰調皮地故意多看幾下，蔡嘉裕橫他一眼，不悅的拉起蔡互曉直奔下樓。
“搞什麼……”許彰不知自己哪裡惹到他了，茫然地看著他們消失的身影。
蔡嘉裕跟蔡互曉回到家後，兩人都有默契，在長輩面前對溺水的事隻字不提。
那天晚上，蔡嘉裕再度失眠，他不斷回想著白天的一幕幕。猛然省悟到自己還沒跟蔡互曉道謝，他提醒著自己，明天一定得當面跟蔡互曉說謝謝。
當他好不容易入睡之後，塵封的記憶被某些刺激喚醒了，他夢見了許多自己小時候的事，包括蔡互曉將他從洶湧的河水裡挽救起來的情景……
“37.9……”
李美娟念出體溫計上的數字，然後對床上的蔡嘉裕下定論：
“發燒了。”
臉蛋熱得紅撲撲的蔡嘉裕不滿地呶嘴道：
“廢話。”
“你昨天幹什麼去了？”李美娟叉腰問。
“游泳。”蔡嘉裕避重就輕，不說抽筋溺水的事——雖然那是讓他著涼發燒的主因。
“遊個泳就發燒了？你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弱的？”
李美娟正絮絮抱怨著，蔡互曉已經拿著冰枕進來。蔡嘉裕見了他，臉蛋更紅，忙側過頭去。
“二嬸，給。”
“好的，謝謝。”李美娟接過，敷在蔡嘉裕滾燙的額頭上，並交代：“今天在家好好休息，哪都不要去了。”
“哦……”
蔡嘉裕有氣無力地回答，李美娟跟蔡互曉關上門離開。
蔡嘉裕深呼一口氣，暈乎乎地按著頭上裝著冰塊的袋子。他昨晚一直做夢，睡得極不安穩，想起那些別有意味的夢境，他又是一陣心悸——他居然一直夢見蔡互曉，從七歲時的第一次見面到十一歲的相聚，一直到十八歲的現在，蔡互曉的樣子就像跑馬燈似的在他眼前轉來轉去。
這到底是什麼現象？蔡嘉裕不敢去深思，只好扯過被子蒙頭大睡。
迷糊之間，他又看到許多關於蔡互曉的殘斷影像，他那憨憨的笑容，仿佛早已深刻在他的內心。
再次睜開眼，已經是日落西山。
蔡嘉裕摸摸自己的額頭——冰枕不知何時被拿走，上面空蕩蕩的一片，而且熱度也已經消去。
他下了床，披上一件外套，洗了把臉便開門出去。
雙親正在樓下的客廳，李美娟見他下來了，忙走過去，伸手給他探熱。
“已經退燒了？”李美娟欣慰地發現兒子的體溫已經恢復正常。
“大概吧……”蔡嘉裕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在屋裡飄來瞟去，終於忍不住問：“小牛呢？”
“小牛去見工，他要到麥當勞打工。”李美娟邊拉著他坐到餐桌旁邊回答。
“打工？”蔡嘉裕愕然。
“對啊，小牛真是上進啊，他想自己存錢買摩托車。”李美娟說話的時候眼裡滿是讚賞。
“摩托車嗎……”蔡嘉裕想起自己當初死活不答應把車子借蔡互曉開，不禁愧疚了一下。
“先別說了，你想吃什麼？我叫阿銀煮。”
“隨便吧……”蔡嘉裕也沒什麼胃口，此刻佔據他心頭的就是——等蔡互曉回來之後要好好跟他道謝，然後還要跟他表明自己願意跟他分享同一摩托車的決心。
晚上七點，麥當勞裡的客人不是很多，服務生各自在自己崗位上工作，有的販賣餐點有的收拾桌子有的打掃衛生。
經理室外面，站了十來個全來應徵的年輕人，他們大都是在校生，也有一些失業的社會青年。這是蔡互曉頭一次見工，難免有點緊張。他的眼睛悄悄地在應徵者之間來回掃視，心裡祈求著自己能順利過關。
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冷不防閃入他視野裡，蔡互曉歪了歪身子瞧仔細，那是一名站在不顯眼角落裡的女生，留著及肩的長髮。她的眼睛不期然跟蔡互曉對上，後者嚇了一跳，隨即想起對方的身份——她就是那個長相酷似蔡嘉裕的機械工程系系花！
那女生似乎也認得蔡互曉，她友善地向他微笑打招呼，蔡互曉也會以笑容，想不到對方向他走過來了。
“請問，你也是來應徵的嗎？”少女開口，聲音清亮甜美。
“是啊……”蔡互曉難為情地點頭。
“那個……我叫譚香怡，你是……”少女主動介紹自己。
“我叫蔡互曉。”
“很高興認識你。”譚香怡大方伸出白皙語手，蔡互曉趕緊握了握，又立即放下手。
“我們同校的吧？真是巧啊……”蔡互曉主動找了個話題。
“對啊，希望我們都能被錄用吧。”譚香怡勉勵地說。
蔡互曉馬上對這個談吐有禮的女孩子產生好感，加上對方跟蔡嘉裕相象的樣貌，更是讓他願意接近。
兩人聊了幾句，經理的助手出來喊：
“蔡互曉——”
“哦……”蔡互曉忙告別譚香怡，要進去面試了。
經理室裡面，戴眼鏡的西裝青年神情嚴肅地盯著進門的蔡互曉，緩聲道：
“請坐。”
“謝謝。”蔡互曉正襟危坐。
經歷拿著他的簡單履歷看了看，問：
“你A大的？”
“是。”
“今年的新生？”
“是的。”
“你打工的主要目的是什麼？以前吃過麥當勞嗎？覺得怎樣？”經理刻板地丟出一堆問題。
還好蔡互曉來之前有徵詢過二嬸“李美娟”的意見，他按她教導的內容，口若懸河地回答：
“我的目的是積累社會經驗，為將來的工作鋪路，我以前吃過，覺得食物很新鮮，環境跟服務都很好。”
經理對他的答案似乎也不太在意，他比出一手。
“請站起來。”
蔡互曉不知對方用意，只得合作地起立。經歷繼續說：
“轉一下。”
“啊？”
“請原地轉一下。”經理耐心地要求。
“哦……”蔡互曉彆扭的轉了一圈，經理沒讓他坐下，而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體魄不錯，有多高？”
“181釐米。”
“嗯……”經理又提出一個奇怪的要求：“你頭髮太長了，能把劉海撥起來讓我看看嗎？”
蔡互曉合作地把額前的頭髮撩起來，露出他方正剛毅的臉龐。經理不正經地吹了聲口哨，半開玩笑地說：
“帥哥哦。”
“謝謝……”蔡互曉在他的注視下，不知怎的泛起疙瘩。
經理笑了笑，直截了當地說：
“你明天去把頭髮剪短一點，星期二上班，沒問題吧？”
他的話很明顯——蔡互曉被錄用了！
“沒……沒問題。”蔡互曉驚喜交加，結巴地回答。
“好了，你可以先離開了。”
“謝謝。”蔡互曉深鞠躬，高興地出去。
譚香怡見他出來，馬上關心地過去。
“怎樣？”
“成功了。”蔡互曉豎起拇指笑道。
“那就好，恭喜你。”譚香怡忠心祝賀。
“你也要加油。”蔡互曉也鼓勵她。
“嗯，一定。”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30 03:17
蔡互曉跟她道別，踏著輕鬆的腳步迎著街道四周的人造光輝回去。升上大學差不多一個月，他對這個城市的街道也熟悉了很多，不知不覺地，蔡家所在的“彩虹花園”高大的石雕門樓出現在前方，蔡互曉沿著鋪上藝術瓷磚的整潔小道走回他暫時的家。
蔡宅燈火通明，一陣陣電視裡的對白聲從客廳的視窗傳出，蔡互曉心想他們可能都在看電視，便掏出鑰匙自己開門。
咯噠——
他打開鐵閘，才剛踏腳進去，別墅的木門已經被迫不及待地推開，蔡嘉裕仿佛守候已久，一陣風似的跑出來。
“你回來了。”蔡嘉裕走到他跟前。
“嗯。”蔡互曉關上鐵閘。
“順利嗎？”
“我被採用了。”
“這樣啊，恭喜。”
“謝謝。”蔡互曉會心一笑，蔡嘉裕忽然臉蛋發燙，一副窘態，蔡互曉不解地等著他的反應，兩人面對面站著也忘了進屋。
“嘉裕？是互曉回來了嗎？”李美娟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是——”蔡嘉裕轉頭回答，率先走進去。
李美娟看他們一前一後進來，也關懷地問道：
“互曉，面試怎樣？“
“很順利，經理肯請我了。”
“那就太好了，互曉真是本事呀。”
“二嬸過獎了……”蔡互曉羞澀地摸著後腦，他想起一件事，問道：“二嬸，你知道哪裡的理髮店比較便宜嗎？”
“理髮店？你要剪頭髮？”
“嗯，經理說我的頭髮太長了，讓我明天去剪短一點。”
“這樣啊。”
已經坐在沙發上的蔡嘉裕假裝看電視，耳朵卻一直留意著他們的對話。
李美娟道：
“我有個朋友開髮廊的，我明天放學後帶你去好了。”
“謝謝二嬸。”
“對了，也該給你買幾件新衣服了，剪完頭髮咱們到服侍店走走，你二伯明天又不回來吃飯，我們可以到那家新開的西餐廳去。”李美娟興奮地計畫著。
這邊的蔡嘉裕眼看被忽略了，他裝腔作勢地咳嗽了一聲，李美娟回頭看看自家兒子，馬上會意過來。
“哦，嘉裕當然也要一起去，我對年輕人的品位比較不清楚呢。”李美娟很給他臺階地說。
“那我去吧。”蔡嘉裕表面上的口氣毫不在乎，實際上內心舒了一口氣——還好母親記得他。
“就這麼決定吧。”李美娟拍掌定案，坐回沙發上繼續看她的連續劇。
“我先去洗澡了……”蔡互曉交代完，上樓去。
蔡嘉裕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忽然想起自己還沒謝謝他昨天救了自己，他連忙三步並作一步追上去。
“小牛……”他喊住正要進房間的蔡互曉。
“嗯？”蔡互曉轉身。
“我……”蔡嘉裕咽了口口水，他不敢看對方的眼睛，盯著地板說道：“昨天很感謝你救了我。”
“哦……不客氣……”蔡互曉也羞紅著臉。
“還有，以前那次也謝謝你。”蔡嘉裕指的是他小時候在水庫差點溺水的事。
“以前？”倒是蔡互曉不太記得了，蔡嘉裕看到他憨憨的表情，心跳頓時加速。
“沒什麼了。”蔡嘉裕慌亂地說道，他生怕自己待久了會做出什麼丟人的事，趕緊跑開。
蔡互曉潛意識裡覺得蔡嘉裕對他的態度跟以往很不一樣，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撓了撓頭發，進房洗澡去了。
翌日，下午四點半，李美娟提前放學，駕車來到A大，跟蔡嘉裕他們匯合之後，眾人往附近著名的休閒購物廣場進發。
李美娟先帶蔡互曉去美髮城。
“要五號。”李美娟開門見山，點了一位髮型師。“五號”是一位年紀跟蔡互曉他們差不多的小夥子，他的頭髮染得一撮紅一撮白，說話時愛翹著蘭花指，走路扭腰擺臀地，連見過“世面”的蔡嘉裕也看得一愣一愣。
他拉著處於呆滯狀態的蔡互曉坐下，手腳麻利地給他鋪上塑膠布。
“小帥哥，你想要剪什麼髮型？”五號陰聲細氣地問。
“呃……”蔡互曉自己也拿不定主義。
蔡嘉裕跟李美娟站在他背後，對著鏡子研究。
“要不剪個‘碎發’？現在很流行。”李美娟道。
“碎發跟他臉型不相稱。”蔡嘉裕否決。
“那，一寸頭？”
“太幼稚。”
“中分‘三級’？”
“太老氣。”
李美娟怒視兒子。
“你羅裡八嗦的幹什麼？做男人要乾脆點。”
其實蔡嘉裕會囉嗦也是因為他在意蔡互曉的形象，要是換作以前？他才懶得管蔡互曉被弄成什麼蠢樣呢。對於母親的不理解，蔡嘉裕哼了聲，不滿地別開臉，那“五號”打圓場道：
“好啦，要是兩位信任小弟，就讓我來設計好不好？”
李美娟沒意見。
