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浪漫言情]
我們暫時分居【傷痕之一】 BY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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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29
標題:
我們暫時分居【傷痕之一】 BY楚月
簡介
這個男人真難搞！
相親會上故意放他鴿子的人又不是她
幹嘛牽拖到她這無辜第三者的身上？
莫名其妙問了她一堆問題，最後竟放話要追求她！
老實說他的條件頂尖，堪稱是女人眼中最棒的男友
對她而言他卻連門檻也沒跨過，直接列入拒絕往來名單
誰教他的強勢及喜歡掌控主導權的個性讓她卻步
但他認定她是行情看漲的績優股，死也不肯打退堂鼓──
唉，門不當戶不對注定她這媳婦討不到婆婆的歡心
幸好他的溫柔體貼撫平她心裡的挫折與傷感
她努力扮演好妻子角色，也一直認定自己是幸福的
直到他親口說出娶她是為了她逆來順受的個性
在這樁婚姻裡他對她有信任有感情，就是沒有愛情
她要的不多，只希望得到丈夫全心全意的愛及重視
如果這算是種奢求，那她情願離開…
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29
楔子
「你說……陰影？」
是的，沒錯。
試著回想在你這一生中，有沒有一直非常想做，卻因為某種理由不得不放棄的事情？
「……這種事情會造成我內心的陰影？」女人的臉上露出一絲困惑。
有些時候會的。
沒有得到滿足的快樂或多或少會影響你的心，也可能會長期壓抑而造成反效果，這是有可能的事。
所以試著想想，你有沒有一直很想做卻不得不放棄的遺憾？
「嗯，這個嘛……應該沒有。我的家庭很健全，經濟環境還不錯，家人……也都不錯，我沒有什麼遺憾。」女人提起家人的時候稍微頓了一下。
一點點小事，也許引不起你的注意，偏偏就是最重要的關鍵。
再試著想想，有時候遺憾不一定是非常非常大的事情，也專可能是一些毫不起眼的小聲。
「小事啊……」女人開始認真思索造成生命中陰影的遺憾。「如果真要算的話，我確實有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
非常好，是什麼事？
「獨立。」女人以堅定的口吻說出藏在內心沒有別人知道的秘密。
「雖然我的家人對我不錯，但其實我很想搬出去，想試著過一個人的生活，不想再受制於他人的管東。我很想早上優閒的起床，坐在窗邊，打開窗戶，讓陽光照進來，然後享受一頓簡單的早餐；下午躺在椅子上看書，晚上自己下廚，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我想一個人生活。」
這的確是她多年來未能做到的遺憾。
既然已經找出遺憾，就試著去完成，不要讓這件事變成你心中的陰影。
「這……恐怕不行。」她很為難。
為什麼？家人的反對？
「嗯……因為我結婚了。」女人上一秒還精神奕奕的臉蛋，下一秒卻變得黯淡無光。
她已經是結婚的女人，不可能想去哪就去哪，這種感覺就好像背上的翅膀遭人用荊棘捆綁住一樣。
她的翅膀在流血，她的心空虛無比，拚命掙扎著想要呼吸，想要自由，想張開羽翼在藍天翱翔。
她真的想要一點點的……
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29
第一章
徐之禮。
名字十分有氣質，之禮、之禮，喊起來又很順口、舒服。
她很喜歡，她和他是相親認識的。
星期六，天氣不錯。
藍天之下，白雲朵朵，艷陽高照，令人精神為之一振。地點選在一家歐式餐廳，她上網查過，這間餐廳的下午茶很精緻，所有的餐具都是從英國進口，茶品亦然，蛋糕則是爽口不油膩，教人忘了熱量的危險性。
莫立美點了一杯錫蘭紅茶和千層香草蛋糕。
氣氛很棒，非常適合相親。
她端起茶杯，輕輕啜飲一口，人喉的滋味沁心人脾，讓人不得不稱讚店主的用心。
環顧四周，店內的客人快坐滿了，卻不喧鬧，讓人心情愉快，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她不是他相親的對象。她只是個陪客，他的對象是她的好友，可是她的好友居然遲到。
前幾天好友打電話要求她陪她一塊去相親，她十分樂意。挑選了這間不錯的餐廳，時間也選得極好──
一個優閒沒有下雨的午後，然而她經心的設計，卻遠遠不如好友竟然遲到的窘況。
面對坐在面前的男人那張有些冷淡的臉龐，莫立美只能乾笑在心底，不斷趁著喝茶的機會低頭猛看手錶，希望下一秒好支就能出現在門口對她招手，讓她安心的功成身退。
無奈事與願違，眼看即將要半個小時了，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僵硬，她默默不語，對方也學她默無一言，場面真是有夠尷尬。
據好友表示，徐之禮是某家企業的經理，家世良好，長相出色，就她自己的觀察，他喝茶的動作優雅，不急躁，顯示他個性沉穩內斂。
他身材頗高，先前她到達的時候，他禮貌性起身相迎，依她目測，他的身高應該超過一百八十公分，身材頤長，長相俊雅，不過仔細觀察可以看見他眉宇間的一點強勢，挺適合好友的。
不過，適合歸適合，某人遲遲不到，是會給人壞印象的，唉……
「她……」
「不好意思！」對方一開口，她連忙再次替好友致歉。
「小艷是廣告AE，有時候客戶要改廣告，她就得先去處理客戶的事情，我再打通電話給她，應該是快來了。」小艷再不趕來，換她要逃走了。
徐之禮偏俊秀的容貌，眉頭輕皺就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令她有幾分懼怕，太富侵略性的男人，她向來避之唯恐不及。
她輕輕頷首，掏出手機按下速撥鍵。
「小艷，你在哪？」
「家裡啊……」金艷有氣無力地回應。
還在家裡？「怎麼了嗎？」不行，為了好友，她必須掩飾。
「昨天……應該說是今天早上……不是，是剛剛才回來睡……那個死老頭！原本說好了，居然昨天全部翻盤統統改掉，害我跟設計師只能挑燈夜戰趕他的死人廣告。馬的！混蛋臭老頭！我再也不接他的案子了，叫他去死吧！」
她差點忘了睡不飽的小艷，怒火相當可怕。
「原來如此……可是徐先生還在等你。」女主角不到，靠她這個女配角也快撐不下去了，觀眾和男主角要的是女主角啊。
「徐先生……又是哪個臭男人？」
「跟你相親的對象。」這幾個字她努力壓低聲音，幸好服務生來加水，相信沒有被他聽見。「徐先生等你很久了。」
「喔……你叫他回去吧，我今天沒空見他。」她要補眠，誰都不能吵她。
「可是……」
「我剛剛才回到家，連套裝都沒脫就攤平在床上，饒了我吧，麻煩你幫我處理那個傢伙，改天我會親自登門道歉。就這樣了，周公等我很久了，晚安。」
「小艷……居然說掛就掛！她要再次暈過去了，不過獨角戲還是得演下去，被拆穿就糗大了。「好吧，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嗯，再見。」
莫立美優雅地掛斷電話，含笑吸了口氣，目光迎上不知何時已經盯著她許久的徐之禮。「徐先生，真不好意思，小艷在趕來的途中不小心被機車擦撞到，扭傷了腳，所以不方便過來。請你見諒！」她不隨便詛咒的，但是這次必須。
小艷，這是你的命。
「是嗎？」徐之禮淡淡吐出這兩個字，神情似是在沉思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再次開口：「她在哪間醫院？我現在過去看她。」
現在過去？那會穿幫的。
「呃……不用了，只是小扭傷，沒有很嚴重，小艷已經回家休息，徐先生不用那麼客氣。真是不好意思，小艷真的很努力趕來了，只是沒想到會發生意外，還請你見諒，我會請小艷等腳傷好了再跟你另約時間，好嗎？」
徐之禮看了手錶一眼，動作十分刻意，似乎是故意做給她看。
「莫小姐，相信你也清楚時間就是金錢，不是只有金小姐的時間是金錢，我的時間更是錙銖必較，雖然今天是假日，但我也有我的事情，大家一開始講好三點，如果她無法趕來，可以提前告知，我不會介意。但讓我坐在這裡枯等半個鐘頭，有點像是尋我開心，我並不高興。」他慢條斯理、不慍不火地說，
呃……這、這也不是她的錯，她只是女配角。
「徐先生，我知道是我的不對，但是人難免有意外發生、小艷不是故意的，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下次她不會再作陪了。
「放心，也不會再有下次。」
如果不是礙於母親的壓力，他壓根不想來相親，真麻煩又浪費他的時間。
「徐先生……」
莫立美尚未完整表達自己的歉意，一名女服務生手裡端的咖啡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裙子上，濺了她一身咖啡。她眉心略皺，隨即起身讓咖啡色液體順勢往下流，免得停留在她身上更久。
那名女服務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瞬間一呆，不知做何動作。
徐之禮連忙遞上餐巾布給她擦拭。
「謝謝。」莫立美先向他道謝，然後才開始擦拭衣服，唉……這件粉紅色的衣服她很喜歡的說。
「對不起！對不起！」呆掉的女服務生終於回過神，忙不迭道歉，店長也走過來致歉，並承諾會賠償她洗衣費。
「沒關係，不用了，擦乾就沒事了。」她笑笑的回應，沒有絲毫的苛責意思。
店長仍是不斷道歉，但莫立美堅持不收洗衣費，於是這一頓下午茶自然就免費了。
處理完這個突發的意外狀況──唉！意外還真的天天有……莫立美猛地想起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她處理。
「徐先生，小艷不是故意不來，車禍真的是意外，所以……」
「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徐之禮注意到咖啡潑下的瞬間，她的眉頭蹙起。剛煮好的咖啡是很燙的，一般人或多或少都會露出不高興的表情，然而他全程仔細觀察莫立美，她臉上確實沒有一絲不悅，只有些許的遺憾。
「生什麼氣？」他們不是在談論小艷遲到的事情嗎？
「咖啡。」
「喔！那沒關係，她又不是故意的。」
「你不覺得燙？」
她又不是沒知覺！「會燙啊，不過生氣又有什麼用？咖啡已經潑下來了，又不是生氣就能夠挽救的。我以前也端過盤子，所以能體會這種工作的辛苦，也就沒什麼好生氣的，不是嗎？」既然不是故意，生氣也無法挽回什麼，還不如保持心情愉快。
「你脾氣不錯。」他讚美。
原本他對坐在對面只是陪客的莫立美沒什麼太深刻的印象，畢竟只是一個配角，加上她的長相並不出眾，他對她更不會特別注意，直到剛才，女服務生打翻咖啡潑在她身上卻不見她動怒，他才開始注意她。
她一頭柔順的直髮披在肩上，穿著粉色的洋裝，臉上柔美的笑容宛若路邊不起眼的小花，卻是最舒服的點綴。
沒想到他會稱讚她，莫立美羞澀一笑。
「這沒什麼，只是將心比心。」咦？等等，他們不是應該討論小艷的遲到問題嗎？「徐先生，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小艷不是故意的，請你不要見怪！」小艷，我已經盡全力了。
徐之禮輕輕頷首，「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你待會兒還有事嗎？」
「本來要去逛書店。」如果小艷準時出現，如果小艷中意這位徐先生，她應該早早就能編個藉口離去，也就不會被咖啡潑到，也就不會現在還坐在這裡，也就能順利逛書店買她喜歡的書了，所以人生難免有意外。
「看樣子現在是去不成了，我應該會直接回家。」上網或整理房間，時間很快能打發過去。
「莫小姐是做什麼的？」他開始對莫立美產生一絲興趣。
「我？」比起兩人乾瞪眼，有話題聊也是不錯，她好相處的話，他應該會對小艷有更好印象才是，所以她要努力幫小艷打好關係。「我是小說漫畫出租店的老闆。」
在她說完答案的瞬間，她確信徐之禮眼底閃過一抹不甚贊同的眼神，不過她當作沒瞧見，這是她的人生，用不著旁人說什麼。
「很特別的工作，為什麼會想當這種店的老闆？」
還要繼續問？難道他不知道會是千篇一律的答案嗎？
「因為我從小就喜歡看漫畫，我想開這種店想了很久，也努力一段時間才成功。」其實她對漫畫比較感興趣，小說是因為太多字，她不太喜歡，往往看到一半就會放棄去看漫畫，是在經營了出租店後才開始學著看小說。
「小說漫畫很不切實際。」他妹妹之雅就相當沉迷，他還曾經下令禁止她接觸這類書。
「你說得沒錯，小說漫畫確實不切實際，不過這種書籍能夠調劑身心，在現實生活中，我並不是運動員，卻能透過運動類漫畫去體會運動或是瞭解規則；我不是偵探，也能跟隨主角去找尋線索探索真相；我沒戀愛過，也能陪著女主角去感受一段戀情的美好……我們不可能什麼都嘗試，小說漫畫卻能幫助我們，不是嗎？」
徐之禮和其他人一樣的想法，她早習以為常，多半解釋到這裡，點不通的也就沒有繼續聊下去的必要了，話不投機半句多。
「你沒有戀愛過？」在她一長串的話裡，徐之禮只挑想知道的重點。
呃……她居然不小心說出這種事，真笨！
「嗯，我沒有談過戀愛。」她希望他點到為止，不要繼續問下去。
「為什麼？」
竟然還追著問？這位徐先生怎麼會突然對她感興趣？他不是認為時間就是金錢，小艷遲到已經讓他浪費很多金錢了，怎麼還要繼續浪費在她身上？
莫立美沒有馬上回答，反而低眸看了眼手錶。
徐之禮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趕時間？」
「不。沒有……」只是你的問題讓我無法招架。她在心裡歎了口氣，還是決定回答，她向來不懂拒絕這門藝術。「我看徐先生立該戀愛經驗豐富吧？」她這句話算是讚美，泰半的男性不會否認，畢竟這攸關自己的面子問題。
「不。」他說。
「呃……」她再次很無言。「總之，戀愛是很主觀的，別人眼裡的美醜不一定代表自己的感覺，有時候自己喜歡的對象也不見得會回應，所以我經常和戀愛擦身而過，還沒有種下種子之前不是旱災就是水災。」唉，無緣。
她的幽默逗笑了徐之禮。「是嗎？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性？」
「最重要不是我喜歡，而是要有個感覺，喜歡不喜歡很主觀，但是感覺需要培養。」好比眼前的男人條件非常好，堪稱是女性眼中最棒的男友，不過對她而言，連門檻也還沒跨過，完全不列入考慮範圍。
「我贊同你的話，感覺需要培養，不過第一印象更重要，不知道莫小姐對我的第一印象如何？」今天要和他相親的是董事長的外甥女，加上礙於母親的壓力，他不得不來，不過艷麗的外表不見得適合他，撇除外貌不談，倒是眼前這朵小白花比較好。
咦？怎麼又問她這麼難回答的問題？
「……徐先生很客氣、有禮貌，也很體貼，坦白說，徐先生條件極好。」
「謝謝。」很一般的稱讚，徐之禮聽出她的敷衍。
這樣看來，他在她眼中似乎沒有太多的好印象，非常意外的結果。
他家世背景不錯，工作的頭銜也讓人眼睛一亮，加上外表出眾，沒有幾個女人能抵擋他刻意散發的魅力。
當然了，也會有少數例外，不過他不會因此升起想要征服的慾望，誠如她所說，喜歡是相當主觀的感覺，他不會自大到認定每個人都非喜歡他不可。然而……
她是少數之中讓他唯一破例很想要征服的女人。
無關什麼大男人心態，他純粹覺得她令他感到舒服。
舒服──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理由，外表、家世反而是其次。
他希望能改變她對他的看法。
誤會解決了，時間也差不多，因為衣服上多了一大塊咖啡嘖，她不能去逛書店，準備打道回府。「徐先生，既然……」
「叫我之禮。」
主人都這麼說了，當然要客隨主便。「之禮，既然你不計較小艷的事，那我也不好繼續耽誤你的時間，我代替小艷謝謝你。」
「你趕時間嗎？」
呃……怎麼又這樣問？她當然不能老實說不想坐在這裡浪費時間。
「還好，我沒有要去別的地方，待會兒就直接回去，所以不趕時間。」相信聰明人應該聽出她話裡隱含的意思。
「那就好。不知道你對婚後和公婆同住有什麼看法？我知道現在的年輕女性都不願和公婆同住，不過我是長子，加上我父親過世多年，自是希望能娶一個願意陪伴我母親的妻子。」他提出結婚的先前共識。
她又不是小艷，怎麼代替小艷回答？不過她覺得小艷應該會拒絕，畢竟以她獨立又不愛受人約束的個性，應該不會想和公婆同住。可即使她再瞭解小艷，依然無法代替她回答，所以能不能行行好，別再問她這麼艱深的申論題，會很浪費她的口水。
「你是長子，父親又過世多年，當然最好能和母親同住陪伴她，這很理所當然。」一般標準的答案，她刻意走中間路線。
「立美，我是問你的想法。倘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這位先生，我又不是你的女主角，問我做什麼？莫立美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他。
「如果是我的話，我當然也希望能和家人住在一起，畢竟她是我丈夫的母親。我覺得人無論有再多的缺點，都能原諒也能忍受，但不孝是最可惡的，不過前提是他的家庭狀況正常，畢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因此只能就我所知的考量，當然會希望和公婆同住。」
「希望？」
「我剛才也有說了，事情難免有意外，婆媳之間的相處是一條漫長看不見終點的路，走起來相當吃力，如果彼此到了一個忍耐的極限，無法再和對方相處，那麼還是分開住好一點，若是住在附近，不但可以互相照顧，也比較不會有摩擦。」這是她結過婚的女性同學朋友們給她的建議，她希望自己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徐之禮頻頻點頭，頗贊同她的看法。「你很成熟。」他衷心讚美，這樣的讚美遠勝過外貌的欣賞。
「還好，不過我的看法不代表所有的人，如果你想知道小艷的想法還是要親自問她。」小艷跟她就相差十萬八千里。
「這我知道。婚後，你會專心在家裡還是要繼續……工作？」他實在不清楚她的小說漫畫出租店算不算是正式的工作。
「這點我會和我丈夫討論，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不過多少能貼補家用。」即使疑惑他怎麼老將話題在她身上打轉，莫立美仍舊有問有答。
「意思是如果你丈夫有能力，你會放棄工作？」
「……應該吧。」如果她能找到一個很有能力的丈夫。
「很好。」徐之禮笑得很滿意。
很好？她不懂他問題的含意，只能回以淺笑。
一開始是他趕時間，怎麼現在不趕了，反而輪到她如坐針氈想逃離他詭異的問題；事實上他的問題不困難，只不過問錯對象了，真是一整個無言。
她再次低頭偷看錶，時間就在他倆毫無意義的閒談中慢慢晃至四點。
想想，她也該回家了……
「之禮，那個……」
「我送你回去吧。」
「呃，不用了，我可以搭捷運回去。」
「應該的，我很抱歉剛才對你太嚴厲，畢竟我真的懷疑你朋友是故意不來，她的腳應該沒事吧？」徐之禮淺淺一笑，魅力無遠弗屆，讓她的心跳狠狠跳快了好幾拍。
原來他早就看穿了。莫立美略微不安地將長髮撥至耳後，藉此掩飾她的窘迫。
莫立美外貌普通，不過氣質出眾，長髮披肩的模樣尚屬清秀，也十分討喜，相較於咄咄逼人的美女，溫柔善解人意的女人才比較適合當老婆。
「如果你願意原諒我，請讓我送你回去，好嗎？」徐之禮溫柔醇厚的嗓音教人難以抗拒。
「麻煩了。」他都這麼說了，還放低身段，她如果再拒絕就太不給面子了。
「我的榮幸。」
徐之禮結完帳，開車送莫立美回去，途中他順口問她去書店是想買什麼樣的書。
「想買一本歐美的畫冊，我原本想訂，可是錯過預購日期，只希望店家能多進一些，要不然就只能等網拍了。」莫立美還是有問有答。
接下來車子裡一片靜默，因為她完全不知道還能聊什麼話題，只好讓他專心開車，她專心發呆，直到下車前。
「立美，這是我的名片。」
他們見了這次面不會再有下次，他給她名片做什麼？
不過他都遞出來，莫立美不好意思拒絕只能收下，然後揮手說再見，目送他的車子離開巷子，才轉身走入公寓。
她打開門，看見父親和大哥坐在客廳看政論節目，聽見廚房有聲音，她連忙鑽人廚房。
「媽，我回來了。」
「怎麼樣，小艷的對象好嗎？」正在廚房忙著煮飯的王英蕙看見女兒便問。
莫立美接過母親手中的菜刀幫忙切菜。「還不錯啊，不過小艷居然遲到了，害我一個人要撐場面好尷尬。」
「那對方對你的印象如何？有沒有機會？」女兒都二十八了還沒有對象，做媽的當然會擔心。
「媽，你在說什麼？他是和小艷相親又不是跟我。」她很清楚母親在擔心什麼，不過她實在沒想過這麼早結婚，她是想等三十歲再說。
「小艷沒來，你當然有機會啊，不然你快點交個男朋友快點結婚，別讓我操心。」王英蕙忍不住念起女兒。
「媽，我想一輩子陪在你身邊，不好嗎？」放下菜刀，她抱抱母親，注視她臉上因為年紀增長而跑出來的細紋，以及幾根沒有消滅殆盡的白頭髮，心中頓時一酸。
「你當然要結婚，不要賴在我身邊。」王英蕙笑笑地說，女兒的貼心她怎會不明白。
「才不要，我要永遠永遠賴在你身邊！」
「媽，我肚子餓了，你煮好了沒？」客廳傳來抱怨聲。
「好了好了，再炒一盤青菜就可以吃飯了。」王英蕙邊說邊將切好的青菜放人鍋裡。「立美，把這些端出去。」
瞥了眼煮好的菜，莫立美在心底無聲一歎，全是她父親跟大哥喜歡的菜。
對吃她不挑剔，所以母親煮什麼她吃什麼，不過另外兩個男人卻極盡挑剔之能，魚不新鮮不吃，菜不嫩不吃，味道不好不吃。或許他們在外頭呼風喚雨，但回到家卻是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態度，所有的家事全落在母親身上。
她把菜端出去，順便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宛如兩尊木頭神像的男人，再次一歎。
如果結婚就得過這種生活，她情願一輩子單身。
畢竟沒有人規定非結婚不可，是吧？
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29
第二章
徐之禮等到她的電話，是在當天晚上，在他送了她一樣禮物之後。
他做事向來有計劃，會按部就班，不躁進也不喜歡拖延，看好目標就會盡速完成，拖延戰術是在緊要關頭才會使用，他非常清楚何時該快攻，何時又該停手。
對莫立美，他清楚若不在上半場先拉近兩人的關係，也不會有接下來的下半場，更遑論是延長賽，因為他懂得看人。
她對他有好印象，卻未將他列入戀愛對像之內，所以他得先馳得點才行。
洗完澡，頭髮還沒擦乾，他接到一通陌生手機來電，知道是誰打來的預感令他非常滿意，他想無論是誰，這通道謝電話勢必都會打，有禮的她更不會例外，「喂？」
「請問徐之禮在嗎？」
「我就是。」是她的聲音。
「我是莫立美，那個……我收到你寄來的快遞。」
「喜歡嗎？」莫立美不敢置信擺在眼前的東西──一本價值三千多元的精裝本畫冊，還是她非常想要的畫冊，或許這筆錢他不看在眼裡，不過她不能平白無故接受，畢竟他們連朋友都不是，她受之有愧。
「我很喜歡，不過……」
「喜歡的話，給我一句道謝就好。」
「謝謝。不過你為什麼要送我？」道謝當然沒問題，但這不是道謝更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而是他為什麼要送她禮物？她覺得莫名其妙。
「你想要不是嗎？」他反問得理所當然。
「沒錯，我是想要，可是你也不用送我，畢竟我們沒有什麼關係。你這樣……我很為難。」可以想見如果要給他錢，他必定不會接受，那樣她的壓力會無法減輕，因為她打過電話詢問書店，書店說這本畫冊很暢銷，已經銷售一空，調貨成功的機會並不高，國外那邊也賣到缺貨，如果她真的想要，就得等天價網拍或是再等上半年。
「有什麼好為難？喜歡就收下，一點都不用為難。我不會隨便送人禮物，是因為覺得跟你談得很愉快，而且只是舉手之勞，你不用放在心上。」他清楚她肯定會放在心上直到償還為止。
這樣算是舉手之勞？居然還用快遞送到她家，設想未免太周到了。
「如果你方便，哪天讓我請你和小艷吃飯好嗎？」他原本就是小艷的相親對象，剛好藉機會讓他們有再次碰面的機會。
「你要約我吃飯當然沒問題，不過我希望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好。」莫立美一呆，滿頭霧水。
「為什麼？」她傻傻地問。
「我想追求你，不希望有第三者在場。」即使是女人，他也不喜歡。
嗄？莫立美再次呆到無言。
徐之禮說要追求她？！她沒聽錯吧？無論家世背景或是外表，他們都不怎麼相稱，是他說了外星話還是她聽錯了？
「呃……能不能麻煩你再說一遍？」她打起精神，這次要聽仔細。
