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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穿越重生] 《烽煙滿城》+番外 作者：禾韻（穿越時空，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36     標題: 《烽煙滿城》+番外 作者：禾韻（穿越時空，完結）

　　如果風雨中只有你一個，那麼請你堅強，疼痛是活著的證明；
　　如果你想前進，那麼請你勇敢，生活不能給你太多，但也決不會給你太少；
　　如果你想得到愛，那麼請你自愛，沒有人有義務疼愛你，但你自己卻必須珍重自己；
　　愛情，要面臨各種選擇，所以愛是不容易的一件事，因為要面對選擇，因為獨一無二而神聖。
　　在所有的雨中，淋濕我的那一滴，才是真的雨。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39

　　一
　　全身上下無處不是疼痛著的， 我強撐開眼睛發現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醫院潔白的天花板，聞到的也不是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而是刻著飛禽走獸的木質床樑和周圍古色古香的家具。
　　「軒兒喲，你可醒羅真是嚇死爹了， 軒兒，軒兒？你可不要嚇爹啊！」
　　好吵……我皺眉，這人神經是不是不正常啊，我叫蔣少夕，這軒兒是誰？我這又是在那裏？
　　對了……我的思緒漸漸明了起來，放學後我和若新去書店，在人行道上一輛失控的卡車向我們撞來，我下意識的將若新一把推開，然後我整個人騰飛出去，後來……後來我不應該死了嗎？難道現在中國的醫術高到能從閻王那裏搶回我的小命？
　　我記得自己躺在血泊中，若新在旁邊發了瘋的哭，傻小子，哭什麼？把眼睛哭瞎了怎麼辦？ 醫院亂收費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
　　「軒兒啊！你說句話應一下爹啊！ 那混蛋大夫一定時騙我的……嗚嗚，我那一甸銀子哦……」
　　「我……我在哪裏？」 乾枯的嘴脣勉強能發出聲音「你是誰……我又是……誰」
　　就算我成了植物人，醒來的時候也不可能有這種頭發……這種用眼角的餘光就能瞟得到長頭發不該是21世紀的吧？
　　「啊！ 連爹都不認得了！難道摔壞腦袋了？ 這裏是離王府啊！不怕不怕，爹去找大夫」
　　答非所問……但我肯定自己不是在原來的世界裏，穿越？ 他媽的，真是俗套的劇情，作者你這樣寫就不怕被唾棄嗎？
　　房裏漸漸陰暗起來，我瞄見桌上點起的蠟燭在風中弱弱的閃爍，呼的一聲，滅了。
　　我還是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那個自稱是我爹的人又呼天搶地的去找大夫了，咦？怎麼苦苦的？我伸出舌頭舔了幾下。啊，是眼淚？我怎麼在哭呢？ 蔣少夕， 你不要怎麼脆弱行不行？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能保住一條小命老天已經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難道你想去做皇帝不成？能保住命就已經很好了，有命才有希望……
　　餵！你小子鬧夠了沒？怎麼還在哭啊！ 這個叫軒兒的人雖然住在什麼離王府裏，但絕不是什麼富貴的人物， 瞧這屋裏的擺設，雖然說不上寒酸但也決稱不上豪華，估計……是比佣人高上幾級的職位……
　　只要有吃有穿，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和上眼睛，前塵舊夢就此忘記，明天是新的一天。
　　只是，若新，你知道我沒死嗎？千萬不要怪自己，如果你怨我沒給你報夢那不是因為我忘了你，而是我還好好活著，在另一個世界裏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若新，你一定要幸福。
　　不出我所料，原來我爹是離王府的管家，而我是管帳房的先生。我大喜，這帳房不就等於財務部嗎？試問這那個公司的財務部是沒油水撈的？想必這小子也暗地裏都藏了不少吧，對了，忘了介紹，現在的我叫賈柏軒，那個囉嗦的老爹叫賈錢，當時我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黑線了一把，這是什麼爛名字，假錢？我還假發叻。 而老爹也有自知之明，所以我的名字是他花了六錢銀子請教書先生幫我取得，他瞪著老眼在我耳邊不斷重複﹕ 是六錢銀子，六錢喲！ 你現在把你名字都忘了！不孝子！
　　爹，你不該去當管家，你比較適合當帳房先生， 這十八年前的事竟然記得這麼清楚，真強啊。
　　我所在的離王府是慶國的一個藩國，這慶國實行的是類似分封制的政治制度，而現在有點諸侯爭霸的情形。這些後話到時在說，總的老說我現在的身份不上不下，安安穩穩的很合我胃口……至於容貌嘛，哈，既不是什麼美若天仙的美少年也不是醜得嚇死人的醜八怪，這賈柏軒的容貌跟我有七分相似，眉目清朗，面容偏俊，只是……咳，至於那三分不相似的地方就是﹕ 這小子不笑的時候還好，笑得時候就一個字形容！奸！明明我笑得很溫和，但銅鏡裏的少年偏偏給人一種計謀得逞的壞笑，雖然不是猥瑣，但那種古靈精怪的笑實在讓人很不放心…… 虧這王府敢讓他管帳房。
　　不過是眉毛細了點長了點，不過是眼睛尾角向上挑了點……差不多的容貌卻給人如此大的差別！
　　這種樣子討老婆沒問題吧？ 我端著鏡子思索了半天。
　　二
　　帳房位於離王府東南位上，獨立的小院，周圍栽著一圈槐樹綠茵如雲，顯得寂靜清冷。我捧著兩大賬本站在院中…… 沒人性的老爹，說什麼病好了就要把工作補回來，這偌大的離王府就兩位管帳房的，一位老先生上了年紀這段時間回家修養去了，所以現在就我一個人支撐著。
　　我一個21世紀的大學生，經歷過高考數學題海的洗禮所以對這種算數還是很有自信的，只是…… 這毛筆怎麼用起來這麼彆扭啊？
　　三天沒來，桌上也積了一點灰，賬房裏只有一個小窗戶看出去是沒有污染過的習習藍天，而這房裏的書架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賬本，不過似乎按年份分門別類了，這小子工作態度還算不錯嘛，難怪小小年紀就能管帳。
　　「啦啦啦，我擦擦擦…… 」
　　如今是春季，鶯飛草長暖風醉人，王府裏盡植牡丹，花香襲人，富貴風流到了極致。 春風送香， 我擦得更起勁，如果王府裏那奢華美麗的牡丹能養些在這帳房裏就好了，工作起來也沒這麼無聊啊。
　　正想著，門啪的一聲打開了。
　　我從桌下往上鑽「要支錢的等會！」
　　氣喘喘籲籲的抬起頭，看見門口站著一位錦衣華服的少年，看年紀和我不相上下但人家可長得脣紅齒白，桃花臉，細眉清眼，在加上一身紫色衣袍束著玉帶，怎麼看都讓人覺得舒服。
　　少年白皙的臉微紅，上面微微細汗，似乎是一路奔跑過來，染了一身的落花香。
　　這打扮非富則貴，萬萬得罪不的。 我迅速堆起在快餐店打工時的笑容「喲，小公子有事？」
　　俊麗少年震驚的用手指著我，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跟調色盤似的「你……你真不認識我了？」
　　我認識你才奇怪，我暗道，「是啊，我前幾天掉到湖裏去了撞壞腦子啦，所以，嘿嘿 你說我欠你銀子我也是不會承認的哦」 失意萬歲！ 我管你以前和賈柏軒有什麼過節恩怨，現在當家作主的可是我蔣少夕。
　　少年用力瞪著我好像要把我看出個窟窿來，半晌才輕聲說道「我當賈叔逗我……原來你真的忘了……忘了……也沒什麼不好」
　　原來這貴公子和賈柏軒是舊識，我繼續呵呵笑「小公子不要難過，說不定我明天就記起你呢」
　　這句話其實是騙你的，除非我的魂又回到21世紀。
　　「我……我叫楚微」 少年走過來，對我說「我們以前是朋友」
　　呀！我笑得越發燦爛，這楚微不是王府的小王爺，離王的親弟弟嗎？ 賈柏軒，你這事辦得妙啊！
　　「小王爺，我對不住你！我拼了命也要把我們珍貴的回憶找回來」 猛掐自己的腿，我的眼眸已經有些水霧。
　　楚微好像已經接受了我失意的事實， 他偏頭看我，眉眼彎彎的笑「其實你現在也很好，挺活潑的，以前你太冷了，現在也不錯」
　　楚微笑起來的樣子讓人想到黃山上的翠松，俊爽明朗，烏瞳黑晶，一笑生輝。
　　果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能打洞。
　　「原來我以前很冷啊？ 那你可要告訴我啦，我以前是怎麼樣的人？」 我拉著楚微的袖子往外走，屋裏悶悶的呆著難受。
　　楚微身體僵了一下，愣愣的被我扯了出去。
　　滿園的紫牡丹如冰肌玉骨嬌臉含春而笑的豆蔻少女，豔而不俗，天香國色，一陣風吹過，滿園的花枝亂顫，花香隨清風旋搖而上。 我的衣角隨風而飄，那原本的寬袖被我用剪刀剪短了一大截，露出手臂，甚感舒服。
　　「柏軒，你的衣服怎麼了？ 破了嗎？」
　　「不是，這樣做事比較方便， 不怎麼容易把衣服弄臟」 那長長的頭發散在後面，真想剃成平頭。
　　楚微幫我把粘在頭上的花瓣拍掉「你以前很注重儀表的，不把衣服弄整齊決計不會出門」
　　原來這小子以前有潔癖啊。
　　「我們……很熟嗎」
　　「大哥很少留在府裏，從小我們就一起長大，柏軒 」 楚微眼裏閃爍著流光，人若春花「雖然忘了以前的事很可惜，但對你也不是不好」
　　我起疑，這人說話好像很不對勁「你什麼意思啊？難不成以前我偷摸搶騙？還是騙了姑娘？ 說的我好像做過十惡不赦的壞事一樣， 楚微你是不是有事瞞我啊」
　　楚微臉一下紅了起來，這小王爺還真容易害羞。
　　「我……我……」
　　「該不會是你推我下水的吧？」 我打趣， 悄悄在了一朵小牡丹插在楚微束起的黑發中。
　　「不是我，只是」 楚微語氣急促「我也不知道柏軒是不是因為這件事尋短見，我只是猜測」
　　「猜測什麼？ 男子漢大丈夫尋什麼短見？」
　　「咳……」 楚微有些害羞的側頭「那天，就是你出事你天的上午我本要去找大哥，但你說有事，就約到湖邊見面」
　　「然後呢？」 我挑眼問，其實賈柏軒怎麼死的我並不太在意，只是這小王爺害羞的樣子真可愛。
　　「後來……後來你說，咳，喜歡我」 楚微似乎是擠出這句話來的整張臉紅透了。
　　而我，石化在牡丹花中。
　　「哈──哈……」 原來這小子不但陰冷，潔癖……還斷袖啊……
　　「小王爺，其實嘛，喜歡也是有很多種的，你是不是誤會了？」 我乾笑。
　　「沒……你當時很鄭重的這樣說……」
　　我揉著太陽穴，苦笑「然後你拒絕了」
　　「嗯……」
　　「再然後你回來之後就發現我跳湖失意？」
　　「嗯……」
　　原來如此啊……我就說怎麼有人無緣無故調進湖裏，原來是為情自殺啊，你小子也太脆弱了吧。
　　「柏軒，你生氣嗎？我一直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生氣啊，怎麼說都是你害的，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來探病也不帶點禮物，這怎麼行啊」事到如今能說什麼？ 我打著馬虎眼。
　　楚微一愣，笑了起來「好，下次一定帶 」
　　我轉身走了，賬房還有事沒做完呢「楚微，你放心，現在的我對男人沒半點興趣，就算你比花還美我也對你沒企圖，放一百個心！」
　　我回頭大叫。
　　楚微還站在牡丹叢中，我看不見他的眼神，只知他嘴角含笑，卻是滿身的松竹清瘦行。
　　楚微楚微，你可是我第一個交到的朋友。
　　當晚，我作了一個夢。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和若新那時還呆在孤兒院， 我乾枯像根木條，而若新卻是漂亮的像瓷娃娃一樣。
　　都是男孩，怎麼差那麼遠呢？
　　有一天，有對華裔夫婦來到孤兒院想領若新作養子。
　　若新要走了，我躲在櫃子裏哭泣，所有人都去送他了，但我不能去，去了就要哭我不想那麼孬種的樣子被阿新看到。
　　我似乎聽到汽車離開的聲音， 阿新，阿新。
　　啪的一聲，衣櫃被打開，我還不及轉頭就被人一把抱住「對不起， 小夕，我不走了」
　　我愣在那裏，感覺他的手指狠掐在我肩頭上。
　　阿新抬起小臉，竟滿是淚痕「我走了……你怎麼辦……」
　　我只能緊緊抱住他，我們是孤兒，從小就被遺棄的小孩，我們只能互相取暖。
　　阿新，你總是哭，我死的時候你也在哭，不要哭了，我走了就沒人護著你了。
　　阿新，阿新，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好痛啊。
　　「阿新！」
　　原來是夢，我摸了摸額間，滿是汗水，窗外一輪彎月，皎皎銀月，便撒人間。
　　披衣下床，想起近日那滿園的牡丹「移兩棵進來總不算偷吧？我可不是採花賊」
　　於是踏著月華我避開侍衛到了王府最邊的花園裏。
　　「我是移花，不是偷花！」 我對著那款白色的牡丹說「我叫蔣少夕， 少夕！不是賈柏軒！」 靠！說出自己真名的感覺真他媽的爽啊！
　　我開始刨土，打算將花連根刨起。
　　忽然，我感覺到身後有黑影靠近，背著那人，濃重的壓迫感逼的我透不過氣來。
　　趕緊把手上的土抹掉，我一個轉身，「大人！在下只是出來散步覺得這土太緊來松松而已！絕無惡意！」
　　閉著眼睛一口氣說完，見對方沒什麼動靜，我才緩緩睜開左眼。
　　月光下，那人一襲銀色長袍，修長峻拔的身形，面容清臒，長長的睫毛在月色中漆黑柔亮。
　　這人的面孔並不俊美，只能算的上平凡，子夜般的長髮在夜月中緩緩飄起，勾勒出美麗的弧度，然後與夜一絲一寸的融合在一起。
　　花瓣背風吹得狂亂，我用衣袖遮掩著，風停下來，清冷月華中， 那眼深不見底，幽如空谷，仿若夢中被繁花驚起的秋水，黑耀石般的深瞳在月光中閃爍著琉璃的華彩，如穿越恆古暗夜的光，持久而悠遠。
　　就是這一雙眼睛，竟讓滿園的花之王黯然失色。
　　透著銀光看不見一絲波動的瞳孔正在靜靜看著著我，只覺所有的思緒都被看得一清二楚，無處可逃。
　　我身子一軟腳一麻，跌落在地。
　　「你……你是誰？」
　　我在王府已呆了幾天，府裏上下的面孔心理都是有譜的，這人不是侍衛那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 難道他跟我一樣……我脫口而出「你──你是賊！」
　　那人聞風不動的站在那裏，平凡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如果這人真不懷好意怎麼辦？ 不，不對，沒有哪個小賊會如此明目張膽的 來王府行竊吧？ 餘光瞄到花園裏的小亭子裏，有一根剛滅的紅蠟燭，茶壺茶杯，還有有兩本書翻開擺在那裏。
　　記得早上聽老爹說，慶國每年一度的科舉快到了，所以一些由離國選拔出來的才俊受離王之邀留住王府，帳上支出會增加不少。
　　而這裏試子們所住的客房似乎挺近。
　　「你……你是要去慶國的試子？」 這人的眼光像隱約出鞘的刀光，絕不像一般讀書人的溫雅無害。
　　那人緩緩點了點頭。
　　我松了一口氣，全身都軟下來「我是管賬房的……咳，賈柏軒，你……是出來看書的嗎？」
　　那人微微一笑當作應答。
　　不笑還好，一笑那極普通的面容也熠熠生輝般光華頓顯。
　　「你……不能說話？」 我小心翼翼的問，見那人完全沒有說話的打算我猜要不就是冷傲到了極點要不就是啞巴，說不了話。
　　男子還是點了一下頭，然後隨意撿了一根花枝，再地上寫到「韓隱」
　　「韓隱？你的名字？ 」 原來這人真無法說話，這一身清俊高華的氣無法配上好聽的聲音還真是憾事。
　　韓隱側頭，目光移到亭中然後再轉向我，眼裏似乎有期待。
　　「你，你叫我過去？」
　　韓隱向我伸出手，那手如早春的竹枝秀美修長，在月光中有冷冷的銀光。
　　臉一熱，我腦袋嗡的一聲不聽使喚的將手放到他手心，手出奇的溫熱，我還以為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樣清冷，韓隱將我從地上拉起來，然後牽我到亭中。
　　微涼的長髮飄過我的側頸，癢癢的。
　　「韓公子，你也晚上睡不著出來透氣的吧」 對一個沒法說話的人我覺得要主動與他多說話才行，我暗笑自己文酸的口吻，什麼公子，我還小姐勒。
　　韓隱用手指點了點茶水，在石桌上寫「今夜月色好」
　　嗯，說了半天是文人的通病犯了，我的第一任女友也是喜歡舞文弄墨的，當時非逼著我在下雨天和她在河邊散步……
　　「哈，韓公子真是好情趣啊」 看月亮？還是搬盆花回去實在。
　　韓隱優雅的搖頭， 繼續寫「不， 原本是睡不著出來走走，碰到你，叫你柏軒可好？」
　　柏軒？ 我叫少夕，蔣少夕 「當然可以 」 我微笑， 其實我原本是對名字這種東西不在意的，在以前就算叫我阿貓阿狗我也只是一笑而過，但現在不同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什麼都不是我的，只有屬於蔣少夕的記憶，我希望從別人口中喚出來的是少軒而非柏軒。
　　「韓公子是那裏人啊？ 能選去參加慶國的科舉一定是才學非凡了」 這道不是我拍馬屁，據說慶國每年科舉每個藩地都要選一定的人去參加，如果獲得名次就會留在中央做官， 而這次能住進王府的更是千裏挑一的人才。
　　「湖州 」
　　「哦……」 哈，抱歉沒聽過，我笑著點頭「果真是人傑地靈 」
　　夜更深了， 困意漸漸席卷而來「韓隱，你明天會來嗎？」
　　我看見韓隱若隱若現的笑容，眼睛緩緩合上。
　　這韓隱， 竟讓我無比安心，或許是因為他無法說話，或許是他不認識以前的柏軒， 或許他不久就會離開王府然後可能沒有機會再見，或許……
　　「韓……隱，你啊，相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鬼神之術……我啊，以前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的，但現在哈……」
　　漸漸墮入夢鄉，夢中，牡丹又是大片大片的盛開。
　　遠遠的，我看見楚微站在那裏，衣決揚起， 俊朗風華，如雲開見日。
　　然後他的臉漸漸和韓隱重合在一起，我站在花海一邊，與他遙遙相視。
　　原來，人世間許多滄海紅塵，愛恨情仇可以如花葉相忘般平靜。
　　三
　　這個時代的記賬方法還是流水賬，我搔著頭，成年累月這樣下去我不累死？ 如果用復式記帳就有效很多。 我皺眉思索連老爹進來都不知道。
　　「軒兒啊， 不要太累你病才剛好啊」
　　「謝謝爹」 爹這個字我叫得格外甜「我還不辛苦」
　　「哈哈，那就好 ， 爹在外面給你帶了半只燒雞補身體， 先吃完再做」
　　爹打開竹籃， 香味四溢，引得我 肚子咕咕叫。
　　「爹你也吃啊」 說不感動是假的，只可惜你真的兒子現在已經投胎不知去哪裏了， 想到這，竟有點愧疚。
　　爹今年五十歲的人了，看來也是老來得子，我對自己發誓，一定代替柏軒好好孝順他。
　　「軒兒……」 爹摸了摸我的頭發，然後拿手帕幫我擦嘴邊的油「這麼大個人，怎麼吃飯都不會了。
　　「嗯！……唔……」 真好吃！
　　「軒兒，爹有話跟你說 」 老爹難得一臉正經的表情，「你昨天是不是和小王爺見面了？」
　　「嗯？是啊，他跑過來的啊」
　　「軒兒，這話就算不好聽爹也要說， 以後少和 小王爺見面」
　　「……」 難道爹知道賈柏軒喜歡楚微的事？
　　「你的心思爹怎麼會不知道」 老爹眼眶泛紅，看得我好不辛酸「你這孩子從小孤僻，但你的心思爹還是知道的，但軒兒啊，人家是堂堂王爺，而且你們都是…… 就算你們門戶相當又能在一起？ 你在爹心裏也是寶貝疙瘩爹哪能看著你心痛下去？長痛不如短痛啊！ 小王爺一直當你是朋友，那就好了，千萬不要做傻事，爹就怕你……」
　　話還沒說完，爹就抽泣起來，老淚縱橫「爹就你一個兒子，你娘生下你就死了，千托萬囑的讓我看緊你……」
　　「爹！」 我抱住他，「放心啦, 兒子現在很明白的，那楚微我也只是當他普通朋友而已，不會有事的，而且我是喜歡女生的啊，在過兩年兒子就去媳婦給你，再生一大堆胖小子小姑娘給你好不好？爹，別哭了，你眼睛夠小了，再哭眼都沒了」
　　「不……不肖子！你老子我的眼睛當年不知迷魂了多少少女！」 老爹氣急敗壞的爭辯。
　　好不容易有的溫情場面被打破了「哦？那娘當年也是被你的‘桃花眼’弄回來的？」 我打趣。
　　「你……你娘她……」 爹的臉紅透了，把我推開「怎麼變得油嘴滑舌？ 吃完了就工作，這段時間開銷多賬雜，不要算錯， 過幾天我要出去辦貨你也跟著去一趟，學點東西真怕你什麼都忘了」
　　夜晚，我溜到牡丹花從中的亭子裏，果然韓隱已端坐亭中， 左手端杯，右手執書， 穿一件寬袖的黑袍，身姿俊雅， 這人好像無論在哪裏都是可以入詩入畫。
　　「韓隱，這樣光線看書對眼睛可不好哦」
　　跑過去，我笑嘻嘻的在他眼前揮手。
　　韓隱點點頭，合上書，拿筆在紙上寫「還以為你今日不來」
　　「怎麼會，君子一言九鼎，再累也爬過來」
　　「你臉色不好」 他繼續寫。
　　我摸摸臉，嘆道「賬房事多， 流水賬效率又低怎麼不累？」
　　「賬房工作 一向如此」
　　「那倒不是」 撐個懶腰， 發現桌上還有點心，我大喜， 連吃五個「用流水賬的方法過時， 在我家鄉 記賬的方法相對簡單， 嗯……你想想啊，流水賬雖然可以每筆記下來但沒有分類匯總的作用，也不能看出王府裏各方面支出構架……」 打了嗝，我大喝一口茶，爽啊「用了的錢能產多少錢還是花了錢沒作用？現在的方法死板， 不過這王府的開支還真大，很多錢都無緣無故不知飛去哪裏了…… 不查一下我怕到時會有麻煩，但查的話也會有麻煩……真是麻煩！」
　　韓隱側著頭似乎聽的很認真， 「你家鄉記賬是什麼法子？」
　　「只聽我說怕你悶」 好像就我一個人在滔滔不絕。
　　韓隱搖頭，寫到「我喜歡聽你說」
　　我的臉熱了起來，撇開不看他，一個大男人肉麻……
　　他的字蒼勁峻拔， 俊挺如其人。
　　那一晚我就把復式記賬的大體方法說了出來，但許多商業記賬手法我都忘記……真汗顏。
　　韓隱似乎樂在其中，那雙黑眸一時竟亮若晨星。
　　說累了，我趴在桌上「回去睡覺了，你們明天不是要去未央湖邊作詩嗎？」
　　說的好聽是才俊們交流感情，其實就是私底下鬥文採，可惜韓隱無法說話，去了也怕不開心。
　　似乎發現我在想什麼，韓隱伸出手搔搔我的長髮，用口型比「沒事」
　　他修長的手指觸到我的臉龐，我呆呆的看著。
　　心裏一陣暖意。
　　四
　　來這個世界已經一個月有餘了，其實日子過還不錯每日吃飽喝足後就去賬房工作，平日找王府的小廝丫環們殼殼瓜子晚上則去找韓隱聊天好不悠閑。
　　我翻著上幾個月的帳本，發現離城外的王家欠王府兩年地租，怎麼沒人去收？思前想後還是趁著這個機會去城外看看，雖然平日老爹和楚微有時間都會帶我去城裏逛逛，可以個人出去還比較有意思……這個時代的青樓不知是是什麼樣子呢？咳，想多了。
　　叫上趕車的老張， 正準備走的時候看見也要出門的楚微。
　　「小王爺！」 現在是封建社會，平日雖叫‘楚微’他也不甚介意，但現在大庭廣眾之下也知能尊叫一聲‘小王爺’。
　　楚微騎一匹高大白馬， 那馬全身雪白，神俊非常一看就是稀世良駒。 我摸摸鼻子看著今天要坐的小馬車，那馬黑黑不黑灰不灰乾乾瘦瘦，我靠，這王府餵馬的人準是私吞馬糧！
　　楚微也是一身白衫白袍， 墨發上插著一隻羊脂玉簪，果真顧盼生輝俊爽無比。
　　似乎看穿我豔羨的目光，楚微 搖搖手指，有些淘氣的問「要不要試試？」
　　這馬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我終於明白白馬王子這種東西不是女生的專屬幻想物，每個男人其實也希望自己騎在高頭駿馬上去迎接心上的哈。
　　「我沒經驗，不怕吧」 笑得嘴都歪了。
　　「不怕，我扶著你，你要去城外王家吧？ 我也經過那裏，送你」 楚微跳下馬，扶著我的手把我送上去然後自己也坐上去。
　　駿馬似乎不開心的嘶鳴了幾聲。
　　「小白，別亂動」
　　小白…… 這名字也太不拉風了吧， 怎麼也叫大白啊……
　　一揮馬鞭，小白咻的一聲飛奔出去。
　　聽人說第一次騎馬大多難受，但楚微的駕馬技術似乎不錯，跑得也不快，挺穩的。
　　「楚微，你馬技很棒啊」
　　楚微在我身後，長髮飛舞「小時候大哥教我的，要說到馬技……我看沒人超的過我大哥」
　　「你大哥？」 風呼嘯著，我提高聲量「那不就是大王爺？ 我還沒見過呢！」
　　「大哥事多回來得少 」
　　這小子似乎很崇拜他大哥呢，一路上猛說他大哥從小到大的威風事，什麼……
　　「我大哥十六歲的時候就擊敗了江湖中排名第二的無情刀客，柏軒你說他厲不厲害？」
　　「大哥十七歲就被朝廷封作離王，鎮守一方，大哥他待人寬大，真是神仙一樣的人物」
　　「大哥又有孝心， 文韜武略樣樣精通 」
　　心裏打個哈欠，這小子戀兄！ 說自己老哥是天下第一美人，這個嘛……憑良心來說我還是覺得天下第一美人的名號應該是女孩子來當，一個大男人沒事長那麼漂亮乾嘛。
　　「柏軒，到了，晚上我來接你」 楚微好心情的說到，然後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說了一句「這王家的帳你收不回來也沒關係，我可以頂著，你失憶什麼都不明了，萬一得罪人就不好辦了」
　　「好，好，我知道」 楚微駕著馬絕塵而去，揚起塵土讓我咳了了半天。
　　王家坐落在城外十五裏的嶺中， 瞧這架勢，雕樑畫棟， 一路上風光無限，假山假石，翠竹松柏 依著山坡連綿不絕的長廊看的我都頭暈，各種叫不出的花圍著水池，哇，這水池裏的紅色鯉魚咋那麼巨？
　　我咂舌，這家也很有錢啊，雖比不上王府的高貴氣勢，但看這架勢也不像沒錢的主。
　　「賈先生，請這邊請，奴婢為了帶路」 接待我的小姑娘十五歲左右，豆蔻年華，一身淺紅色春裝好不可愛。
　　美景，美女，這趟還真沒來錯。
　　對帳出乎意外的順利，管事連連說對不起，說是這段時間府裏忙，忘了，下次決不會這樣，又是斟茶遞水，又是好話不斷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過了一個時辰， 我拿著管事送的碧螺春悠悠閑閒的打算回去。
　　「喲， 請問茅廁……在那裏 」
　　小姑娘紅透了臉，瞟了我一眼含羞帶媚， 纖手一指「那邊， 要我帶你去嗎？」
　　「不敢勞煩姑娘，我自己去就好了」
　　我確定她指的是這個方向，真的∼ 但這怎麼看都沒有茅廁，好急啊……
　　我又隨意走了幾步，忽然聽到一見房裏傳來聲響，去問問路也好，我靠前去，正準備敲門，卻全身一震，愣住了。
　　「主子， 那黃寅一家要怎麼處置？」
　　這人的聲音冷的讓這暖春都寒了起來，聽到不該聽的東西了……想走，但腳定在那裏，動也無法動。
　　「殺…… 」 另一個人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好聽，澄如秋水，是清澈高雅的中性聲，「無用之人留有何用，何況……誰！」 那人聲音一高，顯然是發現了。
　　還沒反應過來，四支銀鏢破窗飛來，我低頭一躲，顧不得肩部一陣劇痛拔腿就跑。
　　他們會殺人滅口！ 一定是…… 我怎麼這麼倒霉啊……
　　不敢向後看， 只顧著往前跑， 蜿蜒延長的走廊真的沒有盡頭，我像只無頭蒼蠅亂跑。
　　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房裏出來的黑衣人看了眼地下的鮮血， 低聲道「要殺嗎？」
　　另一人長袍垂地，悠然的看了眼地下散落的茶葉「不是你莊裏的人」
　　「剛才王府的人來收賬，怕是…… 」
　　「罷了」 另一人抬手把話打斷 「由他去 」
　　然後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天暗下來了，左肩膀完全失去知覺，這針……有毒。路邊的景色依稀是今日楚微送我來時的路，楚微……找的到我嗎？ 那兩人也沒有追過來，幸好……
　　又餓又痛，嗚……還很累沒今晚怕是去不了韓隱那裏了。
　　眼前一黑，我倒在路邊。
　　五
　　等我醒來時已經發現在王府裏了，楚微坐在我床邊，聲音沙沙乾乾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柏軒，好點了嗎？」
　　吃力的點點頭，我看見窗外已近泛白，怕是要到早上了……不知道韓隱昨晚等了多久……
　　「你中了毒，那毒很厲害但幸好王府裏還有解藥……」 楚微的臉色不好看，看樣子他照顧了我一晚。
　　「我去王府找不到你，他們說你早走了，我擔心就一路找過去，發現你倒在路上……流了一灘的血，怎麼了，柏軒，出了什麼事」
　　這事……不能告訴他， 決不能連累楚微和王府其他人。
　　「遇到……搶劫……」 多爛的理由，但我現在頭混亂的要命，根本想不到好的理由。
　　楚微眼色一暗，嘆了口氣，柔聲道「沒事了，在王府沒人能傷你，不怕」
　　「楚微……謝謝，為什麼你一直對我這麼好， 我……」 這個靈魂已經不是你熟悉的了。
　　「因為我們是朋友 」楚微握了握我的手「小時候你陪我在一起，護著我， 就算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但記得人還在啊， 你啊，怎麼老惹麻煩呢 」
　　我閉上眼睛，楚微的眼溫如春水，竟讓身上的 疼痛減少幾分。
　　楚微起身把被邊折好，輕道「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叫 韓隱，是朋友嗎？要我叫他來？」
　　我搖頭，不行，任何人都不能拖累。
　　在楚微源源不斷送來的補品良藥下我的身體慢慢恢復，其實外傷很少就是那毒比較難解，據說至今還有殘餘在體內。 呃，能保住命已經很好運氣了，人不該太貪心。
　　夜晚，我拖著身子去找韓隱，這麼多天沒去找他……就怕他生氣。
　　今晚月色有些混濁，韓隱一人在亭子裏獨飲，我垂著頭走過去，訕笑「韓，韓隱，我這幾天沒來，對不起 」 然後我向他鞠了了躬，就像日本人道歉一樣大聲說「對不起！」
　　韓隱靜靜的看著我，然後一手把我拉過去，我們兩的臉離的好近幾乎要貼在一起了，韓隱的眼一如平常深邃幽灩……眸光流連，那極平常的臉龐看上去有些朦朧， 透著幾分柔和的色彩。
　　「瘦了」
　　他在我手心寫道。
　　我一個勁地搖頭，本不想說什麼，但一看見韓隱那些隱在心底的恐懼擔懮害怕就一一浮現出來。
　　「能告訴我嗎？」
　　「我，我聽到了些……不該聽的話， 韓隱，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男子漢大丈夫自己都無法保護自己，還有可能連累別人， 我厭惡這樣的自己……」
　　韓隱讓我的頭靠著他的肩頭，拍著我的背，然後寫道「你相信天命嗎？ 」他緩緩在我背上寫 「我不信，沒什麼是不可能，遇神殺神擋我者……死」
　　我一愣，一瞬間感覺那手指竟似無數利刃，在他劃過的地方穿透我的心臟。
　　我抬頭，他月牙色長袍飄若流雲，迎風輕浮，竟似天人。
　　「韓……韓隱，你住哪間廂房？ 下次我來不了找人通知你」
　　韓隱搖搖頭，從懷中拿出一本書，遞給我。
　　我疑惑接過， 打開一看「這──這是──」
　　這本薄冊上寫滿了離的情況，包括各地地名風俗， 政治情況，還有各地地圖……
　　他不是快科舉了嗎？ 怎麼還浪費這些時間？
　　「你失憶許多東西都不記得了，這些東西你要懂，免得被人笑 」 韓隱寫這字的時候少了剛才一瞬間露出的寒氣，「我列了些書給你，回去要念」
　　我傻傻的點頭，一臉呆笑「韓隱，你真像我爸，以前我是孤兒，超羨慕那些有爹疼的孩子，我想如果我親生爹還在一定也像你這樣對我好」
　　「我不想作你爹 」 他在我手心寫， 他長長的發遮住了他的臉，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後來一夜，我和韓隱聊到了楚微，聊到了楚微奉若神明般的大哥離王楚漣，韓隱聽得很認真，任憑我一直講，偶爾寫一些話在紙上。
　　我竟不覺得這樣溝通很麻煩，他的笑讓人很安心。､
　　「我說呢，韓隱，楚微說他大哥是天下第一美人呢，你們這些才俊應該是見過王爺的吧？ 快給我形容一下」
　　「你很想看？」
　　「嗯……美人誰都愛看啊，不過呢，一個男人長那麼美以後他老婆不是很辛苦……我懷疑哦，離王現在還沒成親可能有三種原因，第一呢」 我扳著指頭數「太自戀，覺得天下女子都配不上他， 第二呢，可能他的未婚妻覺得自行慚愧配不上他 ，這第三呀 」
　　我湊過去，賊嘻嘻的笑「可能王爺不行，所以現在都沒娶妻 」
　　韓隱也笑了，拉拉我的臉。
　　別開他的手白皙秀美，這力道還真大，痛得我直叫喚。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0

　　六
　　「王爺回府？ 真的假的那爹你不是忙死？」 賬房裏，我一邊啪啦啪啦的打著算盤一邊問，嗯，雖然毒已解了但時常手臂都是酸麻著。
　　老爹坐在一邊，嘆「可不是嘛，要準備迎接的事宜可多著呢，好多東西都要重新訂做 」
　　這離王極少回府，前段時間又去了慶國面聖據說過幾天就要回來了。
　　現在王府裏忙上忙下就準備著恭迎這位，咳……只應天上有，蓋世無雙英名神武美貌不凡的主子回來。
　　果然啊，離王回來那天王府裏個個綾羅綢緞，稍稍有點地位的人也是穿金戴銀恨不得將全副身家穿戴起來，特別是王府的丫環們，那可是……
　　「喲，翠姐姐，小心點！給我拿就好了」 瞧滿頭的頭飾晃蕩著，小翠姐手裏拿著一大堆東西差點摔倒了。
　　「啊……小軒啊， 真謝啦，不過你剛才叫我什麼？我是小紅啊」
　　汗，誰叫你們臉上擦那麼多粉，認錯人不奇怪。
　　鼓聲震天， 王府裏所有人規規矩矩的跪在門口迎接的紅毯邊，垂低著頭，「恭迎離王回府，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震耳欲聾的聲音快刺穿我耳膜，我混在一堆僕人中，自是看不見王爺的身姿。 不過真心痛啊，那華貴的長毯子可頂我十年俸銀啊。
　　按理，現在就可以回去了，但接下來是府中賓客，也就是那幫仕子們的進諫了。哈，不知道看不看的見韓隱呢？
　　忙了一天，累了一天，我還沒洗澡換衣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園子裏找韓隱。
　　今天在老爹的逼迫下我換下了平日不倫不類的衣服，換上了一件淡黃色的錦袍，腰上束著銀色的款腰帶，長髮也被用銀色發帶束起，插了一支淺褐色的木簪。今日自己在銅鏡中也覺得自己俊了三分， 哈，果真人靠衣裝。
　　韓隱倒還穿著平日的寬袍，眉目安寧，仿佛今日什麼日子也不是。
　　「韓隱！你瞧我今天是不是帥了！」我雙手叉腰一副唯我地尊的欠扁樣。
　　他扯動嘴脣，似笑非笑。
　　「餵你什麼意思 哼」
　　韓隱在紙上寫「小軒兒在我眼裏一直很俊俏」
　　我滿臉黑線，這人也太能說了， 「今天你也去見王爺了嗎？我找你好久，就是看不到你」
　　韓隱點點頭，寫「見完就回去了」
　　「難怪，我都忙死了 」 我幽怨的說「大家都在忙我總不可能偷懶吧， 中午我偷偷去廚房偷了一隻雞腿……唉，做給主子吃的就是不一樣 」 我舔了舔自己的嘴脣，回味無窮啊。
　　「你見到王爺了」 韓隱在紙上寫。
　　「還沒呢，見不見無所謂，不就人一個嘛，你不知道，府裏的那些人天還沒亮就跑到門口排隊， 就盼著見王爺呢，所以我跪的好後根本見不著，對了，你見到王爺了？很美嗎？」
　　韓隱想了想，寫到「還可以」
　　「呵，我就說嘛，楚微的話要打折扣，情人眼裏出西施， 親人眼裏出英雄」 我隨口道。
　　「韓隱，過你天你們……就要走了嗎」 我小聲開口問，真的不想韓隱這麼快走，他走了，就沒有人陪我說話，心裏空蕩蕩的。
　　韓隱點頭，「不捨得我」
　　我狠狠點頭，然後黯然的笑「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總歸是要走的，如果你中舉了就要留在慶國，那時我就看不見你了 ，韓隱」
　　韓隱握著我的手，「不一定中舉，我會回來」
　　「說什麼話，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一定可以金榜提名！」 我大聲說， 「古人曾說，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如果以後我去慶國找你，你可別當不認識我！」
　　韓隱點頭。
　　「還有 」 我的鼻子酸酸楚楚的，好難受「你知道我沒什麼錢，自是送不起什麼大禮物，但這是禮輕情意重，你要記得哦」
　　我從懷裏掏出一雙白皮短手套，就是那種露手指的，那次楚微陪我上街，我在絲綢店裏看好了一塊白狐皮，想到韓隱偏冷的體溫和修長秀麗的手指，據說慶國的冬天很冷，凍壞了那雙手不就可惜了嗎。但那皮實在太貴，憑我根本買不起，楚微本說送給我，但被我拒絕了，後來楚微說那他出一半的錢，反正整張皮做手套又太多，所以我連夜趕制了兩套，韓隱的那套是露手指，方便他寫字，楚微那套則不是。
　　別不信我，想當年在孤兒院裏若新和我的衣物，書包都是我一針一線改出來的，這叫一文錢逼死英雄。
　　韓隱遲疑了一下，從我手中接過手套， 靜靜的看著我。
　　「這個……冬天嘛……你寫字，咳……」 別那麼看著我啊，不就一份禮物嘛。
　　韓隱點頭，將手套放入懷中。
　　「還有 」 我從頸裏扯出一條紅線， 線上套著一枚玉戒。
　　這枚戒指是在衣櫃的深處找到的，旁邊還有一個挺大的鐵夾子，我無論怎麼用力都打不開。 這枚玉戒顏色有些奇怪，平日是晶瑩欲滴的翠綠色，但一到夜晚則變成了妖異的血紅色，而且玉戒上雕刻著許多看不懂的文字與圖案……怎麼看怎麼奇怪。
　　我對玉沒什麼研究，不過這塊東西應該挺珍貴的，而且我手指偏細戴不了，只能用繩子穿好戴在頸上，而韓隱戴應該剛剛好。
　　韓隱眼裏流光溢彩美的讓人無法逼視。
　　「韓隱，我祝你金榜提名， 這東西我拿著也沒用，我覺得你戴起來應該很好看」
　　我拿著玉戒，拾起韓隱的左手，幫他把玉戒套了進去。
　　果然啊！ 韓隱的手比女子多了修長硬朗，又比男子多了份白皙細膩，戴上血紅的戒指真的格外優雅風致。
　　韓隱盯著自己的手，又抬頭看我，他眼裏的神色我說不上是什麼，我看不懂，真的。
　　直到多年後，有人問我後不後悔將這枚玉戒給韓隱時，我笑著搖頭。
　　因為只有那樣的東西才配得上韓隱。
　　如血般紅豔的色澤襯上今夜清澈如水的月華之輝，有種別致的，魅惑的美感。
　　我一邊看著韓隱一邊有些傻氣的笑，老天，希望你保祐韓隱高中。
　　我本是無神論者，只是現在有了點點期盼，有了點點願望，便自然而然的希望上天能降福於他。
　　七
　　由於離王的歸府我也好幾天沒有見到楚微了，說真的那小子真是非常可愛呵，平日裏沒有 貴族架子待人和善，性格也爽朗，最可愛的是每次我調笑他是他的臉都會刷的紅起來，羞澀的樣子真想讓人跑過去捏捏他的臉蛋。
　　唉，可惜現在楚微不在。
　　我躺在池邊的草上靠著一塊大石頭閉目養神， 還沒睡著呢，就聽到有人大聲喊我的名字「賈柏軒！ 王爺宣你過去呢！」
　　跑來喊我的小廝叫明長，比我小兩歲，但看起來卻比我大些歲數。 「怎麼？ 王爺宣我？ 你沒聽錯？」 摸不著頭腦，我奇怪的問。
　　明長一邊將額頭上的汗抹掉，一邊道「沒聽錯，現在王爺在梧桐居呢，你快點去，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主子的事誰敢問」
　　我們疾步走向梧桐居， 一路上我的心七上八下的。
　　梧桐居，平日離王處理公務的地方，屋外是長長的石階跑的我氣喘籲籲。
　　「進去吧 」 明長推推我。
　　深呼一口氣， 我在門口用不吭不卑的語調道「王爺 」
　　「進 」
　　我推開厚重雕刻繁瑣的門， 梧桐居裏的家具皆是不上漆的天然紫檀木，古樸尊貴，房裏點著我叫不出名字但一定很昂貴的香料。
　　沒有下跪，雖然按我現在的身份的卻該跪下， 但……男兒膝下有黃金， 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高堂， 要我隨便的下跪還真做不到。
　　我彎腰，「在下賈柏軒 ， 拜見王爺」
　　離王的聲音出奇的清明朗澈，帶著仿佛與生俱來的高貴威嚴，「把頭抬起來吧，本王有事問你」
　　我抬頭，然後腦內空白十秒鐘。
　　混蛋韓隱！你騙我！什麼叫王爺長的還可以？如果這種樣子都只是可以的話那全世界的人都是豬了好不好！
　　披著白狐皮毯的華椅上倚坐著一人，姿容絕麗華貴，修眉斜飛入鬢，那尾角上挑的鳳眼有種勝卻世間一切色相的魅惑感。
　　狂狷豔美的容貌，卻是冷如月，沉如山的氣質。
　　而眼瞳竟是幽遠的琥珀色，流動著如珠玉般的華美色澤。
　　那是種美豔絕倫的中性豔貴之姿， 傲視一切的王者之魄，美如涅磐之鳳。
　　墨發披散下來，有些披灑在胸前，一身黑色長擺墜地王袍上繡著蟠龍的花紋，腰間的寬邊金帶與袖口同色，而襟擺上繡著金色的的花紋，精美無比。
　　但……這人是男人，我心裏微微可惜了一下，真是浪費了這張傾國傾城的臉。
　　離王眉眼間似有倦色， 把手中的書合上，瞟了我一眼「最近微兒時常在我耳邊說起你 」
　　「小王爺掛心了，柏軒不勝感激」 嘔，自己都起雞皮了。
　　「微兒說你把府裏的帳管的很好，主意多，人也老實」 離王一雙深如海的美眸看著我，緩緩道「過段日子本王要去巡查各城，你也跟著去，如果你真如微兒所說那樣有能力把你留在府裏就糟蹋了」
　　原來是楚微幫我說的好話，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謝王爺，柏軒會好好乾 」
　　隱約聽見外面傳來喧鬧聲，正在奇怪，老爹已經臉色低沉的跑到梧桐居，看到我在，也是驚了一下。
　　「王爺，不好了， 西邊花園那邊失火了 」
　　八
　　隱約聽見外面傳來喧鬧聲，正在奇怪，老爹已經臉色低沉的跑到梧桐居，看到我在，也是驚了一下。
　　「王爺，不好了， 西邊花園那邊失火了 」
　　西邊花園？我心徒然一震，也不管禮節抓著老爹的肩膀大聲問「是不是士子住的廂房那邊？」
　　老爹顯然被我下了一跳，有點木的點頭「就是……就是他們廂房那邊起火…… 小軒，你去哪！」
　　顧不得向王爺行禮，我拔腿就向西邊廂房跑去，韓隱也住那邊，萬一他就在裏面……而且他說不了話求不了救，如果一個人被困……
　　西邊火海一片，王府裏的人都急著撲火，亂成一團。
　　隨手抓了個士子，我吼「有沒有見到韓隱！」
　　那個書生忙著逃命，把我推開，「放開我，什麼韓隱不認識！」 然後提著包袱跑走了。
　　我狠狠咬自己的嘴脣，氣死我了！
　　「餵！那邊好像有人被困在裏面了！」 一個侍衛對另一個侍衛喊「找人去看看！」
　　有人？ 顧不得什麼我一頭衝了進去，這邊火勢還不算很嚴重，喉嚨好像也被火烈燒著，濃煙嗆得我直流眼淚「韓隱！韓隱! 你在不在！」
　　床邊有人！ 我將落下的殘木踢開拉起床邊昏迷的人────不是韓隱！
　　心猛地被水潑涼了，我背起暈的人朝外頭衝。
　　一出去，侍衛們都圍了上來， 頭一震暈眩，我用力抓著一個侍衛的手吼道「有沒有見到韓隱！他不能說話！ 求求你們去看看……」
　　還沒說完，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救……他」
　　「咳咳…… 」 天啊， 喉嚨好痛……哪裏有金嗓子喉寶？
　　等我醒來後，已經日暮了，天邊就像被烈火燒過般艷麗。
　　我蹦了起來，心裏就一個念頭﹕韓隱，要去找韓隱。
　　手臂又酸麻起來了，這是中毒的後遺症，只要一劇烈運動手臂就開始痲痺。
　　門開了，我吃力的抬頭，燭光融融，門口背著霞光站著一人，秀麗長髮，清冷雅致，不是韓隱是誰？
　　心裏巨石忽的放下，看著他安然無事我鼻子一酸， 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是呆呆的看著他「韓……韓……隱」
　　多難聽的聲音，跟烏鴉似的。
　　韓隱似乎嘆了口氣，將我扶到鏡旁。
　　哇，這人是誰！ 頭發被燒了一大截，臉被煙熏的黑黑的，就一小乞丐的樣子。
　　好……狼狽。
　　韓隱在我手上寫「我沒事，那時我出去了，你太魯莽了」
　　眼眶一紅，淚終於掉了下來「好……醜」
　　韓隱一愣，笑了，然後拍拍我的頭，拿起沾水的毛巾幫我擦臉。
　　看著他溫柔的樣子，我衝口而出「韓隱，我要陪王爺出去一趟，你會不會掛念我？」
　　一說我就後悔了，這什麼語調啊！自己聽了都肉麻，所以我趕緊揮手「不是不是，你還是不要掛念我，讀書比較重要，嘿嘿 」
　　聽我要走，韓隱也沒什麼表情，繼續幫我擦臉 。
　　「臭韓隱，你今天嚇我，前天騙我，你居然騙我王爺長得還可以！ 你眼睛是不是看書給看傻啦？ 人家長的根天仙一樣， 哼，騙我……餵， 我的臉是地板嗎？你別擦得那麼大力啊 」
　　說了一會話，我的聲音更沙了，只好和韓隱大眼瞪小眼。
　　我學著韓隱在他手心寫「我們作一輩子好兄弟，好不好 」
　　韓隱也在我手裏寫「好 」
　　我呵呵笑，枕著韓隱肩頭睡著了。
　　出發那天，韓隱沒來送我，我的眼睛一直左看右看希望找到韓隱，哼！臭小子！無情無義！
　　黑著一張臉，我將老爹一大堆叮囑都忘光光了。
　　還是楚微 有良心，臨走時塞給我一大疊銀票和一把小刀， 凶巴巴的捏我的臉「別到處惹事 明不明白-，別老是見義勇為拔刀相助懂不懂？」
　　我扯回他的臉，兩個人你扯我我扯你好不幼稚。
　　「柏軒，外面不比王府，要聽話」 楚微加大力度。
　　「紙……造！」（ 知道）唔，有人望過來，我只好撒手。
　　終於要走了，哼，我才不稀罕你來送我。
　　九
　　出乎我意料之外，這次離王出行竟是異常的低調樸素。
　　除了我 還有王爺身邊的三個貼身侍衛，以前楚微和我嗑瓜子時說過，離王身邊有六大侍衛，個個身手不凡個有絕技，而且對離王忠心耿耿。 而這次陪離王出行的則是弄月，缺月，撫月。
　　缺月年級似乎和我差不多大，娃娃臉，深酒窩，好像時時刻刻都在笑一樣，胸前背著一把和他體型絕對不相稱的赤紅色長弓，但看他樣子似乎不覺得累。
　　弄月大概三十歲上下，黑色勁裝，一幅我是高手你不要和我說話的棺材臉，咳，真是浪費了這個風情萬種的名字。
　　至於撫月……
　　「撫……月大哥，小弟身體單薄， 您別敲那麼大力……」
　　體型如東北大漢的撫月絕對是性格爽朗的人，因為他一看到我就猛拍我的背「哈，小兄弟這一路大哥會照著你 」
　　別再……和我哥倆好了，我快嘔血了……
　　缺月一人牽著三匹馬走過來，仰起頭用水汪汪的大眼看著我，「你頭發怎麼了？ 被狗啃過嗎？」
　　「……」 由於被火燒了好多頭發所以我把燒壞的那部分剪掉了，變成現在古怪的發型。
　　三匹馬？ 就三匹馬？ 那我呢？ 我用眼神提問。
　　缺月笑嘻嘻聳聳肩，一蹦一蹦走開了，弄月壓根沒看我，撫月神經粗看不出我問什麼。
　　難不成……要走路？ 大馬車裏坐著離王，我可不認為他會叫我上去， 靠…… 從這裏到靈城騎馬都要兩天呢。
　　一雙手撩開紫色的帷帳，隱約可以看見裏面華麗的裝飾和離王月白色的衣袖，「愣在那裏乾什麼，還不上來 」
　　離王發話了，淡淡帶冷的語氣在我耳邊如春風般溫暖，我差點感動的快落下男兒淚了。
　　這就是新中國成立！這就是改革開放！我歡呼。
　　大概是我笑得太過火了，離王瞟了我一眼就沒理我。 大馬車裏墊著厚厚的毛毯坐起來很平穩舒適，一個小型書櫃，上面整齊的排滿了書，馬車中間有個小巧的茶幾，上面擺滿了各類糕點蜜餞和茶水。
　　離王今日穿著月白色錦織長袍，腰扣是做工極精緻的鳳凰相爭圖，他半躺。
　　在枕間，持著書，幾縷發絲從白晰的頸間繞下胸間，真是……妖魅至極
　　明明那日所見的王爺氣質穩重，不怒自威，咋今天就變了一個人一般，舉手投足之間竟多了幾分風情。
　　「看什麼 」 離王口吻不善的說，把書啪的一聲扔在地上「把臉轉過去， 礙眼」
　　我滿臉黑線， 這人前人後變得也太大了吧， 楚微還在我面前說他的大哥待人寬和，原來只是表面功夫啊。
　　我小聲哼了一聲，把頭扭開，誰想看你啊，你有書看我難道沒有嗎？ 我把韓隱寫給我的那本書小心攤開，盤腿而看。
　　看著看著…… 我卻睡著了。
　　醒來是發現書上竟有一灘水…… 忙著搶救書我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擦拭，但有些墨跡還是散開了。
　　第一次想甩自己一巴掌，韓隱的心血被我糟踏了。
　　「睡相就跟豬一樣，微兒看上你那點」 離王似笑非笑的道，漂亮的眼裏怎麼看都有幾分鄙視。
　　我心情不好，瞪回他「委屈王爺跟豬同行了 」 言下之意是你和我在一起不也是豬一頭。
　　離王挑起俊眉， 把玩自己散落的長髮「別跟我貧嘴， 不然怎麼死都不知道」
　　「小人賤命一條， 王爺喜歡拿去就是了 」 反正你是老大我就一小螞蟻， 你要看不慣我就扔掉我啊。
　　人前人後完全的不同樣子，性格分裂脾氣又差的貴族， 看人都用鼻孔看，讓人生厭。
　　「賈柏軒，不管你有沒有本事，別和微兒走太近」
　　我冷笑，總算明白離王要把我叫上的原因了「王爺的話我不懂，小王爺要來早我難道我能把他趕出去不成？ 前後都是主子，這不是難為我嗎？」
　　離王還是嘴角吊著若有若無的笑，一派優雅貴氣「下人就是用來為難的 」
　　瞧， 多大氣，多地主，多沒人權的一句話啊。
　　我氣得心裏堵得慌，明知道這時候不該和他爭但骨子裏的倔又犯了，深呼一口氣，我看著他魅惑的琥珀色美眸道「王爺不該看賤下人 」
　　「哦？ 給個理由 」
　　「人無貴賤， 生命是平等的」
　　我想我是傻了，跟一個封建國家的王爺討論這種問題，怕是十條命也不夠他砍。
　　「呵呵，平等？ 你說說看怎麼個平等法」
　　我沉凝了一下，看著韓隱給我的書，不禁心裏暖了起來。
　　「的卻有人生下來就可以永生富貴一世無懮，也有些人生下來父母就雙亡貧寒一世， 後天的決定不是我們能控制的，這世上所有人都在各盡其責的工作，只要自己不看輕自己，平民的快樂不比皇帝少」
　　車裏很安靜，我甚至能聽到自己連綿的呼吸。
　　離王把玩著腰間的佩玉，不抬頭看我「繼續 」
　　「繼續什麼？ 說不出，沒靈感了」
　　十
　　離王把玩著腰間的佩玉，不抬頭看我「繼續 」
　　「繼續什麼？ 說不出，沒靈感了」
　　離王湊過來，硬是將我的頭扳過來， 「很好的設想， 傻的挺可愛」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將頭埋在腿間不再說話。
　　院長曾經對我和若新說過，你們從不比其他人差，只要自己看的起自己世間就沒有人能看低我們。
　　我和若新一直是這樣做的， 就算來到這個等級分明的世界我也不能放棄曾經堅持的原則。
　　看我一言不發離王也不再說話，拾起剛才放下的書。
　　車外傳來缺月爽朗明快的聲音「大人， 前面有家不錯的客棧要用膳嗎？」
　　用膳？ 我猛地抬起頭，摸摸肚子，正咕咕的叫呢。
　　我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盯著離王，剛才好不容擠出來的正經樣刷的全沒了。
　　「王爺不用休息一下嗎？」 我揚起笑容，多標準的笑容，笑要露齒才是真的笑嘛。
　　離王哼了一聲，懶洋洋的挑起簾子「用膳吧 」 然後對我說「我可沒興趣有人餓死在車上」
　　我撇撇嘴，離王仍端坐在車裏沒有要下車的打算，我一隻腿晃在外面，轉頭看他，頓悟，「柏軒扶王爺下車 」
　　哼……不是說什麼武功蓋世嗎？怎麼下車也要人扶？
　　離王抓住我的手起身，那手帶點薄繭出奇的溫暖， 不像韓隱的手，總是帶著寒月般的冷。
　　離王的名字叫楚漣，字鸞翔， 鸞，自是鳳凰，這離王……的卻是如鳳凰般美麗高傲的人……雖然性格不好。
　　但這年頭的貴族，哪個性格好？ 就算表面是溫和有禮的君子但骨子裏對人永遠貼著三六九等的階級標籤。
　　這樣想起來，離王也不是太可惡而已，一個不留神被離王一拉竟然失去平衡，啪的一聲摔在馬車上。
　　「痛……」
　　離王一眼也沒看我徑自下車了。
　　今天風和日麗，春風宜人，真是出行的好日子。 撫月去餵馬，我吃飽後就跟他閒聊。
　　這撫月長得高大威猛，全身的肌肉讓我羨慕死了，瞧瞧賈柏軒的身子，別說肌肉，連肉都沒幾量的樣子。
　　那邊弄月拿了幾個饅頭給缺月，缺月笑眯眯顯然很開心而缺月……咳……竟然也笑了，甚至有幾分討好的笑容。
　　這一路上都沒有看他多說一句話，更別說笑了。
　　我推推撫月，「原來缺月和弄月的感情很好啊」
　　「那當然 」 撫月白了我一眼「他們是父子啊， 感情好很正常 」
　　我張大嘴，呆了「看不出啊，原來弄月是真人不露相……」 這也太早熟了吧。
　　「你說什麼呢」 撫月一幅受不了我的樣子「缺月才是父親好不好， 弄月是他親生孩子」
　　我黑線「大哥， 你欺負我沒見識啊，這缺月才十來歲會有二十多的兒子」
　　「誰根你說缺月十來歲？ 缺月今年快四十了」
　　我僵在那裏，眼直直的……那個聲音甜美可愛，娃娃臉，笑起來酒窩甜死人的缺月有四十？
　　直到王爺用完膳上車，我還是那副傻樣。
　　「再傻下去本王就把你扔下去」
　　我哢哢轉動頭，「缺月……四十歲？」
　　離王優美的點點頭，「他本是我爹身旁的近衛，看著本王長大的 」
　　我繼續哢哢點頭， 改天……定要問問他保養的方法。
　　好不容易到靈城， 離王沒有通知當地官府只是找了間隱秘的別院住下。 因為這次據說是突擊檢查，行蹤自然沒有告訴別人。
　　車上離王告訴我，靈城是離最大的商業城，每年交的稅最多， 相對的官員受賄情況也非常嚴重所以這次找上我就是為了將各城的帳查清楚。
　　安頓好之後， 我迫不及待的跑到街上閒逛。
　　擺脫了離王感覺真是不錯，離王睡覺去了，弄月和撫月負責守衛。
　　靈城的街道寬大整齊，街上熙熙攘攘毫不熱鬧，店鋪多種類全，價格也比離城的要便宜。
　　靈城的絲綢非常有名， 據說（ 是聽韓隱‘說’的） 每年都要上繳大批的絲綢給慶國當供品，那些皇帝妃子們用的綢子很多都是靈城雲過去的。
　　我挑了一批黑色繡祥雲的綢子，打算回去給爹裁件袍子 。
　　我抱著絲綢， 又再街上買了許多小玩意。
　　不知怎的，總感覺有人盯著我，心裏有點發毛我偷偷抽出楚微給我的匕首，用衣袖遮住。
　　一個穿黃衣的中年男子撞了過來，我全身馬上軟了起來身上東西也掉了一地。
　　「小兄弟，你怎麼了！」 那人馬上扶起我， 面容急切擔懮「我送你去大夫那裏」
　　我用力瞪他，說不出話，手上的匕首也被抽走。
　　他在我耳邊輕聲道「別想逃， 否則馬上切斷你的命門」
　　你都這樣壓著我了，怎麼逃。
　　流年不利，喝水都會被嗆。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1