“就聽你的吧。”
五號把洗髮水倒在蔡互曉頭上，加上點自來水，開始搓啊撓啊。
李美娟母子倆坐在長沙發上翻著雜誌等待，蔡互曉一時被拉去沖水，一時被拉去剪髮。弄了一個多小時，髮型煥然一新的他被推到蔡家母子面前——
“小牛……你真的是……”
李美娟激動得舌頭打結，蔡嘉裕則是看傻了眼。
蔡互曉原本那頭蓬鬆的亂髮被修得整齊乾爽，髮型雖不是時髦的，卻充分襯托出他線條深刻的臉型，飽滿方正的額頭也露了出來，由於劉海被剪短，讓他原本看上去黯然無神的眉眼頓時明朗起來，配合上挺直的鼻樑跟潤厚的嘴唇，“重生”的蔡互曉叫人看得移不開眼。
“各位對我的設計還滿意嗎？”五號自豪地問。
“滿意極了！”李美娟興奮地回答，“五號你真是鬼斧神工！”
“過獎了。”五號謙虛起來，“蔡少爺原本就長得帥，我不過是把美麗重現而已。”
“是啊，實在是太帥了……”李美娟允自對著侄子感歎，“比你二伯年輕時還帥呢。”
蔡互曉被他們盯得渾身不自在，他害羞地低下頭去。蔡嘉裕主動為他解圍：
“好了，還要去買衣服呢。”
“對哦。”李美娟鬥志旺盛，“快走快走。”
她結了帳，左右各挽著一位小帥哥沖出門外。三人來到蔡嘉裕經常光顧的服飾店，售貨小姐們馬上圍上去。
“太太，買衣服嗎？”
“對，給這位帥哥挑一些合適的。”李美娟把一身牛仔褲白襯衫土氣打扮的蔡互曉推給她們，年輕小姐們馬上簇擁著蔡互曉走開。
蔡互曉有生以來沒被這麼多女孩圍繞過，馬上漲得滿臉通紅不知所措，這邊的蔡嘉裕卻是看得滿腹怨氣——他討厭蔡互曉為了其他人臉紅。
一旁的小姐很會察言觀色，問：
“這位帥哥也買嗎？”
可惜她誤解蔡嘉裕不高興的原因，但經她這麼一提，李美娟也道：
“嘉裕你也挑一些吧。”
“不用……”
“來吧！我給你挑！”
蔡嘉裕還沒拒絕，其他小姐馬上“餓虎擒羊”地撲過去把他也扯走。女孩們挑了一堆衣服，將蔡家堂兄弟倆推進更衣室。
適逢店裡客人不多，兩位大男孩在眾女的“壓迫”下，來了一次時裝走秀——
“噔噔噔！一號選手出場！”一位小姐拉開更衣室的布簾，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蔡互曉走出來。
他穿著深灰V字領的細線毛衣，裡面配格子襯衫，袖子被卷到手肘處，加一條米色休閒褲，書卷味十足外加成熟穩重。
女人們馬上買力地尖叫，外加幾聲口哨。
“帥哥走臺步！走臺步！”情竇初開的服務小姐們呐喊著，李美娟老大不小地也加入這行列，蔡互曉表情僵硬地在空位置上走了一次。
“好啊——！”大夥很給面子地鼓掌。
蔡互曉又被推進更衣室，“報幕小姐”繼續喊：
“二號選手！出場咯！”
唰地一聲，蔡嘉裕萬般無奈地扯開布簾。
他的衣服風格走誇張路線，上面是淺金色的高領短袖甲克，下面是深藍色牛仔褲，褲子上吊滿小皮圈，褲腳上還印著誇張的英文字母，把他襯得宛如時下走紅的青春偶像。
“呀——好帥——”觀眾們的叫喊聲一點不比看蔡互曉的時候小。
蔡嘉裕撇著嘴，痞痞地走臺步。大夥看得如癡如醉，有的去過夜店的大姐姐甚至拿出錢來揮揚，喊著“小帥哥看這邊”，一副要將錢塞他褲腰的架勢。
店裡面熱鬧非凡，連在外面經過的行人也不禁駐足觀看。
蔡嘉裕跟蔡互曉被迫走了幾個來回，女人們終於盡興了，李美娟高興地買了幾大袋衣服，帶著兩個讓她自豪的孩子在眾女羡慕的注視下離開。
“哎……好久沒這麼開心了。”李美娟一臉幸福。
“你倒開心……”蔡嘉裕受辱地嘀咕。
“幹嘛這麼計較？人家小牛都不在乎呢。”李美娟不滿地掐他一把。
蔡互曉適時地傻笑回應，蔡嘉裕瞟了一眼換上新衣服的蔡互曉。頭髮跟衣著都搭配得天衣無縫的他，顯得愈加帥氣迷人。
蔡嘉裕看得心跳加速，忙移開視線。但他隨即發現街道上不少女孩也在癡迷地盯著蔡互曉，一些在旁經過的女生甚至回過頭來多看一眼。一陣酸氣又湧了上來，蔡嘉裕露骨地瞪著一名迎面走來一直對著蔡互曉送秋波的女人，對方嚇一跳，這才移開眼。
蔡嘉裕一路上不遺餘力地賣勁瞪視那些偷看蔡互曉的人，直到把他們瞪跑，李美娟見了不由得取笑他是不是餓到發瘋了。三人在一家裝潢典雅的西餐廳用膳之後，帶著滿身疲憊回家了。
轉變造型的蔡互曉，從“大草包”變成“大帥哥”，從“蔡嘉裕身邊的小跟班”變成“同樣光彩奪目的白馬王子”，從“只有學習成績好的鄉下呆子”變成“內外兼備的新一代校園偶像”。蔡互曉以全新造型示眾的頭一天，女生們歡呼了，A大沸騰了。
這些，絕對不是誇張。
報讀“水利電力工程勘察設計”的人向來以書呆子居多，蔡嘉裕這種外表出眾的學生本來就是稀有動物，現在兩個“稀有動物”走在一起，引起的轟動自然不在話下。
從踏進校門以來，膠滯在蔡互曉身上的目光一直不斷增加，大家不停交頭接耳打聽他的身份，也有不少有認出他的人驚得下巴掉地。
蔡互曉對這些關注的反應是羞澀不自然地垂下頭快步走，蔡嘉裕則是臉色凝重外加五味雜陳。
蔡嘉裕不高興的原因有二——
第一，蔡互曉搶了長期以來投射在他身上的光芒，對方已經是既有外貌又有才學的精英；
第二，每個女生都對蔡互曉流口水，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剝的樣子，他超級不喜歡！
這個只是開始，兩人要適應的事還有很多。今天，先是同學老師對蔡互曉的轉變目瞪口呆；接著是蔡嘉裕對自己過度反應的深思；然後，今天是蔡互曉第一天打工的日子。
下午五點，放學時間，蔡互曉在校門外告別蔡嘉裕。
“我要去麥當勞了。”
“好吧……”蔡嘉裕嘴巴上回答得漫不經心。
“嘉裕哥哥，你告訴二嬸，我晚飯在那邊吃，晚上大概十點半下班吧……”
“嗯。”
“我走了，再見。”
“再見。”
蔡嘉裕揮揮手，看著他走進街道洶湧的人群裡，他忽然覺得蔡互曉進入一個他無法接觸的領域，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得很長很長……
他驅除腦袋裡混亂的思緒，轉身走向學校的電動車房，這時，懷裡的手機響起了“土耳其進行曲”，他拿起來——是許彰。
“喂？”
“嘉裕嗎？今晚去自由城吧？”許彰一如既往地邀他去玩樂。
蔡嘉裕卻是打不起精神，他沉悶地回答：
“不去了，去多了沒意思。”
“不去舞廳？那去卡拉OK？”
“沒興趣。”
“到我家打麻將？”
“算了，我不去了，你們玩得高興點。”蔡嘉裕切斷電話。
為什麼他的朋友們就只會吃喝玩樂？難道就不能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嗎？蔡嘉裕毫無來由地感到無比空虛，他忽然很想像蔡互曉那樣去打工，付出勞動至少能獲得收穫。
但細心一想，他又不是那種吃苦耐勞的人種，說去打工也沒什麼奮鬥目標（蔡互曉可是
是為了買摩托車的）。想了又想，蔡嘉裕還是打消了這個衝動的念頭，既然不跟朋友泡夜店了，那就乖乖回家去吧……
蔡嘉裕騎上摩托車，開離A大校區。
下午六點，麥當勞裡的客人越來越多，售餐臺上的服務員開始增加，蔡互曉也在其中，他穿上淺藍色的短袖制服，頭帶深藍鴨舌帽，開始了第一天的打工。
食物出口的位置跟收錢步驟他都記勞了，經理交代他們，服務客人時一定要面帶笑容，不管客人如何刁鑽都不能發脾氣。因此，蔡互曉整個過程都保持陽光燦爛的笑容——還好他平時就愛傻笑，肌肉要擠出微笑來並不費力。
一些女性客人對長相好的服務員抵抗力很低，特別是面容和善的更是受歡迎，蔡互曉上崗不久便客似雲來，又是裝雪糕又是裝薯條的，忙得他暈頭轉向。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十點，快到下班時間了，店裡只剩兩三個客人，蔡互曉終於得以喘口氣。他左顧右盼著，發現那位跟他同校的譚香怡原來就站在隔了他一個人的位子上——剛才太忙碌了一直沒發現。
譚香怡也看向這邊來，兩人相視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這時，領班的出來吩咐他們：準備關門了。
打工的年輕人們分工合作，將店面打掃乾淨，收拾好之後，已經是十點半過後。
終於可以回家了，蔡互曉擂著酸痛的肩膀，從更衣室走出來，譚香怡也剛好換了衣服出來。
“要走了嗎？”譚香怡問。
“是啊，你要回家嗎？”
“嗯，搭最後一班公車回去。”
兩人很自然地一起離開。譚香怡性格開朗，很會找話題，一路上都是她在逗蔡互曉說話——
“你的髮型變了很多呢，我幾乎認不出來。”
“啊……那是經理叫我剪的……”蔡互曉懵懵地搔著頭頂。
“剪了很好啊，我聽到旁邊的女生稱讚你很帥呢。”譚香怡甜笑著道。
“是嗎？”蔡互曉立即羞紅了臉。
譚香怡捂嘴輕笑。
“你還真容易害羞。”
蔡互曉傻笑回應。
“大概吧……”
“你家離這裡遠嗎？”
“不是很遠，大概走十五分鐘吧。”
“十五分鐘？要是我就懶得走了。”譚香怡俏皮地吐舌，蔡互曉很喜歡看她的各種表情——因為她跟蔡嘉裕的神態實在太相像了！不過後者總是冷冷淡淡的樣子，笑起來要不是譏諷要不是勉強。蔡互曉從他身上得不到友善的反應，只能在譚香怡這裡尋求安慰了。
不知不覺，兩人來到一個分岔路口。
“我往這邊走。”譚香怡指著一條小路道。
蔡互曉望瞭望漆黑不見盡頭的小巷，關心地問：
“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家沒問題吧？”
譚香怡為他的貼心而感動，她搖頭道：
“不怕的，車站就在前面。”
蔡互曉想了想，還是放心不下。
“我還是陪你等一下吧。”
譚香怡不忍拒絕他一番好意，最後還是答應了。兩人在昏暗的路燈下等公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直到譚香怡要乘搭的車子到來。蔡互曉跟她告別，繼續回家的路程，他到達蔡宅之後已經是十一點過後，比他平時用的時間多了至少二十分鐘。
跟上次一樣，他才剛打開鐵閘的門屋子的木門也開了，蔡嘉裕一副準備沖出來迎接的樣子，但可能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幼稚舉動，他又僵在門邊。
“嘉裕哥哥。”蔡互曉笑容滿面地走過去。
“回來啦……”蔡嘉裕歪著嘴角，好象克制著什麼。
“嗯。”蔡互曉邊捏著疲憊的肩膀邊走進屋裡，蔡嘉裕注視著他的動作。
“你很累？”
“哦……有一點。”蔡互曉無奈地笑笑，脖子作放鬆的圓周運動。
蔡嘉裕剛好站在他背後，只要抬高手就能幫他按摩肩膀，他屏住呼吸，雙手忽然失控地緩緩伸起，眼看就要壓在蔡互曉的肩胛骨上。
蔡互曉仿佛感覺到什麼，驀地轉頭，蔡嘉Ｊ忟皇種覆嬋𠗟壻ㄔ詘肟鍘?