「我想追求你，立美。」他想追求她──很好，聽得一清二楚。莫立美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徐先生，我不是你的相親對象，我想你弄錯了，而且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話太直接，傷人了。「啊，不好意思。」
「很好，我喜歡坦白一點，畢竟我不是你，與其猜半天浪費時間，倒不如開誠佈公，這樣很好，我清楚自己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不過感覺是需要培養的，你不也這麼認為嗎？我很喜歡你溫柔體貼的個性，非常適合我，如果你不討厭我，我想我們可以試著交往，如何？」對她的回答，他早有應對之策。
終於消化完徐之禮的意思，莫立美一陣沉默。總覺得他的意思是在找尋條件最適合他的對象，而不是因為喜歡。
一點都不浪漫。
或許她很實際，不過她畢竟是個女人，希望有一些些浪漫；不是初一十五，所以不必鮮花素果，但偶爾的意外驚喜的確會令她開心。而徐之禮……完完全全的商人心態，他眉宇間的那點強勢，她也沒忘記。
他覺得她適合他，她倒認為他並不適合她。
「我想我們一點都不適合，你不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他希望直接一點，她不會讓他失望，有些事情要避免後續的麻煩，最好直接一點。
「我不認為是浪費，投資本來就需要時間，我相信我的眼光。」
是的，我也相信我的感覺，莫立美暗忖。
「徐先生，這本畫冊我還是還給你，下次你和小艷見面，我會請她拿給你。」
「我不會再和她見面。」一旦鎖定投資目標後，他不會三心二意。
「可是你們原本要相親，不是嗎？」怎麼聽起來好像是她壞了小艷的相親？
「我倒是挺感謝她沒有來，才讓我認識你。」雖然他不喜歡意外，不過令他驚喜的意外倒是不錯。
「徐先生……」
「請叫我的名字，謝謝。」徐先生太客套了，他不喜歡。
莫立美深深覺得有種無力感，因為她無法招架徐之禮那種近乎直接的方式，不是說她喜歡迂迴，而是太過直接也會遭致反感，尤其是她對他並沒有太多的好印象時。
徐之禮外在條件確實不錯，令人心動，可是他的某些強勢以及喜歡掌控主導權的個性跟她父親有幾分像，光是這一點就讓她卻步，只會心悸，不會產生任何心動；這樣的男人，任他條件再好，她也會懼怕。
她按了按太陽穴，面色沉重的開口：「坦白說，你的條件真的不錯，不過真的不適合我。」
「既然我的條件不錯，為何又說不適合？不是應該先交往才知道彼此適不適合嗎？」
他說得沒錯，確實是要交往過後才知道適不適合，但也是有一開始就知道適不適合了，那樣的話根本毋須浪費時間，她就是不喜歡徐之禮這種類型的男人，根本不必經過交往這個過程，「我覺得繼續說下去，我們可能會一再爭論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我還是把書還給你，好嗎？」
徐之禮淺淺一笑。「你是第一個這麼不給我面子的女性。」他聽得出來莫立美確實對他沒好感，並非是以退為進的手段，只是他怎麼也想不通，既然她承認他的條件不錯，又為何要將他拒絕於門外？
或許她的稱讚很一般，不過他對自己有信心，相信她不會隨口說說，她對他應該有某種程度的欣賞才是。
唉，這要她怎麼解釋，愈說愈尷尬。「不是的……你的條件確實很好，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喜歡的不是你這種類型。」
「那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我喜歡的是溫柔體貼居家的好男人。」
「那你憑哪一點斷定我不會是溫柔體貼居家的好男人？」光是這三個形容詞，徐之禮便清楚她還是個單純沒有戀愛經驗的小女孩，他非常樂意陪她上一堂戀愛課程。
再次被問得啞口無言，莫立美覺得自己好像被當成無理取鬧的小女孩一樣。
「這……我也說不上來，不過就是一個感覺，對我而言感覺很重要的。」管他懂不懂，她就是故意強調一個很虛無的東西，最好聽不懂快快打退堂鼓。
「我懂。」徐之禮難掩笑意，曉得她被激怒了，不過她脾氣真的很好，沒有直接表現出來。
很好，地球人和外星人總算搭起溝通的友誼橋樑了。
「既然懂，那就不要再問我了。」再問下去，她會惱羞成怒。「這樣好了，你跟我約個時間，我把畫冊還你。」她不想欠他半點人情。
「當不成情人也是能做朋友的吧？關於感情，我向來不強求，畢竟這也要看緣分講「感覺」的，不是嗎？所以我們應該能當朋友吧？」
他似乎刻意強調「感覺」兩個字，不過莫立美不想探究他是不是真的在諷刺她，只要他別再窮追猛問她就好。
「做朋友當然好。」呼，她鬆了口氣。
「我明天有空，中午一起吃頓飯好嗎？」
「我可以找小艷。」
「不用了。老實說，我對一個無法守時的人沒有太大的興趣，你重視感覺，我重視的是一個人的基本態度。如果她有事不能來，可以打電話通知我，但顯然她一點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那麼我們也沒必要見面了，你說是吧？」
雖然小艷確實有錯在先，不過她們是朋友，還要她附和的話，她做不到。「她是臨時有事，不是故意不來。」
「這麼說好了，假如今天我們立場對調，變成我不克前來。你必須單獨面對我朋友，你會做何感想？」
當然是二話不說立刻封殺這個男人。
唉，好吧，她承認自己偏袒小艷。「我再次替小艷跟你說聲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不需要你道歉，反正我也沒怪你朋友，你就不必再自責了，她沒來，或許是我和她沒有緣分，好了，時間也晚了，我不耽誤你，女孩子還是要早點睡。」
她是該洗澡準備上床了，不過……「明天約幾點在哪裡？」這本畫冊還重重壓在她手上呢。
「十一點半，就今天那間餐廳，我挺喜歡那裡的。」
「真的嗎？我也很喜歡，那是我偶然發現的，無論是店內的擺設或是食材的選擇，店長真的很用心呢。」她喜歡品嚐美食，不過美食也需要搭配絕佳的氣氛，除了翻閱美食雜誌，上網瀏覽人氣店家，她也會親自去證實，然後才推薦給朋友；不過有這種興致以及閒工夫的人並不多，所以她只能獨樂樂。
「你很注重吃？」
「沒有，只是喜歡吃我喜歡吃的食物。」
「你喜歡吃什麼？」
「我不挑食，什麼都吃。」
「總會有一兩樣特別喜歡吃的。」特別喜歡吃的…
「蛋卷。」
蛋卷？頭一次聽見女孩子喜歡吃這種零嘴，徐之禮頗好奇。
「為什麼？」
「嗯，可能是小時候很難吃到吧。小時候只有逢年過節，我們送禮或是客人送禮的時候才看得見蛋卷禮盒，不像現在有盒裝，以前要吃蛋卷，只有過年的時候，所以才會特別喜歡吃。」
蛋卷價格不便宜。她沒有因為年紀小就有特別待遇，反而是大哥經常拿蛋卷猛吃，父親也不阻止，她想吃還會被罵貪吃，唯一能吃到的機會是等大哥不想吃了，母親才會偷偷拿給她。這種事情現在根本不可能有，不過在她小時候確實發生過，唉，回想起來又是不太愉快。
眼角餘光瞥了眼桌上的蛋卷禮盒，如今蛋卷對她根本不算奢侈品，或許是為了彌補小時候的遺憾，現在她最愛吃的零食就是蛋卷，其他的她一律不碰。
徐之禮淡淡應了聲，一手忙著擦拭頭髮，抬頭看了眼時鐘已經八點，這是他第一次聊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卻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
也許是因為對像不同的關係。
說實話，莫立美並沒有多特別，頂多安靜的時候看起來有些吸引人，她的外貌不出色，流露出來的安靜氣質倒是令人驚艷，她整個人非常溫柔，就連注視人的眼神也相當溫和，彷彿天底下沒有什麼事能讓她感到不耐煩──他欣賞的就是她與眾不同的這點。
時下的女人，總是花太多時間裝扮自己，卻忘了充實內在，美麗固然重要，腦，袋沒有帶出門也會令人生厭，他喜歡的是內外兼具的女性：但又不得不說「感覺」也是條件之一，要不然他身邊早有對象，也用不著經由旁人介紹。
他依然相信莫立美非常適合自己。
「放心，以後我會記得送你蛋卷。」莫立美被他逗笑了。
「真是謝謝你了。」從感情生活聊到食物，沒想到他們這麼有得聊，她還以為他們之間應該會話題貧乏到沉默無語，然後順利掛斷電話，不過這個互動最大功臣還是在於徐之禮，她只是被動沒有拒絕罷了。
「明天早上，十一點半，沒問題吧？」
「沒問題。」
「好，明天見，晚安。」
掛斷電話，莫立美不自覺露出笑容，沒想到一開始有些尷尬的氣氛會扭轉過來。她想起白天的時候，也是徐之禮迅速轉移話題改變氣氛，不得不佩服像他這種很懂得掌握氣氛的人，如果是她，恐怕會愈弄愈糟糕。其實，她並不討厭徐之禮，她的排斥完全是因為她個人的因素。
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裡，備受冷落已成為她永難抹滅的印象，加上父親又大男人主義，所以她更不喜歡那種企圖掌控別人的男人。
那樣真的會比較有成就感嗎？她把手機放在桌上，整個人蜷曲在床上，因為意外感覺一陣空虛。
這絕對不是因為沒有男朋友，而是什麼呢？
她也說不上來，就好像堆積許久，壓得她快喘不過氣的那種感受。這個家，她待了快二十八年，大哥已經有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等他們結婚之後，她勢必得搬出去，而她樂得搬出去，只是捨不得讓母親一個人在家裡。
叩叩！敲門聲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她剛坐起來就看見母親走進來。
「媽，有事嗎？」王英蕙關上門在床沿落坐，表情慾言又止。
「媽，有事你就直說，沒關係。」
「你大哥今天跟我提到他有個同事還沒有女朋友，想要介紹給你認識。」
大哥的朋友應該跟他是同類型的，她完全不列入考慮範圍，甚至連做朋友也不可能。
「不用了。」莫立美想也不想便拒絕。
「你有男朋友嗎？」
「還沒有。」
「那為什麼不試試？你大哥是科技新貴，他同事的條件應該也不錯，見面吃個飯應該可以吧，不要這麼快就拒絕。」女兒沒男朋友，她這做媽的很擔心。
「媽，我對大哥的同事沒有興趣，我自己去回絕大哥，你不用傷腦筋了。」她清楚母親肯定比她更不會拒絕，這種事要她去講比較有用。
「你大哥也是為你著想。」王英蕙不懂女兒條件也不差，為什麼從小到大沒交過半個男朋友？突地，一個想法閃過她的腦際。莫非……「立美，媽問你，你是不是……」
「什麼？」
「你是不是喜歡女人？」王英蕙小聲地問，深怕被外頭的人聽見。聽完母親的問題，莫立美腦筋頓時打結三秒，繼而才誇張地捧腹大笑。她太佩服母親天馬行空的亂想。
王英蕙滿臉通紅，不解女兒怎麼笑得如此大聲。「你笑什麼？」
「媽……噗！你的想像力真豐富，實在沒想到你會以為我喜歡……哈哈！」
被女兒嘲笑，王英蕙只能歎口氣。「誰教你從沒交過男朋友，媽當然會擔心，會懷疑你是不是……總之沒有就好。」
笑得都流眼淚了，莫立美抬手拭去淚水。「媽，你放心吧，就算我沒交男朋友也不可能喜歡女人，我非常清楚自己有多正常。」她經濟獨立，不是非要結婚不可，也不是說她對婚姻有什麼恐懼，只是母親的婚姻讓她失望了，加上現在高離婚率，結不結婚不是非常重要，自己快不快樂才是最重要的事。
「那就好，不過你大哥提的事情……」
「我自己跟大哥說。」
「可是他已經幫你約了明天中午。」莫立美瞠目，不敢相信大哥竟然擅自作主到這個地步，她連忙跳下床去敲大哥的房門。
莫立威正在打線上遊戲，聽見妹妹的叫聲並沒有轉頭。
「你怎麼可以自作主張替我約你的同事？」
「我是看你假曰都待在你那間小租書店沒有約會，才好心幫你安排，要不然爸媽成天問我有沒有好對像介紹給你，我都煩了。反正就當跟朋友去吃個飯，這沒什麼吧？」他正專注打怪物，漫不經心地回答，「這的確沒什麼，不過你也得先問過我明天有沒有空吧？」
「你哪個假日沒空？」他反問。
「明天正好沒空。」
「一定是跟金艷出去吧？那就跟她改個時間，我同事條件很好，錯過這一次不保證還有下一次，他的行程可是滿檔，完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挪出時間。」
他最好繼續滿檔，她一點都不在乎。
「我明天是跟另一個朋友出去，不能拒絕。」徐之禮今天才讓小艷放鴿子，她可不好再失約，免得讓他以為她是故意的。「大哥，我已經先跟我朋友約好，你不能要我為你的同事改期。」
「不能改期？那你去問爸媽吧，是他們要我找人介紹給你認識，你不想去的話，自己去跟他們說。好了，我要打電動，你快出去，不要吵我。」從頭到尾，莫立威始終沒有抬頭。
莫立美縱使生氣也不便發作，只因她父親就在客廳。
母親好商量，父親可是完全相反，去了只會自討沒趣甚至連累母親。
「你約幾點？地點呢？你會跟我去嗎？」她心裡盤算大哥最好別去，那她便有藉口可以提早離開。
「我不當電燈泡的。十二點，魚人餐廳……這是那間餐廳的名片，記著別遲到了，不要丟我的臉。」
莫立美不吭一聲，轉身回到自己房間，母親也離開了。
她真的很為難，很討厭，非常非常不想去，無奈怕扯到母親，她只好硬著頭皮去。在這個家裡她的地位最卑微，即使她要反駁，最後也是徒勞無功弄得全家氣氛緊繃，然後母親就會變成父親出氣的對象。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她原本想要爭一口氣的氣勢也磨平了，變得習慣逆來順受，偶爾的爭辯也只是因為再也忍耐不住才有的，一年不過那麼兩三次罷了。
現在，她最頭疼的不是明天要跟大哥同事見面，而是她要怎麼和才掛斷電話不久的徐之禮解釋這個意外。
真的是意外，一天兩次的意外。
她躊躇不定，不知該不該說實話，還是要等明天早上才來個「突發意外」好讓他相信自己的誠意？
唉，莫立美重重歎口氣，苦惱二字不足以描寫她的心情，她簡直是自作孽。望著桌上的手機，苦思十幾分鐘後，她決定自首，誠實總是最好的，深吸一口氣，她按下重撥鍵，響了五聲，手機那一方終於接起。
「希望不是告訴我你明天不能來了。」調侃似的口吻正好一箭穿心，頓時令她血流如注。
「那個……」好為難啊。
「真的不能來？」徐之禮原本在處理手邊的事情，聽見她猶豫的口氣，立刻沉下臉色。
「對不起！」請相信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
「我大哥擅自作主替我約了相親的對象，我剛剛才知道是明天中午，所以……」
「你吃完後打電話給我，我再去接你，好嗎？」聽她說完，徐之禮立刻做決定，就是不讓她退縮。
一天之內兩頓飯局，唉，有點辛苦呢。「如果你不怕等的話，我都可以。」畢竟是自己先欠他。
「沒關係。不過挺出乎我意料之外。」
「什麼意思？」
「我以為你應該會拒絕，畢竟你就拒絕了我。」得知有人有特例，他頗不是滋味。
「因為是我大哥，我拒絕不了。」
「如果要我暫時充當你的男朋友，我十分樂意。」
「不用，明天只有我和對方兩個人，我可以自己處理。」大哥交朋友眼光很高，能成為他朋友的肯定跟他是物以類聚，她一點興趣也沒有。「真的很不好意思，你不要以為我是存心的喔。」
「我會這麼小心眼嗎？」他反問。
難說。「我只是不希望你認為我和小艷是故意的，畢竟意外實在是難以防範。」
「這倒是真的。」莫立美聽見敲鍵盤的聲音問：「我是不是打擾你了？真不好意思，那明天……」
「你沒有打擾我，是我閒不下來，我在上網瀏覽資訊。」
「對了，你的工作性質是？」小艷對相親沒興趣，一問三不知，她也只知道徐之禮是經理。徐之禮盯著電腦螢幕，露出微笑。
「我是做資訊的，好聽一點是工程師，更廣泛的是打雜的，舉凡有關電腦的事情，我都必須處理。」
「應該很辛苦。我大哥也是資訊工程師，每天看他都很晚下班。」
「朝九晚十是我們工作的特色，假日也是埋首在電腦桌前，完全不懂人際關係。」
「可是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不懂人際關係，我覺得你很懂得處理情況而且善於掌控，既能及時扭轉還能主導接下來的局面，很不簡單。」
「畢竟我是經理，還是得懂一些基本的人際關係，這是必然的，很高興聽見你的稱證。」他喜歡她敏銳的觀察力。
「說得也是。」
「比起我，相信你的人際關係應該更好，畢竟你每天都要面對不同的客人。」
「其實是朋友居多，租書租久了，大家就變得像朋友一樣了，跟你這種大公司的完全不同。」她的客人不是單純的學生、想戀愛的女性，就是家庭主婦，其他則是不太有交集的男性。
「懂得做人無論到哪裡都知道該怎麼做，不懂做人的走到哪都令人反感。」
「也是……呃，其實我還是欠你一個道歉。」深談之後，她發現徐之禮確實很不錯。
他挑挑眉。「怎麼說？」
「你說得沒錯，感覺的確要培養，我不該因為對你的第一印象而否定你。」他稱讚她成熟，她反而認為他更成熟。
他是一個十分穩重的男人。
「你再繼續褒下去，我怕我會睡不著了。」淡淡低沉的笑聲自手機傳來，讓她感到十分舒服。「謝謝你。」
「我收下你的道謝，晚安。」掛斷電話，徐之禮這才發現自己嘴上始終掛著笑容。
原本他的心情確實因為改約而有些不悅，不過莫立美對他的形容令他開懷不少，畢竟是出自她的真心而不是很敷衍的讚美。莫立美真的是個會讓人打從內心覺得舒服的女孩子。
他，不會放棄她。
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30
第三章
下雨了。
雨滴打在玻璃上的時候，莫立美分心注意到了。
那時她正在想一件事情……
大哥介紹的人條件果真不差，當然了，對方的個性也如她所預料的和大哥是如出一轍，完全以自我為中心。
或許在某些人眼中，這樣的男人非常值得依靠，不過對她而言，她已經受過這種痛苦，不願結婚後繼續飽受摧殘，因為她清楚自己一旦結婚，就會認分，不會輕易想離婚，所以寧可慢慢挑也不要一時衝動害了自己。
可以想見婚後，這男人在家裡也會變成另一個廢物。
對不起，請原諒她，但真的，這種男人在她心底等同於廢物。
不過她不會三竿子打翻一條船的人，就好比昨天認識的徐之禮……就她觀察，他也有些許大男人，不過他懂得隱藏，懂得適時尊重，而非一味要求對方不能違背他，算是輕度患者。
「立美，你覺得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嗄？他說了什麼她根本沒仔細聽，不過她知道只要附和他就對了。
「有。」重度患者會要求其他人一律服從，她乖乖照做便是，反正他們只會見這一次面，沒必要打壞關係讓大哥再來念她。
或許家裡的人她不能反對，不許有意見，但不代表外面的人她會照單全收，對她而言仍有一定的忍受底線。
她不斷提醒自己千萬不要步上母親的路，不要讓自己連一聲苦都喊不出來，明明對方是她最親密的丈夫……
她期望的是一個公平。
「所以我認為結婚之後，我太太能在家裡是最好了，畢竟我約薪水足夠養一個家，你說是嗎？」男人笑呵呵地問。
「是。」可是她熱愛她的工作，沒想過放棄。
「立美，你挺好相處的。」
「謝謝。」我也這麼覺得──不過那是因為從小在家訓練，她並沒有打算持續下去。
家庭因素導致她的性格有些溫弱，不會爭取屬於自己的權益，縱然有想法也只能放在心底，這樣的性格是出了社會認識小艷以後，她努力好久才稍微扭轉過來，所以她非常羨慕小艷的人生觀，自由奔放，不受拘束。
雨，仍然下著。
薄薄的霧氣佈滿窗戶，徐之禮說結束後再打電話給他，只是都下雨了，他應該不會想出門才對，畢竟他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特意體貼的男人。
「我待會兒想去看電影，你想看哪一部？」
「陳先生，不好意思，我待會兒有點事情，跟我朋友有約了，所以不方便去看電影。」乖乖走到這裡也算功德圓滿。
「那下個星期六中午。」
沒有半點疑問的詢問，彷彿他說了算，莫立美仍然微笑不夫禮的持保留態度。「到時候再看看好了，因為我最近有點忙，不好意思現在跟你確定。」
「我有你的手機號碼，再跟你約時間，要等我電話。」
「好。」大哥竟然連她的手機號碼都給人了？她決定待會兒就去換新的。
「需要我送你嗎？」
「不用了，謝謝。」他們不會再聯絡了。
「那我先走了，下次見。」男人起身，邁步離開餐廳。
莫立美微笑目送。幸好一開始她非常堅持各付各的，要不她不喜歡欠人的心理，肯定得回請他一次。
順著他離開的身影望著窗外，雨，繼續下著。
她該打電話給徐之禮嗎？
她不喜歡麻煩別人，也怕自己造成旁人的麻煩，雖然徐之禮要她結束後打電話給他，不過她怕會打擾到他，說不定這時間他正忙著。
而且又下雨了，如果不是她已經在外頭，壓根不想出門。
嗯…算了，她還是先呆坐著好了，等雨停再看看要去哪裡。
偶爾她也會羨慕出雙人對的情侶，不過羨慕歸羨慕，想到母親的婚姻，總令她裹足不前。父親對母親不是不好，不過總是少了份體貼溫柔，她不認為自己能夠受得了這種丈夫。
對於將來的另一半，她未曾想過要有多好的家世背景，對長相也不注重，對她而言，兩人相互扶持白頭偕老才是最重要的。
手機鈴響，她看了眼螢幕，是徐之禮。
「喂？」
「我有打擾到你們嗎？」
「沒有……」望著對面空空的座位，她微笑。「已經結束了。」
「嗯。」他輕輕應了聲，然後是沉默。
「怎麼了？」她不解他的安靜。
「已經結束也沒想要打給我，可見對方給你的印象極好，是嗎？」徐之禮邊敲鍵盤邊問。
即使不出去，他還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忙，但不知怎地，偶然注意到時間已經兩點，他有點想知道她的情況，於是打了這通電話，聽見她的相親已經結束，卻沒想到要打電話給他，讓他有點小吃味。
「不是這麼回事，只是下雨了，我想你可能不會想出門，所以還在猶豫要不要等雨停再打給你，還是我自己去逛就好，因為今天出門太匆忙，忘記帶畫冊了。」
「真的當我是朋友，畫冊就不要還我了，請我吃個飯就好。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魚人餐廳，地址是……」報上地址，她再問：「你真的要來？」
「是啊，我們約好了不是嗎？等我半個鐘頭，乖乖等我，不要亂跑。」
「好。」最後三句話帶有命令式的口吻，卻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相反的還有種意外受人約束的甜蜜。
意識到自己面帶微笑掛斷電話，莫立美內心充滿矛盾。
剛剛那位陳先生要她等他電話的那三句話也帶有些許命令式的口吻，不過她聽來就是有些不高興；然而徐之禮的口吻竟讓她感受到一絲被關注的感覺，
直到徐之禮落坐眼前，莫立美的唇角依然銜著微微的彎度。
還不到半個小時，這男人果然很有效率。
他頭髮上有些雨水，顯然沒帶傘。「怎麼沒帶傘？」
她掏出一包面紙給他，徐之禮抽了一張擦拭臉龐，頭髮上的只是隨意撥了撥，比起那天西裝筆挺的他，此刻的他顯得隨興許多，整個人看起來比較容易親近。
「雨勢不大。再說，男人不撐傘比較帥氣一點。」
他淺笑，迷人的表情差點讓莫立美看呆了。
腦子停頓數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心還沒帥氣就先禿頭，現在的雨很髒。」
「是的，我會小心。」
「之禮，我冒昧問你一個問題……」得到他的同意後，她繼續問：「你的條件明明很好，怎麼會需要相親？」「我做資訊這行業，雖然薪水不錯，但相對的得付出更多時間，下班都十點了，哪還有時間去認識其他人，加上我又比較重視工作。所以沒時間培養感情，不過說到底其實也是要靠緣分兩個字，沒有緣分也不可能在一起。」
莫立美同意他的想法。
「但有緣分也要相互體諒才能走得長久，畢竟愛情的火焰褪去之後，剩下的就是感情的延續，我不敢要求我的丈夫要多疼我，不過我希望他至少要能做到體諒我，能相互體諒才比較不會有爭執。」像父母那種另類不爭執的婚姻關係，她並不贊同。
徐之禮會意問：「你這番話是將我當成你的對象了，是嗎？」
經他提醒，莫立美才有些意外自己怎麼會突然對他說到這麼深入的事，他們連普通朋友都還不算。
「對不起，我只是有感而發，你不要想太多。」
「可是我忍不住想了很多，我真的希望你能將我列入你的對象之內。」
她有些詫異，「你應該不乏對象，像小艷跟你很相配，你只是還沒見過她……」說不驚喜是騙人的，不過她更清楚自己有多少份量。
他搖搖頭，「我曾看過金小姐和董事長吃飯，她確實很美。」
「你一直在說適合，到底你想要的是怎麼樣的對象？」
「能夠體貼我和我的家人就夠了。」
「這麼簡單？」條件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少。
「體貼兩個字誰都會說，卻不見得每個人都能做到，能夠真心體貼一個人是非常不簡單的事，我都不認為自己能做到完美。既然你說簡單，願不願意考慮我？」
她稍稍遲疑一會兒。「你是認真的嗎？」
「你看我像閒著沒事尋你開心嗎？」
「你認為我投資報酬率高？」意思是她很好追。