　　十一
　　那人把我帶到一個陰暗的小巷裏，掏出一塊棉布把我眼睛蒙住，在我身上點了幾下。
　　「咳……」 能說話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點穴啊。
　　「大人，就是這小子嗎？ 」 這句話當然不是對我說的， 這是巷子裏似乎多了幾個人。
　　腳步如貓般輕盈，根據我看了十幾年武俠書的經驗──這幫人是高手。
　　「呵，就是這個了 」 有人掐我的臉，「別來無恙啊，上次我還欠你一包碧螺春呢」
　　全身血液靜止了，這個聲音……就是在王家碰到的其中一人。
　　「別害怕啊，當時沒說殺你，現在我也不會殺你 」 那人緩緩在我耳邊吹氣，「告訴我們王爺的住所……就放了你， 否則……」
　　脖子處晾涼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否則怎樣？」我不怕死的問。
　　「殺了就太便宜你了， 小子， 試過骨頭被一塊一塊卸下來的感覺嗎？ 」 我感覺那人的氣息離我好近，然後他舔了舔我頸間的鮮血， 我汗毛一根一根的束了起來。
　　這人……真變態啊！
　　「沒試過，也不想試 」
　　「呵，告訴我們他的住處，把藥放到他飯裏，其他什麼都不用乾，怎麼樣 」
　　我冷笑「這位大人，要是這點花樣離王都發現不了他早死了幾百回了 」
　　「這點犯不著你操心 ，一句話答不答應 」
　　我沒說話， 然後可憐兮兮的笑「何苦呢，大家有什麼話好好說嘛，大家……唔……」
　　冷汗直出，左手脫臼了。
　　「看不出離王養了條忠心的狗 」 那人的聲音冷如寒霜， 比那日在王家聽見的還嗜血。
　　那日他殺了黃寅全家，你問我黃寅是誰？那我忍痛告訴你，這姓黃的是慶國的左臣相。
　　眼睛自然是看不見的，我忍痛哼了聲「別高估我，就算那楚漣死在我面前我可能都沒什麼感覺，對不起他事小，對不起自己事大…… 」
　　對不起誰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我雖沒什麼用，男人的自尊還是在的，要靠出賣別人活命這種事做了也是折磨自己。
　　「唔…… 」 右手好像又動不了 ， 我的臉貼在地上，涼涼的青石板好舒服，全身又痛又燙，就像火燒一樣。
　　「看不你倒是條漢子……」 那人似乎在自言自語，然後啪啪的幾聲，皮鞭甩到我身上「最後一次機會，離王在哪裏」
　　「有本事……自己去找啊…… 」
　　又是幾鞭下來，我硬是咬著牙沒叫出來。
　　「不說就是不說，你煩不煩啊……」 這人怎麼那麼固執。
　　其實我不是不怕死，但自從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之後發現死也不是很恐怖的事，現在這個世界對我如此陌生，留戀嘛……不是說沒有，比如老爹啊，小微啊…… 還有韓隱。
　　韓隱所有的事像針一樣紮進心坎上，拔不去， 甩不掉。
　　無論去與往，俱是夢中人， 以前我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如果陰陽相隔，你還會記得有我這樣一個人嗎？
　　其實我姓蔣，名少夕，我希望你能叫我少夕。
　　十二
　　其實我姓蔣，名少夕，我希望你能叫我少夕。
　　我還很想看見你功成名就回來的一天。
　　韓隱，我好像有點放不下你了。
　　「大人，怎麼辦」 中年漢子開口，腳還蹬了蹬我。
　　「拖下去補幾刀， 扔到城外的亂葬崗 」
　　意識零亂，但還是感覺到被人扔上馬車一路顛簸，抖的我腦震盪都出來了。
　　真懷念楚連那架豪華馬車啊。
　　被人拖下車，我軟軟的攤在地上，身邊應該只有兩個人，一個年紀稍大，另一個聽聲音不過十多歲。
　　我現在裝暈，等著時機逃走。
　　「阿六，你動手，我去把車趕過去」
　　「我……我嗎？但……但我還沒殺過人…… 」 抖抖索索的說。
　　「人都暈了怕什麼，插幾刀就沒事了，鍛煉一下」 說完就 架著馬車走了。
　　那少年遲疑的把我拖了幾步，我聽見刀出鞘的聲音，全身繃緊了，綁手的繩子一經漸漸鬆開，差一點……就可以解開了。
　　那少年把我遮眼的布取了下來，我心裏狂喜繼續裝暈。
　　「我，我不是故意殺你的…… 你變成鬼後千萬不要來找我，我……我每年都會給你燒紙錢，你，你不要怪我，我，我也是身不由己，真的 」
　　那少年用手按住我的心臟處， 正準備刺下去， 我忽的 睜開眼用盡吃奶的力氣咬了少年握刀的手，那少年一驚刀也握不住整個人向後退了一步。
　　我乘機撞過去，奪刀，往少年肩頭狠刺了下去。
　　圓臉的少年不可置信的捂著刀傷，正要大叫，我又拿起石頭往他頭砸了過去。
　　少年暈了過去，我試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還有氣。
　　我沒有殺人……心裏暗松一口氣。
　　剛才的搏鬥已經用光了力氣，現在雙手都動不了，衣服也殘破不堪。
　　逃，趁那人還沒來之前逃走！
　　我向著深山的方向跑，終於在路上看見一個趕著驢車的老伯。
　　「小兄弟，你咋哪！」 驢車後裝著滿滿的木材，我大喜，掏出錢袋「大叔，載我到靈城 」
　　我躲在車後，用木材遮住自己，全身疼得要命，那只中過毒的手好麻，我鎖成一團，想著怎麼和離王解釋。
　　那幫人能將慶國堂堂宰相殺掉，再殺一個封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那天我在王家碰到的兩個人……
　　楚漣會相信我嗎？
　　那幫人還會找機會殺掉我嗎？
　　車裏木材淡淡的香味讓神經稍微放松了一下，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受傷似乎就接連不斷的找上我。
　　也許我活不長，如果好運氣活的長，我希望能有一間小小的家，裏面有我的妻子，爹，還有很多可愛的孩子。
　　如果能活下去，我希望能有個家， 當我工作回來時，會有人探出頭，對我微笑，說，回來了？
　　我不能死，活著才有希望。
　　「公子，快到靈城啦，你在哪裏下啊」
　　我想了想， 那幫人可能在城中也有眼線，在驢車裏比較隱蔽，在街上也不會引人注目，反倒是現在我這個樣子才危險。
　　「老伯，到賀元街 」
　　賀元街，就是楚漣暫時休息的地方。
　　才下車，就看見缺月向我奔來。
　　「柏軒！你怎麼樣了！」
　　繃緊的神經啪的端掉，我搖著缺月的肩頭「可能有人會來襲擊，小心點 」
　　缺月明閃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衝他笑「手斷了，記得幫我接回去」
　　十三
　　昏迷時，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用手摸我的額頭。
　　我嘟噥「韓隱……你的手咋變粗了那麼多……」
　　然後那手收了回去，我繼續安睡。
　　醒來後我一五一十告訴了楚漣發生什麼事， 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什麼都沒說，就是冷笑了一下。
　　休息了一天，弄月就甩給我一大沓賬本，「這是靈城這幾年的帳， 還有王爺名下商行的進帳支出，核對一下，王爺晚上找你」
　　「我手斷了」 包的根粽子似的，怎麼算？ 太虐了吧。
　　‘ 想辦法 」
　　惜字如金的弄月轉身就走，「餵！ 」 我叫住他「慶國的科舉開始了嗎？」
　　弄月想了一下，冷冷道「還有六天」
　　還有六天…… 我呼了一口氣。
　　夜晚， 離王如期而來，一身紅色絲織長袍，沐浴完後微濕的長髮隨意的披散在身後，若有若無的薄荷香讓人精神一振。
　　他的容貌雖美過女子， 而且骨架要比平常男性要纖細一些但這人的腰細瘦卻有力，肩部線條非常漂亮，有種內斂卻高傲的男子氣度。
　　我抬頭，苦笑「勞煩王爺親自過來啦 」
　　離王掀起很輕視的笑「你也知道勞煩本王， 要是等一下糊弄我下次就是剩半條命也要爬過去給本王請安」
　　「帳太多，算不完，我這種情況全部對完至少要三天」 我老實承認。
　　離王倒也不生氣， 慢條斯理拿起一本帳「是多了點」
　　哼，多了點，你吹吧你。
　　「王爺名下的商行還真多 」 不光在離，在慶國和各藩國都有離王名下的商行，雖然不能明目張膽的打著他的旗子做生意，但憑他的人脈這些商行怎麼可能生意不好。
　　「小錢而已 」
　　「各藩國當中最富裕的是奉國，離國的卻不算最富裕……」我搔頭想著韓隱曾告訴我的情況，慶國有六個同姓封國分別是 離，曲， 盤，楚，奉，彭， 其中奉國最為富裕，離國次之 「諸侯混戰逐鹿中原……富國強兵是關鍵，國不富則兵不強，百姓也沒心情幫你賣命 」
　　離王表情淡淡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書上。
　　「我說，奉國好像就在離國附近而已，對啊，奉國不就是靠海嘛，商業自然比離強而且奉有幾條運河對不對？ 人家當然比我們富啊…… 」
　　楚漣那雙明豔的眼終於抬起來，左手食指一直輕輕的敲打著椅子的扶手， 「奉的自然條件的卻比離強 ， 光每年秋季收成就比離高兩成 」
　　其實更重要的是，奉的兩條大運河，淋運和湟運幾乎變成了慶到離，奉，盤三國的血管。
　　我思索著各國局勢，想著歷史典籍裏的各種情況， 一時間臥室裏竟出奇的安靜。
　　楚漣抖了抖長袍，起身離去，我忙問「那日刺客的事怎麼樣了？」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 然後施施然的走了。
　　十四
　　螳臂……擋車嗎？ 我一時無語，看著離王離去的背影，這人， 走的時候連門都不關風猛往房裏吹。
　　在靈城呆了三天左右又啟程去業城，不過這次隨行的還有一位林姓將軍， 據說是離王直屬護衛軍的一個頭目。
　　我心情實在不好，不是因為身體而是這幾天連續的大雨擾得人心煩。
　　只要一下雨，我就莫名的不舒服，而且今天是科舉正式舉行的日子。
　　我出神的望著車外煙雨迷蒙的景色，連雨水落到鼻尖也不知道。
　　不知道慶國是不是這樣的雨天？ 希望那邊是一個豔陽天。
　　「在想什麼 」 楚王問。
　　「不知道科舉是怎樣的 」 我照實答，這一路上我也不主動和他搭話，一副軟骨頭的樣子。
　　楚漣笑了一聲， 頓時鳳眼生輝流光滿眸「怎麼，你也想去考功名 」
　　我白了他一眼， 「不行嗎？」 小看我。
　　「就算你行也輪不到你 」 離王喝了口茶， 又從小盤中拈起一枚涼果吃下去「朝中紛繁複雜，各封國在慶國都各有勢力，每年科舉選出的狀元探花哪個不是背景深厚？ 你以為就憑學識好就可以了？ 憑你下輩子也別想 」
　　「但考官批卷時名字是封住的！」 我反駁，心裏卻一陣慌張。
　　楚漣也不答我，只是吊著笑看著我，一派傲然。
　　他的眼神刺穿我的自欺欺人，我垂頭，「那 每年……都是內定的嗎？」
　　「內定人選有幾個，最後還是要在朝中明爭暗鬥一番……畢竟都要推自己人上位嘛……你嘛，雖然沒有做狀元的機會但是到有可能做狀元的恩人」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 我皺眉，一想到韓隱會敗在這些陰謀中就一陣心痛。
　　「呵 」 楚漣湊過來在我耳邊說道「聽說著火那日你就了一個人是不是？那人的父親是朝中的兵部尚書家族很有勢力……如果不出意外，你可是救了狀元郎呢 」
　　腦海裏浮現出一個蒼白少年的臉孔，但那人什麼樣子我早忘了。
　　十五 番外 -餵!今天輪到誰？？
　　這是在業城一個普通的早晨， 嗯，空氣微濕，帶著自然香甜的氣息。
　　我在院子裏做晨運，先跑步，然後壓腿，再做廣播操。
　　「小軒！過來過來！」
　　撫月老遠向我招手，喚我過去。
　　「小軒，林將軍來了你去喚王爺起床 」
　　我狐疑的看著他，撫月眼神不自然的往外飄。
　　有古怪……「你怎麼不去？平時不都是你們去的嗎？」
　　「哦，那個嘛平時是輪流，呵呵我去招待林將軍，先走啦」
　　這人怎麼跑得跟逃兵一樣，我敲了幾下門，「王爺，林將軍來了 」
　　屋裏靜悄悄，我不敢進去，過了五分鐘再敲「王爺，您今日不是要和林將軍出去的嗎？」
　　啪的一聲，屋裏的花瓶好像爆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接著是椅子碎的聲音……然後卡卡……是桌子破的響聲。
　　「王……王……王爺？」
　　「滾！！！！！！」
　　屋裏傳來如獅子吼的聲音， 戾氣如洪水席卷而來，「呀呀呀……」 含內力的吼聲讓我從石階上滾下來。
　　屋子外的樹葉被震得滿地都是……我大字型躺在地上，看著藍天終於明白明明不是秋天而落葉滿地的原因了。
　　「滾……滾……滾……」 瞧， 這聲音還有回音呢。
　　撫月終於出現，縮著腦袋「王爺……醒了吧 」
　　「可以解釋一下嗎？ 」 唔，怎麼有那麼多小鳥在耳邊叫？
　　「王爺…… 醒來是，呵，脾氣有點不好……」 撫月很委屈的說。
　　從臥室出來的離王……就是一暴君啊！ 平日嘴角吊著的淺笑不見了， 眼裏不加掩飾的殺氣讓我和撫月呆在那裏。
　　離王狠恨的瞪了我們一眼， 「哼 」
　　煞氣滿天，這就是傳說中的……低血壓魔王嗎？
　　「撫月…… 明天輪到誰叫？」
　　「弄月……」
　　呼，幸好。
　　第二日……
　　「為……為什麼是我！！！！！！」 不是弄月嗎！！！我吼！
　　「弄月出去了！！！！我有什麼辦法！」
　　大約十分鐘後……
　　乒乒乓乓， 噼裏啪啦，「滾！！！！！！！」
　　落葉滿地，樹上小鳥刷的一聲全飛走了。
　　又是一個熱鬧的早晨。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2

　　十六
　　韓隱， 湖州人，家中父母雙亡，留有幾十畝田，家境還算富裕。
　　這是韓隱曾經告訴我的。
　　但這樣的背景是無法讓他在科舉中脫穎而出的，即便我知道他的才學絕不會輸人。
　　這世上，每有絕對的公平，只有絕對的不公平。
　　一路上我神不守舍， 連飯都沒吃幾口。到了業城後離王在林將軍的陪同下暗中視察業城軍隊，這業城是離駐軍最多的城市之一， 業處於離的中心位置，無論要調兵何處都很方便。
　　我抱頭坐在石階上，看著那邊樹葉緩緩落下，撫月一屁股坐過來，用熊手拍我「怎麼了！一個大男人皺著一張臉難看死啦」
　　「撫月大哥，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 我問。
　　撫月裂開嘴笑「當然有，就是王府管廚房的歡兒，你問這個乾嗎」
　　歡兒…… 我記得這小姑娘還向我示過好呢。
　　我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了 」
　　「哪裏的姑娘！ 漂不漂亮！ 身材好不好！許了人家沒有！」 撫月搖著我的肩膀「哪天指給大哥看看 」
　　其實……不是姑娘， 「他長得一般，不過呢我覺得他眼睛很漂亮，身材嘛……還不錯……」 我紅著臉，這戀愛我也不是沒談過，只是沒有哪個人能讓我掛念到這種程度，再自欺欺人我就是傻子了。
　　只要他是他就好了，是男是女是什麼都不所謂， 上天能讓我遇到他就是對我的賞賜了，雖然有點遺憾，但沒辦法。
　　「撫月大哥， 我怕他知道我喜歡他會不開心 」 要是因為這個而疏離我就得不償失了。
　　「哼，你不說就一輩子把心事藏在肚子吧，說不定她也喜歡你好久了然後你一說，她就撲到你懷裏哭，哈哈 」
　　韓隱……撲到我懷裏哭？ 我滿頭黑線，不敢想象。
　　如果真如楚漣所說已內定狀元， 那韓隱會回來找我嗎？ 我該怎麼安慰他？ 鼓勵他明年再去考嗎？ 考也沒用啊，要不建議韓隱從商？憑我的經驗……但韓隱是讀書人，會討厭滿身銅臭吧。
　　一路上我就在胡思亂想，從業城到邯城，屏城我連門都不出閉門思考。 楚漣也自然對我愛理不理，他貴為封王要忙的事自然多，每日從離城傳來的折子他都要親自批閱。
　　雖然這人表裏不一，嘴又毒，但還是很勤政……難怪離國在各封國怎麼排都算得上一二號強國。
　　回到王府時已經是三個月後的事了。
　　楚微一見我就大聲嚷嚷「賈柏軒，我跟你說過什麼！ 叫你不要惹事！又受傷了是不是！ 你怎麼不聽人勸啊！」
　　魔音塞耳啊，我忙蹦跳幾下「你瞧，沒事啊，還好端端的」
　　楚微一口氣說了好多，俊臉漲紅「好端端的？ 缺月報信說你兩只手都斷了！這叫好好的？ 你以為自己是貓有九條命！ 你真叫人──」
　　楚微氣結，狠狠瞪了我一眼後還是 拉過我的手瞧「現在怎麼樣了，還痛嗎？」
　　楚微就是心軟，我嘿嘿笑「沒事啦，小微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捨得死呢」
　　楚微臉又刷的更紅了「什……什麼小微，惡心死了！ 」
　　然後我見他不自然的垂下眼，有一霎間眼角竟有一絲眼暈。
　　這小子又害羞了。
　　我心情稍稍好了些， 早在五天前慶國就傳來消息， 這次狀元果然是離王所說的那人， 而榜眼探花據說也是朝中各個勢力推出來的。
　　韓隱自然榜上無名，按理沒中舉的士子們也該回來了，韓隱說過無論考沒考上都會 過來通知我。 自從回到離城後就不見了離王和弄月他們的人， 府裏的人看我的眼神莫名其妙的多了幾分豔羨， 說什麼能陪王爺出去的人前途無量啊。
　　我冷笑，按王爺待我的態度我能前途無量才真是奇跡呢。
　　十七
　　晚上， 我一個人溜到街上去逛，月懸高空，離城街道上盡是熱鬧的人潮， 舉目皆可見各商家小販們的喧嚷叫賣， 路上寶馬香車，一夜魚龍舞。
　　我停在一家賣冰糖葫蘆的小攤前， 正打算要上一串。
　　正在掏錢的手被忽然被人握住，我心一跳，那手溫熱修長將我的手包的緊緊地，動彈不得。
　　熱流從心底逐漸上升，萬般滋味卡在喉間化成一句低語「韓隱……是你嗎？」
　　沒有轉身， 感覺到背部傳來手指的熱度「我回來了 」
　　一筆一劃， 我卻好像過了一生一世般漫長。
　　燈火闌珊中，韓隱依舊是一身普通的月牙色長衫， 平凡的眉眼間有些倦色，他沒有鬆開手輕輕將我拉到人群中。
　　我跟著他的腳步，只希望這條街能長些。
　　「韓隱，我喜歡你 」
　　我用很小的聲音說， 身邊人潮擁擠韓隱不可能聽到。
　　「我喜歡你 」 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能對同是男人的韓隱說出這話。
　　韓隱沒有低頭看我，只是一直緊握我的手。
　　「韓隱！明年再去考吧！ 留在離城好不好？ 我來照顧你 」 這句我倒說的大聲，只要能時時看見他便 已經很好了 。
　　「明年你一定可以的 」
　　「韓隱，留下來吧 」
　　「你看離城環境好，讀書環境也很不錯呢……你瞧我說什麼，你家不是在湖州嗎你早晚要回去的」
　　我傻傻的笑， 「落葉要歸根，你早晚要回去的 」
　　韓隱停了下來，黑眸一如平常深邃幽遠，低頭至我耳邊，他的長髮順勢滑下遮住眼中神情。
　　旁人只當他在我耳邊說話， 我漲紅了臉，全身的血液似乎湧到臉上， 不敢抬頭。
　　這人……這人怎麼可以在大庭廣眾下吻我？ 腦袋空白一片， 連續回播著剛才的畫面﹕ 韓隱低頭，吻了我的耳垂。
　　沒有反感，只覺那溫柔的觸感如春水般，一絲一絲要將我淹沒。
　　等我回過神時，韓隱已經將我帶到一間院子外，韓隱拍拍我的頭等我回神，寫到「三日前我回來買了這間屋子 ， 喜歡嗎？」
　　韓隱在離城買了屋？這代表他要長居在此？ 院子並不小， 古樸而簡潔，四周栽著我喜歡的大槐樹，一派寧靜安然。
　　握著我的手稍稍用力，韓隱帶我進去，穿過主廳，後院裏分有五間屋子，裏面家具皆是簡潔鐫秀的風格。
　　「你怎麼……在這裏買屋？你不回湖州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 」
　　和我……在一起？ 我苦笑，韓隱八成當我是兄弟如果告訴我對他的心思， 他說不準明日就起程回鄉了。
　　「在離城不錯啊，韓隱，以後我照顧你 ，等你高中狀元──」
　　一把將我攬到懷中，韓隱用力掐了我一下，我全身緊繃連氣都不敢喘。
　　「我喜歡你，少夕 」 韓隱在我後背寫到。
　　少夕，他叫我少夕，不再是柏軒……原來那晚他聽見我的話。
　　在這個世界裏第一次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
　　「韓隱…… 你指的喜歡，是當我兄弟而已吧 」 我吸吸鼻子，努力不要自己聲音沙啞。
　　韓隱鬆開我，無奈的在我額頭上彈了一下然後吻了吻我的嘴脣， 直到我臉紅的快充血他才停止。
　　「你──你──你──」 ､
　　韓隱一副你明白了吧的表情站在那裏，嘴角帶笑。
　　「原來──原來韓隱你垂涎我很久了是不是！」
　　韓隱似乎沒料到我說出如此沒情調的話，但還是點點頭，寫「我真的垂涎你很久了 」
　　原本很曖昧的氣氛一下變得輕快起來，雖然心裏起伏波動但表面上還是裝的很鎮定，只是眼不知道往哪裏看 。
　　十八
　　韓隱拉我坐在石階上，在地上寫「本來我想一早和你說但怕你不理我，少夕，你肯和我在一起？」
　　在不在一起？ 能在一起多久？ 幸福如驚鴻一轉而逝，永遠那種東西我不敢奢求，只要現在幸福就很好了。
　　一朝風月，我已經很感激了。
　　「韓隱， 如果哪天你不想在呆下去了一定要和我說，不要勉強自己 」
　　韓隱擁抱住我，冷發一縷一縷洩在我肩頭， 閉上眼，心中溫如春水。
　　大雨，我一路跑回王府衣衫都被水弄濕了，一個不小心腳下一滑便摔到地上。
　　「痛……」 揉著腰正要起來，卻隱約聽見一些聲音。
　　王府大門很多我平日只能走後門，只見門不遠處的大樹旁倒著一人，那人似乎還有知覺，嘴裏一直說著什麼。
　　我趕忙跑過去，那人翻躺在地上我將他扶起。
　　「餵，你還好吧？ 能說話嗎？」
　　喘著氣，我抬頭。
　　然後我僵在那裏，頭似乎被重物狠狠擊下去， 全世界仿佛只有雨聲在耳邊喧囂著， 嘀嗒嘀嗒……
　　「若新！若新！ 你怎麼了！」
　　我想當時我的樣子一定傻呆了，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大吼，蒼白的臉，緊閉的雙眼，纖長的睫毛濕潤著雨珠一直往下滴。
　　衣服是有些破舊的布衣，長髮散亂的貼在身上，眉眼是我做夢都能描繪出來的精細﹕ 若新漂亮的尖下巴， 大而亮的杏眼，眼仁總是黑黑亮亮。
　　若新怎麼也來到這裏？ 他到底遇到什麼事？ 無法想太多我背著失去意識的若新進到王府，一路上躲過其他人，將他安頓在我房間裏。
　　去拿乾淨的衣服給他換下，去廚房拿了好多食物和姜湯，然後坐在床沿邊等著他醒來。
　　頭自然是混亂，我握著若新冰冷的手一直搓，希望能讓他身上暖點。
　　「在下林啟，恩公的大恩大德林啟永生不忘！」
　　我嘴角抽搐， 端著姜湯的手一直抖動，眼前的少年雖然與若新有一樣的相貌，但在他醒來時我就知道他不是若新了。
　　眼神不同， 聲音不同，若新的聲音總是帶著粘粘的甜味，像參了蜜糖的水。而這林啟的聲音則是少年特有的清澈靦腆。
　　「在慶與離交界的山林中遇到強盜，父母都被……」 少年眼角落下淚，看得我好不忍，雖然知道這人不是若新但面對一樣的相貌我還是忍不住心痛。「我一路逃過來…… 」
　　我給他餵飯，柔聲道「那你還有親戚嗎？ 如果沒有你先呆在離城我幫你找點工作 」
　　林啟擦擦眼淚，慘敗的臉色終於有點起色「在盤有我的舅舅 」
　　於是林啟便佔時住在我房裏，打算等他身子好一點後幫他在城裏找份輕鬆點的工作，賺點錢，然後我再給他添錢讓他去盤國
　　林啟雖然比我高一個頭但一問之下原來這小子還比我小一歲，他這種長相不顯老，若新本跟我同年，但跟我走在一起他永遠就像我弟弟一樣。
　　現在負擔又重了一些，韓隱在離城定居花費自然不少我盤算著哪裏能賺點銀子補貼家用， 這幾天跑了好幾趟藥鋪抓了幾幅補藥給林啟，這樣一下來這個月的奉銀又快見底了。
　　十九
　　手裏提著兩包藥正要回賬房，在門口就被楚微一把抓了過去「乾嘛，今天我趕著回去對賬呢 」 該不會又叫我陪他出去遊玩吧。
　　楚微笑的眉眼彎彎好不燦爛，「柏軒，你小子有福了哦」
　　「有福？什麼福？豔福？難不成我被哪家千金看上啦？」
　　一扯我耳朵，楚微哼了一聲「就你那樣子也有豔福省省啦，以後說不準要靠我養你呢」
　　「哎，知道小微最英俊瀟洒行了吧，有話快說我真趕著回去對賬」 等一會還要給林啟煎藥，晚上還要去韓隱那裏。
　　楚微也不惱，依舊笑咪咪說「我哥把你調到戶部， 你不知道吧？」
　　戶部？這不就是離國管理總財政的地方嗎？
　　「真的……？我去那裏乾什麼？」
　　「雖然現在過去還是打雜做下手但是很有前途的哦 」 楚微眉飛色舞的說，「多虧我再大哥面前贊你，讓他發現你這機會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你看好多人擠破頭都想進戶部呢」
　　這幾天是怎麼了……事一樁一樁的滾過來，搞得我都有點應接不暇了， 不過要是去了戶部肯定事多那陪韓隱的時間又少了，而且現在還有個傷員要照顧。
　　「我看還是──」
　　「每月奉銀多四兩銀子噢……」 脫長的音一聽就知道不懷好意。
　　四兩？「去！」 我咬牙，四兩銀子什麼感念？ 就是現在我工資的一倍！就等於可以幫韓隱添件皮大衣或者幫老爹賣點好藥治風濕。
　　「我去！」
　　「可能明天就要正式通知你，柏軒，去了之後可就沒人照應你了雖然現在是打雜但大哥說明了讓你去就表示他有心用你，你要用心知不知道，不要像現在一樣吊兒郎當的」
　　我自幼無父無母，沒想到來到這個世界憑空多了爹，還多了個媽，楚媽，我知道了……
　　「戶部事多，你多走動多做點事給別人留好印象。嘴要甜點……」 繼續滔滔不絕的說。
　　「小微……我知道了」
　　「柏軒，最近怎麼老不見你人？晚上我去找你你都不在」
　　「呵呵，出去溜達了嘛 」
　　打著哈哈，這離王該不會真的覺得我能力過人想栽培我吧？ 腦海裏浮現出離王意味深長的笑， 那種別人永遠琢磨不透，冷漠，高貴，時不時讓我打冷顫的笑。
　　仿佛世間萬事不過他眼底的一片浮雲。
　　這種人，絕對不是能夠愛份守己守著自己領土的君主。
　　他的眼眉中隱著欲上青天攬明月的氣勢。
　　野心不是不好，只是有時野心會變成戰火，歷史上這樣的例子還少嗎？ 算了，不想了，管他離王心裏想什麼呢，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想多了也就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三天後， 我正式到戶部。
　　老爹開心的去廟裏幫我上香，口裏自言自語的說什麼總算沒有辜負你，孩子總算有出息了。
　　韓隱只是叫我一切小心，我說那我們就不能常常見面了，韓隱笑了一下，寫道﹕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
　　我被安排到管理資料的鎖亭居， 這裏存放著離多年來各地的經濟資料裝了整整幾間大樓。
　　來這裏……打雜？光是每天打掃就會要了我的小名吧？
　　「你……你……你……就……就是……新……來……來的 賈……賈……」
　　這個說話結巴的人就是鎖亭居的主管，華潤，我的上司，三十歲左右的人長得一幅文弱書生的模樣，身子瘦長，眉毛有點下垂，怎麼看都是典型的讀書人。
　　他手裏捧著一大堆書，臉上有汗又沒手擦，只是一個勁的想我的名字「賈……賈……」
　　「賈柏軒，華大人」 我笑著接過華潤手中的資料「大人辛苦了，我拿就好」
　　華潤用衣袖抹汗，還笑得有些靦腆「謝……謝……啦，我……我……帶你…… 四周……看……看……」
　　我黑線，心想以後少找這位大人才行「好，有勞華大人了 」
　　華潤帶我熟悉了環境，也講了具體工作內容，還特別叮囑我「沒事……就……就不……要出這……這裏……那……邊……」 華潤用手指給我看「是王……王爺的……的……大殿……那邊……那邊是其他部……沒事……沒事不……要……去 」
　　我點頭，沒事誰去串門啊，我還等著下班回去找韓隱呢。
　　二十
　　第一天，無風無險安全過關，感覺華大人對我映像應該還不錯。
　　夜晚回到王府例行去找老爹，爹抓著我問東問西生怕我在吏部闖出什麼事來。 這個時間林啟怕是睡了吧，這幾天林啟有點發燒我在房裏打了地鋪方便照顧他。
　　輕輕推開門，躡手躡腳進去，「賈大哥，是你嗎？」輕柔的聲音從床上傳來。
　　這人聽覺還真強，我見他醒著便點起燈來，「嗯，回來了，你今天好些了嗎？」
　　林啟半躺在床上，上身靠著牆一頭長髮灑在被子上怎麼看都一文弱少年，他向我笑笑「好些了，藥挺管用的 」
　　「那就好，我這段日子沒法照顧你了」 從櫃子裏拿出衣服換上，我道「在房裏是悶了些我明早去多借幾本書給你， 消磨一下時間也好 」
　　背對著林啟我脫下上衣， 不知是不是錯覺總感覺後面有雙灼熱的眼睛盯著我看。 回頭， 林啟朝我笑笑，溫文無害「賈大哥，你背後有塊奇怪的胎記呢 」
　　「咦？ 有嗎？ 哪裏？」 往向後背，總算隱約能看見一塊半個巴掌大淡紅色，新月型的胎記，說真的，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我還真沒認真研究過賈柏軒的身體，更別說後背，而且這個時代的洗澡房裏是沒有鏡子的。
　　「好大塊啊」 賈柏軒的皮膚很白晰，所以紅色的新月更覺顯眼「著形狀好奇怪 」
　　穿好衣服， 打了個哈欠，有塊胎記又不是什麼大事。
　　林啟垂著眼，長長的睫毛閃動了一下然後柔聲道「是挺奇怪的 」 然後他不在說話，安靜的躺在床上。
　　我吹熄燈，明天還有好多事要做呢，今日連韓隱的面都沒見著。
　　有那麼點點……想念他。
　　我自暴自棄的承認。
　　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林啟的聲音。
　　「其實那種胎記，很特別 」 很沉的聲音，和平時的聲音相差甚遠。
　　含含糊糊應了他一句我翻身再睡。
　　「柏……柏……柏……」
　　「大人！ 有什麼吩咐！」 忙得頭昏腦脹的我實在受不了華大人那種催命的叫法，「大人 ？」
　　華潤一身淡紅色長袖官服， 那雙微微下塌的眼顯得很疲憊「王……王……王爺……喧……我，你去……去找還林……他……他」
　　「去找歐陽大人？ 」 歐陽還林，吏部侍郎也是我的上司，像我這種以打雜身份來的人隨便在吏部找個人都是我上司。
　　華潤點點頭很滿意我能把話接下去，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暗想，這種口才也能坐上吏部尚書的位置，真是∼強啊，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忙總覺得身邊的人和事都有種虛幻感，比如說這華大人吧，明明以前是沒見過的，但我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沒可能啊，像這種說話天賦異稟的人沒可能我不記得啊……
　　說起來這歐陽還林遠比華潤像吏部尚書，四十來歲的樣子一看就是當官的料，有點發福，但依舊威嚴，不怒自威。
　　我交上昨日統算的賬，那是前個月靈城上繳的稅。
　　歐陽大人看了幾遍，點頭「做得不錯，算得結果和我一樣你用了多長時間？」
　　回憶了一下，我道「一個時辰左右」 兩個鐘頭做不算慢了吧？我還特意驗算了一次呢。
　　歐陽大人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繼續點頭「是……挺快的 ，不錯，吏部工作多你好好適應」
　　「是，柏軒知道 」 工作多？我暗想……得罪的人也是最多的吧，當吏部尚書的人鮮有能安安穩穩平安退休的，原因無它，這個部門管著錢其他五部都想從這裏掏錢， 有時候給了這個虧了那個，不管怎麼平衡都會遭人閒話，而且這個部的官員貪污受賄的比例很高，低下的官員虧了公款就指望著吏部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點假賬含混過去。
　　吏部的人，稍不留神就翻船，這華大人表面老實巴交的私底下又是怎樣的人？
　　就連待在我房裏養病的林啟對我說的話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他手上有細繭，這種特殊的繭我在小微和離王手上都是看見過的，那時拿劍人的手。
　　沒有常年累月的練習是不會有這種繭的。
　　而且， 每次我只是發出非常細微的聲音林啟都能發覺，小微曾經告訴我，習武人的聽覺一般都很不錯。
　　算了，計較那麼多乾什麼，我覺得林啟對我沒什麼惡意而且對著若新的樣子我實在說不出什麼狠話。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3

　　二十一
　　算了，計較那麼多乾什麼，我覺得林啟對我沒什麼惡意而且對著若新的樣子我實在說不出什麼狠話。
　　做人有時糊涂一點反而好。
　　日暮將至， 收好東西我急著往外跑按這樣的腳程跑回韓隱那裏也要半個小時左右， 每次跑過去都會累的氣喘籲籲。
　　砰的一聲，糟，撞到人了，手裏的書散了一地都是我暗罵一聲忘了這裏的禮節規矩，被我撞到的人是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穿著官服，長相挺端正的不過神色間很傲氣張揚怎麼看都是嬌生慣養的富貴子弟，有我忙低頭道歉「大人，沒事吧？」
　　那人一巴掌甩了過來，打得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他身後的僕人上來呵斥「敢冒犯秦大人不要命了嗎？」
　　我心裏冷哼一聲，「在下無意冒犯，還請大人多包涵 」 又到了一次歉這總行了吧，狐假虎威算什麼。
　　被稱為秦大人的年輕人 嫌惡般的拍拍衣衫，掃了我一眼「原來你還真的去了戶部？果然人賤閻王都不想收 」
　　聽這人說話的口吻似乎是認識柏軒的，這種糟脾氣的人是怎麼惹上的？ 「秦大人……認識在下？ 」
　　那人臉上輕蔑的神色更重，扯動嘴脣「楚微說你忘了以前的事我還當他是和我開玩笑，哈，我還以為你忘了以前的事就不會作跟屁蟲了，沒想到狗改不了吃屎你還是賴著楚微，從小到大都這樣你要不要臉？ 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 」
　　「在下什麼身份在下很清楚，但是秦大人這麼說實在是有失身份 」 就跟瘋婦罵街一樣，這人該不會特意來戶部罵我的吧？
　　「清楚？ 本少爺看你從來沒清楚過！別以為楚微為你撐腰你就能無法無天！ 你能進戶部還不是因為你是楚微的相好 」 那人似乎恨我入骨如果眼神能殺人我差不多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我抬頭，怒氣在眼裏驟起「這位大人是什麼意思？ 」 我是小微的相好？ 這種八卦太變態了吧。
　　「什麼意思？噢？難道你不知道？」 秦大人大笑「你以為憑你的身份能進戶部？還不是小王爺在王爺面前一直推薦你，哼 」
　　「小王爺推薦我一定有他的道理，秦大人要是懷疑我辦事能力大可去問華大人和歐陽大人，在下相信兩位大人能給您答復 」 這人難道在嫉妒我？ 認真聽一下他的言語間無不透著對楚微的執著，唉，小微，這次是你幫我惹禍上身了。
　　旁邊的僕人又想上前給我一巴掌 ，我會讓你打我第二下？ 我冷笑一閃身子一個摔肩就把那人給摔了出去。賈柏軒的身子雖然不比我以前的身體健康靈活但這種普通的技能還是可以施展的。
　　姓秦的小子火了一下子扣上我的後頸，慘，我那點防身術只能對付小角色啊…… 「碰我的人！不要命了你！」 我使勁掙扎但這人手勁大的驚人根本不為所動。
　　附近的護衛怎麼一個都不見？算了，就算見了他們也斷不會為了我去得罪這位秦大人。
　　人倒霉啊……果真……「餵！你想乾什麼！」
　　那人還算俊秀的臉顯得好猙獰，口裏一直說著「我哪裏比不過你！哪裏！論身份我是丞相之子，文韜武略哪樣差？為什麼他從來不正眼看我！」
　　冤，真冤，你嫉妒的人早上天堂了，你吼我也沒用啊……
　　一路把我拖到離戶部不遠的人工湖邊，他把我的頭按在水裏「上次沒死成，這次叫你重溫舊夢怎麼樣？」
　　「放開我……呼……」湖水一個勁的往鼻中耳中跑，整個感官知覺漸漸變得麻木湖水特有的鹹腥味充斥在我鼻中，隱約聽見那人的罵聲，我居然不合時宜的想笑，這人的脾氣怎麼就跟小孩子一樣，想必他想揍賈柏軒很久了吧……
　　喝了好多湖水好想大嘔，視線很模糊，奇異的，一種熟悉的感覺翻騰上來，如模糊古老的舊電影片斷在腦海裏閃過。
　　同樣的無助感，同樣的鹹腥味，同樣無法呼吸的痛苦……
　　湖面一圈一圈的漣漪，岸邊的柳枝隨風飄動。
　　全身濕透的少年卷曲在地上，蒼白的臉，緊閉的眼，沒有人氣的神色。
　　「無用之人，真讓人厭惡，救活他，現在還不能死 」 冰冷的言語，穿透時光刺進心頭，真實的讓人心頭發寒打顫。
　　是誰……在對我說？
　　刷的一聲被拉了上來，全身乏力的我倒在地上，頸上因為掙扎而被那人手上的戒指劃傷流下血來。 貪婪的呼著氣，我死死瞪著那人。
　　「今天只是給你點教訓， 你要去楚微那裏告狀我無所謂，哼」 說完他揚長而走。
　　無心想其他，剛才水中的場景是幻景嗎？ 如果不是，那賈柏軒的死決不是意外。
　　謎一團一團的圍上來，幾乎讓我窒息。
　　二十二
　　血液的腥味很難聞，我將衣服隨意擰了擰又回到原來的地方揀起跌落的東西……這種樣子還是不要去找韓隱了回去換件乾淨的衣服好了。
　　「哈……欠」 慘……感冒啊……我推門進屋， 「林啟，我回來啦 你藥吃了沒？」
　　房裏靜悄悄，只有衣服上水珠往下滴的聲音。
　　林啟……去哪裏了？
　　床單整整齊齊的疊好，看樣子是出去了，不過他在這裏人生地不熟會去哪裏？
　　正想著出去找他，一回頭確見林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前。 似乎我這副慘樣讓他有些吃驚，他走過來向我伸出手。
　　我下意識往後退一步，他的手停在半空「受傷了 」
　　「不礙事 」 我衝他笑笑，林啟沒有了平日的弱氣眼裏閃爍著金石般的堅硬之氣。 真是的……其實我早知道林啟的柔弱是裝了五分，這種氣質才比較稱他。
　　「時間……無多了 ， 怕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殿下，請隨吾等回慶國 」 林啟單腳跪下， 聲音悠然莊重，仿佛晨間寺中響起的古鐘深厚古樸。
　　「你腦子燒壞， 林啟 」 我上前拉他，他卻紋絲不動。
　　不知何時，房裏又多了幾個黑衣人，他們圍在我身邊在林啟跪下的那瞬也跟著跪下。
　　「殿下，你是慶國第四皇子，慶名正言順的嫡長子請隨在下回慶 」
　　四皇子？回慶國？這個笑話好冷啊「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林啟，你認錯人了吧，我爹只是離王府裏的管家，你看我這種樣子哪裏像什麼皇子？別拿我開玩笑」
　　這賈柏軒是什麼身份都不管我的事， 我只求安安穩穩的生活。
　　「殿下只要回到慶國就知道在下所言非虛，殿下的樣貌和皇上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 」
　　十八年前慶國宮中發生政變，慶國六王爺勾結當朝宰相趁明帝親征匈奴時在 宮中發生政變，身懷六甲的明後帶著象征皇后地位的玉璽與皇帝所賜於太子的龍戒在死士的保護下逃出皇宮。
　　政變最終被明帝鎮壓，但無論動用多少力量明帝都沒能找回皇后。
　　而至今皇帝都沒有另立皇后，太子名義上依然是皇后所出的第四皇子。
　　聽完一長串的話，乾笑兩聲，我一邊盤算著怎麼甩掉這些麻煩一邊道「天下間相像的人太多了，這樣就說我是是不會太武斷了？」
　　林啟也笑了，溫文依舊「殿下放心，我們調查的很仔細 ，這些以後在下會詳細講給殿下知，現在當務之急是離開離，請隨我們走 」
　　「我憑什麼相信你們？ 話誰都會說」 早知道這小子會給我惹這種麻煩我就──算了，我嘆，這世間沒有後悔藥吃。
　　林啟也不生氣，只是從懷中取出一面玉牌「這是皇上所賜的聖玉上面的圖騰殿下想必不陌生才對 」
　　接過那所謂的聖玉，我心中有種天要亡我的感覺。這上面的雕刻的圖騰與我那日送給韓隱那枚瑰麗的戒指有著相同的圖案。
　　「嘿，沒見過哦 」 我就是不承認又怎樣？誰想和你們去慶國啊。
　　「如果這樣，那我們得罪了」 林啟一個眼神示意，他的部下一個個都站了起來。
　　全身緊繃，我決不會隨你去的，這裏有我愛我念的人誰要和你走！
　　一聲悠揚的笑聲在門口響起， 林啟眉頭馬上緊鎖，臉色寒的可以刮下一層霜。
　　「喲， 三皇子來離怎麼也不跟舊友打個招呼呢？ 這可叫本王好傷心啊」 離王楚漣倚在門邊，鳳眸笑盈盈看著林啟， 然後掃了我一眼神色平常「柏軒， 退下」
　　這回林啟的臉不光是寒而是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我看見他左手緊握成一團，青筋都出來了。
　　不過我管不了那麼多，「是，是 」 我應了聲如的大赦般逃之夭夭，我一路狂奔去找老爹證實，不過，剛才那楚漣叫林啟為三皇子，敢情這小子比我大？哼，還在我面前裝嫩。
　　「三皇子，我們可是很久沒見面了呢 ，你就這副面孔可不好哦」
　　「我會帶四皇子回慶，還請王爺見諒 」
　　房裏， 兩人對視，暗潮洶湧。
　　「那人，不過是個下人而已 」
　　「是不是下人王爺比我更清楚 ，四皇子註定要回慶繼承大統」
　　「呵呵，繼承大統啊…… 三皇子真是好大方，可惜了，除非拿出讓本王心服口服的證據否則本王是不會放人的」
　　「多謝離王提醒了」
　　二十三
　　狂奔，我好想可以一直跑下去，什麼身世，什麼慶國，所有的東西都拋諸腦後。
　　最是無情帝王家，我不信，同是王位繼承人的林啟會去為自己樹敵，對一個十八年沒見過面的陌生人會有什麼手足之情？ 就算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在王位之爭中還不是互相殘殺？所以不信，林啟找我回去會有好事。
　　「老爹……我有事問你」
　　爹正在給園丁交待工作，看見我來了便歡天喜地的跑來。看著老爹這副模樣心裏一陣柔軟，說真的，明知道林啟對我講的話沒幾分真但當知道真相時心裏不免有些失落。
　　被別人騙的感覺不好受，而且那個人的臉和若新一模一樣。
　　「軒兒，你臉咋啦？」 老爹心痛的吼。
　　「爹，我問你 」我直勾勾的看著老爹，「我是不是你親生的？」
　　「咦？咳……軒兒，你……你……」 老爹眼都直了，手抖阿抖的。
　　我握住老爹的手，「你告訴我，其實不是也無所謂，反正橫豎我就你一個爹，你想甩了我也不行」
　　「你……你從哪兒聽回來的？」
　　「你先別問這個，老爹，告訴我」
　　老爹像洩了氣的皮球，看著遠方「我在你十六歲那年就告訴你了……你知道之後就慢慢跟我疏遠了，後來你忘了以前的事，我就想這是好機會咱們父子又可以像以前那樣了 」
　　原來賈柏軒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老爹親生的孩子，真該死，不是親生有什麼大不了，用得著疏遠老爹嗎？
　　「那我的親生父母呢？」我小聲問。
　　「嗚∼軒兒，你別不理爹啊∼爹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
　　黑線，我仰天「誰說不理你！別撒嬌了爹……」
　　「那是十八年前……那時我還是王府裏一個跑腿的有一次去城外，那天下了好大的雨，真的好大，電閃雷鳴你爹我現在也沒見過這麼猛的雨，那時我趕路就去了一個破廟裏躲雨」
　　老爹滄桑的臉變得好柔和，眼裏泛著對往事的懷念。
　　「廟裏有個女人，受了很重的傷，而且她懷裏還抱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小孩……」老爹看著我，但我知道他是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滿身的血，我嚇傻了，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但她好冷靜好像流的血不是她的」
　　「你……娘，看過她的人是絕對忘記不了她的，她美的……根本不像人間所有，就算那時那麼狼狽她還是……讓我永生難忘」
　　老爹的形容讓我不敢相信，瞧我的樣子也就中等偏上怎麼看都不像有個傾國傾城的媽。我懷疑情人眼裏出西施老爹一定是把人美化了好幾倍。
　　「你娘也沒挨多久，她去前托我照顧你然後給了我枚玉戒和一個小匣子讓我在你十六歲的時候給你，她說，如果是我的兒子，就知道要如何選擇，是去是留就看他。 我是不明白你娘的意思但她這樣說一定有她的理由…… 那時你娘穿的衣服都是權貴才能穿的衣料，我想你們一定是遇到什麼變故, 你娘說按輩分你名中該‘軒 ’字，後來我把你娘埋了，你娘還叮囑我千萬不要在碑前刻任何字……後來啊，你回到王府就大病了一場連小命都快丟了，我怕啊，軒兒，那時我想你要是不行了我怎麼對得起你娘……」
　　原來……老爹為了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將賈柏軒視如己出的照顧十八年 ，原來…… 林啟說的都是真的。
　　其實， 我不過是一縷靈魂賈柏軒的經歷在我眼裏本該只是一場故事而已 ，但現在 我卻身不由己的走上了棋盤融進了這個不該屬於我的故事。
　　逃不了，躲不掉，除非人死，否則不得解脫。
　　二十四
　　三皇子來離楚漣決不會不理他們現在應該還在一起吧，剛才楚漣雖然幫我解了一時之圍但他過於平靜的態度倒是讓我懷疑，想必他也早是對我的身份有懷疑。 房裏現在是回不了，現下有件事迫在眉睫，我將龍戒給了韓隱，這龍戒，是個大麻煩。
　　韓隱不在家裏，院子裏靜靜的，殘陽似血空氣裏翻著秋季特有的蕭索味。
　　抱膝坐在臺階上等，回想起今天的事不由好笑，人生，人生，我的人生，柏軒的人生，現在看來就跟放電影一樣。
　　今天被按下水時弄傷的地方隱隱作痛，很好，痛能讓我清醒。
　　韓隱，你何時回來？
　　天下起了微雨，呵，秋風秋雨讓人愁。
　　夜晚，韓隱回來拉我進屋，臉色不佳「怎麼不進來，全身都濕了」
　　望著用毛巾給我擦頭的韓隱， 我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想和韓隱分開。
　　「韓隱，今天我遇到一些不好的事 ，聽我說說好不好？」
　　幽深的眼看著我，他點點頭抱著我發冷的身子。
　　「我的一位朋友騙了我，說騙好像難聽了點……明知他對我有隱瞞但我想， 他怎麼做是他的事，我無權過問，我想對他好是我的事，我是心甘情願的所以我用不著傷心 」
　　「後來我才知道自己沒這麼好素養，最後心裏還是悶悶的……嘿嘿，最麻煩的是啊……我那個朋友還帶給了我一大堆麻煩啊」 這才是最頭痛的。
　　「要我幫忙嗎？」 修長的手指在 燭光下發著冷玉般的色澤。
　　搖頭，這事不能讓他涉入「沒關係，我能解決的 」
　　「那個龍……就是上次我給你那戒指還在嗎？ 」 盡量讓語氣平穩， 把龍戒方這裏實在對韓隱太危險。
　　韓隱點頭。
　　「今天啊，有人跟我說那戒指挺不吉利的，會給人帶來血光之災」古人都迷信這樣說他會信吧？ 「所以啊你還是別要了，我看你平時也不帶戒指啊，我覺得比不戴比較好看呢……呵，反正，那戒指扔了吧，
　　圍著腰的手力氣大了點，「那是你送我的，不扔」
　　「隱……扔了吧，真的很不吉利的」 這我沒騙你啊，這戒指會給我惹很多麻煩啊……
　　「我明日要去千寒寺， 那裏有高僧拿去開光」
　　我苦笑「沒用，你就信我一次好不好？給我，我拿去扔了」
　　韓隱的鼻息噴脖間，一陣酥麻，「你在發抖 」 他寫。
　　「沒，只是有點著涼，餵……好癢，我在說正經事」
　　韓隱的呼吸似蝴蝶的翅般，若有若無拍打在冰涼的鎖骨間。
　　深秋的寒意被一點一點驅逐，連帶今日那些讓我打顫的事，一點點的溶化。
　　韓隱的吻輕輕落在頸間。
　　很溫暖，很柔和。
　　「我也在辦正經事 」 他在我背上寫，「我們好多天沒見了，一見面就說這些 」
　　脊椎處升起的戰粟讓我全身有點僵硬。
　　「你不喜歡那個，我明日就扔掉 」 他繼續寫。
　　臉紅的厲害， 只好把頭埋低「嗯……我只是想你平平安安的 」
　　他的吻停駐在鎖骨間，我慢慢抬頭，看著眼前的人，他的眼睛在燭光的閃爍似有盈盈淺淺的水色。
　　似遙不可及的風景， 但現在的人明明就在眼前。
　　韓隱加深了吻，我沒有掙扎。
　　遊移著的吻，很溫暖的感覺。
　　今日的落水讓我有些發燒，手碰到韓隱泛涼的皮膚，我漸漸滾燙的體溫與他形成鮮明對比。
　　以前與交往過的女生不是沒有接觸過，只是這次韓隱的吻像條溫柔的蛇，讓我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韓……韓隱」 聲音開始嘶啞，氣息不穩。
　　不只是因為生病還是心力交瘁，當被韓隱拽上床後頭一直就是迷糊的狀態，燭光黯淡下來，記憶裏，韓隱黑長的墨發落在冷玉色澤的身體上，然後於我的發漸漸交纏在一起，分不出你我，編成一張張細密的網，讓人無處可逃。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韓隱陌生的感情讓我本能的感到害怕，我閉上眼睛，只是抓住韓隱的手，緊緊握住。
　　胸中起伏的熱潮，如這個夜晚，將我吞噬至盡。
　　二十五
　　天微亮，旁邊的韓隱還在沉睡，呼吸綿長平靜臉部線條也比平日柔軟幾分。 不能在躲下去了， 離王與那個三皇子遲早會找到我既然如此我就回去，看他們想怎麼樣。
　　輕聲下床，穿戴好衣服，由於發燒頭依舊是昏昏沉沉的 。我看著韓隱的睡顏幫他掖好被子然後匆匆離去。
　　奇異的是府裏一切如往常般平靜，離王早早上朝處理政務關於三皇子的到來根本沒人提起。
　　平靜的讓人心頭發麻。
　　離王的沉默現在想起來比三皇子給我帶來的震撼還多，如果我真是他要找的人林啟不會那麼輕易放棄，從現在狀況來看八成是離王把他牽制住了。那，離王為什麼要掩飾我的身份？或者說，掩飾我的身份對他有什麼好處？
　　龍戒要處理好，未來是福是禍還說不清那枚戒指說不準會派上用場。
　　「賈柏軒，愣在那裏看什麼」 歐陽大人不滿的聲音傳來， 剛才一路走神竟忘了工作。
　　「對不起，柏軒知錯了」
　　歐陽大人打量了我一陣，道「看你今天身子是不是不舒服？把事辦完了早點回去，別耽誤 」
　　感動，歐陽大人可真是體恤下屬，現在我可是身心皆痛恨不得倒下來大睡三天 。
　　今日的事不多我將明日要呈給王爺的資料按類型排好序， 便打算回韓隱那裏拿走龍戒。
　　「柏i……柏軒，你……你過來」 剛回戶部的華大人招我過去，「張大人……那裏有些 …… 卷宗是上半年入庫的各地……情況你幫著張化……核對一下 」
　　不是我的工作啊…… 我有些遲疑的問「大人，柏軒今日有些不舒服，明日做可以嗎？」
　　華大人挑了挑下塌的眼，「不……不……不多， 堅……持一下……張……張大人……忙……忙不……過來 」
　　苦笑，如果你的上司這樣說你有什麼辦法？ 「柏軒知道了 」
　　不多？ 這叫不多？ 這叫不多？這滿桌的卷宗叫不多? 嘴角抽搐，我看著張大人「今日全部要對完？」
　　張大人肥胖的臉頰肉抖了幾下，露出幾分討好的笑「賈兄弟，今日是我三兒子的滿月，那個……」
　　你的企圖太明顯了……憤怒都快昇華成感動了，老天，你對我真不薄。
　　「張大人有事先走好了，柏軒一個人就好……恭喜大人啊」 走吧走吧， 張大人具有分量的身軀實在讓人透不過氣。
　　張大人滿意的 拍我的肩膀「好， 有前途 」
　　閃爍的燭光下，算盤聲連綿不斷的響著……
　　天完全暗了，戶部裏的人都走光了，收拾好東西就往韓隱家跑去。
　　說真的，現在回去見他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街上行人很少，自己急促的腳步聲在夜間格外清晰，踩著街旁的落葉，變乾的葉子發出啪啪爆裂的聲音。頭重腳輕，看樣子要去藥店抓幾幅藥，這段日子為了林啟頻繁往藥店跑藥店的老板都認識我了。
　　門半掩著，我喚了聲「隱，你在嗎？」每人回我，這倒奇了，難不成韓隱忘了關大門？
　　推開門，我停在門口不安襲上心頭……血腥味，風中夾雜著淡淡的血液的味道，縹緲的像初夏樹蔭下一場來不及醒來的夢。
　　「隱……韓隱？你在嗎？」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3