“嘉裕哥哥？”蔡互曉困惑地看著他那副好像巫婆施魔法時的怪異姿勢。蔡嘉裕急中生智，立時把手合起來一拍——啪！
“我打蚊子！”
他如是解釋，蔡互曉信以為真，抬起頭看哪裡有蚊子。蔡嘉裕尷尬地丟下一句“我先上去了。”，隨即逃離現場。
蔡互曉還在原處傻乎乎地揮著空氣。
“真的有蚊子嗎？”
蔡互曉白天上學，晚上打工，日子過得既充實又忙碌。他每天跟譚香怡相對，由於各種因素，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密切，可他跟蔡嘉裕之間卻越來越疏離。
大學裡總有幾節課是不同學科的學生同修的，這一天，跟蔡互曉他們一起在大課堂上課的恰好是譚香怡所在的“機械工程系”。
譚香怡跟幾個同學進來之後，很自然地走到蔡互曉身旁坐下。
“這麼早就來啦？”
“早點來可以挑到好位置呀。”
兩人對談的內容宛如認識已舊的熟人，一旁的蔡嘉裕困惑不已地盯著他們。
譚香怡友善地向他打招呼：
“蔡同學，你好。”
“你好……”蔡嘉裕的笑容有點扭曲，他心裡納悶著——這女的什麼時候跟蔡互曉變得這麼要好的？
“嘉裕哥，這位是譚香怡，你還記得嗎？”蔡互曉充當起介紹人。
“當然記得。”蔡嘉裕悶聲道，心裡補充一句：在你知道她之前我早就認識她了。
“香怡她現在跟我一起在麥當勞打工。”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30 03:17
“原來如此……”蔡嘉裕恍然大悟。
上課期間，蔡互曉跟譚香怡不時交換筆記看，不時說說悄悄話，蔡嘉裕像被遺棄一般，一點縫隙都插不進去。
身旁的兩人滿臉甜蜜，蔡嘉裕的臉色卻越來越沉。
下課之後，譚香怡理所當然地跟他們一塊用膳。整個吃飯過程，蔡嘉裕繼續搭不上話。
“我聽幾個前輩說，下個月店裡都要搞一個特價酬賓日呢。”譚香怡跟蔡互曉的話題總是離不開打工。
“特價酬賓？”蔡互曉茫然。
“就像是商場大減價，為了吸引更多客人，食物都比平時便宜，店員們還要裝成麥當勞叔叔漢堡神偷什麼的……”
“我們要穿那種像囚衣一樣的橫紋衣服？”蔡互曉馬上想到“漢堡神偷”那件怪異的黑白間條衣服。
譚香怡噗嗤一笑。
“說不定你要扮奶惜大哥呢。”她打趣道。
“奶昔大哥？那個全身像紫茄的奇怪動物？”蔡互曉的傻話一出譚香怡就笑得花枝亂顫，倒是蔡嘉裕黑著包公臉，一副別人欠他幾百萬的樣子。
蔡互曉以前總是繞著他轉，目光總是停駐在他身上，現在卻這樣無視他，當著他的面跟別人談笑風生，叫他怎能不懊惱？一肚子悶氣頂到喉嚨，蔡嘉裕憋得毫無食欲。
“小牛。”他冷不防插嘴。
“嗯？”蔡互曉終於將注意力放回他身上，蔡嘉裕壓下胸口的鬱悶，木無表情地把自己的盒飯推到蔡互曉面前。
“給你，我吃不下。”
蔡互曉望瞭望幾乎沒動過的飯菜。
“可是你還沒怎吃過呢……”
“囉嗦，叫你吃你就吃。”蔡嘉裕夾起一撮青菜，不由分說塞進他嘴裡，蔡互曉悶哼一聲，乖乖地吃下去。
蔡嘉裕像填鴨似的，拼命往他嘴巴裡塞飯菜，就是要他沒辦法再說話，蔡互曉一口沒吞下去又被猛加一口。
譚香怡帶著迷惑地注視著他們，蔡嘉裕嘴角浮現得意的微笑。可憐蔡互曉滿嘴都是菜，臉蛋漲得像“麵包超人”。
在蔡嘉裕“塞死人不償命”的餵飯政策下，蔡互曉把他那份盒飯也給解決了。
“呼……”蔡互曉拍著腫脹的肚皮，辛苦地喘著氣。
“飽了嗎？”蔡嘉裕笑眯眯地問，悶氣隨著飯菜的消失煙消雲散。
“飽了，吃不下了……”蔡互曉投降地說。
“那就好了。”蔡嘉裕臉上滿是惡作劇的笑容，有意無意地向譚香怡投去挑釁的目光。
譚香怡的女性直覺告訴她，蔡嘉裕的行動是針對她而來的，可就是不知道對方意圖為何。既然知道自己不受歡迎，譚香怡識趣地準備離開。
“我吃飽了。”她收拾好自己的餐具，站起來，“我先告辭了，兩位慢用。”
“再見。”蔡互曉腆著肚子揮揮手。
“再見。”
蔡互曉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怔了片刻，蔡嘉裕看了馬上不高興，他抓起桌子上的礦泉水——
“小牛，喝水！”
“我不……呃……咕嚕咕嚕……”
蔡嘉裕慘無人道的“填鴨”計畫繼續進行，無辜的蔡互曉繼肚子被塞滿飯菜之後，又被灌了滿滿一瓶水……
自從知道譚香怡跟蔡互曉關係密切之後，蔡嘉裕頓時充滿危機感。儘管他對自己的真實想法也不是很清楚，可他就是不喜歡蔡互曉跟自己以外的人太過親密，他不喜歡那種被遺忘的感覺。
要問怎樣他才能滿意？或許是要恢復蔡互曉剛從鄉下上來的時候吧，那時的蔡互曉懵懂老實，像個跟屁蟲似的總要膩著他，離開他一步就不知所措。當時蔡嘉裕覺得很厭煩，如今卻極端懷念那時的日子。
可人必然是要成長的，蔡互曉不可能一直當草包，他終須獨立。當小鳥的羽翼長齊了，它就必然要飛出你的掌心。
星期六早上，陽光明媚，彩虹花園裡一片鳥語花香。或藍或綠的琉璃瓦閃爍生輝，跟這一派祥和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某人”那比鍋底還黑的臉色。
“又要去打工？”
蔡嘉裕頂著一張棄婦面孔，立在房門前質問正要外出的蔡互曉。
“嗯，我今天上早班。”
“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到下午五點吧……”
“這麼晚？你在哪裡吃飯？”
“店裡提供伙食的。”
對話中的兩人都沒有發現，他們的談話內容簡直是肥皂劇裡夫妻間的常用對白。
蔡嘉裕不滿地撇嘴。
“那個譚香怡也去嗎？”
“大概吧，我不是很清楚……”
“……”
“嘉裕哥哥？”
“沒事了，慢走。”蔡嘉裕拋下一句，用力甩上門。
蔡互曉誠惶誠恐地望著緊閉的門——他生氣了嗎？自己又做錯什麼了？
樓下的電子錶響起音樂提示——已經八點了，蔡互曉顧不得探討蔡嘉裕生氣的原因，快步走出去。
房間裡的蔡嘉裕，正拉過被子蓋著腦袋生悶氣。他知道自己無理取鬧，但一想像到蔡互曉跟譚香怡朝夕相對談天說地的畫面，怒氣就會夾雜著酸氣急湧上他的胸口。
其實，惹他生氣的事情遠不止這些。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蔡互曉對他以外的人微笑，他的心就會揪緊。所有接近蔡互曉的人他都覺得礙眼，他恨不得蔡互曉眼裡只有他，恨不得對方不跟他以外的任何人說話。
為什麼他會產生這麼強烈的獨佔欲？這代表什麼？
心裡有個聲音隱隱約約響起，答案仿佛穿越迷霧浮現在他眼前。
那是因為……
愛情？
蔡嘉裕被這個結論嚇了一條，他捂著自己發燙的臉頰，還有微微悸痛的胸口。
除了愛情，還有什麼可以解釋他一切不可思議的心情跟行為？
他愛上蔡互曉了？愛上跟他同性別的堂弟？
“老天……我瘋了……”蔡嘉裕不可置信地低歎，用力把腦袋埋進枕頭裡。
蔡嘉裕整個早上都沒有離開房間，正確來說，他整個早上都躺在床上發呆。他混亂地思索著自己跟蔡互曉的關係，連饑餓感也忘卻了。
直到擺放在枕邊的手機突允地響起，他才從沉思中脫離出來。
“喂？”他懶洋洋地接起電話。
“大少爺，起床了沒？”許彰一如既往的調侃聲傳來。
“沒。”蔡嘉裕如實回答自己現在的狀況。
“起來吧，我們一起去吃飯，晚上再上舞廳。”
“吃飯？現在幾點？”蔡嘉裕抬頭望瞭望床頭的鬧鐘——竟是下午一點了。
“一點鐘啦！懶蟲！”許彰吼出同樣的答案。
“那又怎樣。”蔡嘉裕對自己懶散的生活習慣不以為然。
“少浪費我時間，快點起床，出來吃飯吧，玲玲他們也來，警告你今天不許放我們鴿子，最近叫你都不來。”許彰抱怨著。
蔡嘉裕現在正為自己的感情心煩，還哪有出外的心情？他歎了口氣，正準備拒絕，一個念頭忽然閃過——
“要是……去麥當勞吃，我就答應。”他給出這個答案。
“好啊，我約他們，你動作快點，一點半在麥當勞見。”
“嗯……”
蔡嘉裕切斷電話，精神百倍地翻身起床。嘿嘿，他要去麥當勞“視察狀況”了。
“歡迎光臨，請問您要什麼？”
蔡互曉臉上綻開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問著餐櫃前的客人。
牙齒稀疏的老婆婆眯縫著眼睛指了指牆上的海報，口齒不清地說：
“俺……要個……套餐……”
“好的，請稍等。”蔡互曉嫺熟地拿出託盤，轉過身拿漢堡包、裝薯條，裝可樂，加上醬料，一氣呵成。
老婆婆顫巍巍地把十塊零錢放到他手上。
“謝謝光顧，歡迎您下次再來。”蔡互曉禮貌地鞠躬，送走老婆婆。下一個客人又上來了，蔡互曉機械地掛上笑容：
“歡迎光臨，請問您要什麼？”
“我要個歡樂兒童餐。”
“好的，請稍等。”
蔡互曉不斷重複同樣的話，同樣的動作。這樣的工作雖然枯燥乏味，但他要求自己一定要保持開朗的心境，就當作是自己出社會工作之前的磨練好了。
“歡迎光臨，請問您要什麼？”
“兩個冰激淩。”
“好的，請稍等。”蔡互曉跑到雪糕機器旁，一隻纖細玉手已經把兩個雪糕筒遞過來，他轉頭——是譚香怡，對方正好也在裝冰激淩。
兩人彼此交換一個笑容，又各自回到崗位上。
“謝謝光顧，歡迎您下次再來。”蔡互曉把冰激淩交給客人，迎來下一位。
“歡迎光臨，請問您……”他還沒問完，一張百元大抄啪地一聲拍在櫃檯上，緊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要個黑椒牛肉漢堡跟可樂。”
蔡互曉愕然地抬頭，蔡嘉裕拽拽的表情就在眼前。
“嘉裕哥哥？”蔡互曉發現許彰他們也排在蔡嘉裕後面，驚喜地問：“你們來了？”
“怎麼？不歡迎嗎？”蔡嘉裕刁難地反問，眼角餘光盯視著旁邊的譚香怡。
蔡互曉忙搖頭如撥浪鼓。
“不會，很歡迎。”
“牛肉漢堡，可樂。”蔡嘉裕提醒。
“好的，馬上來。”蔡互曉收了錢，跑去拿餐點。
蔡嘉裕拿著食物走開，許彰他們一個個走來。
“帥哥，給我一個A餐。”許彰故意以吊兒郎當的口吻道。
“好的。”蔡互曉難得為自己的朋友服務，心情格外興奮。
“我要蔬菜卷跟麥辣雞。”
“好。”
“麥香魚套餐。”
“好。”
許彰一行人拿了餐點，坐到他們慣常的位置上。蔡嘉裕手拿漢堡包啃著，眼睛一瞬不瞬盯著蔡互曉跟譚香怡的動向，連謝玲玲挨著他坐下也沒發覺。
“嘉裕，黑椒漢堡辣嗎？”謝玲玲爭取他注意地問。
“嗯……”蔡嘉裕答得心不在焉。
“我的麥辣雞很好吃哦，你要不要試試？”
“嗯……”
“你要幾塊？”
“嗯……”
蔡嘉裕敷衍的回答讓謝玲玲大為不滿，她輕輕拉扯對方的衣袖，撒嬌地說：
“你在看什麼？你轉過頭來嘛。”
蔡嘉裕依舊沒理她，謝玲玲不再自討無趣，氣悶地嘟著嘴別開臉。
“嘉裕，你在看什麼？”許彰也發現他的異樣，他跟著他的視線轉過去，看到了蔡互曉跟譚香怡。
“那個女生也是我們學校的吧？”許彰對漂亮女生特別關注。
“好像是機械工程系的系花。”有人提供消息，“叫什麼來著……譚什麼的……”
“譚香怡。”蔡嘉裕冷冷地代答。
“你很清楚嘛。”許彰揶揄，他忽然發現了什麼，眼睛在譚香怡跟蔡嘉裕之間飄動。
“嘉裕……”許彰忽然興奮地說：“我發現新大陸了！”
“什麼？”蔡嘉裕愛理不理。
“你跟那譚香怡張得很像呢！”許彰宣佈。
“啊？”
大夥馬上進行對照——
“真的有點像啊。”
“特別是眼睛跟嘴巴！”
“眉毛也像，只是她比較細。”
“嘉裕，快回去問你爸媽你是不是有個失散的雙胞胎妹妹！”有人不怕死地爆出一句。
“住口！”蔡嘉裕惱怒地打斷：“像你的頭！”
“是‘像你的頭’啊。”許彰哈哈笑著，蔡嘉裕狠狠瞪視著他，對方識趣地閉上嘴。
“一點都不象！她是女我是男，八百尺稈子打不著！”蔡嘉裕妄顧他人的眼光，一意孤行地下定論。
大家知道他脾性，也懶得爭辯了。
他們沒再糾纏在這個話題上，蔡嘉裕這才冷靜下來，繼續盯梢。
此時，三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子正圍在蔡互曉前面，她們嬉笑打鬧著，不像要點餐的樣子。其中一個長髮女孩忽然傾身靠近蔡互曉，蔡嘉裕立即大為緊張，脖子不由自主地伸長。
蔡互曉對那女生的靠近也嚇了一跳，不過對方沒再做什麼大動作，只是低聲說了句什麼。由於距離實在太遠，任憑蔡嘉裕豎直耳朵也聽不到丁點聲音。
不過蔡互曉聽了那女生的話之後，俊臉立即漲紅，還拼命搖頭，由此可見對方必定是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那女生跟同伴意寓不明地笑起來，幾個人又七嘴八舌地向蔡互曉說著話，蔡互曉耐著性子回答她們，臉卻越漲越紅。
蔡嘉裕斷定她們一定是在“調戲”蔡互曉，他臉色鐵青，捏著可樂杯的手不覺收緊。
那幾個高中生越發囂張，不點餐卻還堵在蔡互曉前面，蔡嘉裕見他臉上露出熟悉的苦笑，知道他一定是很為難了。就在他準備挺身而出解救蔡互曉“出苦海”的時候，譚香怡已經走過去了。
蔡嘉裕皺了皺眉頭，先且按兵不動。
譚香怡表情友善地勸了那三個女孩幾句，她們終於放過蔡互曉一馬，乖乖點了餐便離開了。蔡互曉舒了口氣，接著向譚香怡道謝——蔡嘉裕清楚地看到他的唇型說道“謝謝，幸虧有你。”譚香怡擺擺手，似乎在說“不客氣。”。
蔡嘉裕咬著唇瞪他們，拿可樂的手抓得更緊。兩人繼續交談著，譚香怡忽然抬起手，把滑落在蔡互曉額角的一絲頭髮撥回去——