「錯，你是行情看漲的績優股。」意思他是有遠見的投資人。
「真的要投資我？」
「資金都準備好，就等開盤了。」莫立美沉思了片刻，而後抬起頭。
「那麼，我們繼續隨緣下去吧，你覺得呢？」徐之禮沒有回答，只是回以一抹非常溫柔的笑痕──莫立美每每想起來都感覺到一陣甜蜜。
是的，每當她想來的時候……甜蜜總盈滿心口。
＊＊＊＊＊＊
印象中，小說漫畫出租店應該是小小的，很吵、很亂，桌上堆疊著收不完的書籍。
對環境有高度潔癖的徐之禮，未曾涉足過租書店。
今天是他頭一次進入租書店，推開沒有張貼任何海報的玻璃門，首先感覺到的是瀰漫在空氣中的淡淡花香，涼風徐徐吹送，耳邊繚繞的是悅耳的輕音樂，音量適中，讓人聽得見又不覺得吵，書櫃放置在四周，中間是舒服的沙發椅，客人約莫七八十，個個都專心看書。
莫立美的租書店叫做「書的小窩」，窗明几淨，乾淨舒服的不境，完全顛覆他對租書店的舊有印象。
她就站在櫃檯後，專心地整理桌上的書。
徐之禮走近，將買來的點心放在桌上，吸引她的注意。
「你真的來啦！」前幾天他問她租書店的地址，說想來看看，她以為他只是說說，沒想到他真的來了，令她大感意外。
「來看你。你的店佈置得非常用心。」
「小美姊，我排好了，還有……」工讀生將書歸回原位，從書櫃後走出來就看見一名帥哥站在櫃檯前跟莫立美攀談，眼睛頓時一亮。
「小喬，他是我……」莫立美稍微頓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們之間「隨緣」的關係。他們確實是隨緣來的。
一個月前，他們約好隨緣交往下去，不給對方任何壓力，他也沒有刻意說要追求她，於是他們的關係就處於有點近又不會太近的距離。
放假的時候他們會一起吃個飯、逛書店，或是去看電影，平常的時間，他們也會電話聯絡，但不過偶爾，因為他很忙，她不希望他晚上十點回到家還要再打電話給她，她希望他多休息。
他喜歡她的貼心，還是每天都打通電話給她，通話時間最短五分鐘，最長十分鐘。
直到此刻，莫立美還不清楚他們這樣算不算是男女朋友，不過她已經漸漸習慣有他陪伴。
他們兩人都夠理性，即使現在應該正值戀愛的甜蜜期，他們也不會打擾到對方的工作，因此他們的隨緣來往還挺自由的。
「男朋友是嗎？」小喬一雙大大的眼睛在兩人的神情上探得一絲端倪，笑笑地自行宣佈答案。「小美姊，你什麼時候交男朋友，我怎麼都不知道？」
「呃，他是……」
「這個點心給你們吃的。」徐之禮不著痕跡打斷莫立美的解釋。
「謝謝。」小喬眉開眼笑的收下點心。「我去泡紅茶，等我一下喔。」等小喬離開視線範圍，莫立美立刻開口：「不好意思。她誤會了，待會兒我會跟她解釋。」
徐之禮平常冷肅的五官難得綻放笑顏。「她說的是實話，為什麼還要解釋，除非你不想當我的女朋友？」
莫立美呆了幾秒，有些措手不及地低下頭。「……我沒有不想。」
「那就不需要解釋了，對吧？」
「嗯。」她小小聲回答，然後抱起桌上的書準備歸位。
徐之禮自然地接過那些書。「你是女孩子，讓我來。」她領著他走到右邊的書櫃，然後將他手上的書一一放進書櫃裡。
「你覺不覺得自己有點大男人？」他們站在兩排書櫃中間，有點隱密，所以她才有機會問。
近一個月的來往，她慢慢發覺這點，只要她慢一點回應，或是多猶豫了一會兒，徐之禮便會直接做出決定，有好幾次他發現自己決定太快，才會補救性地問她這樣可以嗎？如果不是對自己有直接影響或是她真的無法接受的話，她泰半不會拒絕，這全有賴她父親的「訓練」有素。
「是有點。這是我父親教我的，他說女人就是生來疼的，所以要對女人好一點，尤其是對自己的老婆。我承認我是有點大男人主義，不過並不會到專斷固執的地步，有問題還是要溝通才能解決。怎麼，你討厭大男人？」
「我想應該不會有人喜歡吧。」她是非常不喜歡。
「這可不一定，我同事很大男人，他的老婆剛好是那種什麼都不太懂，凡是要依賴老公的個性，他們兩人倒是非常合得來。」徐之禮提出證據。
「我不喜歡大男人主義的人。」她老實承認。
「我覺得男女雖然天生不平等，不過還是要公平一點比較好。」她不喜歡依賴，不需要一個人來替她決定所有的事情，甚至是主導她的人生。
「一開始，你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才打算將我列為拒絕往來戶？」
「沒有拒絕往來，只是不想接近罷了。在我們家，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我爸是很傳統的男人，不僅重男輕女，也是那種回到家就什麼都不做，只會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人。從別人口中，我知道他在工作方面非常受上司器重，工作表現良好，不過那又如何？在家裡，他只會把事情丟給我母親，薪水交出來又代表什麼？還不是凡事都要我母親打點，忙她一個人，累她一個，而我父親永遠只會坐在沙發上用嘴指揮一切，我最討厭這樣的男人。」
小時候，她好氣好氣，氣父親不會體貼母親，氣大哥根本不懂得孝順，氣父親眼裡只有大哥沒看見她，氣到國中三年未曾跟父親說過一句話，最多是看他一眼表示聽見他說的話。她的學業永遠名列前茅，品學兼優，一是為了讓母親安心，二是為了不讓父親有機會找她麻煩。
父親並沒有到讓她憎恨的地步，可是她非常非常不喜歡父親，即使母親勸她也改變不了，倘若父親對母親好一點，她會什麼都不再計較，然而父親直到現在對母親的態度始終如一，她也未曾原諒他，每回提到父親，她總是滿滿一肚子火，無處可發。
徐之禮聽完她的話，伸手輕撫她的頭，似在安慰。
「夫妻間的事有時候不是你我能瞭解的，你不用想太多。」
「你說錯了，我很瞭解。一旦我母親想離開的話，她不僅會失去經濟支柱，也會失去我們，所以她才默默忍受，要不然她為什麼不願離開我父親？」最後母親被磨得再也看不見她最初的性格，完全逆來順受，令她難過，說穿了仍是現實主導一切。
「我相信她應該是愛你父親。」
莫立美搖搖頭，「我認為是不得不屈服於現實因素，因為我母親在經濟方面沒有辦法獨立。所以我想盡辦法讓自己經濟獨立，上了大學一切自理，不再仰人鼻息。」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時候……」
他話沒說話，她已略微生氣的打斷。「你當然是替男人說話，我知道在外面工作的辛苦，知道有些是家庭因素使然，不過不代表就不能改變，娶妻是要攜手共度一輩子，不是娶了一名免費的女傭，夫妻應該要相互體諒，不是嗎？」
「有一次我父親邀朋友到家裡吃飯，我母親從早忙到晚，我父親卻坐在客廳看報紙沒打算起來幫忙。那一整天，我就看我母親不停的忙進忙出，我大哥也是，永遠只會在一旁納涼，完全不懂母親的辛苦，每次看見母親忙碌的背影，我都好難過……」
徐之禮不是她，沒看過母親是如何辛苦，即使再累，也得吞忍，每回她氣得指責父親，卻換來母親代她受氣的結果，久而久之，她對男人已經沒什麼期待，結不結婚也不列入她人生的計劃中。
她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她才不需要一個男人來掌控她的人生，她……
直到徐之禮的手指抹去她的淚水，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失態的落淚。
「不好意思……」她居然在仍然算是陌生的男人面前說出自己內心的痛，真尷尬。
徐之禮輕輕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似是安撫。「沒事的，說出來會比較好。」
莫立美靠在他的懷裡。有五分忐忑、四分緊張，以及一分的甜蜜，因為她從沒被男人這樣關懷過，有種受到保護的感覺「對不起……」她怎會莽撞到跟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人說出深埋在心底已久的事？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這樣我才能更瞭解你。你說得沒錯，我畢竟是男人，加上我母親也盡量不讓我幫家裡的事情，不過我永遠記住我父親對我說的話，他說女人是娶回來疼的，我不敢說什麼拍胸脯保證的話，不過我絕對會努力當個體貼的丈夫。」
莫立美淺淺含笑。他們繼續整理書籍，之後回到櫃檯，小喬已經開始吃著點心配紅茶，臉上笑咪咪的。
莫立美不解她詭異的笑容，直到瞥見另一台連接監視器的幕幕，才赫然發覺剛才他們站的位置不巧就在監視範圍內，難怪小喬會有那種彷彿窺見了什麼秘密的表情。
真糗！
「小美姊，點心是你最喜歡吃的蛋卷，還是五星級飯店的手工蛋卷，好好吃喔！」老闆交男朋友，往後受益者肯定是她啦，呵呵！「現在店裡不忙，你們兩個去那邊吃點心好了，這裡的事我一個人就忙得過來了。」說完，小喬立刻將蛋卷和紅茶放在較遠的桌上，然後回到櫃檯坐鎮。
見小喬如此大費周章，莫立美和徐之禮也只有從善如流。
「謝謝你的蛋卷。」蛋卷的事她只說過一次，沒想到徐之禮就記住了，讓她十分感動。
「你喜歡最重要。吃吃看，好吃的話，我下次再買。」
莫立美拿起一根蛋卷，輕輕咬下，綿密的滋味立刻在嘴裡化開，甜人她心底。
「很好吃，謝謝。」
「別老是對我這麼客氣，如果我每做一件事你都要道謝，未免太見外了。」
「老實說，你是除了我母親以外對我這麼費心的人，我父親重男輕女的態度，讓我從不期待。」
「或許是你對人已經沒有期待，才會覺得我做的這些難能可貴。實際上這真的不算什麼，因為我喜歡你，願意為你費心，所以無論我做了什麼，你儘管接受便是，讓我好好寵你。」聽完他的話，莫立美臉色驀地一紅，連忙低頭，雙手緊抓著杯子。
她明明不會輕易因為一句話而臉紅心跳，怎麼徐之禮只說了要好好寵她便讓她全身燥熱？
說起來，他們的緣分的確是意外，如果不是因為小艷遲到，他們根本不會擦出這段意外的發展。
「你沒有跟小艷見面，這樣好嗎？」徐之禮真的是個不錯的男人，雖然她私心想要獨佔，可想到小艷，她當然更希望小艷能獲得幸福。
「小艷？」對這個名字，他有幾分陌生。
「上次要跟你相親的對象。」她提醒道。
「不用了。我已經回絕董事長，你朋友似乎也很忙，也拒絕了董事長，這點你不用擔心。」
「小艷真的很好，也很適合你。」
徐之禮聽了，臉色有幾分沉。「立美，我知道你不是在試探我，可是我聽了還是不高興。你說她適合我？難道我會不清楚自己的喜好？你這麼說是否定我對你的感覺。」
她慌了，連忙道歉。「對不起，我只是單純認為小艷非常適合你，我沒有其他意思。」
「愛情也是要講求緣分，有些人即使彼此互有愛意，卻不可能永遠在一起，除非你不喜歡我，要不，我希望你不要再說誰比較適合我，好嗎？」
「對不起……」他嚴肅的表情令她愧疚。
「我不是要聽你說對不起。」他含笑。
「是，我知道了。」
他摸摸她的頭，稱讚道：「這才乖！」
莫立美噗哧地笑了出來。「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你真的很像小孩子，你喜歡被人稱讚，想得到寵愛，對吧？」他敏銳的觀察力一眼便看穿她內心的渴望。
她呆了一會兒，頭稍稍歪了一下，露出一個很小女孩的表情。
「我很不喜歡我家，如果不是媽媽的關係，我應該會想要逃走，可是媽媽不能走，所以我也沒想過要走，只能繼續待在那裡。我永遠記得有一年生日，我非常想要一組森林小熊的玩具，那是一個住在森林的大家庭玩具組，有點貴，不過媽媽答應要買給我，可是父親反對，他說沒必要花這麼多錢買一個只有裝飾性價值的玩具。可是後來我哥生日，父親送他一輛比我的玩具還貴上兩倍的腳踏車……」她歎了口氣，目光滿是遺憾。
「或許你說得沒錯，我真的想得到稱讚，想要獲得寵愛，即使是一句「你好棒」，我也會很開心，可是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稱讚過我……」她的努力被當作是應該，沒有責怪已經算是嘉獎。
在她心底，仍存著被讚美的渴求。
「你念大學已經不拿家裡的錢，我卻還在伸手，你自己開店，自己打理一切，租書店經營得有模有樣，你真的很棒。」
短短幾句話，敲碎了莫立美最強悍的防備。
她已經不奢望由父親那邊獲得稱讚，母親即使對她很好，可她明白母親還是比較寵大哥，畢竟她將來會嫁出去，所以她一點也不介意。
只是為什麼都沒有人發現她的努力、注意她的用心？她要求的並不多，即使沒有禮物，只要一句「生日快樂」，她也會笑著入夢，
她想要的其實就像是森林小屋那樣幸福美滿的家庭罷了。
這次，她沒有流淚，只是綻放燦爛的笑顏。因為她明白自己已經喜歡上徐之禮。
五個月後，他們結婚了。
徐之禮向她求婚時，不是一束紅色玫瑰花，而是帶著一盒她最愛的手工蛋卷，以及一整組森林小屋的玩具。
那天，她哭了很久很久……
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30
第四章
徐之雅──她的小姑。電腦程式設計師，小她三歲，個性活潑，喜歡看漫畫小說。在知道她是小說漫畫出租店的老闆後，便積極爭取當工讀生的機會，她們兩人頗有相識恨晚的感覺。
許鳳茹──她的婆婆。她看起來很精明，生活非常規律。對事情的要求頗嚴格，尤其是對媳婦，一個讓她期待落空的媳婦。
結婚後，她才得知許鳳茹十分中意小艷的家世背景，可是丈夫並沒有告訴婆婆她並不是小艷，後來還娶了她，讓婆婆相當失望。
新家庭成員簡單，沒有愛找人麻煩的小姑，婆婆對她是眼不見為淨的態度，這點倒是還在莫立美能忍受的範圍，畢竟她不能容忍的是男人；對女人，她的包容力比較大。
婚後，似乎沒什麼改變，只是搬進一個新家。
徐之禮同意在她不影響家庭不能繼續工作，當然這也多虧徐之雅的大力支持，原本的工讀生小喬考上大學，沒辦法繼續上班，徐之雅理所當然地接替這個位子。莫立美不讓她來也沒辦法，因為徐之雅連工作都辭了，雖然婆婆有微詞，不過在丈夫的掩護下，這件事總算平安落幕。
婆婆雖然退休，交際依然很多，每天都要出門，有基金會、慈濟、太極，還有國標舞，比他們這些年輕人還忙碌，因此她們婆媳的交集僅止於早上及晚上。
婚後一個月，他們還在蜜月期，一切都很順利。
「之禮，你該起床了。」每天早上，莫立美都是家裡最早起來的，過去養成的習慣，她並不覺得困難。
徐之禮沒有睜開眼睛，但手臂準確無誤的攬住她，將她拉向自己。「不想起來……」
最近董事長有意升他為總經理，不過還是要看他的意願，他原本只是資訊部的經理，這個意外的調動勢必會影響他的工作，因此最近他的工作量明顯增大，回家的時間也就晚了。
「那不去上班了？」她清楚他有多負責任，絕對不會說不起床。
不上班？當然不行。
徐之禮歎口氣，睜開眼睛，看見老婆清秀的一張臉，乾乾淨淨，他一個翻身就把她壓在床上，肆意親吻。
「之禮，唔……」每當他想賴床又賴不成就會這樣虐待她。
今天更誇張，竟然把手伸到她裙子裡硬要脫下她的底褲，嚇了她一跳,，她終於反擊了。「你在做什麼？」
「你說呢？」他笑得邪氣。兩人肢體碰觸已悄悄點燃他下腹的火焰，晚上回來太晚，他不想吵醒她，當然要懂得把握時間。
「不要，媽在樓下等你。」她警告他。
婚後，她才曉得這男人很磨人，嗯……只有在性慾上，雖然她有享受到，不過每次回想總是讓她臉紅心跳到覺得自己快被累壞了。
「放心，很快的！」
「不要……」她怕會露出馬腳，很丟人。
「我們一個星期沒有做愛，你都不想我，嗯？」上揚的尾音刻意低沉沙啞，存心誘惑她。
「晚上啦。」可惡！他的手怎麼還不放開？
「你確定要我等到晚上？」大掌抓住她的手貼上他的堅挺，要她明白他已蓄勢待發，撐不到晚上。
莫立美霎時紅透了臉蛋，就算已經結婚，但有時候他的舉動還是會讓她措手不及。
「好不好，老婆？」一隻手在她裙底下作亂，另一隻手伸進衣擺由下往上揉捏她的胸部。「我們來做愛吧……」
「你……」她真是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怎麼會有這麼磨人的老公？完全出人意表，看來她看人也是會有看錯的時候。「快一點啦！」每次都是她先投降。
徐之禮也不浪費時間，迅速脫下兩人身上的衣服，猛一挺入，火熱順勢滑人她溫熱窄小的體內，莫立美咬牙忍住令她銷魂蝕骨的低喘，身體隨著他的撞擊而律動。
徐之禮從沒說過愛她，就連求婚的時候都不曾。
不過每回做愛的時候，她都能透過身體的接觸明白他是愛著她的。
透過做愛能感受一個男人深愛著自己，這種話如果讓小艷聽見，肯定會大笑三聲，然後再送她三個字：蠢蠢蠢！
好吧，她也覺得自己有點蠢，可是她真的有這種感覺。
她喜歡和徐之禮做愛，因為有愛，他們才做。
磨了十來分鐘後，徐之禮終於精神奕奕地下床盥洗，她則是恍神地趴在床上，全身赤裸，因為他喜歡看她不穿衣服的身體。
她眨眨眼，望著窗外，天氣很好，非常適合曬衣服，雖然家裡有烘衣機，不過她喜歡陽光的味道。
好半晌莫立美終於回過神。慘了，不知道婆婆會怎麼想。她趕緊穿好衣服，重新紮起馬尾，對著鏡子照了照，確定沒有露出破綻才下樓。
再次下樓，餐桌上多了睡眼惺忪的徐之雅。徐之雅雖然辭去工作，不過公司捨不得放人，還是有陸續給她案子做，她順理成章當一個快樂的S0H0族，無奈早上她都必須爬起來趕工，因為其他時間，她全奉獻給她最愛的小說漫畫出租店。
「大嫂，早。大哥呢？」
「他剛起床。」莫立美笑笑地回答，避開婆婆不悅的目光。
「立美，下次不要讓之禮懶床那麼久，萬一他趕著上班車開太快就不好了。」
「是，媽。之雅，還要不要荷包蛋？」
「好啊，蛋黃要打散喔，謝謝大嫂，大嫂對我最好了！」徐之雅笑得甜甜的。她長相甜甜的，說話也是甜甜的，人見人愛。
她沒有妹妹，之雅又很可愛，自然將她當作妹妹照顧。
莫立美再去廚房煎荷包蛋，順便泡一杯咖啡，過了一會兒，徐之禮精神飽滿的下樓。
「媽，早！」他坐在妻子身旁，朝她一笑。
「快點吃，待會兒順路送我去基金會。還有，以後不要睡到這麼晚，也不要太晚回來。」許鳳茹叮嚀。媳婦管不了兒子，她只好繼續插手。
「是，媽。」與丈夫離婚後，許鳳茹一肩扛起家裡所有大小事情，兒子結婚後，她便要他把薪水交給媳婦，由他們夫妻自己去管理，雖然她不滿意這個媳婦，不過兒子喜歡，她也不想因為這樣影響她和兒子的關係。
可是，她對莫立美始終有微詞。
「我們家好歹也算有頭有臉，她卻去開一間小說漫畫出租店，還慫恿你妹妹去那裡上班，這像什麼話？」趁著兒子載她去基金會的機會，許鳳茹終於忍不住在車上抱怨。「只是普通大學畢業，沒有什麼專長，連英文也不流利，以後若要出席重要場合，我真擔心她會丟你的臉。」
「媽，之雅是自己辭職並強迫立美必須收留她，這責任不在立美身上。至於沒有專長、英文不好，這些都能培養，立美學習力很強，我不擔心她會讓我丟臉。」徐之禮心底開始盤算要建議妻子去學英語。
「如果她沒有開那個什麼出租店，之雅會這麼異想天開連工作也辭掉？你賺的錢又不是不夠用，叫她把那間店收起來專心待在家裡，或是去上課學點專業的東西比較好。」許鳳茹希望能盡快解決媳婦工作的問題，免得哪天傳到她朋友的耳朵裡，那時可就尷尬了。
「媽，立美並沒有怠忽家裡的工作，暫時就先這樣，我會再找時間跟她談談，她剛嫁過來，不要給她太大壓力。」
「我這樣算是給她壓力嗎？我也是為她著想，所以我還是覺得門當戶對比較好。」許鳳茹依然堅持己見。
徐之禮不再理會母親的話，他之前交往的對象也有企業老闆的千金，不過在母親眼中依然有缺點，所以他聰明地打住話題。
「媽，到了。」
許鳳茹知道不能繼續說。只好要兒子早點回家。
母親下車後，徐之禮隨即開往公司。
他走進辦公室，秘書進來報告他今天的行程，總共有三個會要開，他不喜歡開會，既沒效率又浪費時間，但上頭的人喜歡開會，他身為經理自然得出席。
有關董事長有意升他為總經理的消息已經有幾個內部的人得知，最近派系之間大概又會不安寧了。他明白董事長要升他當總經理，不是因為他能力有多強，而是他是唯一的中立派，在一個親戚彼此爭權奪利的公司裡，中立派才是哪一方都不會得罪，不過因此他也被下水了。
他覺得有點煩，想拒絕又找不到理由，尤其當其他派系有意無意的試探時，他更覺得單純的資訊部門更適合他；不是不懂得鉤心鬥角，只是有幾分厭倦，而母親的話讓他更添煩躁。
「經理，您沒事吧？」
「幫我泡一杯咖啡。」
「經理，公事我能幫您分擔，私事的話，可能就得倚賴經理夫人了。」方秘書笑笑地調侃。
方秘書工作勤快，交代她的事情都能如期完成，毋須他操心，無論是外表或能力都很不錯，只可惜……套一句老婆婚前掛在嘴上的兩個字──感覺，方秘書就是讓他沒心動的感覺。
她什麼都好，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喜歡他。
打從第一天上班，他便清楚她對他有好感，有幾次的確造成他的困擾，所幸她後來懂得收斂，要不然他只好開除她。
徐之禮輕輕頷首，沒有針對她這句話做回答，方秘書也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隨即離開他的辦公室。沒多久，董事長秘書來電，說董事長要找他開會。
麻煩又上門了，他吸了口氣，作戰開始。
＊＊＊＊＊＊
吃過早餐，莫立美開始忙碌。
她會先整理家務，到了十點半和徐之雅搭車到她的租書店開門營業。她在店門口設置一個信箱供客人上班時順便還書，早上的工作就是先整理還書。
最近，大約下午一點，會有一名固定的男客人來借推理小說，他們少有交談，最多的對話是「我想借書」、「多少錢」之類的普通用語，不過這種小事情看在喜歡天馬行空亂想的徐之雅眼裡可就有趣多了。
「大嫂，這半個月來，他每天固定時間過來，八成是希望你對他印象深刻，特別注意到他的存在，我覺得他是故意想引起你的注意。」徐之雅運用程式逐步分析這個男人的心態。
「之雅，你想太多了，他只是普通客人。」
「是嗎？我不認為耶，我覺得他肯定對你有意思。不然怎麼會固定時間過來。按照小說情節判斷，他應該是木訥型的男主角，為了追求心儀的女主角只好默默行動，他應該很害羞。」
「我想你的分析忘了一件重要的因素。」
「什麼？」有什麼是她粗心遺漏的嗎？
「我結婚了。」莫立美很認真地提醒她這個重點。
徐之雅虛心接受指教。「呵呵，我知道啦，就無聊想想嘛！」
「你跟我說沒關係，可別跟其他人亂說，知道嗎？」
「遵命，大嫂。」
「今天有幾位知名作者的書會送到，已經有人預約了，記得要幫客人保留。」
「收到！」在這裡工作的好處是能看免費的小說漫畫，至於是不是第一個看到她就不計較了，反正有書看就好。
「對了，大嫂……」徐之雅邊整理書籍，嘴巴也沒停下來。
「嗯？」上一個工讀生也是很愛東問西問，莫立美已經習慣。
「你喜歡看小說漫畫，難道都沒有幻想過浪漫的愛情嗎？」
「小說漫畫裡的情節多半是美化虛構，不切實際。」她看書是消遣，沒幻想過，這都得歸功她的家庭。
「可是少女情懷總是詩，難道你連一點點都不曾幻想過？」她就喜歡亂想滿足自己。
「夢想白馬王子嗎？」
「對啊對啊，這種事總會有個一兩次吧？」莫立美實在很想對她說實話，婚姻以及男人並不是像小說漫畫裡那樣夢幻，現實中的考驗更殘酷，兩人的感情更是容易磨損，絕不如同杜撰得那樣美麗，可又怕說得太真實破壞了她內心的粉紅小泡泡。
「小學的時候幻想過。」
小時候，她深深為母親的懦弱感到傷心，對於父親的重男輕女又無能為力，因此她幻想過自己根本不是這個家的小孩，是抱錯的，她每天都希望親生父母快點來接她。她最多幻想這件事情，至於白馬王子？可以吃嗎？
「對嘛對嘛！女生一定都會有幻想，不過大哥很不懂情趣，你辛苦了。」
「你大哥腳踏實地，很好。」
「才不好！要是我，一定要找一個浪漫一點的老公來疼我。」大哥一天到晚埋首在電腦前，這種男人很無聊的。
「祝你順利找到！」愛情啊……她真不知這世上到底有幾個人成功修滿這個學分。
「我會加油的！我先把書拿去擺好。」徐之雅抱著已經分類好的書準備歸回原位。
「老闆。」準時一點鐘進來的男人，趁著徐之雅不在櫃檯，走了過來。
「有什麼事？」莫立美抬頭，笑臉盈盈。
「那個……我想約你去喝杯咖啡，可以嗎？」咦？
有人請她喝咖啡？她是有夫之婦，不能隨意跟其他男人出去。
這是從小到大父親不斷灌輸的觀念。基本上，她也認為這樣沒錯，畢竟要避免落人口實，不過她會答應這名男客人的邀請是另有目的。
「你想追求之雅？」當時，莫立美想也不想便要拒絕，不過這名男客人說是要追求之雅後，她多看了他幾眼，認為他一表人才，沒想太多就答應了。
「是的。」他叫江治洋，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外表高高瘦瘦的，頗斯文，笑起來還有酒窩。
「江先生是做什麼？」之雅沒猜錯，原來這名男客人半個月來準時報到果真有目的，不過對像不是她。
「我是網頁設計師，平常在家裡接案子，時間很自由。我父母已經去世了，我一個人住在他們留給我的房子裡，貸款已經付清，沒有房貸壓力，請問還想問什麼？」江治洋笑笑地問。
呃……她還沒打算問這麼詳細，他自己倒是先開口了。他們一個是網頁設計師，一個是程式設計師，還都是SOHO族，似乎挺相配的。
「其實我剛成為之雅的大嫂沒多久，也不太瞭解他，能給你的資訊不多，我覺得你可以直接去問之雅，她很可愛又好相處。」斯文的男主角，江治洋應該挺符合之雅對男主角的期待吧。