　　二十六
　　院子裏依舊安靜，只有一些鳥被聲音驚起，嘶叫幾聲飛走了。
　　從未覺得鳥的鳴叫可以如此淒厲，我往廳裏走，只覺那股腥甜味越來越濃，不……不可能……
　　「韓隱，你怎麼睡這裏呢？隱，起來啊……」
　　凌亂的主廳裏，家具散成一地韓隱躺在地上，身上的血，是濃墨重彩的紅。
　　腦袋空白著，我甩了自己兩巴掌，痛，很痛，不是夢。
　　「隱，起來好不好？ 你回答我啊……對，我忘了你不能說話，韓隱，你起來，你起來啊……」
　　手，顫抖著伸向他的鼻息間，趴在他胸口，心跳呢？韓隱，你的心跳呢？
　　韓隱死了，完全沒有血色的臉，癱軟的身子都說明，韓隱死了。
　　那個今早還在床上安眠著的人，呼吸卻沒了。
　　他的神情卻很安詳，看不出任何痛苦
　　「哈……哈啊……啊！！！ 韓隱你起來啊！你給我起來！不要……」滿手的血，滿臉的淚，撕心裂肺的叫聲提醒著我，這不是夢，不是。
　　「不要……韓隱……」
　　為什麼，韓隱不過是一介書生與人無冤無仇，為什麼要置他於死地？為什麼，老天，不要這麼殘忍，好不好？
　　他的眼，閃爍著寶石般琉璃奪目光彩的眼，永遠不會睜開了。
　　幽深的牡丹園裏，他一身月白長袍隨風而起，泛冷的眼神清如冷泉，竹節般修長的手指在石桌上緩緩沾水而寫──韓隱，湖州人士，為科舉而來。
　　「我想和你在一起 」
　　「我喜歡你，少夕」
　　「我真的垂涎你很久了「
　　不常笑的人，卻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難的溫和，嘴角微微少翹，黑瞳帶亮，眼眉仿佛被鍍上一層薄霧，美好的不似人間所有。
　　我以為，以後能常見到你這樣的表情。
　　韓隱，你叫我該怎麼辦？你走了，為什麼我還要在這裏？
　　一夜，我抱著韓隱的身體在廳裏呆坐了一晚，「你看，天亮了 」
　　我微笑，額頭抵著他的額頭「起來了」
　　「真拿你沒辦法，韓隱，我們去衙門好不好？ 我幫你報仇好不好？嗯？你知道我很沒用可能還沒幫你報完仇我就要去陪你了 」我繼續笑「你一定會不屑是不是？但我就是俗人一個，沒辦法啊……除了幫你報仇我想不到還有什麼理由讓自己活下去了，韓隱，你說我該怎麼辦？」
　　背著韓隱，我去了離城的衙門。
　　一路上行人們表情有驚悚，有恐懼，有同情，不管怎樣大家似乎都很有默契的讓開一條道給我。
　　走過的地方留下了血跡，聽見有人說，多晦氣啊。
　　我轉頭看向那個人，那個中年男人像看鬼一樣逃走了，至於嗎？我只是向他笑了笑而已。
　　「那個人是傻子？你看人是他殺的吧？」
　　「快走吧，說不定瘋起來連我們都殺呢，快走吧」
　　「快找官爺過來！」
　　傻子啊……我嗎？
　　韓隱，有人說我是傻子呢。
　　敲鼓，一直敲，直到衙門有人出來為止。
　　「誰在外面喧嘩──」 來人話說一半，頓住了。
　　「有人死了，我要報官 」我說的很輕柔。
　　仵作來了，說死因是內傷， 五臟六腑都碎了。
　　我站在一旁，握住韓隱的手，「一定很痛是不是？」
　　不是尋常的盜賊殺人，能一掌致命的高手似乎不常見。
　　這孽，是我造的，老天，我不是請你降福韓隱的嗎？你為什麼從來不聽我一次呢？
　　楚微來了，他對著我咬牙了半天然後甩給了我一巴掌「別笑了，柏軒，別笑了」
　　難道你要我哭嗎？ 小微，我沒有脆弱的資格。
　　楚微一把將我攬在懷裏，惡狠狠的說「雖然我不知道那人對你有多重要……但你想哭就哭出來，有我在，沒事的！」
　　我搖頭，搖頭「哭不出來，別逼我了，小微」
　　「好，好，我不逼你，柏軒，去休息好不好？你看你臉色好差」
　　韓隱不是離城人，在這裏沒有親人，按照這邊的規矩，死於非命的人要在三日之類下葬，這樣才能讓他們安心投胎。
　　下葬那天， 陰雨。
　　很清冷的葬禮，楚微陪著我，衙門有幾個人抬著棺材朝公共墓地走去。
　　小微撐著傘，雨打濕了他的發。
　　我側頭，「謝謝 」
　　「我倆什麼關係，別給我說謝」 楚微明亮的臉因為這幾日的忙碌而有些憔悴，衙門在我意料之中無用，除了韓隱的死因什麼都不知道。
　　是三皇子嗎？有可能，韓隱房裏的龍戒不見了， 很有可能是殺手拿走的。
　　何必殺韓隱？因為他是我的牽掛嗎？
　　該死的是我，我應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才對。
　　挖好的坑，將棺材放入，有個官差問「小王爺，可以了嗎？」
　　楚微看看我，朝那人點點頭，示意可以埋了。
　　土被鏟子慢慢蓋到棺材上，棕色的棺材，偏僻的墓地裏，烏鴉棲息在樹上鳥鳴尖銳淒厲。
　　忽然，發瘋般我衝過去推開官差，啪的一聲跪在一邊。
　　「柏軒！回來！」
　　但是所有人沒有動作， 墓旁的少年，沒有哭，靜靜的跪在一邊，只是表情尖利的像一隻垂死的貓，沒有哭喊，沒有怒號，只是一聲讓人難以想象的嘶鳴，尖銳，愴然，悲涼，血淋淋的像拿把利刀將人從頭到尾捅了個遍。
　　即便是看慣血腥場面的官差們也不禁心中酸澀，誰能想到那個看起來蒼白柔弱的少年能有那麼大的爆發力。
　　楚微嘆了口氣，將傘撐過來。
　　慘白的臉，雙眸通紅嘴脣也是異樣的紅豔，原來被咬出血了，血沿著嘴角往下流，淒厲如鬼。
　　「我來 」
　　我站起來， 拿起鏟子，面無表情仿佛發出那慘然聲音的是另有其人「最後一程，我來送 」
　　楚微點頭，示意官差退下，然後閉上眼……柏軒眼裏森冷的光，是從未看過的寒，讓人發顫。
　　二十七
　　「柏軒，你好幾天沒睡了，快休息吧我就在你隔壁，有什麼事過來叫我，這幾天……賈叔為了你白頭發都多了幾根，咳，早點休息」 楚微把我拖上床，吹熄燈。
　　看著床板，卻閉不上眼睛，這幾日所有的事在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倒帶，重播。漫無目的的地想，如果那日我一早到韓隱那裏，是不是他就不會死呢？如果早點…… 一個靈光我忽的坐起來，對了，如果不是華大人布置的任務那日我就…… 本來就不趕著要的工作卻硬要我完成而且一早歐陽大人並沒有提到要核對入庫資料。如果沒有華大人……
　　一直覺的在什麼地方聽過華大人的聲音，如果他不是結巴，如果他的語速再快點，冷點……
　　韓隱被殺，卻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仵作說韓隱並不是馬上死亡那為何他一點都沒掙扎的痕跡？
　　死的如此安詳，臉上連痛苦的樣子都沒有，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靜下心細細回想，被殺後的人不該是這種樣子，就算韓隱在能沉得住氣面部表情也不會這麼平靜。
　　自嘲，我這算是馬後砲嗎？當時頭腦就是空白什麼都想不到了。
　　韓隱與我溝通都是靠自己一雙手，我熟悉他手指，他的紋路，回憶起這幾日我碰觸到的手……手……
　　腦中有東西呼之欲出，我把握不住，但第六感卻驅使我下了床。
　　沒有理性，我想任性一次，韓隱，原諒我這次。
　　沒有吵醒旁屋的楚微，帶上楚微前段日子給我的短劍直奔墳場。
　　雷聲在天際一聲又一聲的炸開，冷風呼嘯，我用衣服遮著燈籠套上披風消失在暗夜中。
　　這個時間墳場自然是沒有人的，我來到韓隱的墓前，那個新成的土堆前還沒有墓志銘。
　　我跪在墓前，低語「讓我最後再確認一次，拜託 」
　　抽出短劍，天空一道閃電劈過，翻著寒光的刀刃上印出我的樣子，嘿……比鬼似乎好不到那裏去。 土是用手刨開的，等能見到棺木的時候早已滿手是血。用刀撬開棺木，還未見到屍身一股腐臭迎面而來，我久未進食聞到這股味胃部一陣翻攪竟乾嘔起來。
　　好不容易把整個棺蓋推開，拿過燈籠一照後如同被雷劈中動彈不得。
　　死後人的肌肉會呈現鬆弛的狀態，韓隱的手再也不是原來修長有力，我翻過他的左手，扳開中指與食指。
　　沒有！竟真的沒有！心狂跳我搓搓眼再湊近，果真沒有！
　　韓隱左手的中指與食指間明明有顆痣！
　　我將燈籠移上韓隱的臉部，鬆弛的皮膚上竟然有層起皺的膜！ 我用手指輕輕刮開，漸漸露出一張我從未見過陌生的臉 。
　　「不是……不是，哈……哈哈……不……不是韓隱 」 我呆滯， 天上雷鳴閃電都讓我回不了神。
　　「唉，被你發現了呢，下面人辦事就是容易出差錯 」
　　猛地轉頭，不遠處站著一人，穿著黑色夜行裝蒙著鼻以下的臉但是那聲音──卻是我畢生難忘！
　　我咬牙，是他，兩次差點要我命的傢伙！第一次他的毒針讓我現在都必須忍受劇痛，第二次在靈城裏將我綁走，難怪總覺得他結巴的聲音似曾相識，這人的聲音我怎麼可能忘記！
　　「華潤，你是華潤」那個在戶部講話打結，老實巴交的華潤！
　　那人哈哈一笑扯下黑布，「不是白癡嘛」
　　下塌的眼，扁平的鼻怎麼看都是一幅老實的模樣，「韓隱，韓隱在哪裏！ 是三皇子派你來的嗎？」
　　在靈城是他意圖殺害離王，韓隱的死他必知情現在我只能懷疑他是三皇子的手下。
　　華潤摸摸下巴，嗜血的寒光溢出眼角「憑你也配知道我的主子？嘿，別急，很快你就快知道了，四皇子殿下，就先請你跟我走一趟吧 」
　　只見他雙手一揮兩支鏢就飛向我雙肩處，我趴在地上意識開始模糊「告訴我……韓隱……在哪裏……」用盡所有力我扯住華潤的衣角「告訴……我」
　　華潤冷哼一聲，然後一腳踹到我頭上。
　　等我醒來，已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試著移動手腳，發現雙手和腳都被鐵鏈拴著而整個人就被釘在牆上。我苦笑，何必如此，我一不會武功二沒有勢力難不成害怕我逃走不成？
　　被關的地方很寬敞，四周掛著火把，沒有一絲陽光透進來，連早晚都不知道。
　　「好歹……給我點水啊」
　　聽到開門聲，我抬頭，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提著一個食盒進來。
　　「小兄弟，這裏……是哪裏？」
　　嘶啞的聲音，一開口喉間萬把火燒便成燎原之勢燒起來了。
　　小男孩指著自己的喉嚨，衝我搖搖頭。
　　原來不能說話啊……也對，電視裏常見的劇情，我也不再問他會不會寫字，就算他能認我也寫不了。
　　小男孩給我餵了一杯水，喝的太急咳了起來，小男孩趕忙拍我的背，「沒事，沒事……是我不小心 」
　　不知道時間，不知道黑白，不知道被吊在這裏多少天了，除了定時送飯的小男孩沒有一個人來過。
　　老爹和楚微……怕是找我找瘋了吧，眼角微微濕潤，但是……只要韓隱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只要他還好好活著，我就滿足了。
　　二十八
　　鋃鐺……鋃鐺……
　　隨著身體無意識的搖動鐵鏈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我勉強睜眼，這是多少天了？是三天？還是五天？但眼睛似乎已經適應沒有陽光的日子了。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這裏就是生命的奇跡，也許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記，就是不願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總記得在那裏……」
　　慢慢的哼起歌，並不悠揚的歌聲回蕩在暗室的各個角落。
　　我揚揚嘴角，看來今天不錯總算有人來了。
　　來的人是華潤，他看著我然後拍拍我的臉「挺悠閑的嘛 」
　　我咧嘴笑了笑「托大人的福啊 」
　　華潤臉一沉，順手就給我兩巴掌，啪啪，臉上立馬火辣辣的「我這又是哪裏得罪你了？你莫名奇妙的把我抓來關了這麼久我還沒生氣呢你發什麼脾氣，莫名其妙！」
　　「你想見我的主子？」
　　「廢話，難道想見你？」
　　華潤不怒反笑，聲音忽的溫柔起來「主子這幾天忙得很，沒空招待你，你看我們同事這麼久我怎麼好意思不招待你呢？你說是不是啊……四皇子？」
　　打冷戰，這不是黃鼠狼和雞拜年嗎？「咳，大人貴人事忙我看不必了」 從他這裏是套不出韓隱的下落了，既然這樣你可不可以滾遠點？
　　華潤的笑更深，捏著我的手指瞧了一陣，感嘆道「看你多好命，明明是下人分的身份卻有雙主子的手，你爹很疼你嘛」
　　爹……我那有些迷糊，老愛撒嬌的爹……
　　千萬……千萬不要傷害他！
　　劇痛從手指傳來，我忍不住叫了出來然後拼了命的咬住嘴脣，絕對──絕對不能示弱！
　　細長的銀針穿破指尖刺破指甲，華潤嘖嘖贊道「粹了毒的針你還能忍下去？不錯」然後轉動銀針，再上下抽動。
　　如果能暈過去，就好了……
　　一根，兩根……混蛋，十指連心啊……你這個變態！
　　十根手指上都插滿針我竟還沒痛暈， 「無……聊」 你動用私刑我也沒什麼有用東西可告訴你，何必呢。
　　往後幾日，我深刻了解到古代人民對於‘酷刑’這種東西的高度運用和不斷創新。不過呢這傷都不是在明顯能發現的地方，這華潤怕是背著他主子乾這種事吧。
　　「我說……大人今天又有什麼新花樣啊……」 有氣無力的說，這人動刑的手法很高，每次都把我弄得半死不活但神志偏偏還挺清醒。
　　今日華潤好像沒有動手的念頭，只是低頭看了我一眼，用很細小的聲音說「幫不到你了，好自為之吧」
　　你還幫我？哦，難不成前幾日的酷刑都可以用打是情罵是愛來解釋？沒想到這位大人還對我挺 ‘情深意重’的嘛。
　　還來不及扯出笑容，就聽到遠處鐵門打開的聲音， 有人來了，我掙扎抬起頭，腳步聲由遠及近，穩重，像首音調工整的歌。
　　首先看到的是朱紅色拽地長袍下擺， 房中閃爍著的火把讓我看清那繡在袍間作工精美的龍形圖騰，那人來到我面前，華潤溫順的低著頭退後。
　　呵呵，原來是他啊。
　　「離王，好久不見 」
　　楚漣幾至無瑕的臉上帶著平日見慣的淺笑，說話的語氣還有幾分溫柔「四皇子殿下可喜歡本王的招待？」
　　「勞離王費心了 」冷笑浮上面孔，原來那日與華潤一起的人是他，在靈城華潤做的事也是他指示的吧，把我調到戶部也是他的注意，從頭到尾我不過是枚可憐的棋子，想必賈柏軒的身份他一早就知道。
　　「費心？」楚漣的臉離我只有一點距離，差點就貼上了「誰叫你有讓我費心的資格呢？賈柏軒……你知道本王有多想把你挫骨揚灰嗎？嗯？可惜啊」 他勾起我的臉 ，笑容更深了「這張臉與那個女人沒有相像之處，否則玩起來也會有趣些」
　　那個女人？「你說的是……我娘？」
　　楚漣對賈柏軒似乎有什麼深仇大恨，我說啊，你什麼人不去的罪偏要去得罪這位大人？
　　楚漣細長的美眸裏閃過狠毒的光，像瘁過毒的寶刀。
　　「母債子還，很公平對吧？」 楚漣自顧自的低語「明明是弱者的人憑什麼攪亂別人的生活？賈柏軒，你知道我的母後是誰嗎？」
　　離王的母後？這我聽楚微說過，楚微和楚漣是同父異母，小微的母親原來是戲班的戲子被老離王一眼相中帶回府裏作了側王妃，而楚漣的母親則是異族公主，身份高貴的離王妃。
　　楚漣優雅的手輕撫著我的臉，我一陣顫抖，「我的母親是個奴隸，；離王妃身邊的陪嫁女奴」
　　他的聲音悠遠清冷，高華如月，可惜我沒有心欣賞了，我困惑，這賈柏軒，或者說那個皇后到底得罪他哪裏？皇后死的時候離王不也就七歲左右而已。
　　「她生了我之後就被王妃賜死了，王妃無法生育所以我成了她的兒子，離國的儲君」
　　「這……關我何事？」
　　離王笑容不變，「自己想想吧，告訴你就沒意思了， 攬月，回去了」
　　原來華潤叫攬月，攬月，同缺月弄月他們一樣都是離王侍衛之一。
　　「等等！」我大喊「楚漣，告訴我韓隱的下落，他是被你弄走的是不是！」你恨我就衝我來，求你別難為韓隱了。
　　二十九
　　「等等！」我大喊「楚漣，告訴我韓隱的下落，他是被你弄走的是不是！」你恨我就衝我來，求你別難為韓隱了。
　　楚漣停在那裏，似笑非笑轉過頭。
　　房裏靜得嚇人，只有火把噼裏啪啦響著。
　　「龍戒……在你那裏是吧，你想嫁禍三皇子，楚漣……你到底想我乾什麼！」
　　「龍戒？ 」楚漣從袖間拿出一枚血色玉戒，「不過這可不是本王搶的，是有人心甘情願送出來的 」
　　楚漣將戒指戴在手間，在我面前晃動幾下「好看嗎？」
　　我有些呆愣，我還是第一次那麼近距離專心細致的看清他的手，中指上戴著華貴艷麗的龍戒，十指修長有力，細看之下還有薄繭，手上紋路卻很淺，像是在玉石上細細雕刻出來般。
　　他的手的卻非常適合龍戒。
　　我瞥開眼，盯著自己腳尖發呆。
　　楚漣卻不依不饒的抬起我的臉，「回答本王，好看嗎？」
　　「你滾！」 我吼了一聲，眼睛發紅的看著他。
　　心底裏泛出從未感受過的恐懼，連華潤對我日日施刑我也未曾像現在這般害怕。假的，一定是假的，楚漣左手中指與食指間那顆痣一定是假的！
　　手相像不能代表什麼，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只不過是雙相似的手罷了！
　　「告訴我，韓隱在那裏……楚漣，我與你本無瓜葛你何苦這樣為難我？韓隱他……他不過是個普通人禁不起你們玩弄你要報復就衝我來，只讓我見他一面就好 」
　　楚漣臉色平淡的看我，用居高臨下的眼神，帶著鄙視和憐憫，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你心裏不是有答案了嗎？ 難處成還要本王親口告訴你？那好」 他眼裏的殘忍更加明顯，捏著我下巴的手也加深了力道「韓隱就在面前，你認不出嗎？你不是對他死心塌地的很嗎？怎麼幾日不見就認不出本王了？」
　　這個時候，我應該哭泣，應該痛罵還是直接暈過去？
　　我竟出奇的冷靜，迎上他冷冽的眼「我不信，一雙手而已，給我證據 」
　　楚漣輕笑了一下， 眼底裏鄙視之意更濃，他低下頭，用我很熟悉的姿勢吻了我。
　　很溫和的氣息，完全不同於主人的殘忍冷酷，就像初春和熙的暖風，夾帶著春燕撫過細柳時的輕柔。太過熟悉的氣息讓我幾乎忘卻這裏是地牢，而回到了那個我熟悉的小院，古槐綠茵，青石小路。
　　「攬月的武功雖稱不上好，但是用毒暗殺卻是不錯的，易容術更是天下無雙，不僅能改變人的眼貌，就是眼瞳顏色也能改變，本王為了你可是下了不少心機呢」
　　楚漣身後的華潤，哦，現在改叫他攬月了，垂低著頭，哪有平日惡毒囂張的樣子？
　　將目光移轉到楚漣身上，我搖頭，一次又一次的搖頭。
　　「哦，第一次你見韓隱是在夜晚的花園裏吧，那時你說──」
　　不，不要說了，求求你別說了！為什麼我與韓隱的對話你全都知道？為什麼？
　　「呵，你上鉤的很快也幫我省了不少力氣，不過是稍對你好些你就跟傻瓜一樣，賈柏軒，抱你真讓我惡心」
　　理智，剝落了在地。
　　韓隱，總會側著頭含著淺笑聽我講話的韓隱，在哪裏？
　　「每日要聽你說無聊的事， 差點就把本王的耐性磨光了 」
　　韓隱，會陪我在階前看星聽雨的韓隱，在那裏？
　　「每日看著你傻呼呼的樣子，本王就覺得奇怪，慶王才智過人，皇后又是一代天驕美人怎麼會生出你這等廢物？」
　　「你應該慶幸自己的出生，否則也體驗不到本王的用心良苦啊 」
　　楚漣的眼，在火光中如星光般璀璨。
　　他們的眼，認真看來原來是很相像的，只是韓隱的眼神是清冷的，楚漣的則是狂傲，我以前對楚漣一向是能避則避，近距離接觸少的可憐，所以從未留意，他的腰身，他的發色，他的體型。
　　三十
　　韓隱的樣貌只能算普通，但臉型卻是少有的好看。
　　當我知道自己喜歡上韓隱時我掙扎過，畢竟男人喜歡上男人還是需要時間適應的，但後來我差點死在靈城時才明白。
　　我喜歡韓隱，無關風月，無關性別，只要他是韓隱。
　　人生不過百年，像我這種死過一次的人要懂得惜福，珍惜眼前人。
　　但我現在才明白，人生也是一場戲，我還未進入角色卻已落幕。
　　「韓隱……不是大家說好了……要一起過的嗎？你不是說……要和我呆在離城，哪裏也不去的嗎……」
　　前面的人，仿在煙水迷蒙中，混著橘紅色的火光浮動著。
　　我用力伸出手，鐵鏈把手卡住再也無法向前。
　　再也碰觸不到了。
　　「你對我，可曾有過三分真心？」
　　他的表情我看不清，只聽他說道「本王要的，是能與我並駕齊驅的人，像你這種貨色與我談真心，不覺可笑嗎？你放心，本王還沒玩夠現在不會殺了你，所以，好好享受一下心碎的感覺吧……四皇子殿下」
　　「心碎……心碎……」我喃喃道，眼神散亂的看著四周「但心都死了，怎麼碎……？ 」
　　鐵門再次合上，全世界，空蕩下來，萬籟寂靜。
　　我不知道， 這個身體的主人和楚漣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這樣費心力的去報復。
　　似乎，與死去的皇后有關。
　　但那些事，已與我無關了。
　　往後幾日，攬月與楚漣都未來過，有時我會恍惚的想，那日是否只是一場噩夢，夢醒後一切就會回到往常。
　　蔣少夕，你什麼時候淪落到要靠回憶過日子的地步了？
　　小男孩按時來幫我洗漱，在看見我時睜大了眼，一臉驚愕的表情。
　　「怎麼了？ 」我輕聲問，咳了起來，這個身子是越來越弱了。
　　男孩著急的比比自己的頭發，又指指我的，看我沒反應就直接把我的頭發打散，然後抓起一把伸到我面前。
　　原本尚算烏黑柔亮的長髮變得暗淡無光，許多地方灰白一片。
　　我摸摸男孩的頭，「沒事的，不要擔心 」
　　小男孩垂下頭，咬著嘴脣沒了動作。
　　伍子胥一夜白頭是為家國大事，而我灰發卻是因為情這個字。
　　男孩抱著我的腰，扯扯我的頭發，他似乎想表達些什麼，看樣子他是想幫我找大夫。
　　我正要說話，卻見男孩身子一軟跌在地上沒，我心一驚，抬頭看見的，是許久不見的楚微。
　　他明顯瘦了很多，少了幾分以前的爽朗無懮 。
　　這幾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柏軒，我現在就帶你走！你放心，有我在大哥是不會傷你的！」楚微喘著粗氣，手持長劍將鐵鏈劈斷，一把接住我。
　　「你怎麼……在這兒？我爹呢……他沒事吧」
　　「沒事，大哥讓賈叔回鄉養老去了，說你臨時有事去了別城，賈叔也信了……那日我無意間聽見攬月和大哥的對話，說是打算將你交給奉王來換淋運五成的收益……這幾日我偷偷找你，終於讓我發現了秘道，柏軒，你……你受苦了！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將你交出去的！什麼皇子！你就是柏軒而已啊！」 楚微攬著我，他看見我手指的傷痕和灰白的頭發，不由一怔。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小微，你走，不要管我」 這傻孩子，憑他是鬥不過楚漣的，就連三皇子不也被楚漣壓制住了嗎？
　　「三皇子最近怎麼了！」我急問。
　　「不管你不行！什麼？三皇子？」楚微背著我往外跑，額間滿是汗水「他能有什麼事，好好的在離宮裏啊，大哥不會對他怎樣的，畢竟是他喜歡的人」
　　「喜歡……你說你哥喜歡……三皇子？」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4

　　三十一
　　「喜歡……你說你哥喜歡……三皇子？」
　　楚微這時已經帶我逃出王府，騎上馬飛馳而去，對我的疑問很是不解「對啊，我哥喜歡的是三皇子這事挺多人知道的啊，不過也只有三皇子這等人才才配得起大哥，不說這些了，反正你放心大哥他不會對三皇子如何，你到是擔心一下自己啊！我哥是要把你賣了！幸好我發現的早！」
　　原來如此啊……本王要的，是能與我並駕齊驅的人，像你這種貨色與我談真心，不覺可笑嗎？
　　原來是這樣， 他要的，是能與他平分天下，共看江山多嬌叱吒風雲的人物。
　　原來如此。
　　「柏軒！柏軒！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我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大哥一定找不到我們， 我來保護你，不要害怕，沒人……沒人會傷你了！」
　　小微，別傻了，你以為楚漣真不知你的打算？也許現在他正在某個角落靜靜看著我們。
　　如果不是全身無力，我一定會敲小微的頭，雖然你做法不對但我還是要……「小微，謝謝你 」
　　「哥們之間哪來這麼多謝 ！」 小微揮動馬鞭，「駕！快！」
　　傍晚的風本有些刺骨，但打在我多日不見陽光的臉上竟覺得異常舒服，隨著馬背的起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叫喧。
　　馬忽然停了下來，楚微臉色青白，身子似乎也在發抖「柏軒，有人來了 」
　　黑黝黝的林子間一陣吵雜，然後軍隊一湧而上，將我與楚微團團圍住。
　　什麼，都是楚漣預料好的。
　　借著月光能看清這些軍隊服裝的顏色，紅色的是離國的軍隊，青色的則是奉國，士兵們腰間帶著兵器，一派肅然。
　　兩批士兵們散開了些，讓出一條道，楚漣騎著馬過來，而奉國軍隊，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從轎中緩緩走出，紫色王服上繡著與楚漣王服上相似的龍型圖案雍容華貴，披著黑色鑲銀邊的毛皮大衣，看樣子，這就是奉國的蕃王了。
　　林啟，我名義上的三哥，大慶的三皇子楚祁與楚漣並駕而騎，神色淡然， 掃了一眼似乎要兵戎相見的兵士，朗聲道「奉王，不知你這是何意？」
　　看來小微說的不錯，三皇子是被楚漣壓制住了，三皇子孤身一人身邊侍衛都是離王的近衛軍。
　　奉王看著我，異常誠懇的道「三皇子離京多日有所不知，朝中許多人對四皇子身份有疑義，意圖不軌，想當年皇后被奸人所害四皇子流落民間如今好不容易能回國，我怎能眼見皇室血脈被害而無動於衷呢？ 四殿下，請讓我送您回國，保您平安 」
　　一番話說得真切感人，正義凌然，如果是以前我或許還會覺得他是忠君愛國的人。 楚微左手緊緊握住我的手，並沒有從馬上下來。
　　「奉王不必操心，我自會讓四弟平平安安回慶」
　　奉王笑了幾聲「我就怕三皇子分身不暇啊」然後意味深長的看著楚漣，暗示楚祁都自身難保了。
　　「大哥！你不能讓人把柏軒帶走！」 楚微衝楚漣大吼，握著我的手用力幾分。
　　「小微，你放我過去」我低聲說「我對他們還有利用價值，不會傷我，你讓我過去，楚漣……念在兄弟一場應該不會難為你，人活著，就是好的 」
　　「微兒 ， 你這是讓人看笑話呢 ，快過來 」 楚漣悠悠開口，徐緩的聲音帶著不可抗拒的權威。
　　小微平日對楚漣言聽計從，如今看楚漣的態度自是臉色慘白，冷汗直下。
　　三十二
　　小微平日對楚漣言聽計從，如今看楚漣的態度自是臉色慘白，冷汗直下。
　　「聽他話，小微」
　　如今三皇子勢單力薄，離王與奉王狼狽為奸孰強孰弱一看就知。 楚微急道「柏軒，那奉王一向智謀不足凶殘有餘你跟他過去沒有好結果！朝中的事我不明白，你也不懂，你叫我怎麼放心！」
　　「小王爺與四殿下真是兄弟情深啊，聽說四皇子是在離王府與小王爺一起長大的，分別自是難受的 」 奉王使一個眼色，身後的士兵又向前緊逼了一圈。
　　「奉王一片赤誠之心， 這件事鸞翔也不好與你爭了，那四殿下的安慰就拜託你了，四殿下從小在離長大本王心中也當他是兄弟，路途遙遠，還請四殿下一路保重」
　　月色清冷，涼如水。
　　政客果然是最好的演員，難怪當他是韓隱時能對我情深意重，不露痕跡。 權利面前，一切都那麼渺小。
　　我的血沸騰的更加厲害了，身體全然不似自己的， 頭腦裏轟轟亂叫，只迷糊的看見奉王向我走來。
　　血，血，心裏有個聲音在叫喧。
　　「殿下，請隨小王走吧」
　　我雙眼空洞，心裏卻如狂浪般翻騰，控制不住，身體控制不住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過楚微手中的長劍，然後朝奉王肩膀上狠狠刺下！
　　奉王不會武功，也想不到我會有這種舉動，身邊的護衛離他還有一段距離，來不及搶下我手中的劍，奉王慘叫一聲單手掩住傷口，眼裏暴戾之氣瞬間流露出來。
　　意志與身體分離開來，我能見到小微震驚的臉，能夠看到身邊侍衛迅速拔出手中武器，甚至能見到楚漣眼中了然於心的笑！
　　攬月！善於用毒暗殺的攬月！楚漣，你何必逼我至此！
　　奉王幾乎暈倒在地，奉軍中似乎有人大喊，「為王爺報仇！」
　　箭急速向我飛來，箭聲呼嘯， 奉王急忙道「住手！」 但身後的奉軍完全聽不到他虛弱的聲音，繼續朝我放箭！
　　楚微奪過我手中劍將飛過的箭劈掉 「你這是怎麼了！ 快走！」
　　「奉王住手！ 保護四殿下！」楚漣一聲命下 ，身後的離軍馬上蜂擁而上與奉軍廝打成一片。
　　無力感自四肢百骸緩緩湧出，刀光劍影，嘶吼拼殺，我都看在眼裏，但身體依舊動彈不得，僵硬在原地，只能呆愣看著小微在我身邊浴血奮戰。
　　無能為力的顫粟感從頭部麻到背脊
　　楚漣此時已下馬，一手按在三皇子腰部制住楚祁的動作，修長挺拔的身影就這樣死死印在我腦海中， 風雨不動，屹立不倒，然後他輕輕一個手勢打下，眼裏閃過一絲光華，然後一股凌厲的殺氣由楚漣身後射出，直射我的心口！
　　今夜月色清華，真似我與韓隱那日相遇的夜晚。
　　那晚，韓隱的眼像深夜裏持久悠遠的光，讓我心醉；而今夜，那光化作凌厲的冷箭穿透我的心。
　　三十三
　　那晚，韓隱的眼像深夜裏持久悠遠的光，讓我心醉；而今夜，那光化作凌厲的冷箭穿透我的心。
　　我想閉眼，但現在身體由不得我做主。
　　「柏軒！快避開！快！」 小微悽慘的叫聲在耳邊回蕩。
　　對不起，小微。
　　血液噴灑在臉上，我愣在那裏，剛才的畫面如蒙太奇的電影。
　　箭來了，小微抱住我，然後箭穿透小微的腹部，再刺進我的腹部。
　　小微的臉，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然後他笑了，「沒事， 我們走 」
　　身體漸漸能受我自己控制了，小微拉我上馬「走 」
　　硬是闖出一條血路，身後是追趕我們的追兵，高大的樹木快速後退血液的甜腥味越來越濃，腹部的傷口並不深但小微那裏……
　　在冷風中策馬急奔，胯下的小白是楚微最心愛的白馬，本來純白無暇的毛上如今卻是血痕滿布，雪白的鬃毛濕淋淋的貼在上面，小白，也快精疲力盡了。
　　「柏軒……」小微喘著粗氣，指著前方「那裏有個懸崖，小白能跳過去，你過去……我安排了人在那……帶你走」
　　「別說話了！你還嫌傷不夠重嗎！」我氣急「我傷了奉王他不會放過我，你回去，楚微，你的傷不能拖了！」
　　小微的頭靠在我肩頭，顫抖著「一入……侯門深似海，我雖然沒用這句話……還是懂得的， 柏軒……你記得嗎，小時候我犯了錯，罰跪一天不能吃飯你就把熱餅藏在身上……帶給我，那時……身上都是水泡，咳咳……你都不記得了，但我每一件事都是記得的，沒辦法，我忘不了，所以不能看著你……跳進火坑」
　　「別說了……小微，以後我們在說，好不好？我們回去，回去治傷，我求你了！楚微！」
　　身後的喘息身越來越不規則，我想回頭看他卻被他用手按住 「到了……」
　　前方是懸崖，中間則是水流湍急的江河而不遠處又有一崖，此處斷崖天險，低下的江水雖窄但速度卻迅急如奔馬，若掉下去定九死一生！
　　「小白是稀世良駒， 你抓緊韁繩從這裏衝過去定能越過去，我試過，可以的……相信我！」
　　「我過去你怎麼辦？奉王抓不到我是不會放過你的，小微──」
　　夜空中傳來簌簌飛鳥掠過之聲，一群鳥兒受驚翩然而去，然後逐漸傳來強硬清脆的馬蹄聲，正是前來的追兵。
　　「快……柏軒！」
　　一直放在我腰間的手緩緩滑下， 轟的一聲，身後一涼，地下塵土飛起。
　　楚微從馬背上跌落，烏發凌亂的披散在地上，身上的血似夏日盛極的紅蓮，月光靜靜灑在小微泛紅的脣上。 我抱著小微，顫抖著問 「別嚇我，小微，你起來！」
　　小微嘴嚅動一下， 眼睛釘子似的看著我「走……」
　　四周的追兵已拉近距離，沒有急於上前，而是在我前三十來米外停了下來，列出一個半月型的陣式。 楚漣帶著侍衛從陣後緩緩而出，看著地上的楚微，道「微兒，你私帶四殿下，罪無可恕，但同樣 ，傷害離國王室的人本王也絕不輕饒」
　　奉王並沒有上前，奉國士兵也已被鎮壓。 楚漣依舊一手擁著三皇子，楚祁顯然對這種姿勢非常不滿，但如今處於下風就算心中如何生氣也不能表現出來 ，他凝視著我，神色凝重。
　　我捂著小微腹部的箭傷，血還是繼續流著，怎麼掩都掩不住「這麼重的傷怎麼不說！你……你存心氣我是不是！」我朝楚漣吼「他是你弟弟！你救他啊！」
　　楚漣冷冷道「這麼重的傷 ，就是大羅神仙也就不了」
　　「別……哭……怎麼哭了呢……」小微艱難伸出手，擦我的臉，血順著他的手從我臉頰流下「我還是……幫不到你，你說……我怎麼那麼沒用」
　　「什麼沒用！誰說你沒用……」我哽嚥道「小微就是小微，只要你活著，就是最好的，我們都活下去，一起活下去……別……」
　　小微的眼閃過奪人的光芒，耀如晨星 ，蒼白的臉有了一絲紅潤「活下去……柏軒……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是！是！」我摟緊他，繼續向楚漣大喊「就算他有罪也罪不致死！是我鼓吹他帶我走的！不管小微的事，他是你親弟弟啊，楚漣！」
　　小微扯出笑，甚至有點羞赧的感覺「那我們下輩子，也做好兄弟，好……不好……」
　　「不好！楚微我告訴你什麼下輩的事都是騙人的！我們有的只是現在啊！你敢，你敢閉上眼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楚微想笑，但卻沒有力氣再笑了，「柏軒，你真的……」
　　窒息的感覺一下子席卷了我的全身，萬裏繁華霎那變成白骨雲煙。
　　三十四
　　窒息的感覺一下子席卷了我的全身，萬裏繁華霎那變成白骨雲煙。
　　追兵迫近了，楚漣的聲音似從千裏外傳來，像極九重天外神佛之音，清冷而無情「微兒死了 ， 四殿下」
　　是，楚微死了，死在我懷裏。
　　他面容安寧祥和，平日的小微不是這樣，總是風裏來雨裏去染一身落花香，爽朗帶笑，在我戲弄他時臉上會有可疑的紅暈。
　　楚微死了，韓隱沒了，這紅塵世界裏，還有什麼值得我掛心？
　　我小心放下楚微，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前方是懸崖，冷風冰寒徹骨。
　　我回頭，那端的楚漣與楚祁站在一起，耀眼奪目兩人皆是風華絕代的人物。
　　我心裏，一片澄清，甚至有種，可以解脫的感覺。
　　「楚漣， 我知道每個人立場不同，觀念不同，但是啊……每個人的命運都要自己來掌握，就算死，這主也是我來作 ， 要我接受你的棋局，對不起，我蔣少夕做不到 ，記住，是蔣少夕 ，賈柏軒早死了，在你設局讓他投湖的時候，他就死了 」
　　楚漣的姿態是居高臨下的，我看不清他的臉色。
　　月空下，夜空中，破碎染血的衣袍被山風吹得舒展開來， 少年日漸單薄的身子卻挺直的站在崖邊，遍身的血污與傷痕被淡淡月光模糊，偏灰白的長髮在夜空中勾勒出決絕的弧度，黑瞳中閃耀著從未有過的堅定。
　　「再見了 」 我微笑，最後留戀的看了眼永遠不會再睜眼的楚微，然後，雙臂張開，撲向前方。
　　別誤會，我不是要自殺，下面的激流自是激流如箭，暗礁叢生從這樣的高度跳下去在他人眼裏就跟自殺無異了，但我寧願將命交給老天，也不願任人宰割低頭屈膝。
　　我要連帶小微的那份，活下去。
　　崖上， 目睹了剛才一幕幕震驚畫面的士兵好不容易回過神，攬月看著自家主子陰晴不定的臉，小聲問到「主子， 要派人去搜一下嗎？」
　　楚漣依舊看著剛才賈柏軒跳崖的地方，道「如果還有氣，就帶回來」
　　晨光微現，跳動著的暖光明滅不定，映襯著楚漣琥珀色的眼瞳如七彩流光。
　　一年後 離宮
　　庭院裏， 落葉滿地，有一個人抱膝坐在院中的大樹下，長髮及腰，灰白發色。他一個人對著樹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眉眼微眯，嘴角翹翹，一副開心的樣子。
　　庭院裏寂靜空曠， 暮色蕭索。
　　「今日的藥可有按時喝 ？」 院外站著一人，紅色長擺墜地王袍，高冠玉帶，正是離王楚漣。
　　侍女恭敬的說道「蔣公子今日精神不錯，藥也準時喝了 」
　　「你下去吧 」
　　「是」
　　楚漣踩著地上枯葉，發出乾脆的聲響，而一直對著樹的蔣少夕聽見聲音也轉頭，偏著頭，眼眯了起來。
　　「咦……那個誰，哦，美人啊」 蔣少夕呵呵一笑，又對著大樹笑「隱，你看，有人來看我了，小微？不是小微啊，是美人，哪來的美人？我也不知道啊……」
　　有些困惑的盯著楚漣，「美人，你哪來的？」
　　楚漣面色不佳，剛下朝本就有些煩悶，現在又攤上這個傻瓜。 他一把扯過蔣少夕的衣領把人拖到屋裏 「好好給我呆在這裏 」
　　一年前攬月在岸邊發現他時，只剩半口氣，骨頭斷裂好幾根，肩膀上還能看見白森森的骨頭，據說攬月在幫他治療時他硬是咬牙連哼都沒哼一聲，然後就是高燒，連續五天的高燒後這人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攬月說，可能是燒壞腦袋了。
　　慶國四皇子變成了傻子，傳出去還真可笑。
　　於是離宮裏多了個蔣少夕，每日傻乎乎對著空氣說話的傻子。
　　對他的定位，楚漣很是清楚的。
　　以前烏黑的長髮如今已是灰白參半，下頜越發的尖，笑起來眼睛卻異常地明亮，眉眼眯成一條線，看起來並沒有多難看。
　　這個認知讓看慣美人的楚漣有點不舒服。
　　三十五
　　「美人，我們以前見過面嗎？」蔣少夕扯著楚漣的衣袖，問。
　　楚漣不回答，把玩自己腰間的玉佩。
　　嘻嘻一笑，又湊過去「美人，是小微叫你來的嗎？我都好多天沒見過他了」
　　楚漣站起來，衣袖一揮就走了。
　　蔣少夕打個哈欠，在床上滾了滾「美人都是奇怪的 」
　　回到正殿，換上一套便裝「叫顏明和歐陽過來 」
　　顏明是離國的禮部尚書，而歐陽正是吏部真正的掌權人，吏部在六部中位置微妙，為了能讓歐陽安心楚漣便將攬月做了名義上的吏部尚書，把這浪尖上的位置推給攬月。
　　還有一個作用，沒有人會懷疑老實的吏部尚書會是頂尖的殺手。
　　「秦相要辭官了，你們猜猜這次慶國會派誰來當丞相？」楚漣神色悠然，鳳眸微挑。
　　顏明沉思一陣，道「秦相辭官……多半是為了秦少爺吧， 秦少爺為了小王爺的死大病一場，秦相愛子心切只好離開傷心地，只怕皇帝以為王爺排擠秦相心裏多少會有猜疑」
　　「三皇子與五皇子暗地裏都想把自己人往這個位置上推，太子未立，這可是個砝碼」楚漣揉揉太陽穴，三皇子楚祁遠比五皇子有才智，但楚祁的母妃是外族人，地位低下，慶國的皇室是不會允許血脈不純。而五皇子身後勢力龐大，母親又是掌握慶國一半兵權的鄧家長女，打理後宮，是實際上的皇后。
　　無論立哪邊，都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這也是為什麼慶帝要迫切找回四皇子的原因了。
　　一個沒有實權，出身正統血統純正的皇子正是朝中所需要的。
　　「慶帝哪邊都不會用的…… 」楚漣擺手，「歐陽，上月撥給靈城的款盯緊點，別到頭來又都落到下面官員兜裏 」
　　楚漣閉眼休息，殿裏點著熏香，淡淡檀木味，讓人安心的味道。
　　「有事就進來 」
　　殿外的人大步走來，正是萬年娃娃臉的缺月，他單腳跪下，笑容燦爛「主子萬福」
　　「別折我壽起來吧 」
　　缺月從懷中取出一包東西，得意道「這是我叫弄月去摘的千年靈芝，柏……咳，蔣公子身子弱可以補補」
　　「主子？」
　　「……」半晌，楚漣才悠悠道「難得你會關心人，那人普普通通也值得你費心？」
　　缺月笑僵在那裏。
　　「你跟在我父王身邊多年又看著我長大，父王的心思你最明白，所以你不忍看見他現在這個樣子」
　　缺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主子英明 」
　　楚漣卻笑了，絕麗華貴的姿容讓人無法正視「你對我的做法心裏有怨言，這我也知道，但缺月啊，你要記得父王已經死了，你的主子是誰你自己心裏清楚」
　　「是，屬下知道」
　　「這藥你找人弄好給他喝下，看緊點，瘋瘋癲癲的把藥撒了就浪費了你和弄月的心意了」
　　又在望天了， 當楚漣來到蔣少夕居住的庭院時便看到這樣一幅場景。
　　少夕看有人來，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楚漣自是知道那次投湖之後賈柏軒整個性子都變了，離魂之術這種東西世間也不是沒有的。 自然是沒有拆穿， 以獵人的心態看著他一步步進入陷阱，掙扎，痛苦。明明知道這人和賈柏軒沒有什麼關係，但遷怒這種情緒楚漣沒想過要去控制，既然賈柏軒沒了，那你就當替死鬼吧。
　　「阿隱，你來啦」
　　笑容宛若少年，乾淨而純粹。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4