噗！
脆弱的可樂杯爆裂，淺褐色的冰冷液體濺濕了蔡嘉裕的手。
“嘉裕你幹什麼？”謝玲玲驚呼，趕忙抽紙巾給他擦手。
蔡嘉裕壓著滿腔火氣，把破紙杯丟到一邊。
“你看你，衣服也弄髒了。”謝玲玲拉著他的衣服猛擦。
“不用擦了。”蔡嘉裕粗魯地把她甩開，謝玲玲委屈地垂下手，眼含淚光地扭過身去。
許彰看不過眼，道：
“嘉裕，你心情不好也不要怪在別人身上嘛。”
“誰說我心情不好？”蔡嘉裕賭氣地抓起漢堡包往嘴裡塞，那邊的蔡互曉跟譚香怡已經分開了。
許彰為他的孩子氣搖頭，勸道：
“玲玲也是關心你。”
蔡嘉裕瞄著謝玲玲，見她垂淚欲泣的樣子，心終於軟了下去。
“玲玲。”他輕喚。
“幹嘛……”謝玲玲應得不甘不願。
“是我不對啦……紙巾可以借我嗎？”蔡嘉裕示好道。
謝玲玲瞅了他片刻，這才破涕為笑。
“諾……”紙巾遞過去。
“謝謝。”合作地接過來。
許彰等適時地拍拍掌，某個人還加上一句：
“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
謝玲玲紅著俏臉，蔡嘉裕卻怒瞪說話者，罵道：
“胡說些什麼？”
眾人詫異了一下——蔡嘉裕以前不會在乎這些玩笑話的。連謝玲玲也為他的反應錯愕，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許彰向來充當調劑，他連忙轉移話題：
“對了，我們晚上去哪個舞廳？‘自由城’還是‘水晶宮’？”
眾人默契十足地跟著轉——
“水晶宮吧，聽說昨天進了一批紅酒。”
“可是自由城今天有八折優惠啊……”
“自由城去多了沒意思，換個地方吧。”
他們熱烈地討論著，謝玲玲見蔡嘉裕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她低聲問：
“嘉裕，你今天去嗎？”
“沒興趣。”
蔡嘉裕直截了當地回答，許彰也聽到了，插嘴道：
“嘉裕，去吧，你最近幹嘛跟我們疏遠起來？”
作者:
janet_l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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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30 03:17
“每天上館子，無聊。”蔡嘉裕給出理由。
“什麼無聊？我們以前不是都這樣嗎？”
“所以我開始無聊了。”蔡嘉裕看著前方蔡互曉忙碌那的身影，自言自語道：“說不定我也應該去打工。”
“你打工？”大家仿佛聽到笑話似的，毫不客氣地吐槽——
“嘉裕，打工是窮人家孩子的事，跟你這個林業局局長少爺無關。”
“對啊，你這個樣子哪個經理敢使喚你？”此話裡更是暗示了蔡嘉裕個性的張揚跋扈。
蔡嘉裕最討厭被人看輕，立即反彈：
“看不起人是不是？只要我想，叫我當清道夫都可以！”
大夥不約而同地在腦海裡勾畫出蔡嘉裕穿著環保工人的橘色螢光制服、帶著口罩、拿著巨型掃把，跟一堆垃圾拼搏的畫面——
“哈哈哈哈……”
許彰第一個笑趴，其他人也跟著狂笑起來。其他客人都好奇地看著他們，連餐櫃上的蔡互曉也望過來。
蔡嘉裕本來要發火的，可他見蔡互曉的視線投向這邊，立即斂住火氣。
“你們笑吧笑吧，總有一天叫你們好看……”他低咒。
許彰笑夠本了，抹去眼角的眼淚問：
“好啦，你到底還去不去舞廳？”
“我說了我沒心情。”
“真沒意思，你不去舞廳那要待哪裡？”
“我在家睡覺不行嗎？”
“睡睡睡……你想當‘睡美男’是不是？”
“你管我……”
他們正在拌嘴，蔡互曉剛好過來這邊收拾桌子。許彰馬上拉住他：
“小牛，你要去舞廳嗎？”他學著蔡嘉裕的叫法稱呼他，蔡嘉裕還反應不過來，蔡嘉裕已經眼睛噴火。
“小牛不是你叫的！”他罵。
“小氣啊，讓我叫有什麼關係？”許彰故作委屈。
“只有親戚可以叫。”蔡嘉裕頗是霸道。
“好啦，我叫互曉可以了吧。”許彰改口，“互曉，你今天晚上有空嗎？”
“應該有……怎麼了？”蔡互曉困惑地望向一臉不高興的蔡嘉裕。
“你要跟我們一塊去舞廳嗎？”
“舞廳嗎……”蔡互曉考慮著。
許彰不懷好意地瞟著遠處的譚香怡，提議：
“不然，叫上你的同事一起去好了。”
“同事？”蔡互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你說香怡？”
“對啊，她會去嗎？”
“我不知道……”
“你問問她。”
“哦……”蔡互曉聽話地走開，他這一走蔡嘉裕馬上揪著許彰發飆。
“你想幹嘛？！”
許彰無辜地眨眨眼，然後神秘兮兮地湊近他耳畔道：
“我想泡她……”
“啥？”蔡嘉裕一時會意不過來。
“那位譚香怡，正好是我喜歡的類型。”許彰賊賊地笑了。
“你哪類型不喜歡？”蔡嘉裕悶聲嘀咕，他心思一轉——要是許彰泡上了譚香怡，那她跟蔡互曉豈不是沒發展機會了？思及此處，他忽然十分贊成許彰的意圖。
剛好蔡互曉已經求證了譚香怡的意見，走回來。
“她說可以……”
“那就好。”許彰眉開眼笑，“你也會去吧？”
“呃……我嗎？”蔡互曉以眼神徵求蔡嘉裕的意見，後者忽然狡黠地笑道：
“你也去吧。”
“哦。”蔡互曉向來對他言聽計從，也就答應了。
許彰撐著下巴問道：
“那麼，蔡大少，你也會去吧？”
蔡嘉裕冷哼。
“明知故問。”
“呵呵……”
此事就這麼塵埃落定了。
18
舞池裡面人頭湧湧，紅男綠女們跟隨著音樂的節拍賣力地搖擺著腰枝，五彩的燈光在女人們塗脂抹粉的臉蛋上閃爍。旁邊吧臺上的客人也不甘寂寞，或鬥酒或猜拳，舞廳裡播放的搖滾樂鼓動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儘管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場所，可蔡互曉還是不能習慣這裡的氣氛，他安靜地坐在蔡嘉裕旁邊，默默地喝著果汁。首次加入他們的譚香怡，顯得很局促。蔡嘉裕滿懷心事，也不吭聲。謝玲玲的心情受他影響，一樣活躍不起來。一行人就這麼坐著，與熱鬧的舞廳格格不入。作為中心人物的許彰，敏銳的目光在眾人之間溜轉。
他忽然轉向默不吭聲的譚香怡，綻開招牌的萬人迷笑容：
“香怡同學，賞個面陪我跳支舞好嗎？”
“跳舞？”譚香怡陪笑地搖頭：“我不太會跳……”
“不要緊，我教你。”許彰已經強勢地把她拉了起來，蔡嘉裕為了“自身利益”，不僅在心裡為他呐喊助威——許彰幹得好！一定要把她追到手！
“可我真的……”譚香怡向蔡互曉投去求救的目光，但後者反應遲鈍，毫無知覺。譚香怡就這麼被許彰強扯進舞池裡，他們走了之後，其他同伴也陸續行動。座位上很快只剩下謝玲玲跟蔡家堂兄弟。
謝玲玲不甘落後，纏著蔡嘉裕：
“嘉裕，我們也去吧……”
蔡嘉裕整現在副精神都在蔡互曉身上，哪有心情理她？
“我很累，不去了。”他隨便搪塞。
“你最近好冷淡，陪我一下嘛……”謝玲玲哀求。
蔡嘉裕不為所動，讓她頗為難堪，謝玲玲只好自找臺階，對蔡互曉道：
“互曉，你陪我跳好不好？”
“我？”蔡互曉一驚，蔡嘉裕也立即瞪大眼睛。
“你陪我吧。”謝玲玲可憐兮兮地扯他衣角，蔡互曉生平最不會拒絕別人，眼看他就要回答“好吧”，蔡嘉裕猛然站起來。
“算我怕了你。”他拖著謝玲玲的手走出去——寧願“犧牲”自己也不要蔡互曉跟她跳舞。
謝玲玲終於心滿意足地依偎在他身上，蔡嘉裕潛意識地跟她保持距離，只是不想“心上人”誤會。
謝玲玲摟著他的脖子，上身毫不吝嗇貼了過去，蔡嘉裕勉強地扶著她的腰，儘量不跟她對視。
“你在看什麼？”謝玲玲很快發現他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
“沒有。”蔡嘉裕答得口不對心。
“你騙人。”謝玲玲戳穿他，柔聲抱怨：“你老是跟我保持距離……我早發現了……”
蔡嘉裕苦笑，女人還真是敏感的動物，一點蛛絲馬跡都逃不開她們的法眼，回心一想，還是憨厚老實的蔡互曉最可愛。
謝玲玲不折不撓地追根究底，試探地問：
“你是不是……另外有喜歡的人了？”
蔡嘉裕沒有回答，因為他正緊張地瞪視著蔡互曉那邊的情況。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一名打扮火辣性感大姐姐坐在了蔡互曉旁邊，她巧笑善兮，不斷挑逗著滿臉通紅的蔡互曉。
美女姐姐靠近蔡互曉耳邊低聲說了句話，蔡互曉立即慌亂地搖頭，可對方不容拒絕地牽起他的手。
蔡嘉裕心臟提到喉嚨上，他丟下驚愕的謝玲玲，火燒屁股地奔回去。蔡嘉裕到蔡互曉面前，不由分說地把他從大姐姐手上奪回來：
“抱歉，我有事找他。”他向那女人簡單解釋完，拖著茫然的蔡互曉離開。
蔡互曉被他帶到舞池裡，蔡嘉裕霸道地摟著他腰，向遠處那位一臉無趣的大姐姐投去示威的眼神。
“嘉裕哥哥，你有什麼事找我？”蔡互曉傻傻地問。
“沒……”蔡嘉裕微微仰頭，隨口問道：“那女的跟你說什麼？”
“她說要請我跳舞……”蔡互曉據實回答。
真不要臉！蔡嘉裕心裡暗罵，他想起白天在麥當勞也發生過類似事件，便順勢問下去：
“今天在麥當勞，那幾個女孩子纏著你幹嘛？”
說起這個蔡互曉就頭痛，他無奈地說：
“那幾個女孩是附近的高中生，這幾天總是來找我，老是問我在哪裡念書，住哪裡什麼的……有時候擋在那裡又不點餐，排在後面的客人都很不滿呢……”
“哦……”蔡嘉裕立即把她們列為“危險人物”，蔡互曉回復“美貌”之後，越來越多狂蜂浪蝶粘了上去，不提防不行。
這時，剛才被他丟下的謝玲玲走了過來。
“嘉裕，你怎麼了？”謝玲玲擠進他們之間。
“沒事啊。”蔡嘉裕不著痕跡地又把她擠出去。
“你不陪我了嗎？”謝玲玲嘟嘴問。
蔡嘉裕理所當然的環著蔡互曉的脖子，道：
“我要教他跳舞。”
“什麼啊……”謝玲玲不滿地瞅著蔡互曉，“兩個大男人跳什麼舞？”
“你找別人陪你吧。”蔡嘉裕指著旁邊那些關注著謝玲玲的男子們，謝玲玲向他投以怨懟目光，賭氣地走了。
蔡互曉於心不忍地道：
“嘉裕哥哥，她好像很難過……不然你陪她吧……”
“不用。”蔡嘉裕滿不在乎，他跟謝玲玲的關係一直撲朔迷離，現在自己有了真心喜歡的人，看來是時候作個了斷了。
蔡互曉還在擔心地張望謝玲玲的去向，蔡嘉裕不高興地拉低他的腦袋，要求道：
“眼睛別亂看。”
“哦……”蔡互曉聽話地把視線放回他身上，蔡嘉裕這才滿意了，環著他的手也收緊。
他們兩個男生這樣抱在一起，一點也不在意旁人的怪異目光——蔡互曉是太遲頓了，沒發覺；蔡嘉裕則是滿心歡喜，毫不在乎。
場內的音樂漸漸轉為抒情的舞曲，燈光也柔和了下來，人們激烈的舞蹈轉化為輕柔的慢舞。不少男女青年很應景地越抱越緊，有的情到濃時甚至熱吻愛撫起來，這樣的光景在這裡司空見慣，沒有人感到吃驚，倒是入世不深的蔡互曉看得下巴掉地。
蔡嘉裕卻被這樣的氣氛感染了，他情不自禁地靠在蔡互曉身上，臉頰親昵地貼在對方的耳朵旁。
他的舉動讓蔡互曉猛地心跳加速，可惜他現在思緒紊亂，無法領會對方的心意。
撲通，撲通……
心跳聲在兩人緊貼的胸口間融為一體，蔡嘉裕臉蛋微紅，羞赧地抬起頭，與蔡互曉四目相投，忽明忽暗的紫色燈光在兩人臉上掃過。
“互曉……”蔡嘉裕眯著眼低語，他沒有喊蔡互曉的小名，而是用了一個即疏遠又親密的叫法。
“什麼？”蔡互曉隱約覺得氣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
蔡嘉裕的眼睛停留在對方菱形的厚唇上，他無意識地踮高腳，嘴唇微啟地向他靠近。蔡互曉還沒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兩人的唇只差幾公分就碰上了——
“互曉！”
一道女聲突允地插進來。
蔡嘉裕仿佛被倒頭澆了一盆冷水，又驚又羞地離開蔡互曉。
“怎麼了？”蔡互曉望著忽然出現的譚香怡，後者沒有發現蔡嘉裕羞惱的神色，逕自對蔡互曉道：
“我想回去了……”
“為什麼？”
譚香怡難以啟齒，垂下頭往後瞟去，蔡互曉一看——許彰正滿臉無奈地站在遠處。蔡互曉低聲問：
“是不是他對你做了什麼失禮的事？”
譚香怡卻搖頭。
“沒有，我只是想回去……”
“那……”
“我先走了，你們慢慢玩吧。”譚香怡正要離開，蔡互曉卻把她攔住了，道：
“這麼晚了，我送你會去吧。”
此話一出，蔡嘉裕立即瞪大眼。譚香怡推卻著：
“不用麻煩了……”
蔡互曉責任感很強，堅持：
“不會麻煩，是我約你出來的，當然應該由我送你回家。”
譚香怡很是感動，含羞帶怯地點頭了。蔡互曉向蔡嘉裕交代：
“嘉裕哥哥，我先走了，麻煩你跟大家說一聲。”
蔡嘉裕啞口無言，連挽留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乾瞪眼。
蔡互曉走了，他也失去玩樂的心情。蔡嘉裕走回場邊的沙發上，鬱悶地坐下。舞池裡正跟其他人共舞的謝玲玲見他獨自坐著，也跑回去陪他聊天，奈何蔡嘉裕不領情，半句話也不吭。其他同伴見他們回到場邊，也逐漸離開舞池。
許彰是最後一個回來的，身邊還伴著一名面貌姣好的少女——譚香怡剛走不久，他立即又勾搭上其他人了。