「原本我很想，不過上次看見她和另一名男客人有說有笑，我卻插不上話，只好來請老闆幫忙。老闆，你很年輕，這麼早就結婚了？」
「嗯，緣分啊。」江治洋點點頭，「沒錯，感情確實需要靠緣分，我覺得我和她也很有緣分，可以說我對她是一見錘情。」
一見鍾情──又是個之雅難以招架的感覺。
「之雅不是隨便的女孩，她只是喜歡交朋友，你可以慢慢和她交談去瞭解她，順便讓她瞭解你，你們都是年輕人，應該很容易溝通。」第一次當中間人。莫立美覺得挺有趣。
「我知道，謝謝老闆。老闆覺得之雅會喜歡什麼呢？我想先從這個來成為我們第一次聊天的話題，這樣應該會獲得比較多的好感吧？」
「之雅喜歡看漫畫，她什麼漫畫都喜歡，你可以跟她聊漫畫，之雅童心未泯，像個孩子一樣，絕對不難相處。」
剛上班一個月，卻比她還熟來店裡的客人，菜籃族的阿姨們、唸書的學生，甚至連男孩子也會請她推薦書，由此便可得知她這個小姑有多厲害。
「嗯，好。」
之後。江治洋又問她幾個有關之雅的問題，只要不涉及隱私，她都大方回答，希望能促成一對佳偶。
這杯咖啡喝得有點久，一個多小時才結束。她發現江治洋其實不如之雅猜測的那樣木訥，他相當健談，他們還聊到其他的事情，才發現彼此的興趣大同小異。
五點回到家後，莫立美立刻著手準備晚餐，然後帶著晚餐去陪之雅，順便探探她對江治洋的感覺。十點半兩人一塊回來，徐之禮比她們早幾分鐘進門。
「之雅說，今天有男人請你喝咖啡？」莫立美洗完澡出來，便聽見丈夫問她。
「是啊。」她笑得愉快。徐之禮挑挑眉，伸臂摟住妻子。「請問這是想要我嫉妒嗎？」
她呵呵笑著。「你想太多了，他比我還小，而且他的對象是之雅，他只是想問我一些有關之雅的事情。」雖然她不以為丈夫真的會嫉妒。不過也挺開心他會在意她。
「你瞭解對方嗎？他是做什麼的？」
「他是這半個月才來我店裡看書的客人，我也不太瞭解，不過他看起來很斯文，印象還不錯。他是網頁設計師，也是SOH0族，我覺得跟之雅挺相配的。你放心，我沒有亂說話，只是回答一些小事，我也建議他直接去找之雅，畢竟他要追求的是之雅。」
「這種事你別插手，萬一他們之間有問題會牽扯上你。」他希望老婆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你不要操心，快去洗澡。」
「有個條件。」他心懷不軌。洗澡還要條件？
「什麼？」
「陪我一起洗。」他已動手把人抱起。
「不要啦，我才剛洗好。」
「我幫你洗。」他非常樂意。
「之禮，不要鬧了，快放我下來。」任如何抗議抱怨，徐之禮依舊把人抱進浴室享受鴛鴦浴；當然了，按照往例，徐之禮又繼續磨了她許久，直到十二點才放她入睡。
這大概就是磨人的幸福。
＊＊＊＊＊＊
最近，徐之禮快要升上總經理，工作更為忙碌。
「……我想之禮當總經理的機會非常大，以後你要多關心他、體諒他，知道嗎？」
晚上九點，丈夫還沒下班，小姑乘機逃到樓上，莫立美坐在客廳聽訓，一坐就是二十分鐘，她完全不敢插嘴，默默聆聽，「是，我知道了。」
嗯，還真熟悉的答覆，記得以前就是這樣制式化回答父親，沒想到結婚後，她還要面對另一個父親的化身──婆婆；不過之禮對她很好，總是站在她這邊，她內心的不平衡多少化消了，許鳳茹看完連續劇，順便學習劇中的婆婆，要好好教導媳婦應有的態度。「還有，我從小就不讓之禮進廚房，洗碗這種小事情你自己來就好了，男人在外面上班很辛苦，洗幾個碗應該不會很麻煩吧？」
「是，我知道了。」唉，確實不麻煩，反正她都洗了二十年，不會計較那幾個碗，只是丈夫執意要幫忙，她能說什麼？
許鳳茹看了眼牆上的鐘，「我明天還要去基金會，先去睡了。」
「媽，晚安。」直到婆婆回房休息，莫立美才鬆口氣，打開電視，音量轉小，稍微看一下今天國內外新聞。
約莫半小時，大門打開，徐之禮疲倦地走進來，看見老婆坐在客廳，立刻露出笑容。
「怎麼沒上樓？」莫立美笑咪咪地接過丈夫的公事包。「當然是奉命等你下班羅！」
徐之禮會意過來，摟住老婆給她一吻。「辛苦你了。」
「再辛苦也沒你上班賺錢養活我們全家人辛苦。」之禮對她已經夠體貼，她當然不會以父親的標準來要求他，也許這就是女兒以及妻子的不同之處。
「最近確實有點忙，等下星期人事案正式底定，我應該可以休假幾天，到時候我們再出去走走。」
「沒關係，工作比較重要。肚子餓嗎？」
「有東西吃嗎？」
「我有煮香菇雞湯，太晚了，喝一碗就好。」
莫立美將丈夫的公事包放在沙發上，步入廚房將放在電鍋裡保溫的雞湯拿出來，陪他一起喝。看著丈夫將她的愛心喝下，這小小的舉動竟也讓她覺得幸福。
「難怪我媽總是喜歡等門。」她終於明白箇中滋味。
「嗯？」
「只要我父親晚下班，我媽總是會等門，以前我都要她早點睡，父親又不是小孩子，何必要等門。不過現在我才明白妻子替丈夫等門其實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為你在外面辛勞，我更應該要體恤你才是。」為喜歡的人等門是一件很甜美的事情。
「其實用不著，萬一我加班加到很晚，你也要浪費時間等門嗎？」她笑得很甜。
「不會啊，等你一點也不浪費時間，我會自己找事情做，也可以順便校稿……對了，我跟你說，之雅竟然開始寫小說耶。」之雅寫小說，她非常榮幸成為第一名瀆者，不過之雅害羞，不許她在她面前閱讀，因此她只好找其他時間來看：只是之雅英文能力很強，可惜中文有待加強，許多成語都用錯地方。
「她寫小說？」徐之禮一臉怔愣，那個國文成績永遠都在及格邊緣徘徊，讓老師大發同情心的小妹竟然異想天開寫小說？
「對啊，她上次看了一本她很喜歡的作者寫的小說，可是結局讓她很吐血，她說為什麼無論男主角犯了多少錯，只要道歉女主角就會欣然原諒他，然後從此王子與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她很不喜歡這種結局，想要給男主角一人非常深刻的教訓，讓他明白女人不是好欺負的。」
「這種書會有人看嗎？」
「應該吧，我就挺喜歡的。」只要錯字少一點，成語用對，對話再潤一潤，還挺有可看性，她每天都期待故事進展。
「如果男主角犯錯，你也會給男主角一個深刻的教訓嗎？」
莫立美想了想，搖頭。「應該不會。我覺得感情是雙方面的，不是我決定如何就能如何，而且我相信給對方的教訓愈深，就代表自己對這件事非常重視，與其繼續受傷害，倒不如試著原諒、淡忘，這樣才能降低傷害。」生長在重男輕女的家庭。她沒有逃出去的勇氣，多少也染上母親逆來順受的性格。
「之雅那個男主角犯了什麼錯？」
「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男人犯這樣的錯誤，永遠是女人心底的痛。
「假如是我犯了這個錯，你會原諒我嗎？」徐之禮認真地問。
她認真思考，也認真回答：「感情的事真的沒有什麼原不原諒，如果你愛上其他人，我會讓你自由，畢竟沒有感情所維繫的家庭只是用沙子堆出來的城堡，一漲潮，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不在乎我？」莫立美垂下眼眸，神情添了抹哀傷。
「我在乎啊，可是如果你也在乎我，應該就不會這麼對我了，不是嗎？」徐之禮伸手包住她的小手。「我永遠不會這樣對你，所以你不許愛上其他男人，就算對方條件比我好也不可以。」
她笑容燦爛。
「在我心底，你永遠最好。」
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30
第五章
星期日，是徐之禮的生日。
許鳳茹決定在家裡舉行一個小聚會，除了親戚，還有徐之禮的朋友以及同事會出席，為怕媳婦穿著不體面，還幫她買了件衣服。
莫立美自覺應對進退得宜，不過看得出婆婆十分緊張，因此沒有反對，乖乖收下那件她完全不會買的衣服。
「媽好像很緊張？」她無法拉衣服後面的拉鏈，只好站在穿衣鏡前，請丈夫代勞。
不過是場小型生日Party，她不懂婆婆怎會如此費心張羅，辦得好像是國家晚宴。
「可能是客人名單上有董事長，而董事長又邀請準備簽合約的外國客戶，所以媽才會弄得大家都神經兮兮的。」
「是喔。那我該做什麼工作？」
徐之禮拉好衣服拉鏈，雙手從妻子腰後往前一摟，下巴抵在她頭上，淺笑。「你啊，就乖乖待在我身邊微笑就好了，很簡單的。你笑起來很漂亮。」
「真的嗎？」她撒嬌地問。
「當然是真的，不過這個表情可別在其他男人面前表現，我會吃醋。」親吻妻子一下，徐之禮看看手錶，「客人應該快到了，我們下去吧。」
原本只是小型的生日Party。在許鳳茹的費心佈置下，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由於有外國客人，因此採西式自助餐的方式，讓客人隨意想吃什麼就自己拿。
十一點半，客人陸續上門。
所有的事情都是由許鳳茹一人主導，莫立美完全沒有指揮的權力，於是她乖乖跟在丈夫身旁，當一個稱職的花瓶。
嗯，說是花瓶還太看得起她了，應該說水瓶，因為丈夫的朋友好幾位都是美女級人物，人不僅美，還位高權重，遞過來的名片，頭銜都十分驚人，不是經理、襄理就是特助，個個來頭不小。
莫立美含笑收下名片，雖然她不懂為什麼要給她名片，但還是收下了，然後徹底當個安靜的水瓶角色，聽著丈夫跟這些大人物談論她永遠都聽不懂的經濟問題；對她而言，租書店能經營下去，她就相當滿意。
見過丈夫的朋友，緊接著登場的就是董事長跟外國客戶，這時英文滿天飛，她只聽得懂幾個單字，還沒拼湊出完整意思，丈夫已經流暢地以英文回答。
這時，許鳳茹也走過來加入交談。對於婆婆會說流利英文，莫立美沒有太大的意外，因為之雅跟她說過婆婆出身良好，學過不少外文。
許鳳茹邊笑邊回答，還看了媳婦幾眼。
莫立美馬上感受到婆婆對自己的不滿更加深，她僅能以笑容回應，然後手心驀地感受一股強大的握力，她轉頭，發現丈夫含笑望著自己。她寬心了，誰都能覺得她不好，但只要丈夫明白她便足夠了。
「很有壓力嗎？」
繞場一周後，莫立美終於有喘息的時間，連忙閃到角落喝飲料吃東西，徐之禮招呼完最後的客人隨即跟上。
「還好，只是我不會說英文，媽好像不太高興。」她和之雅恰恰相反，沒開租書店之前就是編輯，考試從來不必看書，可惜英文是她心中的痛。
「媽只是很會挑剔，別太在意她。」
「那你呢？」她試探地問，不免想到小艷的英文一級棒。
「至少以後出國，我不怕你被拐走了，不過……倒是挺怕你迷路，到時候，我可能要準備幾張英文紙卡讓你備用。」
莫立美被他逗笑，拍了拍他。「我才不會迷路，也不會有人想拐我。」她有自知之明。
「剛剛那幾個外國客戶，其中最年輕的那個，一開始還以為你是我妹妹，不停問我你喜歡什麼樣的對象。你是我的妻子，是最棒的，要對自己有信心，懂嗎？」
「懂。」莫立美點點頭。「生日快樂，老公。」
「有禮物嗎？」
「在房間。」
多麼引入遐想的一句話，徐之禮聽了露出滿意的笑容，開始期待晚上的禮物。
Party一直進行到下午五點才結束，等他洗完澡坐在床上等他的禮物，大為失望，因為居然只是一套西裝。
唉，看來，他老婆比他更沒情調。
＊＊＊＊＊＊
英文確實她的痛。
其實莫立美的英文本來還不錯。
高中的時候，她喜歡一個男生，以為對方也喜歡自己，後來才知道對方只是想利用她學英文，並非真心喜歡她，從此她的內心產生一股抗拒的力量，自此視英文為可怕的怪物，不再碰觸，若非其他科目的成績很好，也考不上國立大學。
所以，英文真的是她心底的痛。
可現在為了之禮，她願意再去學，不過要低調一點，她希望半年後讓他刮目相看，她希望下次有機會，能開口說一口流利的英文讓丈夫以她為榮。
既然要私底下來，她當然不能尋求之雅的幫助，所以她白天去上英文課。有一回在路上遇見江治洋，才發現他另一個長才，他是英文系畢業，所以她多了一名幫手，白天上課，下午江治洋額外幫她補習，助她一臂之力，她則是請他喝咖啡當作謝禮。
「最近跟之雅進展如何？」為了讓這兩個年輕人有完全自由的空間，她從不追問進展，不過身為牽線人，難免還是會著急。
江治洋推推眼鏡，「之雅好像很忙。」
「是啊，她除了要顧店還要寫程式，是有點忙。」有時候看之雅回家吃過晚飯還要繼續努力，她都有些不捨，問她要不要暫時別來租書店，之雅是千百個不願意。「不過你別放棄，之雅真的很好，只是有點忙，你可以多來店裡走動陪她聊天，從她喜歡的漫畫開始跟她聊。」
「好，謝謝。」
「別客氣，你人不錯。而且我才要謝謝你幫我補英文，你的教法真的很棒，讓我印象深刻，我好像漸漸能克服念英文的恐懼了。」
「我發現你的英文底子不錯，怎麼會沒繼續念好？」江治洋好奇地問。
呵呵。如此尷尬的青春往事，根本沒有提的必要。「就念不下去了啊，沒什麼特別原因。好了，五點了，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你也趕快回去，後天見。」
「能再多坐一會兒嗎？我有一點事需要你給我意見。」
江治洋免費替她補習，難得有她回饋的機會，她當然樂於助人。
「怎麼了？」今天婆婆不會回來吃飯，之禮也要加班，家裡只剩下她和之雅，可以吃便當沒關係，還能吃之雅一直念念不忘的排骨便當。
「就是……」
「立美。」
聽見熟悉的聲音，莫立美抬頭，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
「之禮，你怎麼會在這裡？」真巧。
「我剛剛在對面公司開會，過來想買杯咖啡就看見你，這位是？」讓徐之禮最為在意的是坐在老婆對面的陌生男人。
「他是我租書店的客人，說有點事要請我幫忙。治洋，他是我丈夫。他比我更厲害，有什麼問題就說出來，他可以幫忙想辦法。」莫立美不著痕跡收妥桌上的英文筆記，幸好英文課本已經收入袋子裡。
江治洋看了徐之禮一眼，立刻收回目光。
「好……不好意思，我手機響了，等我一下。」他接起手機，說沒幾句話，臉色就變得沉重。「好，我馬上回去修改……小美姊，不好意思，我得先趕回去修改網頁，下次再聊了。」說完，他拎起包包迅速離開咖啡店。
莫立美連說再見兩個字也來不及。「真辛苦，SOH0族好像也不是那麼輕鬆。」
「他是誰？」
「我店裡的客人，人還不錯，就是他想追求之雅，你覺得呢？」
「他在逃避我的眼神，似乎是心虛。」
「心虛？怎麼可能，你們又不認識，他也沒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何必要心虛？」呵呵，她才要心虛。「別想太多了。對了，你還要回公司吧？」她故作若無其事地問，千萬不能讓他發現她的目的。
「別心虛了，你剛剛收起來的東西，我已經看見了。為什麼？」
原來還是被發現了。「我只是想更配得上你，而且我覺得這樣媽應該會更喜歡我一點。」
為了所愛的人付出一切，都是心甘情願。
「我說過不用在意媽，喜歡你的人是我。」他非常瞭解母親不壞，只是頗愛挑剔，因此不斷灌輸立美這個觀念，他要讓她明白他會站在她這邊。
「所以我想配得上你。」她外貌不出色，也沒有雄厚的財力背景，更無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才能，唯一能做的便是提升自己。
愛情就是有這種好處，愛上一個人，便會為了對方努力讓自己更美好。
「你請他教你英文？」
「每個星期一三五，白天我也在補英文。」既然被發現，她只好坦白。
「然後顧店到晚上，不累嗎？」
「再累也沒有你累。」
「無論是誰，只要付出心力都會累，別太勉強自己，懂嗎？」他心疼妻子的努力。
「我知道，我自己會注意。你不是還要回公司，那我先去買便當給之雅。」
「今天陪我吃飯。」想了一下，他們好像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徐之禮掏出手機打了兩通電話後，買了兩個日式便當回到辦公室。
莫立美頭一次踏進丈夫的辦公室，有點緊張。「我真的能進來嗎？」
「快要下班了，當然可以。」他向來以身作則，不會讓私事影響公事，不過快下班了，自然就沒關係，而且他順便想讓他的秘書認識一下妻子。
兩人進入電梯，直到電梯門再次打開來到秘書面前，徐之禮都沒有放開妻子的手。
看見徐之禮走進來，方秘書甜美的笑容在看見他牽著另一個女人後登時僵硬。
「方秘書，這位是我太太。待會兒下班你可以先回去。」交代完畢，徐之禮領著莫立美進入他的辦公室。
門關上的剎那，莫立美忍不住調侃：「你在利用我嗎？」她不是笨蛋，清楚看見方秘書的表情，也非常明白她的心情。
「不是利用，只是想結束她的愛慕。剛才看見你跟陌生男人在一起喝咖啡，即使你的理由多麼光明正大，說實在的，我還是有些不高興，突然就想到方秘書，發現我是利用她對我的愛慕讓她對我忠心耿耿，將心比心，不僅對不起你，也對她不公乎，所以我希望她徹底死心。」
「你可以不必跟我承認。」
「夫妻之間不該有秘密，不然總有一天秘密曝光將會成為分開的理由，以後有事情記得第一個來找我，我是你丈夫，是你最親密的人，如果你連我都不能說，還能跟誰說？結婚的時候，我承諾過會照顧你一輩子，分擔你的痛苦、分享你的快樂，難道你忘了？」
徐之禮是個很正經、不太會開玩笑，又很認真的男人，因此她從不奢望從他嘴裡聽見浪漫的情話，就連他的求婚也是什麼都沒說便默默遞上戒指，可她依然懂他，即使不甜，他所說的每句話依然帶有強烈的震撼力，在她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教她心折。
徐之禮是那種即使捎來一記淡淡目光也是藏有感情的男人。
「對不起……」
「怎麼老是跟我說對不起，你沒做錯，是我自己小心眼，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加班的時候，你來公司，我用英文跟你對話，幫你練習，保證一個月後，你進步神速。」他向來說到做到，立下目標，會全力以赴。
「呃……好。」
除了答應，莫立美也不知該說什麼。
徐之禮抬起頭，看見立美躺在沙發上睡著。
她側躺著，蜷曲身子，他將外套蓋在她身上，桌上唯一的燈光將她的臉龐襯得更為柔美。對於妻子，他的印象一直是溫柔、親切，非常懂人情世故，也很乖巧的女孩子，所以他喜歡她。
她懂得忍耐，不會亂抱怨。
她很堅強，卻不獨立──是了，堅強卻不獨立。
乍看之下會認為兩個形容詞意思相近，實則仍有不同，堅強的人不一定獨立，但獨立的人肯定堅強。
立美很堅強，不容易受傷，不會輕易被打敗，不過因為家庭因素讓她雖然想逃離那個家卻又無法獨自生活，他就不喜歡獨立的女人，太獨立了，凡事認為自己很行就變得不可愛。
他認為像立美這樣的女人才適合成為他的妻子。聽話，懂事，能替他打理一切，不會隨意發脾氣找他麻煩，他要的就是這種能在他背後成為支柱又不會隨便左右他的妻子。
他談過轟轟烈烈的愛情，可惜對方不討母親喜歡，在親情與愛情的拔河之下，他毅然放棄那段至今仍令他心有遺憾的愛情。
不過他也沒忘記自己此刻的身份，他已經是立美的丈夫，往後當然會寵她、疼她一輩子，這是結婚時他許下的承諾，也不會改變。
他對婚姻絕對忠誠，絕不背叛。
至於愛情──對已經結婚的男人是可有可無了，刻骨銘心遠不如細水長流來得有保障，愛得太濃容易忘了自己，這樣的惑覺剛剛好，比較適合他。
其實他也很心疼立美，為了討好母親，她非常配合，一直在勉強自己，現在甚至還要學英文，真是難為她了。不過學習總是好事，他不會反對，只是怕她更累。立美在娘家已經很委屈了，因此他盡可能站在她這邊，給她最大的空間，讓她自由。
他給不了她愛情，希望給她幸福。
轟隆！窗外一道閃電緊接著便是雷聲隆隆。
徐之禮還沒來得及轉頭看雨勢如何，已經讓人緊緊抱住。
「立美，怎麼了？」
轟隆！再一聲巨響。
莫立美更死命抓住丈夫的衣服，不敢鬆開，整個人埋在他胸口，企圖做只自欺欺人的鴕鳥，不斷告訴自己沒有雷聲、沒有雷聲；然而雷聲一次比一次響亮，閃電更像是彷彿要穿透玻璃似的，讓莫立美始終不敢離開唯一的懷抱。
若是一般女生，多少會尖叫幾聲，以表示自己有多害怕，但他發現立美卻是不吭一聲，不過並不表示她不害怕，他一握住她的手便發現她嚇得全身發抖，他連忙圈著她，柔聲在她耳畔輕哄。
「我在這裡，不要怕，沒事了，沒事了……」
雷聲持續好一會兒才停止，接著外頭下起滂沱大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聲音，為這夜晚增添寂寞。
直到雷聲停住，莫立美才能真正喘息呼吸。
「不好意思，我很怕雷聲，從小到大都這樣，怎麼也改不了。」一直以來，她都努力掩飾這個懼怕，沒想到今天意外讓丈夫發現。
徐之禮聽出她隱含的意思，似乎是不希望被人察覺。「怎麼會怕打雷？是討厭那個聲音？」
「不是聲音……」她搖搖頭，坐正身子，將長髮撥到腦後，緩緩解釋道：「是感覺。國小的時候我就開始很叛逆，因為那時候年紀小，即使犯錯，母親也會幫我。為了母親，我經常頂撞父親，有一次父親又因為對大哥比較好，我很氣憤的跟他頂嘴，我忘記說了他什麼，他很生氣，氣到把我關在儲藏室裡，不許任何人幫我開門……那天剛好下雨，雷聲隆隆，我只能捂著耳朵趴在地上……」連一滴淚水她也不願意浪費，因此她已經習慣將所有的悲傷、痛苦全部往肚裡吞。
「怎麼不告訴我？」
「我不想成為負擔。」
「這樣怎可能會變成負擔，你想太多了。而且，我覺得你這樣很可愛。」即使燈光昏暗，徐之禮依然發現他的妻子臉紅了。
莫立美害羞的低頭。
「快十點了，我們回家吧。」
＊＊＊＊＊＊
莫立美的母親有心律不整的毛病，總是她帶母親去醫院定期檢查，即使結婚後，她也沒忘記這個責任，因為她相當清楚，如果她忘了，不僅母親會偷懶不想去，家裡也不會有人帶母親去。
「立美，你不用每次都回來。媽知道醫院在哪裡，可以自己去，你這樣常回來，你婆婆會說話的。」王英蕙不希望女兒難做人。
「不會的，婆婆很開明，而且我不帶你去，你肯定會忘了去。」
「媽的身體不錯，根本不用到醫院，去一趟也很浪費時間。」王英蕙覺得自己的身體還好，用不著時常去醫院，去多了總是晦氣。
「兩個鐘頭還好啦，就當作我們母女出來逛街。」
「有人去醫院逛街嗎？」王英蕙忍不住瞪了女兒一眼。
「心情好，去哪都可以逛，我只希望你身體健健康康，要不然我會擔心。」
王英蕙心知女兒關心自己，頗為感動。
重男輕女畢竟是自古以來的觀念，她對兒子的期望自然比女兒高，所以她很清楚對女兒其實有很大的虧欠，小時候不能保護她，總希望她將來大了能嫁給一個疼她的男人。
之禮雖然對女兒好，不過親家母似乎不太滿意女兒。
「之禮對你好嗎？」
「很好。」
「那你婆婆呢？」她只見過親家母幾次面，其實有些擔心，畢竟他們的家世不錯，很怕女兒嫁過去會更委屈。
「婆婆對我也不錯。媽，你就別操心了，你不是說我很堅強很有韌性嗎？你擔心我，我還比較擔心你的身體，白天家裡只有你一個人，有空多去鄰居那邊走走聊天，再不然也可以到租書店找我，我都會在。」
「租書店確定不關起來？」王英蕙想的是婆家有頭有臉，女兒雖然有賺錢，不過她知道親家母似乎很不滿意女兒的工作。
「顧客群很穩定，為什麼要關？」店面她找的，資金她籌的，店裡的佈置是她花了一個月才規劃好，就是為了滿足小時候的心願，也是她唯一做好的一件事，即使沒有人稱讚，她也做得非常愉快，雖說結婚前她和之禮有討論到這個問題，不過他贊成她繼續工作，這令她開心不已。
「你婆婆似乎不喜歡你的工作。」
提及婆婆，莫立美神情不禁黯淡幾分。她很早便明白家和萬事興的道理，因此非常努力改變自己讓婆婆更喜歡她，無奈婆婆對她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除了偶有微詞外，算是還不錯，只是無法讓婆婆喜歡令她很受挫，畢竟她們要當一輩子的家人，總不能每天講不到三句話。
「是啊，不過之禮很支持我，我沒忽略家裡的事情，所以婆婆也沒說什麼。」
王英蕙聽了直搖頭。「不說不代表沒有問題，可能是因為兒子的緣故才沒有說什麼，但心裡的不滿依然存在，除非不滿的因素消失，要不然不可能結束。就像你奶奶當年也不滿意你爸娶我，因為我只有國中學歷，而你爸爸大學畢業，前景看好，所以你奶奶每天都挑剔我，無論我多努力，做得再好也不得她歡心。」提到往事，她臉上滿是遺憾。
「所以當初你才很反對我嫁給之禮是嗎？」
王英蕙拍拍女兒的手。「媽在你小時候不能給你太多，你要結婚，當然不希望你受到傷害。媽太瞭解你了，你總是習慣把所有的委屈都放在心底，不會找人說，也不懂得發洩，不像我懂得適時抒發。」
莫立美眨眨眼睛，彷彿非常意外聽見向來不知發脾氣為何物的母親竟也會懂得抒發情緒。
王英蕙看了女兒一眼，笑了笑。「別以為你媽真的笨笨的，我也是看大人的臉色長大，很明白不適時抒發情緒，最後苦的是自己，所以我參加插花班、國畫班、上風舞。其實我一個人在家才是最輕鬆的，你爸跟你大哥不在家，我只要把家裡打理好，什麼事情都能做，很自由不是嗎？」
自由……看來母親比她還懂得自由。
真的是她太不懂珍惜自己了嗎？
「當初你為什麼嫁給爸爸？」王英蕙不由得笑了。
「當然是因為喜歡他啊，要不然你爸這種個性，誰忍受得了。他不擅言詞，不懂得體貼，又很大男人主義，我一開始也很討厭他，可是有一回我們出去，我跌倒了還摔斷高跟鞋，他二話不說掉頭離開，我以為他覺得丟臉，想把我扔在路上，正打算休息一下，然後自己走回家，沒想到十幾分鐘後，他帶回一雙新的高跟鞋給我，那一刻起，我眼裡就只看得見你爸了。