　　三十六
　　「阿隱，你來啦」笑容宛若少年，乾淨而純粹。
　　楚漣心裏沒來由的一緊，看見跑過來的人眉頭一皺， 很失望的說「不是阿隱，你哪位阿？」
　　對外宣稱四皇子下落不明，實際上他活著的事實也只有幾個人知曉而已，這院子雖看起來冷清但暗處卻也有侍衛日日監視。
　　撞傷了腦袋，又連發幾日高燒，能救回一條命已是奇跡。精神混亂，時常認錯人，對著樹木叫韓隱對著空氣喊小微，有時也會對著天空發呆，一看就是一整天。
　　楚漣慢慢撫上蔣少夕的脖子，看著他像小貓一樣縮了一下，楚漣心情卻好了一些「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上次沒說完 」想扯開楚漣的手，無奈對方力氣太大「原來美人討厭我」「你的母後，曾經是我父王的未婚妻」楚漣嘴角勾勒出誘人的弧度 「後來你的父皇，也就是現在的慶帝看上了你母後，封後寵慣後宮。 他自覺對不起我父王，便將鳳族的公主賜給我我父王 」「父王死心眼，一直不肯忘情與王妃感情也不合，後來一次酒後亂性與王妃身邊的陪嫁女奴發生了關係便有了我，王妃被診斷沒有生育能力所以我成了她的兒子，我第一次殺人是在六歲」 楚漣幽幽笑了幾聲「王妃說，殺了這個奴隸，後來我才知道那女人是我的親生母親 。 父王從未正眼看我，他每日對著你娘的畫發呆，你知道楚微的娘為什麼能成為側妃？ 據說她的聲音與你母親有七分相似」蔣少夕搔搔頭，不明所以。
　　「整個離宮，被你母親弄得污煙瘴氣， 後來慶國發生兵變皇后下落不明，後來他無意中看見了你，呵，說來可笑你竟與那慶帝一個模子裏映出來的，父王私下調查得知你母親已死，他也癡情的緊把你留在身邊給楚微作陪讀，隱藏你的身份…… 他看你的眼神，好像你才是他兒子」楚漣笑了幾聲，冷然道「我雖不在乎那所謂的父子親情，但本王得不到的，你們憑什麼得到 ，你與楚微就像本王心頭的刺 」「刺？ 」少夕用手指戳戳楚漣的手.。
　　「就是看不順眼」 簡明扼要，離王式的任性 「而且你的身份特殊不好好利用就對不起自己了」「哦，美人你說完沒， 我要去找阿隱了 」楚漣冷笑「就這副樣子，難怪閻王也不收你 ，你的阿隱早死了，楚微也死了」蔣少夕臉色突變，雙眼無神，黯淡無光，跌跌撞撞的往後退「胡說！韓隱在那裏！明明在的！」
　　抱著樹，一直不停的說「明明在，小微也在，大家都活著……美人，美人你看到沒有，看到沒？」
　　「叫攬月過來！」楚漣皺眉，衝門外的侍衛喊了一聲。
　　「不是情況穩定了嗎，怎麼瘋癲的比以前更嚴重 」攬月暗中叫苦，要不是主子去刺激他，這人也不會這樣啊。
　　「受了點刺激，不礙事的主子 」「每日這般真叫人心煩 」 離王不耐煩地說道。
　　其實……又沒人逼你來，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要不奴才叫人把他安排出宮……」攬月小心翼翼的建議「免得主子看了礙眼」
　　三十七
　　「要不我叫人把他安排出宮……」攬月小心翼翼的建議「免得主子看了礙眼」
　　離王雙目微一轉顧， 明銳如電光「一個傻子能叫我心煩？ 出宮被人發現就麻煩了」他又看了眼窩在被窩裏的人，自言自語「難不成本王還要與一個癡兒計較？」
　　攬月低頭不語，半晌才鼓起勇氣對離王說「主子，這話奴才本是不該講的，這賈柏軒其實算個人才，在戶部工作能力無人能及，而且……」他頓了頓，看離王臉上並無怒色，才舔了舔嘴脣繼續「而且在靈城時奴才百般欺凌他他也不肯透露王爺的行蹤，牢獄中奴才使酷刑他也不曾示弱 這點勇氣倒叫人佩服，如今他已癡傻，王爺何不將他托給一個好人家，帶到塞外去 ……」
　　楚漣臉色平淡，卻沒有怒氣 「他對你們，倒是真性情，你與缺月都替他求饒，弄月撫月雖不曾說過什麼，卻私下奔走尋靈丹妙藥 ，你跟我那麼多年，也不見向誰求過情」
　　「奴才……」
　　「用韓隱的身份戲弄他，很大一部分因素是知道他對楚微一往情深 ，如果後又對韓隱心折那麼必是有趣的，一想到他知道後的表情，我就禁不住的興奮 」楚漣眼色迷朦，似有一層水霧「而他又是那女人唯一的兒子，我的父王為他母親悲苦一生，而如今她的兒子卻被我玩弄，這樣一想，就更覺有趣 」
　　攬月心驚，平日王爺做事深謀遠慮，威嚴穩重，剷除異己的時候更是心狠手辣決不留情，對待下屬恩威並施，但他卻未曾見過王爺這般吐露心中之事。
　　王爺對賈柏軒的報復，很大一部分是因為童年時的不快，殘忍，冷酷的童年。
　　「他落水後卻變了個人，對楚微少了愛慕之心，他喜歡韓隱我卻不懂，這韓隱又無法說話，長相如此平凡，他竟會喜歡上這種人，對我卻是能避則避，難道我比鬼怪還可怕？」 說道這裏，嘴角的笑容到有幾分嘲諷的味道「知道韓隱不存在，他似乎也沒難受幾天，我還以為他要尋死呢」
　　攬月冷汗直下，主子的心思他真的不想聽了，但離王還沒有讓他走的意思，被窩裏的人顯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發出均勻綿長的鼻息。
　　「只要是我要做的，天下人說什麼都不關事，我也不會去費心理他們的感受，楚微是我弟弟，他死了我的心倒痛了一下，這倒奇了，我與他自小感情不深，而他對我毫無利用價值 ，我會難受，怪事」
　　「刺在手裏，久了，拔掉之後竟有點不習慣」 說到這，楚漣笑了，站起來拍了拍攬月的肩膀「你們就少懮心了」
　　攬月松一口氣，「謝主子 」
　　醒來的蔣少夕又把那日的事忘了，天也冷了些，深秋已過初冬將臨。
　　身上的重傷自然落下病來，蔣少夕不在往庭外跑而是縮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侍女見他冷得厲害，又抱了幾床被子把他掩了個嚴實，只剩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留在外面。
　　「美人，謝謝」
　　侍女掩嘴笑「什麼美人，說了多少次我叫小妍，她叫小雨，都這麼久了你怎麼還記不住？」
　　另個叫小雨的丫鬟正在往火爐裏加炭，「他呀，見到不認識的都叫美人！」
　　小妍指指小雨，問少夕，「蔣公子，她叫什麼？」
　　眼睛動了動，被窩裏穿來悶悶的聲音「美人 」
　　小妍輕聲對小雨道「那王爺每次來他也認不出？」
　　「你現在才知道？我說啊……王爺對他還真好，蔣公子樣子又算不上美，頭發又……現在還癡傻了，王爺還把他留下來 」
　　「別嚼舌根子，早晚被剪了！」
　　兩個女孩嘻嘻笑了一陣，開始打掃房子。
　　三十八
　　不一會兒，下朝的離王如期而至。
　　「今天可清醒點？ 」
　　離王一身朝服俊美非常，五官深刻如雕塑，聲音聽起來清如冷泉，尊貴之氣渾然天成。兩女孩皆是芳心暗動，但誰不知這離王眼高於頂，能入他眼的天下又有幾個？
　　「回王爺，今日天冷，蔣公子喝了熱粥便睡了 」
　　不過初冬，就點起了火爐，內功深厚的楚漣自是不覺得熱了。
　　「要奴婢把爐子撤了嗎」
　　「留著吧 ，你們下去 」
　　「美人？ 你穿的好少，冷不冷？別感冒了，感冒就要去醫院，醫院就要花錢，這錢還不是一般的多」
　　楚漣走過去，看窩在被子裏的人哆哆嗦嗦的，「沒用，過多幾天還有你受的 」語氣依舊刻薄。
　　「我要火炕 」
　　離國冬日並不算的上冷，楚漣自是不知火炕為何物。
　　不過面對神智不清的蔣少夕，楚漣自是沒有擔心面子掛不住的問題「什麼是火炕 ？」
　　少夕迷迷糊糊的再往被子裏縮成一團，「火炕睡著暖啊，燒些秸稈熱氣就會流經火炕坑道，將熱量散給土坯，床是建在土上的，睡了促進血液循環新陳代謝，反正是好東西」
　　「新陳代謝？血液循環？什麼來的？」
　　從被子裏鑽出半個身子，蔣少夕面色不善「美人，你這是在問十萬個為什麼呢？」
　　「你敢再叫聲美人？」楚漣冷颼颼的說「我的名字怎麼還沒記住」
　　蔣少夕苦著臉，道「不然叫你什麼 ？」
　　「鸞翔，記不住你那個什麼火炕也別想要了」
　　「咦？美人在威脅我？」少夕大驚。
　　「你有什麼可讓我威脅？ 」楚漣笑了一下「叫啊」
　　苦著臉，「鸞翔鸞翔鸞翔鸞翔……」一連說了幾十個，到最後有點不夠氣，尾音軟軟的，竟意外的讓人覺得溫暖甜蜜，看著蔣少夕不清不願的表情，楚漣一時心情大好。
　　伸手摸了摸額頭，體溫比正常了要冷了許多，「明日我派個師傅給你，學些基本的武功，身體好了自然不怕冷 」
　　「美……鸞翔，為什麼我的頭發跟你的頭發不一樣？根其他人都不一樣」少夕扯著自己頭發，不解道。
　　楚漣一時語塞，想了想「因為你傷過心 」
　　「那你們都沒有？」
　　「有，不過你的可能深一點 」
　　楚漣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蔣少夕已睡著了，灰發散在床上，臉頰有些紅潤。
　　偌大的離宮，只有這裏才讓他覺得比較輕鬆。
　　三皇子還在不依不饒的打探蔣少夕的消息，朝中太子之位的爭奪日趨白熱，楚漣輕輕一笑，傾城絕色。
　　火炕很快建好了，侍女們發現離王呆在這兒的時間比以前更長了。
　　「美人，你在看什麼？」
　　「奏折 」
　　「那你為什麼來這裏？」 話語裏有濃濃的不滿
　　「這裏比較舒服 ，何況這是我派人建的 」 非常的理直氣壯。
　　楚漣坐在火炕上，只穿薄衫，陣陣熱氣傳到身上非常舒服，而且小眠一陣後也覺得神清氣爽，「怎麼，不開心？」
　　搖搖頭，只是道「有你在阿隱和小微都不來看我了 ，他們不認識你，所以才不來的 」
　　楚漣顯然沉了臉，剛想發作，但眼前的人癡癡傻傻不明所以然的樣子又將那些冷酷的話嚥了下去「因為天冷了，他們懶得來找你 」
　　有些自我厭惡的哼了聲，楚漣瞪了他一眼「不信？不信找個人問問」看這裏誰敢說個不字。
　　「主子，缺月傳來的消息」門外攬月的聲音傳來。
　　少夕往楚漣身邊靠了靠，打量著跪在地上的攬月，半晌道「不是美人 」
　　攬月嘴角抽搐一下，用眼神示意離王可否迴避。
　　「講吧 」 然後把人塞到被中。
　　「三皇子新派的密探又來離了 」
　　「還不死心」 楚漣笑了下 「然後呢？」
　　「奉王已派人和五皇子接觸，看樣子是把賭放在五皇子手中了 」
　　「預料之中 」 又看完一篇奏折，離王抬眼「奉王最近要有動作了，他派的使節到哪兒了？」
　　「楚奉的邊界上了，到離城還有三天時間 」 三天後正是離王壽辰，各封王都會派使節前來送賀禮。
　　「不能示好，也不能輕視，叫各地官員聰明點 」
　　「屬下明白」 攬月看見被窩裏的人喘著氣掙扎出來，卻又被主子一隻手按了進去，甚是好笑。
　　楚漣掃了他一眼「看夠了？看夠了就下去 」
　　等攬月走了蔣少夕才氣呼呼的鑽出來，憤憤地踢了楚漣一腳「悶死我了！」
　　楚漣也不管他，自顧自的繼續看奏折，總不能說是怕他看了故人而想起以前的事才遮住的吧。
　　雖是做戲，但眼前的人卻是自己長久以來唯一耐心溫柔對待過的人，雖然那時的溫柔體貼固然是假，但日子長了，竟生出了幾分習慣 。 在蔣少夕清醒的時候楚漣就模糊的意識到這點，所以他要死，楚漣不能原諒這種習慣。
　　所以他跳崖時，自己沒去阻止，儘管自己有能力。
　　現在這人傻了，自己才可以光明正大的承認。
　　心狠手辣的離王楚漣竟會對一個長相平凡毫無城府的人有習慣性的體貼溫和？ 真讓人惡心。
　　楚漣的臉開始陰晴不定起來。
　　三十九 清醒
　　蔣少夕神經大條自然不知道離王肚裏壞水如何流淌，自顧摳著離王腰間戴的佩玉， 這玉晶瑩剔透，雕工精細，貼在肌膚上異常舒服。楚漣看蔣少夕將玉貼在臉頰上，笑道「這玉是個寶貝，戴上冬暖夏涼，喜歡就拿去」
　　那玉還有安神鎮靜功效，給他正好，言罷將玉取下拿條細繩穿好戴在蔣少夕脖子上，在打結的時候不可避免的蹭到了蔣少夕偏冷的肌膚，頸部有淡淡皂角的味道，乾乾靜靜的氣息。
　　楚漣臉色微變，一下子把人推了過去，少夕毫不在意的拎起頸間的翠玉細細打量，然後回頭看了眼楚漣，眼裏明閃閃的寫著‘你怎麼還不走’之內的詞。
　　「拿了我東西就想讓我走？ 」 楚漣穿好正式的朝服，把落下的長髮用玉簪束好，看蔣少夕依舊毫無反應的樣子 ，道「三日後是我壽辰，你吃我的用我的總要有點表現吧？」
　　傻傻的轉頭，看看眼前衣冠楚楚玉樹臨風的人，在低眼看看自己蓬頭亂發的糟糕樣，在神經大條模糊的人也會想起一個問題「你比我有錢 」
　　「那是自然 」
　　「我和阿隱都沒什麼錢，他又買了房，銀行貸款利息又高…… 要不我找小微看看他有什麼好東西送你？ 」 一臉真誠的道。
　　「算了……過兩日我就不來了，若有什麼需要就找人說，別亂走，知道自己腦筋不好使就少用點，廢物留在世上還是有點用處的 」
　　前幾句還算正常，後面幾句卻又自然而然的刻薄起來，但早已神志不清的某人還是抬頭對他咧嘴一笑。
　　就像當年月下相遇時，他也是這種粗線條毫無美感的笑，月光照在他的牙齒上，看起來既不惑人也不溫柔，倒是有幾分天真爽朗的少年氣。
　　如果不是有心利用，他對這種姿色平庸的人決計不會看上一眼。
　　當然不會承認現在這個人看起來順眼多了，楚漣重來不會後悔自己以前做的事，只是現在他這樣不清不楚的……也挺好的。
　　三日後， 離王壽辰，舉國歡慶。
　　夜幕已降 ， 離宮威嚴莊重的正殿裏，燈火輝煌，歌舞升平，偌大的殿上裏三層外三層，上百座都座無虛席，各地使臣王公貴族以及所攜帶的寵姬美人侍女侍從立於左右，奢華非常。
　　端坐於正殿上方黃金王座上的離王手持白玉酒杯，氣宇軒昂，談笑間尊貴高華之氣盡顯，含著若有若無的笑緩緩搖動手中酒杯，欣賞著低下的歌舞表演。
　　各地番王使節都依次獻上禮物， 正到盤國使臣時殿外卻傳來轟轟作鳴的悶響聲，低下貴族大臣議論紛紛，不曉何事。
　　忽然有人驚呼「冬雷！ 竟然是冬雷！」
　　殿裏面的人似炸開了鍋，夏天打雷冬天下雪，這是人們的常識， 而在冬日出現雷聲定是不祥之兆了，民間甚至有傳說，冬雷現，禍必出！
　　而如今這冬雷卻發生在離王的壽筵上！ 眾人逐漸平靜下來，膽大的人偷瞧高高在上的離王，卻見離王依舊笑若無事的喝著酒。
　　「這難得一見的冬雷都出現了，難得啊 」離王打趣地掃了眼臣子，底下的人卻明顯的感覺到忽如而來的壓迫感 。 知趣的人馬上走出來一陣巧舌如簧，硬是把壞事說成了好事，其他人也馬上隨聲附和，虛笑連連。
　　伴著連綿不斷的轟雷，一陣後便下起了小雨。樂師又忙活起來，舞女們跳得更歡，喧鬧聲幾乎要把外面的雷雨聲給掩蓋住了。
　　有一侍衛從側門進來在戶部尚書華大人耳邊低語幾句，攬月心一沉馬上向離王如實匯報。下面鶯歌燕舞沒人發現離王眼波一閃，竟冷了幾分。
　　「宴會儘快結束」離王小聲吩咐，頓了頓眉目間多了兩分懮色「等我過去再說 」
　　宴會結束已是一個時辰後了，楚漣疾步走向小院，也許是酒喝多了，楚漣臉色略顯微紅，眼裏卻是幽長深邃，甚是清晰。
　　「現在情況怎麼樣？ 」 聲音冷然。
　　「據侍候得丫環說他在外面響雷的時候就衝到外面去了，誰拉也不進去，就是在那裏自言自語，但跟平日似又不同，像是癡傻的更嚴重了……」 攬月用手擦了了臉雨水，猜測「是被雷聲嚇倒了吧 」
　　雨，越下越大了，等小院模糊的出現在楚漣面前，才剛踏進院子。
　　一個熟悉的聲音便在雨中緩緩蕩開，平和而溫柔，仿佛對多年不見的老友一樣 「喲，好久不見了 」
　　攬月忙看向自己主子，發現主子神色不變，只是掩在袖間的手握成了拳頭。
　　雨中， 前方的人影像幅染墨的煙雨畫，身邊泛著蒼白薄紗般的光暈， 霧色朦朧中看起來竟有些縹緲空虛的感覺，仔細看去，蔣少夕一身暗色素袍立於雨中，雨水順著灰發嘀嗒嘀嗒地往下淌，眼神卻是非常明晰，閃著莫名的光澤，萬千景色在其變幻，空中雷電一閃，更讓他的眼神亮的嚇人 。
　　往常，他的眼似今晚的煙雨，朦朧不清。
　　今夜，他的眼卻如閃電，清楚堅定。
　　「楚漣，這段日子好像麻煩你照顧了 」
　　四十 交易
　　「楚漣，這段日子好像麻煩你照顧了 」楚漣站定不動，似乎有一刻輕微的失神，然後淡淡道「想起來了？」
　　「勉勉強強，該想起的都想起了 」 我笑了笑，一場雨淋下來怕是又要感冒了 「離王， 咱們進去敘舊吧，您千金之體病了就不好了 」「攬月，你們下去，不要打擾 」全身早就濕透了， 我換了件乾淨的衣裳打著哆嗦窩進了火炕上，「您隨便坐，喝茶自己倒 」楚漣也不擦拭身上的雨水，直接也坐在炕上，寒氣逼人。我搖頭，旁邊的被子都被他弄濕了，遞給他一條乾淨的毛巾，他也不接，直勾勾的看著我 。
　　「擦擦吧， 武功再好身體自己還是要疼的 」 我的手沒有收回。
　　他終於接過去，還是沒有動作，「你……走不了的 」我點頭，這點利益關係我還是知道的「當然， 我沒想過你會放我，那我們作個交易如何？」
　　房裏火爐燒得很旺，身子也緩緩暖起來了，既然說到交易，那我自然有用於交換的東西「您放心，先聽聽我的提議如何？」
　　楚漣臉色有些古怪，像不認識我一樣打量我「和我做交易？你不怨我？」
　　怨？這種東西沒有絲毫的實際意義「我怨你恨你一輩子，小微就會回來嗎？」我緩緩說，偏頭看他「如果小微會回來，我倒願意恨你一輩子，可惜回不來的，對不對？恨也是徒勞，而且……你是小微最尊敬的大哥，他也是不願我記恨你的 」以前小微說起自己大哥是雙眼總會因崇拜向往而明亮，楚漣是小微最崇敬的人，他在天之靈不會希望我一輩子活在復仇裏。
　　「所以……您願意聽我的提議嗎？」
　　楚漣極具穿透力的眼睛似乎想從我身上讀出個什麼，半晌他說道「說 」稍稍松一口氣，我用緩慢沉穩的語調道「賈柏軒死了，你可信 」「本王一早就知道」哦，那就好省了我的口水「我的靈魂，不是這個世界，這你又可信 」楚漣又道「那你來自哪裏？」
　　「數千年後的時代 」「借屍還魂？」
　　「咳……理論上是這樣 」「然後呢」口氣平淡， 沒有很激動地樣子。
　　「那些數千年後的科學技術，王爺……不想要嗎？」 這句說的很有誘惑感，好像我要勾引他一樣，聽得我自己都有點想吐。
　　「你懂？」 有些不相信的感覺。
　　「當然，所有的東西我不可能懂，畢竟受到很多限制，但我能給您帶來其他謀士所不能給的……未來 」 這話是吹大的。
　　「條件 」看樣子是動心了，「條件不多，只要以後王爺能幫我隱姓埋名離開這裏 」楚漣的表情有那麼點點吃驚和不滿，我說你不滿的啥？「王爺不願意？我蔣少夕是俗人，命是看的很重的，我還沒那麼傻摻和到朝廷之間去，只求平平安安過一生……王爺對賈柏軒仇也報了，您大人有大量何必和我這種人計較？」
　　把自己踩得低低的，高帽子一頂頂的給你帶，你還沉著臉乾什麼？
　　「好，本王答應你，時間呢 」「三年如何？ 」「好 」楚漣答得很爽快「別讓人發現你的身份，否則後果自負 」「當然當然，王爺安心 」等等……可以拿俸祿嗎？
　　「你那麼想走？」離王站起來抖抖微濕的衣服，狀似不經意的問。我玩弄了一下自己散落的灰發，打了個哈欠「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 ，那個…… 找個時間可以讓我看看小微嗎？」 按慣例小微是葬在離國的王室墓地的，平常人進去不了。
　　「可以 」「謝謝王爺， 那王爺慢走，我頭有些痛就不送啦 」雨聲漸漸小了， 我幫自己蓋我被子，沉入夢鄉。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5

　　四十一 拜祭
　　第二日， 發現進來的侍女侍衛全部換人了，楚漣做事，一向乾脆。
　　天蒙蒙亮，我在院子裏跑了兩圈當鍛煉，身子是革命的本錢啊。
　　「咦， 華大人，早啊 」我向過來的攬月打招呼，繼續壓腿 ，攬月道「蔣公子起的好早，王爺今日會隨公子去王陵，請公子做好準備 」
　　我失笑 「你說話怎麼文縐縐的，我還是比較習慣你以前的風格 」
　　「以前攬月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公子多包涵 」攬月向我鞠了個躬，下塌的三角眼沒了記憶中陰冷狠毒。
　　「立場不同而已，你叫我少夕吧，蔣公子什麼的，我還真不習慣 」
　　楚漣今日是微服出巡，身邊只帶了攬月一人，我外面披了件厚重的披風帽子遮住臉免得被人認出。
　　「不必麻煩王爺了， 攬月帶我去即可 」 楚漣一身月牙錦緞長衫，少了幾分平日凌厲，在初冬的陽光裏看起來倒有幾分人畜無害的書生氣。
　　「憑你的身份還不配踏進離國的王陵 」 意思是沒有他的陪同我就沒資格進去，我發現自己脾氣比以前發生了質的飛躍，也不生氣「好像賈柏軒是慶的四皇子吧？」 按常理說怎麼說也不會失你面子吧？
　　「你是賈柏軒嗎？」 反問，楚漣掃了我一眼。
　　「……」不是。
　　算了，他要去就去，只是攬月拉了兩匹馬，我摸摸鼻子，自然的走到攬月的馬前。攬月有些驚訝「你……」
　　上馬啊？我用眼神質問，難不成要我和楚漣同騎一匹？於理不合嘛，何況我不會無聊到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攬月遲疑了下，還是讓我上馬 。
　　寶駒就是寶駒，一路上楚漣的馬跑得飛快，把我和攬月甩得遠遠的。
　　「攬月常常呆在王爺身邊？」以前與我較熟悉的缺月撫月一次都沒見到過。
　　「是，我自小跟著王爺身邊 」
　　「哦……」 佩服，根據最近的觀察，楚漣這個人是很典型的兩面人，人前一個樣，人後又是另一個樣，雖然這種情況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在這個世界上活著人的不可能不帶面具。
　　但楚漣的情況是比較嚴重的一種，總結一句就是……他身邊的人會很辛苦。
　　「王爺武功蓋世，才華橫溢z治國安邦，是真英雄」 攬月的口吻讓我想起小微，他也曾用這種語氣對我說過。
　　「英雄他稱不上，梟雄比較適合他 」 放眼望去，楚漣的身影早不知道去哪裏了 。
　　「你……真的不恨我們？」 攬月的聲音有些遲疑，問得有些小心翼翼，如果不是我聽得細心，他的聲音就化在疾風中了。
　　「哎，你們怎麼老問這個問題……這樣說吧，你會為了陌生人折磨自己？」沒必要嘛，何必為了不在乎的人折磨自己？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何必拘泥於細節中和自己過不去？
　　死過兩次的我好像把問題看透了些，天大地大，生命有限，人的價值難不成都體現在談情說愛上？
　　以前有些問題，退一步，看開點，沒什麼大不了的。
　　離國王陵修的自然氣派非常， 平日守靈的人和侍衛都被支了下去，攬月與我和楚漣隔了些距離，在上玉階前停住了。
　　封建制度，三五九等分的清楚，攬月是上不了的。
　　一路上楚漣都沒有和我說話，我也圖了個清靜。
　　小微的墓前種滿了高大的槐樹，有幾分王府帳房周圍裏得味道，我上前，把手放到冰涼的石碑上，道「小微，我來看你啦 」
　　許久許久，都沒有放手。
　　「楚微，你真是混蛋，笨蛋」我忽然狠狠地罵，「死腦筋…… 」
　　石碑上綻開細小的水珠，我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我好想你啊……小微」 我哽嚥， 看著眼前莊重卻森冷得墓碑，竟有幾分委屈的感覺，悲切之感漸濃。 攬月對我施刑時，我不傷心； 楚漣欺我騙我，現在我也不傷心了，只是面對楚微，一心一意對我好的小微，我用什麼來回報你對我所有的信任與尊重？
　　「本王還以為你現在無喜無悲了呢 」 楚漣在我身後，淡淡的道。
　　我揉揉眼睛，「是人就會有悲喜 」 如果受過一次騙就宣布不相信世界任何人，我還不至於那麼極端。
　　「看完就走，本王沒時間和你耗 」
　　「好 」我起身，跟在楚漣後面，早晨的王陵十分幽靜，他走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說得上慢，而我也不能越過他，免得被冠上不敬的罪名。
　　他不是還有早朝嗎？怎麼這麼悠閑？人家君王不早朝是因為美人，他不上朝卻是陪我這個醜八怪去陵墓，這樣想想，我就有點惡質的想笑。
　　四十二 同床
　　他不是還有早朝嗎？怎麼這麼悠閑？人家君王不早朝是因為美人，他不上朝卻是陪我這個醜八怪去陵墓，這樣想想，我就有點惡質的想笑。
　　「你笑什麼 」 楚漣忽然問。
　　我的笑僵在那兒，這人後面長眼睛啊？還是武功真厲害到這種程度？
　　「我只是在驚訝我與王爺能這麼平靜的一起走 」
　　楚漣轉過身，臨風而立，豐神俊雅皎如玉樹，真真美人一個 「過來 」
　　他一把按住我的肩頭，說實話，落崖之後我身骨差了好多，這樣被他含著怒氣的一按，肩部好似被拆開一樣，我咬住牙，忍住。
　　「是不是痛了？」他放輕了力道，沒了剛才諷刺的語調，平和的幾乎給我溫柔的錯覺。
　　我吃痛，扯出笑「還好 」
　　「那走吧 」 他握住我的手，漫不經心的道「你走的那麼慢，也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
　　好像……剛才是你自己走的慢吧，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個理我還是懂得的。
　　被他握住手的感覺算不上好，他是練武的人，以前他還是‘韓隱’的時候是文人，所以握我手的時候還是斯文輕柔的，現在他本性畢現，我只覺整個人被拆骨一樣。
　　是在收買人心？ 我暗笑。
　　回到離宮，我閉門不再見客。
　　我正在試著製造望眼鏡，一個月下來，我只覺人老了一圈。
　　沒辦法，不拿出點東西出來，自己前途堪懮。
　　望眼鏡製作原理不難，稍難的是製作的材料，鏡片材料自要用透明的介質，我試著用石英礦磨制成天然介質水晶鏡片來打造凹透鏡和凸透鏡，但水晶中密度不均勻，雜質較多，會形成雙折射現象，對行軍作戰稍顯不利。
　　一個月後，第一個中倍率望眼鏡成功制出。
　　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捏捏自己堪比國寶的黑眼圈，看著楚漣難得一見的好臉色「這叫望眼鏡，行軍打仗出門旅遊居家必備……」
　　楚漣拿在手裏看了半天，身旁站著的攬月似乎也難掩心中好奇，一直打量。
　　「的卻神奇 」 他笑，這我看出是發自內心的。
　　「多謝王爺誇獎……」 我偷偷打了個哈欠 ，淚水連連。
　　晚上本該是睡覺的時候，楚漣卻意外地出現了，說意外，是因為我沒想到他會來，現在我又不瘋癲了你難道還想過來霸佔我的火炕不成？
　　剛才還面色尚佳的楚漣現在一言不發地凝視著我， 琥珀色的眼眸明顯陰鬱。
　　「王爺您……有事？」
　　「你今日給了攬月什麼？」 語氣不善。
　　我給了攬月什麼？皺眉思索……哦，今日我見攬月對望眼鏡很有興趣，想到自己不久前做實驗時還有個半成品，便順手送給了攬月，這有什麼問題嗎？
　　「呃……」
　　「收買人心嗎？還是每個人都要送上一份？」
　　這口氣也太差了吧，我又沒做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我勞累了一個月讓我好好睡一覺行不行？「不是 」
　　難道……我暗想，楚漣是覺得我送給攬月望眼鏡降低他王爺的身份？畢竟貴族都希望自己的東西獨一無二，我放柔聲音「王爺，我給你的是最好的，攬月那個不過是個半成品，我見他喜歡便給他了 」
　　楚漣臉色這才緩和了點。
　　貴族怪異的自尊心……我懶得和再和他解釋了， 縮在被子中「王爺自便 」
　　楚漣卻還不走，徑自上床，把被子搶過去一張，神色自若的脫起衣服來， 我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聲音控制不住的高「餵！ 你乾嘛你！」 就算你現在是我上司我也不能忍你了！
　　楚漣美眸一橫，冷嗖嗖的說「這裏睡起來比較舒服 ，有意見？」
　　很有意見！我冷聲道「我不喜歡和別人睡，還請王爺包涵 」 你喜歡睡火炕你自己不會叫人在你寢宮裏弄？ 難道又是因為火炕樣子不夠美觀而作罷？
　　「我們又不是沒睡過 」 他說的很不以為然， 指的當然是他還是‘韓隱’時候的事。
　　我也聽出了他的話，心裏微惱臉色一沉，道「那真是辛苦王爺了 」 記得他說過，抱我是一件令人惡心的事，現在卻要和我擠一張床，這也太矛盾了吧 。
　　好，你睡你的床，我打我的地鋪。
　　我正打算拖著被子下床，卻又被楚漣按在床上，他只穿一件白色單衣，倒不覺得冷「睡！」
　　人在屋簷下！這事我忍了！ 如果是我喜歡的人，我自能忍受同床，可現在楚漣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比陌生人熟不了多少連‘朋友’都算不上的人而已。
　　雖然心裏早知道韓隱就是眼前這個霸道刻薄的人，但情感上依舊覺得很彆扭，這就是所謂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吧。
　　我靠著最裏面的床壁，背對著他，我小聲說「王爺，您妻妾眾多哪個抱起來不暖和，我記得您不怕冷啊……」
　　「妻妾？誰跟你說我有的？」
　　「咦？我猜的……您條件那麼好，哦」 我想起小微和我說過的話，這人喜歡的是三皇子嘛「對了，您有意中人，想不到您還挺……長情的」 是為了三皇子守身？不……不會吧？我為自己恐怖的想法默哀三分鐘。
　　四十三 下雪
　　「咦？我猜的……您條件那麼好，哦」 我想起小微和我說過的話，這人喜歡的是三皇子嘛 「對了，您有意中人，想不到您還挺……長情的」 是為了三皇子守身？不……不會吧？我為自己恐怖的想法默哀三分鐘。
　　我是對著牆壁的，自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道「不上心的，對著煩，我要的是能與我並肩而行的人」
　　「噢……」我很中肯的評價「三皇子的卻是人中龍鳳，與您也挺合稱的 ，只是你們立場…… 」 說多了，我自覺打住「您自有辦法的，我倒說多了 」
　　靜悄悄，火炕的溫度讓我很快進入迷迷糊糊的狀態，至於旁邊的那個人……自覺忽視。
　　漸漸升騰起的睡夢中， 我恍惚回到了那個春光迷人的王府，小微站在一片牡丹花海中朝我招手，俊朗依舊，笑容明爽的如撥雲見日。
　　有些時候，放手也是種痛苦，楚微的笑，隨著時間的流逝 ，依舊清晰。
　　「小微……」
　　陽光淺淺的溫度讓我睜開眼， 身上傳來很舒適的溫暖，與床被截然不同的溫暖讓我全身一僵，我輕輕掙扎，想要支起身，卻被手臂環著無法動彈。
　　我大呼不好，倒不是被楚漣抱著，而是眼前這人有很嚴重，不，非常非常嚴重的起床氣，如果被人打擾到睡覺，那就……想起以前靈城時叫他起床時的情景，我再次為自己前途擔懮起來。
　　楚漣顯然沒醒，但環著我的手卻文風不動，他睡著的時候臉色平靜的讓我不習慣，睫毛很長柔順下垂的長髮微微蓋住了那雙凌厲傲氣的眼，少了幾分平時的凌厲精乾。
　　暗中叫苦，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望向窗外，我驚喜的發現外面竟飄起了小雪，以前我身在南方甚少能親身體會下雪的風光，現在看見小雪雖說不上驚喜但心裏還是蠢蠢欲動的想去看看。
　　「王爺？王爺？起床啦 」我輕輕推推他，看他緩緩睜開眼，我笑道「您不是還要去早朝嗎？攬月也快來了 」
　　楚漣的表情是典型低血壓魔王被吵醒後得暴戾，陰陰沉沉的像即將刮來的沙塵暴，看著我閃了下神，想說什麼卻忍住了，他愛穿寬大的睡袍，所以一覺睡起衣服松垮滑下，露出冷玉般的肌膚。
　　不過比起美人睡醒圖，外面的雪景對我比較有吸引力，「王爺，你松松手，我想去外面看看」
　　「外面……有什麼好看」 不是平常明晰的聲音，是睡醒後特有的沙啞低沉的聲音，眼神迷蒙了一下，似乎又想睡了。
　　「外面好像下雪啦 」 我好心情的道「瑞雪兆豐年， 希望是個好兆頭 」
　　楚漣支起身子，依舊睡意朦朧的樣子「想看雪？離國的雪有什麼好看……下次帶你去彭國看雪景」
　　我趕忙穿好衣服，跳下床，隨意把頭發束好「心情好哪裏風景不好？ 」 幾步跑出庭外，四周硬脆的樹枝上淺淺覆蓋著銀白色的雪，仰望天空，無數小雪花緩緩飄落，落在臉上晾涼的，非常舒服。
　　我朝穿戴好衣服出來的楚漣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個月來的辛苦幾乎煙消雲散，穿著淺綠色侍女服的女孩向我跑來，她是我清醒後才換來的女孩子，才十五歲的年紀，小名叫小果，來離宮之後被管事嫌棄做事不穩當而被派了過來。
　　圓圓的娃娃臉，紮著簡單的發髻，笑起來眼睛會迷成一條線，她手裏拿著厚重的披風朝我跑來，臉色紅撲撲的像蘋果，我心情大好，笑著捏了捏她的臉，接過披風「謝啦 」
　　小果恨恨的跺腳，眼裏都是盈盈笑意。
　　楚漣走過來，掃了眼小果，道「天氣冷，好生侍候著 」
　　小果低頭顯然對這位高高在上的王爺很是敬畏。
　　我搖頭，他的個子比我高上一些，對他說話從來都是‘仰視’對久了脖子都嫌疼「別那麼嚴肅，嚇壞小女孩了」
　　他不是故意嚴肅，只是天生帶來的威嚴會給人壓抑感。
　　楚漣輕輕哼了聲，他可能看到我今日心情不錯，昨日的望眼鏡又討好了他，所以對我的無理也採取放任態度， 他將沾在衣上的雪拍落，淡淡說到「我給你的玉呢，昨晚怎麼沒見到」
　　「太貴重了，收起來了 」我見攬月已經在一旁等，楚漣還沒走的意思。
　　好像我的窮酸勁把他煞到了 「好歹是個…… 」 他恨鐵不成鋼的看我，心情有些惡劣的走了。
　　小果湊過來，「少夕哥，王爺生氣了？」
　　我搖頭，小聲道「不是， 他天生棺材樣 」
　　夜晚，我的火炕上依舊多了個人。
　　感覺身邊的人往裏靠了點，我反射性的再往牆邊擠過去，只聽楚漣用不高的聲調說了句「那玉你戴上挺好看的，人要衣裝，你本來長得就不好，還穿寒酸不是丟我面子嗎」
　　「我又不走哪去，能向誰丟面子 ？」
　　那邊似乎哼了聲猛一個轉身，變成背對著我的姿勢。
　　四十四 逝去
　　我拿著筆在紙上畫圖，小果托著腮在一旁看我，前段日子一直都是這樣，我在研究各種材料她就乖乖的在一旁看，像只小貓。
　　小果說，再過兩年她就可以拿銀子回鄉啦，家裏幫她說了一門親事，對方是教書先生， 她說這話是臉紅撲撲的，眼裏閃爍著明亮的色彩。
　　這總讓我想起小微，一樣的開朗，一樣的容易害羞。
　　「少夕哥，你在畫什麼呢？奇奇怪怪的」 小果指了指我案上堆得高高的圖紙，不明所以。
　　「嗯……你猜猜」 我有意逗她。
　　小果皺著秀氣的眉，說「這是房子，嗯……還有田 」
　　「這種技術是四位一體,的溫室種養模式 ， 每戶農家都可以利用這個來種植農物，既可以節省資源又可以促進生產 」 這可以將沼氣池､豬圈､溫室､廁所有機結合起來使積肥同步,種植､養殖同步，如果能廣泛的利用一定可以幫到大批百姓。
　　小果顯然不明白，噘著嘴道「少夕哥說的好深奧，不明白呢」
　　我柔聲道「等建好了，我帶你去看 」
　　「真的！太好了！」小果蹦跳起來，開心地笑「我就知道少夕哥待我好」
　　我也微笑，看著小果在房裏胡鬧，心情很好。
　　楚漣傍晚來的時候，小果縮在凳子上睡著了， 這小女孩做事迷迷糊糊玩著玩著就睡著了，我看著她純真的睡顏，慶幸小果過兩年就要出宮了，不然這樣的女孩在宮裏豈不是被人欺負死？ 夜晚天氣涼，我乾脆抱起小果打算送她回房。
　　卻在門口見到楚漣，他的臉色一如既往地難看，我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驟起的風暴聲，「我把她送回去，你等等 」
　　楚漣陰著臉袖子一甩， 獨自進屋。
　　安頓好沉睡的小果，我匆匆趕回去，楚漣一個人盤腿坐在炕上，手裏卷著本書看 「王爺？用膳了嗎？」這個時間似乎偏早了點。
　　楚漣頭沒抬，沒好氣地說「沒 」
　　我想了想，才說「我去做飯，您要不要試試」
　　「別毒死本王 」 沉沉的聲音。
　　「那倒不會，要不您單獨找人做？我怕不合你胃口 」 平日有時間我都會自己做幾道家鄉菜，小果常纏著我做。
　　「不必了，你做就行了 」
　　兩人吃不了多少，簡單的做了一個酸菜魚，一個魚香肉絲和鹽水青菜，我將飯菜端上，道 「家常菜，您嘗嘗」
　　楚漣的表情明顯很嫌棄，他吃了塊魚肉，道「我怎麼不知道你會這些 」
　　我想了想，平靜道「韓隱沒有留我在家吃過飯 」
　　楚漣頓了頓，氣氛冷了三分。
　　我只是說實話而以，楚漣口氣不善「做的一般，鹹了點」
　　然後他嫌棄的吃了四碗飯，我只撈到幾片漂浮在湯裏的酸菜。
　　若新不擅長做菜，在孤兒院時的夥食常是我負責，小時若能吃到魚便是最開心的事，常常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想到過往，我不禁露出微笑。
　　「在笑什麼？」楚漣湊近，臉色柔和了些。
　　「沒什麼，想到一些以前的事 」
　　楚漣不會無趣到提起韓隱，他大概以為我想到和韓隱的事， 所以自動迴避不吭聲了。
　　三天後的早上，侍女換人了， 我看著新來的老宮女，不解問「小果呢？不是侍候的好好的嗎？怎麼回事？」
　　那丫頭做事不穩當，若是去其它地方惹禍怎麼辦？有我在這裏她總是輕鬆些的。
　　老宮女臉色一絲表情都沒有，恭敬道「小果昨晚自盡了」
　　猛地站起來，怎麼可能！我忍著怒氣道「沒可能，好好的怎麼可能自盡！ 」
　　老宮女不急不緩，一直低著頭「奴才沒有說謊，若是蔣公子不信的話大可找人對質」
　　自盡？天真活潑無懮無慮的小女孩會自盡？這怎麼可能？ 我飛奔出去，心裏攪成一團，屋外雪下厚了，一個不小心倒在雪地裏，老宮女趕緊上來，手裏拿著大衣「請蔣公子小心身體 ，王爺怪罪下來奴才擔待不起」
　　我怔怔看著陷入雪中的雙腳，木然「找人過來，我要問清楚 」
　　老宮女帶了與小果一起住的其他兩位女孩，我問「小果怎麼會自盡？」
　　女孩們眼眶紅紅的，道「我們也不清楚，明明白天還好好的，晚上她出去了一趟就怪怪的，我們以為她不舒服，就睡了，哪知……哪知白天發現小果上吊自殺了！」
　　我拽緊自己的手， 深呼一口氣「她出去見了誰？」
　　那兩位宮女搖頭，只是說「好像是上頭的管事」
　　我心裏明白了幾分，讓她們下去，我一個人呆在積雪的庭院裏，靜靜望著天空。
　　一直等到楚漣的出現。
　　雪在身上覆蓋了一層，我也不覺冷，只是看著進來的楚漣，平靜道「王爺，侍候我的小果死的有些離奇，您可以幫我查查嗎？」
　　楚漣拉我的手進屋，用並不溫柔的力度拍我身上的雪「你站了多久？到時找人查查就好了，給我進屋 」
　　我沒動，臉上連點表情都沒有，就這樣直勾勾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楚漣察覺到，松了手，冷聲說「你懷疑是本王下的手？」
　　「不敢，我只是奇怪，一個小女孩又沒得罪過什麼人，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死去？大概原因就是跟錯了人，跟了我，而我一向比較倒霉」
　　太安靜了，世界上好像只剩我和他對立而站。
　　我伸手，借住天上飄下的雪花，看著雪花在手中融化「你看，多好的生命，明明那麼年輕，一下子就化了， 無影無蹤 」
　　如果剛才楚漣是冷然，現在就是怒了，他一把扳過我的頭，狠狠道「本王會去對付一個小丫環？」
　　我微笑「連我這種廢人您都可以費盡心機去對付呢」
　　楚漣的手勁大了起來，捏的我下巴發青，然後一甩手我便飛出好幾步遠。
　　我躺在雪地上，沒起來。
　　「王爺，那個龍戒還在你那兒吧，你看在我幫你做牛做馬的就把那東西還給我吧，畢竟是給我心上人的東西，留在你那兒不太好，扔了吧 」
　　「滾！」 楚漣 暴怒對我大吼一聲，從頸間扯出套在繩上的戒指，狠狠的拋出去在空中劃出優美紅色軌跡。
　　我繼續躺在雪地上，灰白長髮披散下來，異常淒楚。
　　楚漣自是許久不來了，第二天我理所當然的大病起來。
　　最受不了的就是咳嗽，一咳起來沒完沒了的，我半躺在床上，在搬來小茶幾上凌亂的壓著最近的一些構圖。
　　我雖不是樣樣精通，但許多兵器的大概構成原理都還懂，男生對於武器的熱愛有時就跟女生對衣服的莫名狂熱是一種道理。
　　「蔣公子，最近可好？」
　　攬月一身一品官服，和真實身份還真不搭調。
　　「還好，還好，多謝關心」 話這樣說，卻又咳起來了。
　　攬月低下頭，道「公子的侍女是我下的手 」
　　正在畫圖的手震了下，沒去看他，「原因可以告訴我嗎？」
　　「公子和她太親密了」
　　我失笑「是嗎？」
　　攬月向前幾步，「王爺並不知此事 」
　　「不過是個小女孩，小果不過十五歲……」 我低聲道「她就快出宮了，有門親事在等她，她可以過一輩子好日子……我連嫁妝都幫她準備了，怎麼能說走就走？」
　　「這些事我管不來， 她讓王爺心裏不舒服這就是我的事 」
　　我笑「對，主子萬歲」
　　攬月跪下「王爺如何待你公子心裏有數」
　　「在我身邊的人似乎都會遭殃 」我低頭繼續畫 「可以走了嗎？看見你我想吐」
　　攬月無聲退下，我將毛筆啪的聲扔了出去，將剛剛勾描好的圖紙一片片撕碎。
　　又咳了起來，在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喉間一甜，手心一片猩紅。
　　四十五 逃離
　　半個月後，楚漣終於出現，他手裏拿著工匠製作的望眼鏡和我前不久派人交給他武器的模型，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看看還有什麼問題 」
　　我接過細細打量，「做的很好，就是關節處靈活性少了點」
　　楚漣不語，半晌才說「你怎麼這幅模樣，難道沒吃飯？」
　　「前些日子病了」我朝他笑了笑 「謝謝 」
　　他別開頭， 冷冷道「那本王走了 」
　　我咳了兩聲，喚住他「王爺，後天離城好像有廟會……我還沒看過，過兩天能去瞧瞧嗎？」
　　楚漣瞪了我一眼，表情有點像吃人「你病成這樣還想出去？ 」
　　「我悶了好久了……」 我咬了咬嘴脣，看著楚漣峻拔修長讓人羨慕的身材「在不動一下手腳都生鏽了」
　　「別指望我陪你去 」 提高聲調。
　　「那自然……王爺貴人事多 」
　　我在楚漣正出門時說「前段日子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
　　身影一頓，頭回了一半又硬生生的扭開了，哼了聲走了。
　　雖然楚漣叫我別指望，但到了那天暮色降至的時，楚漣還是現身了，他說「去了解一下民情也不錯」
　　我自然低頭稱是。
　　入夜的離城非常美麗， 雖然是下雪的天街上百姓卻很多，天空上時常出現漂亮的煙火， 攬月這次沒有出現我也不在過問，楚漣隨身帶了幾名侍衛但與我們保持一段距離。
　　街道上滿是熱鬧的人潮，舉目皆可見商家攤販的喧嚷聲，我心情很好，拉著楚漣湊到人群中，楚漣不喜歡與人接觸眉頭微微皺了下。
　　我忍笑「不是說要體察百姓嗎？」 走向一個小吃攤，我買了幾塊熱的炸豆腐，踮起腳挑一個遞到楚漣嘴邊「試試 」
　　無奈身邊人太多楚漣無處可躲只好皺著眉一口吃下，我笑了出來，「聞起來味道雖不好，但吃起來別有滋味」
　　「不好吃」他下結論「你做的都比這好 」
　　我揚起脣畔「過獎……去那邊看看好不好？ 聽人說那間廟挺多人去的」
　　楚漣任我拉著走，他的手溫偏冷，跟記憶中的氣息一樣。
　　廟前的廣場上圍著很多人，有走江湖賣藝的人，有賣小飾物書畫的人， 往來不斷的人潮擁塞得幾乎側身穿過。楚漣稍稍側身擋住洶湧的人流，看樣子他真的很不喜歡人多地地方。
　　「小心點，別走散了」 他低頭說。
　　幾個抬著木箱和推車的人在人潮推擠中湧了過來，楚漣忙把我往他身邊拉緊，但更多的人從四周湧過衝開了我與他的牽握。
　　「少夕！」
　　手被衝開的一瞬間，楚漣伸出手要再拉住我， 天空中煙花猛烈的響起，我看見他修長秀美的手。
　　「少夕！你在哪！」
　　楚漣心中一震，四處蒐尋卻不見了人影！阻塞的人潮繼續湧來，但剛才還在身邊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出來！」
　　楚漣的身影同樣消失在我眼中， 被人架著在人群中飛奔離去，只勉強知道那邊發生劇烈的打鬥聲。
　　「四殿下放心， 纏住離王的都是一流的高手，任離王武功蓋世一時半會也追不上來 」 架著我的年輕男人迅速說著，腳下速度再次加快。
　　「多謝了 」 感覺到風冰冷的觸感，我閉上眼。
　　其實在落崖後的第三個月我就清醒了，近一年的癡傻當然是裝出來的，開始時自是為了探他態度，而楚漣，竟沒有發現。
　　我需要時間調整自己，想通一些事，然後確定自己要做的事。
　　我不恨楚漣，但也不想在離呆下去了，沒必要折磨自己，就算三年期滿楚漣肯放我，我也會受到他的監視。楚漣這裏是虎穴，未知的慶國也是龍潭，但我寧願同三皇子合作。
　　早在半年前我就秘密同三皇子的密探有過交流，那時楚漣以為我癡傻，監視我的人不多，雖然三皇子派下的密探多被楚漣所殺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對於我，機會還是有的。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6

　　四十六 暗月
　　早在半年前我就秘密同三皇子的密探有過交流，那時楚漣以為我癡傻，監視我的人不多，雖然三皇子派下的密探多被楚漣所殺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對於我，機會還是有的。
　　我不能，止步原地，我要前進。
　　代替小微，好好的活下去。
　　馬背上身後的男子底聲道「再過一日就可進入慶，殿下可吃得消？」
　　不眠不休的夜行的卻讓我全身散架般疼痛，同行的其他五人皆是高手自然不會因為這種程度休息。
　　「不用，趕路要緊 」
　　「離王不會善罷甘休，大家小心點」 提醒著身邊的人，我一直感覺到身後男人全身蓄勢待發的力量，高度集中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今夜無月，踏雪無痕。
　　四十七 暗月( 修改加長)
　　離宮
　　今夜依舊燈火輝煌，奇的是離王寢宮裏卻是一絲燈火都沒有。
　　當缺月進去的時候，殿裏冷颼颼的陰風讓他打了個寒顫，只有陰冷的月光灑在地板上，泛著幽暗的色澤 ， 殿外的侍衛全被撤下，偌大的寢宮竟比冷宮還冷清。
　　「主子， 派去的人失敗了 」 缺月派出了手中高手卻沒有攔截到，但對方也是損兵折將。
　　暗淡的月光照在床榻上，楚漣的長髮傾瀉在寬大的床上他靠在床褥間，神色漠然。
　　「要不把攬月叫回來──」
　　「面壁思過一年，叫他好好待著 」 冷冷的聲音回蕩在淒冷的大殿裏，缺月看到離王只穿一件睡袍，這可是深冬啊……就算內功再好身體也挨不住，何況那日主子與七人對打，那七人都是武林中排名前三十的高手。 那日他與弄月趕到時就看見這樣一幅場景，街上百姓早散了，主子手持軟劍，劍上的血像珠玉落地般嘀嗒往下滴，血染紅了他的素袍，臉色蒼白，雙脣卻比血還豔上三分，就像浴血而出的修羅，四周躺著七具屍體。
　　「他為什麼要走 」 那時離王看著缺月，眼裏如水淒涼， 打鬥中披散下的長髮沾著血，異常詭異。
　　「主子，請保重身體」 缺月回神收起平日嬉笑的臉孔，難得正經。
　　楚漣手裏捏著什麼東西，他揮手讓缺月退下，最後淡淡道「別追了，這次是我大意了……等他到了慶……你……讓人暗中盯著，別讓他糊裏糊涂被人害死了」
　　缺月心裏難受，躊躇的說「主子……你莫要傷心了」
　　楚漣奇怪的笑了幾聲，像悶雷在晴空中滾動，「我會傷心？我才不會──」楚漣忽然不說了，嘎然而止的聲音如斷開的風箏，狠狠的被扯斷「你下去 」
　　楚漣手裏握緊了一張紙，他心裏莫名酸澀，只想把那封信撕碎，可捏在手中又偏偏下不了手，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心裏也是如潮水般起起伏伏難以平復，楚漣極端厭惡這樣的自己，還是把那封在蔣少夕房裏找到的信又攤開。
　　非常難看的字，十歲的孩童都比這強。
　　喲，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我應該也走掉了吧，這次是我失言，對不起了。 我不想呆在這裏了，不是討厭你，我只是心累，想換個環境。 楚漣，你曾給了我最美麗的夢，不管結局怎樣，我還是要感謝你。
　　無論怎樣，我希望你活得開心點。
　　很簡短的幾句，楚漣卻盯著看了很久，胸口積攢的鬱悶越來越多，他算什麼東西，憑什麼一聲不吭的就走人？感謝？他楚漣才不要那些無聊的感謝！
　　眼神陰暗起來，他以為慶是好呆的地方嗎？ 這個傻瓜！呆在自己身邊有什麼不好，三年後……三年後自會放他走，他楚漣又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為什麼要走？ 自己問缺月。
　　那時缺月只是說，蔣公子外柔內剛，骨子裏烈的很，主子如果把眼放低點，自然會知道。
　　有些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即便聰慧如離王，也總有想不通的時候。
　　蔣少夕愛韓隱，但不會為了韓隱連自尊都拋卻，而相愛的對方，也是不會願意自己愛的人拋棄自尊而委曲求全。
　　愛情裏，沒有對錯，只有愛或不愛。
　　楚漣從小就知道自己身份的尷尬，父王的一次酒後亂性而已。
　　身上的鞭子印在十三歲後才慢慢消失，以前每日脫下衣服都能聞到刺鼻的藥酒味，他討厭這種味道，比血腥味還令他惡心。
　　六歲時王妃指著地上掙扎的女人說， 殺了她，殺了她你就能叫我母親。
　　冷笑，誰稀罕叫？ 但他現在需要這個名份，沒有地位在這裏只有死。
　　地上的女人臉被畫花了，低頭散發，舌頭被絞斷所以只能嗚嗚的低鳴。
　　撿起劍，一劍穿心。
　　王妃笑， 孩子，那是生你的人。
　　楚漣走過去，撥開女人披散的頭發，畫花的臉隱約能看到以前的花容月貌，那雙舒長的眉毛與自己一模一樣。
　　母親大人，楚漣恭敬的對王妃說。
　　一個巴掌揮了過來，王妃嘶吼，賤人！
　　楚漣舔了舔嘴角的血，笑，聽說父王又買了個戲子回來，母親難道不去看看嗎？
　　父王總是在書房裏對著一幅畫發呆，楚漣隱約看見畫裏的女人傾城絕代的笑容，據說那是現在慶的皇后，慶帝最寵愛的女人。
　　如果有力量，就不會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當然，自己才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和皇帝翻臉。
　　父王不理朝政，楚漣一步一步回收著被丞相霸佔的勢力，就算不立他為世子，離的實際主人還是他楚漣。
　　父王死的那天，王妃扔給楚漣一把劍，冷聲道，殺了我。
　　那把劍是楚漣六歲時用過的， 如今已久鋒利如初。
　　把陪葬的那畫給我撕了，明白嗎，離王妃笑得得意。
　　我不喜歡被人逼，楚漣道，這是毒酒，你自己解決。
　　所有的生活，都泛著鐵鏽一般的味道，所以他喜歡強者，只有在與他們對峙間血液裏才有空氣的新鮮感，像蔣少夕這種人，根本沒法給他激情。
　　但他會把燒好的魚端在自己面前，順手夾一片在自己碗裏。
　　沒法給他激情，但楚漣心裏慢慢軟了起來，像片葉子，在風中翻起淺綠色的浪，如同一列編磬，敲出很古典溫柔的音色，他花了很大的力氣壓抑住忍不住向上翹的嘴脣，才冷聲說， 好鹹。
　　從未對任何人溫柔過的楚漣，連溫柔都不知道有什麼具體含義。
　　只是有種，很深很濃，春天的味道。
　　四十八 歸途
　　洞窟裏點起篝火，手裏拿著被雪打濕的衣服正準備晾乾，領頭的男人，嚴欽遞給我一套衣衫，「殿下請用」
　　道謝後接過，嚴欽又一聲不吭的坐在旁邊看手中的羊皮地圖，其他五人皆閉眼養神。就算再不會察言觀色的人也感覺到他們的哀傷，派出去拖延時間的七人當場斃命，開始的二十人如今只剩下現在的六個。
　　「殿下 」嚴欽合上地圖，道「明日兵分兩路，我隨您走水路直達慶，另外的人走山路，引開注意」
　　「那段水路極為危險，對方會覺得我們冒不起那個險，殿下放心，那裏我們已經部署好，不會有多少危險」
　　「好 」我點頭，看著噼裏啪啦燃燒的材火，一時無語。
　　不久，我就領略到嚴欽昨晚那句‘對方會覺得我們冒不起那個險’的真正意思，我吞了吞口水，指了指水流湍急岩石叢生的水流以及那條看起來很不穩當輕薄袖珍的小船，問「確定是這條路？」
　　嚴欽眼力閃過戲虐， 但表情依舊是嚴肅沉穩「殿下放心，上船後只要抓緊屬下就好了」
　　「……」這條路果然選的玄妙……
　　兩日後，我一沾地就大嘔特嘔了起來，絕對不是我嬌氣，任何一個沒有武功底子的人連玩兩天漂流都會出現我這種癥狀。
　　險中求生，這條水路的凶險度可以和李白筆下的蜀道難相媲美， 又窄又急，稍不注意就會撞到水裏冒出的岩石上。
　　慶的都城修的氣勢宏偉，用現在的話就是說，規劃的極好，整座城市給人的格調就是沉穩高雅，暗色系的房屋修的整齊劃一，偏偏不會給人沉悶的感覺。如果說離城是光鮮亮麗的年輕貴族，慶的國都──鳳城就是真正的王者之氣。
　　我想，西漢的長安和大唐的長安也會是這般，雄偉而大氣，兼容而並收
　　「殿下先隨我去見三殿下吧」嚴欽微笑，隨著我的目光看著周圍的風景「鳳城可美？殿下」
　　「泱泱大度，不愧是皇城」
　　皇子一旦年滿十六就必須搬出皇宮，這是律法規定，所以楚祁的王府坐落在慶宮東邊位的主街上，從這裏望過去，隱約可以看見那巍峨的皇宮，黑色系的色調，讓我想起秦皇的宮殿，同樣的穩重深邃，不同於明清時代的奢華富貴紅豔逼人黃瓦紅牆，這種感覺更令人覺得敬畏而深刻。
　　從馬車上下來，發現大門前一人都沒有。
　　嚴欽解釋「四殿下回慶滋事體大，知道的人還很少，如果三殿下出來迎接會引人懷疑」
　　迎不迎接的我倒不在意，只是有些尷尬的想等一會見面應該怎麼開場白。
　　最後一次見面，我站在崖邊，血沾全身，而他被楚漣攬在懷裏，眼神波平如鏡。
　　過了一年多的時間而已，回首已是百年身。
　　大家不過都是臨水照花人罷了。
　　嚴欽領我到一間房中，「這是三殿下的書房，您先休息一下，三殿下快下朝了」
　　書房很寬大，四周書架上擺滿了書，嚴欽沏了壺好茶，茶香渺渺，書香陣陣，分外叫人安心。
　　留意到紅木書臺上鋪著一副畫，不經意瞟了眼，原來畫的是人，旁邊還有幾句詩，看墨跡應該是不久前所作。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我念叨著，安分的收回眼神喝我的茶。
　　一路奔波，到了如此安靜舒適的環境自然周公就來找我了，理智告訴我不行，現在不是在等人嗎？等一會人家回來看見我這副樣子怎麼行？
　　理智節節敗退，我自欺欺人的想……就眯一會，真的就一會。
　　兩天沒怎麼睡覺的人眼皮一合，立馬墮入夢想。
　　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恍惚惚看見外面天已經黑了，書房裏只有點點燈光。
　　一個機靈站了起來，一件狐皮大衣就從身上滑了下來。
　　「四弟，醒了？」很溫和的聲音，柔的像汪春水，不是楚祁是誰。
　　他坐在紅木書臺前，手裏還拿著毛筆，書房裏就他那裏點了根紅燭，我看見那張和若新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含著笑看著我。
　　就像心疼弟弟的好哥哥，在弟弟睡醒後給一個溫和的招呼。
　　「嗯……你……好久不見」
　　他放下筆，走過來側頭看我「的卻好久不見了」
　　他撿起狐皮大衣系到我身上，「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 明日三哥就帶你去見父皇 」
　　「嗯，好 」我點頭，兩只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兒放，楚祁緩緩說「以前有些事我對你有所隱瞞，四弟多包涵」
　　我搖頭，各人有各人的立場罷了 「沒事，我了解」
　　他似乎松了口氣的樣子，很順手的握住我的手腕「去吃點飯，早點睡，你一定累壞了」
　　我思索著怎麼稱呼他，最終咬牙，「知道了，三哥 」
　　天知道要我對著若新叫哥是什麼感受……那小子一直都是撒嬌的粘在我身邊的。
　　楚祁到很自然的回頭對我一笑，風華畢現。
　　他與楚漣站在一起，光論樣子就已經羨煞旁人了。
　　「想什麼呢？」 他問得很輕柔。
　　剛剛睡醒頭腦爛的像攪爛的餛飩皮，直接將心中所想講了出來「你和楚漣還挺般配的」
　　月光下楚祁臉色微變，然後恢復笑容「四弟……真愛開玩笑」
　　明白自己說了什麼，我暗罵自己一頓，這話能當著人面說嗎？
　　四十九 父親
　　一夜無夢睡得很安穩，醒來後兩個俏麗丫環端著水和新衣進來，笑顏燦爛「公子醒啦，奴才幫您更衣」
　　微窘， 我道「衣服我自己來，不過等一會幫我梳一下頭可好？」 古代人的長髮一直是我的死穴，換衣洗臉這類事還是自己做習慣。
　　女孩們咯咯笑，把洗臉水放在一邊「三王爺今日要與公子用早膳呢」
　　衣服是銀灰色色澤，這種顏色與我灰發襯起來倒不難看，鏡中男子銀簪束發，灰白長髮，偏偏樣子又是年輕不過二十歲的面孔，這張臉比我剛來這個世界時多了幾分硬朗的線條，輪廓分明，額間隱約可見數條淡化的傷痕。
　　早餐是我最愛的粥和包子，當然這粥裏面有多少乾坤我說不上來，只能說楚祁府裏的廚子真沒白請。
　　以前楚祁在王府‘生病’期間我也是每天早去街上打熱粥和包子和他一起吃 ，熱騰騰的食物吃下肚人的心情果真會大好。
　　楚祁今日白色王袍，上繡五龍，清雅貴氣，他與我同坐一輛馬車，說道「父皇近日染了風寒，在未央殿修養，四弟不必緊張」
　　我一愣，摸摸自己的臉「緊張到不至於，只是有點……興奮」 因為不止一次聽見楚祁和楚漣說到我和慶皇面貌的相似。
　　「那就好 」楚祁安心的對我一笑，手自然的搭在我的右手上，我強忍著把手抽出來的慾望，尷尬的把頭轉向窗外方向，假裝欣賞窗外風景。
　　感覺到我的僵硬，楚祁拿開他的手，說「四弟，我們之間不必如此生疏 」
　　在皇宮門口下車， 楚祁在沒有侍衛帶領下直接帶我到了未央宮， 殿裏點著檀香，布置得莊重典雅。
　　龍床上的人半躺著，靠著枕頭，手裏卷著一本書看著。
　　太監低著頭靜靜站在一旁。
　　那人穿著黑色睡袍，凝重的黑，用金絲鏽的九龍盤踞在衣袍之上， 原本該是張揚浮華的衣服現在卻給人一種寧靜莊重的感覺。
　　黑色的衣，白色的發。
　　散落在身後的發竟全是白發，聽見聲響，他抬頭，眼睛裏有亮光一閃而過。
　　他的眼像深秋的顏色， 霎那，我以為見到二十年後的自己。
　　與老爹給我的感覺全然不同的震撼，當我看見他時那掩藏在皮肉之下的血幾乎在吼叫起來，這是我的父親，與我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以前的世界裏我的親生父親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
　　血肉親情，竟是如此刻骨。
　　「孩子，過來」 他緩緩開口，聲音也與我有七分相似 。
　　楚祁站在一旁，我一步步走過去，看著眼前這個與我流著相同血液的人，「父親 」
　　他聽見我喚他父親，巍巍伸出手抱住我，聲音有些嘶啞「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軒兒……」
　　第二日，他帶我上朝，滿朝譁然。
　　但卻沒有人對我的身分提出異議，估計是一早父親就通知好的緣故， 百官一味的說著天佑我朝保祐了四殿下回慶， 定是皇上福澤深厚之類的話。 但五皇子楚朦對我毫不加掩飾的恨意還是讓我吃了驚，那少年站在百官之首，俊美的臉上是眼下無塵的冷淡和驕縱，而楚祁站在另一側， 謙謙君子的笑容，一身深紫色王服站在匍匐的臣子間，如同孤峰樹於平原。
　　比起楚祁，這位弟弟實在是有欠風度。
　　按我的年齡本不能住在皇宮裏，但父親說骨肉團圓這種規矩不理也罷於是我便住長松殿，據說是我出生後就一直住在這裏，直到宮變母親帶我逃離。
　　父親不過四十多的年紀，卻頭發全白，我想到自己的灰發，心嘆這基因真是很玄妙的東西啊……想必這個家族的男子發質如此脆弱。
　　父親是個很溫柔的人，即便在朝廷上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冷淡而威嚴，給人深不可測之感。但與我相處時他平和的就像平常百姓家的父親，白雪皚皚的天地間， 他一身黑色龍袍望向天空時的眼睛是純粹的黑，墨般的顏色，一眼望進去深而且幽，沒有盡頭。
　　「軒兒，快過來」他對我笑得很柔，我想，大概很多年後的我就是這個樣子吧。
　　雪地上留下我與父親兩人的腳印，深深淺淺的交錯，他說「你剛生下來的時候好像只有手掌大的感覺，一晃啊，就那麼大了」
　　沒問過他母親的任何事，不是不想知道那個傳說一般美麗而堅強的女人，只怕說起來會勾起他的傷感。
　　他繼續說著往事，整個人沉醉在回憶中，落下的白發在他臉上勾勒出淺淺陰影。
　　五十 父親( 下)
　　雪地上留下我與父親兩人的腳印，深深淺淺的交錯，他說「你剛生下來的時候好像只有手掌大的感覺，一晃啊，就那麼大了」
　　沒問過他母親的任何事，不是不想知道那個傳說一般美麗而堅強的女人，只怕說起來會勾起他的傷感。
　　他繼續說著往事，整個人沉醉在回憶中，落下的白發在他臉上勾勒出淺淺陰影。
　　「我初次看見那人時也是在這樣的天氣……那時年紀比你還要小些」 他緩緩說，伸手折斷了一條積滿雪的小樹枝，嘎擦一聲雪便落下沾到他身上。
　　「軒兒，你與離王的事朕也知道些 」
　　我想他豈止是知道些，全部他都了染於心了吧，我呵了口氣「是發生了些事，不過都過去了」
　　「以前各藩國世子都要過來住三年和皇子們一起讀書 」 父親咳了幾聲，往宮殿方向走去「六國世子中他年紀偏小，不過十三歲，卻已神光內斂將一身本事風採收的乾乾淨淨，偏偏又不引起他人懷疑」 父親笑了笑，言語中對的楚漣欣賞之情溢於言表 「其他孩子啊，有的又太鋒芒畢露，有的呢又實在是才智不行 」
　　「也只有你三哥能和他相比啊」 父親看著我，眼裏流光一現， 他握住我的手，用我聽得到的聲音說「孩子，對不起 」
　　沒什麼對不起的，父親「我沒後悔回來，父親 」
　　慶帝對待兒女一向嚴格，但對著這個與自己如此神似的兒子總是心存憐意，在他面前，自己能感覺到身為普通為人父母的感覺，溫馨而平淡。
　　「如果我不回來，我的命可能更危險 」 皇后所出的太子，這個身分已經逼得我不選這條路「父親你……還是偏向三哥吧？」
　　我不是生長於朝廷間，他對於我的問題並不是很敏感，反問「軒兒你看呢？」
　　「三哥的確比五弟強」 雖然有點武斷，但從這段時間的相處就可看出楚朦無論才智心胸還是氣度都遠不及楚祁。
　　「連你都看出來，朕又怎會不知……」只是楚祁的母親是外族送來的舞女，且不論出生低下，就是那不純正的皇族血液就直接否決了楚祁的未來， 朝中守舊派大臣是堅決不會同意的。
　　楚朦母親家族勢力龐大，舅舅又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如今朝中分為三派，支持兩皇子的人，以及中立派。
　　「軒兒，你會如何選擇 ？」 父親的眼炯炯有神，看著我。
　　「父親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笑， 抖落身上的雪 「無論是誰，我都希望能為這個國家做點事……就算我不自量力吧，父親」
　　如果說上天要我來到這個世界，一定不是只為讓我受情傷而已，我可以盡我一份力幫到這個世界，就怕只有一份一毫只能幫到一點人，我蔣少夕也甘願！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通濟天下，我的存在必有我意義所在，就算我才智治國不及楚漣楚祁，但我有我的高度，何必妄自菲薄？ 不過受過點苦就要一輩子數傷疤度日？還是立個貞節牌坊來吊念失去的感情？
　　如不遍歷異境，則將不見已相！
　　裝瘋賣傻一年， 有些事我還是想透了。
　　所以父親，我不怪你利用我穩定局勢，蔣少夕就是蔣少夕，不會因為在泥潭裏就變一個人，經歷了不少事之後，這個自信，我還是有的。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6