蔡嘉裕遷怒地瞪著他——都怪這傢伙綁不住譚香怡，壞他好事！
許彰不知道蔡嘉裕正在心裡把他千刀萬剮，允自說道：
“怎麼？要走了嗎？”
“走吧，明天還要上課呢。”幾個男生呼應。
“那結帳吧。”
眾人離開，走至門外。許彰總是不會“空手而歸”，一如既往地挽著美眉，蔡嘉裕忍不住在他旁邊碎碎念著：
“一點恒心也沒有，還說‘她’是你喜歡的類型，你這見異思遷的傢伙……”
“你幹嘛？”許彰一頭霧水地問道。
“還好意思問，跳不到半支舞就讓‘人家’跑了，你不配‘少女殺手’這個名號。”蔡嘉裕就是拿他洩憤。
“你說那個譚香怡啊？”許彰終於知道他念了半天所指何事了，他聳肩道：“沒辦法啊，人家都表明有心上人了，我再纏下去也太不通情達理了……”
“她有心上人？”蔡嘉裕大為緊張。
“對啊，你猜是誰？”許彰不懷好意地笑著。
蔡嘉裕心裡祈禱著千萬不要是“那個人”，他盯著許彰。
“你知道？”
“看她的反應就知道啦。”
“到底是誰？”蔡嘉裕沒耐性地追問。
許彰冷不防對著他壞笑，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笑什麼笑？快說！”蔡嘉裕惱羞成怒。
許彰湊近他的耳畔，曖昧地低語：
“她喜歡的人，跟你喜歡的一樣……”
蔡嘉裕的臉唰地發白，接著又猛然漲紅，神情從吃驚、不可置信變為羞澀、無地自容，表情變化之快之誇張，足以媲美京劇的變臉大師。
許彰得意地哈哈大笑，摟著美女走開了。
蔡嘉裕在原地，又驚又氣又羞又惱，牙關打顫地咒駡著：
“這殺千刀的混蛋知道了……？”
摩托車風馳電掣地駛來，嘎吱一聲停在住宅大樓門外。
謝玲玲拉著貼身連衣裙的下擺，跳下車，蔡嘉裕沉默地接過她遞來的頭盔，放在踏腳板上，接著扭動油門準備走。
“嘉裕，你不要急著回去嘛。”謝玲玲挽留地拉著他的手臂。
“還有什麼事情？”蔡嘉裕不耐煩地問。
“我們要好好聊一下。”謝玲玲正色道：“你陪我到公園走走好嗎？”
“不用麻煩了，有什麼事直接說。”想到蔡互曉或許已經到家了，蔡嘉裕歸心似箭。
謝玲玲咬著下唇，委屈地說：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漠？我到底算你什麼人？”
“你是我的朋友。”蔡嘉裕一口定江山。
“只是朋友嗎？”謝玲玲滿臉失望，“我以為……我們跟普通朋友不一樣……”
蔡嘉裕過去確實對她有點情愫，奈何現在已經煙消雲散了，可惜對方依舊對他存有幻想。再耽擱下去對兩人都不好，蔡嘉裕決定狠心點，揮刀斬情絲：
“玲玲，或許是我的行為讓你誤會了，我以前是對你有好感，但我現在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在確定對方做好心裡準備之後，蔡嘉裕一字一句道：
“我已經有了真心喜歡的人，我想跟他在一起。而且我不想讓他誤會我跟你的關係，所以，我們還是保持普通朋友的距離吧。”
“……”謝玲玲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出話來，她有點意料之中，也有點驚訝——意料之中的是，蔡嘉裕果然如她所想的心有所屬了；驚訝的是，她想不到蔡嘉裕會這麼轉情，對“那個意中人”這麼死心塌地。
蔡嘉裕不等她反應，直截了當道：
“我不多說了，希望你也能儘快找到自己真心喜歡的物件吧，再見。”
說罷，他毫不眷戀地扭動油門，摩托車呼嘯而去。
蔡嘉裕飛車趕回家，一進門就問：
“小牛呢？”
正在客廳品茶的李美娟夫婦愕然回頭：
“小牛？他不是跟你一塊回來嗎？”
“他還沒回來？”蔡嘉裕立即緊張地往門外跑：“我去找他！”
“誒，不用了吧。”李美娟把他攔下，“小牛進城這麼久了，該認得路了吧？”
蔡嘉裕想起蔡互曉離開舞廳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在怎麼著也應該到家才對的，他擔憂地說道：
“可我不放心啊……他要是出了意外怎麼辦？”
“小牛這麼本事，應該不怕吧……”
不久前蔡互曉跟蔡嘉裕上舞廳，就差點認不得回家的路，當時蔡嘉裕還為此與母親吵了一架，結果現在歷史重演，可說話物件卻本末倒置。
李美娟欣喜地發現了蔡嘉裕的轉變，後者還逕自喃喃自語著：
“早知道我當時就跟他一塊走了……”
“嘉裕，媽咪實在太高興了！”李美娟忽然冒出一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
“啊？”蔡嘉裕困惑地歪著嘴。
“想不到你這麼關心小牛，你總于領會到兄弟情誼的重要性了……”李美娟激動地握著兒子的手，幾乎淌下幾滴感動的淚水。
“……”蔡嘉裕無言以對，他關心蔡互曉可不是出於什麼無私的“兄弟情誼”，而是由於另外一種“見不得人”的情愫，不過這個事實當然不能向母親坦白。
正想著，門外響起開鎖的聲音，蔡嘉裕馬上奔出去。
“小牛！”
果然是蔡互曉回來了。
“嘉裕哥哥……你這麼早就回來啦？”蔡互曉驚奇地問。
“還早？快十一點了！”
蔡嘉裕拉他進屋，劈裡啪啦地問：
“你怎麼現在才到家？你不會是走著回來的吧？你這次又忘記帶錢了？”
“不是……”蔡互曉忙著解釋：“我打車回來的，我是因為陪香怡等公車才待久了……”
蔡嘉裕一聽到譚香怡的名字馬上沉下臉。
“你陪她等車？”
“嗯，這麼晚了，她一個女孩家不安全嘛……”
蔡嘉裕忽然很嫉妒身為女兒身的譚香怡，要是自己是女的，蔡互曉也不會讓他自己回來吧……
他從許彰口間接中知道，譚香怡喜歡的人也是蔡互曉，心裡更是加強防備。現在就怕對方捷足先登，搶先向蔡互曉表白。
“你都跟她聊了些什麼？”蔡嘉裕開審。
“也沒什麼……”蔡互曉似乎感覺到他質問的語氣，不由得戰戰兢兢起來，“就跟平時差不多……”
“平時？你們平時經常聊天？”蔡嘉裕像個吃醋妻子似的，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不算經常啦，也就陪她等車的時候聊一下……”
“你平時就陪她等車了？”蔡嘉裕不禁提高聲調。
“嗯。”蔡互曉老實點頭，“反正順路啊……一起下班就一起走了。”
這下不妙！
蔡嘉裕暗暗咬牙，儘管自己跟蔡互曉朝夕相對，可那譚香怡也不吃虧。而且對方是女生，可以光明正大向蔡互曉示好，相較之下，情況反而對他不利。
必須隔絕他們的交流，不然等到蔡互曉被搶走就為時已晚了……
蔡互曉擔心地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臉色。
“嘉裕哥哥？你怎麼了？”
“……沒事。”蔡嘉裕正在絞盡腦汁想辦法，怎樣才能阻止蔡互曉跟譚香怡發展感情？怎樣才能第一時間掌握他們的動向？
李美娟見他們愣在門邊半晌，喊道：
“怎麼不進來？快點洗澡睡覺吧。”
蔡互曉應著：
“好的，馬上來。”
蔡互曉正要越過蔡嘉裕上樓，忽然被對方一把扯住——事到如今，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了。
蔡嘉裕正經八百地問：
“小牛，麥當勞現在還請人嗎？”
“呃？”蔡互曉愣住。
“我也要去打工！”蔡嘉裕嚴詞聲明。
蔡互曉、李美娟跟蔡健豪集體嚇得眼珠子都差點掉下地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嬌生慣養的蔡嘉裕會有這種念頭。
“嘉裕你沒事吧？！”李美娟健步如飛地沖過去給他探熱。
“我沒有。”蔡嘉裕厭煩地把她撥開——為什麼大家一聽他要打工都是這反映？
“你真的要打工？”李美娟求證地問。
“真的！”
“要去麥當勞？“
“是的！”
“當服務生？”
“不然當什麼？”
李美娟聽了不但不開心，還淚漣漣地跟丈夫道：
“老公，嘉裕一定是生病了……”
“病你的頭……”蔡嘉裕不滿地嘀咕。他向蔡互曉嚴肅地表態：
“反正我就是要打工！多累多辛苦都不要緊！”
“哦……”蔡互曉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用一副宣誓的口吻對他說話。
是的，為了愛情，多累多辛苦都不要緊——蔡嘉裕握緊拳頭，決定為愛奮鬥到底。
然而，蔡嘉裕的旺盛鬥志很快被挫敗——
“什麼？滿額了？”
蔡嘉裕呆若木雞地杵在經理辦公桌前面。
在他跟前的正是負責對新員工進行面試的那位“四眼田雞”經理，他推了推眼鏡，遺憾地說：
“是的，很抱歉，我們聘請工讀生的數量已經足夠了。”
“經理，難道已經沒有差事可以讓我做了嗎？”蔡嘉裕積極爭取。
經理很認真的看著員工名額。
“最近是真的沒有了……”
“最近？”蔡嘉裕仿佛看到一點希望了，“最近沒有，那以後會有嗎？”
“哦，下個星期六我們將舉行‘特價酬賓’，屆時需要增加人手。”
“經理，請你給我分派一份工作吧，多苦多累我都能忍受。”蔡嘉裕抓住機會不放手。
對方如此“奮不顧身”，經理也頗感意外，他來了興致，問：
“你對本店的工作這麼有熱情嗎？”
蔡嘉裕有熱情的對象當然不是“工作”，他表裡不一地應著：
“是的，來麥當勞工作是我的夢想！”
這種虛偽的話說出口也差點讓他疙瘩掉一地，經理聽了僅僅是不置可否的一笑，他又道：
“我們需要員工充滿激情跟童真，你做得到嗎？”
“可以。”蔡嘉裕想也沒想就回答。
“那你給我唱一段歌。”經理忽然提出怪異的要求。
“唱歌？”蔡嘉裕臉色稍變。
經理清了一下喉嚨，站起來：
“你看我示範吧。”
西裝筆挺相貌斯文的人事部經理，冷不防展露出媲美彌勒佛的“無暇笑容”，邊拍掌邊跳腳，歡天喜地地唱著：
“更多歡樂更多歡笑盡在麥當勞~~~！！”
“……”蔡嘉裕臉上掛滿黑線。
示範完畢，經理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他拉了拉衣令，恢復專業刻板的面孔。經理比出一手道：
“來，你像我剛才那樣唱一下。”
不會吧……要我做這麼白癡丟臉的事？？蔡嘉裕臉上的黑線增加，經理充滿期待地等著。
蔡嘉裕很想拒絕，可蔡互曉跟譚香怡“打情罵俏”的畫面很適時地撞進他的腦海——他握緊拳頭。
哎……硬著頭皮幹吧……
蔡嘉裕勉強地擠出笑容，動作僵硬地拍起掌來：
“更多歡樂更多歡笑盡在麥當勞~~~”
“嗯，還不錯。”經理頷首，“再自然一點會更好。”
“哈哈……”蔡嘉裕滿臉通紅地乾笑著，天知道他現在只想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好吧，我給你安排個工作……”經理拿著表格思索著。
蔡嘉裕緊張地等待他的答覆，經理用筆在表格上打了個勾，緩聲道：
“你就當——”
蔡嘉裕伸長脖子。
經理蠕動嘴唇，說出五個字——
“麥當勞叔叔？！”
李美娟誇張地尖叫出聲。
“得了！不用再重複一次！”
蔡嘉裕厭煩地對母親吼，李美娟趕緊識趣地閉上嘴。
蔡嘉裕母子跟蔡互曉，正圍坐在蔡家的飯桌旁用晚餐。蔡嘉裕方才面試完畢，帶來了一個爆炸性消息——他被錄用了，但他的工作是扮演站在門外的麥當勞叔叔！
為什麼他要幹這種丟人的事？真是欲哭無淚……
蔡嘉裕在內心為自己進行第101次默哀。
蔡互曉聽了這消息也愣了半晌，他怯怯地問：
“嘉裕哥哥，你真的要扮？”
“經理說沒有別的差事了。”蔡嘉裕嘟嘴道，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可是那個，要畫大濃妝吧……”蔡互曉回憶著麥當勞叔叔的小丑裝扮。
李美娟附議：
“對啊，站在門外還要對客人嬉皮笑臉，你行嗎？”
自家兒子的怪僻個性她這當媽的最清楚不過了，要他對一堆外人和顏悅色？還不如一刀砍了他更痛快。
蔡嘉裕沒回答，他瞟著蔡互曉，心裡低歎：要不是為了蔡互曉，他也不會這麼“犧牲”啊……
而且當個站在門外的“麥當勞叔叔”，也不能時刻監視蔡互曉跟譚香怡的動向，這回真是失策了。
可既然上了賊船，只得認命了。
“你們不用管，我已經決定了要幹，就一定幹到底。”蔡嘉裕“視死如歸”地說道。
難得他這麼認真要做一件事，李美娟當然要“撐”他到底了。
“媽咪支持你。”李美娟一個勁地點頭。
“嘉裕哥哥，我也支持你，你要加油。”蔡互曉接著道。
聽了心上人的鼓勵，蔡嘉裕心裡的鬥志更強了，他“嗯”了聲，高興地大口扒起飯來。
這邊的蔡互曉風捲殘雲，一下子把晚餐解決完畢，他收拾著餐具離開，蔡嘉裕知道他要去打工了，急忙更加大口地咽著。
“嘉裕？吃慢點，小心噎著。”李美娟皺眉提醒。
蔡嘉裕猛灌幾口湯水，把滿嘴飯菜往嘴裡吞。
“我吃飽了！”他丟下空碗撒腿就跑。
蔡互曉已經在玄關上穿著鞋子了，蔡嘉裕喊著：
“等我一下！”
“嘉裕哥哥？”
蔡嘉裕奔到他跟前。
“我送你去。”
“啊？”
“我送你去打工。”蔡嘉裕重複。
蔡互曉既感動又困惑，他訥訥道：
“不用麻煩了……”
“不會，反正我剛好想去熟悉一下環境。”蔡嘉裕有一個理據充足的藉口。
“哦……”蔡互曉沒理由拒絕了。
“走吧。”蔡嘉裕拉了他出去。
兩人騎著摩托車到達麥當勞，蔡互曉進去工作，蔡嘉裕鐵了心要“盯梢”到底，乾脆隨便點了個餐，賴在客人座位上不走了。