「立美，我知道你很氣他對我的態度，可這就是他的個性。已經改不了。不過他對我要求不高，只要讓他下班回家有飯吃，家裡乾乾淨淨就好，其他的，他從不要求，就連他每個月的薪水也在你奶奶去世後全交給我，不曾過問錢用到哪去。或許他不體貼，或許他太強勢讓人反感，不過他至少給了我安全感。」
「講現實一點，婚姻是互利行為，你爸沒給我深刻的愛情，卻讓我有一個完整的家。媽當然也希望你能從這個婚姻裡獲得一點利益，別怪媽這麼想，因為你是我女兒，我當然要保護你。你可能不知道，你結婚前一天，你爸整晚睡不著，他其實也反對，可是他不肯說，他不希望你因為他的反對而更執意要結婚。」
莫立美聽完，內心彷彿被一個很重的東西壓住了，沉重得令她有些頹喪。
她認定母親是礙於經濟壓力，所以無法離開父親，她也就不曾詢問，結果卻不如她想的那樣，原來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父親的態度也令她吃驚。
「媽，你放心，之禮真的對我很好，我跟你一樣很堅強，不會輕易被打倒。」
母親從父親那邊獲得保障的家庭，而她在之禮身上同時獲得家庭以及愛情，她算是幸運了，也會好好珍惜。
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31
第六章
莫立美蹲在書櫃前，眼睛迅速瀏覽每一櫃，指尖也輕輕滑過一本又一本的書背，企圖找到那一本躲在書海之中的小說。
怎麼會這樣？客人借書還書的時候，她都會分開放，以免弄混，今晚客人確實多了，一堆要還，一堆等著要借。
還書的客人可以稍微慢一點，通常熟客都會把書放在固定的位置，然後繼續找新書；借書的客人，她會盡速處理，不過也不至於到手忙腳亂的地步。
那……她怎麼會少了一本書？熟客開心拿著書到櫃檯，條碼一刷，她說還欠一本書，熟客說全都還了，可是從袋子裡拿出來的書明明就少一本，她也不知如何解釋。
最後熟客還特地回家一趟，然後致電過來說確定已經還完了，問莫立美是不是不小心還沒刷條碼就擺進書櫃。有時候是會發生這種情況的，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晚上十一點半，她還待在租書店的原因。
熟客確定有拿書來還，電腦沒有紀錄，她只好努力尋書，只是她從小說的第一櫃來到最後一櫃，依然沒有找到那本書。她愈找愈疲倦，最後起身坐在沙發上，望著書櫃發呆，直到有人敲了玻璃門。她抬頭看，發現是丈夫，她有些意外。
「之禮，你怎麼過來了？」
「我都下班了，你竟然還沒到家，問之雅，她說你還在店裡。怎麼了？」他沒有明白表示擔心，莫立美卻明白他在關心自己，內心備感甜蜜。「有一本書好像不見了，我正在找。」
「一本書不是很多錢，明天再找不就好了？」
「不行啊，客人很擔心，每隔十分鐘就打電話過來問有沒有找到，盡快找到的話，她才能安心睡覺吧。」她也覺得一本書沒有多少錢，不過重要的是信譽問題，彼此都不想被誤會。
「哪間出版社？書名是什麼？」
「玫瑰出版社，歡愛系列……」徐之禮很快便來到佔了兩個書櫃，幾乎變成專區的「玫瑰出版社」書籍前，等著莫立美說書名好讓他找。
「書名呢？」等了一會兒沒下文，他主動問。莫立美眨眨眼。臉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書號2659，書名是……「老爺，不要！」」兩人已經是夫妻了，她還是很害羞。
徐之禮面無表情，若無其事地開始找書。
立美是依照出版社、系列以及書號分門別類，所以客人很容易找書，而且她的客人也不會亂放，基本上不會有找不到的書，2657「少爺，我要！」、2570「大爺，就要！」，同一層書櫃就是沒有2659。
「你確定客人有還？」這個書系是紅色書背，非常搶眼，沒有色盲的人第一眼應該都會先注意到。
「她是我店裡的第一個客人，我跟她很熟，她不會騙我，說有還就是有還……我覺得應該是我這邊出錯的機率比較高，只是我都有分開放，實在不曉得會放到哪去。」莫立美蹲在書櫃前，怎麼也想不起那本書的下落。
客人還書的時候，她也會稍微記一下書名，可是「老爺，我要！」這本書，她今天真的沒有半點印象。
「我再找找看。之禮，你剛下班回來，一定很累了，你先回去，我自己找就好了。」看見丈夫身上還穿著西裝，領帶已經解開，眉眼間的疲憊很明顯，讓她看了非常心疼他。
「你還沒回家，我怎麼可能一個人回去。下次若還有這種事發生，我情願你跟客人說已經找到，然後自行吸收費用，也不要弄得這麼晚，我還好說話，媽就不一定了。」其實他也希望立美能專心照顧家裡，畢竟他的薪水足夠應付一家人的開銷，他想讓立美過得更輕鬆，不過他也看得出她熱愛工作，只好讓她繼續開租書店。莫立美差點忘記太晚回家，婆婆會不高興。
「我知道了，我再找五分鐘就好，如果找不到就跟客人說。」只是一本書錢，沒必要弄壞關係。
五分鐘後，她頹喪地宣告放棄，準備打電話告訴客人說找到那本書了，讓客人安心入睡，也能讓她關店回家，但沒想到她竟然看見意外的一幕──之禮站在書櫃前聚精會神的翻閱一本小說，書名被遮住了，但她畢竟是租書店的老闆，只消一眼，便由封面認出那本書是前陣子租書率居高不下的「分居」。
正如小說的書名，的確是在探討一對夫妻的分居。內容很簡單，女主角愛男主角，他們結婚了，女主角以為男主角也愛自己才會娶她，如果一個故事這麼平淡怎會有賣點，重點就在於最後女主角才輾轉得知男主角對她其實沒有愛情，他愛的始終是前女友，後來女主角提出分居的要求──很典型的老梗劇情，不過看到最後，心情總會貼近女主角，然後淚如雨下。
「好看嗎？」徐之禮壓根不看這種傷害眼力還沒有什麼建設性的書，不過不得不承認書名吸引了他。
「這男人根本不愛她，她怎麼會傻到看不出來？」他迅速翻完一章，已經有結構。
「因為女人是很傻的，如果她很愛這個男人，那麼她會學鴕鳥自我欺騙，假裝對方很愛她，假裝沒有看見對方不愛她的事實。」
「只有你們女人才愛看這種不切實際的小說。」徐之禮沒有批評的意思，純粹就事論事。
「你錯了，店裡也有喜歡看言情小說的男客人喔，之雅還會跟他們討論劇情。」根據之雅說，如此一來更能掌握男人的心理，有助於她寫小說。
徐之禮搖搖頭，把書放進書櫃裡。
「再怎麼傻也要有一個程度，對方不愛你，你非要霸佔住那個位子不是自取其辱嗎？」無論是經濟、愛情，他向來都非常理性分析。「投資都說要分散風險。太執著某一個基金、某一支股票，下場不是大好就是大壞，值得嗎？」
莫立美笑了，存心挑丈夫的語病。「那你是能接受我腳踏多條船羅？」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不是這樣。你們重視的是愛情，也許愛情真的很重要，不過讓自己因為某個人而失去自我，我認為非常不值得，也沒必要，永遠要記住，愛情不是非要對方不可，這一個愛不到，下一個或許會更好，強求得不到的是最笨的行為。」
「或許女主角內心比任何人都清楚，又或許她根本什麼都不知情，無論是哪一種，我相信她都是心甘情願。」如果她是女主角，真的能做到嗎？事情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也不清楚。
「就算男主角愛的是別人，你也能接受？」
「那怎麼能說是心甘情願？」莫立美把書拿出來塞給丈夫。
「我說的是這本小說的女主角，不是說我自己。這本書的結局非常好，女主角原諒男主角並且重新接受他，也許這種事在現實中不太可能出現，不過看小說嘛，只是休閒而已，又何必太計較？這本書借給你，看完再拿來還就好了。」
「我不需要看。」他放回去。
她又拿出來。「看看嘛！你看書很快，應該花不到一個小時，看完後，你也可以跟之雅討論劇情。基本上，之雅跟你一樣覺得女主角很蠢，可是我覺得因為你是男人，之雅又沒真正戀愛過才會有這種論點。從古至今，愛情最傷人，沒有經歷過的人根本無法體會。你等我一下，我去打個電話就可以回家了。」
徐之禮看了眼硬被塞在手上的書，無法想像自己會有時間看這本書，正當他想把書偷偷放回去時，眼角餘光瞥見站在門口的人影，很陌生的臉。
「已經關店了，請問有什麼事？」立美在打電話，他理所當然來開門。
「立美姊在嗎？我是拿書來還的，她多放了一本不是我借的書。」徐之禮接過書，正好是他們找得半死的「老爺。不要！」。
「謝謝，她正在講電話，我會跟她說。」
「治洋。謝謝你喔！」莫立美聽見他們的對話，連忙掛斷電話，走過來道謝。
「真不好意思，還讓你跑這一趟，其實你可以明天再過來。」
「沒關係，我是出來買消夜順便把書拿來還你，我知道你一定會很急，才想順便拿來。對了，這是我剛買的消夜，還有我親戚送來的蛋卷，請你吃。」
「不用啦，你吃就好了。」
「我一個人也吃下了那麼多，你剛好可以跟你丈夫一起吃，就這樣了，再見。」江治洋把消夜和蛋卷塞人莫立美手上，然後轉身離開租書店。
「治洋人真好。」好人還是很多。
「你平常都幾點關門？」徐之禮一臉不以為然。
「十點半就會離開了，怎麼了？」她對蛋卷比較感興趣。
「看來他很瞭解你的個性，知道你一定會為了這本書留下來，所以才能買消夜的時候順便把書還你。」消夜還買了兩份，肯定是算準立美會留在店裡，思及此，徐之禮心裡不太愉快。
「可能吧，雖然一本書沒什麼，可是信用很重要，客人也會擔心啊，他願意特地跑一趟拿來給我，人真的不錯。」莫立美沒有想太多，刷過條碼後把書歸位，準備離開。「好了，我們走吧。」
「以後你少跟他接觸，至於他跟之雅的事情，我會跟之雅談。」
「怎麼了？」
「我不喜歡他。」這是結論，且不得上訴。江治洋看立美的眼神，他非常反感。
＊＊＊＊＊＊
「我決定要讓男主角徹底受到折磨，然後徹底悔悟，重新做人。所以我列出下面幾項折磨的方法……」
雖然徐之雅深深覺得面對密密麻麻又複雜的程式語言遠比架構一本小說還來得容易百倍，不過她依然義無反顧的一頭栽人，只為了給眾多讀者更好的閱讀品質。
她堅信，沒有好的男主角就不會有好的女主角，所以她的男主角在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後，立刻被女主角要求分手。她的女主角也不如其他小說中的女主角那樣好說話，她是徹頭徹尾漠視男主角，他解釋，她不理；他道歉，她不應，甚至還雇了徵信社調查男主角二十四小時的行動，開始進行修理男主角的計劃。
偷偷散播男主角得了性病的流言；正大光明進入男主角的房間，在水壺裡加瀉藥：在他的電腦裡灌病毒，讓他一開機馬上中毒；用男主角的名義買了三百杯飲料與蛋糕請全公司的同事喝下午茶：每晚固定打三通無聲電話吵醒男主角，一點、三點、五點各一次，五點起床女主角還能順便去運動，一舉兩得；最終絕招是迅速交下一個男朋友，而且限對方多金俊美，好讓男主角明白自己錯失什麼。
無言──這是莫立美看完最新進展後，望著一臉期待她發表高見的徐之雅唯一的想法，確實是滿無言的，因為……
「之雅，你確定你寫的是愛情小說嗎？」怎麼很像是社會社會寫實版？只差沒有拿刀互砍。
「當然是愛情小說。」徐之雅用力點頭，臉上還有種對自己能寫出這種偉大作品洋洋得意的自信。
「那……男女主角最後有在一起嗎？」她其實是想問，他們有可能在一起嗎？「當然會在一起，要不然就不是愛情小說了。」她正是因為反對那種不合邏輯的愛情小說，才會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決定寫一本讓世人驚艷的愛情小說。「他們最後當然有在一起，男主角痛改前非，下跪請求女主角回到他身邊，女主角因為可憐他，最後答應了，從此兩人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多完美。
呃……原來是這種結局，莫立美瞠目結舌，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她很想以當過編輯的經驗告訴之雅實話，她的作品肯定會被退，可又怕傷了她偉大的夢想；據她所說，她想以這本書來徹底改變女人對於愛情的態度，絕不能任由男人予取予求，她堅信女人要先愛自己才能讓男人愛她。
其實這道理沒錯，只是方式錯了……
「大嫂，你覺得這樣寫好不好？我本來想全部寫進去，不過礙於字數問題，只能挑幾個經典的橋段。我想，這是我的第一本書，要一鳴驚人，就得採取不同的方式，所以性病跟電腦中毒我一定要寫進去，尤其是病毒，那個畢竟是我的專業，我還可以寫幾千字來詳細介紹病毒種類。」
「之雅，那個……」嗯，她還是應該要稍微說一些，免得之雅失望過大。
「真可惜！你和大哥感情很好，呃……當然了，感情好是最好的，只是我就沒有參考對象了。大嫂，不是我在自誇，我這個大哥雖然不懂情趣，不過肯定不會跟我筆下那個混蛋男主角一樣腳踏兩條船，所以嫁給大哥很幸福呢！」
「那…你要不要試著以我們兩個人為雛形，寫一本比較……溫馨的愛情小說？」
「大嫂，你覺得我的故事很殘暴血腥嗎？我是要寫警惕世人的小說，當然要有讓人印象深刻的場景，這樣才夠震撼力，看了才會有效果，對吧？」
「對……」只是太有效果一點了，不過確實令她印象深刻。「可是有點報復過頭了，你想女主角對男主角做了那麼多事情，男主角怎可能還會求女主角回去？這不像是愛情，而是害怕的感覺，可能部分讀者會無法接受。」
聽完莫立美的建議，徐之雅露出一臉不贊同的表情。
「大嫂，你不覺得這就是我們女人的可悲嗎？我最近看了很多小說，每回男主角犯錯，只要肯低頭認錯，更可惡的有的連低頭都不用，女主角就會原諒他，這樣是不是太貶低我們女人了？即使要原諒，也要出口怨氣之後再談原諒吧？又不是說沒這個男人我們會死，對不對？更何況若不是寫愛情小說，腳踏兩條船的男人，我根本不可能原諒，憑什麼他開開心心玩回來後，我還要撿破爛？我又不是資源回收中心。」就算是，也不收大型無法分解的垃圾。
莫立美淡淡一笑，之雅沒有戀愛過，所以能說得坦率毫無包袱。「你說得也沒錯，好吧，就照你喜歡的寫下去吧。」一旦結婚後還能如此瀟灑嗎？
有的女人可以，如果是她……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那種勇氣。她非常清楚自己愈來愈愛之禮，即使他不是那種會把關心、情愛掛在嘴邊的男人，她還是能從他的肢體動作明白他對她的關懷。假如他有一天也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徐之雅燦爛微笑。「等過稿，我請大嫂去吃飯！對了，大嫂，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是女主角，你又會怎麼做？」
她會怎麼做？
倘若有一天之禮真的愛上別人，她會放開手讓他高飛，還是寧願扯斷他的羽翼讓兩人都不幸福？
這問題還沒有發生，因此──無解。
＊＊＊＊＊＊
徐之禮踏進家門時，牆上的鐘已經指向十一點了。
他上樓回房，開門不見應該待在裡頭的妻子，他打手機給她，鈴聲響了很久沒人接，他直接去找妹妹問清楚。
「八點多的時候，大嫂接到一通電話，她就說要出去，沒說去哪裡。」
「誰打來的？」
「我不知道。大嫂還沒回來嗎？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情？」
面對妹妹的問題，徐之禮沒有答案，立美的手機打不通，他打到她娘家，得知她今天沒有回去，打到店裡也沒有人接，最後。他堅持要去她的租書店走一趟，徐之雅也陪同前往。
到了店裡，徐之禮要妹妹打開電腦，進入顧客資訊查詢江治洋。徐之雅雖然心裡有疑問，還是乖乖照辦，畢竟大嫂無緣無故失蹤，這問題非常嚴重。
「找到了，他住在這附近……大哥，為什麼要查他的住址？」前天大哥要她遠離江治洋，其實她對他沒有什麼好感，約了她兩次，每次出門都是坐在咖啡店，兩人話又不投機，只能大眼瞪小眼，說有多無趣就有多無趣，之後她就沒再跟他出去，也沒跟大嫂報備，反正他們也不算交往。
徐之禮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到江治洋，只是來到店裡，便想起那天對方特地把書送回的舉動讓他相當介意。
熟悉的旋律自他的西裝口袋響起，那是妹妹挑選特地留給立美的專屬來電鈴聲，徐之禮連忙掏出手機。
「立美，你在哪？」
「……之禮、之禮……」手機裡傳來虛弱的輕喚。徐之禮瞬間繃緊全身的神經，握緊手機。「跟我說你在哪裡，我馬上去接你。」他意識到不對，什麼也不問，只想馬上看見妻子。
「之禮……我在江治洋家裡，我、我……他一直在外面，我鎖了門，可是頭好暈，我好怕……」莫立美語無倫次地說。
「再等一下，我馬上過去。」徐之禮沒有掛斷手機，多看了電腦螢幕幾秒，記下地址後火速前往江治洋的住處。徐之雅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隨即跟上。
約莫五分多鐘，兩人來到江治洋的住所，通報管理員之後，管理員隨即帶他們上樓，雖然管理員半信半疑，不過對方一臉嚴肅，為了怕真的害到人，他當然盡力配合。
「江先生，有你的急件，麻煩出來簽名領取好嗎？」
江治洋起先拒絕，推說明天再領，但在管理員不斷催促之下，他終於來開門。當門打開瞬間，躲在旁邊的徐之禮隨即衝進去，雙手揪住他的衣領。
「你？！你們是在做什麼？」江治洋對他們的出現嚇了一跳。
「立美！立美！」聽徐之禮喊莫立美的名字，江治洋彷彿瘋了似的，開始對徐之禮拳打腳踢。
管理員一時傻眼，呆愣在一旁，機警的徐之雅隨即去開每個房間的門。
江治洋邊攻擊徐之禮邊狂吼：「立美是我的！我不准你搶走她！她已經答應要跟我在一起了，她說她根本就不愛你，她只愛，我一個人，她說她只愛我一個！你休想搶走她！」他力量雖大，可惜始終打不到徐之禮，反而被徐之禮打倒在地。
「不准搶走她！立美是我一個人的！」在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個女性像立美那樣對他如此溫柔體貼，因此他非常肯定立美是愛他的，只是她已經結婚了，所以不得不壓抑這份感情。可是他也愛她，不想因為她結婚而放棄。「我們是天生一對！」
徐之禮壓根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
「大哥，我找到大嫂了，她在廁所裡。」終於找到大嫂，徐之雅心底的石頭放下一半，大喊道：「大嫂，我是之雅，快開門好嗎？」門一打開，兩人連忙衝進去。
江治洋起身要阻止，徐之禮連出三拳後再次牢牢抓住他的衣領，聽見妻子終於平安無事，怒火攀至最高點。
「姓江的，我警告你，立美是我的妻子，你最好不要再靠近她，要不然我會讓你後悔莫及。」說完這句話，徐之禮一拳將他打昏在地上，然後走進廁所看見妻子躺在地板上。
「大嫂，你還好吧？怎麼滿身是汗？」徐之雅著急的問道。
他猜測立美應該是被下藥了。
「之雅，快報警，我先送你大嫂去醫院。」
事情鬧大，甚至登上社會新聞的版面。
「對不起……」莫立美睜開眼睛看見丈夫的倦容，立刻淚流息。「之雅，你大哥還要去公司開會，會順便送我去基金會，你就留下來幫你大嫂。」
「不是應該大哥陪大嫂嗎？」發生這種事，怎麼想都應該是丈夫留下來才對，她只是小姑，要她怎麼安慰？
「你留下來也一樣，反正要回家不是嗎？」說完，許鳳茹離開病房。
莫立美這時也垮下肩膀，低了頭。
「大嫂，你沒事吧？」其實她看得出來大嫂很介意大哥突然出去，但她不好意思問，那只會使場面更尷尬，只好裝作不知情。「你別太在意媽說的，她也是為你著想，怕你太累。」
「我知道，我沒事，之雅，謝謝你。不好意思，還要你抽空過來，如果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她一個人可以的，反正她早習慣一個人處理所有事情。「對了，這件事有鬧大嗎？」
「有上報紙啦，不過沒有公佈你的姓名，大嫂是怕你家人知道嗎？」她本來要聯絡大嫂的家人，是大哥阻止她才沒有通知，看來還是大哥瞭解大嫂。
「沒說就好，這種事沒必要弄得人盡皆知，反正我也沒事。我們去辦出院吧。」父親和大哥也非常重視面子，她不希望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還要接受他們的訓斥，更不希望母親操心她。
「大嫂……大哥剛剛有跟你說什麼嗎？」
莫立美沉默不語。
唉，她還是替大哥說點話吧。「我想大哥不是生你的氣，他是氣自己沒有盡到保護你的責任，他這人就是習慣把事情放在心底不說出來，過幾天就沒事了，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之雅，我知道了，謝謝你。」
這次的事情的確是她太傻才會造成，只是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時候，她的丈夫竟然選擇離開，反而是小姑安慰她，似乎有些悲哀，這一刻，她竟有些不瞭解每夜躺在她身邊的男人究竟在想什麼了。
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31
第七章
徐之禮確實很氣自己，氣怎麼沒有再多提醒立美幾次，如果當初他有做到，或許今天立美也不會受到傷害。
同時他又很氣她怎會那樣天真，對一個認識沒多久的男人沒有豎起高度的警戒心，若今天不是他查到江治洋的住所，後果會如何，他真不敢想像。
因此對於母親要求立美結束租書店的事，他並沒有反對。他也希望立美乖乖待在家裡，用不著那麼勞累。
經過這次的事情，立美應該會有所警惕，並且明白自己該怎麼做才是，畢竟關於她的工作，他根本不贊成，只是不想讓她覺得他管得太多才稍微讓步，雖然時間提早，不過總算也符合他預設的結果。
明白自己在醫院過於冷漠，那是因為早上公司有一個重要會議要由他主持，他已經夠心煩意亂，加上母親也在場，只得暫時壓住想說的話，他想晚上立美的心情應該會平復許多，到時候再來談會比較好。
「立美。」
今天他特地早點回來，發現在廚房的是妹妹，他回到臥室，看見妻子坐在窗邊，望著窗外，神情落寞。他喚她的名字，不見她有反應，他又喊了一次才見她轉頭。
「你回來了……今天比較早。」打從醫院回來後，之雅不讓她做任何事，要她放輕鬆，她無事可做只好發呆。
「特地提早下班回來陪你。你還好吧？」
「還好。你吃過了嗎？要不要先吃飯？」
「我不餓。」徐之禮走近，輕輕抱住她，「抱歉，早上因為公司有個重要會議必須由我主持，我不得不離開，所以沒有陪在你身邊，讓你受委屈了。」
「沒什麼，公司的事比較重要。」
「對不起。」他握住她的手，內心萬分歉疚。「坦白說早上我的表現確實不稱職，有部分原因是我有一點……嫉妒。」
「嫉妒？」聽見這兩個字由丈夫嘴裡說出，莫立美深感意外也不明白他怎麼會嫉妒。她和江治洋只是單純的朋友關係。
「聽之雅說，他都會固定時間出現在店裡，就算只是看書也算是陪你，更何況……他還清楚你喜歡吃蛋卷……」
「那是有一次我帶蛋卷到店裡吃，他問起來我才解釋的，並非我特地跟他說。」她實在沒想到這樣一點小事也會引起丈夫的嫉妒。「之禮，我跟他真的沒有什麼，如果不是這件事，我完全沒想過他是喜歡我。」
說也奇怪，聽見丈夫是因為嫉護才對她冷淡，她的內心竟有幾分驚喜，畢竟他不擅表達情感，他們之間的感情又一直非常平順，小小的嫉妒彷彿代表他深藏在平靜外表的真心。
之禮的確是在乎她的，她多少有些感動。
徐之禮拍拍她的手背，安撫道：「我知道，是我太小心眼，你能原諒我嗎？」
嫉妒──若只是嫉妒，他還不至於發那麼大的火幾乎快把江治洋打成重傷。
當他聽見妹妹說找到立美，他整個人已經氣到快要失去理智，他那樣珍惜疼愛的寶貝竟然被那個混帳弄得那樣狼狽，若不是理智及時拉住他，他大概會下手更重也說不定。
立美是他的妻子，他不許任何人覬覦。
誰都不許。
「這沒什麼好原不原諒的。」她重新依偎在丈夫懷裡，雙手抱住他，感受他難得透露出的感情。
徐之禮低頭親吻她的額頭。「那就好。只是未來要委屈你了，媽早上跟我說希望你放棄租書店，你也答應了是嗎？」
「我知道媽是為我好，不希望我太辛苦，我想剛好就趁這個機會收起來，不過可能會花一點時間，要找到合適的買主並不容易。」
「需要我幫忙找嗎？」
「不用，我自己會想辦法。」
「以後你多出來的時間可以去補英文，或者想學什麼都可以。立美，我娶你本來就是希望你能幸福，而不是讓你更勞累，往後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懂嗎？」
她想做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她的慾望其實很少，只想好好經營她的租書店，不過現在已經不可能了，這小小的願望只好收藏起來。
「我知道，謝謝你，之禮，你真的很疼我。」比起母親，她幸運太多了，縱然明白父親對母親真有感情，但那種冷漠的態度實在令她無法接受。
「笨蛋，你是我妻子，我不疼你要疼誰？對了，我已經正式升為總經理，也跟公司告假了，下個月初，我帶你去一趟歐洲散心。」