　　五十一 墮馬
　　歲末，年關將至。
　　宮裏的人忙著準備，我忙著躲人。
　　每天以各種借口來探望的大臣絡繹不絕，我能推就推有些推不掉的只能硬著頭皮上，我不擅長這些，自己心知肚明。
　　最愛做的事便是看書，皇宮裏珍藏的書不計其數雖然看古書頗為吃力，一段時間下來自我感覺古文水平突飛猛進。 來照顧我的太監春暉是我從楚朦手上救下的，這個小太監性格太直得罪了楚朦身邊的侍衛，被教訓的滿身是傷，楚朦一向護短自然不把一個太監的命放在眼裏，剛好那日我和楚祁散步遇到，我向楚朦討了個人情把春暉要了回來。
　　春暉脾氣硬，不懂圓滑但直爽熱情是個好孩子。
　　捧著一堆錦緞，春暉對看書看得入迷的我說「殿下啊，皇上給您送的料子呢，您喜歡什麼款式奴才叫人來幫您量尺寸」
　　「嗯……隨便吧」 衣服這種東西能穿就好。
　　春暉卻急了，「您老是這樣，到時候您被別人恥笑怎麼辦 」 宮裏的人誰不注重這些，主子就是太懶散了，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真是急死人了。
　　「好好好，你別急啊」我看春暉清秀的小臉皺在一起，趕忙說「你看我對這些又不了解怎麼知道什麼款式好對不對？要不……三哥穿的衣服款式都不錯嘛，就按這個標準就好啦」
　　春暉喜笑顏開，但又皺眉「但是三殿下1身材比殿下高穿那種款比較好看，主子太瘦穿那種會不適合」
　　「……」我就說，這孩子說話實在太直了。
　　「過年自然會長胖嘛」
　　「那奴才馬上叫人來量」
　　「等等，料子別用光了，給我留點 」 順便給自己做件睡衣，古代的睡衣真的用起來很不方便 「小暉，你衣服夠不夠？」
　　「夠啦，宮裏都會發成衣呢」 春暉不止一次慶幸自己被主子救了，沒有架子，從不會打罵下人的主子這宮裏可沒有呢，其他人都說他跟了個不得勢的主子，但他還是心甘情願陪著主子。
　　門口侍衛進來通報「四殿下，五殿下來了」
　　楚朦？暗嘆一聲，他來找我準沒什麼好事。
　　長松殿裏下午光線甚好，可惜讀書的時間被打斷了，我在門口迎接「五弟，好久不見」
　　楚朦瞪了眼跪在一旁的春暉，道「沒規矩的奴才 」他又瞟了我一眼「只有四哥才肯要啊」
　　我見春暉咬著嘴，心裏不忍「小暉，去奉茶」
　　楚朦打量著長松殿，說「這裏怎麼那麼簡陋？」 好歹是個皇子，怎麼殿裏那麼寒酸。
　　「就一個人住還要多豪華？那個……五弟來有事嗎？」楚朦比我小兩歲，不過十七歲 。
　　「沒事就不能來啊？我可聽說三哥時常來呢 」他哼了聲，顯然對楚祁很不滿意「不過今天還真有事， 過兩天就是狩獵的日子，你準備一下」
　　狩獵？我苦笑「這個……我不會」
　　楚朦眼睛睜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不會？慶國男兒誰不會打獵？」
　　我可不是什麼慶國男兒雖然我也很羨慕騎馬射箭彎腰射大雕的風採「騎馬我會，如果去那裏──」
　　楚朦不耐煩的揮手打斷我的話「去獵場只是騎馬你別讓人看我們皇家笑話，反正那天你一定要去 」
　　我看你是存心看我笑話吧，我思索一下，笑容可掬的說「五弟的騎術一定很厲害吧」
　　小孩子贊不得，楚朦一聽我這樣說眉毛一揚「我的騎術可比三哥好多了」
　　「既然如此就麻煩五弟啦」繼續笑眯眯，我說「咱們兄弟一場五弟肯定不忍為兄出醜吧，那這幾天就拜託五弟輔導一下我，相信父皇一定很開心我們兄弟有機會好好相處 」 我特意強調‘父皇’兩字。
　　楚朦一愣，我馬上露出心痛的樣子「難道……五弟不肯陪四哥？四哥以前沒機會和你好好相處，我就你這麼一個弟弟……」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楚朦趕忙說「我教你就是，你可別去父皇那裏亂說」
　　亂說到不會，不過打獵出醜就要拉上小弟你了「謝謝小弟了」
　　「誰……誰是你小弟！哼！」楚朦轉身就走，看見前來奉茶的春暉，惡狠狠說「慢死了！怎麼作奴才的！」
　　我看見春暉輕輕的撇了撇嘴，唉……送走了楚朦殿裏才安靜下來，我繼續坐在窗邊的椅上看剛才未完的書。
　　屋外冰雪一片，銀裝素裹，這種天氣應該吃火鍋而不是打獵啊。
　　「笨死了！怎麼拉弓都不會！我不教了！你來教！」楚朦憤怒的指了指旁邊的侍衛「你來教！」
　　我手裏拿著據說已經改良過的弓箭，好聲安慰「小弟，別氣了，氣出病了就不好了」你看小臉都氣紅了。
　　「你好意思說！力氣那麼小又不是女人這個力道根本射不中獵物！」他對我吼，我也很無奈啊，這種事急不得不可能一口吃出個胖子嘛。
　　「要不是你我早就去找美人了你這個笨蛋我不教了！」他把手裏的箭扔在地上，氣呼呼。
　　我依舊在馬上，悠悠然，忽然覺得楚朦生氣地樣子挺可愛，臉氣得紅撲撲的，有點像以前小微被我戲弄後臉紅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冬日的陽光太刺眼，我有一霎那的閃神，這是馬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不安起來， 竟疾步奔跑起來，由於失神沒抓緊馬韁被馬甩了下地。
　　果然是良駒，甩得很有力。
　　因為我聽見自己骨頭哢嚓一聲，好像碎了。
　　唉……我就說這種天氣搞什麼打獵嘛，大家圍在一起吃火鍋多和平， 旁邊的人有的人尖叫起來，有的侍衛去制止發瘋的馬，而楚朦愣愣的站在那兒，旁邊是他原先扔在一邊的弓箭。
　　「小弟……別愣著啊，喧太醫」好心提醒，這孩子根本鬥不過楚祁，我猜被人栽贓了都不知道。
　　剛才的馬瘋的太不是時候了，皇宮裏的馬都是經過特殊訓練過，如果不是受什麼巨大刺激是不會如此的。
　　「你……你怎麼沒暈？」他蹲在我旁邊，臉色有點白。
　　「因為比這更痛的都試過啊 」我衝他笑了笑， 可惜痛的冷吸一口氣。
　　五十二 前途
　　禦醫來了不久，父親和楚祁也趕了過來。
　　老禦醫仔仔細細的把握檢查一遍交待好藥和各種瑣碎的注意事項，鎖著眉「四殿下以前得過重傷， 以後當真要注意，就算對別人是輕傷對您來說也會變成是致命傷」我點頭，「我會小心，謝謝」父親坐在我床邊，摸了摸我的額頭，這種溫情的動作讓我很安心「好好調養，這件事朕會查清楚」楚朦站在一旁，滿臉陰鬱。
　　父親讓所有人退下，他看著我說「軒兒，你連身體都像我」 深邃的眼睛像沒有底的潭水， 泛著一閃而過的悲涼，那種悲涼是帝王才有的孤膽，因為站的太高，所以孤單。
　　「朕的身體挨不過明年了，軒兒」 他說的很平靜，沒有絲毫懼意「這種事朕心裏還是有譜」我沉默，他的身體的卻是在慢慢凋謝的狀態了，他總在咳嗽，咳出的血常常將絲巾染透，沒有將病透露出去，只有少數禦醫和心腹大臣知道這件事。
　　「父親正當壯年，不會有事的 」我握住他的手。
　　他笑「你就別安慰朕了，軒兒，父親有件事想拜託你」能讓一國之君拜託的事讓我頭皮發麻，「父親請講」「朕百年之後，你繼承大統吧」「……」 我愣住，回神後第一次發覺眼前這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笑起來能這樣……陰險。
　　「父親開玩笑呢」我傻笑。
　　「是不是開玩笑到時你就知道了」他微笑「你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這是最好的選擇 」「我什麼都不懂，父親，朝廷間的事我不懂」 我心一驚，低聲道。
　　「祁兒會幫你，他會是攝政王」父親眼裏流光一現「立他們其中任何一個都會引起大麻煩， 如果朦兒當權，外戚專權則是必然，祁兒血統不純如果立他恐怕引起的危機更大」「我無權無勢，當得穩？」
　　「就是因為無權無勢你才安全啊……軒兒」他嘆了口氣，說「六個封國都有支持的對象，就連一直中立的離國最近也暗地支持起祁兒，這些年頭匈奴又卷土而來常侵我邊境，慶要是再來內亂，他們定會趁虛而入，所以啊……立誰都危險，你性子淡薄不爭權奪利，有你在這秤才有可能穩 」原來楚漣已經決定支持楚祁了……這寶還真押的準，聽剛才父親的口氣他也打算把實權交給楚祁。
　　「當傀儡也是很容易被殺的，父皇」我收回握他的手，說「如果我不接受其實也會被其他人拿來當幌子，嗯……這樣說來還是光明正大的當比較安全，對吧」「你怎麼會被殺？」父親低下頭，語氣中難掩驕傲「我楚雍的兒子豈是那麼容易被殺的人……何況祁兒他會護著你」我笑了，看著床上調工精細華美的雲紋「求人不如求己，有時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當然我不是說三哥要害我，只是我一個大男人要盼著別人來護我才能存活的話，那也太可悲了，所以父親你放心我會好好活下去的，絕對」「你這孩子啊……祁兒雖然平日心思深了點，濫殺手足這等事他還不會輕易做，何況他對你……」 父親頓了頓，繼續說「算了，你以後會知道的，好好休息年關快到了要快點樣好病」一個砝碼，只要稍稍一點偏移都會導致天平兩邊的失衡。
　　重要又尷尬的地位。
　　但是生活啊，你不往前走永遠不知道前面還有什麼等著你。
　　不過幸好不用參加那勞神的狩獵了…… 等父親走後我本打算睡一會，但旁邊低低的啜泣聲實在讓我不得不撐起身子，「小暉，哭什麼呢 」痛的人還沒哭你倒哭起來了，天知道我多怕看人流淚，反正除了鱷魚，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老人一哭我就沒轍。
　　「一定……一定是他對主子懷恨在心，難道……難道是上次主子因為我得罪了五殿下？」春暉冷吸一口氣。
　　我頭痛，安撫道「想太多啦，錯覺錯覺，這次只是事故」那時地上有較厚的雪，不會摔死，如果馬不踩上來的話。
　　五十三 養病
　　的日子也不是閒著的，自從我將一些算術農業方面的理論知識寫下來交給父親後，欽天監的監官和博士們便賴在了我的長松殿，說真的他們那副視我如神明的表情讓我很心虛，這些知識不是我創造的，這是屬於未來一個民族所創造的結晶而我能為這個時代做的就是傾我全力盡我所能來幫助這個時代的人而已。
　　「殿下，那個關於您上次說的那個圓的計算方法啊，老臣回去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明白的地方就是……」 老人家聚精會神地說，滔滔不絕地說，讓我都不忍心打斷了。
　　「按殿下給的方法真的很容易就計算到，可問什麼呢？什麼這樣就可以計算到呢？」
　　「……」 你問我，我也大清楚啊。
　　「老王，你過去，沒看到殿下不舒服嗎？那個四殿下啊，微臣只有個小小的問題，哈哈……」 另一個大臣手捧本子往床邊擠「上次您說到的那個考成法能詳細解釋一下嗎？」､我拿出已經寫好的文章給他，說「大概都寫在上面了，如果不清楚隨時來問我」考成法，是張居正時期對各級官吏進行定期考察的一種制度，對規範官吏行為提高工作制度都有明顯效果，希望對這位大臣有借鑒意義。
　　「五皇子駕到」 門口響起侍衛洪亮的聲音。
　　楚朦掃了眼擠在床邊的一堆人，皺眉「沒事就退下吧 」大臣們瞄了我眼，依依不舍的走了。
　　楚朦對著我說「一堆書呆子 」他今日穿的是便衣，斜上挑的桃花眼泛著熟悉的流光「餵。你腿怎麼樣」「差不多可以走了」「好的真慢」他嫌棄的說。
　　「唉……我是吃五穀雜糧長大的普通身子怎比的上小弟身體金貴」 我咪咪笑。
　　「都說別叫我小弟！」他蹦了起來，憤憤道「父皇為了你的事罰了好多人連我都被責罰了一頓，哼」「我都說不去打獵了，小弟硬是不信」 我以老人口吻說。
　　他眼珠子一轉，忽然說「你呆在這裏很悶吧，要不我帶你出去玩？名妓留煙，人間絕色一千兩銀子才能見一次呢，就當我陪罪，我請啦 」這孩子……拜託你好歹也是皇位爭奪者之一，深沉點好不好……瞧瞧人家楚祁一天到晚忙上忙下的勞碌樣， 我心思一轉，說「小弟你不是要娶王妃了嗎， 去見美女不怕被人說」楚朦桃花眼一下沉了，一屁股坐在我床邊「醜八怪一個， 對著作惡夢」我忍笑「禮部尚書的女兒啊，聽說品德賢淑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呢，你別太在乎樣子，看就了再美的也就那樣，相處久了可能就發覺人家的好處了」這年頭美得東西對久了也會產生審美疲勞啊……
　　他瞪我「本來就是政治婚姻也不給我娶個漂亮點的，那個黃家小姐……哼哼，別說了掃興，我說你去不去看美人？妓院都不敢逛還是不是男人啊」我打個哈欠，淚光連連「這個問題你留著問我未來老婆， 今天我真累了下次陪你去 」楚朦口氣有點羨慕「你的老婆應該可以自己選吧，反正你也不需要聯姻之類的東西」我愣了一下，心情灰了片刻，因為我想起父親那句‘朕百年之後，你繼承大統 ’如果這樣，那我的婚姻便由不得我做主了。
　　如果是這樣， 我會努力愛上嫁給我的女孩，就算不能給她全部的愛，我也必須讓她覺得開心幸福。
　　「能在一起就是緣分啦，小弟」 我彈了彈他的額頭，嗯，手感不錯。
　　「我才不要跟醜女人有什麼緣分！還有別叫我小弟！「他氣急敗壞拍開我的手。
　　五十四 夜遇
　　血，蜿蜒而下，順著韓隱的臉滴滴下墜，他回頭看我，眼睛卻出奇的清亮。
　　少夕，過來。
　　我一步一步過去，卻發現自己手裏拿著長刀，刀的刃刺進阿隱的心臟。
　　鋪天蓋地的血色向我襲來，我喘著氣把刀拔了出來。
　　「主子？主子醒醒啊！主子！」 熟悉的聲音如牧歌般悠悠傳來，恍惚的像薄紗。
　　「主子！主子！我是小暉您睜開眼啊！」
　　猛地睜開眼，我喘著粗氣看著床頂，春暉掌著燈跪在床邊，一臉擔懮「主子作惡夢了？」
　　抹了抹一臉冷汗，口乾舌燥「吵著你了？」
　　「不是不是，主子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喧禦醫……」
　　我披上衣服，按著太陽穴「不用，只是惡夢而已」
　　春暉試探著說「主子剛才一直叫著一個人名呢」
　　我苦笑「韓隱嗎？」
　　春暉說「不是啊，您在叫……暖翔……您一直在喊叫也叫不醒……」
　　我愣在那裏，手插進頭發裏，原來時間可以淡化一切，卻不可以磨平所有。
　　一天又一天，到底誰才可以從我心頭買得黎明？
　　睡意全無，我看著窗外尚算明亮的月色，說「小暉，你去睡，我去透透氣」
　　殿外的空氣自然清冷許多，不遠處還有巡邏的侍衛，園子裏有個人工大水池如今月光灑在上面波光粼粼如明鏡。
　　發著呆，忽然感覺一道凌厲的視線正在注視我，抬頭望去，發現不遠處的柱子邊站著一個人。
　　心中一廩，但看那人神色悠然不恍惚忙的樣子實在不像刺客 ，但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兒也奇怪了點，我向那人微微頷首，以示友好。
　　大約二十來歲的年紀，留著這個時代很少見的短發，劉海雖長但從我這個角度看去依舊能看清男人斜飛入鬢的利眉和冷冽的眼睛，眼仁黑的毫無雜色，看著人的時候會給人戰慄的感覺。
　　光站在那裏，就帶來很大的壓迫感，臉部線條帶著刀鑿過的痕跡，粗狂但不野蠻，有著讓我很羨慕得男子氣概，像只蓄勢待發的豹子。
　　想必這人的武功不錯，當然這我個人只是直覺。
　　他在我向他頷首時毫無掩飾的揚眉， 帶著審視的意味。
　　反正光體格就輸了，打架我是不行的，所以我坦坦蕩蕩站在池邊任他大量。
　　他面無表情的向我走來， 聲音低沉語氣隨意，不可否認是很悅耳的男低音「你是楚軒 」
　　我攤手笑說「閣下明知故問嘛 」
　　「總要有開場白嘛 」他從衣中掏出一包東西，遞過來「吃不吃 」
　　借著不錯的月色我看清裏面是麥芽糖，這個東西和這個人的外表實在很不相稱，如果他這個時候掏出的是把刀我都還沒那麼驚訝。
　　「我刷牙了 ，謝啦」
　　男人抓了把糖進嘴裏，微有遺憾的說「月色不錯，有碗糖水就好了 」
　　「小子，你剛才想跳湖？」他說。
　　我嘴角一抽，「怎麼可能，發呆而已，跳也不在這裏跳 」
　　「那就好，你死了我就有點麻煩了」他舔了舔嘴脣，意猶未盡的樣子。
　　五十五 除夕
　　「那就好，你死了我就有點麻煩了」他舔了舔嘴脣，意猶未盡的樣子。
　　我思索一陣，這人對我沒有惡意，既然他現在沒有告訴我他身份的意思那我也不問，反正早晚會知道。
　　往後一段日子這人都沒有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忙忙碌碌了一段時間， 便到了新年。
　　皇室過年就是一場蓄意已久的燒錢行動 ， 光除夕前幾日頻繁的宴請就讓我大開眼界，國宴都是宴請各國使者，朝中王公貴族，本著少說少錯的原則在各個大場合倒沒有出醜。
　　國宴完了，還有家宴，其實和普通老百姓一樣，皇室也講究團圓，年夜飯一定是和家人一起過所以除夕晚上，父親便和子女妃嬪們一起吃頓團圓飯。
　　父親和我，楚祁，楚朦，還有楚朦的母親蕭妃還有秦妃一桌。
　　桌上擺著一百零八道豪華精美的菜式，這桌子可想有多大 。 我 腿上坐著年僅六歲的七公主，她也是楚朦的同胞妹妹，可能是因為我長相和父親太像的緣故所以這小丫頭比較喜歡粘我。
　　還常常把我和父親認錯，小公主盯著桌上的菜，和楚朦相像的桃花眼泛著光澤，顯然很想吃。
　　可是父親大人沒動手，我們哪敢動筷啊……
　　「祁兒，這段日子辛苦你啦，過年就好好休息一下 」父親一身黑色繡金龍袍，含笑看著我們。
　　楚祁道「這是兒子應該做的 」
　　有些程序化，但氣氛還是不錯，算得上合樂融融。
　　酒過三旬，父親用和藹的表情說了句「祁兒，你看朦兒都娶王妃了，你府上還差位正王妃吧 」
　　有些好笑的看了眼楚祁，心想你鑽石王老五好像也做不久了，楚祁的臉微微緊繃了一下，馬上恢復正常 「兒臣但憑父皇做主 」
　　蕭妃笑得很溫柔，三十多歲的年紀在我看來就像楚朦的大姐， 她說「就是啊，祁兒，你看你五弟都要娶了，你總不能還孤家寡人吧？乾脆就喜上加喜朦兒辦了就叫你父皇給你娶個王妃 ，來年你父皇也可以抱孫子了呢」
　　父親端著酒杯，微笑。
　　我眼觀鼻鼻觀心的扮演好哥哥角色，給可愛的小公主挑魚刺 。
　　楚朦卻接口說「四哥也沒娶呢，三哥還有側王妃四哥連個側房都沒有啊」然後他有些得意的衝我笑笑。
　　好！ 死小鬼你敢把我脫下水！我心裏咬牙切齒。
　　父親說「軒兒剛回來，還不急，總要讓他看看各家姑娘才行」
　　松了一口氣，繼續幫小丫頭挑菜。
　　父親吃了一會便在兩位妃子的陪同下走了，剩下兄弟三人。
　　氣氛突地有些尷尬，借尿遁我邁著有些虛浮的步子走出未央宮， 天空是黑寶石一樣的顏色，然後一朵朵璀璨的煙花綻開在夜空中。
　　真是很美啊……我眯著眼看，這是第一次過年身邊有父親，有兄弟姐妹，感覺……還不錯。
　　剛才的酒是極品桂花蒸，打了個酒嗝我往湖邊的石頭上靠去，躲開侍從打算繼續欣賞煙花。
　　湖上波光鱗鱗，微寒的風慢慢吹過，把月光吹散，撒在湖中，傾在雪裏。
　　緩緩的呼著氣，發現氣息裏有清香的桂花味，笑了笑，我伸出手，握住。
　　如果手中再有束月光就好了，我癡癡的想。
　　人就是這樣啊， 總想著，如果再有點什麼東西就好了，完美就像月光，你以為握住了，其實什麼都沒有。
　　有些冷。打了個冷顫。
　　有人從後面用手環住我的脖頸，酒意馬上沒有了，全身一僵我低聲道「誰 」
　　沒法轉身，我只能看見來人穿著夜行衣的手臂還有修長有力的手指，我心一驚，有些不可思議的失聲「楚漣？」
　　抓著我肩膀的手用力握了下，很熟悉的氣息，乾淨的像夏日的天空，他把頭埋在我肩上輕輕的哼了聲。
　　頭腦一片混亂，這根本不可能好不好！這個時間封王應該都在自己的封國乾著和父親一樣的事才對，不留在離城跑到慶來乾什麼！
　　「你來乾什麼！被發現了一百條命也不夠砍！」 我狠狠的說「松手 」這姿勢很曖昧好不好。
　　「過年訪友，有什麼不對」 放沉的聲音，的卻是楚漣得天獨厚的聲線，他的手掌上有薄汗，溫暖的氣息從肩部傳來。
　　「沒人除夕來訪友 」我皺眉 「我說……你勒的我喘不過氣了 」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7

　　五十六 相見
　　楚漣一身夜衫勾勒出修長的體形，長髮不似平日束起而是縛在身後，少許黑發落在前額。
　　我想，如果離國倒了他去當神偷也很有前途，能在侍衛眾多高手雲集的皇宮裏來去自如只能說這人膽子太大了。
　　想起上次不告而別這樣的相見還讓我幾分尷尬， 訪友？我看楚漣一副坦蕩蕩好像慶宮是他家後花園的表情，忍不住說「你該不會是來看三哥的吧？」
　　楚漣靜靜地凝視著我，看得我心裏發毛，他緩緩開口，聲音已不像先前低沉「當然，難不成專門來看你？」
　　摸摸鼻子，這話不說我也知道嘛，好心奉勸「他們還在喝酒，要不你去他府裏等好了，這裏太危險 」 不知道告訴他楚祁要娶王妃他會有什麼表情……算了，這大過年的做人厚道點。
　　他向前走了一步，我往後退了一步，乾乾的笑了聲，他說「過來點，再退就掉水裏了」你不逼我自然不退，他一把扯住我的手臂逼我到大石邊，淡淡說「瘦的跟猴子一樣，慶窮到這種地步了嗎？」
　　「這段時間比較忙 」他朝諷道「一個空架子皇子有什麼好忙的……」低頭，額頭幾乎要相抵時，他說「別瞎忙，和楚朦別走那麼近 」我側頭避開他的氣息，說「我知道 」總而言之就是別開罪楚祁就是了。
　　天空又向起煙花綻放的聲音，忍不住抬頭，卻發現楚漣璀璨的眼睛比煙花更加奪目，就像打碎的星辰，落在蕩漾的水中。
　　「新年快樂，楚漣」我朝他微笑。
　　他把頭埋在我肩上，語氣高傲「本王怎麼可能不快樂 」「那就好……咳，既然這樣你可不可以放開我，話說你也該走了吧」 我的侍衛可能很快就會找過來。
　　他松手，我以為能松口氣時，他按住我的手在我頸肩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吃痛，我罵「你他媽的瘋了是不是！餵！」 感覺被咬出血，狠狠的扯住楚漣的長髮，用力扯，使勁扯。
　　他有些得意的舔舔嘴角殘留的血，上挑的美眸全是風發的意氣，看得我火冒三丈 「你爹過兩天到慶」 他終於笑了，然後說出了讓我震驚的話「別去求楚祁 」我怔了怔，得卻，在我來慶後我找過楚祁讓他派人保護在離的老爹，自從我出事之後老爹就被楚漣打發回老家了，我一直打算找機會把老爹接回來，可是又怕麻煩到楚祁不好開口……楚漣說他讓老爹過來了？又驚又喜，我情不自禁的抓住他的手臂，追問「我爹怎麼樣？身體好不好？
　　」他輕哼了聲， 不回答。
　　我會意， 馬上說「楚漣，謝謝你啊」他冷颼颼的問了句「那我好還是韓隱好？」
　　我一愣，心裏很不是滋味，只好說「韓隱是韓隱，你是你」他的眉皺了下，說「好，蔣少夕，作為交換條件就是……」然後他用很緩慢而堅定的語氣說「你不要原諒我，絕對不要原諒我，這就是條件 」不原諒，所以就要記住你，時刻提醒自己遭受過的事嗎？我苦笑。
　　彎腰，他在我握緊的拳上落下一吻，炙熱而乾淨。
　　我徹底僵在原處，等回過神後發現眼前早就沒人了。
　　第二日，發現頸間的牙印清晰可見，楚朦見到我後曖昧的衝我眨眼「沒想到四哥喜歡這種口味……」 他扯我的衣服，想看得更清楚，我快速躲開，笑「今日不是要陪父皇去上香嗎？你還不去準備」楚朦不依不饒的湊過來「早弄好了……餵，這是男人咬的吧！」他猛吸一口冷氣，結結巴巴「你怎麼被男人咬？」這個位置很容易讓人誤會啊。
　　無奈的摸摸傷口，說「我怎麼知道……行了，三哥來了」楚祁今日一身紫色王服，銳利的眼眸掃過我被楚朦扯成皺巴巴的衣服，在牙印處停留了三秒，眉心微微緊蹙「父皇快來了 ，四弟」整理好衣服，對楚祁笑了笑「好，剛才和小弟鬧著玩」看楚祁神色自若的樣子，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和楚漣見面的場景……算是無聊的惡趣味，眼咕嚕轉了轉，我說「三哥昨晚喝醉了嗎？」
　　楚祁溫和的說「是喝多了點，早上起來還有些頭痛」從楚祁口裏自然探不到什麼，知難而退，我也就不再想這碼事。


　　五十七 初春
　　寒冬已過，即降。
　　慶宮四處也散發著春的氣息，給一向凝重色彩的皇宮添了幾分少女般的青澀，料峭春寒，風中依稀還夾著絲絲未消的寒氣，楚祁眯了下眼，看著張太醫弓著背從未央殿裏從來，一邊重複交待向總管交待著上藥的時辰。
　　「三殿下千歲」 太醫向楚祁請安。
　　楚祁清俊的臉上溢出溫和的笑意，若有若無的掃了眼太醫提著的藥箱，道「還不是施針的時候吧」
　　太醫眼垂的更低了，巍巍道「這個……陛下的病這段日子復發的嚴重，所以一日得要施三次針了」
　　「是嗎……」 楚祁悠悠開口「四殿下也在裏面？」
　　太醫忙道「是啊， 四殿下正陪著皇上呢」 張太醫已經在宮裏呆了大半輩子，可像三殿下這種主子可真沒遇過，說他溫和，他對宮裏的人從不擺譜也不打罵下人，可是誰也摸不準這人在想什麼，就像剛才，明明是很普通的詢問，張太醫就覺得被楚祁的眼看的如芒在背，好像半點心思也躲不過。
　　「上次我交給太醫院的藥材給四殿下用了沒」楚祁眉頭微皺了一下「怎麼沒什麼用，還是太醫院人力不夠？」
　　太醫忙陪笑「那百年何首烏雖然珍貴，但四殿下的頭發是心傷造成的要恢復……很難」
　　「要是什麼事都那麼容易解決，張大人……你的位置江湖郎中也可以做了」楚祁臉上不露一絲表情，一拂袖往未央宮的方向走去，留下一臉呆滯的太醫。
　　「父親，故事說完了」
　　這段日子父親舊病復發只能在床上處理國事，我時常來陪他，無聊時便給他講起三國演義的故事。
　　沒想到父親聽得非常入迷，不眠不休的要求我講下去。
　　都說生病的是老大……何況生病的是皇帝。
　　清清喉嚨，我繼續「說到董卓廢立，袁紹另立而袁術又自立，而那曹操──」
　　「且慢！」 父親手掌一揮，打斷「朕先猜」
　　「另立或自立都太冒險，若是朕來選擇，就會把原來的皇帝接回來加以利用，一方面可獲天下人心，另一方面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攻打對方……短期來說這是比較好的方法」
　　「對， 然後一手舉旗子，一手拿刀子，號召天下，號令諸候一統九州「我笑笑，說「父親的做法和曹操一樣 」
　　父親有些勞累的閉上眼睛，說「九州……天下那麼大，哪裏是邊界呢？「他淡淡說，睜開的眼裏泛著濃重的墨色 「在你出生那是，朕帶兵打跑了匈奴，五十萬，這場戰爭死了五十萬人，朕的幾個兄弟們趁機發動宮變，你的大哥二哥都被殺了啦，你母後帶著你逃出宮……最後也死了 」他緩緩呼氣，臉色不自然的蒼白顏色「那時還年輕，才多少歲……呵呵，朕忘了 」
　　「打跑了敵人，九州就在手中嗎？朕連自己的妻子兒子都沒有保住 」 父親拿起自己落下的白發，然後輕輕放下「軒兒，朕讓你見個人」
　　我點頭，瞥了眼門口。
　　「冰秀，出來 」
　　一個黑色影子飛快地閃過我的眼前，在我回過神時三米遠左右的地方已經站著一人。
　　削薄微亂的短發，凌厲的近乎冷酷線條的厲眉，沒有雜色的眼瞳像筆最濃的墨。
　　如果不是一股淡淡蓮子甜棗混合的香甜味從他身上傳來破壞了整體感覺 ，我估計會用‘如月下優雅的狼王’這類句子來形容眼前的人。
　　他扯出一種類似於笑容的表情，雖然我比較想說那是似笑非笑「我叫冰秀 」 他自我介紹「冰糖葫蘆的冰，秀色可餐的秀」
　　我黑線站在那裏，機械的點點頭，然後把目光投向正在床上悠閑喝茶看戲的某人。
　　五十八 影衛
　　「七十六的首領，冰秀……見過你未來的主子 」 放下茶杯，父親對冰秀緩緩說。
　　冰秀撥了一下前額稍長的發，不冷不熱地道「未來而已，影衛的主子只有一個，就是皇帝陛下 」
　　父親也不惱，笑容依舊。
　　「影衛，是保護皇帝的侍衛？」 真是俗套的設定，心裏小小的吐槽。
　　「每個影衛的首領只侍候一代帝皇，所以剛才朕也說錯了，冰秀只是未來影衛的首領」老狐狸悠閑的看了冰秀一眼。
　　冰秀聳了一下肩膀，點點頭「對」
　　「影衛保護的皇帝本身的安全，直接聽命於皇帝，所以軒兒……這也是你的底牌 」 父親看著我的眼有些凌厲，繼續說「關鍵時候可保你一命」
　　可事實哪能全盡人意？我想，沒有絕對的自由，也有沒絕對的忠誠。
　　似乎看穿我的想法，父親說「慶建國百年，影衛是絕對忠誠的純在……因為影衛首領的命運和他所護衛的主子的命運是牽連在一起的」
　　「牽連？什麼意思？」
　　冰秀不以為然地挑眉，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塊糖吃了下去。
　　「如果主子死了，影衛的首領也會跟著死去，同樣的，如果影衛首領死去，他手下的影衛也會遭受萬蟻噬心之苦」 他一字一句說，句句砸在我心口「所以歷代影衛，沒有人會背叛」
　　心涼了半截，我看著冰秀，對方似乎沒什麼表情。
　　「建立在對方痛苦上的忠誠，我不要，父親」 毫不示弱的看回父親，雖然他現在眼神嚴肅的幾乎讓我低頭「我與他無親無故，如果我死了他就要給我陪葬，然後其它影衛又要因為這樣而受苦，那我不就罪孽太大了？」 後面的話我用盡量調侃的語氣說。
　　父親笑了笑，說「歷代帝皇哪個罪孽不深？也不差這一點，軒兒，反正你拒絕不了」
　　我一愣，急忙說「難不成──」
　　「連心丹你早吃了，混在飯菜裏無色無味」 冰秀說。
　　「……」 好，很好，我忍不住冷笑一聲，對父親說「兒臣失禮了，先告退」
　　越過冰秀我沒走幾步就聽見父親的歎氣聲，混濁的，像秋天的葉「軒兒，父皇這是為你好……朕沒有多少日子了，你不學著點……下到黃泉見到你母後，她若問起你，你要朕如何回答？」
　　背著他，我半晌無語，心裏苦澀泛開「就說……你的兒子雖然不材，但至少……還對得起良心」
　　未央宮裏點著極品的水沉香，等我出到殿門時味到自己身上也沾了一身清香，捏緊拳頭，明知這件事對我百利而無一害但情感上就是接受不了！ 評什麼要把陌生人的命運強加到我的身上，我只能為自己負責而已！
　　「四弟，何事讓你煩惱？」 楚祁的聲音輕柔的響起。
　　「哦……小事而已」扯出笑，我見他一身朝服打扮，問「三哥是要去見父皇？」
　　楚祁道「父皇剛施完針，我也不打擾了」 他微微揚頭看天空，側臉線條優美「這個時節踏春最好，四弟若悶不如今日我陪你出宮走走」
　　今日……想起今日刑部的一些大人約了我講解前幾日我寫給他們的一些現代法律制度，這一講可能就好幾個鐘頭了「嗯……今日我約了人，不如下次吧」
　　大約見我臉色不佳，楚祁還是微笑著點頭，和我信步走在花園裏。
　　「三哥親也定了，成親的日子也快了吧？」 我隨口問， 對方是慶掌握十萬兵馬的大將軍之女，聽說生的閉月羞花，是文武雙全難得一見的佳麗。
　　楚祁嗯了一聲，語氣裏也沒有多少喜悅，也是，政治的婚姻，愛情能有多少。他說「是啊， 過不久就要辦了」
　　「倒是送禮三哥不要嫌我禮薄 」話先說明白，我身上所謂的奇珍異寶都被我換成銀票了。
　　「你送的東西，我都開心 」他斂著眉，望著遠方的表情讓我想起父親。
　　虔誠而溫和，又如落花，在水面漾起淺淺漣漪。
　　五十九 即位
　　半年後，父親病危。
　　從前晚就開始高燒不斷，臉色灰白的像張紙，只有偶爾清醒地時候才能勉強說幾句話。
　　未央宮外，群臣跪滿。
　　未央宮裏，妃嬪們一個個低低哭泣，三個皇子守在龍床前半步不移。
　　成群的太醫穿梭在大殿裏，我的心揪的很緊，床上的人眼睛混濁，沒了往日的清明銳利，他嘴脣動了動， 勉強睜開眼，「……」
　　我趕忙湊過去，「父親 ？」
　　抖動的手握住我的手腕，父親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不該有的興奮，迫切而欣喜「阿夜！你來了！」
　　疑惑的轉頭看像楚祁和楚朦，用眼神問，這阿夜是誰？
　　可惜前者皺眉若有所思的樣子，楚朦的表情和我一樣，一頭霧水。
　　「父親，我是軒兒」我溫柔的說。
　　「錦夜…… 你來看我了，我就知道……你會原諒我的，對不對……對不對，阿夜，阿夜，阿夜……」 逐漸悲切的聲音讓人感覺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帝皇，而是一個遭到拋棄的小貓，低低悲鳴著祈求主人的原諒。
　　父親……已經糊涂了。
　　「是啊，我回來」我說。
　　像厚重的烏雲裏透出一絲光亮，父親灰暗的眼裏有了一點光亮，我著我的手更加大力「阿夜，我想解釋的但你根本不理我，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 他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卻還是急切的說「我逼鳳兒嫁給我……只是想你多看我兩眼，你為什麼不明白呢……阿夜……我知道自己錯了，所以你原諒我好不好，好不好？」
　　鳳兒……這是皇后，楚軒生母的閨名。
　　而這錦夜是誰？有點熟悉卻一時想不起，父親像個孩子一樣看著我，他在等待救贖。
　　我雙手握住他的手，說「我原諒你，不要再怪自己了 」
　　然後他笑了，如釋重負一樣，倒在床上「阿夜……」混沌的叫著這個名字，然後閉上眼。
　　手的溫度慢慢消失，身後跪著的人哭得更加大聲了， 我站起來，說「父皇……駕崩了」
　　低下的哭聲一浪接一浪的傳來，未央宮外群臣大聲說著什麼我已經聽不清，只是定定站在那兒，抿著嘴，一言不發。
　　一份即位詔書在父親最信任的左丞相軒轅豐那兒，還有一份密詔是父親之前給我的，預防前一份詔書被篡改。
　　軒轅豐當著眾人面拆開盒子，拿出詔書。
　　哭聲漸止，目光全都集中在丞相手中之物上，楚朦的母妃手微微抖動，死死盯著詔書。
　　「皇四子楚軒，人品貴重，仁厚大度，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皇三子楚祁為攝政王輔佐朝政 」
　　「不！」蕭妃尖叫起來，不顧眾人阻擋搶過詔書「不可能！怎麼可能！」
　　軒轅豐臉色不佳招來侍衛要把蕭妃架開。
　　「住手！別碰我母後！」楚朦把侍衛擋開，朗聲道「父皇一走就欺負起孤兒寡母了？你們的手太臟別碰我母妃！」
　　蕭妃紅著眼，不斷的重複「怎麼可能……陛下！您告訴我啊！」
　　軒轅豐朝我跪下，「陛下，請節哀」
　　軒轅豐與父親差不多年紀，可以說是父親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
　　木然的點頭，我說「辛苦丞相了 」
　　人散去後，楚祁輕聲說「如果難受，哭出來會好些」
　　心中憋氣，一拳打到殿柱上，不解氣，又狠狠打了一拳「明天眼睛腫了還不是要麻煩其他人！」
　　楚祁偏頭微微一笑，說「你明白就好」
　　「……」
　　「三日後就是遺詔正式授命的日子，你好好休息一下」 因為只有等到遺詔正式授命之後，新君才算正式繼位 。
　　「那個錦夜是誰？名字好熟悉」我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
　　楚祁看向殿外的夜空，眼眸恍若柔風春雨 「上代離王，楚鎔，字錦夜」
　　「是嗎……」我恍然大悟，心頭萬般滋味。
　　那些前塵舊事，開心的，傷感的，明媚的，苦澀的，只要有人還活著就無法忘記，所以父親忘不了， 心甘情願等待一份無法等待的救贖。
　　禧明31年，慶明帝駕崩，傳位嫡長子楚軒，即慶軒帝， 次年，改年號赤鳳。
　　赤鳳一年，蕭妃之父，右相蕭正清謀反被攝政王鎮壓，寧王楚朦受牽連被貶琴州。
　　我去送他時，楚朦倒是笑得很開心，「琴州出了名的美食多美女多，去那裏當個閒散王爺挺不錯的 」
　　「路上好好照顧你母妃和老婆，弟妹有了身孕你要順著他點──」
　　「行啦，你怎麼跟個老媽子一樣」他滿臉不耐煩，但是耳廓處有淡淡的紅。
　　「小弟……」我緊緊抱住他，拍拍他的背「對不起 」 即便知道右相謀反之事大多是栽贓，我卻無能為力，只能保住楚朦……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玩不過三哥 」他的聲音依舊愉悅「關你什麼事，你安心做你的文人皇帝，那些事少操點心……還有我再說一次，別叫我小弟，我堂堂寧王……」
　　「妻管嚴……」我小聲嘀咕一聲，馬上楚朦推開我，囂張的樣子根本沒有被貶該有的神情「妻管嚴怎麼樣！我喜歡不成嗎？哼哼好過你皇后都沒有！」
　　沒有離別氣氛的離別啊……我站在城臺之上，看著豪華的車隊揚起陣陣塵土，慢慢消失在視線中。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春暉終於忍不住問道「陛下，該回宮了，攝政王還在宮裏等您呢 」
　　回過神，我說「你先下去，我再呆一會 」
　　「冰秀，可以派三位影衛路上跟著他們嗎？」
　　冰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身邊，打了個哈欠「影衛是你的，你說的算」
　　「禮貌一下是必須的……餵，糖吃少點好不好，早晚得糖尿病！」
　　冰秀一副你管得著嗎的表情，我受夠了……這個連吃蔬菜都要吃糖醋味的混蛋，一天到晚似乎都在睡覺，只要我不叫他他保準在大殿的大樑上呼呼大睡。
　　冰秀偶爾抱怨自己女人緣貌似有點差，我眉眼跳動，很想告訴他，一個一天到晚不是睡覺就是去找各種甜品的男人想找女朋友的機會根本是零！
　　六十 番外﹕ （缺月的視角）
　　早上的時候專門吩咐了總管「晚上王爺吃飯後多弄些可以消心火的湯水」 這段日子王爺心火盛，這是弄月私下對我說的 。
　　總管一臉明白的樣子，佩服道「王爺真是日理萬機，每晚三更才熄燈」
　　「……」這就是我和弄月黑眼圈的原因。
　　「啊，缺月大人臉色很差呢 ，要不找大夫看看」 但總管轉念一想，缺月大人以四十歲的高齡仍能保持十來歲少年容貌，一定是內功深厚，自己怎麼能懷疑大人的身體呢？
　　「多謝了……」只是睡眠不夠罷了。
　　王爺照常上朝議事，會見大臣，今日還順便去檢查離城駐軍，王爺依舊神採奕奕好像只睡了幾個時辰的人不是他。
　　用完晚膳王爺去淋浴，探子在這段時間帶回來個很震撼的消息── 明帝駕崩了，楚軒即位。
　　沐浴後王爺站在窗邊，靜靜看著窗外的水池，如果不是相處很久的人一定以為這時王爺在沉思，但他一出生我就在他身邊怎會不知現在王爺其實是出於放空狀態，也就是在發呆。
　　真不愧是老王爺的兒子，就是發呆也比別人有魅力，這可不是我私心哦。
　　微風吹過他濕濕的頭發，外面是寂靜的暮色，殘陽灑在水波上，印得他的眼深似海。
　　情緒難辨。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王爺還是沒什麼表情，只是說「登基大典也快了，去準備一下 」
　　慶皇登基，各封王都要去參加。
　　如果沒有聽錯，王爺的語氣裏……有那麼點點興奮得感覺。
　　就算是壓抑我也聽得出，誰叫我看著這孩子長大的呢？
　　守在門外，聽見王爺磨墨的聲音，然後他開始畫畫，我瞟了眼……哎……又是畫人。
　　很快畫好停筆，王爺沉著臉看著自己的畫，冷嗖嗖的哼了聲然後卷起來打開書櫃把畫放了進去，可書櫃裏同樣的畫已經裝的太多了，一個沒放穩畫卷都滾到地上。
　　不用看也知道這些畫都是同樣的內容，王爺神速撿起，那速度，那招式，只有像王爺這種內功深厚的人才使得出來。
　　然後王爺開始看今天大臣們呈上的奏折，又是一夜燈火無眠。
　　登基大典是冗長的，我好擔心那頂華麗厚重的冕會把蔣公子不算強壯的頸壓斷……事實上他的表現出乎我意料，原以為面對如此大的場合他會有怯場或者生硬 。
　　慶以黑色為尊，他身穿黑色繡九龍冕服，袍帶輕揚廣袖長舒，雍容大氣，莊重凜然。
　　灰發被束在冕冠裏，隱約可見額頭間的傷痕，那時他落崖時留下的，清秀的五官，卻透著一股硬氣，白石般的英朗氣質。被那雙乾淨卻深邃的眼睛掃到時，有股說不出的感覺。
　　怎麼說呢……不是少年不知世事的純粹，倒有點像深秋的味道。
　　讓人移不開眼的味道，我下意識的看向王爺，王爺盯著不遠處的蔣公子，眼也不眨。
　　琥珀色的眼眸似乎沒有波動，再往裏看，卻是淡淡春水般的溫柔。
　　按禮，慶皇要接受各封王的朝拜，這表示各封國要對慶的絕對忠誠。
　　王爺上前，單腳跪下，動作優美的行雲流水。
　　蔣公子眼瞳緊縮了一下，他手緊握一下，又鬆開了。
　　「臣誓死效忠陛下 」 這是每個封王都要說的話，但王爺說起來卻讓我心震了下。
　　各封國的王服顏色都不同，而離國的王服是紅色，王爺跪在那兒，沒有絲毫的卑微，倒像只鳳凰。
　　而鳳凰，只棲於梧桐。
　　王爺抬頭，兩人眼神相匯。
　　然後我看見王爺嘴角勾起一抹笑，似笑非笑，顛倒眾生。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7