他平時好像對什麼都漠不關心，可一牽扯到自身利益，蔡嘉裕的魄力卻是常人不能比擬的。
蔡互曉一開始沒注意，工作了一半，他才發現蔡嘉裕原來一直沒有走。趁著過去收拾餐桌的當口，蔡互曉悄聲問他：
“嘉裕哥哥？你怎麼不回去？”
“我要學習你們的工作情況啊。”蔡嘉裕對答如流，撒起謊來毫不心虛。
頓頓的蔡互曉恍然大悟地說著：
“原來是這樣，嘉裕哥哥真是積極啊……”
他還真相信了……蔡嘉裕哭笑不得，其實，他寧可蔡互曉敏銳一點，能及時發現他的心意。只是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輕易接受他的感情……
蔡嘉裕知道蔡互曉並不討厭他，他甚至能偶爾感覺到對方投放在自己身上的迷戀目光。只是，對於蔡互曉的想法，他沒有十足把握，要是事實與他所想的不相符，他一定會羞愧死的……
就是這層顧忌，讓蔡嘉裕一直無法坦誠。
他只是需要更多的證明——證明蔡互曉也是喜歡他的，證明他們是愛戀著彼此的。
打工的時間很快過去，轉眼間到了下班時刻。
蔡互曉換上自己的便裝，與譚香怡相攜走出來。
就是現在！
蔡嘉裕霍地起身，來到他們面前。
“小牛，回去吧。”蔡嘉裕故意忽視譚香怡的存在，笑眯眯地向蔡互曉道。
“可是……”蔡互曉遲疑地看看譚香怡，他們平時都一起回家，他實在狠不下心“拋棄”對方。
蔡嘉裕淩厲的目光掃向譚香怡，他笑得人畜無傷，嘴上說著客套話：
“香怡同學，也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譚香怡啟會感覺不到他的敵意？她尷尬地笑了笑，道：
“不用了，我跟其他同事一起走就行了。”
剛好有兩名女服務員出來，譚香怡便加入了她們。蔡互曉懸著一顆心，看著她離開。
“小牛，走吧。”蔡嘉裕不容抗拒地把他扯走。到了停車場，蔡嘉裕突然想起蔡互曉幾天前已經考了駕照，他心血來潮地要求：
“小牛，你來開車好不好？”
“我嗎？”
“對啊，來的時候我開，回程該輪到你了。”
蔡互曉是很想試一下，可他還記得蔡嘉裕之前死活不願把車子借他開。
“嘉裕哥哥，你不是不喜歡坐後座嗎……？”蔡嘉裕當時那個狗屁不通的理由他居然還惦記著。
蔡嘉裕臉蛋一熱，他羞怒地嗔道：
“我現在想坐不行嗎？”
“行……”蔡互曉不敢忤逆他，乖乖答應。
蔡嘉裕戴上頭盔坐在後座，蔡互曉熟練地扭動油門，車子呼嘯著駛離停車場。
嗡嗡的馬達聲跟呼呼的風聲在耳邊掠過，蔡嘉裕透過擋風板，著迷地看著蔡互曉寬闊的肩背。他情不自禁地抱緊他的腰，身子跟他貼得密不透風。對方的體溫隔著衣服滲透過來，讓他有一種飄渺的幸福感。
蔡嘉裕閉上眼，靠在蔡互曉的肩窩上，感受著對方的氣味跟溫度。他滿足地歎了一口氣，抱得更緊。這樣的動作只有情侶間才會有，可惜專心駕駛的蔡互曉全然不覺。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蔡嘉裕還沒享受夠，車子已經駛到達蔡家了。
蔡嘉裕不舍地下車，心裡盤算著下回一定要蔡互曉載著他多兜幾圈。蔡互曉的心思明顯跟他不一樣，他停了車之後，若有所思地問：
“嘉裕哥哥，現在最便宜的摩托車要多少錢呢？”
蔡嘉裕毫無防備地回答：
“五千塊之內吧，如果是二手的就更便宜。”
“哦……那我差不多可以買一台了……”
“你急著要用車子嗎？”蔡嘉裕現在只想跟他公用一台車，他關心地說：“我可以接送你上下班啊，不用浪費錢買一台新的了。”
“可是這樣太麻煩你了，而且，摩托車載不了三個人……”蔡互曉自言自語。
“三個人？”
“要是我有一台車子，我就能開車送香怡回家了。”蔡互曉天真地說，蔡嘉裕這一聽，立即垮下臉。
蔡互曉沒發現他臉色不對勁，還不怕死地繼續道：
“香怡她每天搭公車回家，車費計算下來也不划算啊，而且她家也不是很遠，我送她回去也只是舉手之勞。”
他左一個香怡右一個香怡，蔡嘉裕聽得怒火高漲。
“好啊！你喜歡的話每天都去接送她好了！”他怒吼，用力摔掉手裡的頭盔。
“嘉裕哥哥？”蔡互曉茫然地看著他奔離的盛怒背影。
蔡嘉裕一口氣回屋裡，見了母親也不打招呼。
“嘉裕哥哥！”蔡互曉追在後面，蔡嘉裕置若罔聞，跑得更快。
他奔回房間，砰地甩上門。
“嘉裕哥哥？你怎麼了？”蔡互曉在外面敲門。
蔡嘉裕倒在床上，拿枕頭蓋住臉。
“嘉裕哥哥？是不是我說錯話了？”蔡互曉的聲音持續傳來，“我不知道我說錯了什麼，我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氣好嗎？”
蔡嘉裕在枕頭底下氣喘吁吁，依舊不吭聲。
“嘉裕哥哥，對不起，你不要生氣……”
蔡互曉依舊在外面道歉。
蔡嘉裕開始心軟，但仍然頑固的不肯搭理。
“嘉裕哥哥，我真的很對不起……”
蔡互曉的音量開始減低，漸漸沒了聲音。
他走了嗎？
蔡嘉裕丟開枕頭，動作緩慢地起身。
外面鴉雀無聲。
他真的走了？
一股酸澀的失望之感冒上心頭，蔡嘉裕揪著自己的衣領。
他知道自己剛才失態了，他也知道蔡互曉沒有錯……
怎麼辦？小牛一定會覺得他是個任性不講理的野蠻人了……他不想被他討厭啊……
蔡嘉裕眼眶一紅，心焦地跳下床，拉開門——蔡互曉還站在外面
蔡嘉裕一陣愕然一陣心酸，說不出話來。
“嘉裕哥哥……”蔡互曉小心地打量他的表情，“你還氣我嗎？”
蔡嘉裕忸怩地低下頭。
“我沒有氣你……”
“那就好了。”蔡互曉松一口氣，也不去深究他鬧脾氣的原因了。
想不到他還能原諒他，蔡嘉裕望著蔡互曉俊秀的臉龐，又是感動又是內疚——怎麼辦……他好想抱著他……
雙手比腦袋反應更快，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之前，手已經張了開來準備撲過去——
“嘉裕？你又怎麼了？”李美娟的聲音如同當頭棒喝敲了下來。
蔡嘉裕條件反射地往後一跳。
“嘉裕？身體不舒服嗎？”李美娟的身影伴隨著聲音從樓梯口出現。
蔡嘉裕惱怒地瞪著這個不速之客。
“我沒事！”他發洩似的吼道。
“沒事嗎……”
蔡嘉裕彆扭地瞧了蔡互曉一眼。
“我要睡了。”他輕道，“晚安。”
“哦……晚安。”蔡互曉愣愣地回答。
蔡嘉裕進了房間，靠在門上低咒：
“每次都這樣……老是打擾我……可惡！”
距離他跟蔡互曉兩情相悅的日子，還有多漫長呢……
星期六早上，麥當勞裡熙熙攘攘，客似雲來。五豔六色的氣球裝點著光潔的牆壁，店裡播放著喜慶歡樂的音樂，今天是麥當勞的“特價酬賓”日，男女老少趕趟兒似的全湧進來了。
小朋友們牽著父母的手蹦蹦跳跳地走進大門。
“媽媽！是麥當勞叔叔！”一個梳著牛角辮的小女孩奶聲奶氣地指著門邊穿小丑裝的人。
“是啊，是麥當勞叔叔。”年輕的少婦溺愛地笑著，她走向拿著滿手氣球的“麥當勞叔叔”，問：“請問可以給我女兒拿個氣球嗎？”
“可以……”對方硬擠出笑容，給了她一個黃色的氣球。
“媽媽，我想要粉紅色。”小女孩嘟著小嘴。
“麥當勞叔叔”百般無奈地換了個粉紅色的，小女孩終於滿意地牽著母親的手離開。她們剛走，原本笑容可掬的麥當勞叔叔立即洩氣地咒駡著：
“可惡……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
不用懷疑，這名穿著誇張鬆弛的黃色衣服，戴著難看的紅色爆炸裝假發，畫上粉白大花臉的正是原本玉樹臨風氣質翩翩的——蔡嘉裕大少爺。
他偷偷瞄著店內的情況，服務生都忙得人仰馬翻，相對來說他的差事輕鬆多了，可天知道他寧願跑堂跑得斷了腿也不想站在店門外當小丑。路人跟客人投來的打量目光逼得他想撞牆自殺——這都是他愛面子的個性使然。
其實，除了旁人的眼光讓他難受，還有另外一些更折磨他的因素——
“麥當勞叔叔，你跟漢堡神偷是好朋友嗎？”
“麥當勞！你看，我有你的貼紙哦！”
“叔叔我想要氣球！”
一群滿臉天真無暇的孩子開始糾纏著他，蔡嘉裕強忍著想掐死他們的衝動，強迫自己勾起嘴角——笑。
“麥當勞叔叔，你怎麼不講話啊？”一個小胖子帶頭起哄。
“對呀，我想聽你唱主題歌！”
去他的主題歌！
蔡嘉裕在心裡詛咒，臉上的笑容漸漸掛不住了。
幾個調皮的小男孩乾脆把他當成大樹，自己則扮演無尾熊攀到他身上。
“你們下來！”蔡嘉裕終於忍不住惡聲吆喝。
“哇——麥當勞叔叔罵人了——”頑童們一哄而散，終於可以清靜片刻。
才剛這麼想，麻煩卻接踵而來。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走過來——
“可以幫我們拍張照片嗎？”男主人笑嘻嘻地把照相機塞他手裡，這還沒什麼，蔡嘉裕合作地給他們拍照留念，這時，女主人懷抱的五歲男童開腔了：
“媽媽，我要跟麥當勞叔叔照相！”
蔡嘉裕一聽，臉色一青——厚厚的粉底掩蓋住他的神色。
作母親的友善地諮詢蔡嘉裕：
“請問可以嗎？”
“……可以……”蔡嘉裕勉為其難地回答，抱過那胖嘟嘟的小男孩。
“來……”男主人對焦完畢：“1、2、3——笑！”
哢嚓——蔡嘉裕對著鏡頭綻開白癡般的微笑。
“我也照一下。”女主人心血來潮，靠過去。
“1、2、3——笑！”
哢嚓——
“換我了換我了。”男主人不甘落後，也擠過去。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拍了十來張，這家人終於盡興，手挽手走進店內。
可怕的是，他們做了表率之後，一些客人立即有樣學樣，全湧過來要跟“麥當勞叔叔”合影。可憐蔡嘉裕陪了弟弟陪姐姐，陪了爸爸陪媽媽，陪了奶奶陪爺爺，他笑得肌肉僵硬，心情越發惡劣了。
救命啊……蔡嘉裕在心裡呐喊，他憋著一肚子氣直想打人，但一想到蔡互曉——為了能跟他一起打工，認了吧……
蔡嘉裕強打著精神繼續“賣笑”。
送走一批人，另一批人又補上，他祈求著上天快讓他解脫。
一對中年發福的夫妻在兒子的鼓勵下，也來湊熱鬧，兩人一左一右挽著蔡嘉裕的手，他們的兒子拿著數碼照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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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et_l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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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30 03:17
“來，準備——”
蔡嘉裕正對著鏡頭逼一成不變的笑臉，一群在兒子背後走來的年輕人引起了蔡嘉裕的注意。
那幾個不是——蔡嘉裕這一看，嚇得眼珠圓瞪。
迎面走來的正是許彰跟謝玲玲一行人！
天啊——！！！
蔡嘉裕無聲地慘叫著。
見鬼了為什麼他們會來這裡？？蔡嘉裕狠不得老天爺打個雷下來劈死他——再不然劈死許彰他們也行！
哢嚓！
中年夫婦的兒子按下快門，一家人跟蔡嘉裕道了謝，開心地走開了。許彰等人也要進門，剛好與蔡嘉裕擦身而過。
蔡嘉裕將臉歪到一邊，儘量避免跟他們眼神接觸。他內心不斷祈禱著自己這副怪模樣不會被他們識穿——說的也是，他不但化了濃妝戴了假髮，連身形也被寬鬆的衣服掩飾住，相信他們不會看得出來才對……
可惜天不從人願，目光敏銳的許彰忽然在他跟前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
蔡嘉裕的心臟開始失控地狂跳，幾乎一秒鐘蹦一下。
該死的！許彰你快滾開！他幾乎在心裡默念此話一百次。
“怎麼了？”其他朋友見許彰不進去，也聚了過來，許彰繼續在蔡嘉裕臉上掃視。蔡嘉裕為免他起疑，不敢回避他的視線，只得眯著眼吊著唇弄出個怪異的笑臉。
“請問，你有見過我一個朋友嗎？”許彰問。
蔡嘉裕害怕聲音會曝露他的身份，不得不歪著頭微笑著裝瘋賣傻。
“他叫蔡嘉裕，我聽說他也在這裡打工，你認識他嗎？”許彰繼續發問。
認你的頭！到底是誰把我打工的事洩漏出去的？？
蔡嘉裕繼續在內心咆哮。
不知情的謝玲玲問道：
“許彰，嘉裕也在打工嗎？”
“對啊。”許彰轉頭，“我打電話去他家，他媽媽說的，應該沒錯。”
原來是老媽！蔡嘉裕狠得牙癢癢，直想把自己親生母親千刀萬剮。許彰猝不及防地回過頭來，他盯著蔡嘉裕憤恨又發作不得的表情好半晌，忽然眼睛發亮，隨即暴笑起來。
“哈哈哈……”
完了……
蔡嘉裕仿佛看到世界末日……
“許彰，你笑什麼？”朋友們不知所以然。
“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許彰笑得差點在地上打滾，幾個機靈的男生也瞧了蔡嘉裕幾眼，隨即也噴笑出來：
“嘉裕！是你？”
“不會吧？你竟然穿成這樣？”
“我的老天！”
幾個年輕人毫無儀態地站在麥當勞門外狂笑，謝玲玲上次跟蔡嘉裕不歡而散，但也消除了心結，她見蔡嘉裕臉色越來越難看，想笑又死命憋住。
濃厚的白粉也蓋不住蔡嘉裕黑如鍋底的臉色，他咬牙切齒地問：
“笑夠了沒？”