「可以嗎？」她抬起頭問。
「當然可以。」
為了丈夫，犧牲一些事情，她願意。
＊＊＊＊＊＊
「要賣掉？」
「對，你的人面比較廣，上次聽你說有個朋友從小夢想要開租書店，如果他願意，我可以賣給他，價錢方面可以再談，我只要求對方是有心經營就好。」即使要賣，她也要找到合適的買主。
「立美，我真的沒聽錯嗎？這間店你花了多少心血，現在居然要輕易拱手讓人，不覺得可惜嗎？」金艷的質疑再次從話筒裡傳來。
「正因為花了很多心血，我才會無法放手，弄得自己心力交瘁。最近我開始學英文，還想去上烹飪課，所以也不會有時間去管理，在我還沒弄垮之前，能找到適合的買家再好不過了。小艷，你可以幫我嗎？」
「幫你當然沒問題，我再問一遍，你真捨得放棄？」
不想，不想放棄，她一點都不想放棄，只是……只是此時的情況逼得她不得不放棄。
「小艷，你也知道我婆家這邊的情況，婆婆有不少上流社會的朋友，有個開漫畫小說租書店的媳婦總是有損她的面子，更何況之禮也升上總經理，我也得學著進步，免得拖累他；結婚後總是很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為難地做出決定，就別再問她了。
「你怎麼還是這麼蠢啊？你所做的每件事都是經過通盤考量，都是為了其他人，從來沒有一件事是為了你自己。我記得你結婚前跟我說過，你之所以結婚，是因為你找到一個願意包容你，給你更多自由空間的丈夫，可是現在聽聽你說的話，結果你還是變成以前那個只會替別人著想、完全忘了自己的笨女人，結了婚又有什麼差別？」
面對好友咄咄逼人的質問，莫立美一時竟無言反駁。
因為──一針見血。
儘管金艷說得沒錯，她仍想替自己解釋。「也不全然是為了別人，至少開租書店是為了圓我的夢想。」這是出自真心想要替自己做的。
「呵呵。」話筒傳來金艷的訕笑。「拜託，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你說要開租書店的理由是因為你想經濟獨立，不想再靠家人。那也是因為別人才想到自己。」
如果連這件事也不是為自己，那麼她還真沒有哪一件事是為了自己。
「小艷，為了別人不好嗎？」
莫立美詞窮了，瞬間產生困惑，畢竟她從來沒有碰過這樣的逼問，一直以來她也認為自己沒錯。
從小到大，她確實總是為了別人。
為了母親，她一下課就回來幫忙做家事；為了在父親、大哥面前爭一口氣，她用功唸書。在她的生命中，除了親人便是朋友，她的所作所為出發點都是為了別人，這樣錯了嗎？
「沒什麼不好，那是你的人生，我能說什麼？反正有人天生勞碌命，出錢出力都是為了其他人。如果你要蠢，也沒人能阻止你，只是我真的希望你花一點時間，用點腦筋好好想想究竟有沒有問過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有什麼是你真的想要而不是因為其他人的緣故。好好想想吧，如果真的想不到，那表示你還不瞭解自己，我可以介紹一名不錯的心理醫生給你。」她到底想要什麼？好友的話如同閃電狠狠劈中莫立美的腦袋。
──她想要什麼？
──她能要什麼？
她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想要……什麼？如今她有一個很愛她、很關心她的丈夫，她已經夠滿足了，別無奢求。
做人要懂得知足，才能過得比較幸福快樂，不是嗎？
＊＊＊＊＊＊
「想什麼？」徐之禮端了兩杯咖啡走過來，遞給她後，一手環上她的腰。此刻，他們站在塞納河邊，一手是剛烤出來的希臘三明治，一手是香醇濃郁的咖啡，眺望對面的大教堂，橋的兩邊儘是美麗的畫作。燦爛金陽蕩漾在河面上，粼粼波光格外迷人，氣氛美好，身邊的男人更是美好。
「這裡好美。」
「喜歡的話，以後常帶你來，晚上這邊還有搭船游河，吃飽後我們再過去。」
「好啊，只可惜你沒有帶相機出來，要不然就能多拍一些照片回去給之雅看，這附近應該有賣立可拍的照相機吧？我們買個幾台應該就夠了。」
「何必拍照？照片永遠都是照片，看見漂亮的風景，就留在腦海裡，何必非要用照片來追憶？拍照挺無聊的，你只要記住來法國的時候是我陪你來不就夠了？」
「可是記憶會模糊，照片不會，等以後我們老了，還能拿出來回味或是給孩子看不是嗎？」她也不是很喜歡照相，不過能保有幾張回憶也未嘗不好。
「你已經想到生孩子了嗎？」不想繼續在照片上打轉，徐之禮迅速轉移話題。
「你……不想嗎？」莫立美試探地問。「我現在也沒什麼事情，想說趁年經趕緊生兩個孩子，也比較能自己帶孩子，你還不想生是不是？」
「當然不是，只是我剛升上總經理，公司的事情比較忙，會抽不出時間照顧你們。」他親吻妻子的臉頰，希望她能體恤他分身乏術。「我很重視家庭，希望能當個稱職的父親。而不是一天到晚將事情扔給你，埋頭在公司上班，連小孩的成長也沒有參與到，再等一年，好嗎？」莫立美聽見丈夫已經有所考量，而且還是非常盡責的想法，心不禁暖了。
「好。」跟從小就將事情丟給母親一人打理的父親相比，遇上徐之禮，她是幸福的。
「謝謝你。」他說。
「謝什麼，我們是夫妻，當然要互相扶持、體諒。」她柔聲回應。
「走吧。去吃晚飯，然後去搭船。」
幸福是什麼？
幸福就是所愛的人都在身邊並且平安，這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至於物質上的慾望，她並不追求，她更重視心靈層面，她想她必定能和之禮白頭偕老。
不過當下，她有一點點不太幸福，因為──她迷路了。
都怪夜色太迷人，巴黎鐵塔太搶眼，她多貪戀幾分鐘，一轉身，已經失去丈夫的身影。在人潮眾多的塞納河岸旁，她完全搜尋不到之禮。
怎麼辦？她不懂法語，英文尚可也沒用，來了兩天，他們已經見識到驕傲的法國人即使懂英文也不喜歡說，他們以說自己的母語自豪。
更慘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一沒帶手機，二口袋沒錢，甚至連旅館的位置也沒記清楚，全身上下僅有一本護照，這都是因為她身邊有之禮的緣故。
以往無論跟誰出門，她總是統籌策劃兼領隊。
要規划行程、要記住所有的事情，還要帶錢，大小事情統統落在她身上，她也自然接受沒有抗議，直到這次出門，當她問要準備什麼時，之禮只是露出笑容要她帶基本行李就好，讓她頓時覺得自己還挺沒用的。
而且還是沒用的很甜蜜，畢竟這是頭一次有人為她費心規劃，讓她能完全放鬆享受，不過難免還是會有意外。
怎麼辦？她迷路了，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卻依然覺得甜蜜，毫不在乎，因為她相信之禮會找到她。
捧著快要見底的咖啡，她坐在塞納河岸旁，是他們吃飯前所待的地方，旁邊賣畫的小販仍在，不過客人不怎麼捧場，走過去也只駐足幾秒。
八點的巴黎，天色似黃昏。這大概也是她不煩惱的理由之一，著急無用，煩惱無用，還不如多欣賞一點美麗。
另一個理由──她相信之禮必定會找到她。
建立信心後，她的腦子開始胡思亂想。
坦白說，直到現在她依然有種不踏實感，腳底踩著浮雲似的，即使沒有強烈聲明過，但她未曾想過自己會結婚，因為她實在不抱持能遇上一個好男人的想法，物質不是最重要的部分，能否交心才是重點。
之禮的條件非常好，可她未曾想過他會對她動心，說到這個，她還沒問過他為何會喜歡她，或許待會兒能問問他理由。
他的體貼令她心動，但她的哪個優點又深深吸引他呢？
嗯……待會兒問一下好了。
「我找你那麼久，你竟然呆呆站在這邊？」
「我迷路了，不知道去哪裡找你，你不是說如果走失就回到這邊等你嗎？」看見丈夫為了找自己，神情緊張，頭髮散亂，莫立美雖滿心愧疚不捨，卻還是覺得很幸福，這種建築在別人身上的快樂似乎很要不得呢。
找到人後，徐之禮終於放下心裡的緊張。
是，他確實說過這句話，不過前提是她要站對地方。徐之禮望著河岸對面，放棄跟她解釋她跑錯地方了，幸好他猜想立美有可能認錯地方，要不然他差點要去報警。
「你一點都不怕我找不到你嗎？」和妻子鎮定輕鬆的表情相比，他這個找人的人反倒比較像迷路，一路緊張兮兮。
「你比我聰明，我想你一定能找到我，而且才十分鐘，再不行的話，我可以搭計程車回旅館。」至少她記得旅館的名稱，不幸中的大幸。
十分鐘……只有十分鐘而已？怎麼他卻覺得好像經過好幾個鐘頭。
買完票，一回頭，看不見立美的身影，他立刻明白糟了。
河岸邊到處是遊客，即使天色依然偏亮，也不方便尋人，他在河岸不停搜尋，最後想起自己的叮嚀，沿路回頭找，仍舊找不到人，他開始緊張了，擔心她是不是被拐走。
說來好笑，立美也不是三歲小孩子，他卻怕傻傻的她被輕易騙走，短短十分鐘的時間，他度分如年，再次體認到只要牽扯到妻子的事都會讓他擔心不已。
除了家人以外，還沒有人能令他這麼掛心。
倘若是母親迷路，他會非常鎮定地沿路找回去，因為母親的法語比他還強，說不定早就回旅館等著罵他；假如是妹妹迷路，嗯，基本上可以放生她了，因為她肯定不會乖乖留在原地等他，既然會迷路就表示有更新鮮的事物吸引她的目光，等她的電話比較實際。
徐之禮牢牢握住她的手。「以後不要亂跑。」
「我知道了，對不起。」她沒亂跑，只是多看了風景幾眼，她想解釋，卻在發現丈夫臉上的擔憂後作罷。
忘了補充，有人擔心自己也是種幸福。
「之禮，我們還要去搭船嗎？」
「時間來不及了，先回去吧，明天再來。」察覺妻子的手有些冰，他脫下外套替她披上。
「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沒用，如果不是跟你出門；就算我迷路了也有好幾種方法可想，不可能呆呆站在這邊等你回來找，你會覺得這樣的我很笨嗎？」
「只要你不迷路的話。」
「這是意外啦，我不可能天天迷路，只是在你身邊，我的行為能力就會變得很差，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一點都不，不要再亂想了。」他疼她都來不及，一點也不認為她是麻煩，就算是也是他自找麻煩，心甘情願，「之禮……」
「嗯？」
「我很愛你。」這時候說出口最適合。結婚的時候，她說我愛你，現在是很愛，或許再過不久，會愈來愈愛，對於這個男人，她放下的感情多到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原來愛一個人真的是一種幸福，她對他更有一股絕對的信任，她深信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傷害了她，之禮也不會是其中之一。
顯然很意外聽見這句話，徐之禮轉過頭，神情錯愕。
莫立美笑得很甜，大膽地在他臉上印了一吻，不求回報的眼神專注在他臉上。
瞬間，徐之禮內心湧上一絲愧疚，因為他對立美的感情並沒有那麼深刻。甚至他覺得談情太浪費時間又沒有建設性，倒不如給她一個安定的家庭。
他的看法和立美有些出入，不過他認為自己的作法也不算有錯，畢竟每個人對愛情的感覺自足有深有淺。
她的深剛好彌補他的淺，他們會幸福一輩子的。
他深信。
結束為期十二天的法國之行，他們回到台灣後，徐之禮隔天便去上班，莫立美也接到金艷的電話，說是已經幫她處理好租書店的事：她說為怕她反悔。暫時先租給對方三個月，等三個月後她確定不會反悔才會正式和對方簽約。
莫立美問自己不需要出面嗎？好友倒是看穿她的脆弱，說怕她捨不得，乾脆全權交給她處理就好。她想想也是，便交給好友處理，然後開始過著有點閒的日子。
早上她去上英文課，中午回來陪之雅吃飯，下午去一趟超級市場，回來開始準備晚餐，幸好婆婆比她還忙碌，幾乎整天都不在家裡，她也比較沒有壓力。
「大嫂，中午吃什麼？」昨天寫稿寫到太晚，徐之雅睡到她踏進家門才醒。
「我煮麵給你吃好不好？」徐之雅打了個呵欠，「好啊。」有得吃，她向來不挑嘴。「大嫂，你去洗照片喔？」看見桌上有個照相館的袋子，她很自然拿起來看。
「嗯，是在法國拍的照片。」最後，她還是去買了一個立可拍，不過也沒拍幾張，因為她發現之禮好像不喜歡照相。
「哇，怎麼這麼少？」翻翻不到十張。看起來一點都不過癮。「你們去法國怎麼沒多拍幾張？那裡很漂亮呢。」
「你去過？」
「對啊，就是三年前跟大哥還有……」就算腦子還有點迷糊，徐之雅也沒忘記有些話說不得，於是立刻收口。「大哥的朋友去過一次，那裡真的很美，你們沒有多拍幾張真可惜。」
「可是我覺得你大哥好像不喜歡拍照。」他們就連一張合照也沒有，只有她趁他熟睡偷偷拍下來的照片，不過已經被她私藏起來。
「沒錯，大哥確實不喜歡拍照，不過上次我們帶三台數位相機，我們硬著他拍照，記憶體全都拍完了，還得一張一張挑選，要不然根本不夠拍。」
「之雅，可以借我看那些照片嗎？」她有點羨慕。
「喔，好啊……」回答得太順口，徐之雅差點又要踩下地雷。「我忘了，上次硬碟掛掉，那些照片也沒了，大嫂，不好意思。」
「沒關係，你大哥的那個朋友是誰？」
「他的同學啦，現在人在美國唸書，我不記得名字了。」她心虛地回答。
「那還有其他的照片嗎？」
「有啊，我去書房拿其他照片給你看。」說完，徐之雅隨即去書房挖出三大本相簿。姑嫂兩人就一邊吃麵一邊欣賞照片。
「之雅，我一直沒問過之禮有關你們父親的事，你對你父親有印象嗎？」相簿裡有她熟悉的人，也有一個沒出現多少次，但應該是很重要的男人的照片，跟之禮長得很像。
徐之雅咬著面，歪頭想了想。「唔……沒什麼特別印象，因為他跟外面的女人跑了，後來快要死的時候，我才去醫院看過他幾次。聽大哥說爸爸把所有東西都留給我們，沒有留給外面的女人，不過那算什麼？想補償嗎？其實也不用了，有沒有他都無所謂，給了錢只是想彌補的話，那我情願他陪在我們身邊，這樣媽也不會每晚都在哭。大嫂，我知道媽有時候說話很尖銳，不過那是因為爸爸的關係，你不要怪她，也不要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我媽其實人還是很好的啦。」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她當然還是站在母親這邊。
「我知道，媽也是出自關心。」她早就會分辨真心和假意之間的不同，婆婆雖然對她嚴格，不過也不會說出傷人的話，她只是習慣直接罷了。
「對啊對啊，她罵人的時候，你就右邊聽進去，左邊再倒出來就好了。」
莫立美笑了笑，沒說什麼，徐之雅繼續翻閱相簿，解釋每一張她記得的照片，過沒多久，一通電話打來找她，餐桌上剩下莫立美一個人慢慢看。
看完後，她見之雅還在講電話，記得這三本相簿是她從書房拿出來的，於是她便拿進去要歸位。眼尖的她，發現書櫃上還有兩本黑色的相簿，她好奇地拿下來看，發現裡頭滿滿都是丈夫跟另一名女子同遊的相片，還有她非常熟悉的塞納河岸風景。
相片中的女子十分美艷，依偎在丈夫懷裡，看得出兩人相當恩愛。她又拿下第二本，同樣是他們兩人的合照，只是場景不斷變換。
當下，她的心頭緩緩升起一股冷意。
照片上有時間，是三年前的照片，既然是陳年往事，明知不該介懷，但不知怎地，她的心就是無法沉澱下來，始終有陣陣漣漪撩撥。
之禮應該很愛她吧，要不然以他的個性怎可能會拍那麼多照片。滿滿的兩本，每一張都是那個女人與他合照，兩人的笑容非常燦爛……等等，三年前？
剛剛之雅說得也是三年前，難道就是……
莫立美慢慢垂下眼睫，她想應該是之雅不想讓她不開心才刻意迴避，只是她的刻意反而教她更難受，這表示連之雅也明白某些事情了。他們都結婚了，唯一有過的合照竟是婚紗照，似乎有些可悲呢。
她的腦子開始無法克制地想著一件事──之禮到現在是不是還愛著照片裡的女人呢？
盯著照片，她的視線逐漸模糊了……
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31
第八章
關於心底的疑問，莫立美沒有問，一如往常習慣將事情擺著，不讓任何人察覺。
她的掩飾功夫早已爐火純青，因為他們已經結婚，應該往前看，而不是對過去的事情斤斤計較，她並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不過，她仍是受到影響。
之禮是不是還愛著照片上那個女人？
她清楚即使問了也不會得到老實的答案，所以沒有問的必要，只是她始終無法定下心。
因為太愛了，容不下一點瑕疵，這便是愛情，「立美，你最近每天都回來，沒人說什麼嗎？」女兒回來的次數變多，王英蕙難免要過問一下。
莫立美這才想起忘記跟母親提租書店的事情。
「我已經把租書店轉讓給別人了，所以現在我的時間多得很，還能數數螞蟻。」不過如果要她數廚房的螞蟻有多少隻，還得先找得到才能讓她數。
「為什麼？」王英蕙驚訝女兒的決定。
「不為什麼，只是想花更多時間在家人身上，以後我也能常來陪你，不好嗎？」
王英蕙歎了口氣。「唉，你真傻，那間租書店可以說是你最大的靠山，你怎能賣掉，已經賣了嗎？如果還沒賣的話，快點打消這個主意。」
「媽，我這樣做不好嗎？」
「不是不好，只是你不是常說經濟要獨立，不想依靠別人，還說以後就算結婚也要自己賺錢，怎麼這麼快就改變？那你當初的努力不就做白工？」女兒的辛苦她全看在眼裡。
「我知道，可是計劃往往跟不上變化，我想專心當個家庭主婦也不錯啊。放心，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媽，你用不著替我擔心。」
「是你婆婆要你放棄的？」
莫立美點點頭，既然母親都問了，她也沒必要說謊。
「唉，那就算了，只是要不要租給別人？這樣也算是給自己留點後路。」
「我考慮考慮。媽，你最近身體怎麼樣？」
「很好，不用擔心我。對了，這個星期天百貨公司有個特賣會，你陪媽去好不好？」
「當然好。」難得母親會注意特賣，她非常樂意。「媽，我們中午要吃什麼？乾脆我請你去吃鐵板燒好不好？這附近新開了一間鐵板燒，我們去吃吃看吧。」家務她輕鬆打理，很容易又會想那個困擾她的問題，倒不如來陪母親還比較好，她相信這是一個過渡時期，她不會在意太久。
畢竟做人要往前看，她和之禮已經是夫妻，應該要彼此信任。
所以。再給她幾天，應該就會沒事了，
莫立美今天下午帶母親去醫院，母親買了一條手鏈給她，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小艷也在剛剛致電祝她生日快樂。
心情大好的她，本想買東西回來請大家吃，之雅卻說已經煮好晚飯要她快點回家，她沒想太多，等踏進家門，才發見全家人都在。她頗意外，就連平時不到八點不會回來的丈夫也坐在客廳看報紙。
「大嫂，生日快樂！」徐之雅連忙拉著她到廚房看她的精心傑作──包得四不像的水餃。「這是我花了一個下午的成品，還不錯吧？」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生曰？」
「大哥說的，他說今天會早下班幫大嫂慶祝生日。我有偷看到你的禮物喔，在冰箱裡。」徐之雅表情古怪地指著冰箱。
莫立美心想能出現在冰箱的不就是蛋糕而已，不過她仍期待地打開，結果被一堆各式各樣的手工蛋卷嚇了一跳。
「大哥很用心耶，有好多牌子都是要有人推薦才會知道，像這間「珍鄉」，要半年前預定才能拿得到，據說非常好吃喔。大哥還有交代，大嫂吃過以後我才能吃，大嫂，我們明天就來吃吧？」她也喜歡吃蛋卷，怎麼大哥就沒對她這麼好呢？哀怨。
「珍鄉」的手工蛋卷，她第一次品嚐是等了七個月的時間，確實美味。因此格外能感受到之禮的用心，畢竟他不是那種會注意到這種小細節的人，他或許會花高價到五星級飯店幫她買手工蛋卷，不過像這種平價卻得多花一倍時間找尋的美味，她壓根沒想過會從他那裡獲得。
「大嫂，有沒有很感動啊？」
莫立美含笑不語。「先吃你的水餃吧。」
「不好吃也要吃下去喔！」自從有一次母親節，她下廚之後，再也沒人要求過她，這會兒她定要雪恥。
但最後，徐之雅依然沒有雪齒成功，不過莫立美倒是挺捧場，全部吃完。
「委屈你了。」聽見妹妹要下廚，他和母親很有默契已經吃了半飽，剩下唯一不知情的妻子，確實是委屈她吃了那種鬼東西。
莫立美坐在床上，露出微笑。「沒關係，那也是之雅的一番心意。」剛吃過腸胃藥，她的肚子總算舒服許多。
「不得不承認，有人天生不適合待在廚房裡。」對這個寶貝妹妹的廚藝，徐之禮已沒有期待，也非常希望她的丈夫能夠多多包涵。
「可是你得承認她確實是電腦高手不是嗎？」
「確實是。」
「還有，我也不得不承認，她或許還有一點寫小說的天分。」
「她的稿子……」因為立美會在睡前看妹妹的稿子，他閒著沒事看過幾頁，也認定絕對不會過稿。
莫立美點頭。「她剛剛跟我說她過稿了。」
最後的完稿她並沒有看，但她也想不通之雅的稿子為什麼會過，不過既然有編輯欣賞，肯定就有其價值，或許真的是她拯救女人的理論讓編輯青睞。
「真沒天理。」徐之禮忍不住說。從小到大國文成績始終在及格邊緣的妹妹竟然能完成一本小說，真讓他跌破眼鏡。
「不要這麼說，這表示之雅有才能。」
「你也很有才能。」他柔和的目光停留在妻子逐漸發紅的臉上。
「我……沒有啦。」她如果有才能，今天絕不只如此。
「之雅跟我說，這半個月來，你下午沒事都會坐在客廳發呆，要不然就是將洗好的盤子再拿出來沖洗一遍。」
莫立美沒想到自己的行為會被之雅注意。
她暫時停掉英語課程，手腳俐落的她一個早上就能把家裡的事情全部做好，母親在家，她就會去找母親，如果不行，不習慣在外頭無所事事遊蕩的她只好窩在家裡發呆，又想假裝有事情做，最終一途就是重複早上的忙碌。
「那是……我發現盤子好像沒洗乾淨。」她解釋。
「你沒去上課，為什麼？」
「有點累，想休息一個月。」
「是不是因為媽的關係？」
莫立美輕輕搖頭。
就算她結束租書店的工作，就算她聽話去上課培養專才，就算她天天待在家裡整理家務，無奈婆婆對她的喜歡就是沒有增加，還會要求她要更好，無論她多努力似乎都無法達到婆婆的期望，時間一久，她也會覺得累，甚至有點想放棄。
「別騙我了，我清楚媽很會給人壓力，就只有你這樣的小笨蛋才會照單全收，該聽的聽，不該聽的要懂得充耳不聞。」
莫立美忍不住歎氣。「你們是母子，當然能這樣說，我是媳婦，不能這麼做。只是我總覺得媽還是不滿意我，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她才願意真心接納我呢？」她想婆婆介意的是她沒有值得誇耀的背景，對這一點她無能為力，只能從小地方著手。
「放心。不只是你，即是我們是母子，她依然不滿意我，只是她會替我保留面子，都是把我叫到書房去念。總之。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記得跟我說，不要放在心裡悶著，媽跟我提過，你習慣將心事藏著，千萬別忘了我是你的丈夫，懂嗎？」他雖然忙著工作，但也有注意到妻子的變化，最近他發現她發呆的時間變多，也不再如同往常會興奮拉著他說今天所發生的事情。
更甚者，他察覺她不常笑了，整個人看起來異常沒精神，這可不是他樂於見到的結果。
「你什麼時候跟我媽說這個？」
「在你答應嫁給我之後，她對我說的。一個人在家裡很悶對嗎？」
「其實……也不會，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比如一個盤子洗兩次？」
她滿臉尷尬。「就說那是我突然發現沒洗乾淨才會重洗一遍。」
「如果讓你出去工作，你會不會開心一點？」
「媽不會答應的。」
「那是因為我沒有反對。」徐之禮坐在她身旁，伺：「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想工作？」
「我想，可是怕媽會生氣。」
「放心，只要你想，我會站在你這邊，媽那邊的問題，你就不必操心，我畢竟是她兒子，她衝著我來會比較好。」
「真的可以嗎？」她的眼睛閃爍著期盼的火光。
「我說了算話，什麼時候騙過你？」或許這違背當初他的計劃，不過總比看著立美一天比一天沒精神來得好。
「之禮，謝謝你。」莫立美難掩激動情緒的抱住丈夫。
「不過我是有條件的，以後最好十點就能回到家裡。假日時店裡的事情要交給工讀生，你一整天都得陪著我，能做到嗎？」談交易，他向來不吃虧。
「沒問題。」
「老婆，生日快樂！」
這個生日大概是她有史以來最難忘的一次，她再也不會質疑之禮對自己的感情，無論他之前有多愛別的女人，此時此刻他是在她身邊，那便足夠了。
莫立美又回去租書店上班，之雅也開心的回來報到，家裡雖然有些小波動，不過誠如丈夫所言，他一肩扛起，婆婆並沒在她面前說什麼。
「看來你這個老公還挺疼你的。」
「小艷，當初之禮有可能是你的丈夫，是那天你遲到了，要不然……」
「聽你的意思，你捨得把他讓給我嗎？」
好友的調侃換來莫立美的沉默，這個有點尷尬的問題，她不知如何回答。
「安靜了，因為捨不得對嗎？所以說起來你還得感謝我這個紅娘不是嗎？如果不是我遲到，你怎可能嫁到一個這麼好的老公，對吧？」
「其實我一開始真的覺得之禮很適合你，你們不僅外表登對，家世也相稱……」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這種不可能的事情，在你的婚禮上，我不是說過像你丈夫那種類型的男人根本不適合我，我們合不來的。」