　　六十一 立後
　　愛情的意義就在於幫助對方提高，同時也提高自己，惟有那因為愛而變得思想明澈，雙手矯健的人才算愛著。
　　────────────────────
　　未央宮，楚祁早等候在那。
　　沒有跟他說我要去為楚朦送行，因為他什麼都知道。
　　這一年內朝中大小事他都處理得相當好，將右相的人馬逐漸換下，提拔新人，穩定局勢，雖然現在不說氣象大改但百姓已對當朝皇帝和攝政王贊譽有加。
　　如果說這一年能讓我得意的事，大概就是我提出的意見讓百姓的收成增加不少。老百姓管的是溫飽，是生存，關於如今是什麼朝代，那個人掌權不大關心。
　　平心而論，楚祁能作個好皇帝 。
　　「三哥，讓你久等了」
　　「沒事，我也才剛來 」 讓人如沐春風的聲音，很是悅耳。
　　閒聊了一陣，慢慢進入正題，他道「今日陛下上朝時也聽到禮部黃大人提出的事吧？」
　　那個啊……我苦笑著點點頭，然後直視他的眼睛「三哥說得是為我立後的事？」
　　「正是 」
　　「這個……父皇才去了一年，按理不是要守孝三年？」 這三年間不是不能娶親的嗎？在當初知道父親有意把我推上來時就知道早晚要面對這一天，要娶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對任何男人來說都是件不幸。
　　楚祁舒長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嘆道「本來是如此，但陛下已近二十一了還沒有子息……如今一年將過，朝中大臣們很快就會聯名上書請求立後」
　　我笑了笑，不用看都是苦澀的 「行，選後這事三哥就幫我留意吧……至於其他妃子我不需要，每年的選秀也停了吧，既浪費銀子又把女孩子們的青春耽誤了，三哥，你說怎麼樣？」
　　本來我就沒有什麼勢力，長眼的大臣們也不會傻乎乎把女兒嫁給我這種沒權的皇帝，幸好……皇后是象征，所以不能沒有，妃子少點也不會有人抱怨。
　　「選秀是傳統……要廢的話還需要些時日 」他放慢聲調，沉下聲。
　　「規定也是人定下的，不該永遠沒有進步……何況宮裏根本用不著那麼多人」
　　楚祁輕聲說「委屈陛下了 」
　　我失笑「怎麼，我看起來很欲求不滿的樣子？哪有委屈我？」
　　對方愣了下，接著也笑了。
　　他的臉有些憔悴，上位者，總是需要投入太多精力。
　　比起他，我能為這個國家做的實在太少
　　「那三哥的親事怎麼辦？」 由於父親的病逝楚祁的親事也拖了下來。
　　他說「我與陛下不能相比，自然要守孝三年 」
　　「那對方豈不是還要等兩年？」 不過能攤上這個攝政王等多幾年也值 。
　　沒有回答，他只是說「立後茲事體大，陛下要慎重」
　　「……」
　　晚上，酒稍微喝多了點。
　　喝醉後特想說話，好像卡在心裏的東西不發洩出來不成似的，我超上面吼「冰秀，給老子滾出來！喝酒！」
　　樑上傳來頗有硬度的男聲「不要，苦的」
　　打著酒嗝，我不依不饒「你上司我馬上要脫離單身貴族的行列了， 你同情心就不能充裕點陪我喝兩杯嗎……無情無義……」 哼了聲我繼續喝，這宮裏的酒可真不是蓋的， 但我比較懷念以前學校外參水的白酒……
　　陪我喝酒的是若新……那個和楚祁有著一模一樣的人。
　　一起從孤兒院裏出來，一起上學，約好一起娶老婆……那時多久之前的事了？
　　我都記不清了。
　　「餵……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我問冰秀。
　　冰秀想了想「沒有 」
　　「我的第一個女朋友……是我十七歲那年認識的」我趴在龍桌上，緩緩道「很漂亮的瓜子臉，性子也文靜，我以為我們會一起到老 」
　　「後來呢？」 他端起杯子，小心翼翼添了一下，眉頭皺在一起，把酒杯放下。
　　「後來她喜歡上我的兄弟 」我呵呵笑了兩聲「若新和她很相稱，可惜最後也分了」
　　眼前的事物變得混亂，我迷迷糊糊的道「當人的心最柔軟的時候……就最容易動心，你說是不是啊，冰秀？」
　　「嗯……大概」
　　「所以啊……他那麼完美，就像遙不可及的夢」我偏頭癡癡笑了幾聲「包容了我所有的不安慌張，他是塊浮木，出現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所以我不可能不愛他」
　　韓隱是我初來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給我安心感的人，溫和能聽我訴說的人，美好的像少年時期的理想。
　　有時我會想，為什麼以前喜歡的人都有相同的特質？內斂，安靜，當我說著事的時候會靜靜看著我。
　　「我挺自私的 」 我在用別人的包容來滿足自己內心的恐懼 「夢總有醒的時候，冰秀……有時人總比自己想的要堅強」
　　冰秀收走我手上的酒「你喝醉了 」
　　「是……我醉了 」
　　「只要變得更加強大就行了，停止下來會迷茫」 他扛起我，不耐煩「別動啊，你最近變重了 」
　　「餵，我是不是挺沒用的？」
　　「誰都有沒用的時候 」 他懶懶的說，但沒有人回應，殿裏出其的靜，只有淺淺的鼾聲回答他。
　　六十二 皇后
　　一個成熟的男子的標誌是他願意為某種事業卑鄙地活著
　　─────────────────────
　　幾番討論下來，皇后人選選定為威遠王爺的女兒，子心郡主。
　　說起這位威遠王爺，他是父親的九弟，也是當年少數沒有參與宮變的王爺之一。
　　雖然他被封為威遠王爺，可他為人實在和‘威遠’沒什麼聯繫，典型的文人王爺，自然沒什麼實權。
　　定是定下來了，可是接著一連串的大禮是最麻煩的事。 春暉沒天像吃了蜜糖一樣，忙上忙下開心的不得了。
　　這小子是工作狂，我好心勸他別那麼緊張，下面的人會做好的，春暉眼一瞪，「陛下這可是大事！大事啊！不能吊兒郎當的！」
　　看來我平日太慣他這小子，都敢訓我了……我很委屈的指了指一堆書「可以解釋一下嗎？」
　　春暉一看，臉立馬紅了，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這……這不就是春宮圖嘛，還不是怕陛下到是手忙腳亂……」
　　忍不住了！我笑趴在桌上「行行行， 拿下去，就這種印刷技術能看出個啥，哈哈……」 拜託，這種古老的東西對現代人一點誘惑力都沒有。
　　春暉悻悻退下，我伸個懶腰整理好衣物準備上朝。
　　立後那天，楚漣也會到吧，想起一年前他跪在我面前的情景，到現在都讓我很不舒服。
　　像他這種人，怎麼能向別人下跪？
　　那時我幾乎要衝上前把他扶起，但楚祁的眼神像看穿我所想一直盯著我，提醒著這是什麼場合。
　　有點受辱的感覺，男兒膝下有黃金，楚漣不該這樣。
　　如果這次他來不了就好了，我暗自想。
　　春暉說子心郡主年紀十七，文靜嫻雅，貌美如花，是個大美人。
　　嗯，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美目明如秋水，一身淡綠色宮裝， 纖纖弱質，溫文秀雅
　　動靜間皆有股貴氣，是個很容易讓人生心好感的女子。
　　舉止完全符合一國之母該有的端莊大氣，我微笑著看著她，她不慌不忙的抬起眼，波平如鏡。
　　這個年紀，應該是享受愛情的年紀，我說「接下來辛苦你了 」
　　「子心會盡力為陛下分懮 」 柔美的女聲， 聽起來賞心悅目。
　　客套生疏，雖然眼前擺著美景美色卻開心不起來。
　　「子心郡主非常識大體，陛下還滿意嗎？」 晚膳我留楚祁一起用，四菜一湯，保準吃完。
　　經過太醫的悉心調養身子漸漸恢復， 這一年來飯量大增「嗯，三哥的眼光好」
　　他夾菜在我碗裏，道「這也是朝中許多大臣一起商討出來的 」
　　他的臉色在燭光的顯稱下顯得有幾分蒼白，有種驚心動魄的俊美， 我一想到最近因為盤國鬧出不少事讓他和閣中大臣忙的焦頭爛額，「三哥……你身子還好吧？我看你最近臉色好差」
　　他搖了搖頭，「我自小身子底子好，等這段日子忙忙完了咱們可以去側宮打獵，那裏風景好你定會喜歡」
　　等忙完了……光那個立後典禮就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
　　「說起來啊，六個封王當中就只有離王沒有立妃了，話說楚漣都二十有八了他沒有兒子離國大臣不會有意見嗎？」 忽然想到一個相當有趣的問題，我問道，想我才二十出頭的人那幫大臣們就嚷嚷著沒有太子，那楚漣那邊怎麼辦？
　　不過他說過，要娶就要娶配的上他的人，這麼龜毛的條件他低下的人也很難作人啊。
　　注意到楚祁表情停滯了一下，我忙問「怎麼了？ 」
　　「很在意？」 口氣很淡，就像漫不經心問道。
　　雙眉一揚，我說「哪有，隨口說說而已」
　　立後那日，陽光明媚，萬裏無雲。
　　我在宮娥內監侍衛執事等數百人的簇擁下，來到行館迎接皇后入宮，一路龍旌鳳輦好不壯觀。
　　我瞟了眼身上大紅色皇服，悄悄說「麻煩死了……」
　　春暉替我把身上佩玉弄好，道「這算簡潔啦，據說當年先皇迎娶皇后那才叫壯觀呢，幾十裏路都鋪著上好的紅綢一路車馬風流到了極點！」
　　這麼大場面，父親是想把老離王逼出來吧……可惜了。
　　迎完皇后，回到宮中，在宮女的攙扶下，子心身著紅色錦服，披五彩繡帔，金鳳盤繞，珠翠盈頭，滿身珠光寶氣，徐徐步行上殿。
　　然後禮部尚書捧讀玉冊， 引導皇后跪伏聽命，讀完玉冊後皇后再向皇帝跪伏謝恩。
　　之後，我便要退朝，子心要坐上龍椅，接受群臣賀拜， 我乘機問禮部尚書「離王這次又沒有來？」
　　禮部尚書想了想，翻出小冊子「離王派了使臣來，據說離王最近患病在床」
　　不自覺地按住胸口莫名的松口氣，頓時輕鬆。
　　結婚好辛苦……我佩服得子心頭上戴著那麼多珠寶首飾還能走得輕輕鬆松，可憐我手上戴著幾枚重型戒指，如果撤下兩枚也不會有人注意……
　　「陛下！這幾枚是慶第一任皇帝傳下來的您不要再用蠻力了！」 春暉壓住聲音提醒。
　　「……」 被發現了。
　　喘完氣後皇后再入宮，在禮樂伴奏聲中與我行禮，這時大婚典禮才算結束。
　　好累……還要一直維持微笑，臉部快抽了。
　　被送到洞房， 又是一串古老的禮儀，不外乎是祝福多子多孫夫妻同心之類的。
　　等人退下後，被布置得喜氣洋洋的未央宮才安靜下來。
　　挑下喜帕，美人越發艷麗，看得我直了眼。
　　我幫他把手上戒指和頭上首飾取下，瞧見她白皙的手指被壓出紅印，「我去拿點藥 」
　　小心擦到她手上，我笑「今天辛苦你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她扯住我的袖邊，咬著脣，雙目仿若春水，輕柔的說「陛下……」
　　有些尷尬的轉開眼，把氣嘆在心裏，鬆開她的手。
　　然後走過去，吹熄了紅燭。
　　六十三 再會
　　深夜，披衣而起。
　　為旁邊的人掖好被子，剛走幾步便有好幾個太監迎上來「朕去走走，你們不用跟上」
　　夜光暗淡，扶著雕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老是失眠，早晚神經衰弱。
　　淡淡掃了眼不遠處站著的一排侍衛，淡淡道「都下去 」
　　離我最近的侍衛卻抬頭，我們視目相接。
　　「就你吧，陪著朕去前面走走，其他人守在這裏就成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人。
　　那個面容普通的侍衛趕緊跟了上來。
　　緩緩轉過身，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我冷聲道「離王殿下還真當這兒是你家後花園呢，事不過三，忍耐也是有限度──」
　　話未說完，呼吸變被蓋住，然後撲天蓋地的吻如暴風雨般襲來，動作激烈，氣息卻是溫柔的。
　　甚至有幾分纏綿的感覺。
　　頓時僵直了，在好不容易拉回理智要甩開他時，他自己猛地放手，有些氣急敗壞的把我推出去。
　　不要搞到一幅我佔你便宜的樣子！我狠狠地想，這人到底在想什麼，該不會喜歡上我了吧，我嘲笑自己嚇自己。
　　氣急了，用手背去擦嘴，卻發現嘴被咬破了，吻得太久好像都不聽使喚了。
　　「難聞死了……」微微喘著粗氣的人很不滿的說「女人的氣味，難聞死了 」
　　「有話攤開說，別繞彎 」避開他直視的目光，望向遠處「你不是生病不能來嗎？」
　　易了容的臉普通的比路人甲還大眾化，可我偏偏認出來了， 眼神騙不了人。
　　「不這樣，就沒機會單獨見你了」有些委屈意味的話實在讓人很不習慣，他伸手出一隻手纏住我的頸，把頭擱在我肩上， 「離城的牡丹快開了， 你會想看嗎？」
　　有些縹緲的語氣，生生的壓住某些東西，如果不是這裏只有我們兩人我會以為他是說給其他人聽的。
　　來到這個世界時，離城的牡丹開的極豔，道不盡的風流富貴。
　　被他用這種姿勢定住很讓人尷尬，我說「想說話就不要這種姿勢 」
　　細微的聽到他哼了聲，但還是放開了我。
　　「小微忌日那天，我會回離去見他 」 那時大概是深秋的季節了，牡丹早開過了。
　　他不依不饒「你想看嗎 」
　　「是美景都喜歡」說完這句我繼續向前方走去，而他緊隨其後 「楚漣……如果你有事就快點說，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
　　「那個女人你喜歡？」
　　微閉眼睛，我說「挺好的女孩，或許……再過幾年我會愛上他 」然後我笑了「你該不會是問我這個吧」
　　時間可以衝淡一切，年少的輕狂，自以為永遠的愛情……除了白頭，什麼都可以衝淡。
　　「她有什麼地方值得你愛？」 他繼續問，語氣比剛才平靜很多。
　　「你還真是把我當結婚顧問啊……說實話我不知道，也許以後會知道，可能吧」
　　然後兩人無語，只有風聲。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要是子心醒了就麻煩了。
　　「以後有什麼打算」
　　說到打算我不由露出微笑 「楚祁和大臣們前段日子終於同意嘗試辦女子書院了……雖然只能是貴族，但總比在原地好，我想幫忙編寫教材……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辦到，但不嘗試誰知道呢……」
　　楚漣靜靜的聽我說，要是平日他大概會反諷我幾句，但今日卻格外安靜，連傲氣都收了好幾份。
　　「我送你回去 」他說。
　　一路，我沒有回頭。
　　在進殿門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算明亮的月光，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這個本該凌厲，自負，高傲的人，此時難得露出受傷的表情。
　　按住心口，我往裏走去。
　　只知一笑能傾城，不信相看有斷腸。
　　子心卻已醒來，她的目光在我脣上停留一瞬，不再多言。
　　我心思散亂，顧不得安慰她，只說「我只是出去走了走， 你別在意」
　　六十四 夜宴
　　赤鳳三年， 後誕下一子，帝大喜，立為太子。
　　春季，陽光魅人。
　　楚祁身後跟著剛從宛城趕回來的巡撫，進入軒帝平時常在的花園裏。
　　園中繁花盛開，卻不俗豔，淺色的花被微風緩緩吹落，輕輕落在地上。
　　樹蔭下的藤椅上倚坐著一人，灰發垂肩，閉目不動。
　　陽光下，灰發竟有曾若有若無的銀光，而他腿上也有個半歲大的嬰兒酣睡著，肉肉的小孩嘴裏含著父親的一根手指，口水流了滿身。
　　身邊的侍衛和宮女們生怕打擾了這個時刻，靜靜地站在一旁。
　　黑色寬大的龍袍墜在地上，上面落著淺淺的花瓣。
　　如畫一般美麗絕倫的場景讓初到的巡撫瞪大了眼，然後看著攝政王。
　　攝政王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脣邊，示意別說話，然後揮手讓巡撫先退下。
　　巡撫看到一路少有笑容的攝政王嘴角泛起柔和的笑意，比落下花瓣的速度還柔和。
　　春暖花開的時候，最容易打瞌睡，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身上的衣服被小傢伙的口水弄濕一片。
　　「念念……怎麼又流口水啊……」 懷中的胖小孩正是我的兒子，楚桑，小名念微。
　　抬眼，發現楚祁正站在不遠處看著我，溫文爾雅，嘴角含笑。
　　半年前，楚祁的未婚妻在成親前幾日上香時被慘遭殺害，他發誓在不找到凶手前絕不娶親，這癡情的態度使攝政王頭上又多了‘情聖’的光環。
　　可憐那女孩，等了楚祁三年守孝，卻在進門前被殺害了。
　　「三哥，請坐」
　　楚祁側頭看了看熟睡的念念，笑了笑「陛下實在太寵孩子了 」
　　「嗯……誰叫我家念念人見人愛「香了口肥嘟嘟的小臉，心情大好 「對了，上次我說那件事三哥覺得可以嗎？」
　　淮江水患已不是一天兩天的問題，去年水災時死了幾十萬人，今年初戶部撥了兩百萬兩白銀去整治水患，可惜成效甚微，我想親自跑一趟看看情況，把要撥的銀子親自帶下去免得撥款被一層一層貪得乾乾淨淨。
　　「陛下去太危險了 」他皺眉。
　　我輕笑了聲「你當我沒吃過苦沒遇過險 ？ 帳本上多少整治水患的官員動了多少手腳三哥不是不知道，每次上頭劃出去的錢真正能到工程的有多少？」我深呼一口氣，看著他「水利工程太重要了，不盯著我心頭不安」 豆腐渣工程會害死百姓的。
　　楚祁眉頭未松，我倆對峙著，他見我毫無退意，只好說「那就依陛下的意思 ，朝中的事我會好好管著 」
　　我點頭，這時念念也醒了，睜著水汪汪黑溜溜的大眼四周張望，他看了眼楚祁，然後一頭轉進我懷裏。
　　「來，念念叫聲爸爸來聽聽？」 我逗著他。
　　柔美的女聲傳來「陛下太心急了，小孩哪有那麼快能說話的」
　　皇后一身華麗宮裝緩緩過來，冰肌玉骨，笑臉如花。
　　「臣妾今日做了些糕點，不知陛下和攝政王喜不喜歡？」
　　精緻的糕點，可惜我對甜的沒什麼興趣，等會把吃剩的給冰秀打包回去，那傢伙一定喜歡。
　　楚祁拿了塊芙蓉糕，送進嘴裏。
　　「味道可好？」子心殷切的問。
　　楚祁微笑依舊「皇后好手藝 」
　　子心展開微笑，顯然心情很好。
　　楚祁道「臣還有事，先退下了」
　　園裏剩下我和子心，她說「陛下，念兒讓奶娘來抱就好了」
　　可惜念念狠狠的瞪了眼上前來的奶娘，委委屈屈的看了我眼，再度紮到我懷中。
　　子心有些尷尬，我安慰「小孩子，隨他吧」
　　她輕咬了下紅脣，道「陛下，前日承玉宮的玉貴人好像生病了，要不您去看看？」
　　掃了她一眼，淡淡道「朕不是太醫，去了有何用？」
　　她道「玉妹妹初到皇宮，自有不習慣的地方若是陛下……」
　　我笑了笑，一邊擦著念念口邊的口水一邊說「還有兩年她就可以回家了，不習慣也沒關係」
　　子心秀眉微皺，說「臣妾只是覺得後宮實在太冷清了 」
　　「皇后不需要為這些事煩心，朕心中有數」
　　子心聞言，只好俯身道「那臣妾告退」
　　等人都退去了，我說「冰秀，這糕點好像挺不錯的，來吃吃」
　　迅速閃過的黑色人影停在我前面，瞄了眼精美的糕點，道「不要 」
　　聳聳肩，我站起來走了幾圈活動了筋骨「今晚不是有盤國的使節嗎？晚宴有什麼安排 」
　　盤國比離國還富，可偏愛哭窮，前兩日又派使節來說什麼鬧災荒。
　　「歌舞，好像準備了禮物給你，無聊的晚宴」
　　「同感 ……去淮江你陪我去就行了， 不需要其他影衛」
　　夜晚，殿裏歌舞升平。
　　端著酒杯掃了地下的使節，矮胖的中年男人，一看他肚子我就想到電視上那某些領導。
　　大腹便便……冷笑了一下，看你耍什麼花招。
　　六十五 舞者
　　盤國獻上的歌舞，妖嬈而誘人，中間跳動著的白衣們輕甩羅袖，擰腰傾身，雲袖如浪般起伏，在燈火燦爛下劃出優美的弧度。
　　許多大臣們目不轉睛的看著，眼中折射著一片富貴風流。
　　舞畢，領頭的兩位舞者跪在最前方，獻上祝詞 。
　　那是對罕有的金發雙胞胎，至少在這個時代，金發定會被認為妖孽。
　　何況這對姐弟的姿色實在美麗，眼若晨星，纖細身骨，面如芙蓉，漂亮的像放在陽光下璀璨生光的琉璃。
　　他們低著頭，白皙的頸部線條優美。
　　我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配合的露出微笑「很精彩，賞 」
　　盤國使節馬上上前，道「陛下若喜歡，這兩人可否留下伺候陛下？」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不動神色的看了眼楚祁，他眼沉如水，沒什麼表情。
　　我打量了一下跪在低下的兩人，朗聲道「既然愛卿如此有心，朕也不推辭了……就這樣吧」用手指了指右邊的人「那就留下他吧 」
　　盤國大使眼光一閃，馬上恢復「陛下，兩個都留下豈不更妙？」
　　我笑「愛卿啊，朕既然要留，就要留下最好的，同樣的東西朕不要次品」
　　這對雙胞胎顯然是受過訓練的，特別是女孩，剛才抬眼看我的眼神太魅惑，這種神態，不是一天兩天能練出來的。相比女孩，男孩的表現明顯遜色，無論是剛才的舞蹈還是之後的表現，都顯生澀。
　　不留，不給他們盤國面子； 留，就留一個少威脅的。
　　笑容更深，我緩緩說「愛卿遠道而來，莫不是太累？聽不懂朕的話了？」 色誘我？也不想想當年楚漣那張禍國殃民的臉放在我面前我都能老僧入定，拜託，想色誘也要找好場合。
　　使節身體僵了僵，最後退了回去。
　　男孩的手緊緊地握著，不可抗拒的抖著，女孩悄悄握起他的手，兩人退下了。
　　不動神色的看著這一幕，這兩小孩子，恐怕受過不少苦。
　　如果我收了女孩，那她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呵了一口氣，這宴會……真令人厭煩。
　　在回未央宮的路上，領路的太監道「陛下，那公子已經安置在浩風居，陛下要……」
　　我停下，想了想，說「去看看 」
　　浩風居裏。
　　床上的男孩顯然已經被宮人換過衣裳，素色的寬衣，曲線美好。
　　金色柔順的長髮散在紫色的床鋪上，男孩的眼半垂著，風情無限。
　　行，愛擺POSS就擺吧，我還有時間跟你鬧。
　　讓侍從退下，找張舒服的椅子坐下，然後隨手拿本書看了起來。
　　半個小時左右，床上的人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陛下……需要小人服侍嗎？」
　　有點做作，偏柔的男聲，因該是被特殊訓練的結果吧……男孩子，說話還是英氣爽朗點好，算了，以後再糾正他好了。
　　放下書，我說「不必了，朕有些話要和你說」
　　「小人不敢當」
　　「你叫什麼名字」 開門見山。
　　「搖曳 」他緩緩說。
　　搖曳？風塵氣太重， 怎會是本名，我說「這是後來的名字吧，原名」
　　遲疑了一下，他說「阿葉」
　　「沒姓？」
　　「我與姐姐是孤兒，沒有父母，自然沒有姓 」他說的很小心。
　　沒有姓嗎……我說「阿泰，你應該明白，如果你姐姐留在宮裏處境會比你難很多 」
　　他震了震，小臉煞白「我……我知道」
　　「知道就好」 我站起來，有些困「放心，朕對男人沒什麼興趣，你安心留下，不過別惹事 」
　　他俯身跪下「搖曳謝謝陛下 」
　　我笑著往外走「還是叫阿葉吧，大男人叫搖曳實在不好聽，你的發色很美，那你姓金怎麼樣？呵呵……當然朕只是建議，你自己看著辦吧 」
　　屋外的春暉見我出來，臉色一掃陰霾，「陛下！您是不是要回未央宮？」
　　我笑著看他「怎麼，不回未央難不成要朕留在浩風居？」
　　春暉忙道「當然不留！那個……陛下不是認床嗎？春暉是擔心陛下睡不好……」
　　邁著大步，我說「是那張床太舒坦，這叫入奢易從簡難啊」我感嘆。
　　常常失眠，無論殿裏點什麼香都無法鎮靜，楚祁知道後，瞞著我讓人 用3噸沉香木造了張雕55條青龍的龍床
　　沒有任何拼接整塊沉香板大料雕成的龍床， 當時我看見後差點石化。
　　被譽為‘一片萬錢’的沉香具有驅穢避邪､調中平肝作用，香味溫醇而幽婉， 不似點燃的香料味道過重，龍床散發的異香讓人神經放松，整晚安眠。
　　雖然跟楚祁抱怨過這種東西實在是太浪費銀子，但睡上去後就真的極少失眠，掙扎一番，一個好好的社會主義青年還是向物質低頭……接受了。
　　然後變得認床，除了未央宮那張床其他的床睡起來我都會失眠。
　　「自從攝政王為陛下造了那張床，陛下臉色就好多了呢，噩夢不作了，連夢話都不說了，攝政王真是有心……」
　　春暉一路絮絮叨叨，我在聽見夢話這兩個字是心顫了下，迅速朝未央宮走去。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7

　　六十六 未歸
　　年輕的戶部侍郎張獻從千部廊一路小跑過來，心裏捉摸著攝政王為什麼會忽然召見他。
　　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侍郎，而召見他的是權勢滔天的攝政王，他難免有些忐忑。
　　戶部，年輕英俊的攝政王難得托著腮，閉目養神。
　　「一個月後，皇上將親到淮江，你跟著去，負責監工與上報開支 」 楚祁道。
　　張獻心一緊，失聲說「這工作不是米大人手下的人負責嗎？」
　　沾滿朱砂的筆在紙張上寫著什麼東西， 沒有抬首 「他們做的太出位了，這項工程陛下很看重 」
　　利用職權之便中飽私囊，甚至還與當地商家串通一氣升高材料價格……整治一番是勢在必行了。
　　「陛下經驗不多，你在陛下身旁要時常提醒 」 掃了眼張獻，楚祁淡淡道「陛下也很看重你 」
　　軒帝平日常跟各類學者討論鑽研問題，也很喜歡和年輕官吏們一起探討，張獻記得陛下曾說過，每個時代都不缺賢臣忠臣，缺的是上位者虛心接納的心。
　　雖然現在的陛下不擅長處理政事，但依舊是個好皇帝。
　　陛下生活簡樸，皇宮這幾年的開支比先皇在時減少了一半，陛下提出的考成法今年已近開始實行，成效顯著。
　　張獻心一橫，朗聲說「下官一定會治好淮河，不負陛下重托！」
　　楚祁一言不發地靠在椅內看著裊裊升起的薰香，眼神變得有些幽暗。
　　午飯後，我抱著念念在園中散步，春暖花開的時節，禦花園中的桃花朵朵盛開，夾雜著杏花梨花，粉粉嫩嫩，花團錦簇，雅致美麗。
　　念念蹬著小手小腳，咿呀咿呀的對著桃花叫。
　　「念念乖，這東西可不能吃的 」 將兒子摟高一點，讓念念白嫩的手觸到花朵。
　　正玩得開心，有太監向春暉說了什麼事，春暉遲疑著要不要說。
　　「小暉，有事就報 」
　　春暉忙上前，說「那個金公子死活要見陛下」
　　金公子？我一時間愣是沒想起是誰。
　　「就是那個盤國送來的金發公子啊 」 春暉提醒。
　　「噢，記起來了，讓他過來吧 」
　　念念好奇的看著眼前金發的少年，好奇心驅使又把胖手伸出去。 「念念，別胡鬧」把小子的手弄回來，又見念念委屈的厥起小嘴，淚眼汪汪看著我。
　　「……」 被慣壞了，我把念念交給春暉「先抱下去 」
　　念念一路哭著被抱下去，聽得我心揪一揪的，少年跪在一旁，大聲說「陛下，今日我姐姐就要回盤國了……求求您，讓我回去看看她吧！」
　　讓他先起來，我柔聲對他說「回盤而已，又不是永遠見不到面，現在你是不能出宮的 」 以他的身份，朝中大臣肯定有對他放心不下殺之而後快的人，現在出宮不是給辮子人家抓嗎？
　　他流著眼淚，哽嚥「但我……姐姐一個人，我……」
　　「你姐姐比你堅強，不是嗎？」我側頭看了他一眼 「忍一忍，朕會讓你和她團圓的」
　　淡薄的背影消失在粉紅雪白的林間，像片蕭瑟的葉子。
　　簡直……就像原來的我，在沒了支柱之後，彷徨而害怕。
　　嘆了口氣，我說「冰秀，派兩個影衛隨他去吧」
　　冰秀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還是心軟 」
　　「對……我心軟，改不掉」靠著一株梨樹，我扶著額頭低低笑「這種事……哪能說該就該， 隨他去吧 」
　　天藍雲白，桃花芳菲盡。
　　我輕聲說 「小孩子，不受點傷很難長大，讓他去吧 」
　　被抱回來的念念雙眼桃花含春水一樣看著我，一個勁往我懷中鑽。
　　春暉苦笑「主子，太子除了您誰抱都哭」
　　唉……看著稚兒，我有些矛盾，不吃苦，難長大，但念念，爸爸還是希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快樂長大。
　　看來楚祁真說對了，我對念微太溺愛了，一點苦都舍不得他受。
　　傍晚，我去了浩風居。
　　阿葉縮在床上哭泣，撕心裂肺地聲音好不淒厲。
　　我走過去，坐在床邊「哭出來好些沒有？」
　　影衛來報，阿葉的姐姐在今早自盡了，盤國的人企圖用她來威脅阿葉，女孩不想拖累弟弟寧願自殺。
　　我摸了摸他的金發，說「如果你也想一死了之，我會看不起你，阿葉，你的命是你姐姐換回來的，所以啊，你要連上你姐姐那份，一起活下去」
　　他顫抖著抬起眼看我，紅腫的眼，模樣讓人心痛。
　　「她走了……房裏流了好多血」他慌亂中兩手緊握我的手，「我害死了她，我沒用，是我沒用……」
　　「這種事沒有誰對誰錯！」我提高音量，讓他正視我「金葉，你們以前很辛苦，對不對？但你也熬過來了，所以這次你也可以的」
　　無聲的淚一直滴在我的龍袍上，他小聲說「我們以前是在戲班裏長大的 」
　　「你們唱歌很好聽 」 見他穩住心緒，我安慰道「很有天分 」
　　「我們的頭發是金色的，沒有人看得起我們」他咬著嘴脣，說「後來我們被盤國的大人買了下來，準備送給皇上 」
　　「金色很正常，阿葉， 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發色，比如紅色，棕色啊……你看我的頭發，灰色的比你難看多了 」
　　他的手遲疑一陣，摸了摸我的頭發，然後臉紅了一下「不……不難看」
　　我拍他的頭，笑「都打結了，還不難看」
　　阿葉用衣袖擦眼淚，趕忙說「我……我說的是真的，不……不難看」
　　十六歲的少年扯著我的衣袖說著以前的事，他很認真地看著我，長長的睫毛微微的顫動，雖然說話依舊帶著常年習慣性的柔弱，但值得慶幸的是，已經沒了上次故作的樣子。
　　整整大半夜，他都靠在我身邊說著話，斷斷續續地，這孩子，真的把我的身份都忘了。
　　把睡著的少年安置在床上，用冷毛巾敷在紅腫的眼上，一切搞定後我點了蠟燭，看起書來。
　　反正都是失眠，不如多學點東西。
　　見天亮了，我站起來伸個懶腰，紅木凳子摩擦地板發出聲響，看樣子把床上的人吵醒了。
　　他有些迷糊的睜開眼睛，不可置信的說「陛下……您……您還在？」
　　點頭，看他一副通紅的臉，我打趣「你的眼只剩條縫了，好好休息 」
　　正準備走人回去換衣上朝時，阿葉扯住我的衣袖，然後又馬上放下，他說「陛下……陛下還會……過來嗎？」
　　「會啊 」 我微笑「朕要走了」
　　微微亮的天，雖然一晚未眠但精神還是不錯。
　　未央宮門前，楚祁站在那兒，神色難辨。
　　六十七 番外，又見番外
　　我叫玉雁，是未央宮的一個普通宮女。
　　未央宮裏住著的，是全天下最尊貴的人，這個國家的主人。
　　奉茶時滾水灑了出來，我膽戰心驚的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有沒有燙到？」
　　這個聲音，溫柔而沉穩，像五月的風，騷動著我的心。
　　每天，我總是忍不住心裏悸動而悄悄抬眼看他，他縮著眉思考的樣子很好看，認真時更讓人移不開眼。
　　他身上的味道總是乾淨帶著皂角的味道，卻讓我心神不穩。
　　有些罪惡的念頭在我心底升起，像毒蛇一樣，勾起我的欲念。
　　如果……那個人能注意到我，就好了。
　　初春，依舊帶著寒意，我卻穿起了粉色的春裝，因為這能勾勒出美好的線條。
　　如往常，他和攝政王在未央宮裏走出，經過這邊時，我聽見自己心快速跳動的聲音。
　　但他越過我，沒有留意。
　　我失望的低下頭，是啊，他是誰，高高在上的陛下，怎會看上我？
　　「這天挺冷的，穿少了容易病 」
　　魂牽夢繞的聲音響起，我抬頭，眼前的男子黑色帝袍，灰發垂肩，笑容淺淺。
　　他皺起眉頭轉頭對攝政王說「該不是宮裏有人刻薄他們吧？ 這樣可不行」
　　攝政王銳利的眼睛刺穿我，心底見不得人的心思仿佛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柔聲說「臣回去查一下」
　　那人說「你先回去，別弄壞身子了 」
　　我全身激動的抖了起來。
　　三日後，我被調離未央宮。
　　萬般請求，才求得一日與其他人的換班，只要再看那人一眼，就好了。
　　正午時分，陛下的案頭上堆積著大量圖紙，他枕著自己的手睡著了，而旁邊的攝政王靜靜的看著他，然後將零亂的圖紙整理好。
　　攝政王彎腰，在拿起圖紙的一瞬間，一個吻也落在了睡著之人的額頭上。
　　我躲在門後，掩著嘴，呆愣在那兒。
　　發瘋一樣跑回住所，另一個女孩拉著我，笑容燦爛「阿雁！你知不知道！我們可以回鄉了！」
　　「回鄉？什麼回鄉？」
　　「上頭今天說了，在宮裏乾滿五年的宮女每人可拿五十兩銀子回鄉成親呢，這都是皇上的主意！ 咱們不用在宮裏待一輩子啦，陛下真是英明──阿雁？阿雁你怎麼哭了？」
　　掩不住的淚奪眶而出，所有卑微的念頭，都被摧毀的一乾二淨。
　　我連守在他身邊的機會都失去了，唯一的，可以默默看著他的機會。
　　都失去了。
　　六十八 未歸( 下)
　　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在這兒？我說「三哥，你怎麼在這兒」
　　「陛下昨晚沒回未央宮」 他臉色不佳，看著我的眼神卻很清。
　　「嗯」
　　「陛下……昨晚是否在浩風居？」他緩緩問道，一字一句，子子清晰。
　　「嗯……有些事耽誤了，三哥，有急事嗎？」 不解的問。
　　他輕輕咳了一下，撇開眼，「不算急事，就是想跟陛下說說這次去淮江的事 」
　　原來如此，我笑了幾聲伸個懶腰「那三哥陪我走走吧，離早朝還有些時間……昨晚一夜沒睡不走動一下等會怕打瞌睡」
　　他含笑，跟上我的腳步。
　　下朝後，皇后求見。
　　子心見我面有倦色，趕忙吩咐禦膳房準備補身子的湯水，「陛下……這次去淮江，可要多帶幾個侍候的人，沿途……」
　　「侍候的人帶上春暉就可以了」我溫言對她說「朕又不是去遊山玩水，帶太多人麻煩」
　　她嫣然一笑，走過來說「臣妾來幫陛下捶鎚背吧 」
　　我閉上眼，舒了口氣「好，勞煩子心了」
　　她力道拿捏得很好，很快讓我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覺，我說「朕不在的這段日子 ，子心又要費心了，呵呵……可能下次回來，念念就可以叫朕爹了 」
　　她柔聲笑了 「臣妾真沒見過這麼疼兒子的 」
　　放松神經，手指輕輕打在龍椅上，「很多人都說……皇家無真情，朕只想給念念最好的，朕能做的……為什麼不呢？」
　　她手抖了一下，說「遇上陛下……是我們的福氣」
　　我搖搖頭，不再說話。
　　一會，子心才遲疑道「陛下……何不帶上金公子？」
　　我微微皺了一下眉，卻不多言。
　　「陛下昨日在浩風居過夜了吧？這幾年來……陛下少有不在未央宮的，如今宮裏的許多嬪妃都留意著那兒，加上金公子身份特殊朝中大臣們也放心不下……如果陛下這時走了，金公子處境就有些危險了 」
　　金葉……這個少年，好像以前的我，如果我離開了，他能活到我回來嗎？
　　「子心……所言甚是」
　　「真的？ 陛下……真的要帶上我？」 金發少年不可置信的睜大眼，臉紅撲撲的，明眸閃亮。
　　「是啊 」我在亭中喝茶，手裏卷著本書看「不想去啊？」
　　「不──小人，我，我只是太開心 」他有些羞澀的低下頭，金發在陽光下散發著柔和的色澤。
　　我微笑著看著他，說「路上可能會辛苦點，有什麼不懂就問小暉 」我扭頭看了看臉色有些不快的春暉，說「小暉，你要照顧後輩哦 」
　　春暉掩不住心裏不快，直說「主子，有我侍候就夠了，他什麼都不會礙手礙腳的 」
　　「唔……以前小暉剛來的時候不也是苯手笨教的嗎？ 朕還記得小暉倒忘了 」
　　春暉臉立馬紅了，結結巴巴說「主子……」
　　「哈哈，不和你們開玩笑了」將書放下，正色道 「阿葉，朕不能時時刻刻護著你，有些事你心裏該明白 」
　　漂亮的小臉多了份堅決，他說「阿葉會好好活下去 」
　　那就好， 不然就浪費了我的好心了。
　　太監上前通報，攝政王來了。
　　楚祁今日未著王袍，一身不給人壓迫感的儒衫，看起來道有幾分飄飄欲仙的清逸。
　　我的視力早沒有原先那麼好，看著來人緩緩過來，我不由自主地半眯起眼。
　　「臣沒有打擾到陛下吧？」他的眼神掃了眼金葉，金葉馬上低下頭，看自己的鞋尖。
　　就算打擾到我又不會讓你迴避，真是多此一問，「哪有，三哥坐 」
　　他喝了幾口茶，嘴角一直帶著笑，但今日我總覺得有些不對頭，今天的楚祁……很有耐心的感覺。
　　「陛下，臣聽說陛下此去淮江要帶上他」
　　這麼快傳開了？ 算了，本不是什麼秘密「對，朕見金葉挺細心的，帶上作隨從也好」
　　「這樣啊……」楚祁的笑容更深了「宮裏細心靈敏的還有很多，陛下何不另選？」
　　聽見這樣說我也有些動怒了，按楚祁的頭腦不會想不出我帶上金葉的意圖，我只是想保他一命，這有什麼問題，我說「三哥也是男人，有些事不用說太明白吧」 露出幾分輕佻的表情，我呵了一口氣「美人看起來總比較好 」
　　金葉的臉刷的紅了，春暉也是一臉震驚。
　　呃，我是騙人說了句氣話而已，難道我的演技有那麼好？大家不用都變色吧？
　　楚祁愣了一下，雙眸閃動一下，「原來如此， 臣真是疏忽了」
　　六十九 請罪
　　楚祁愣了一下，雙眸閃動一下，「原來如此， 臣真是疏忽了」
　　一副正直忠誠的樣子，反倒讓我有理虧的感覺，咳了一聲，扯開話題。
　　去淮河的路上我打算微服私訪，於是扮作帝都的富商，帶著下屬去淮河附近做生意 。
　　慶宮漸漸淡出視線，我撩開車簾子放眼望去，不佳的視力只能看見一片蒙蒙春霧。
　　走之前念念死活哭著粘在我身上，眼淚鼻涕沾在我衣服上，侍女們又不敢用力把太子抱下，只能千哄萬騙。
　　想到這，我又不由露出微笑。
　　車裏裝修的很豪華，坐在裏面很平穩，春暉一邊泡茶一邊道「陛下又再想太子啦 」
　　我哈哈笑「犯規！出來就要叫老板！」
　　春暉苦了臉，從懷裏掏了半兩銀子遞過來「陛……老板太黑了 」
　　「承讓承讓，無奸不商嘛 」笑咪咪接過罰銀，出宮是我和他們約定，誰叫我陛下就罰半兩銀！
　　金葉坐在最邊角的位置，呆呆的看著我們。
　　從帝都出發，要途徑瞿陽，隆仙，懷景，鄭城這幾個地方。 瞿陽和隆仙由於離帝都較近所以比較繁華，車隊進城時已是夜晚，但夜市還是很熱鬧。
　　擺各種小吃的店，賣各種小玩意的商鋪比比皆是，「停車，我下去走走 」
　　冰秀簡單易容光明正大走在我旁邊，黑的毫無雜質的眼盯著我。
　　「這才叫生活啊！」 我買了好多小吃塞到冰秀手裏「自己回去挑 」
　　逛累了回客棧，在床上輾轉反側。
　　原因無它，只是認床，富貴養出來的爛毛病。
　　靜靜的夜，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
　　然後我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從窗上越過，朝我床邊走進，我眯著眼，繼續裝睡。
　　刷刷幾聲劍聲，冰秀從房樑下迅速閃過小刀抵在來人的頸邊「誰！」
　　我趕緊從床上起來，趁著他們僵持時點燃蠟燭，才看清來人「呃──撫月？」
　　這人不是楚漣身邊的侍從，以前害得我慘兮兮的撫月嗎？他來這裏乾什麼。
　　「有什麼事嗎？」我冷冷道，他還死了小果這個帳我忘不了。
　　他聲音暗啞，道「我沒有惡意，身上也沒帶武器，我只是有些話想跟蔣公子說」
　　冰秀的刀動也不動，散下的黑發遮不住露骨的殺意。
　　「冰秀，放了他 」 我又對撫月說「說啊 」
　　他砰得一聲跪下，說「我是來……負荊請罪的」
　　我挑了挑燈讓火燃的更大，「請什麼罪？是原先騙我虐待我……還是殺死小果的罪？如果是前者你放心我壓根沒放在心上，如果是後者……」我揚起眉，說「你不該向我請罪，小果葬在離城郊外，你去那兒請」
　　他說「如果蔣公子希望的話」
　　我猛地站起來，上前揪著他的領口說「你聽著，我蔣少夕這輩子還沒那麼討厭過一個人你這算第一個，請罪？你請罪小果就可以回來啦？你說啊！向我請罪？好大的笑話…… 你不是說過只要你家主子開心你什麼都肯做嗎？怎麼，你家主子變了？變成我了？哈」
　　激憤的話這樣說出來，冰秀有些驚愕的看著我，因為我從未發過那麼大脾氣。
　　撫月常年陰沉的臉在聽過那番話後卻有幾分喜色，他忙說「蔣公子討厭我，那我家主子蔣公子不討厭了！ 」
　　這人腦袋有病，我沒好氣回答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你今天過來是楚漣叫你過來的？」 這不像楚漣的作風啊。
　　他說「我已經被趕出離國兩年了」語氣甚是落魄「以前我自作主張害死了蔣公子的人，王爺按規定廢了我武功，閉門思過一年」他深深呼了口氣，說「王爺給了我兩條路，一是走人，從此與離國毫無關係，二是在外乾十年，才能重返離國」
　　「那又如何？」
　　「我這一年都在瞿陽收到消息蔣公子要來，所以今晚才冒犯……蔣公子若有時間，可否回趟離？ 主子……主子若見到公子一定也會開心」
　　我笑了，笑意卻不到眼底「其實你一點也沒變，什麼都是主子萬歲……你要說的就是這些了？說完就走吧 」
　　他說「如果哪天蔣公子需要撫月的命說一聲就可以了 」
　　我要你的命乾什麼？難得的好心情被破壞了，我坐在床上，對冰秀說「餵，今天賣給你的小吃貢獻點出來」
　　冰秀一偏頭，說「早吃完了 」他想想，在身上找了半天才找出塊糖「還有一點」
　　「算了……」
　　「那人是離王手下的人？武功真是廢了，但他原先底子就不大好」冰秀懶懶的說，隨意靠在牆邊「是用毒高手 ，指尖至少藏了八種劇毒」
　　「你是強人」我贊嘆。
　　冰秀很老實的說「論武功，我比離王還差點」
　　我奇道「你們又沒比過，怎麼知上下？」
　　「比過兩次了，都輸了」
　　口中的茶水噗的噴了出來，「什麼！兩次？」我怪叫。
　　「你成親那晚……還有大年夜那次。都過過招了」 他聳了聳肩，「比內力他強我一點，比招式我勝他一截」
　　「誰問你這個！你以前怎麼不告訴我！」
　　他露出奇怪的眼神，說「又不是什麼大事，他說你們是情人吵架，我是外人管不著」
　　「去你媽的情人！」難得罵了句粗口，我吼「誰跟他是情人！他說你就信！」
　　「他不是親了你嗎？我就覺得他沒騙我」
　　手抖阿抖的，臉由白變紅，由紅轉青，由青變白 ， 再度破口 「#¥•¥*─*……*（─*% 」
　　冰秀打了個哈欠，飛身上屋開始睡覺「冰秀！你這個吃裏爬外的傢伙，給我下來，好∼欺負我不會武功是不是，行……」我深呼吸，明天咱們走著瞧！
　　七十 人生若只如初見（上）
　　楚鎔深知自己是個路癡。
　　他有些茫然的看著四周高大的紅牆，黑色的琉璃瓦，相似得看不清盡頭的回廊。
　　有些後悔剛才一時貪玩把引路的太監甩開，十五歲的楚鎔搔搔頭，這是他第一次來慶宮，父王千叮萬囑要他注意自己言行舉止別像在離宮一樣隨便。
　　苦惱的瞄了眼被自己抓亂的長髮……呃，這樣算不算失禮？
　　春季，慶的天空碧藍如洗，又高又清。
　　遠遠望去，能見到一片粉粉蔥鬱的桃園。
　　楚鎔想，既然迷路了，不如迷到美景裏去比較划算。
　　沒想到，桃花林裏睡著一個人。
　　和自己差不多年歲的男孩，身穿黑色袍子，這是慶皇族才能穿的顏色呢，楚鎔想，這會是第幾皇子呢？
　　面容和自己比勉強能算清秀，但這人的頭發卻是從未見過的黑，一點雜質都沒有，深黑的仿佛泛著暗藍的流光。桃花瓣紛紛繞繞的落在披在地上的黑發上，烏黑發，豔桃花，交雜在一起竟有股驚心動魄的美麗。
　　楚鎔玩心起，躡手躡腳的走近那人靠著的老桃樹旁，然後撿起地上的花瓣，放在男孩頭上。
　　男孩眉毛顫動了一下。
　　楚鎔呵呵偷笑，早把迷路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他看男孩的乾淨的面孔，忍不住拿手指戳了一下。
　　呵呵，沒醒，再戳∼
　　男孩猛地睜開眼，握住楚鎔的手指。
　　楚鎔嚇了一跳，對方的眼明晰奪目清澈如井，帶著這個年歲不該有的沉穩，被吵醒也不惱怒只是在看清楚鎔紅色繡龍的衣服後緩緩笑了。
　　楚鎔被這個笑容弄到惱羞成怒，跳起來「看什麼！」
　　對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花瓣，姿態優雅「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他要笑不笑的看了眼楚鎔，說「何況是你打擾我在先」
　　楚鎔一下子沒話說了， 他有些委屈「又不是我想來的，我不是迷路了嘛」
　　男孩說「初次來迷路是正常，習慣就好了」
　　楚鎔心裏道，我在離宮活了十三年還迷路呢，他粘上男孩，笑眯眯「你帶我去太淵殿好不好 」
　　男孩也笑，眉眼彎彎的樣子掩去了幾分老練「我正好也要去，你跟著我 」
　　楚鎔大喜，馬上扯上男孩的寬大衣袖，生怕再次走丟。
　　男孩利索的把落下的長髮用玉冠束好，然後對楚鎔說「你過來」
　　楚鎔不明所以得把身子湊過去，然後感覺男孩的手指靈敏的在自己的長髮間遊走，很舒服的感覺，而且那人身上有淡淡的桃花香，熏得他有些臉紅。
　　「好了」男孩看了楚鎔一眼，道「常識還是要學的，下人不可能幫你所有」
　　楚鎔繼續紅著臉。
　　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歲數，怎麼氣勢差那麼多！他事後不忿，氣鼓鼓的說「餵，我叫楚鎔，你呢？」
　　走在前面的男孩回過頭，春風揚起他的黑袍，和那漆黑泛藍的烏發一起輕揚。
　　「子溪，楚子溪」他說。
　　楚鎔過了很久才想起來，慶太子楚雍的字，正是子溪。
　　春意融融，放眼望去一片安寧和諧。
　　各封國世子要在慶住兩年，其間要和皇子們一起生活學習，楚雍雖和楚鎔同年卻已開始處理國事，出入朝堂。
　　上課時，他的話不多，卻句句能點到重點，楚鎔不止一次看到太傅眼力閃過的驚豔與佩服 。楚鎔天資聰慧卻也是坐不住的急性子，天天跟著人到處惹禍，常常把老師們氣得翹鬍子。
　　慶帝納了新妃，據說是曲國第一美女，楚鎔聽見消息忙拉著楚雍往外跑，說要去見美人。
　　楚雍由著他拉，嘴角含笑。
　　兩人躲在花叢中，偷偷瞧，楚鎔失望「我表妹比她美多了！ 還說第一美人真不怕人笑話」
　　楚雍道「我覺得挺美的 」
　　楚鎔一下子火了「我家鳳兒真比她美！」
　　楚雍摸摸楚鎔柔軟的發，說「阿夜說的對 」
　　楚鎔更火「你別老把我當孩子！」
　　楚雍又笑了，看得楚鎔漲紅著臉跑走了。
　　太子事多得忙不完，但楚鎔每次去找楚雍時他都可以放下手頭事陪自己去胡鬧，楚鎔覺得， 那楚子溪還真是對自己不錯。
　　楚鎔在殿外和其他人打鬧，此時楚雍看著窗外緩緩落下的雪，那雪打在紅衣少年的大衣上，格外醒目。
　　年少老城的太子靜靜的看著一切，仿佛看著他的江山，虔誠而專注。
　　奉國世子提前被送回奉國，楚鎔心裏略有不安跑到楚雍寢宮想問個明白。
　　三天前，他和楚雍無意間聽見奉國世子和其他貴族說笑，記得奉國世子說了句「說美人，離國楚鎔那張小臉可比花魁還美上幾分，可惜啦」
　　意味深長的笑讓楚鎔氣紅了眼，正想衝進去卻被楚雍一把抓住「沒事的，阿夜」
　　楚雍此時嘴角含笑，但看得楚鎔心裏寒了一下，深得不見底的眼，冷冽的如寒冬時撲面而來的風，他握住楚鎔的手，把殺意斂在眼底，化作點點寒意。
　　三日後，奉國世子被遣送回國。
　　「子溪！那人……是不是你送走的？」 楚鎔跑的氣籲籲，楚雍正在案頭上處理政務。
　　楚雍平淡的說「是我 」
　　楚鎔心裏泛起莫名的安心感，一時間又不知道說什麼，呆呆道「我……我又沒生氣，生氣只是一下而已，你……你犯不著……」
　　楚鎔很認真地看他，出奇的認真，卻很柔軟，像春水「犯的著」他說「你難受，我這裏很疼 」
　　他右手按著心頭，看得楚鎔心驚膽戰的，半晌說不出話。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8