“哈哈哈哈……”眾人不留情面，繼續笑。
許彰笑得腸子打結，他邊笑邊喘著氣，拿出附有攝像功能的手機——蔡嘉裕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立即失聲尖叫：
“不准拍！”
許彰對著他按快門，蔡嘉裕慌忙遮住臉，邊躲邊罵：
“混蛋！你敢拍我就殺了你！”
“哈哈……這麼有紀念價值的畫面怎麼可以錯過？”許彰繼續追著他拍，壞壞地說著：“我要把照片放上校園網，讓那些暗戀你的小妹妹看看。”
“你敢——”蔡嘉裕正要發飆，忽然瞧見人事部的經理在店內巡視著——天啊！他現在知道什麼叫“屋漏兼縫連夜雨了”……
經理向這邊走來了！蔡嘉裕忙不迭站直身。
“哎呀？怎麼一下子乖起來了？”許彰也很意外，趁機猛拍了幾張。
你這混帳！蔡嘉裕用眼神射殺他，那位經理還真跑過來了，他笑容滿面地問著眼前的少男少女們：
“各位，對我們的麥當勞叔叔還滿意嗎？”
“很滿意很滿意。”大夥異口同聲地回答，接著又笑翻了天。
許彰聰明絕頂，從蔡嘉裕的臉色就看出了他的顧忌，他當著經理的面摟著蔡嘉裕。
“經理，幫我們拍一張好嗎？”他無視蔡嘉裕想把他碎屍萬段的眼神，大咧咧地說道。
“沒問題。”經理義不容辭地接過他的手機，“來，笑一笑。”
哢嚓——
蔡嘉裕面容扭曲地笑著，胸口壓抑的火苗卻已經直腦門。
許彰知道他快爆發了，終於知情識趣地收起手機。
“我們先進去咯。”許彰向憋得臉色發綠的蔡嘉裕揮揮手，領著眾人進了店裡。
呼……呼……
蔡嘉裕胸悶得幾乎暈倒，他現在不但想打人，簡直想殺人！
最終，他實在憋不住了，跟經理交代了聲要上廁所，隨即狂風般沖進廁所，關上門——
“大混蛋——！！！！！！！！！！！”
一陣足以震垮長城的高昂咆哮震動著整個廁所，幾乎引起嗡嗡嗡的回音。
然後，很快又回復了平靜……
發洩過後，工作還是要繼續的。蔡嘉裕繃著笑臉，站回門邊。
許彰一行用餐完畢，相繼離開，不過他走之前不忘調侃蔡嘉裕幾句：
“蔡大少啊，你是受了什麼刺激跑來幹這種活兒的？”
蔡嘉裕冷哼一聲，不答腔。
許彰瞟了瞟店內，了然地道：
“不過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蔡嘉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蔡互曉正跟譚香怡有說有笑地站在餐台後面，他立即沉下臉。
仿佛什麼也瞞不過許彰似的，他歎了口氣，繼續道：
“不過啊，我看你還是帶點心眼吧。”
“什麼意思？”蔡嘉裕不解。
許彰壓低音量：
“你家‘小牛’真是個很單純的孩子啊……”
“什麼跟什麼？”蔡嘉裕皺起眉，小牛單純跟他要帶點心眼有什麼關係？
許彰無棱兩可地冒出一句：
“呵呵……你也是個很單純的孩子。”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以前說過啊，你不覺得那個譚香怡跟你長得很像嗎？”
“所以呢？”
“所以……”許彰一副準備說出驚天秘密的架勢，忽然又打住了，他壞笑著眨眨眼：“我不告訴你，呵呵……”
蔡嘉裕瞪著他，指關節咯咯作響。
“你是存心耍我是不是？”
“是啊。”許彰還不怕死地逗他，趁蔡嘉裕撲上來揍人之前，他趕緊開溜：“好啦，事情的真相留給你自己解答，祝你好運咯。”
到底什麼是事情的真相？
蔡嘉裕看著他遠離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問題整整困擾了他大半天。
中午十二點，換班時間。蔡嘉裕終於可以卸下臉上厚重的脂粉，稍作休息。負責幫他化妝的大姐姐客氣地給他拿來午餐，蔡嘉裕一身悶熱的裝扮，坐在員工休息室裡啃著漢堡包。他邊吃邊左顧右盼，卻久久不見蔡互曉的蹤影。蔡嘉裕不禁問道：
“怎麼不見互曉？”
一旁的男生搖頭：
“不知道啊。”
“他跟香怡在一起吧？”另一個男生道。
又是“香怡”！蔡嘉裕不高興地皺眉，順勢問道：
“他們在哪裡？”
“應該在後門那邊吧，他們每天都在那裡吃……”那男生還沒說完，蔡嘉裕早已把吃剩一半的漢堡包丟下，火速趕往後門。
麥當勞後面的過道裡，堆放著一些垃圾雜物，後門正虛掩著，蔡嘉裕輕輕一推，門板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蔡互曉跟譚香怡剛好背對著他蹲坐在後門的階梯上，蔡嘉裕屏住呼吸——
蔡互曉接過譚香怡遞過來的粉藍色飯盒，打開，一陣食物的清香冉冉升起。
“好香啊，今天是什麼東西？”
“酥鹽雞，我跟媽媽學的。”譚香怡甜笑著，拿過飯盒的蓋子，把盒子裡的食物分成兩份。
蔡互曉試了一塊，讚不絕口：
“很好吃啊，味道很香。”
“我媽媽做的更加好吃哦，你有空可以來我家坐坐，我叫我媽做給你吃。”譚香怡間接地邀約著。
“真的可以嗎？太謝謝了……”蔡互曉驚喜地笑了
“你再試試這個鮮魷魚。”
“好……”
兩人和樂融融地同吃一盒飯，完全沒有發現身後那個全身僵硬的人……
蔡嘉裕捂著自己劇痛的胸口，艱難地抬腳離開。
蔡互曉剛才的歡聲笑語仿佛還繚繞在他耳邊，他笑得那麼開懷……卻是為了另外一個人……
好難受……心臟好痛……喉嚨好幹好熱……
蔡嘉裕舉步為艱，只能挨著牆壁走。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蔡互曉跟其他人親密地相處著。他為了他以外的人歡笑，為了他以外的人害羞，為了他以外的人感動……
一口悶氣頂著他的喉嚨，他想叫又叫不出聲，想哭又沒有眼淚。
仿佛靈魂出殼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在恢復意識之後，休息時間已經結束了。
蔡嘉裕木然地站在門外，塗得鮮紅的嘴唇卻再也擠不出笑容來。
仿佛跟他壓抑的心情照相輝映似的，午後的天空忽然陰陰沉沉地，燦爛的陽光被遮擋住，烏雲伴隨著陣陣電閃雷鳴彙聚起來。路上刮起涼風，行人都加快腳步。
滴答，第一滴水珠落在地面上，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頃刻間，雨水宛如短線的珠子一般濺落在街道上、屋頂上、樹葉上。
蔡嘉裕拿著幾顆氣球，僵直地站在屋簷下，他筆直地注視著前方，密集的雨簾模糊了他的視線。
傾盤大雨阻止了人們光顧的腳步，店內也只剩下稀稀廖廖的幾個客人。
店裡的廣播正播放著電臺的天氣預報，聲音甜美的播音員告訴大家：本鎮正受一個熱帶氣旋的降雨帶影響，這幾天會有大小不一的雷陣雨……
蔡嘉裕的耳朵裡嗡嗡作響，對周圍的一切充耳不聞。積壓在胸口的鬱悶氣流無處可泄，他覺得自己快發瘋了！
為什麼他要浪費大好光陰來這種地方？為什麼他要穿著這身醜陋的衣服裝小丑？為什麼？他做這一切到底算什麼？
狂風夾雜著暴雨橫掃過來，蔡嘉裕被濺了一身，但他已經沒感覺了。
“蔡嘉裕？外面雨這麼大，你進來吧。”一位好心的姐姐將他拉進店裡，同時交代：“經理有話說，你換好衣服就過來休息室吧。”
蔡嘉裕行屍走肉似的走回更衣室，褪下厚實的衣服跟妝容。
來到休息室，見大夥已經聚集起來了，經理在發表著講話，內容不外乎是要打颱風了，大家注意店面的保護，回家路上要小心之類的。
經理說完了話，宣佈今天提早下班，人們結伴散去。
蔡嘉裕看到人群中並肩走著的蔡互曉跟譚香怡，原本就滴血的心臟又被劃上一刀。
蔡互曉也發現了他，並主動走過去。
“嘉裕哥哥，你的摩托車裡面有雨衣嗎？”
蔡嘉裕冷冷地盯著一旁的譚香怡，乾澀的喉嚨逸出聲音：
“沒有……”
“那可怎麼辦……”蔡互曉煩惱地撓著後腦，譚香怡插嘴：
“不然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
“啊……這樣吧。”譚香怡忽然想到主意：“我有帶雨傘，不然我到附近的便利商店給你們買套雨衣。”
“不行，這樣太麻煩你了。”蔡互曉馬上婉拒，道：“還是我去吧。”
“沒關係的，你不用在意。”
“還是不太好，你把雨傘借我吧……”
他們當著蔡嘉裕的面推推讓讓地，儼然一對關懷彼此的小情侶，蔡嘉裕胸前的悶氣急劇累積，雙手不禁緊握成拳。
他賭氣地吼道：
“爭什麼？乾脆我去買得了！”
“咦？”蔡互曉跟譚香怡同時愕然。
蔡嘉裕向譚香怡攤開手：
“雨傘呢？”
譚香怡搖頭：
“嘉裕哥哥，不用麻煩你了……”
“你剛才叫我什麼？”蔡嘉裕的臉色頓時鐵青。
譚香怡的話仿佛觸動了什麼，一股沒來由的怒火繚繞著他。
“我……”譚香怡不知所措地跟蔡互曉對望。
“你剛才叫我什麼了？！”蔡嘉裕音量更高，他身上明顯勃發著火焰。
“我……”譚香怡畏懼地低聲道：“我叫你嘉裕哥哥啊……”
“你是我什麼人？！你憑什麼這樣叫我？！”蔡嘉裕怒吼，積壓了一整天的悶氣忽然全部宣洩出來。
譚香怡被他吼得淚眼汪汪，蔡互曉也是頭一次見蔡嘉裕發這麼大的火，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只是跟互曉這樣叫……”譚香怡委屈地回答。
蔡嘉裕怒火更熾：
“跟互曉這樣叫？！你以為自己是誰？！你又不是他老婆！你有什麼資格跟他叫？！”
譚香怡這輩子沒聽過這麼重的話，她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疾奔出門外。
“香怡……”蔡互曉顧不上蔡嘉裕的火氣，慌忙追出去。
蔡嘉裕手腳冰冷地站在原處，他沒意識自己剛才說什麼了，他只知道吼完之後胸口的鬱悶不但沒有散去反而加劇了。
他無意識地走出去，蔡互曉正在走廊上安慰著梨花帶淚的譚香怡——
“香怡，你別難過，嘉裕哥哥他不是故意的……”
譚香怡拼命忍著眼淚，抽噎著：
“可是他說我……”
“他……那個……他只是心情不好，他沒惡意的……”蔡互曉絞盡腦汁為蔡嘉裕開脫。
“可是我……”譚香怡一抬頭，發現了站在旁邊的蔡嘉裕，她迅速噤口，任憑眼淚繼續流淌。
蔡嘉裕低沉的聲音裡壓抑著火苗：
“我要回去了。”
“啊？”蔡互曉望望他又望望譚香怡，不知道該順哪邊好。
“我說我要回去了！”蔡嘉裕突然大叫，提腳就跑。
“嘉裕哥哥！”蔡互曉只得追過去。
蔡嘉裕一口氣沖出大門外，奔進雨幕裡，豆粒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
“嘉裕哥哥！嘉裕哥哥！”蔡互曉還在後面追著。
蔡嘉裕像頭蠻牛似的只顧往前沖，蔡互曉身高腳長，很快趕上了他。他伸手一拉，挽住他的手臂。
蔡嘉裕霍地轉身，蔡互曉氣喘呼呼地，兩人全身都濕透了。
作者:
janet_lam
時間:
2009-12-30 03:18
“嘉裕哥哥，你怎麼了？”蔡互曉對他的怒氣只感到無奈跟困惑。
雨水順著蔡嘉裕的臉頰流下，他咬著唇，胸口劇烈起伏著。
兩人對望無言。
一把雨傘忽然憑空出現，為他們遮擋住雨水，蔡嘉裕轉頭——是譚香怡！
譚香怡眼眶還紅紅的，她踮著腳為他們撐傘，啞著聲音道：
“你們……先回去好嗎？”
蔡嘉裕再次臉色大變，他失去自控地一手把她推開：
“不用你管！”
譚香怡哎呀一聲，腳下一陣不穩——
“香怡！”蔡互曉眼明手快把她扶住，不然她就要跌倒在泥濘的道路上了。
蔡嘉裕也很震驚地望著自己的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手的。
他看著譚香怡狼狽地被蔡互曉扶起來，當蔡互曉轉頭時，臉上帶著明顯的怒氣——蔡嘉裕一陣心驚。
果然，蔡互曉怒不可歇地瞪著他，寒著聲音斥責：
“你這次太過分了！簡直蠻不講理！”
蔡嘉裕啞口無言，他的嘴唇囁嚅著，臉上的表情既是震撼又是受傷。
蔡互曉再也不理睬他了，他接過譚香怡的雨傘，扶著她走回麥當勞裡。
蔡嘉裕看著他們成雙成對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四周只有沙沙的雨聲，仿佛世界上只遺下他一個人似的……
他的雙腳忽然失去力量，跌坐在地上。
他被厭惡了……他被拋棄了……小牛再也不理他了……
冰冷的雨水籠罩著他，蔡嘉裕緊捂著臉，無聲地啜泣……
蔡互曉把譚香怡送回店裡，自己卻腳生根一般站在門口。
“互曉？”譚香怡揣摩著他怪異的神色。
蔡互曉內心掙扎了幾下，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街道上的情況——他沒辦法對蔡嘉裕不理不睬。
蔡互曉極少發脾氣，就算發了，時間也維持不久。可是，蔡嘉裕之前的行為實在讓他很生氣……
怎麼辦……要不要去看看他……
蔡互曉緊緊握著雨傘的手柄，內心矛盾不已。
譚香怡知道他在想什麼，作為無辜的受害者，她實在不樂意看到蔡互曉再去安慰傷害她的人。然而，要是蔡互曉覺得蔡嘉裕比她重要的話……
她沉默地垂著頭，等著對方下一步的行動。
終於，蔡互曉有結論了。
“香怡……你的雨傘可不可以借我……”
譚香怡怔了下，點頭。
蔡互曉得到應允，立即撐開傘奔出去——