「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她從沒聽過小艷喜歡哪一種男人，只看過她身邊的男人來來去去。
「看得順眼的羅，好了，話題別在我身上打轉，既然你已經決定要拿回租書店，我會跟我朋友說一聲，你就別在意了。」
「對你朋友真不好意思，希望他別見怪。」
「放心啦。好了，我要去洗頭了，有事再找我，拜！」
莫立美掛斷電話走進客廳。「媽，你好了嗎？」這個星期天，她答應陪母親去百貨公司。
「等一下，我找一張折價券。」王英蕙的聲音由房間傳來。「我忘記放在哪裡了。」
「我幫你找。」
莫立美心知母親若沒有找到折價券必定不會出門，也跟著母親進房間找，不過怎麼翻就是沒看見。她想依母親的習慣說不定會把折價券放在客廳，於是走出來準備在客廳做地毯式搜尋時，竟意外看見原本坐在客廳看電視的父親起身東看西看，似乎也在翻找東西，她還不清楚父親在找什麼，就看見他把一張紙放在電視旁。然後又坐回沙發上，父親的動作完全落在她眼底。
「房間找不到是不會出來外面找找嗎？」
當父親說完那句平常聽在她耳朵裡肯定萬分刺耳的話後，她怔在原地，因為在這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麼事情。
她始終認定父親不愛母親，即使母親說起以前的事情，她也認為現在和過去不能混為一談，但在這當下，她突然發現父親確實是愛母親的，只是他的方式她這個女兒實在無法理解。在她眼裡。父親除了會賺錢以外，幾乎一無是處，但或許他也只會用他知道的方法來愛母親也說不定。
她不懂，母親卻懂，所以他們才能一直走到現在，他們之間的感情，確實不是她能介入瞭解的。父親說的話直又傷人，不過他應該是關心母親的──直到此刻，她才稍微確定這點。
王英蕙聽見丈夫的話，緩緩走出來，果不其然在電視旁邊找到折價券。
「哎呀，我還真的放在客廳，年紀大，記憶力就不太好了。好了，立美，我們走吧。」她絲毫不受丈夫口氣的影響。
母親高高興興出門，父親繼續坐在客廳看電視，很乎和的場面，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會插嘴，問父親怎麼不幫忙找，然後父親鐵定會生氣，母親會出來打圓場，最後出不了門，她還會被念。
也許，她的確不該介入別人夫妻的生活，他們自有相處之道，而她的介入說不定只是破壞他們原本的模式。
「爸，我們出門了。」
臨出門前，她順口說，趁著低頭穿鞋，眼角餘光看見父親的表情似乎是愣住了，她自己也愣住，畢竟她沒想過自己還會再開口喊一聲爸。
至少在她結婚那一天，她也沒喊過。
＊＊＊＊＊＊
兒子同意媳婦繼續經營租書店，不代表她也同意。
許鳳茹忍耐好幾天，這日趁媳婦回娘家還沒回來，她把兒子叫到書房準備跟他討論這件事究竟該如何處理。
「我實在不懂，立美好不容易願意放棄那間租書店，你為什麼還要答應讓她去工作？」
倘若兒子能娶一名門當戶對的妻子回來，那麼她們這對婆媳肯定能在社交界佔有一席之地，無奈兒子娶了個跟她沒什麼交集的媳婦，要她打扮，她不懂，上次叫她陪著去基金會亮相，結果跟她素來不合的李夫人的媳婦竟然是國外知名大學的碩士，這一比，令她更生氣，現在立美竟然又要回去經營租書店，真的是想氣死她嗎？
「媽，我希望立美能開心一點，你有外面的事情要忙，我要上班。之雅也有自己的事，整個家就只有立美一個人，除了忙家裡的事情以外，她也不愛出門，難道你希望她悶出病？」
「她可以自己找事情做，你沒要她去學語文嗎？就算家裡沒事，她也能回娘家呀，我又沒要她非待在家裡不可。她不懂時尚就算了，至少抽點時間去逛逛百貨公司，看人家是怎麼穿衣服的，她可以多學著點。她有那麼多事情能做，怎可能悶出病？」
「媽，我已經跟你說過，立美本來就不注重流行時尚，我娶她是希望她陪我一輩子，不是要讓你帶出去炫耀，所以我不會要求她要學很多，她喜歡想學才是重要的；而且你現在說她有空能回娘家，等她真的回去次數多了，到時候你又會說她不知分寸。」他太熟知母親愛挑剔的性格。
為了媳婦的問題，他們母子已經針鋒相對好幾回，甚至在兒子結婚前夕，她仍委婉的要兒子考慮考慮。
「打從一開始，我就反對你娶她。我實在不懂你喜歡她哪裡，長得不夠出色沒關係，至少也得有幾項特殊專長，結果這也沒有，也不是知名大學畢業，更沒有顯赫的家世，唯一值得讚許的就是她那逆來順受的個性，跟她母親同樣！」許鳳茹氣得口不擇言。
徐之禮眸底閃過怒火，注視著母親，兩人對峙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
「逆來順受不就是你喜歡的個性嗎？我跟芷倩在一起的時候，你現在對立美要求的每一項她都具備，只除了沒有逆來順受的個性，但你還不是從頭到尾都反對，甚至還說你情願要一名逆來順受的媳婦，也不要會爬到你頭頂上的媳婦？現在我娶了你最想要的媳婦，你為什麼還不滿意？難道非要我們離婚，我永遠不娶你才會開心嗎？」
許鳳茹第一次看見兒子發那麼大的脾氣，即使以前她強逼他和林芷倩分手時，也不見他有如此劇烈的反映，難道真的是她逼得太緊？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也可以做到。」父親拋棄他們，他為了不希望母親難過，努力撐起整個家，不違逆母親，試著減輕母親的負擔，母親的要求他幾乎都做到，難道還要賠上他的婚姻？
「之禮，冷靜點，媽沒有那個意思，我是……」許風茹似是想到什麼，頓了一下，才又接著說：「等等，你剛說是為了我才娶立美，難道你對她沒有感情？這樣對她不公平吧？」
她看得出來媳婦有多愛兒子，沒想到兒子只是為了其他理由才結婚，不禁讓她想到遭丈夫拋棄的自己。
「沒錯，我對媳婦的要求是嚴苛了點，不過也是為了你著想，如果你不喜歡，為什麼還要娶她？」
徐之禮定定看著母親，解釋道：「因為她有逆來順受的個性。我可不希望結婚後還要成天聽你抱怨，所以我迎合你的喜好難道有錯？反正只是個婚姻而已，如果你真的不滿意，我也能馬上離婚！」
「說結婚就結婚，說離婚就離婚，你當婚姻是什麼？你又當立美是什麼？你這樣對得起她嗎？」對於同樣不受丈夫喜歡的媳婦，許風茹突然感同身受，立場頓時偏向她。
得不到丈夫感情的妻子，最是值得同情。
「那你就不要再說了，我知道對不起立美，所以才會想補償她；而她也很努力想討你開心，難道你都看不見？難道你真的要一家人四分五裂才會覺得開心？」
被兒子一說，許鳳茹也自知理虧。
自從遭丈夫背叛，好強又好面子的她一直想證明自己沒有被打倒，仗著娘家的援助，她什麼都要求最好的，給兒女就讀最好的學校，她也努力擠進上流社會，要所有人都清楚她即使沒有丈夫也能過得很好。
然而，當丈夫生病快要死了，她去見他，才明白自己的偽裝根本不堪一擊，看見丈夫憔悴的臉龐，她頓時哭得淚如雨下，幾乎崩潰，那時她才明白女人終究是女人，再強的女人一旦沾上愛情就不可能再恢復往昔的瀟灑。
縱使丈夫將所有財產都留給她，也無法彌補她感情上的缺憾，因此她繼續過著凡事都不落於人後的生活。
她非常清楚自己改變了，連帶也改變兒子，她常笑說女兒的個性是沒救了，所以她更要求兒子，不過現在看來，她似乎錯了。
「之禮，媽沒有這個意思。」
她當然清楚立美乖巧又體貼，每回她突然說想吃什麼菜，隔天餐桌上就會有那道菜；她感冒了，也是立美整天噓寒問暖，還帶她去醫院；女兒不曉得她喜歡看什麼節目，立美知道，有時候她晚回來，她還會貼心的錄下節目。
這些動作雖小，都很用心，可是她因為挑剔所以視而不見，更認為媳婦這麼做是理所當然，不曾心存感謝。
「我知道你恨爸爸，即使他過世了，你也沒有原諒他。但做錯的人並不是立美，她根本沒必要承受你對爸爸的恨意。」
許鳳茹沉默不語，因為兒子說中了她的心情。
「我希望你對立美能公平一點。」
「她……知道你不愛他嗎？」
徐之禮正要開口回答，聽見門外輕巧的腳步聲，他臉色一怔，隨即拉開門，心臟在那一瞬繃緊又迅速恢復正常。
「之雅？！」幸好不是……
徐之雅被他嚇了一跳，整個人倒退一步。
「大哥，你要嚇死我啊？你那什麼表情，好像看到鬼喔！」拜託，她好歹也是人見人愛的小美女。
「有什麼事？」
「大嫂打電話回來，說今天想住在娘家，我想還是先問問你比較好，她還在線上。」最近母親對大嫂極為不滿意，她可不想害了大嫂。
徐之禮聞言，立刻走至客廳拿起電話，聽得見有雨聲。
「為什麼不想回來？」他抬頭看，外頭下雨了。
「媽說好久沒跟我聊天，我想多陪陪她，可以嗎？」最後的詢問，莫立美問得有些忐忑，彷彿很怕他拒絕。
「當然可以。記得早點睡，明天早上我去接你，你不是想去花市買花？」
「媽剛好也要買，我陪她去就好了，你在家裡好好休息。」
「那我開車戴你們過去。」
「不用了，爸會載我們過去。」
「爸……」頭一次聽見妻子用親密的口氣喚她父親，徐之禮頗意外。
她低低地笑著。「很奇怪吧，我今天才想通一件事，所以對爸的看法有一些改觀了；真的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已經慢慢能體會。好了，不多說了，你早點休息，晚安。」
「真的不要我陪？」
「不用了。」
「好吧，你記得早點睡，下雨了，晚上會變冷，不要著涼了。」
「嗯。」莫立美關上手機，身體靠著牆壁緩緩蹲坐在地上，過了一會兒，又迅速按下速撥鍵，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她顫抖地求救：「小艷，對不起……你能不能來接我？因為我、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她有兩個家，卻兩個都不能回。
剛才回到家時，她聽見書房傳來聲音，想起之禮說婆婆念他的時候，為了替他保留面子，會把他叫進書房裡。她一時好奇，想聽聽婆婆怎麼念兒子，哪知竟聽到令她幾乎要心碎的話－－
因為她有逆來順受的個性，我可不希望結婚以後還要成天聽你抱怨，所以我迎合你的喜好難道有錯？反正只是個婚姻而已，如果你真的不滿意，我也能馬上離婚！
多麼傷人的話。
她一直認定自己是幸福的，直到最後才赫然驚覺最悲慘的原來是她。
她以為獲得丈夫的愛，沒想到那份愛竟然薄如蟬翼，放在手心上也無法珍藏，只因風一吹，愛情就再也看不見蹤跡了。
雨水嘗起來也是苦澀的。
施捨的愛，聽起來……很痛。
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31
第九章
不對勁。
這半個月來，徐之禮察覺莫立美似乎有意避開他，這令他非常不解。他自認沒有做錯事，甚至母親也開始改變對她的態度，最棘手的問題應該解決了才對，為什麼她對他的態度卻逐漸冷淡？
他沒有閒工夫玩猜測的遊戲，在三番兩次都沒有問出答案後，他乾脆找來妹妹詢問。
「大嫂最近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徐之雅想半天也想不到，隨後一聳肩。「沒有啊，大嫂很正常。」
如果正常，他還需要問嗎？「最近店裡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有，我的保護工作做到滴水不漏，保證大嫂不會有事。」
經過上次的事情，她格外注意男客人，櫃檯的借還書也統統由她負責，杜絕大嫂再次受到傷害的可能性。
不過坦白說，她覺得這動作挺愚蠢的，甚至還有一點因噎廢食──這句成語是她最近學到的，挺好用的──但為了能繼續到租書店工作，大哥的交代她一定會達成。
如果立美身邊都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她怎會整個人沒精打彩，而且還開始逃避他？這是徐之禮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對他而言，每一件事情的發生都是有原因的，不會無中生有。
立美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困擾？
「大哥，怎麼了？」
「沒事……你記得多關心你大嫂，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你們感情好，她說不定會跟你說。」
聰明如徐之雅一點就通。
喔，原來是夫妻間有點小摩擦，需要她這位愛情大師居中斡旋。呵呵，她清楚自己該怎麼做了。
就是要她去套話嘛！這還不簡單。要套話，當然就要從最不會讓人設防的事情切人，而最不會令大嫂防範的自然就是她的小說羅。
「大嫂，忙完了嗎？」不過是擺幾本書，怎麼要花上半個小時？徐之雅覺得她大嫂怪怪的。
「我有點事想請你幫忙，這是我昨天構思好的新大綱，想先問問你的意見。」，
第一本能順利過槁，一方面是因為她本身有才能一，另一方面大嫂的建議也功不可沒。
「什麼題材？」
「我想寫破鏡重圓的故事。」
「破鏡重圓？」
「對啊，現在離婚率那麼高，我就想寫一對離婚後的夫妻再續前緣的故事。」見莫立美聚精會神的聽著，徐之雅的興致也來了，連忙說出她偉大又感人肺腑的故事大綱。
「故事是這樣的，一對夫妻戀愛結婚，後來丈夫外遇，妻子傷心欲絕，然後他們離婚了，丈夫最後才瞭解自己最愛的仍是前妻，所以在歷盡千辛萬苦之後……當然了。按照往例，我一定會好好折磨他，最後他的妻子才願意原諒他。大嫂，你覺得這個故事好嗎？」她的故事之中依然有懲罰、原諒，名副其實的糖果與鞭子缺一不可。
「離婚之後才發現自己最愛的是前妻……嗯，還不錯，可是為什麼要用外遇的橋段，那樣妻子不就太可憐了嗎？雖然我知道外遇的男人比比皆是，但如果連在小說裡也要經歷這種折磨，女人不就真的太可憐了，不是嗎？」莫立美垂下眼眸，掩住哀傷。
大嫂這麼說好像也對。
徐之雅抬頭，看看擺在櫃檯上的小說。會造成男女主角分手的原因不外乎有著強大勢力的第三者，而往往受到折磨的都是女主角。
「無論你怎麼折磨男主角，女主角最後還是會原諒他，到底是誰最痛苦？」最痛苦的永遠是默默等待的人，當然是女主角──哎呀！她竟然沒想到這點，果然還是大嫂設想周到。
「沒錯，好，那我把外遇的橋段拿掉，我想想……」徐之雅拿回大綱，開始認真思考。
「之雅，等你將來紅了，能不能寫一個題材？」
「什麼？」
「女主角外遇，最後卻是男主角原諒她的故事。」
徐之雅轉過頭，對於大嫂這個異想天開的題材感到吃驚又興奮；吃驚大嫂會有這個想法，又興奮這種故事還沒人寫過。
「大嫂，你這題材不錯耶！我會認真考慮的。你實在太棒了！」她躍躍欲試，改天就跟編輯討論，繼續挑戰她的忍耐極限。
「不客氣。對了，之雅，你知道嗎？其實現實中要破鏡重圓，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為現實的愛情更禁不起考驗，往往一點小事就能支離破碎，覆水難收，所以你一定要寫好這本小說，我很期待。」
莫立美淡淡地說完之後起身，將桌上的書擺回櫃子裡。
徐之雅笑著答應，繼續研究她的故事大綱，最後也忘了大哥的交代。
坦白說，她覺得大嫂真的沒有什麼不同，肯定是大哥庸人自擾。
妹妹一句「沒事」，暫時讓徐之禮放心不少。
不過這份安心沒有持續太久，正如他的認知──每件事情的發生都有其徵兆，某天他回到家就證實了這個理論。
「立美……咦，之雅，你怎麼在我房裡？」他解開領帶，找尋妻子的身影。
「你大嫂呢？」徐之雅轉過身，眼眶泛紅，她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但她開不了口，只能指著桌上的錄音機。
徐之禮心知不對勁，立刻倒帶，按下播放鍵，莫立美的聲音隨即自錄音機裡傳出來……
之禮，我本來想當面跟你討論這件事，可是我又怕沒有勇氣聽見你說好，所以想來想去，用這個方式比較恰當。
那天你跟媽在書房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雖然沒有全部聽完，不過我大概也明白。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對我只是一種責任而已；我很敏感的。容易看透每個人對我的感覺，所以我很清楚你對我頂多只有喜歡，可是我卻愈來愈愛你，於是我不斷告訴自己，只要我繼續努力，總有一天必定能得到你全部的愛，就像我讓自己經濟獨立一樣。
只要努力……是啊，只要努力，我天真的以為只要努力就能夠改變現狀，改變一切的不可能，唉……或許真的是我太天真了。
你知道嗎？你跟我求婚的時候，我很高興，也很慶幸自己比我媽幸福，因為你很疼我，捨不得讓我吃苦，會體貼我更懂得關心我，我深深相信自己一定會比媽更幸福……如果我沒有聽見你說的那些話，我一定會繼續堅持下去，縱使你不愛我，我肯定比媽幸福好幾倍。
可是……之禮，對不起，我真的想好好扮演你妻子的角色，不過自欺欺人是需要很大的勇氣……我原本有滿滿的勇氣，不過當我聽見你說你並不產因為愛才娶我的時候，勇氣瞬間就像破掉的氣球一樣，再也沒有了。
我真的很愛你，真的……只是我再也沒有勇氣用傷痕纍纍的心繼續愛你，我真的做不到逆來順受，當作什麼都不知情，那樣……太痛苦了。
最近，我一直問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如果放棄你的愛情，我又能獲得什麼？
想了好久好久，我終於清楚自己要什麼了。
謝謝你……
之後的五分鐘，全是立美的哭聲，斷斷續續。哭得柔腸寸斷，直到再無任何聲音。
「大哥，你真的不愛大嫂嗎？」徐之雅忍不住想問個明白。
下班回來，餐桌上有煮好的熱騰騰飯菜，還有一張大嫂留下的紙條，說是要他們先吃，她沒想太多，以為大嫂只是出門，很快就會回來。
等到洗完澡出來，她來大哥的房間，想找大嫂討論故事情節，才發現這卷錄音帶以及簽好名字的離婚協議書。
她聽了一遍錄音帶，心情已經相當難受，沒想到再聽一次，依然無法止住淚水，她不是當事者都能哭得這麼慘，努力說出這些話的大嫂肯定心碎了。
「之雅，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徐之雅抹去淚水，離開房間，留給徐之禮沉思的空間。
徐之禮坐在床上，掌心交握抵著額頭，視線落在窗外的夜空。
結束上一段感情後，有一陣子他萬分頹喪，幸好寄情於工作才沒有讓他變得頹廢。
他真的深深愛過芷倩，不過分手亦是事實，他不會一直沉湎過去，他是習慣向前看的人，所以他喜歡上立美。
她和芷倩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貼心懂事，擁有熱情奔放的芷倩所沒有的優點，即使他愛她不深，也確信她是自己唯一想牽手過一輩子的妻子。
他對她有信任、有感情，就是少了她所渴望的愛情。
求婚的時候，她哭了很久，要離開的時候，她依然哭了很久很久……
一樣的眼淚，卻是不同的心情。
愛或不愛，究竟有沒有科學儀器能夠精準算出一個數字？
例如：一到十，六以上及格，以下不及格，八以不是愛，以上是非常愛，十是至死不渝──到底有沒有人可以提供能夠驗證愛情究竟有多少的東西，他必定會出高價購買。
他不說愛，卻將她放在掌心裡呵護，完全以她為優先考量。只要是她的心願都盡力完成。
立美聽見那晚他對母親說的話，其實並不是他的真心，那是氣頭上的話，是不希望母親再介入他們之中，才會語帶威脅。
母親的心腸本來就很軟，聽見他不愛立美；立刻對立美產生同情，算是一個出乎他意料的結果。
本以為母親的問題最難處理，哪知他的無心卻引來真正棘手的問題。
他對愛情的認知似乎是錯的，只是錯在哪裡？他實在不明白。
愛情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他無法體會。
徐之禮起床，一如往常，在還沒有結婚之前的往常──坐在床上一會兒才去盥洗換上西裝。注視床鋪空蕩蕩的另一邊，他心頭很沉。
無論他做得再多，就因為他一句話便能否定之前他所做的種種嗎？既然如此，愛得再深又有什麼用？
就連親情都能輕易割捨，這世上還有什麼是牢不可破的關係？
他的目光掃過桌上的一本書，書名「分居」，是之前立美要他看的，他只大略翻了一下。卻依稀記得部分劇情。假如他心底真有另一個人存在，再來質疑他的愛情還比較說得過去，可如今他一心全繫在這個家裡，難道還有錯？
半個月過去了，他成了破壞家庭歡樂的罪魁禍首。
妹妹只聽錄音帶單方面的說詞就認定錯的人是他，母親也站在立美那一邊；他儼然成了公敵，她們看見他不是招呼而是冷漠以對，難道沒有人能好心指點他究竟錯在哪裡？
他為了這個家辛苦工作，對妻子照顧得無微不至，究竟是哪裡做錯了？
誰能告訴他？
徐之禮煩躁地將書扔到床上，書卻因床墊的彈力落到地板上。他吸了口氣，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蠢，走過去彎腰想拾起時，意外發現旁邊沒有關緊的抽屜露出一根毛線。
靠近窗戶這邊是妻子的位置，他不曾打開過這邊的抽屜，這會兒他也沒有多想，立刻拉開抽屜。裡頭是一條還沒有勾完的圍巾，是他喜歡的顏色，他拿起圍巾，一張照片掉了出來。
照片上的人是他，是他們在法國度假的時候，她偷拍的。
那天早上他睡得比較沉，聽見快門的聲音已經來不及阻止。
其實他不喜歡拍照，因為在他的記憶中，他們拍完全家福之後，父母就離婚了，此後他拍照的次數寥寥可數，只除了認識芷倩那陣子，她是那種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個性，所以他們才會有許多合照。但他也只是順著芷倩而已，
如果立美再多說幾次，他應該也會同意，但她從來就不懂得強迫人，因此除了婚紗照以外，他們沒有任何一張合照，
只是一張照片，她竟如此珍視，還護貝保存，他的指尖彷彿也能感受到她對自己的感情有多深刻。
他卻連一張合照都不願給她……
她愛得深，他愛得淺，他一直認為這樣剛剛好。
怎知，他指責母親沒有看見立美的付出，可是他自己也犯了同樣的錯，明明知道她有多渴望溫柔的愛，他偏偏視而不見，以為自己做得夠多，足以彌補愛得太淺的缺憾，以為能夠掩飾一輩子，以為愛情並不是唯一的他，似乎是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他看不見她的愛情，就是最大的錯誤。
「立美，我並不是不愛你……」
只是──愛得不夠深。
對不起……
圍繞在身邊的空氣，他雖重視卻從來不覺重要，因為他未曾想過會有缺氧的一天，直到終於失去以後，餘下的僅存懊悔。
＊＊＊＊＊＊
她想要的東西其實再簡單不過了。
一個不需要鬧鐘的早晨，優閒的起床後，打開冰箱，看看裡頭有什麼就吃什麼；打開陽台的窗戶，讓陽光斜射進來，灑在客廳的地板上，暖暖的，十分舒服，她可以坐在窗邊，享受一頓簡單的早餐；下午優閒地躺在椅子上看書，晚上再自己下廚，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
她想要的就是單純的一個人生活，如此而已。
為了母親，她有牽掛無法瀟灑離開，如今，她終於實現擱置在內心深處的願望，頓時有一種重生的感覺自她心口爆炸。
她彷彿脫胎換骨一般──獲得重生？
破繭而出的蝴蝶？
這真的是她要的嗎？
是的，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因為這個改變而活躍了起來，此刻，她是幸福的。
這間房子是她跟著房屋仲介員一間一間的找，最後才終於找到她理想中的房子。
在踏進來的那一瞬間，她立刻明白這便是她要的，簽約之後，她隨即搬入。
莫立美手上捧著熱可可，窩在離窗邊最近的椅子上仰望天際。
記得小艷第一次來她新家的時候，還說很佩服她。
「佩服我什麼？」
「佩服你竟然可以忍住傷心開始找房子，佩服你到現在還不肯在我面前掉眼淚，我真沒想到看起來那麼脆弱的你，竟然比我想像的還要勇敢。」
莫立美推開窗戶，倚著陽台上的欄杆，遠眺底下的景致，自嘲地笑。
「我一點都不勇敢，而是如果不學著放手，最後絕對會困死我自己。你介紹的心理醫生，我之前有去看過。」
因為小艷一直推薦那位醫生很棒，她想試試看也無妨。看完之後終於明白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所以在聽見丈夫的真心話後，她才能毅然做出此生唯一是真正為了自己的決定。
「醫生說得很對，心底的陰影有時候不是外人造成，而是自己的累積壓抑而產生的。一直以來，我總是給自己找藉口；結婚前，覺得母親不能沒有我，所以我要時時守在母親身邊保護她；結婚後，離開一個家庭跳進另一個家庭，我依然放不開，沒有喘息的空間，幾乎快要綁死自己。現在我想開了，如果留不住我想要的，那不如放手讓他自由，也讓我自由，至少以後我們見面還會是朋友。」
「真能忘記他？」她又笑笑。
「怎麼可能？我那麼愛他，至少要一段時間才能忘記他吧。」她轉過身，看著始終不敢靠近陽台的好友。
「小艷，才十五樓，也不是很高，過來啊！」她朝好友招招手，示意她來欣賞風景。
金艷動也不動一下，冷冷地說：「你明知我有懼高症，還故意住在這麼高的地方，是不希望我來嗎？」