　　七十一 血汗
　　第二日春暉早早在門口等著服侍我吃早飯，雖然掛著黑眼圈，但昨晚的事被我拋之腦後想都不想了，想來乾嗎？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別難為自己！
　　「阿葉小暉一起做，你們好站著我吃不下 」 豪華客棧裏全部都是自己人，我揮揮手叫侍衛們都坐下吃飯「出宮就隨意點，別老是僵著臉別人還以為我刻薄你們呢」
　　我笑咪咪的對易容的冰秀說「坐啊」
　　估計是瞧到我眼裏壞水在流淌，冰秀眼觀鼻鼻觀心酷酷的坐在一旁， 金葉有些興奮得小臉一直看著我，估計這小子沒怎麼出國門，那樣子就跟我小時第一次春遊一樣。
　　「上菜啊 」
　　一聲命下幾碟菜很快上來，我滿意的看著桌上‘ 江山一片紅’說「口裏沒味，吃點辣的你們都能吃嗎？」
　　金葉忙點頭，精緻的臉笑容燦爛「阿葉最喜歡吃辣了 」
　　春暉趕忙也說「老板喜歡我也喜歡」
　　我樂悠悠的瞄了眼冰秀，說「那就好，呵呵」
　　為了表達對他們的友愛之心我給他們每人夾了點菜「當侍衛最辛苦，多吃點啊 」
　　將一勺炒得很入味的麻辣雞丁舀到冰秀的飯裏，溫柔的說「不喜歡嗎？」
　　冰秀木然的看著白飯裏的點點紅，接受了其他兩人羨慕的目光，拿起筷子，挑起雞丁，在飯裏裹了幾下把辣油減少然後慢慢送進口中。
　　雖然帶著人皮面具，但薄薄的紅暈卻依舊能看見，他冷冷看了我一眼，把身邊的一杯水一口喝下。
　　「那是熱的！」我好心提醒。
　　原來高手也有時常的時候，冰秀臉刷的紅了砰的一聲跑走了。
　　「咦？那位侍衛大哥怎麼了？」金葉不解。
　　我忍笑，狠狠的刨了口飯，道「估計他痔瘡犯了吃不得辣」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了眼外面塵土飛揚，心有靈犀的哦了聲。
　　晚上自然要賠罪，我端了碗甜得膩人的冰糖燕窩進屋，對撲克臉說「呵呵，幾塊雞肉換碗燕窩，多值啊……你不吃我叫阿葉搞定它哦」
　　冰秀興趣缺缺的掃了我一眼，把碗奪過一飲而下再把空碗扔回給我「黑心鬼」
　　我理直氣壯擺出受委屈得樣子「哪有！我哪知道你不能吃辣！你又沒對我說過對不對? 冤枉我！」
　　他舒展了一下精乾修長的身軀，有些厭煩的撥了下前額散下的碎發，道「不就因為被親給我看到嗎，小心眼 」
　　嘴角抽了一下，我把碗收好走出去，心平氣和氣度大方 「我去找張獻談些事 」
　　關上門，馬上破口「黑心鬼……小心眼……你行啊你，哼哼此仇不報非君子！」
　　咬牙切齒的樣子被戶部侍郎看在眼裏，他小心翼翼問「陛下，您沒事吧」
　　趕忙扯出和善的笑臉，但估計太猙獰把人家嚇住了，張獻抖著小心肝把地圖攤開「那個……最近趕路太急陛下是不是不習慣啊，要不慢點──」
　　「我們慢一天，淮江的工程就拖一天，我身體好得很」 揉揉臉，繼續和他討論工程問題，這張獻雖然年輕但很有真才實學，出生平民是年輕一輩極有前途的年輕官吏。
　　楚祁曾對我說正是因為張獻為官清廉不大懂奉承，能升到侍郎已經很不錯了，但我還聽得出楚祁對這人的賞識，瞧，這次他去監工回來準要升官！
　　從隆仙到懷景，就像從省會城市直開兩省交界處一樣，落差太大，我認真打量懷景城內的房屋，這裏大多數房屋破舊，街上賣東西的人也很少，整個城市透著股隱晦的蕭條，
　　眉頭越皺越緊，我問張獻「這裏作主的是誰？」
　　張獻道「懷景太守，江倫善」
　　「呃……」我搜索腦袋裏不多的政治常識，問「他還不知道我們的行程？」
　　「估計因該知道了 」張獻嘆了口氣，有些懮鬱的看著車外的景色「江大人大概已經收拾過一番了，平日說不準更混亂呢 」
　　是啊，給上級做做表面功夫有什麼難的，放眼看去懷景城裏修的最宏偉大氣金碧輝煌的自然是太守府，簡直就是萬灰叢中一點金。 而江太守也在我們進城沒多久帶著大批人馬迎了過來，在這位大人的前呼後擁下我皮笑肉不笑的住進了他準備好的豪宅裏。
　　說是微服，但這幫老狐狸怎會收不到風？
　　洗塵夜宴搞得很盛大，娛樂項目那時曾出不窮連綿不斷的擺上來，唉，江大人，別用那麼曖昧的老臉把姑娘送上來！看著你的老臉真反胃。
　　洗塵宴我只喝茶，卻吃不下盤中之物。
　　原因無它，我用不慣鑲翠玉的筷子，也看不慣用黃金做的盤子，這些東西就是大慶宮內也極少看到，治下先治上，正人先正己，這個道理誰不明白！但有效果嗎？我自問。
　　張獻冷颼颼的看著歌舞，他出生貧寒知道百姓艱苦，今日所見更令他心寒這種排場簡直比皇宮設宴更加奢華！陛下即位以來一直提倡節儉，這一路上吃穿所用皆是平常……他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皇帝，正喝著茶，嘴角帶笑看歌舞，但那盤中菜卻碰也沒碰。
　　「懷景小地方侍候不周還望陛下見諒」太守笑眯眯的說 「懷景有些地方風景極美，陛下明日要去看看嗎？」
　　你還真當我出來遊山玩水啊，我也笑，笑得輕鬆愜意沒心沒肺「那好啊 」
　　進屋後，我低聲對春暉說「把張獻叫過來 」
　　春暉見我神色不善，忙跑了出去。
　　我癱坐在椅子裏，有些迷茫，有些無奈，我能做的，我要做的，到底是什麼！
　　明知道憑個人之力不可能改變現實，而且這種現實就算在二十一世界已久存在，貪污，腐敗，街上的百姓生活貧窮修淮江的工人領不到工錢，而當官的依舊歌舞升平！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太平盛世，會有這麼一天嗎？
　　「去把懷景這五年的賬本全部拿來」我深呼一口氣，對張獻笑「所有的，朕都要」
　　不一會幾十本厚重的藍冊子送了上來，房裏就我和張獻
　　「辛苦你了」 我說。
　　張獻眼裏閃爍著堅定的目光，像展翅的雄鷹。
　　做假賬，它們水平還不夠高。朱砂筆在密密麻麻的賬目上勾動，蠟燭燃完一根春暉立馬換上新蠟燭，「主子，您休息下吧」他勸道。
　　精神還很亢奮，就是胃有些疼，一夜沒吃東西就喝茶現在有些難受「拿碗白飯，別麻煩廚子找些辣椒鹹菜就可以了 」
　　等到雞鳴日盛時，臺面上的賬已經看了一半了。
　　春暉坐在椅上睡著了，我站起身子活動一下經骨，從窗戶望去可以看見徹夜點著的排排掛燈和不遠處隱在樹蔭間的紅牆樓宇。
　　有人對我說過，官字兩個口，上口奉承，下口吃錢，昨晚的鋪張浪費來歷歷在目，那些美酒佳餚歌舞名伶又讓我胃痛起來了。
　　吃的都是百姓血汗，而淮江的百姓有多少天沒吃上飽飯了？ 轉身坐下，抹了幾把萬花油在鼻上提神繼續工作。
　　聽朝中不少大臣說，離國這兩年來教育發展得很好，創辦了許多讓普通小孩上學的書院，而且男女皆可，由政府出資很多適齡兒童都可以讀上幾年書。雖然途中輟學的也不少，但總比不識一字要好得多。
　　想到這，手中的筆停頓了下來，其實……去趟離也沒什麼不好，學習一下經驗也不錯呢。
　　七十二 人生若只如初見（中）
　　楚雍從沒說過要保護自己的話，但楚鎔知道，偌大的慶宮裏真正對他好的，也只有子溪了。
　　想著再過半年就要回離了，一想到這，楚鎔心裏就像被打鎚子狠狠的敲了幾下，但悶在心裏頭也無法說出來。
　　像在梅雨的天氣整個人被一點一點腐蝕掉，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分別總會到，但對十七歲意氣風發的少年來說，那些那些離愁別緒兒女情長仿佛混在酒中的桂花香，一口喝下沒了蹤影，只有香氣彌漫，化在心口趕也趕不走。
　　總會見面的嘛，發正一年內各地封王總要來幾次慶，不怕見不著。
　　楚鎔笑眯眯的對楚雍這樣說，但楚雍神色平淡至極也沒有喜色，甚至有些冷。
　　覺得委屈，氣鼓鼓的推了把楚雍 「我都要走了你怎麼還陰陽怪氣的！」
　　楚雍微微嘆了口氣，轉向楚鎔的眼神漸漸變軟，楚鎔覺得這樣的子溪才正常，雍華大氣，溫潤如玉。
　　他本來要伸向楚鎔的手在半路停住，楚鎔疑惑著偏頭看他，剛才由於生氣地臉紅鼓鼓的像個大壽桃。楚雍笑了， 「傻瓜，你為什麼什麼都不懂呢」
　　「不懂……什麼啊？」楚鎔說完這句後愣在那兒，呆呆的看著楚雍把目光移走，移向自己身後雄偉的大慶宮。
　　明明在微笑，楚鎔卻感覺到他的悲傷，那股悲哀來的莫名其妙，無緣無故，楚鎔不知道前因後果，可那股悲哀就是浸在心頭，剪不斷，理還亂的悲涼，涼得他在這驕陽下一陣陣打顫。
　　楚鎔一時間手足無措，只好小聲說「子溪……我頭發有亂啦 」
　　楚雍走過去把玉簪拔出，楚鎔的長髮披了滿身，有些局促，因為楚雍呼出的熱氣搔在他耳邊渾身酥麻。
　　「真是的……怎麼還是學不會」 楚雍一邊輕聲說，一邊手法輕柔純熟的將頭發束成一束挽好別上玉簪。
　　那聲音真讓楚鎔百聽不厭，他嗯了聲，說「子溪會幫我啊 」
　　楚雍手頓了一下，淡淡道「所以才說你什麼都不懂……阿夜，我沒法一輩子陪著你」
　　楚鎔低下頭，眼澀澀的，硬著頭皮說「這我知道啊， 誰說我不懂我都曉得」
　　楚雍不再說話，轉身離開。
　　楚鎔想拉住他，那黑得泛暗藍的長髮從自己手指尖劃過。
　　終究，沒有留住他。
　　走之前楚鎔拉了楚雍喝酒，兩人瞞著宮人爬上房頂。
　　月光淡淡，兩人躺在房頂，空酒壺零散的倒在一旁。楚鎔雙頰生暈，眼色迷朦，笑呵呵說「子溪 ！ 我明日就要走了呢 」
　　楚雍修長纖瘦的身形背著月光，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如果以後他成了皇帝，豈不是更孤單？
　　「子溪，你以後會孤單嗎？」
　　楚雍笑了笑，喝了口酒。
　　楚鎔醉醺醺的道「不會呢……以後你有皇后，有妃子啊，然後有兒子，有孫子……怎麼會孤單呢」他扯了扯楚雍的衣袖，說「父王寫信說啊，鳳兒上個兩個月滿十六啦，這次回去我就要成親了呢 」
　　仿佛沒有聽見楚鎔的絮絮叨叨，楚雍好像出了一會神，臉上的表情讓人不忍注視。
　　「餵，子溪！」楚鎔不依不饒的問「我走了你會不會想我！」
　　迎上對方的黯然眼神， 處於昏頭中的楚鎔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壓住，瓦頂得背有些痛，這讓他回過點神來。
　　楚雍把他按得很緊，緊得連呼吸都困難。
　　吻結結實實的落下來，暈頭暈腦的楚鎔完全忘記掙扎，被楚雍很輕鬆的攻城略地然後舌尖被觸著 。
　　到底是怎麼回事？楚鎔覺得對方完全變了個人，自己卻像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楚雍的眼深得像黑夜，楚鎔完全覺得自己變成了被獵殺的小動物，他想用力推開身上的人，手卻被架了起來，有幾分粗魯的扯開楚鎔的衣領，手順著被扯開的地方伸了進去。
　　羞辱感讓楚鎔掙扎著甩開被禁錮的手，然後想也沒想一巴掌就揮了過去。
　　清脆的巴掌聲後，楚雍白皙的臉上落下了紅腫的手印。
　　「我……我……」楚鎔一時間說不出話，又羞又急。
　　楚雍眼力的瘋狂漸漸被酸楚無奈落寞代替，然後沙啞道「你走吧，不然明天就走不了了」
　　楚鎔幾乎落荒而逃，連問都不敢問。
　　「我不是你心裏的楚子溪，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怎麼……看不出來嗎？」自我嘲笑般的勾起嘴角，他看見楚鎔僵硬的身體，說「走吧……」
　　月光依舊，房頂上只剩一人，黑色袍子在風中飛舞。
　　楚雍哈哈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聲音卻變了調，像野獸死前的悲鳴，在夜色中淒厲如鬼。
　　七十三 淮江
　　翌日，那懷景太守張羅了一大群官員在門口候駕， 今日春風綠柳，嬌花粉蝶的卻是個去遊玩的好日子。
　　江大人在進來請安是眼睛瞄到桌案上翻開的賬本時肩頭不自覺地縮了縮，還是笑容滿臉「拜見陛下， 陛下昨晚睡得可好？」
　　「有些事朕不是太明白，還想江大人為朕解釋解釋呢」我笑。
　　太守馬上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道「微臣惶恐」
　　我向張獻使了個眼色，他會意，走上前道「去年早春時淮江因積雪大量融化而影響春耕，秋收應當不豐才是……江大人可否解釋一下為何那年稅單上的稅銀卻比往年還多？還有這裏 」 他攤開手中賬冊，繼續問「今年淮江水災，朝中的撥款懷景府本該有記錄，細算下來賬上支出餘剩和撥到的款有差，這是為何 ？」
　　江大人身子一抖，道「皇上聖明！微臣真是不知這賬並不是微臣管的啊」
　　的卻，賬不是你管，但若不是你默許，下面的官員敢做假賬做面子要給朝廷看？ 冰秀派出的人來報，懷景太守暗中抽高稅，十成收成，他總要抽三成進自己儲倉裏，到鬧災時又高價賣出。
　　這種貪污自肥的做法並不難看出，楚祁不懂聲響並不是不知道，他……有他的考慮，政治這種東西對於我來說太難，他是貪官，但楚祁不讓他死，這就是道理。
　　警示，冷冷瞥了眼一直解釋不停的老狐狸，我一時間無比疲憊。
　　向太守打了警鐘，在懷景停了三日後往淮江出發。
　　一路上春暉和金葉變著花招逗我開心，我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溫軟一片，離開懷景後沿途災民隨處可見，甚至有全家乞討維持生存的，人們臉上暗淡無光，由於長時間吃不飽而青白的臉，泛著無奈的絕望。
　　天災，人禍……無數的人流離失所，骨肉分離。
　　「老板，這兒離淮江只有一天路程了，明日中午就可以到」找了間尚算乾淨的飯館落腳休息，張獻拿出地圖指出來。
　　這間飯館雖小，但也是附近最好多地方了，我聽了價格，忍不住問「怎麼這麼貴？」
　　一個饅頭的價格竟比皇城還貴一倍，物價怎麼漲到這種地步？
　　小二苦著了臉說「各位是大地方來的，哪明白咱們小地方的苦？這米都快沒啦！」
　　「大爺！賞點飯吃吧！」 街上有難民想衝進來，被侍衛擋在街上，女人帶著的小孩被侍衛摔在地上，嗚嗚的大哭起來。
　　「住手」 站起來走過去，對門口侍衛粗暴的行為感到不滿 「讓他們進來」
　　小孩子三四歲左右的年紀，小臉臟兮兮的，一進裏面就盯著冒氣的大饅頭。女人哭著說「貴人就賞點飯我們吃吧，我家孩子兩天沒米下肚啦 」
　　抱起小孩，拿毛巾擦擦他的臉，說「先喝點粥暖胃」
　　小孩子眼咕嚕轉了轉，脆生生的說「肉」
　　我笑說「你倒精怪 」 小孩坐臥腿上自己猛吃，我看向流淚的女人，問道「你們是淮江過來的？」
　　女人說「是啊，漲大水淹了屋子，地也沒法種了，小虎子他爹……」她哽嚥說「他爹腿不方便，但官府硬要把他招去修河壩，這一去……就沒回了」
　　「官府沒發銀子給你們？」張獻問。
　　女人悽慘的笑「哪有什麼銀子拿，死了那麼多人，沒人理啊！」
　　小男孩窩在懷裏，大聲說「大哥哥，小虎子以後跟著你好不好」
　　女人忙說「別胡鬧！」
　　我打趣「我帶著你乾什麼？你能幫我乾什麼？剛才還哭得更花貓一樣」
　　他哼了聲，說「我不哭你就不會讓我進來啦，我現在雖幫不了你什麼，但我以後一有利用價值，你有錢多雙筷子不要緊，對不對？」
　　呵呵，這小子很機靈啊，我說「那你娘呢？你跟著我走那你娘怎麼辦？」
　　小孩眼裏閃過痛楚，說「我娘拖著我會死，沒了我，她改嫁也容易些」
　　女人動容，「小虎，你……你這胡說什麼啊」
　　這孩子，太早熟，而且聰明，留著未嘗不好，我說「小暉，這事你去辦吧，把小虎母親安頓好」
　　把小虎洗乾淨後發現這小子長的也是粉雕玉琢十分可愛，眼睛流轉的利害，小人精一個。
　　讓他回去和念兒作伴也好，念兒長在宮中童年樂趣本來就少若有一個宮外朋友也能讓他快樂些。
　　早上寫給楚祁的信已經發出，上面寫明我想去趟離國的事也不知道楚祁贊不贊成。若不贊成……那去還是不去？
　　「主子，熱水燒好啦 」金葉敲門，提醒我。
　　「今天怎麼是你？小暉跑哪兒去了？」 一邊脫衣服一邊問。
　　金葉的臉倍熱氣熏過，紅豔豔的，低著頭把毛巾及乾淨衣服拿進來「他陪小虎子去買衣服了 」
　　「嗯……」 泡在木桶裏水溫合適，閉眼休息，發現阿葉呆呆的站在身後，手足無措。
　　我笑說「行啦，你去休息吧 」
　　他掙扎一番，好不容易才小聲說「主……主子，我……我幫你擦背」
　　「好啊」 爽快答應。
　　他拿起毛巾擦拭我的背，力道均勻，配上房裏點著的熏香真讓我昏昏欲睡。
　　金葉的手頓了頓，有些顫抖的碰了一下背，「主子……您背上……」
　　我一下子醒了，背上那些猙獰的傷口怕是嚇到他了，忙安慰「沒事，是不是嚇到了？」
　　他抿著紅脣，長長的睫毛顫抖著，眼淚竟落下來，趕緊把毛巾給他，我說「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了呢？」
　　「一定很疼……陛下……」顫抖的手在碰到背上疤痕時又迅速收回「怎麼會……那麼多傷口」
　　唉，要怎麼跟他說呢？要知道從懸崖落下能保命已是很幸運的，背上的傷口嘛……雖然是多了點猙獰了點反正是男人管那麼多乾什麼？金葉太多愁善感了，這點事也能讓他落淚。
　　而我，最後一次哭是在小微死的時候，那時啊，真把這輩子的淚都流光了。
　　隨意穿上衣服，把金葉拉出房間，拍拍他的頭「小子，別哭了，別人不知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金葉馬上搓眼睛，紅著眼看著我。
　　小狗一樣可憐的眼神，搞到我以為自己真做了什麼壞事，我說「那些傷早就不痛了， 真的 」
　　打開窗戶讓風吹吹頭發 ，道「阿葉，你知道為什麼我帶你出來？」
　　「是……是怕我在宮中有危險」
　　「這是一方面……」我思量要不要馬上說，但這種事還是早點說為妙「宮裏不適合你……我和張獻打過招呼，如果你願意可以留在淮江跟在他身邊學習──」
　　「不！」他慌張的打斷我的話，眼又有水霧「主子……主子不要阿葉了嗎？」
　　我頭痛「我不是不要你，你還小多學點東西不好嗎？ 男兒志在四方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他死死的咬著嘴脣，拽著自己的衣袖「阿葉哪兒也不去！主子在哪兒阿葉就在哪兒！」
　　第一次勸說在金葉的眼淚中敗下陣來 。
　　七十四 往離
　　「老板！老板你在哪兒啊！」
　　滾滾江濤浪聲混合著此起彼落的呼喊，金葉和春暉提著飯盒四處找著人， 春暉著急「午飯時間都過了主子……主子又和張大人去巡工程去了，這天那麼熱萬一中暑了怎麼辦 」
　　金葉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這裏是淮江工程最關鍵的地方，工人太多根本找不到人，主子日日和張大人來每晚回來都是一身臟衣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出去作苦工了。
　　「那裏！老板和張大人在樹下！」 還是春暉眼睛好找到人，拉著金葉就跑。
　　樹下坐著好多工人，一位灰白發色的年輕人隨意盤腿坐在中間和大家聊著天，身邊是幾桶吃光的小飯桶，還有吃剩的幾碟辣椒鹹菜。
　　「這天氣熱好多人都病倒了，多熬些清涼去火的湯水喝喝，工程雖然重要但大家病倒了誰來修啊 」 伸手向跑來的春暉打招呼，唉，午飯隨意吃了點，怕是晚上又要被小暉嘮叨了。
　　「蔣公子自從你來啦咱們被拖的工錢也發啦，聽上頭說朝廷的錢也到了，嘿嘿，您可真是咱們的貴人」 一個大漢爽快地說，其他工人也跟著起鬨。
　　我搖搖頭，指了指一旁的張獻，說「張大人才是最辛苦的，我不過是幫點忙而已」 他們都以為我是皇城來的生意人，在朝中有些影響力。
　　這天氣好熱，早上寫了幾幅涼茶方子給隨行的禦醫，讓他把煲的方法教給其他人防止工人中暑。
　　我合上眼，聽著不遠處浪濤江聲，輕聲說「最遲四年……大家辛苦再辛苦四年，等工程結了淮江的百姓也會有幾年好日子過 」
　　大家安靜下來，張獻大聲說「一定可以的！ 」
　　頓時，覺得精神十足。
　　夜晚，從慶趕來的信差將楚祁寫的信交到我手上，出乎意料的，楚祁贊成我去趟離，信尾還說念念已經會叫爹了，非常想念我。
　　出來兩個月，我家念兒會叫爹了！
　　金葉見我笑得太過，忍不住問「主子，什麼事讓您那麼開心？」
　　春暉說「肯定是和太子有關的！」
　　「念念會喊爹了」 我忍不住微笑 ，把信折好放入懷中。
　　張獻作為朝中直接派來的監工自然留在淮江，分別時他很鄭重的跪下來說一定不會辜負我的重望，工程一定會順利完工。
　　我暗示地瞧了眼金葉，阿葉馬上低頭。
　　唉……這孩子啊。
　　接下來的行程自然是離國，消息已經讓人帶過去給楚漣了，就不知道他會什麼表情。
　　大概……還是一副天下為我獨尊驕傲欠扁樣吧。
　　那晚他站在黯淡的月光下，身下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站在未央宮門前，臉上的表情讓我不忍再看。
　　張揚，凌厲，冰冷，驕傲，深沉這些表情都很適合他，唯獨悲傷。
　　他不是溫和的韓隱，韓隱讓我心安，他卻讓我心亂。
　　走的是官道，入了離國境內沒多久就見到離國的旗幟，迎接隊伍的最前面是好久不見的缺月。
　　對於這個四十多臉蛋還娃娃臉騙人視線的人我還是很有好感，不光為他在我裝瘋期間偷偷找來不少靈藥給我補身，也因為在離他一直對我的照顧。
　　他看楚漣總帶著對晚輩的淡淡的縱容和寵愛，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因為此時我正被這種眼神包圍著，那個……被一個看起來二十歲的人用長輩才有的眼光看著真是詭異啊……
　　我一頭灰白發，怎麼看都比他老啊！
　　冰秀不動神色地打量了缺月，目光停留在缺月紅色大弓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
　　「百裏射流星端木滄浪！離王身邊真是我虎藏龍」 冰秀在我耳邊說，第一次聽見他對甜品之外的事物那麼有熱情，果然是甜癡加武癡。
　　原來缺月這麼有來頭，也是，能留在楚漣身邊的人哪個不是厲害人物。
　　他是強者，也喜歡強者，他喜歡挑戰，但時常覺得無聊，所以愛看我這種小人物如何在命運前哭泣掙扎，這姑且算是……惡趣味的一種吧。
　　「皇上， 缺月有時想單獨稟告 」 夜晚驛站， 缺月單獨來到房門外。
　　我示意其他人佔且退下，等到人全部走後，缺月才緩緩看著我，有些遲疑地開口「我家王爺……前日因刺客受傷了」
　　受傷？這個詞在我腦海裏浮現， 馬上被否決──楚漣的功夫不是很高嗎？連冰秀也不是他對手這樣的人怎麼會……「不可能，什麼人能傷的了他？」 搖頭否決，原本端著熱茶的手不自覺的抖動了一下。
　　缺月臉繃得很緊，神色認真「是真的……陛下在離是因該聽過王爺的經歷，王爺十六歲那年打敗了當年排名第二的無情刀客，王爺看那人也是條漢子也沒有難為他就讓他走了，那人為求勝練上邪門的武功……那日……」 缺月眼瞳一縮，道「王爺光制服那走火入魔的瘋人就已耗了
　　許多功力，誰知那人死前最後一招玉石俱焚還是重傷了王爺！」
　　不覺意間衣擺已經被茶水打濕了，心口憋著一口氣，偏偏哽在喉嚨半天說不出話。
　　「那……傷勢如何？」 定下心神。
　　「情況已經穩定，只是瞞住朝中大臣， 說染了風寒身體不適修養幾日」
　　靜默一會兒，我說「連夜啟程吧 」
　　缺月臉上閃過喜色，「謝謝你……蔣公子」
　　房裏空蕩蕩的，有些木然的把目光移到窗外的夜空。
　　受傷，也對，是人就會有生老病死，自然也會……受傷。
　　就算是他，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離城門口，所有官員到場迎接， 出乎意料的，楚漣穩穩當當得站在那兒，一身紅色王服如眾星捧月般被包圍著。
　　上前是步伐沉穩，依舊神採熠熠風度翩翩哪有半點受傷的樣子。疑惑地看了眼缺月，然後狠狠地瞪了眼楚漣。那人笑得風情雲淡鳳眸璀璨生光， 「我的陛下， 歡迎回到離 」
　　收到我疑惑的眼神，楚漣朝我眨眨眼，一幅我很無辜的表情。
　　臉僵了一下，算了……沒斷手斷腳走火入魔筋脈盡斷還是很值得讓人慶幸的事。由於連夜趕路已經體力不支的身體在下車時腳乎的軟了，站在前面的楚漣眼疾手快扶住我，略帶調侃小聲道「身子那麼差，要不要本王抱你回去？ 」
　　楚漣身後的官員離我們大概十幾米距離，在他們眼裏這場景可是和樂融融的君臣相處圖 ，我咬牙說「不勞你大駕」
　　垂下視線嘴角緩緩勾起， 也不放開手，轉身對眾人道「起駕回宮 」
　　我與楚漣同車， 這車紅漆車輪，車身帶金富貴逼人，兩人坐上去後只顯空蕩。
　　車門從外頭合上，嘈雜的聲音被隔住許多，對上楚漣有些熱切的目光，我怔了怔，最後說「你身體怎麼樣？」
　　他眼珠子微轉，道「你可是在關心我？ 」
　　「問你自然是在關心，難不成我在落井下石？」 昨晚連夜奔波， 腦袋昏沉沉的，幸好眼前的人絕對稱得上美景，看著也能提下神。
　　楚漣卻輕哼了一下，「沒事，反正你關心的東西多著，被你惦記也不值錢」
　　我咕噥一句，靠著軟軟的枕頭「是不值錢啦……行了……我真快累死了，讓我眯眯眼」
　　心神微松，頓時感到全身累極，沒一會兒，便倒在一邊沉沉睡去。
　　一覺睡醒，神清氣爽，夜晚的洗塵宴簡單而不失大氣，該有的都有，表面功夫一樣不少，但也不像懷景那奢華至極 。
　　他坐在主位下面左邊的位置上，楚漣端著酒杯俊美的臉龐無波神色平常，我瞄了幾眼，發現他手中的酒幾一直都是滿的根本沒被碰過。
　　心裏還是有點底，楚漣他……怕是真的受傷了吧。
　　離宮的主顏色是紅色，和慶宮深城莊嚴的黑色不同多了些活力，金葉睜著大眼四周看，我則躺在寢宮裏的長椅上看書 。
　　「主子，離宮好漂亮呢」 金葉摸著一個名貴花瓶道。
　　「嗯……這兒是比慶宮風流漂亮 」
　　金葉正要說話，春暉便急急跑來「主子，離王求見」
　　楚漣一身黑綢衣，隨意慵懶，「陛下好興緻啊，長路漫漫還帶著個大美人 」
　　金葉慌忙跪下，在看到楚漣容貌時明顯一怔，隨即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忙低下頭。
　　讓金葉和春暉先退下，我見他神色悠閑心情不錯，想到那封楚祁給我的那信，深覺為難，楚祁在信中提到讓我出馬，和楚漣商量聯姻的事……咳，我這個媒人也不容易當，畢竟女方是慶的三公主，怎麼都不能怠慢。
　　想了想，決定走迂迴，我笑著說「離王是越長越年輕了 」 話說他都快三十的人了看起來和當年我十八歲時見到時沒什麼差別，反倒還有美色漸濃的奇怪趨勢。
　　他一連無所謂，堂而皇之的坐在榻上「行了，別打哈哈了，看著煩 」
　　你也為我想啊，但咱們英明偉大的攝政王交待的任務我能不完成嗎？用好奇的語調問「那個……咳 話說你都年紀老老而立之年都過了，怎麼還不立妃呢？這次來你的好多大臣都偷偷求我叫我勸勸你」
　　抿了抿嘴楚漣移開視線，緩緩說「哦？那幫老鬼也太無聊了點，怎麼？你想幫我拉紅線？ 」
　　忙說「怎麼會，呵呵 」 虛心乾笑兩聲， 「我只覺得成家是件很幸福的事，不過你不願意也沒人勉強」
　　「成家？ 沒興趣 」 他有些鬱悶地說。
　　我萬分真誠，道「你要是那方面……問題，我知道有幾個江湖郎中專治這方面，要不找天我把人帶來，當然我不會讓其他人知道的 」
　　「你從慶聽回來的？」 他微笑。
　　「是……有些傳言，當然不可盡信，呵呵 」 畢竟是高高在上的人，要是知道慶那兒對他的傳言可是五花八門多不勝數。
　　比如……離王不納妃是因為心有所屬，對方是有天下第一美女之稱的白教聖女
　　白依依，另一版本的女主角是已嫁為人婦的楚國三王妃。 還有其他推測，比如……離王有斷袖之癖所以才久不納妃，更有人傳言離王……不能人道。
　　如果這樣，他娶妻豈不是讓人守活寡？ 王妃也太可憐了，更何況這未來王妃很有可能是我名義上三妹。
　　「你相信？」
　　「這個……以前也沒見過你有特別寵愛的人，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歡什麼款……唉，你不納妃朝廷也很麻煩阿」
　　他白我一眼，說「我寵愛人也不會讓你見，你懂個什麼」
　　「我的卻不太懂，你知道我比較遲鈍，很多東西都看不透 」
　　他捏起我落下的灰發，狠狠一扯。
　　「痛！」
　　「有白發 」 他面目表情的哼了聲，然後又扯了一把 。
　　「你有沒有常識啊！白發是越拔越多 」 眼淚都往外飆了。
　　「淮江工程不順利？」他口氣是了然於心。
　　「是啊，常年積下的爛攤子，哪是一兩個月就能整頓好 」
　　楚漣忽然笑得有些邪乎，說「楚祁這兩年忙著收拾右相的殘餘人馬，哪有多餘的心情理淮江 」
　　「右相……不是早就倒臺了嗎？」不解，朝中他的許多心腹也被楚祁逐漸剷除了。
　　「傻瓜」 他輕笑一聲，丹鳳眸瞳一瞟「右相苦心經營四十年多少門生？朝廷裏被楚祁換掉的不過是一部分而已，地方殘留的勢力絕對不少，就算是攝政王也要忌憚三分，呵……那懷景太守等再過幾年，怕也沒什麼好日子了 」
　　「利用完之後……才殺」
　　「是啊……所以說你忙上忙下不過白忙 」 他手指碰上我的臉，冰涼出乾。
　　把他的手拍開，我說「我只是不服氣 」接著我打了個哈欠，爬上床「你也該走了，明天我還要早起 」
　　下了逐客令，但楚漣不為所動，我們大眼瞪小眼，僵在那兒。
　　他面露難色，說「你瞧那麼晚了，回去又是一身汗怎麼睡得著？」
　　「那行 」 跳下床往外走，「那我睡偏殿」
　　七十五 千裏共嬋娟
　　下了逐客令，但楚漣不為所動，我們大眼瞪小眼，僵在那兒。
　　他面露難色，說「你瞧那麼晚了，回去又是一身汗怎麼睡得著？」
　　「那行 」 跳下床往外走，「那我睡偏殿」
　　砰的一聲被扯了回來，語氣陰沉「睡偏殿？和你那小男寵一起睡？」
　　我差點被自己口水哽住，從床上爬起來「你思想不要那麼污穢好不好？什麼男寵……人家阿葉是好孩子，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你可不要亂說」
　　「既然不是男寵你跑去和他睡乾什麼」
　　「餵」我無力道「睡一覺而已，你不要老把問題往那方面想好不好？」
　　「既然如此你和我睡又有什麼不妥？」
　　「……」我腦子轉的不夠他快……我承認。
　　他一彈指，燈呼的滅掉了。我吹了一下口哨，厲害！
　　床很大，我靠著裏面鑽到被子裏只露出鼻子和眼睛，楚漣背著我，長髮散開在床上，像匹上好的絲綢。
　　那段裝傻的日子裏，我們也常常這樣， 我也沒什麼反感尷尬， 轉了幾下身發現沒什麼睡意我知楚漣也是淺眠的人，估計也沒睡著，便輕聲問「哎，你睡著了沒？」
　　他身影動了一下，「你動來動去誰睡得著」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覺得這樣的氣氛還真不錯，說「你覺不覺得我們難得這麼和平的說話啊？」
　　「誰叫你──」有些煩躁的轉身，他忽然不說了。
　　「餵，你這人怎麼說話說一半」用腳踢了踢他。
　　沒反應。
　　我繼續自言自語，「楚漣啊，你把離國管得還真好 」
　　終於有反應了，楚漣懶懶道「此話怎講？」
　　「每年交的納銀離國是最多的，從不向慶要半點東西，新的納稅制度實施得最好，哎，反正就是發展得很好啊 」我大嘆一口氣，在慶我提出的許多東西都沒有被實施，比如重新丈量土地，一條鞭法，新律法和科舉制，這些建議都因為慶的實際條件而被否決，反倒離國一一採納，這幾年發展還算有成效。
　　「圖新者昌，守舊者亡，這句話不是你說的嗎」 楚漣道，一邊伸手撥開我前額散下的發「這些是你想做的事？」
　　「算……是吧 」 很久以前，其實我有一個其他的願望，可惜太久了，都封塵了。
　　「那你喜歡這樣的離嗎？」他平靜問道，沒有平日對我的冷嘲熱諷，語氣柔和。
　　「呃……」
　　喜歡嗎？我提出的構想都在離實現了，我的心血，我的付出，這樣的離我會愛它嗎？
　　「如果喜歡……記得告訴我 」 修長的手遮住我眼睛，他說「睡覺吧」
　　第二日起床時，金葉興匆匆端著的盆子進來，然後整個盆子倒在地上。
　　乓的一聲，我乍醒，迷糊間見到金葉漂亮的臉上寫滿了驚愕， 「阿葉，怎麼了？」
　　楚漣支起半個身子，不悅的掃了眼金葉，阿葉木若呆雞的看著我們， 倒出的水把他的衣弄濕了都沒感覺。
　　深知剛睡醒的楚漣有嚴重的起床氣，我趕忙說「阿葉，你先下去 」
　　金葉手足無措的看著我，咬著脣跑走了。
　　「這就是慶帶回來的人？一點規矩都沒有」悶哼一聲，他換了個姿勢把頭靠在柔軟的被中睡回籠覺。
　　這怎麼能怪阿葉，任何人看見一個皇帝和自己的封王同睡一床都會驚愕吧。我推了推他，說「今天我要去小微那裏 」
　　「我陪你一起 」
　　「不要太多人」我強調「小微會不喜歡」
　　離國王陵 ， 我已經很久沒來過了。
　　眼前是成片的牡丹，沒有盡頭的風流繁華，在風中搖拽，像滾動著的浪花，花枝亂顫香氣襲人。 楚微的墓被花叢圍著，沒了上次來時的冷清。
　　被眼前的情景睜住了，回過神看向楚漣，卻見他神色依舊，狂狷豔美的容貌在花下更顯逼人。
　　「在王陵裏種這花，好像於理不合啊」我聲音難掩沙啞。
　　「本王要做事就是理」他淡淡道，張揚依舊。
　　心裏的陰霾漸漸消失，我走近墓碑，坐在地上。
　　偏頭笑「小微，我來看你啦 」
　　楚漣站在身後，不發一言。
　　時間好像靜止。
　　曾經想過，人生真是一件殘酷的事因為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和短暫 ，倏忽之間，陰陽兩隔，既然這樣老天為什麼要讓它存在？既然再美好的花朵也會枯萎，再美好的愛情也會湮滅，為什麼要讓它存在？
　　現在忽然想通了，正是因為他會枯萎，才顯人生的珍貴，逝去的人留下的記憶，雖美好得讓人痛苦，但我們依舊心甘。
　　就如同明知每一次分離是痛苦，卻依舊盼望下一次團圓的日子。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我轉身看著楚漣，他長髮在風中勾勒出優美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瞳深邃幽灩……眸光流連。
　　我疑惑了，這瞬間，我看到的韓隱……還是楚漣？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9

　　七十六 頭痛，想不出標題
　　一夥人到了離城最有名的迎風居，以前我就極想來這裏撮一頓，可惜當時打工仔一名哪有那麼多錢高消費，這次還算圓了一個小小心願。
　　找了間視野開闊的雅閣，我說「一起坐啊」
　　出宮後也有幾次同桌的經驗，身份什麼的我實在不想管太多，可惜今天楚漣在場。
　　他散發的氣息讓人覺得和他同桌吃飯就是對威嚴的褻瀆，我輕嘆一聲，他是名副其實的王者氣勢，和我這種半路出家的門外漢不是一個檔次。
　　春暉和金葉顯然不敢坐，向我投出求助的目光。
　　「你們去外面吃吧，我和離王還有事說 」
　　兩人明顯松一口氣，楚漣自顧自的喝茶，容顏仿佛融在裊裊氤氳中。
　　「明日再去書院吧 」 我說「你受傷了還是多修養比較好」
　　「小傷而已 」他又為自己倒上一杯茶，道「是缺月大驚小怪 」
　　菜陸續上來，果然名副其實的美味佳餚！楚漣吃的優雅我吃的狂野，不一會兒菜就見底了。
　　楚漣心情不錯的笑了，「怎麼好象幾年沒吃過東西一樣？在宮裏難不成吃不飽？」
　　我苦笑，繼續埋頭啃盤中的醬鴨子「你又不是沒在慶宮待過，那裏的規矩比你這裏繁瑣多了父親在時還好……登基後吃個早飯都要規規矩矩的」 楚漣靜靜的看著我，他不說話時眼瞳深得像秋日的顏色 「我身子不好，楚祁讓太醫每日準備藥膳，唉，樣樣都要戒口」
　　「在那個位置上，一舉一動都被盯著呢，就是裝也要裝像點露餡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 出了宮後大多時間就是趕路，在淮江忙得昏天昏地飯也是急匆匆地吃，想一想，這頓飯還真是這幾年吃的最稱心的一餐了。
　　他手指滑過我的頭發，說「在宮裏不開心？」
　　我搖頭，微笑「不是，也有很多開心的事，不管怎樣……這是我選擇的路我不後悔」
　　「不想呆在那兒，就出來 」他說得很正經，但卻讓我啼笑皆非。
　　「出來？去哪裏……我走了念念怎麼辦那麼小就要他作傀儡？」我沒喝茶，猛灌了一口酒，去你媽的養身吧！「楚祁是什麼人？他的手段你又不是沒見過作傀儡這種東西，我來就好，念念太小，龍椅太硬……宮裏太冷了」
　　楚漣半晌沒說話，手放在我肩頭，然後狠狠掐了一下「沒本事硬要亂來， 那麼多善心你給的完嗎到底犯了什麼死心眼？」微薄的怒氣。
　　我點頭，道「你說的對，真的……但我就是沒辦法，呵呵」
　　「少喝點酒，我可不想抬個酒鬼回去 」 他皺眉，把我手中的酒杯搶下。
　　我笑咪咪，「這就小看我了，宮裏宴會多的要死這點酒就能灌醉我？ 開玩笑！」
　　「喝醉的人都會強調自己沒醉」他冷冷提醒。
　　「別管那麼多行不行，你又不是我老婆」 在宮裏被太醫整日念叨就夠辛苦了，這出來都不讓人消停啊……
　　等出酒家時步子雖然有點虛浮，但神智還很清醒 。金葉用靈動的眼睛看著我，道「主子，我扶您」
　　「別，別把我當老頭子」 這頭白發就夠顯老了，再被人扶著我就真未老先衰了。
　　街上人潮多，楚漣一下子握住我的手，我微愣卻掙脫不了。咳……別這麼曖昧，我都不好意思看金葉和春暉的表情了。
　　「我把你爹安置在慶，你怎麼不去看他 」 楚漣問。
　　「看過一次，但我這個樣子他看了傷心」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白發，我笑「老爹心裏看了痛 」
　　楚漣自然明了，不再多問只是牽著我慢慢朝離宮的方向走去。
　　慶皇來離自然是大事，楚漣幾日下來已積下不少公務，大臣們在看見楚漣後兩眼放光，其視覺效果不亞於惡狗看見骨頭。
　　「主子……您和離王真要好 」 站在一旁的金葉悄然說，我這時才發現自己還對著那幫離開的人微笑。
　　我頓時大笑 ！
　　七十七 醉酒
　　翠葉間堆疊著花蕊，密密層層開滿一樹，楚漣站在樹下，應是等了挺久，淺色的花瓣落了一身，他也沒去拍，斜陽漸落，桔黃色的光影裏顯得他臉色異樣柔和，手是冰玉般的顏色，在天光下閃動著暗澤。
　　「慢死了 」他不滿道「都等了好久」
　　我道歉「剛才有點事耽擱了 ，對不起啊」
　　「說對不起沒用」他眉頭一揚，道「盤國今天送來了幾罐美酒，帶你去嘗嘗 」
　　「說得我沒見過世面一樣 」被他拉著走，我一邊說「盤國每年進貢不少美酒你當我沒嘗過啊 」
　　他鳳眼微眯，冷嗖嗖的說「是啊，別說是美酒，美人都有呢」
　　「都說阿葉不是……咳，男寵」
　　「一廂情願的想法 」
　　黑線，不想再爭下去了，兩個年齡加起來都過五十的人還在為這種事喋喋不休。
　　「行行行咱們去喝酒，呵呵」扯開話題。
　　酒實在是比進貢的還要香醇，我大惑不解，怎麼給封王的還比慶皇的要好？
　　他俊目帶笑，「小笨蛋，自己想 」
　　「別加個小字，惡心」貪嘴多倒了幾杯， 轉念一想，又說「不過比起你我還真小幾歲哈哈 ，中年人要小心保養免得老時雜病多多」
　　他臉一僵，有些咬牙切齒「我……我才比你大八歲 」 他也喝了不少，臉泛紅色。
　　我也頭暈乎乎的，笑得賴皮又無奈「楚大哥∼人家說兩年一代溝八年就是一條非洲大裂谷 」
　　真是醉了……醉得口不擇言了。
　　原來那酒入口清單，但後勁十足，我和楚漣灌了兩大酒壇子下肚，兩人都有點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少……少夕，過來」他有些口吃不清的說。
　　晚風送香，混著酒香和花香，他手摸著我的臉，輕輕說「我……送你回去」
　　點點頭，就被楚漣拉起來，我醉得東倒西歪整個人就靠在楚漣身上。
　　「餵……你覺不覺得我們走錯路啦」 打了個酒嗝，我迷迷糊糊說。
　　「怎麼會，我堂堂離王……怎麼會連自己寢宮都找不到」他努力爭辯。
　　不知道到底進了哪間宮殿，見了有床兩人砰的就倒了下去，隱約感覺楚漣壓在我身上，鼻息噴在我臉上，癢癢的。
　　「餵……重死了，走開走開」我想把身上的人扯走。
　　他不為所動，反而在我身上蹭了幾下 。
　　重重重……重死啦！忍無可忍即無需再忍！我一個用力把人翻了過去，變成我壓著他的姿勢。
　　底下的人不耐煩地微睜眼，
　　這不睜倒不要緊，一睜眼就把我懵住了。
　　楚漣很美，我一像都知道，但如今眼前的人雙頰生暈眼波流動，散亂的長髮像盛開的墨蓮。
　　無邊無際，還散發著動人的酒香，濃鬱的讓我胸膛的窒息感越來越強。
　　胸口悶，頭腦昏，只覺陣陣血氣上湧忍不住低下身，顫抖著，在對方的脣上親了一下。
　　感覺身下的人震了一下，我迷糊抬頭，只是看見那眼底如滿天的星鬥落在深碧的池子裏 ，太多深刻複雜的東沉淀在裏面。
　　頭又昏了 湊了上去，左手被握住了。
　　炙熱的十指相扣。
　　雙手觸到對方襟口，隱約聽見一聲悶哼，壓抑又痛苦。
　　肌膚帶著細瓷一般的觸感和冰玉一樣的溫度，我無法離開，身體幾乎不聽控制的貼上去，感覺一片冰涼。
　　熱度燃到心裏，逐漸變成炸藥一樣轟開胸口 。
　　底下的人發出低低的細鳴，然後恍惚間聞到微甜的血腥味。
　　別走，為什麼要走呢？不是說好在一起的嗎？
　　我會傷心，真的。
　　然後是一場夢，酣暢而悠遠的夢，仿佛墮入棉花堆裏搬的溫暖。
　　七十八 又想不出名字了
　　我甩了自己兩巴掌，嗯，很痛，證明不是夢。
　　楚漣側躺在床上，身上都是青紫的瘀痕，臉有些蒼白，手背上隱約可見藍色的血管。
　　看著床上一片狼藉，我又不是未經風月的少年這發生什麼事還不清楚嗎？只是……只是我他媽怎麼那麼禽獸啊！ 就算醉酒也不可以乾出這種事！
　　可，可楚漣就算是喝醉了，也不會這般……我胡思亂想，他如此高傲的人怎麼可能雌伏與他人？
　　我呆呆的穿上衣服，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罪惡感猛升，找出藥膏，挑了些在手上細細涂在楚漣肩膀上。
　　他的胸口上纏著紗布，因為我昨晚的暴行而松落在床上，楚漣胸口的劍傷很深，還沒結疤的傷口滲出了血。
　　心一緊，沾著藥膏的手抖動了一下，楚漣悠悠睜開眼，顯然是被我吵醒了。
　　我大窘，臉刷刷就紅了，然後白了，恨不得立馬找個洞鑽下去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個……早……早啊」我結巴。
　　楚漣哼了一聲，然後轉頭不看我。
　　我的臉更白了，簡直要變青了，有些討好的問「你……你有沒有 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啊？」
　　有些低啞的聲音「流血了」
　　流血？我眼光移到他被子下，一時呆傻。
　　楚漣開始皺眉，然後突然明白，氣得手上青筋都出來了，他氣道「混蛋，是胸口的傷裂了！」
　　恍然大悟，原來我思想如此不純潔……
　　原本纏著白布的劍傷因為昨晚的粗暴而裂開，血滲了出來。我心一緊，忙找來乾淨的紗布。
　　很深的傷，看得出是被長劍刺傷的，他閉上眼睛，常常的睫毛因為疼痛而抖動了一下。
　　「昨晚……昨晚對不起」
　　「說對不起乾什麼？」他嘲諷的揚起嘴角「都是男人沒有什麼吃虧的，何況 ……」他快速看了我一眼，道「就當我們扯平」
　　「扯平？你……什麼意思？」我不解。
　　他扭開頭，躺在床褥間，神情縹緲「那次你是不是很痛？」
　　我明白過來他指得是哪次，停住擦藥，說「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痛也是可以忍受的 」
　　他呵呵笑了兩聲，用手背蓋住自己的眼「原來是這樣，昨晚的事你最好忘了反正大家都喝醉了 」
　　「楚漣，你和我說老實話，我不是傻子……你，你就算喝醉了我也勉強你不得，對不對？」 我心裏萬般滋味，只覺困惑 。
　　「說實話？說了你會信我？既然這樣我何自討沒趣？」他緩緩說。
　　「你──」我一時語塞。
　　「韓隱和你說的你倒句句記得，我……蔣少夕，我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但是以前的事，我無能為力 」
　　他緩緩說著，像條深遠不起波痕的的長河，靜水流深。
　　以前的事改變不了，時間總在往前走，但是信任這種東西沒了就真的沒了，要重新建立得花多少時間。
　　我不知道。
　　「我得卻……不太相信你 」 我老實說「你太聰明，看得太遠，你是下棋的人而我只是棋盤上的棋子，對不對？以前我在離的時候這個道理我就懂了，惹不起我躲還不行嗎？」
　　楚漣的臉更白了，眼神冷了下來。
　　「我沒法把你和韓隱聯繫在一起，你當我固執也好自我欺騙也罷，韓隱早死了，我不恨死人 」
　　「你對我不同，我知道 」我苦笑「你對敵人冷酷，對下屬嚴厲，就是對親人你也沒什麼感情，但你容忍我很多次，我沒了利用價值你也沒殺我如果我繼續瘋下去你也會養我吧 」
　　他靜靜地看著我， 不語。
　　「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呢？楚漣，你對我只是一時興趣，因為我喜歡的是韓隱，你捏造的一個人，一個平凡普通的人，這讓你覺得不舒服也許這讓你自尊受損 。等哪天我真的喜歡上你了，你又會覺得沒興趣了 」
　　「你倒分析的透徹 」
　　「不，你的心思我摸不準，我只是以外人的角度來看」 藥膏涼涼的，我一層層涂在他白皙的皮膚上 「我對著韓隱，總有心跳如鼓的感覺，也許是年紀大了，真的對誰也沒這種感覺啦 」 我老實把心裏想的說出來，因為發生了這種事再逃避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的手猛地合緊，然後道「別在我面前說這些 」
　　「不行，今天要說清楚」我橫下心，說「雖然我看著你不會心跳加速，但總是有點亂的，我成親時你來找我，說實在，我也難受了好久 」
　　他忽的睜開眼，原本冰涼的眼裏泛起了喜色「你說的是真的？」
　　七十九
　　他忽的睜開眼，原本冰涼的眼裏泛起了喜色「你說的是真的？」
　　直對上他的眼睛，我承認「是真的，我時常會想到你，雖然有時不是什麼好事……咳，這其實跟喜歡還是有差別吧 」
　　他卻揚起眉，說「你能掛念我就說明你心裏有我 」
　　「也許吧 ，但如果你哪天遇上真心喜歡的人我也會真心祝福，如果我們在一起，你拋棄我，我也不會覺得太難過，這樣算喜歡嗎？」
　　他半眯眼，心情又開始不好「如果韓隱不要你了呢？」
　　「自然是讓他走啊，相愛是兩人的事如果其中一人想走了，硬把人留下沒什麼意義」我偏頭說「不過如果是他的話，我估計會難受挺久的 」
　　「既然這樣，和我一起對你能有什麼損失？反正我在心裏也不過是無足輕重的人罷了 」
　　「你這是什麼邏輯啊」我無語，把楚漣的衣服遞給他， 不自在的看著他的傷口 「我還是……幫你找個大夫好不好？」
　　他冷眸一瞥「你敢找，找一個我殺一個」
　　「……」
　　「蔣少夕，如果哪天你不想呆在慶了就來這兒吧，我……倒履歡迎」他一邊穿衣，手指在繁瑣的衣物間打轉。
　　我低身幫他把腰帶束好，笑說「你這是咒我啊，難不成我真要拋家棄子？」
　　「隨便你，反正你記著我的話就好了 」
　　聽著他篤定的語氣，我不禁奇怪「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
　　|「沒，我去沐浴了 」他頭也不回的走了，手在碰到門時頓了一下。
　　我心思恍惚的回到寢宮，門口的金葉和春暉著急的在等，昨晚沒有回去他們怕是急壞了吧，金葉見到我後明眸一亮便向我跑來，卻在不遠停住了，滿臉的不可置信，還有幾分受傷的神色。
　　「怎麼了，阿葉？」我走過去問。
　　他的目光停在我頸部，微張著嘴然後狠狠地咬著脣跑走了。
　　「小暉他怎麼了？」我見春暉也是一副曖昧的神色不禁更奇。
　　「主子……」春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間，尷尬的笑「原來主子昨晚沒回來是這個原因啊 」
　　我順手一摸，脖間一陣疼痛原來是昨晚被楚漣咬了……
　　尷尬的感覺更深幾分。
　　接過冰秀遞過來的密信，我沒馬上拆開，只是看著眼前挺俊冷傲的人「沒出人命？」
　　「暫時沒有」
　　我呼了口氣，用手指挑開信，果然……總有這一天，避不過的。
　　「三天後返慶，去通知下面吧……」 我苦笑，把信放在燭火下燒了，閃爍的燭光在冰秀稍嫌陰沉的眼裏跳躍，我朝他無聲安慰一笑。
　　隱衛的密信，上面寫著楚祁和盤王達成協議娶盤國長公主為正妃，正式消息將在一個月後公佈天下 。 這次聯姻毫無疑問的鞏固了楚祁的地位，畢竟盤國是所有封國中最有實力的國家。
　　當攝政王妃可比慶皇后要含量金量高很多， 盤國以前支持的是楚朦這次聯姻也可挽回些關係。
　　半個時辰後楚漣來到，他已經收到消息，屏退所有人之後他道「三日後啟程？」
　　「嗯 」 看著楚漣的樣子， 楚祁教給我的勸婚任務怎麼都說不出口。
　　楚漣若有所思地喝茶，手指輕敲著茶杯邊緣「過段日子恐怕我也要去趟慶 」
　　「但還沒到封王覲見的日子啊？」封王哪能隨便進京。
　　「可能要開戰了」他低聲說 「你不留意這些所以不知道，這幾年匈奴連續侵擾邊境，去年開始在邊境的草原屯兵有大舉進攻的跡象 」
　　十八年前父皇親征，將匈奴驅趕到大漠只是野火燒不盡春風燒又生，十八年後彪悍的鐵騎又要重新來犯。
　　「你以為這個時候楚祁和盤國長公主為何聯姻？沒有這個保障盤王肯讓他的軍隊賣命？呵呵，楚祁也真是倒霉了聽說那個公主可不是好角色」
　　八十
　　這個……我遲疑問「楚漣……怎麼我聽你的口氣有幾分幸災樂禍？ 你對楚祁不是……」
　　他揚起眉, 好笑的看了我一眼「我不是對他有意思？」
　　「呃──」 我訕笑。
　　「我是很喜歡他」楚漣看著我的眼，我好像被釘在板上的青蛙動彈不得「沒有人會不喜歡自己，他和我太像 」
　　他有些自嘲的笑「僅此而已 」
　　無心討論這些，我轉開話題「這次來真麻煩你了 」
　　楚漣一臉不爽的晚娘面孔，陰雲密布得仿佛暴風雨將臨我灰溜溜的把客套話吞下肚子裏不再提了。
　　令我感到吃驚的一件事就是金葉在走之前主動要求去淮江，他對我說的時候神情十分平靜黑亮的眼睛裏卻閃動著堅定的神彩，完全沒有回轉的餘地。
　　「你真的肯去？」我奇道「算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吧」
　　金葉笑了，笑意卻不達眼裏「陛下，待在陛下身邊的日子是阿葉最快樂的時候了，阿葉想幫陛下做更多的事……以前阿葉不懂事，老讓陛下為我操心……」他低下頭，金色的長髮柔順的垂在背上。
　　「誰都有不懂事的時候，總之……好好照顧自己，反正我已將你的戶籍恢復，等工程完了你要從商從政都可以 」
　　他不顧我阻止跪下來，聲音有絲沙啞「陛下，陛下，阿葉一輩子就您一個主子！」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瘦弱的身子慢慢消失在陽光中，心裏不禁生出幾分悵然。
　　春暉忙著收拾東西，不免抱怨「這麼快就走啦，離國好多地方都沒去呢 」
　　攤開紙，心裏總結著離國書院成功的原因，並將其分點記下來。
　　「主子，有件事……」春暉難得吞吞吐吐。
　　我放下筆，「說有話就說啊」
　　「那日主子……不知是臨幸了哪位，萬一對方懷了龍種……還是把人討來帶回慶吧，主子！」 春暉一口氣說完，眉頭皺在一起看樣子是煩惱很久了。
　　差點將熱茶噴出來，我無力的向椅子上靠，龍種？那是不可能的吧……把人討回慶？咳……我嘴角抽搐，「不會的，你別操心」
　　春暉眼瞪得大大的，理直氣壯的說「怎麼能不操心！主子就是什麼都不管──啊！難道主子已經賜藥了？」
　　賜藥？這話讓楚漣聽了不知要作何感想，我無力擺擺手「對，已經賜了藥了」
　　春暉低聲道「主子是怕皇后娘娘傷心吧？」
　　「呃──對，對」
　　「但是……陛下難得遇見喜歡的 」春暉又愁眉不展了「宮裏的娘娘陛下都不碰，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喜歡的，要不把人先安置在京城裏過段日子在接進宮？」
　　這孩子想的真周到，我提高聲量打斷他「行了，我心裏有數 」
　　三日後返慶，其實來的一路上都是輕車簡從，走的時候也不會有多麻煩， 可好歹是天子回京 ， 離國安排的隨衛扈從一路行程，需要考慮和安排的地方也多了不少。楚漣一路上陪著我乘輦出離宮到城門，離城百姓夾道歡呼爭看，場面盛極。
　　我暗嘆，楚漣治國真是得民心。
　　到了城門口，了龍輦，換乘八驂馬車，楚漣悄悄地從寬大的袖中伸過手握了一下我的手心，又很快收回。
　　我心裏忽的湧起止步住的酸澀，悄聲說「楚漣，保重」
　　他神色傲氣凜然，王者霸氣英挺而絕然。
　　最後一次回頭看他，隱約看見他琥珀色的眼裏透出的那一片柔潤溫暖的絨光。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49