蔡互曉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身體好冷，好像置身於冰窟一般。除了冷，還是冷，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覺得冷。只有寒冷，他再也沒有其他感覺了……
他的觸覺仿佛麻木了，連雨水什麼時候停止拍打在他身上他都沒發現。直到一把低柔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嘉裕哥哥……”
蔡嘉裕一度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他像放慢鏡似的，緩緩抬頭。
蔡互曉被他無助彷徨的表情嚇一跳，他臉上佈滿水痕，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蔡互曉舉著傘，向他伸出手：
“起來吧……”
這聲“起來吧”，就像上天救贖的聲音似的，蔡嘉裕慘白的臉蛋突然浮現生機，他不顧一切地跳起來——撲過去，使勁抓住手中的幸福。
蔡互曉被巨大的衝力撞得往後退了半步，他愣了半晌，任由他狠狠地箍著他的腰身。
蔡嘉裕使出全身的力氣，仿佛要把自己融入對方體內一般緊抱著他。他靠在他肩窩上，低聲抽噎著。
蔡互曉感受到他的悲傷，懷中的人傷心透了——是自己讓他悲傷難過的……此時此刻，再多的怒氣也煙消雲散。他長長的眼睫毛因為激動而顫抖起來，蔡互曉動容地伸手反抱著對方——甚至丟下了手裡的雨傘。
雨水繼續散落，兩個全身濕漉漉的少年，無視路人打量的目光，站在雨中緊緊相擁。
譚香怡在遠處看到這一幕，眼眶再度泛紅——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哀傷。
蔡嘉裕跟蔡互曉緊緊相貼，雨水讓他睜不開眼。他的眼淚在眼底流下，與雨水混為一體，滴落在蔡互曉的肩膀上。
蔡互曉仿佛這輩子等的就是這個時刻一般，也用盡力氣擁著他。
滂沱大雨漸漸轉變成毛毛細雨，擁抱的兩人依舊沒有分開。
撲通撲通……
兩人緊挨著的心臟，向彼此傳達著自己的律動，在蔡互曉溫暖的懷裡，再多的嚴寒也被驅除了。
蔡互曉還算保持著一點清醒，過了良久，雨勢已經減弱很多，他動作輕緩地將深埋在自己肩窩上的腦袋拉起來。
蔡嘉裕不舍地跟他分開了一點距離，兩人相對的臉龐隔了不夠五釐米的距離，對方眼睫毛上的水珠也清晰可見。蔡嘉裕完全跟隨著潛意識的驅使，踮起腳跟，把唇印上對方的——
蔡互曉顫抖了一下，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蔡嘉裕熱情地伸出舌頭在他嘴唇上舔弄。他終於也閉上眼，微微張開唇接納他。
蔡嘉裕仿佛吸著蜜糖似的纏著他的舌頭，蔡互曉生澀地回應著他。他們不顧在臉上縱橫流淌的水跡，忘情地擁吻。
幸好街道上行人不多，兩人驚世駭族的舉動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關注著他們的，只有那個遠遠站在屋簷下、心情從天堂跌落在谷底的少女。
不知道親了多久，他們終於因呼吸不順暢而分開。滿臉通紅的蔡嘉裕低著對方的唇，輕輕喘息著，毫無接吻經驗的蔡互曉更是喘得厲害。
他笨拙地抹去蔡嘉裕臉上的水珠，彎身把方才被扔到地上的雨傘拾起。可現在遮雨已經來不及了，他們的衣服早已徹底濕透。
蔡互曉只好把傘收起來，他見譚香怡還在麥當勞門外站著，心想他們剛才的接吻必定盡收對方眼裡了。蔡互曉羞赧地牽著蔡嘉裕往回走，後者依偎在他身上，再也不願離開。
譚香怡眼裡溢滿淚水，看著他們走回來，她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更害怕自己一開口眼淚就會缺堤。
蔡互曉滿懷歉意地把雨傘還給她，譚香怡接過，扭身跑開了。
蔡嘉裕見他望著譚香怡的眼神充滿愧疚，忙緊張地緊摟著他的手臂。蔡互曉對他苦澀一笑，道：
“回家吧……”
李美娟望著進門的兩隻落湯雞，驚訝地大叫起來：
“你們怎麼搞成這樣？！”
蔡互曉撓著頭。
“我們忘記帶雨具了……”
“趕緊把濕衣服脫下來！再洗個熱水澡！不然非感冒不可！”李美娟指揮著，兩人趕忙默契十足地奔上二樓。
他們站在過道上，離開母親的視線之後，蔡嘉裕就迫不及待地投進蔡互曉的懷抱裡。
蔡互曉把他抱了個滿懷，柔聲道：
“嘉裕哥哥……快去洗澡吧。”
“你以後叫我名字就行了……”蔡嘉裕在他懷裡羞澀地說。
蔡互曉臉蛋一熱，輕聲喊：
“嘉裕……”
蔡嘉裕仰起頭，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蔡互曉還是不能適應兩人之間的親密動作，帥氣的臉龐立即漲成熟番茄。
“小牛……”蔡嘉裕不確定地問：“你喜歡我嗎……？”
“嗯。”蔡互曉點點頭。
“嗯什麼？”
“喜歡……”蔡互曉不好意思地承認。
蔡嘉裕滿意地一笑，但很快又神色凝重。
“那……譚香怡呢？”
“呃？”
“你喜歡她嗎？”
蔡互曉露出考慮的表情，蔡嘉裕馬上黑了臉，質問：
“難道你也喜歡他？”
“不是的……”蔡互曉難為情地解釋，“因為她跟你長得很像啊……”
蔡嘉裕皺眉，為什麼他跟許彰都這麼說？而他跟譚香怡就算長得像又能怎樣？一個念頭在心裡閃過，他恍然大悟——
“難道……你是因為她跟我像才對她這麼好的？”
“嗯……”
“其實，你一直喜歡的是我對不對？”
他這麼直接的說法又讓蔡互曉紅了臉，但他還是乖乖點頭了。
蔡嘉裕滿心歡喜，但又埋怨起來：
“你喜歡我怎麼不早說？我也喜歡你啊！”
蔡互曉認真地說：
“因為你說過，你不會跟親戚交往啊……而且我們都是男生……”
不會跟親戚交往？蔡嘉裕一愣，他什麼時候說過這些話了……不過由此看來，自己很多不經意的話都被蔡互曉牢記在心，這能證明，對方非常在乎他嗎？
想著想著，他心裡又充滿暖流。
“我以前說了什麼不重要。”他正色道：“我就是喜歡上你了，我想跟你在一起！親戚性別都不重要！”
蔡互曉聽了很是感動，傻笑地點著頭。蔡嘉裕馬上熱情地環住對方的脖子，主動獻吻。
蔡互曉被他親得心猿意馬，趕緊把他推開一點。
“去洗澡吧！”他慌張地說著，率先奔進房間。
“哦……”蔡嘉裕意猶未盡地回到自己房裡，他邊脫下衣服邊回憶著蔡互曉剛才的神色——他看上去好害羞，仿佛努力壓抑著什麼似的……
感情終於能夠開花結果了，蔡嘉裕恨不得從此刻開始永遠跟蔡互曉膩在一起，絕不分開。
他對著房間裡的全身鏡，褪下襯衫，心想著蔡互曉此刻應該也在脫衣服吧……他望著自己裸露的上半身，心裡忽然亂哄哄的。
為什麼才離開幾分鐘他就開始想念對方了？他好想聽他的聲音，好想抱他，好想親他，好想感受他的體溫……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直到現在他還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夢中，他必須做點什麼來驗證，他要證明自己是真實的，他跟蔡互曉兩情相悅也是真實的！
蔡嘉裕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的腳仿佛自己有意識似的，走出房門，走進蔡互曉半掩的房間，走進傳來沙沙水聲的浴室。
蓬頭下的蔡互曉吃驚地轉身。
“嘉裕……你怎麼……”
蔡嘉裕一手把門關上，順便上鎖了。
浴室裡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嘉裕，你先出去好不好……啊！別脫！哇！別……別……嗯……呀……”
沙沙的水聲沒停頓過，陣陣曖昧的喘息卻傳出來了……
晚飯時間。
蔡互曉獨自下樓。
“嘉裕呢？”飯桌旁的李美娟問。
蔡互曉面紅耳赤，支吾其詞：
“嘉裕……嘉裕哥哥他……他好像感冒了……”
“感冒了？”李美娟立即跳起來，“我去看看。”
蔡互曉羞愧不已地跟著她來到蔡嘉裕的房間——
蔡嘉裕躺在被窩裡，全身包得嚴實。他見蔡互曉來了，也是一陣臉紅。
“嘉裕？你感冒了？”李美娟坐到床沿，伸手一探他的額頭，確實有點發熱。
“我沒事……”蔡嘉裕開口，聲音居然帶著性感的沙啞。
“真實的，身體這麼弱……”不明就裡的李美娟低歎，“我叫‘阿銀’給你煮點粥吧，休息一天再看看情況。”
“哦……”蔡嘉裕這回出奇地合作，他不忘叮囑，“煮好後讓小牛給我拿上來。”
蔡互曉接收到他期望的眼神，會意地點了點頭。
李美娟答應著，走開了。
“小牛……”蔡嘉裕喊著走到門邊的蔡互曉，後者趕緊折回來。
“什麼事？”
蔡嘉裕拉著他的手，滿足地笑著：
“你是我的人了……”
蔡互曉又羞又窘，他愛憐地撫著他的臉頰。
“嗯……我是你的人……”
蔡嘉裕閉上眼，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熱度。
這種感覺是真實的……
這種幸福也是真實的……
（完）
作者:
眼模糊心清楚
時間:
2009-12-30 06:54
好看，謝謝分享。
作者:
希漾
時間:
2009-12-30 13:34
謝謝分享
還不錯看
只是為什麼我覺得許彰對嘉裕特別好呢＝ ＝
作者:
andy.f
時間:
2009-12-30 17:38
好看好看..
很久沒有一氣過看完了(茶
作者:
蒔繪
時間:
2009-12-31 19:23
thanks for sharing~~~
作者:
wnn35
時間:
2010-1-1 13:20
很好看...很有趣的故事...
麥當奴叔叔好搞笑...
謝謝分享...
作者:
白點點
時間:
2010-1-7 05:06
譚香怡有點可憐
不過誰叫這是耽美小說呢
謝謝分享
作者:
jean3906
時間:
2010-8-8 21:24
看起來很不錯喔!!!
先下載再說
大大謝啦!!!
作者:
zangel
時間:
2010-8-8 23:32
好看
不過怎麼從互相表白到發生那種事
進展那麼快啊
還滿想知道浴室裡的情景呢
作者:
夜希
時間:
2010-8-9 02:55
好看喔!!!雖然覺得進展得很快-__-''
我對許彰比較有興趣@@...''
作者:
xx[Cynthia]xx
時間:
2010-8-9 21:40
是不是小牛做了小攻啊.....
還真的是女王受啊......
作者:
putrid
時間:
2010-8-9 22:48
感覺小牛更像受呀.....XD
作者:
pili2425
時間:
2010-8-18 18:22
阿阿~不知道互曉算不算忠犬攻
不過我很喜歡互曉這型的
作者:
灰夜
時間:
2010-9-2 19:14
好想睇浴室的xxxxx啊
作者:
wrong
時間:
2010-9-3 12:20
許彰是個有趣的人
作者:
越亦亞
時間:
2011-10-9 21:49
原來嘉裕是受
有點傷心
作者:
烏龍茶
時間:
2011-10-23 10:27
喜歡這個故事 好看 也替這勇敢表達的小朋友感到高興 沒有表達出來 就不會有機會擁有
作者:
火舞炎
時間:
2011-10-24 23:51
居然沒有肉
求浴室啊啊啊啊啊
嘉裕啊，是你被吃了還是你被吃了還是你被吃了呢？
作者:
Nien
時間:
2011-11-23 19:19
甜文，感謝分享~~
作者:
allen49
時間:
2011-11-23 20:56
我比較想把互曉配給許彰
嘉裕任性得有點討厭
真不知道互曉怎會喜歡他呢?
作者:
ivmeimei
時間:
2012-12-7 21:03
好看~
傲嬌受>O<
作者:
柔嫻夢雪
時間:
2015-4-10 12:01
作者大的文很久以前就看過不少
重溫還是很甜蜜的
作者:
g1350421
時間:
2016-6-27 00:07
雖然有一點曲折
不過最終還是在一起了
沒有想到許彰對事情這麼敏銳
作者:
asf00232000
時間:
2016-6-27 21:26
哪泥，是我複雜了嗎
已經鋪陳到n年後（出社會n年後這麼久遠）
兩人分開然後許彰介入，小班花默默幫小牛孕育了個孩子，小牛出國
小班花被發現和嘉裕是同父異母，這樣
最後回國兩人虐戀情深在一起之類（許彰此時神助攻 這樣）（班花就交給胖子或是其他國中青梅竹馬這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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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小牛受嗎！！！！！☉_☉！！！
怎麼是小攻生病，我的三觀啊啊啊啊
作者:
LCI
時間:
2016-6-28 08:23
怎麼沒有出櫃 不過也很好看 挺純真的
歡迎光臨 ☆夜玥論壇ק (http://ds-hk.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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