「當然不是，只是我想做我自己，我想做我最喜歡做的事情，所以才會搬來這裡。托你跟醫生的福，我終於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就是放開一切，隨心所欲。」
母親的事她已經全權交給父親，身為人家的丈夫，早就應該盡點責任，至於另一個家，她相信少一個她也不會差到哪去。
莫立美展開雙臂，擁抱陽光，擁抱藍天，享受難得的優閒。
「以後呢？」
「以後……我沒想這麼多，只想暫時過逍遙自在的日子。」她的腦袋還是空白的，沒有任何規劃，因為她想先學疼愛自己。
「他把離婚協議書寄給你了嗎？」
「還沒，可能要再等幾天吧。」
金艷雙手抱胸，一臉不以為然。「說老實話，我不以為他會答應離婚。」
「沒有婚姻的愛情，維持起來很辛苦。」
「你真的確定徐之禮不愛你？」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親耳聽見他說的話，他只是想迎合他媽媽挑選媳婦的條件而已。」
「喔……」金艷淡淡應了聲，再問：「還記得我說我不喜歡徐之禮這類型的男人嗎？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沒說我怎麼可能知道。」
「因為這種男人聰明而且還非常有耐心。聰明，所以他清楚什麼是對自己最有利的，什麼是他最想要的，一旦確立目標，他便不會放棄，即使要花時間等待，他也會非常有耐心一步步進逼。這種外表看不出來，實際上卻很懂得狩獵的男人最讓我討厭，因為他永遠不會說他想要什麼，也不會讓你看透，他只會自以為是以他覺得最恰當的方式來對你好。」
金艷說得很多，莫立美卻聽得有些模糊，不懂她想隱喻什麼。
「徐之禮這個人相當冷淡，對渴望有人保護關心的你來說，他絕對不是最適合的人選，所以當你說對他有好感的時候，我曾經到他公司找他，要他別招惹你，他卻說他很喜歡你，絕不會放棄。」金艷頓了一頓，突然將視線移至一旁的角落。
「現在擺在你眼前的這組森林小屋，其實在台灣早就沒有賣了，徐之禮透過朋友表示有意想買。我輾轉聽見消息，趁著到日本出差的機會順便幫他找，還真的讓我順利找到，然後硬敲了他十萬元運費，他也非常樂意支付。我回來台灣那天，他還非常慎重地來接機，當然了，不是來接我，而是來接你這一組玩具。」如果有人對好友那麼疼愛，她當然沒有繼續阻止的理由。
莫立美眨了眨眼，走到那組森林小屋旁邊，拿起其中一隻小熊，放在手心裡把玩。
「你聽見他親口說那些話，我人不在現場，也不是當事人，因此不便發表什麼高見。可是就我看來，他很用心對你，要不然他也不會要求我將你的租書店以租的方式暫時維持三個月。」她現在居然在幫徐之禮說話，她自己都覺得意外。
「是他要求你這麼做？」莫立美一臉詫異。
金艷點點頭。「你也知道我很懶，怎可能不賣還要租三個月，就算是為了你，我情願出錢直接買下還比較不麻煩，是徐之禮出錢要我僱用工讀生幫你管理租書店，等三個月後你若沒有反悔再正式賣掉。立美，如果他對你沒感情，會做這麼麻煩的事情嗎？」
原來……在她不知情的背後，之禮曾對她不過那麼多心思，而他竟隻字未提。
「你現在很後悔嗎？」
＊＊＊＊＊＊
後悔嗎？
莫立美喝著熱可可，望著窗外搖頭。她是在真的再也無法隱藏痛苦後才選擇離開最愛的男人，她是很慎重地做出這個決定，所以並不後悔。
她很感激丈夫對她的付出，不過沒有愛情只有責任的話，這個婚姻是無法走得長遠。她對婚姻從來沒有過多的期待，只希望能得到丈夫全心全意的愛以及重視，這樣如果也算奢求，那麼她情願離開，至少全身而退也算瀟灑。
叮咚！
門鈴聲響起，會是誰這麼早來找她？小艷不太可能……嗯，不過也只有小艷才知道她的住處，難道是鄰居？
莫立美放下熱可可，穿上鱷魚形狀的鞋子來到門口，打開木門，看見竟是徐之禮站在外頭。
她差點忘了，租書店正在整修，所以一個月前她才以mail通知他自己的住處，好讓他能把離婚協議書寄來，省下見面時間；等拿到離婚協議書就能正式對家人宣佈她已經離婚，到時木已成舟，又能省下一切不必要的勸說。
「你……」她非常意外會看見他的出現，第一眼也發現他瘦了些。
「我方便進去嗎？」
「請進。」
徐之禮踏進她的住所，立刻感受迎面而來的涼風，他環顧四周，每一樣物品看似簡單，其實都藏著精巧設計，也有其風格，粉色的視覺，舒服宜人，跟現在他的住處完全強調格調以及時尚的感覺有著明顯不同。
原來她喜歡這樣的感覺。他一轉頭，視線定定落在她身上，她穿著一件印有怪圖案的衣服，有著亂七八糟的顏色、錯綜複雜的線，七分褲，腳上穿的是鱷魚拖鞋，頭上紮著馬尾，外表看上去至少年輕五六歲，看得出來她非常享受這樣的私人空間。
她一個人，心情歡愉；他有人陪，心卻寂寞。
這麼快就能剔除他這個人了嗎？
一直對望也不是辦法，莫立美笑問：「要不要喝飲料？不過只有三合一沖泡式的。」她不愛喝咖啡，並不講究。
「不用，這一個月你過得好嗎？」真不想問，但心底期盼她能說出不太好讓他平衡一下，畢竟這一個月來，他確實過得很慘。
妹妹不說，就連母親也開始數落他，除去這些因素以外。他最大的錯是完全看不見立美的痛，因為她不吵不鬧，所以他認定她即使發現也不會有意見。
「還不錯。」雖然他說不需要，她仍是倒了一杯開水給他。
徐之禮無聲苦笑。踏進屋裡的瞬間，他就明白立美不會過得不好，這問題，他真的是問辛酸的。
「其實你不用親自送來，郵寄的就可以。」
「我沒打算離婚。」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他立刻回道。
莫立美呆了一下，說不出此刻心頭的感覺是什麼。「為什麼？」
「因為我從沒想過要離婚，接下來你是不是想問：如果沒感情了也不離婚嗎？」
她點頭，她的確想問。
「立美，隨著年紀增長，我對愛情也就沒有過多的期待，反而著重現實考量，所以我不清楚沒有感情究竟是怎麼判斷的，是沒有每天將愛掛在嘴上就不算愛？還是沒有呵護備至就不算愛？或者愛得不夠深就不算愛？」
「在我的認知裡，好好照顧你，讓你開心，滿足你的需求就是對你的愛，如果你連這個也否定的話，那麼，我實在不曉得該怎麼去愛了。」
或許他父親不夠資格成為一個好父親，但他教過他要如何當一名好丈夫，他說要對家庭負責，要關心妻子，不要讓妻子為了生活煩惱，他每一點都有做到，也認定自己對得起立美。
「我之前的確深愛過一個人，後來因為一些理由不得不分手，無論分手理由是什麼，我們終究分手了，而我也沒再見過她，心底更沒有她。當我娶你的時候，就沒想過要離婚，因為在我心裡，你是我唯一想要共度一生的妻子。可是如果你問到感情……我確實是不及格。」
他已經過了那種年少輕狂的歲月，愛情不再是唯一、負責、專情才是最重要的，仗勢著立美對他的這份愛，他也以為自己做得已經夠多，然而她要的其實很簡單。
就是──愛她。
莫立美靜靜聆聽。這是她頭一次聽他說那麼多話，說得那麼深。
「立美，我不是不愛你……只是愛不夠深。所以，我們暫時分居吧，你可以等到我對你的愛情及格後再回到我身邊，好嗎？」
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31
第十章
及格？
不及格？
到底要怎麼評斷？
愛情，本來就是一種很主觀的感覺，深或淺都是自我認定。
之禮說了，原來他不是不愛她，只是愛得不夠深，這樣比起一開始誤以為他完全不愛她來得好多了。
那麼，她算不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個女配角實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耶。」
聽見徐之雅一邊翻閱新的小說，一邊氣呼呼的評論，莫立美忍不住問：「怎麼說？」
「男主角每天在外面工作賺錢養她，她竟然還說男主角都不試著瞭解她想要什麼，所以她決定離開男主角去尋找她的幸福，這種真是白癡女配角！現在有哪些男人會這麼照顧女人的，她不知感恩就算了，還把錯怪在女主角頭上，幸好男主角終於遇上懂他的女主角……」莫立美的租書店重新開慕，徐之雅依然是頭一個報名來當工讀生。
「那我也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只因為你大哥一時氣話就說要離婚。」
「當然不是……」徐之雅激動的開口，「大哥都親口承認愛得不夠深，這當然是他的錯。我才不會跟一個不夠愛我的男人結婚，很愛我的都無法保證永遠不變，更何況可能只有一半的愛情要怎麼維持一輩子？所以絕對是大哥的錯，我非常支持大嫂的決定！」
總之，千錯萬錯都是男人的錯，女人絕對沒有錯。
「你大哥對我其實很好……」莫立美不禁要替丈夫說話。
徐之雅搖搖頭。「大嫂，這樣不行喔，你已經患了跟女主角同樣的心軟病，大哥什麼都還沒做，你就開始替他說情，比那些小說裡至少還會裝裝樣子的女主角還不如。既然大哥說要等他對你的愛及格之後你再回到他身邊，你就看看他會出什麼招。」她也想瞧瞧大哥會用什麼方式，夠新穎的話，說不定還能成為她下一本小說的橋段。
唉，寫小說真的很辛苦，成天都要胡思亂，呃，不是，是天馬行空的想像，如果有真實案例可供參考，應該有助於她的創作。
「是嗎？」
坦白說，她早就心軟了，因為她實在無法想像之禮愛得很深會是什麼模樣，一開始就明白他冷淡的個性，所以只要他心裡有她就足夠了，剩下的她會慢慢填滿，她相信遲早有一天他對她的愛會跟她對他的一樣深。
如果她是女主角，鐵定是之雅最唾棄的那一種類型。
「當然啊，故事都快結束了，應該讓讀者看見最高潮的部分。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會給女主角安排一場車禍，然後男主角在聽見消息的瞬間，才明白自己有多愛女主角，可惜女主角車禍腦部受傷已經忘記他了，男主角後悔也來不及，這樣才有可看性。」
「之雅……這樣寫下去，你會先破字數。」
「管它的，好看最重要。大嫂，你要不要假裝失憶？那一定很有趣。」
是很混亂吧？她和之禮之間只是一個誤會，沒必要讓情況更混亂，更何況，這混亂逐漸有要撥開烏雲見天日的跡象。
「老實說，我還真想看看大哥知道你失憶會有什麼表情。」徐之雅笑得很賊。
「用這種方式去試探一個人不太好。」她搖頭拒絕。
徐之雅忍不住又搖頭，「大嫂，我只能說你實在不適合當我筆下的女主角，心腸不夠硬，要知道心腸不夠硬的女主角，往往都會被男主角吃得死死的。不過，你一定很愛大哥喔？」
莫立美淺淺含笑，沒有回答。
「那我想大嫂你還是早點搬回來好了，要不然媽現在每天都會念大哥怎麼還沒接你回來。」說實話，她也不懂母親怎會突然改變對大嫂的態度，不過這種改變很好，至少以後他們家應該不會再有婆熄問題。
她也想早點搬回去，不過有一點小小的期待在作祟，因為她也想看看之禮到底會怎麼做。
這樣看起來，她也有點壞心吧。
莫立美沒有採納徐之雅提供各式各樣惡整男主角的招式。
徐之禮也沒有接受妹妹的提議，三天一束鮮花，五天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來懺悔。
對於這兩個毫不盡責的男女主角。徐之雅簡直失望透頂，讓她完全沒有什麼想像空間。
唯一還算值得嘉許的是大哥每天都會到店裡送大嫂回去，但也不見他們有什麼特別的互動，照這樣慢吞吞的速度，真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把大嫂帶回家，如果他們肯參考她的建議，說不定現在已經甜甜蜜蜜了。
「大哥，我先回家了。大嫂，明天見。」反正這對夫妻都不急了，她那麼急也沒什麼用，就拿著爆米花看拖台戲吧。
莫立美抬頭看見徐之禮，隨即低下頭。
他們這樣算不算小別勝新婚？
這半個月來，每次這個時間她最幸福。之禮依然不多話，總是默默幫她整理書本。
幸福──兩個字簡單說明，實際上怎麼體會卻是人人不同，對她來說，喜歡的人能在身邊就是最大的幸福。
有好幾次她都想說「我們回家吧」，可是怕回去之後，他們相處的時間又會變少，她是不是愈來愈貪心了？
唉。她也好為難。
「立美，這邊的燈泡壞了，有新的燈泡嗎？我順便幫你換。」
「好，燈泡放在後面，那裡有個小櫃子，第二個抽屜裡。」莫立美邊說邊要隨著徐之禮走進去，不過聽見開門的鈴鐺聲，知道有客人上門，只得轉身走向櫃檯。
「立美，我要還書！」
莫立美笑臉盈盈。「今天比較早下班喔。」
「嗯。對了。那個是你老公嗎？」
「對啊。」
「你真幸福，老公每天都來接你回家，真讓人羨慕！像我老公婚前對我也很好，婚後什麼爛個性都跑出來了，現在要他去樓下買一瓶醬油像是要他的命，真是的。結了婚以後，男人都變懶了，什麼浪漫的約會都比不上他肯陪我去菜市場還比較實際。」客人邊說邊歎氣。
「所以啊。小說裡的男主角永遠都是我們這些家庭主婦的夢想！」因此她只看有好結局的小說。畢竟現實生活已經很辛苦，又何必看書折騰自己？
等熟客離開，莫立美走到徐之禮身旁，他還在換燈泡，顯然不怎麼上手。
她沒開口，只是定定望著他，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幕又一幕的回想，全是丈夫先前對她好的時候，他真的有做到承諾，會保護她，體貼她，她才會愈愛愈深。
但，愛得愈深，心愈痛。
「你知道嗎？上次你對媽說的那些話，我聽了真的很心痛……我本來以為我能忍耐，畢竟我早就知道你對我的愛並不深，即使沒有愛情也是能當一輩子的夫妻；可是過了幾天，我慢慢發現連在你面前對你笑都讓我很痛苦，更遑論是每晚睡在你身邊，我以為我做得到，其實根本不行……」
「你可能會覺得我不夠理智，為什麼不找你當面問清楚，也就不會造成現在的情況。其實我不是沒想過，只是我真的問了，你會跟我說實話嗎？你會不會怕我受傷，因此不肯跟我說實話，然後我繼續被蒙在鼓裡不知情？所以我不敢問你。有時候善意的謊言不見得是好的，我真的很愛你，情願你跟我說實話也不要騙我。」再也忍不住了，她低頭掩面啜泣。
徐之禮摟著她，聽著她的哭聲。
媽說立美很堅強不愛哭的，就連結婚那天，她也只是紅了眼眶而已，這次她竟然落淚，可見他傷她有多麼深。
「立美，對不起……」
對不起……
＊＊＊＊＊＊
立美終於答應今天要搬回來，徐之禮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中午的時候，他打電話約她晚上在外面吃，她笑著答應了，他因此開始期待晚上。但四點的時候，他卻接到妹妹的電話，是從醫院打來，說立美去買飲料時被機車撞傷，現在人在醫院。
「一定、一定是我太烏鴉嘴了，說什麼要來個車禍的橋段讓大嫂失憶，大嫂才會真的發生車禍……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當他趕至醫院時，妹妹已哭成了淚人兒。
不，不會的，不可能……
好不容易在他們要重拾幸福的當下，請不要對他那麼殘忍。
「醫生有說什麼嗎？」他鎮定地問。
「醫生說……大嫂有輕微腦震盪，不過雙腳……傷得太嚴重，再也沒辦法跟正常人一樣走路了。」徐之雅抓著他的手，顫抖地問：「怎麼辦？」
這一瞬間，徐之禮只覺得心臟停止跳動好幾秒。
「立美知道嗎？」
「我跟大嫂說她只是骨折，不敢告訴她實情。一定是我烏鴉嘴，要不然大嫂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我情願大嫂失億也不要她不能走路，大哥，都是我不好，如果是我去買飲料的話……」
「之雅，冷靜一點，這是意外，不是你的錯。我能進去看她嗎？」
徐之雅抹了抹眼淚點頭。「醫生說可以，不過不要聊太久，要讓大嫂多休息。」
「之雅，先不要跟你大嫂提到腳的事，我怕她會受不了，等我瞭解情況後再決定，知道嗎？」
「好，我知道，你快點進去看大嫂。」
徐之禮深吸了口氣，走人病房。
幸好這不是最糟的情況──或許對立美是最痛的結果，他卻只求她活下來就好。
只要活下來就好。
他還想看見她的笑容。
「之禮，你怎麼來了？我跟之雅說不要驚動你了。」莫立美坐在病床上，原本望著窗外，聽見開門聲便轉過頭，一臉驚喜。
「你出車禍，這麼嚴重的事怎能不告訴我。頭還痛嗎？」
「還好……呵呵。」
「笑什麼？」他的視線盡量避開她受傷的腳，免得她追問傷勢。
「之前之雅才說可以增加一個車禍的橋段，最好我失去記憶，想不起你是誰，這樣才會讓你後悔莫及，沒想到我真的發生車禍，可惜不是失億……」這該說天從人願嗎？
「立美，不要再說了。」徐之禮神色凝重。
莫立美發現自己的玩笑他似乎不欣賞，連忙道歉。「抱歉。總之，我沒事，只除了腳骨折……對了，醫生有沒有說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要看情況，你好好休息，別急著出院，我知道你掛心租書店的事，我會交代之雅處理，你不用擔心，好嗎？」
明明只是骨折，怎麼他的表情那麼嚴肅，好像她傷得很嚴重似的。
「之禮，我只是骨折，你不要那麼擔心，不會有事的。我反而還比較擔心腦震盪，萬一哪天突然忘記某些事就糟了。」
他也情願她是失憶，忘記總比再也無法走路還來得好上千百倍。
「你都躺在醫院了，我怎能不擔心。」
「我整個人好好在你面前，還有什麼值得擔心的？不過我明明走路很小心，而且是綠燈，結果還是被車子撞到，這禍可能是真的躲不掉。」她自嘲地笑，似乎對車禍的事沒有看得很嚴重。
「我倒希望被撞的是我。」徐之禮握緊她的手，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說這個殘忍的事實，他寧願受傷的是自己。
「之禮，別胡說！」
如果她能平安無事，他情願再也不能走路的是自己。「好，我不說了。有沒有想吃什麼，我去買。」
「我不餓，看見你來，我就很開心了。」見丈夫臉上依然有股散不開的憂愁，莫立美又道：「如果公司有事，你先回去吧，有之雅在這裡陪我，爸媽待會兒也會趕來。」
「公司沒事，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
「我剛剛不是說了只是骨折而已，沒什麼的，你不要那麼愛操心。」終於，她察覺到一絲詭異，尤其當她發現丈夫一直避開她的雙腿時，她像是想到什麼，心裡一緊，「之禮，是不是醫生說了什麼？快告訴我。」
「沒事。」
「你答應過不會再騙我的。」
「立美，冷靜一點，醫生說你的腿因為受傷嚴重，恐怕再也不能走路了。不過你不要擔心，我會幫你找最好的醫生，我也會陪在你身邊。」
莫立美搖了搖頭。一臉不敢置信。
「不可能……醫生明明跟我說是骨折，休息一個月就沒事了，怎麼會這樣？」她拍拍自己的腿，沒有知覺，醫生說是麻醉的關係，難道醫生是騙她的嗎？
「不要怕。」既然已經說出實情，徐之禮心中立刻有了計劃。
「立美，我會盡快瞭解你的病情：替你找最好的醫生。台灣找不到，我可以帶你去國外。你放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知道無法走路你會難過，不過對我而言，你保住了性命就已經很幸運了。」
已經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實，莫立美心情雖然一時調適不過來，不過聽見丈夫這番體貼的話，她內心充滿感動，
「可是…我會是你的負擔。」丈夫的表情是前所未見的溫柔，稍微緩和她緊張的情緒。
徐之禮揉揉她的頭髮，微笑道：「別傻了，夫妻就是要共患難，你可別蠢到學小說裡的情節躲著我，說什麼怕成為我的負擔，別忘記我有能力照顧你，懂嗎？不能走路不是最嚴重的事情，能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我一定會照顧你。」
莫立美眼眶含淚，透過丈夫的手，她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意，可是總覺得有個奇怪的地方。
「之禮……」
「莫小姐，情況還好嗎？」年輕醫生笑咪咪的走進來，朝徐之禮頷首示意，隨即注意力就放在病人身上。「還有沒有覺得哪邊會痛？」
「醫生，你剛剛說我腳骨折，是真的嗎？」
「是啊，你右腳骨折，大概要休息一個月，這一個月內，如果需要走路，盡量使用枴杖，一個月後應該就可以拆掉石膏。」醫生說完，看著他們，表情露出不解。
「怎麼了？我說得不夠清楚嗎？」還是說得太複雜？不會吧。他連一個專業用語都沒使用。
「徐之雅……」躲在外頭的徐之雅早就逃之天天。
沒想到在她的精心設計下，她的大哥大嫂還是上演了一場非常老梗的劇情。
很好，她決定寫進小說裡。
總之，莫立美是沒事了。
徐之禮因為忙著照顧妻子也懶得跟妹妹計較。畢竟只要人平安，一切他都無所謂。
此時此刻，他正在餵妻子吃水果，桌上擺的是雞湯以及各種補品。
如果每一樣都要吃完，等她康復恐怕會胖個兩三圈。
「這些……我一定要吃完嗎？」
「多少吃幾口，這些都是媽的心意。還有那個補湯是你媽送來的，你不吃也說不過去吧？」
這個要吃，那個不能不吃，看來她真的注定要胖了。莫立美認命的點頭。
「之禮，你已經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公司不會說什麼嗎？」說真的，這一個星期，她走到東，丈夫跟到東，她走到西，丈夫也緊緊跟著，睜開眼睛就黏著她，她真的覺得有一點點的困擾。
「我的年假至少有一個月，只請一個星期誰敢說話？再說。我留在家裡照顧你，難道你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只是你是不是還很在意啊？」她忍不住想問清楚。
「在意？」
「就是你說你愛我不夠深那句話。我知道你一直努力想讓我覺得你有開始愛我了，可當你解釋那晚你只是說氣話時，我就已經原諒你了。畢竟愛情是雙方面的，你愛得淺，那剩下的部分可以讓我來補足，我只要你心裡有我就夠了。所以不要再刻意來愛我，你的心意，我已經收到了。」
「不是刻意，我只是單純想照顧你，別想太多。」
「你真的能放下工作？」徐之禮又餵了她一塊蘋果。
「雖然你這次車禍受的是小傷，不過已經給我一個很大的警惕了。錢，我可以一直賺，但我跟你、媽和之雅相處的時間也相對消失，錢的確重要，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失去你們，再多的錢也換不回來，那麼賺多賺少有什麼差別？對我而言，你們三個人才是最重要的。」
有些人，非要等到永遠失去才能醒悟，他算是幸運了，至少上天沒有真的讓他失去，只是給他一次警告而已。
他永遠都不想再收到第二次警告。
「那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
「以後都要跟我拍照。」真的不是她小心眼，只是有一點點嫉妒。
「好。」既然是她的心願，他就會為她達成。他不清楚自己的愛在妻子眼中究竟是深是淺，不過未來，他將會永遠愛她、保護她，就如同結婚那天所許下的誓言，絕不違背。
「之禮，我真的很愛你。」莫立美笑得很幸福。
他知道。不過，他依然沒有回答，僅是淡淡含笑望著她，一切盡在不言中。此刻說愛，太矯情。
往後，他有的是時間用行動證明自己對立美的心。
作者:
腐剎
時間:
2009-12-30 16:32
尾聲
你笑得很開心。
「是啊。」
顯然困擾你的事情已經不存在了。
「嗯，因為我已經學會放鬆、善待自己。現在當我覺得心情不好，就會給自己放半天假，出去走一走，逛逛書店、喝杯咖啡，我已經不再執著於非要搬出去不可。」莫立美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可比朝陽。
為什麼？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有成長了吧，有些情況如果其他人無法幫上忙，當然只好靠自己。以前總覺得無法獲得自由，是因為局限在某一個地方，總認為是別人絆住我，可如今我學會即使躲在廁所，我也能找到一片天空，能得到暫時的放鬆，我的心好像變得更寬闊了……醫生，謝謝你。」
謝我什麼，我只是幫助你找出困擾的問題，真正解決事情的人是你自己，是你靠自己撥開了擋住心靈的那片陰影。
不要忘記此刻的感覺，只要一直保持下去，我相信你會永遠都很快樂。
莫立美又露出微笑。
「我知道，謝謝醫生。再見。」
【全書完】
作者:
enn
時間:
2010-1-1 11:56
很好看~
感謝分享~~
作者:
非離
時間:
2010-1-3 13:56
這個故事由開始到結尾都是淡淡的,
沒有一般小說愛得轟轟烈烈的劇情,
但卻比以上的更為真實,溶入在每一段文字裏,
好像真是看著一段真實的愛情故事,
有點佩服立美那種隨遇而安的個性,
人就是不斷渴望著,永不懂得知足才會弄到身心疲憊...
彷彿可看到他們在不久將來都會在互相扶持下幸福的生活著,
謝分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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