　　八十一 攤牌
　　我回頭看她，笑容淺淺「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念念是我的兒子，僅此而已」
　　楚祁為我選的妻子，和我一樣都是棋子而已，人心有時真是世間最堅硬的東西，子心肯為他嫁給一個陌生人，肯待在這個鳥籠一樣的皇宮，縱然知道未來沒有相守的機會，還是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我把一幕幕看在眼底卻無計可施，只能盡可能扮演一個好丈夫讓她在宮裏不難堪。
　　在子心自殺的時候影衛出手阻止，其實我心裏隱約猜到會有這麼一天，出宮後心裏放心不下多派了四名影衛去守著她， 冰秀對這種做法嗤之以鼻他對子心沒好印象。
　　大概覺得她是紅杏出牆的女人吧，可我覺得子心認識楚祁在前喜歡的人也是楚祁怎麼看我都像第三者，每個人都有慾望，子心不過是追求自己所愛罷了。
　　我嘆了口氣，把身上的黑披風攏了攏「去攝政王府，別驚動其他人」
　　攝政王府的老管家在見到我時神色安然，一點也不奇怪本該來在路上的皇帝突然出現在攝政王府，他恭恭敬敬道「四公子，請隨我來」
　　攝政王府佔地很大，卻不豪奢反倒透著一股安然寧靜世外桃源的味道，穿過精心設計的花園，來到楚祁的書房外。
　　「王爺前些日子染了風寒現在剛剛睡著，四公子可否等一下老奴去喚喚王爺」
　　「不必，我進去等他，你們先退下 」我淡淡吩咐下去，輕輕推門進去。
　　屋內點著檀香，紫色的大袖外袍掛在一邊衣架上，楚祁穿一身暗繡龍紋的白色綢衫閉目躺在一張藤木椅上，臉部線條消瘦了不少，卻依舊是濯濯如春月柳的氣度風韻。
　　子心對他癡心多年，這樣的男人得卻有這樣的資本。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醒來，在看見我的那一刻眼裏閃過驚喜「回來了？」
　　香味好像有形的東西，一點一點滲到靈魂裏去，變成一堵實實在在牆。
　　我走過去，一拳頭就招呼在他的肚上，明天大家還要早朝傷了臉麻煩。
　　楚祁悶哼一聲，硬生生往後推了一步他雙眼灼灼的看著我，沒有絲毫惱怒的神色，反倒微微一笑「禦醫的調養果然有用，陛下力氣大了不少」
　　「這拳算子心的 」我扭開頭，說「我剛才回宮了 」
　　「皇后安好？」 溫文爾雅的聲音。
　　我冷笑「她安不安好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他眼裏溫溫軟軟， 慢慢說「她問我，我便答，這也有錯？」
　　「給她一個希望很難嗎？我問你！」我氣憤了，拽起他的領口「把她最後的希望都奪走，楚祁你……你不是非常厲害的人嗎？她是一個好女孩， 你別這樣對她 」
　　楚祁卻笑了，平靜道「她是你的妻子，不是嗎？」
　　「對，所以我有責任讓她好好過日子 」我放開他，深呼一口氣「我以為你是喜歡她的，不然你不會……」
　　「不會讓她懷孕？」楚祁輕笑了出來，說不出的溫和爾雅，在我的略帶吃驚的眼神下，說「陛下是太單純還是太自信？ 楚祁早已是污穢不堪的人多這一件也無傷大雅 」
　　八十二
　　「不會讓她懷孕？」楚祁輕笑了出來，說不出的溫和爾雅，在我的略帶吃驚的眼神下，說「陛下是太單純還是太自信？ 楚祁早已是污穢不堪的人多這一件也無傷大雅 」
　　「你早已權傾天下！」我大聲道，聲音顫顫「何必這樣？你要的不過是個傀儡 ，念兒還那麼小──」
　　他抬起我的臉，兩人靠的極近，我看見他墨般的眼瞳 ，深不可測 「我要這個天下，徹徹底底的姓楚名祁它的未來只能屬於我楚祁的後代， 楚念是我的骨肉他總有一天會君臨天下我豈會害他？ 」
　　我一言不發，直視他的眼「即便有天他想削你的權與你為敵？」
　　楚祁臉部線條異常柔和，冷靜地可怕「如果他能殺的了我， 說明他比我強，我該開心的不是嗎？」
　　我後退兩步，心裏雖大概猜到楚祁的心思但這樣明明白白聽他說出來還是讓我震驚的半晌說不出話 。
　　「軒，你不想要自由嗎？」他逼近我「不管怎樣，你都是我唯一的四弟，我希望你好好的，你不適合這裏 」
　　價值用完了，所以不適合了？我苦笑「你怎麼和楚漣說一樣的話，退位嗎？不過是從一個宮殿搬到另一個宮殿罷了本質有區別嗎？」
　　「你隨我來」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然後轉動書架上一個玉馬，哐當一聲按門打開 ，裏面竟是一條向下延伸的樓梯。
　　屏氣凝神，隨他往下走去，一路無語。
　　壁上的火把閃爍著，我一個踉蹌差點跌到，被楚祁穩穩扶住「趕路趕急了，很累吧？」
　　「還好」
　　黑暗中仿佛聽到他輕輕嘆了口氣「你總是防我 」
　　難道我們到了坦誠相待的地步？我摸摸鼻子，苦笑。
　　到了密室最裏的一間屋子，楚祁從上鎖的玉匣裏拿出一卷絲綢，示意我看 。
　　狐疑的接過，也不知道他賣的是什麼葫蘆，只好攤開絲綢。
　　掃過上邊的文字，越看下去手卻越抖，在看完最後一個字時那卷絲綢掉在地上，無聲無息的。
　　心裏翻騰著火，滾動著海，一邊熱一邊冰仿佛要把我窒息死，我好不容易定下神，看見楚祁早已將絲綢卷好，放回玉匣裏。
　　「這……可是真的？」
　　「上面有攝政王印和離王印，當然是真的」他溫和道。
　　絲綢上字並不多，卻能叫天地變色。
　　準確的說這是條約，上面說明離王楚漣此生決不會留有任何子息，沒有繼承人的離國將被剝奪名號，自動消失成為慶的直接管轄地。
　　作為交換條件，慶軒帝不能受到任何損傷如果想離開皇宮攝政王楚祁必須要放行不能有絲毫為難並且要永保平安。
　　用一個強大的藩國換一個傀儡皇帝的平安自由，楚漣你──你是傻了嗎？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楚祁眼裏瀲灩著柔光，道「你大婚那天 」
　　心裏有某處裂開了，只能呆呆的看著地板出神 「他怎麼……能這麼傻？」
　　「離王做事從來就沒人能想到 」楚祁說「這次去他也沒告訴你吧」
　　什麼都不說，只是沒頭沒腦的說什麼‘如果沒去處了就來離吧’，他用了那麼多心血在離國，就這麼白白送出去……我渾身顫抖，一陣頭昏目眩。
　　八十三 進犯
　　「你──你竟不阻止他！ 」 我怒火攻心脫口而出，馬上又後悔了按楚祁的立場怎麼可能去阻止楚漣這個瘋子？
　　楚祁不慌不忙地按住我發顫的肩，輕聲道「我不可以阻止他，軒，記住，是不可以」
　　「藩國是慶的內患，一日不削藩，慶永無寧日 」
　　「你知道現在離的軍隊有多強大嗎？」
　　他按住我肩頭的力道大了些，語氣依舊平穩溫和「軒，為什麼你總在為楚漣著想呢？」
　　我猛地拍開他的手，重心不穩向後退了幾步然後頭也不回就往回跑，楚祁衝了過來去路被擋。
　　我用力將他推開，一頭栽了過去。
　　一時氣不順，我捂著嘴乾咳了起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就在嗓子間彌漫開，楚祁的神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
　　「不管你事，我知道你沒錯，你是做大事的人 」又咳嗽起來，連續幾個月的奔波讓本來就不好的身子更加不好使「這些手段你沒做錯， 任何有頭腦的人都會答應！但我就是想不通啊！你說楚漣那苯蛋到底是哪裏犯傻！好好一個國家又不是什麼玩具怎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呢！」
　　楚祁上要上來拉我起身，我搖搖晃晃站起來繼續往外走「呵，我回宮了 」
　　我知道後面人的眼睛一直沒離開 ，我也沒有回頭，邁著老牛一樣的速度走出了攝政王府。
　　雖然知道了內幕，表面上和楚祁的關係卻依舊如此，我做我的閒散皇帝，他做他的攝政王。
　　有些事心裏清楚，再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念兒已經會叫爸爸了，像只小狗一樣咬著我的手指奶聲奶氣的叫「爬爬！拔吧！咿呀──」
　　念兒，我只盼你一生平安，活在這個環境裏沒有力量就無法生存，如果這樣，我倒希望你成為楚祁這樣的人，果斷，強大，永遠站在最高峰。
　　楚漣的預測很準， 一個月後，一封八百裏加急文書被送到了朝堂之上，那是北疆的急傳──匈奴犯境！
　　金鑾殿上氣氛壓抑的像暴雨來臨前般，據最新情報所言這次匈奴突然召集十萬鐵騎南下，不到五日就攻下了奉國天險，也是慶最北部的五斷山， 能如此無聲無息的召集大批軍隊顯然是蓄謀已久的計劃，匈奴攻下五斷山後馬上進行屠村，附近的城鎮如今已變成了死城 。
　　身穿最高級武將朝服的易史男易大將軍一個威武步子邁進中央，乾脆利落道「陛下！臣願領軍討伐匈奴」
　　他是慶最軍功累累的將軍，年僅四十就已手握重兵也是從一開始就堅定不移跟隨楚祁的人。 這場仗還真非他莫屬──當然這是昨晚楚祁徹夜和我做功課時灌輸給我的。
　　大家心裏也有譜了，我清清嗓子，沉穩道「那朕就等著愛卿的佳音了 」
　　站在班首的丞相軒轅豐也站出列， 神情凝重肅穆「臣以為，若陛下隨軍親征必可激勵士氣，也可為陛下樹立威信！」
　　大家又安靜了下來，我也納悶，瞟了眼楚祁，用眼神質問他──昨晚咱們可沒說到這問題啊。
　　楚祁顯然也沒想到丞相會這樣說， 眉頭輕簇了下，道「陛下千金之體沒有隨軍經驗 」
　　軒轅豐不依不饒道「三十萬軍隊定可保陛下平安，當年先皇禦駕親征時不過二十趕跑匈奴何等動人心魄如今趁著這個機會陛下正可讓天下看看吾皇風採！」
　　幾個朝廷重臣也跟著附和，楚祁掃了眼我和跪著的大臣們，濃黑的睫毛蓋住了眼下的光芒，鄭重道「軒轅丞相言之有理 」
　　就這樣一鎚定音了。
　　八十四 任性
　　盤國離國各派五萬軍隊隨大軍出發，楚漣主動要求帶兵所以沒過多少天他就來慶和楚祁商討戰事。
　　朝堂上見面，我牙癢癢看著他一如往常地談笑風生，你裝，我叫你裝！
　　他們去了兵部商量方案，我就抱著念兒坐在禦花園裏看書，等著他們。
　　氣氛是從未有過的……詭異。
　　涼亭裏，旁邊兩個男人對桌上的酒菜動也沒動一下，就是酒一杯一杯喝著，看得我心發憷 「咳，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
　　出手不打笑臉人，你們好歹給點面子啊。
　　「離王一路奔波，想必是沒有胃口，陛下」 楚祁溫和說，然後優雅的開始夾菜。
　　「陛下為我精心準備的東西，本王怎麼好不接受呢」楚漣似笑非笑，特意咬中精心二字 ，接著又用很懷戀的口吻道「說起來陛下還曾為本王下過廚滋味不比禦廚差呢」
　　我白他一眼，你當年不是嫌三嫌四的嗎。
　　楚祁聲音微冷「離王把陛下比作廚子眼裏還有沒有慶皇」
　　楚漣呵呵一笑，順勢朝我拋個媚眼，懶懶道「就是有，才會回味無窮啊 」
　　我發誓，那真是媚眼！我差點被菜嗆住繼續低頭刨飯。
　　「皇后娘娘駕到！」
　　我連刨飯的心情都沒了，這下好了，敢情現在在演八點連續劇啊，子心雖然這段日子消瘦不少但仍不豔其天姿國色，她在看向楚祁時眼神黯淡了一下，馬上又撇開，神色依舊。
　　「陛下，聽聞離王到來，丞妾正想一睹離王風採呢 」 她明眸流盼，輕柔的聲音緩和了現場僵硬的氣氛。
　　「皇后才是風華絕代本王又怎可和皇后比」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我看楚漣眼裏一點驚豔的表情也沒有，反倒有點冷淡。
　　「陛下禦駕親征，臣妾實在放心不下 」 子心落座後，為我倒滿酒，我知道她心裏待我如至親也是真心擔心我，我安慰她「朕又不是上戰場殺敵沒什麼可擔心的，要對將士有信心」
　　子心柔聲道「臣妾知道，何況這次有離王同行必可凱旋歸來 」
　　楚漣不置可否的揚了下眉，脣畔泛起帶趣的笑意「陛下走後攝政王又要勞心勞力了」
　　「為君分懮乃臣之本分 」
　　楚漣脣邊泛起笑，略有諷刺「好一個為君分懮 」
　　眼前坐著的三人怎麼看都是禍水級別，可惜氣氛實在不好否則在出征前看看美景美人何嘗不是一件樂事。
　　記得當年他們見面也是這樣針鋒相對句句暗藏玄機，好不容易等到楚祁離開，我也對子心說「風大了，你先回去休息」
　　子心的目光留在楚祁離開的那條道上，輕輕咬了咬紅脣「那臣妾告退 」
　　斥退了所有人，我臉色刷的一變，笑就垮了下來，惡狠狠的走道楚漣旁邊「餵，好歹解釋一下 」
　　我的厲瞪顯然不起作用，楚漣好心情的抿了口酒「解釋什麼？」
　　「你祖宗要是知道了不從墳墓裏氣活過了才怪！」
　　「我還真不知道祖宗長什麼樣呢 」
　　我氣結「你去向楚祁把那份鬼東西要回來 」
　　「反悔的事我從不做 」
　　「我不想欠你情！」我低吼出來。
　　他靜靜的轉著手中的酒杯，眼也不抬「你以為我在補償你？」
　　我默然不答。
　　「我活了三十年，死在我手上的人數也數不盡如果我懂得補償二字我早就死在自己良心下了」他語氣冷然「補償什麼的，我才懶得理 而且其他人怎麼想，又關我何事？」
　　好任性的人啊「離國是你的心血」
　　「是啊，那又如何？ 」他又笑了「那又如何呢？ 蔣少夕，我願意做的事就沒人能攔得住我，這是我自願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八十五
　　「是啊，那又如何？ 」他又笑了「那又如何呢？ 蔣少夕，我願意做的事就沒人能攔得住我，這是我自願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我喃喃道「這種事怎麼可能說不放就不放，你當是三歲小兒的遊戲 」
　　楚漣挨著我耳邊，我清晰聞到清新的酒味， 他壓著很低的聲音道「趁著這次打仗， 離開這兒」
　　我翻白眼「我想想 」 打場仗就不見一個皇帝，慶丟不起這個臉。
　　他眼裏燃起熊熊烈火「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難不成就愛待在這種鬼地方守著你掛名老婆兒子！」
　　我側開頭，這人怎麼連這事都知道！但轉念一想 既然楚祁和他做了交易他知道也沒什麼稀奇「現在該想的不是這些吧！大敵當前這些事先放下 」
　　楚漣的手按住我削瘦的肩膀，不發一言，離開的時候才甩下一句話。
　　「你先考慮，我不逼你了 」
　　有點倦意，淡淡的化上眉梢。
　　念兒蜷成一團躺在柔軟的小床上，床上吊著他為出生前我就給他雕刻的小動物，子心懷孕時我時常貼在他肚子上聽著小傢伙動靜。
　　每次子心說，孩兒又踢了，我心裏就一寸一寸的柔軟下來，期盼著新生命的降臨，即便不是我的骨肉又如何呢？前世我在孤兒院長大，每年都有許多棄嬰被送進來，有些是家庭原因，有些是天生殘疾，我抱著小小的孩子，想著如果以後成家立業一定會好好對妻子兒女，連帶著他們爺爺奶奶的份一起疼他們。
　　子心白玉般的肌膚在燈火間格外白皙，她規律的搖著小床「攝政王的婚禮因為戰事延期了呢」
　　我嗯了一聲，用手輕輕戳了下念兒被餵得肥嘟嘟的小屁股。
　　她嘴角不知何時拉成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還是繼續搖著小床，眼神溫柔。
　　「是我的終歸是我的，不是我的，怎麼求也求不來 」
　　「我恨過，哭過，怨過，可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對別人狠，可對自己更狠我有什麼權利怪他呢？」
　　「我不能和愛的人在一起，他也沒法和相愛的人在一起，呵……真是報應 」
　　「想開點，子心 」
　　「嗯，臣妾知道，無論怎樣……還有念兒會陪著我 」她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陛下待我們好，是我們母子的福分但是陛下您想過沒有，臣妾還有念兒但是陛下呢？」
　　這些人是不是串通一氣啊，我好笑的說「我也有你們啊 」
　　子心搖頭，抓住我的手更緊了，眼裏都是愧疚「不，陛下，這不同的 」
　　「哎，你們女孩家就是心思太細 我是想不明白了 」
　　再戳戳念兒的小屁股……嗯，果然百捏不膩好手感！
　　越往北走天氣越寒，就算在暖和的馬車裏也聞的到外頭越來越蕭索的氣味， 一陣輕快的馬蹄聲跟上馬車「陛下！ 宮裏攝政王的信！」
　　春暉下車接過，上車時止不住地打冷戰，南方人耐不住寒。
　　信裏並不是什麼大事，我相信他和軒轅丞相會把後方安排的好好的，挑開簾子，士兵們身著赤紅色戰衣，像蟻群般密密麻麻延伸在遠方，似乎要消失在地平線線上，覆土鐵甲的戰車反射冷冽的光芒，在遠處形成閃爍刺眼的光點，戰車後頭的步兵手中所執的戢與矛，和在步兵之後的箭兵身後聽背的箭束，也閃爍著光芒。
　　國家的版圖，是需要生命來換取的代價，第一次身臨戰場，我卻有點膽怯。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50

　　八十六 突襲
　　日暮時分全軍隨河畔駐紮， 沒有呆在剛搭起的豪華帳篷裏我帶著春暉和冰秀走到曠野中，雖然幾十萬人在駐紮但依舊井井有條訓練有素，戰馬安閒的吃著草，微寒中淡淡的艾草味飄了過來，一些脫下盔甲的士兵們圍坐在一起，把一把把艾草扔進點著的篝火裏，有些人將刀插在地上然後認真擦拭著，讓寒光一點一點地凝聚在刀刃上。
　　「陛下，該用膳了」
　　「端過來吧」 找了河邊一處乾淨的位置盤腿坐下，然後與附近的將士攀談起來。食盒裏放著不該出現的精美佳餚，五菜二湯，皇家廚子所做。我暗暗驟起眉頭，不是之前吩咐過吃穿用度一律從簡的嗎，我一不能上戰場殺敵二不能出謀劃策把我餵那麼好有什麼意義！
　　「小弟弟，過來」 我微笑把身邊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兵叫了過來，從剛才小男孩就掩飾不住美味的誘惑肚子裏的咕咕叫聲連我都聽見了。
　　面容黝黑的男孩不知所措的過來，其它士兵不明所以 「拿下去和夥伴們分了 ， 用來夾饅頭很不錯 」
　　小男孩先是一愣，然後飛快提著盒子跑了，一邊跑一邊喊「阿去！ 阿仁！快來喲陛下賞我東西吃了！」
　　身邊一個軍銜稍大的士兵不安「陛下……您萬金之體怎可……」
　　春暉原本拿上來的還有一壺溫好的美酒，我拿起走到河邊將壺中美酒全部倒入順流而下的河流中，下游安頓著我軍幾十萬將士。
　　「這杯酒朕要與三軍將士同飲」 我斬釘截鐵說道。
　　「無論大小官員所食一律和士兵同規格，不共患難怎上下一心！」
　　「朕雖無能，尚只其中道理──等到你們趕跑匈奴後咱們再大醉一場，不醉不歡！你們說還不好？」
　　笑著回頭，身後卻黑壓壓跪滿一片， 像山一樣莊重堅實的聲音向我一輪又一輪襲來「好！好！ 吾皇萬歲！」
　　不管是不是做秀，這一刻我真的醉了，一壺解遺三軍醉，血與淚愁與哭交織成一杯烈酒，撒在餘暉中。
　　大軍兵分三路，由楚漣主動請纓掛帥的先鋒軍身先士卒，這讓我小小納悶了一下，楚漣何時變得如此熱血？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大軍進入奉國境內。
　　夜色正濃，金帳內，慶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易史男，身著戰袍上配帥劍慢條斯理的翻著手中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如果我沒看錯……這本書正是我多年前送給兵部尚書的，默得殘缺不全的戰國策。氣氛安靜的可怕，大將軍全身散發的魄力和凝聚在眉梢的殺氣都讓人覺得壓抑。
　　突然，號角響起「匈奴突襲！突襲！」
　　易大將軍把書一合，眼露精光，手猛地一握帥劍「開始了！」
　　四日前接到先鋒隊被擊潰的消息，那時真讓我頭腦空白了一下，易大將軍說，離王帶軍能力不遜於我不會有事的。
　　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讓人不能不信。
　　今夜月亮遭烏雲遮去藏起，可見度又低，正是偷襲的好日子。
　　一時間戰鼓頻催， 我所在的地方被重軍包圍並不清除戰事如何只能焦急的在帳篷裏左走友走心神不寧。
　　帳外似乎傳來我軍將士的歡呼，我一個機靈就想衝出去看個究竟，手還沒挨上門就被冰秀給擋住了。
　　「添麻煩 」 冰秀毫不留情的說。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快急死了！」我抓狂。
　　「內急？」
　　「……」 擺脫！這叫什麼冷笑話根本沒有水準啊……早晚我會被他氣死，我有這樣的預感。
　　「皇上！皇上！」 帳外的通信兵提著嗓門喊 「離王回來啦！離王提著右賢王的頭回來啦！」
　　空氣像被火灼燒過一樣，右賢王？匈奴的第三把手這次匈奴的副統帥？ 我按住士兵肩膀，大聲問「詳情！給朕說詳情！」
　　八十七 牽掛
　　四日前楚漣假意不敵匈奴，節節敗退，剛來對方的副統帥左賢王是個求勝心切的年輕貴族，初嘗勝跡後不顧下屬反對率三萬騎兵追擊離軍，而楚漣來個引蛇出洞一邊裝著樣子狼狽落跑一邊巧妙部署原先就掩藏起的軍隊，所以剛剛匈奴突襲時大將軍才把他們引到山谷附近──幾天前先鋒軍藏身之處，結成陣列的箭伍，也萬箭齊發的射向匈奴軍，火箭齊射， 匈奴由於戰馬受驚一時無法撤退而與在夜色的掩埋下前來支援的慶軍交戰，混戰中楚漣施展輕功闖進敵陣中央殺了右賢王，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匈奴軍見副統帥死了一時軍心大散。
　　匈奴軍最強悍的先鋒軍就這樣鎩羽而歸，單於最寵愛的幼子右賢王的腦袋被高高釘在了軍營木柱上方提醒著將士們──勝利最終將歸我慶！
　　過了三個時辰，帳外慢慢平靜下來冰秀對我的禁足令也取消了，軍營裏歡呼聲不斷，軍醫穿梭在傷員之間開始救助，有條不紊。
　　「皇上駕到！」侍從中氣十足的喊，喊得我好不心虛。
　　自己挑開主帳的簾子，裏面點著火爐與外面截然不同的溫度讓人忍不住呼了口氣，大元帥雖然還是一副不拘言笑的樣板臉但脣邊微微翹起的弧度就能讓人感覺到他現在心情不錯。讓我嚇了一跳的倒是楚漣， 他一身紅色戰袍，盔甲上有離國王組龍紋威武而大氣，但上面顯然染著血還有清晰可見的火燒過的痕跡，楚漣見我進來便脫下頭上還未取下的頭盔，朝我微微一笑「陛下安好 」
　　打戰時沒時間打理，他臉上冒出青色胡渣神色卻不見絲毫疲態。
　　「離王辛苦了，可有受傷？」 在大元帥面前可不能語言隨便，只有一板一眼的問。
　　「托陛下的福，並無大礙 」
　　不一會，大元帥就匆忙跟一個下屬出去處理事去了，我忙松一口氣，急急問「餵──你真的沒事？可別撐面子啊 」
　　他橫我一眼，剛在臉上掛著的還算正常的表情像變臉般的沒了，挑起眼眉說「不信過來檢查啊」
　　我失笑「我又不是大夫就算要檢查你也別找我啊 」見他還有心情調笑我也稍稍放心，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 ，瞧著他長鬍子的下巴，呀呀，真是奇景，本打算拍拍他肩膀但還沒碰上就被他迅速躲開，我有些尷尬的看著空中僵硬的手，在看看他，嗯，我雖然知道有些人不喜歡別人碰他們的盔甲但你也閃太快了吧。
　　頓覺沒趣，我收回手「那離王好好休息吧 」
　　他眼中有點懊惱的神色，攏起眉抓住我手腕「不是──」
　　我也不是喜歡強人所難的人，每人都有一些習慣罷了「你也累了好多天了，快休息吧」我指指自己脖子，笑「你看你脖子都發黑了，快洗洗」
　　他松下我的手，臉色恢復正常，略帶嘲笑的說「我看你還沒在軍營裏好好逛逛吧，我帶你去見識一下」
　　嗯……被冰秀守得太牢。
　　我與他走出大帳，楚漣對易容的冰秀說了句「不用跟上來了 」
　　冰秀倒也聽話，看得我牙癢癢啊……可惡，你什麼時候那麼好說話了。
　　「這裏 」楚漣忽然指了下戰袍，淡淡說「煞氣太重 」
　　此時我心裏正小聲唾罵冰秀的變節，更不上楚漣跳躍思維，腦筋轉了圈，才驚覺原來他在為剛才的事作解釋，雖然口吻不是解釋但內容卻是，我忙說「剛才的事我沒在意，真的」
　　他欲言又止了一下，轉身就走，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他一等於我一點五步速，我追上他氣虛喘喘「這是外面你好歹給我留點作皇帝的樣子啊……」
　　不遠處的一些士兵胸口中了箭，還有個斷了手正被人攙扶著，我心中淒然，看著手腳完整無恙的楚漣，脫口而出「能回來真好，楚漣 」
　　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夠平安。
　　他笑了笑，剛才還很明顯的怒意刷刷不見，不可否認楚漣很適合穿這身紅衣盔甲，雖然現在形象稍顯狼狽但毫不掩蓋那股凌厲的軍人氣質，以前高處廟堂時帶著的點點浮華味散得一乾二淨，我心嘆，要是我這身板絕對穿不起這身威武瀟洒的東西。
　　我忽然想到一事，問「聽下面的將軍說你上戰場從不披戰甲，可有此事？」
　　楚漣嘴角微翹了下，仰頭看天空，說的雲淡風輕「當年只覺這身東西累贅，哪及素袍瀟洒方便 」
　　原來果真有此事，我啞然還以為這是下面以訛傳訛造出來的，不知道說他自負還是自信「那怎麼行，刀槍無眼 」
　　他低頭走到我身邊，道「嗯……那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
　　說得有些縹緲，我苦笑「聽語氣好像你多老似的，我和你並排站人家都會說我比較老」
　　他很認真地捏了我手背一下，說「我已經過了三十了 」 然後他很快哧的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看來他對自己剛才故作懮鬱的樣子也很受不了「那是一個原因……其實啊，心裏有了牽掛，就怕死了」
　　「怕死？」
　　「是啊，我現在怕的要命 」不可一世的離王楚漣說得一臉坦然，說得光明磊落，絲毫不覺得一國將領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貪生怕死的話有什麼不對 。
　　有了牽掛，生死自然也要看重了，有了貪念……才舍不得閉眼，畢竟，人不是一陣風，哦，不，就算是一陣輕風，也有弱柳相留，即便心硬如石，這世間還有個詞叫水滴石穿。
　　他嘆了口氣，幾分懊惱幾分無奈偏偏又有幾分欣喜「你說怎麼辦呢，我變成了個膽小鬼了，少夕……」 最後的話他壓得很低，幾乎自言自語。
　　我聽得真切，鼻間一股酸澀，不曉得再說什麼 。
　　「鸞……翔」
　　他猛地抬頭，耳尖竟出現一片淡紅，眼神那個凌厲啊，看得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那個……咳，你……」
　　他逼近一步，他眼神恐怖到差點讓我誤以為自己是十惡不赦的漢奸而他是甩著鞭子的來俊臣。
　　「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我哆嗦。
　　「……」
　　八十八
　　與匈奴對峙了幾乎兩個月，雖然我軍傷亡人數也很多但最終匈奴單於還是奉上了戰敗書承認自己的失敗，稱臣，納貢 。
　　緊張了多月的士兵們終於鬆開眉頭，夜晚，兵營裏愉悅的氣氛簡直快把人淹沒，其實這場仗慶犧牲的將士遠比匈奴多，匈奴人實在太彪悍了。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易元帥喝了很多酒，臉黑裏透紅。
　　「愛卿直說無妨 」 進了暖帳裏我脫下厚重的披風，心裏大概知道他所要問的問題。 今日我提出一個建議，那就是讓匈奴人往慶國邊境遷，允許匈奴人入慶，慶將為他們提供書籍， 物品，食物，工藝……這些遠比匈奴每年所進貢的值錢。
　　「今日陛下那番話，臣不解 ，不把那匈奴趕得遠遠的還讓他們搬進來這不是養虎為患嗎」
　　「你知道讓一個民族消失得最不血腥的方法是什麼嗎？」我握著熱茶杯，問他。
　　「那就是同化他們 」我微笑「當匈奴不再是匈奴，當他們利牙不在時，我們還用懼怕他們？」
　　易元帥吸一口氣，有點明白。
　　「通過文化……精神，一點一點地蠶食他們，也許要很多年，過程也許還會很不順利，但把他們趕遠才是最危險的，那個民族太危險只要有草原就有他們的足跡，我們能將草原除盡？不可能……這場戰不是第一場，也不是最後一場，只要他們還在這種戰爭就會一直重複」
　　「用這種方法讓他們消失……沒有血腥，卻比屠殺更殘忍」我嘆了口氣，看大元帥已經陷入深度思考中，其實這法子我也知道楚祁願不願意接受，因為把一群狼圈養在身邊的卻是危險了些……
　　遠處戰士們開始高歌，是我沒有聽過的曲調，蒼涼而悲壯，而且莊嚴異常，易大元帥回過神，聽著曲子說「啊，這首是離國的曲子 」
　　由於裏面的是地方語言，我聽不大明白，只好問「講的什麼內容？」
　　「是國殤啊，就是唱給死去將士們的曲子 」
　　我和元帥朝那群離國士兵們走去，他們一層又一層圍坐在火堆旁，手裏拿著酒杯，專心致志的唱著歌。
　　「敬給死去的兄弟 」 他們將就倒入土中， 大家默不出聲頓時只有火啪啪作響的聲音。
　　「這次，離國先鋒死傷甚重 」易元帥說。
　　所以楚漣最近忙得人影都不見，忙著整理軍隊，安撫傷員，到今晚的晚宴上才見到他……他的眼神無端端讓我產生某種罪惡感，好像我乾了什麼天理不容的壞事。
　　「朕去離王帳裏看看 」我說。
　　易元帥忽然笑得有些詭異，小聲說「嗯，陛下還是先別去好 」
　　我不解。
　　「今天單於獻了五十名美女上來，每個大將都分到幾個……現在嘛」
　　我嘴角一抽「匈奴的美女……身材如何？ 挺難駕馭的吧 」
　　易元帥表情嚴肅，道「身高雖然高了些，不過別有一番風味 」
　　我笑「看樣子我們沒去同化他們，到被匈奴美女同化掉了 」
　　「陛下現在去哪兒？」
　　「去看離王啊，朕說過嘛」
　　我和易元帥站在離王大帳外， 並沒有聽見歡愛聲安靜一片，守在帳外的缺月見到我眼睛一亮「陛下您可來了！」
　　「怎麼了？」 帳外的士兵臉垂的低低的，我感覺不妥，皺眉問。
　　缺月小聲說「剛才王爺把那兩個匈奴女人踢出去，那兩人骨頭都被踢斷了，我們正打算叫大夫來接呢 」
　　易元帥下巴快掉下來了，好不容易恢復正常「離王真實……嗯……那個武功蓋世啊 」
　　暴力就暴力唄還武功蓋世……我說「大夫來了嗎？」
　　「王爺不準叫」
　　我汗，這人心眼怎麼那麼小啊「叫大夫好好治她們，就說是朕說的，易元帥先回去把」
　　然後我聽見元帥神情古怪的嘀咕了一聲‘ 傳聞原來是真的啊 ’
　　第二日， 離王不喜女色的消息不脛而走成為軍營上下最熱門的話題，比離王的碩碩軍功更引人注意。
　　當然，這是後話，咱們暫且不說。
　　「楚漣∼ 把美女骨頭踢斷是會遭天譴的 」
　　楚漣顯然由於剛才的事心情非常不好，所以見到我的笑臉後更加寡婦臉，眼睛冷嗖嗖的放箭，不過幸好我已有免疫力。
　　他穿著睡袍，頭發散下披在身後臉上胡渣刮得乾淨，臉色黑的可以，咬牙切齒「你過來乾什麼！我踢斷誰骨頭管你什麼事？ 」
　　自從那天開始他就是這幅口吻，像吃了砲竹一樣，我坐在床沿把被子裹在身上，笑「你不冷啊，你帳裏怎麼連火都不點 」
　　他瞥開頭「後天班師回朝啊，你有什麼打算？」
　　「啊……這個，我在考慮中」
　　他冷哼，朝我冷箭齊發「根本沒有想過吧 」
　　我心虛。
　　「咦！你枕頭下是什麼！」我迅速轉移話題，發現楚漣枕頭下冒出一點白色毛絨絨的東西，一時好奇心大發就準備掀開枕頭瞧個清楚。
　　「別動！」楚漣幾乎是用比平時高八度的聲音吼，撲過去把我攔住，我一腳踹過去，手剛剛碰到邊又被楚漣扯了回來。
　　「給我瞧瞧都不行，你這人怎麼越活越過去啊 」我鄙視他「不看了不看了，沒意思」
　　他臉色泛起可以的紅潮，狠狠的說「先把頭轉過去」
　　估計是把枕頭下的東西收拾好，他臉色才正常「平時沒見你眼那麼尖 」
　　「過獎過獎，唉，我叫了大夫給她們看病，你別攔著」
　　「你就為這事來？」
　　「不是，到了門口才聽缺月說的 」
　　「哼」 稍稍臉色緩和。
　　「楚漣……你脾氣好躁啊以前你明明不是這樣的 」想當年楚漣在我面前大多是吊著笑，雖然那笑有點讓人發憷，但現在簡直就是陰晴不定的脾氣一會下雨一會兒陽光燦爛。
　　八十九
　　帳外似有喧嘩，缺月的聲音在外響起「陛下，不知怎麼的好多士兵都發燒了現在找不到大夫來」
　　「現在天氣冷，又打完仗生病並不稀奇 」楚漣見我臉有懮色，解釋道。
　　「這樣啊，那我先回去了 」
　　「嗯……那個 」有些吞吐的說「我其實有想過的，你說的對我不適合也不該待在那兒了，我的存在其實對子心是種煎熬，至於念兒……雖然舍不得，但是想想，如果我看著他長大也許更不好，我也許能教給他很多知識但我沒辦法讓他成為一個強大的帝皇，我太軟弱念兒需要的是楚祁這樣的撫養人 」我微微笑了 「父皇交給我的責任我也完成了，朝中的實力都會在楚祁的控制中就算他不是名義上的皇帝也沒關係，你說的對…… 我會走的」
　　楚漣猛地站起來，雙眼光彩四溢他狠狠搖我的肩膀「你說的可是真的！」
　　「騙人的是小狗 」
　　我清楚的感覺他手掌心傳來的溫熱感，即便是隔著厚重的衣料也能清楚感受「那個啊，我是沒什麼存錢的所以到了離國可能還要叨嘮你幾天，以前那個院子，就是韓隱買的那間啊，我很喜歡的現在還在吧，話說我也在那上面花了不少錢呢不住也太可惜了 」
　　我的眼睛很坦率，我很清楚眼前的人，他不是韓隱，但韓隱卻是他的一部分，我從不後悔喜歡上韓隱，那是註定的，那個時候的我太需要這要一份溫柔。
　　現在想起來，離那個時候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那個地方有什麼好又小又爛，一到冬天冷的要命就你這身體住那裏不是找罪受 」他有些急切的說，假咳一聲，又放慢語速「反正你想去哪兒就去哪，我才懶得管你」
　　「你明明就管了很多 」我嘲笑他。
　　他鳳眸一掃瞪了我一眼，沒有絲毫殺傷力，笑意慢慢蕩開，我發現打勝仗後他也沒這麼開心。
　　第二天軍營裏高燒的人更多了，我聽著底下大夫的詳細的描述，心涼了半截，手心出汗僵硬著問「是不是高燒､渾身乏力､惡心嘔吐還起皮疹？」
　　大夫忙點頭，我臉鐵青，看著旁邊的楚漣，緩緩地說，一個字一個字，在沉靜的帳內聽起來如同字字都敲擊著回響「這是天花！是瘟疫！趕快把得病的人隔離開！」
　　「天花！」下面將領冷抽一口氣。
　　大家通通變色，易元帥馬上下令「封鎖消息！健康的人馬上另組隊伍不能讓匈奴有可乘之機！」
　　「朕知道抑止的方法……」我深呼一口氣，道「這裏幸好離草原不遠， 養牛的牧民身上常會長一種叫牛痘的東西，有牛痘的人全都沒有患上天花，只要人感染了牛痘，就會生成對牛痘這類病毒的免疫力，碰上天花也不會再被感染。」
　　大家臉上終於有一絲光彩，易元帥忙問「然後呢？陛下！」
　　「把患上牛痘的病人身上的痘膿取出，在將士的胳膊上劃一道淺刀口，將膿擠進去把傷口包好，過幾天胳膊上就會長出一顆牛痘，這樣就再不用畏懼天花了。」
　　「朕不能保證這個方法能救所有的人命，但是一定要試試！這種病傳染極快要是傳染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各將領又忙碌起來，怎麼會是天花……我心驚肉跳，然後一個有些冰涼卻有些柔軟的手摸到我額頭 「我沒事…… 我們也要去植入牛痘，楚漣」
　　軍營裏開始騷動，我要種牛痘的要求被群臣駁回，理由是皇帝萬金貴體不能如此冒險，至少要等幾天後種入牛痘的士兵反映如何才行。幸好此時匈奴已經退兵消息也封鎖起來， 開始因天花死去的士兵被火化，我真不確定這樣的土方法能不能救回大家的命，只能放手一搏。
　　九十 不算結局的結局
　　在易元帥的堅持下我在楚漣的陪同下提前返京以避免傳染，一路的護衛軍也大多是離國的士兵這大概是為了我離開作準備吧。
　　牛痘是不能光明正大的種了，不過我暗中叫春暉找了個牧民從他身上取了痘膿，手臂上的傷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楚漣，我雖然向他解釋過牛痘這種東西對人體沒有害但解釋似乎沒起什麼作用。
　　易元帥派人捎來消息，說軍營裏的天花差不多抑制住了，過幾天就可以大軍回慶了。
　　我忽然覺得世事很無常，某天半夜時分我很不爭氣的發起了低燒，這個消息被層層封鎖估計只有幾個隨行禦醫和近身侍從知道，我已經種了牛痘……不會是天花，我自己對自己說。
　　楚漣顯然不這樣想，我看他冷峻到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想到以前非典來時人們的表情，我很平靜的說「只是小病而已……易元帥不都說了那兒都控制住了嗎？不會有事的 」
　　他低下頭與我額頭相抵，我眼神很平和，心跳如鼓「走開，會傳染 」
　　「生病的人最怕孤單，我知道你怕」 他說得有些硬梆梆，可見平日甚少說這樣的軟話「離開這，我來安排」
　　雖然頭有些迷糊但這句話我還是聽清楚了「你的意思……是趁這次我生病走？」
　　楚漣揚眉轉目，萬般星光似斂在眼底我看了竟有三分寒意，我忙按住他的手「別傷人！」
　　他沒說話，我急了，這麼隱晦的事楚漣為了大局一定會將許多人滅口，為了我一人的自由而害這麼多人身亡這讓我有何面目活下去！
　　「答應我別傷人！」 我語氣堅定，帶有幾分懇求。
　　他似乎輕嘆了口氣，反握住我的手，沉聲道「你這人真是 ……我答應你，不傷人」
　　我松了口氣，閉上眼睛又睜開，望向楚漣「那怎麼做？」
　　六日後，一封密報趁著夜色送進攝政王府， 楚祁一人站在庭院中，手裏捏著薄薄的紙，緊抿著脣。
　　一陣風吹來，隆冬的風寒風襲人，真是一年比一年冷了。
　　管家手裏拿著一件白狐皮大衣，道「王爺，起風了」
　　「忠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踏春的日子呢？」 楚祁一挑脣，輕聲問。
　　管家道「還早呢，冬天才過了一半啊」
　　是嗎……
　　還真是沒機會了，以前你說，等下一年春天三哥陪我去踏春吧，一年又一年的過去，這句話卻始終沒有兌現。
　　楚祁將手中的信放入懷中，發現自己的指節早已雪白。
　　「這天真是好冷 」 他微微笑了，一如他在朝堂上俯視群臣時，如此高貴，如此清冷，如此……高不可攀。
　　又過了好幾天，百姓迎回來的不止是勝利回京的大軍而且還有軒帝在途中駕崩的消息，軒帝提供治療天花的方法救了無數的人，可軒帝自己卻死於天花。
　　人們都說，那一定是軒帝把天機洩露了，不然怎會如此年輕就去世。
　　那定是皇帝替百姓受了老天的懲罰，民間如此流傳。
　　赤鳳五年，慶軒帝崩於親征途中，太子楚桑繼位，攝政王總攬朝中大政。
　　軒帝生前編寫的各類教材在各個書院皆被使用，影響頗深。
　　「嗯，先生，為什麼這題我錯了？」脆脆的童音。
　　「當然錯了，小糖，先生問你，你娘給了你和弟弟十個包子，你吃了兩個，你弟弟吃了三個，怎麼可能還剩一個？」
　　「可是弟弟吃不了三個啊，我可以全部吃完，我還留了個給娘吃 」
　　「小糖很乖啊，懂得留一個給娘，要記住長大了也要孝順父母，可是這是算術噢 算術是不能這樣想當然的 」
　　青年穿著半舊的白衣，留著垂肩的灰發，溫和笑容，看著身旁坐著的一群小孩子。
　　元寶村座落在離國和盤國交界的山溝裏，是附近十裏八鄉最窮的小村子，不過最近這兒來了一位教書先生肯不收錢來教孩子讀書認字，教書先生住在村裏廢棄的土地廟裏，現在那裏已經變成了像模像樣的學堂，村裏的孩子都來那兒上課。
　　教書先生姓蔣，聽說是落第的士子，先生還說過段日子還有另外的先生自願來這兒教書。村裏的人都盼著要是咱們元寶村也出個狀元，那可就好了。
　　前幾天才下過雨，空氣極好，黃梅提著竹籃子來到學堂時蔣少夕正帶著一幫孩子在外面上課， 山裏女孩沒太多矜持，歡喜都寫在臉上「蔣大哥，家裏雞下蛋了我娘念叨著給你送幾個呢 」
　　蔣少夕道謝，山裏人純樸雖然窮是窮但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都會給他送上些，他從籃子裏接只接過兩個雞蛋，笑道「夠了夠了，我就一個人吃那麼多乾嘛，你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留給他就成了 」
　　黃梅臉紅撲撲的，說「嗯，好 」
　　「對了，聽你弟說前幾天你們家房子漏雨，我去看看能不能修補一下 」
　　「真的？」 女孩開心道「謝謝蔣大哥！」
　　蔣少夕布置完作業讓學生先回家，然後去黃梅家把破了的屋頂給修補好，等再回到土地廟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他點起油燈，開始批改今天學生交上來的作業。
　　離開那裏已經一年有多了，這段時間裏他去了很多地方，認識了很多的人，也在很多書院裏教過書，日子過得非常充實，在皇宮裏怎麼養也養不壯的身體也在攀山越嶺粗茶淡飯中變得健康起來。
　　改完作業，他給楚漣寫了一封信，盤算著明天托人把信送出去。
　　那次偷天換日他並不太清楚，楚漣也不想讓他知道太多，自己發著燒，被冰秀守得牢牢的等一切平靜下來後人已經在離國了。當自己提出要周遊列國時楚漣雖然臉黑黑但並沒有反對，離開的時候他很認真地對楚漣說，我會回來的，你要不要等我？
　　楚漣臭著臉說，他還可以活很多年，所以等個人完全不是問題。
　　那一刻蔣少夕忽然很想哭。
　　信上面寫的無非是寫生活瑣碎，自己也覺得嘮叨了些，但又忍不住把這些事寫上去。最後他寫上，平安勿念。
　　再呆上一個月吧，他看中了好幾個資質非常好的學生，想著帶他們到離城的書院裏讀書，他覺得很難受，他沒辦法讓每個小孩都接受好的教育只能給幾個特別優秀學生機會，他希望這些孩子能在離學好知識後來改變他們貧窮的家鄉。
　　被楚漣知道了，又要說自己是停不下來的勞碌命，他感覺自己心跳得快了些不由得笑了幾聲，很是愉悅。
　　然後躺在木床上，數著窗外的星星，慢慢墮入夢鄉。

　　不算結局的結局……
　　沒有熱烈的告白，也沒有驚心動魄……大家別打我！讓大家失望真對不起，這種平淡的文……
　　雖然有些倉促，但我覺得少夕過上了自己最想過得日子，很充實，很有意義。
　　當然，還有很多番外……所以才說這是‘不是結局的結局’
　　我一直覺得，如果愛著對方，就讓對方去實現自己的理想吧，小漣終於懂得這點了。
　　楚祁真不是跑龍套的！在以前我也動搖過讓不讓他作主角，後來還是覺得楚漣比較有意思， 楚祁是喜歡小夕，但面對楚漣提出的用一個離國換少夕他還是答應了，在他心裏江山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說楚漣比較自私。
　　我想，小夕是我筆下最善良的主角了（ 現在我寫的其他主角要不是獨善其身要不是毒舌冷漠） ， 他有軟弱，有退縮，也有堅強和善良。
　　謝謝九甜給我寫的長評！！謝謝你！∼
　　這幾天JJ狂抽，抽得萬分銷魂，我經常打不開，所以沒法第一時間謝謝你。
　　好感慨……這算是我一篇長篇小說啊……雖然還不算結尾。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29 20:51

　　九十一 endless story 1
　　蔣少夕來到範家的小茅屋的時候，他的學生範金貴正乖乖坐在院子裏看書，見他來了整個人撲上來，小嘴嘟噥「先生你可來了，我都等你好久了還以為你不來了」
　　蔣少夕呵呵笑著，從懷中掏出幾個還熱著的烤地瓜「趁熱快吃，昨天給你的題做好了嗎？」
　　男孩歡喜的啃著地瓜，拿出一沓紙。
　　蔣少夕心裏萬分激動，什麼是天才？這就是天才！才聽了兩個月的課這孩子的數學水平竟然連高中幾何題都做得得心應手，金貴頭腦極好做任何事都可舉一反三，這樣的人才怎麼可以埋沒！蔣少夕只覺熱血沸騰，恨不得把自己所學一股腦交給眼前這個八歲小孩。
　　「先生，我爹快回來啦 」
　　蔣少夕不止一次和金貴他爹商量讓他把金貴帶到離城去讀書，可金貴他爹硬是不答應，說在過一兩年兒子就可以下田種地了，讀那些酸溜溜的書乾什麼，為了這事自己沒少和範老爹吵過。
　　他暗自握拳，這孩子我是帶定了！
　　檀香的味道在房裏積得久了，越發的濃厚。
　　楚漣散著發在燭光下看信，信裏說，他現在在一個叫元寶村的地方當先生，這裏山青水秀民風又純樸，雖然吃的差但是體重反而還重了些，這裏的好多孩子都非常聰明，特別有一個姓範的小男孩，又字句間可看出當時寫信人的激動興奮。
　　信上無非是些日常生活，連句甜言蜜語都沒有，楚漣心裏泛起微微的甜蜜，然後擔懮，最後只好長嘆一口氣。 他懷疑自己真是上年紀了，連這些瑣碎的事都可以看得如此津津有味，百看不厭，一想到那個傻瓜像個陀螺一樣到處忙就覺得心裏放心不下，可他又不能暗中派人去守著他，自己只好一個人乾著急。
　　誰叫那個傻瓜有自己想去做的事呢，他想孤兒有家想每個小孩都能讀書所以自己在離國大興土木大建書院無償讓百姓來讀書。
　　我要整個離國都充斥你的名字，你的理想，誰叫你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楚漣又盯著信， 忽覺英雄氣短，自己都想嘲笑自己了。
　　不是不知道對方喜歡的是像韓隱楚子心那般性格溫柔平和的人，偏偏自己從會說話起就與溫柔善良這種東西八輩子不沾邊，而且對方還受過自己以前那些陰狠手段的苦，一想到這他就覺得挫敗。
　　偏偏他嫉恨的人又是那個叫韓隱的混蛋，這種自己嫉恨自己的微妙心情難免有點讓人難以說出口，就算現在對方接受自己了，但楚漣覺得可能一輩子自己在他心中都比不上那個姓韓的人。
　　現在更好，一門心思全放在那幫學生上。
　　無聊的聽完大臣們的你爭我吵，楚漣覺得今日天氣極好空氣中還有淡淡的花香，心中一動，便甩下臣下們走了。
　　這一年來他不動神色的下放一部分權利給慶派來的官員 ，一來是讓楚祁安心，二來是等時機到了便可拋下這個爛攤子多陪一下他，反正離國遲早會歸慶，就算他不管楚祁也不會坐視不理。
　　一想到這他就覺得心情大好。
　　陽光溫軟，花香襲人，楚漣想那個人現在會在乾什麼，八成又是在教小孩唸書吧。
　　忽然他愣住了，不遠處的參天大樹綠茵下站著一個人，一身染著僕僕風塵的舊衣，因為貪圖方便而剪短的灰白頭發被風吹得零亂，笑容清爽，依舊宛若少年。
　　這是他暗暗喜歡了很久的笑容， 楚漣一時間癡了。
　　蔣少夕看楚漣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只好自己跑過去，好笑的說「你怎麼了，我都認不出了 」
　　楚漣看著眼前人的眉眼，皮膚曬黑了些，卻透著健康，說話中氣很足，他覺得自己半吊著的心猛地放下來了， 萬分踏實。
　　他手臂一收便把蔣少夕按在懷中 「怎麼回來不通知一聲 」楚漣壓著嗓音，手臂力道又不由重上兩分。
　　蔣少夕拍拍他的背，壞心眼的在楚漣衣服上把額頭上的汗水抹掉「呵呵，嚇到了吧，想給你個驚喜，剛才缺月見到我也嚇到了」
　　楚漣此時覺得頗讓人無奈的英雄氣短現在也變成了莫名的歡喜，他忍著沒讓過多的歡喜浮上臉，但眼底卻掩不住的笑意「真嚇住我了 ，我還以為有乞丐混進來了，臟兮兮的」
　　「臟兮兮你還抱那麼緊，路上趕路，急啊，我本來想著先回去換套乾淨衣服才來的 」 但還是覺得先來見你比較好。
　　「我答應了一個朋友這兩年在白梨書院當先生，這次我帶回來的孩子也要去那兒讀，你知道白梨書院在哪兒吧？」
　　白梨書院？不是自己去年下旨修的其中一個書院嗎……就在……「好像就在離宮附近 」他心裏暗暗竊喜，知道蔣少夕這回怎麼都得要在離呆上好幾年。
　　「真的嗎？那太好了 」蔣少夕大喜，盤算著那以後的車馬費都可以省了。
　　九十二 endless story 2
　　空置了好幾年的小院終於熱鬧起來，院前那幾棵大榕樹似乎越發的高大陽光從綠茵下星星點點的漏下來，青石小路，氣氛祥和。
　　「哎，蔣公子起得早啊」 住隔壁的阿婆笑呵呵的和從院子裏出來的青年打招呼。
　　「是啊，去買點米順便買早點 」蔣少夕朝阿婆點頭笑道，今日書院放假難得休息。
　　提了五籠張記小籠包扛了一大麻袋米回到家，床上的某人還在繼續睡覺，雷打不動。蔣少夕輕聲笑了聲，到廚房把米洗好開始煮粥。
　　熱騰騰的皮蛋瘦肉粥擺上桌，他踹了腳床上依舊酣睡的楚漣，沒好氣地說「快中午了，給我起來」
　　床上的人軟軟地哼了聲，睡眼朦朧的半睜了下眼。
　　「懶骨頭，起床了 」 蔣少夕發現楚漣最近越發的懶惰，去上朝的次數越來越少，賴床的次數越來越多， 批奏折的時間越來越少，看閒書的時間越來越多。
　　把人從床上拉起來，塞了個包子進楚漣嘴裏，蔣少夕嘆了口氣說「別想著我餵你，信不信下次我把鹹菜塞到你鼻孔裏」他威脅。
　　楚漣好歹清醒了點，把包子吞下去後懶懶的打了個哈欠，道「好狠心 」
　　「對你就該狠心點」他呵呵笑「你不回宮成嗎？這幾天不是有曲國盤國的使者要來嗎？」
　　「下面的人應負就可以了，再說今天你好不容易才休息一天 」
　　楚漣暗想，現在是你一個教書先生還忙過離王了，等你空閒一天還真不容易「曲國來了個很有名的戲班子，要不要去看看？」
　　蔣少夕啊了聲，有些興奮道「我聽人說過啊，不過能去的都是達官貴族」
　　這樣的平民口吻讓楚漣很有撬開對方腦袋的衝動「等會我們就去 」
　　蔣少夕有些遲疑「會不會有人認出我？」
　　「當年見過你的官員我都把人調走了，不用擔心 」楚漣淡淡道，不動聲色地把話題轉移開， 這裏面的手段不想讓他知道。
　　「啊，這樣啊 」蔣少夕開始收拾碗筷，由於端著盤子衣袖往下滑露出一截手臂，楚漣心中一動，趁著對方不注意在臉頰邊重重親了口。
　　「餵餵！溫飽而思淫欲就是形容你這種人的！」 蔣少夕臉紅了，委屈道「去給我刷碗 ！」
　　楚漣心情好極，從蔣少夕手裏接過碗碟「好 」
　　「算了……我不想再花錢去買碗筷 」
　　楚漣哈哈大笑， 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小木盒交給蔣少夕「猜猜是什麼？ 」
　　蔣少夕不理他徑自往廚房走，反正都猜不中何必費神。
　　見對方不理自己，楚漣落了個沒趣，還是把小木盒塞到蔣少夕懷裏。
　　洗完碗的蔣少夕把手上的水在身上隨意抹了抹，打開了那個樣子無比普通的小木盒，小木盒裏面放著個黑不溜丟的小藥丸，湊上去聞聞，越聞眉頭越皺得緊。
　　這個東西，怎麼……那麼像傳說中的解心丹？
　　以前在父皇的算計下吃了連心丹，這種藥是為了控制影衛首領如果皇帝死了那隱衛首領也非死不可，他對這種藥深惡痛絕當年登基後派了大批隱衛去尋找傳說中的解藥，可是每次都無疾而終。
　　唯一得到的線索就是能製作解心丹的人是魔教的魔尊，可是這位傳說中的魔尊性格暴烈行蹤飄浮不定出入神出鬼沒要找他幫手制藥可真是天方夜譚。
　　蔣少夕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長命的人，如果哪天自己走了豈不是要連累冰秀？ 這事逐漸變成了他的心頭一大石。
　　楚漣吃飽了早點後就悠閑地坐在樹下的藤椅下看書， 見蔣少夕風風火火地拿著盒子跑過來， 眉一挑一副要笑不笑地表情。
　　「這東西你怎麼得到的？天啊，我在慶的時候派了幾乎所有的影衛都沒找到你好厲害啊──這，這真是解心丹？ 你怎麼辦到的？」 他仔細端詳著那枚藥丸，止不住的眉開眼笑。
　　被誇獎的楚漣一時飄飄然「這有何難，不過──」 他把接下去那句「不過是設下陷阱把那魔尊的軟肋抓住然後善加利用讓對方自投羅網而已 」 硬生生消滅在嘴間， 轉而微笑「不過是很誠心的拜託而已」
　　「那對方沒難為你吧？」 蔣少夕開心過後一想，在武林中稱雄稱霸的魔尊決不是好對付的角色怎麼會拜託一下就搞定「這種事怎麼不和我商量一下，那魔尊武功很高吧要是──」
　　等等， 蔣少夕頓時狐疑，把眼前的男人上下掃一遍 「你會去拜託人？不可能吧 」
　　楚漣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眉頭微蹙得樣子很是惑人。
　　頓覺理虧，忙把小盒子收好，陪笑「我信我信，呵呵」
　　看完戲班子演出後兩人又去酒樓吃了飯，由於開心酒喝了不少連酒量不差的蔣少夕也醉得迷糊起來，而被下屬們稱為‘喝酒如喝清水’的某人則神清氣爽的扛著蔣少夕回家。
　　把醉得如爛泥的人放置在床上，脫下衣物後又用濕毛巾把身子抹了一遍，楚漣的力道在毛巾碰觸到對方後背那幾道猙獰的傷疤時不自覺地放輕，眼神也黯淡下來，床上的人毫無感覺的酣睡著，臉豔紅，呼吸中也是酒氣。
　　一顆解心丹就能讓他開心成這樣，楚漣吹熄燈火，上床後把人往自己懷中挪了挪。
　　雖然這顆東西得來也是費了些功夫，不過也是值得的，什麼連心丹，弄得像鴛鴦會雙死一樣， 所以這事可不是蔣少夕一人的心病。
　　懷中的人似乎覺得熱了，嘴裏喃喃不知說著什麼，楚漣眼力自然好就算在黑暗中也看得清對方的眉眼，他湊上前流連的吻著。
　　一度覺得愛情這種東西無非是伴隨著懦弱這種無用東西，小時候心裏也暗暗唾棄過自己父王一味不可自拔的癡情， 但現在想來，或許沒有懷中睡著的人，自己依舊是不可一世人任意妄為的離王，可現在心裏卻有了柔軟的地方，這種柔軟遲早會成為自己的致命傷。
　　他把懷中的人摟緊了，眼神一點一點變冷。
　　沒有誰能破壞現在的日子，他不會允許的，如果誰想試探他楚漣的底線，那麼……別怪我心狠。
　　九十三 endless story 3
　　這是蔣少夕第一次與楚漣第一次在一起過新年。
　　比起現代人對過年稀薄的熱情古代過年的氣氛讓蔣少夕感覺非常好，比起離國其他百姓從從臘月開始就忙年事，蔣宅裏住著的兩人算是很後之後覺了，在元宵前七天蔣少夕才拉著楚漣去街上辦年貨。
　　兩人在街上買了大堆糖果糕點酒水，在楚漣的堅持下還買了全套的餐具，給錢時蔣少夕很是肉痛，因為那些看起來精緻得不像話的東西只適合欣賞而不適合實用。
　　過年當然少不了貼對聯，這活自然落在了楚漣身上，不光要把自家的對聯寫好，在蔣少夕軟磨硬逼下某人還要把周圍鄰家的對聯寫好，誰叫自從他家的對聯一掛出去引得周圍人羨慕無數。
　　離王筆墨本是千金難求的寶貝，現在卻成為廉價勞動力一下午都坐在案頭前揮筆寫對聯。
　　「再寫一副！嗯──」蔣少夕把楚漣剛才寫的掛起來，很滿意的點點頭「知識學以經世用 點滴悟而修身為 ， 我要貼去書院裏 」
　　楚漣嘆了口氣，雙手一擺「我手都寫酸了」
　　「得了吧，缺月說你舞劍一下午都不會累，別偷懶」
　　「那你過來給我揉揉」 某人開始擺大牌。
　　「好好 」蔣少夕一邊揉他的手一邊說「明天開始大掃除，你說吧，想做什麼？」
　　「做什麼？要做什麼？」楚漣鳳眸一眯， 他還不知道過年要那麼多雜事要做。
　　蔣少夕一件一件說得仔仔細細「首先要把家裏的東西都洗一便，院子裏的花草也要修建，土也要新翻，還有咱們家廚房上面好像有點漏水，要去修補一下還有……」
　　每說一件，楚漣臉就往下搭一下，黑得不行「我才不修花草 ，你想都別想！」
　　「那你去修屋頂啊，對，用你的輕功嘛，梯子都省得買了 」 蔣少夕笑眯眯，一臉和善。
　　楚漣心裏掙扎好久，最後才說「那……修屋頂」
　　為了自己的形象，晚上三更半夜離王偷偷下床開始人生中最難以啟齒的事。
　　蔣少夕半夜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披衣下床找人去。
　　剛踏出臥室就看見滿身狼狽的某人，蔣少夕大驚失色「有人偷襲？」
　　楚漣嘴角一抽「我修好了」特意選在晚上沒人留意的時候。
　　放下心來，蔣少夕安慰道「你知不知道，這種事在我們那邊都是一家之主做的」
　　離王頓時眼裏光芒一現「一家之主？」
　　「對啊 」 自己不算講假話嘛，蔣少夕打著哈欠想。
　　第二天楚漣神採奕奕，心情異常的好。
　　元宵那天，蔣少夕作了一鍋餃子，餃子肉是楚漣剁的，皮是楚漣扞的，蔣少夕很會煮餃子，捏成彎月形的吉祥的元寶型，做出來的餃子湯色清，味道鮮美，而且餡也是花樣眾多，什麼香菇肉餡，魚肉韭黃餡，蝦仁餃子餡還有象征勤財之意的芹菜餡，當然做法蔣少夕也是絞盡腦汁上海的鍋貼餃､揚州的蟹黃蒸餃連意大利餃子都做了一小鍋。
　　在孤兒院時這些都是蔣少夕的拿手好戲，難得過年也不管浪費了全數做出來！
　　蒸年糕也是少不了的，什麼紅棗年糕､百果年糕和白年糕看得楚漣眼花繚亂，自己食量是比較大但也不至於做那麼多吧。
　　蔣少夕看出他心裏話，說「把我們吃的挑出來，其他我等會給西街那些老人家」 那些貧困孤單的老人如果收到這些心裏也許會溫暖許多吧。
　　「等會河邊有煙花放，我們一起去 」楚漣把蔣少夕拉到身邊， 雖然今天自己本該坐陣離宮，但還是找了個替死鬼。
　　好不容易消滅桌上的東西，楚漣是舍不得蔣少夕做的食物因吃不完而扔掉，所以硬撐著把餃子倒在自己碗裏。
　　蔣少夕拿出夏天時釀的酸梅子給楚漣，有些心痛「吃得太撐了吧，叫你別吃了你不聽」
　　楚漣哼了聲，說「我喜歡怎麼了」
　　兩人在地上披了毛皮墊子， 烤著火爐，楚漣不怕冷，但是覺得這樣坐著非常舒服，爐子裏放了幾個小番薯，聽蔣少夕說這樣烤出來的番薯特別香甜。
　　「我們那裏這個時候就該看春節晚會了 」蔣少夕笑道「雖然那個東西一年比一年無聊，但我也是忠實觀眾呢 」
　　「春節晚會？ 」又是自己不知道的名詞了。
　　「嗯，就是一大幫人跳舞唱歌什麼的，現在想起來還是挺熱鬧的 ，小時候還特喜歡孤兒院裏所有孩子都聚在一起看，但是自從出去求學後就變得很冷清了，過年都是只有若新和我 」
　　楚漣在他眼裏看到一閃而過的悲傷，有些孤單，他心裏微疼，抱住對方「以後每年我們都是一起過的 」
　　「好啊 ，啊，過完年我要去找找冰秀了解心丹也找到了，你能找到他吧」
　　「當然 」
　　九十四 endless story 4
　　元夕後的第三天中午， 蔣少夕無視楚漣明裏暗裏提出的無數抗議開始發酵麵粉蒸大饅頭充當午餐和晚餐。
　　楚漣嫌惡的盯著粘嗒嗒的一團，抗議抗議抗議！
　　蔣少夕用力的揉著面團，我揉我揉我揉！
　　揉著揉著蔣少夕一邊把落下沾到粉的衣袖扁高，一邊欣賞手下的不規則面團有感而發道「餵，你說咱們死後把骨灰也這樣混在一起好了，然後找個景色好地勢高風水佳的地方撒了怎麼樣？」
　　楚漣懶懶的眯著眼，說「那是自然 」 然後他遲疑了一下，又說「不如中午吃火鍋 」
　　蔣少夕揉面的力道瞬間加大三分，冷冷瞟了楚漣一眼「你去買材料？」
　　楚漣臉色瞬間暗淡，沒束起的長髮搭在身後怎麼看都有幾分可憐的感覺。
　　蔣少夕打了個哈欠，說「你負責材料我就去熬底料啊」
　　院子外傳來規律的敲門聲，蔣少夕抹抹手，奇道「誰啊？ 」 楚漣的心腹是絕對不會這個時間出現啊。
　　「子林兄？ 建葉兄？你們怎麼來了？快進來啊」 蔣少夕驚喜道，這兩人也是書院的先生平日自己與他們關係不錯。
　　黃子林歉然道「我們是覺得少夕你在這兒好像也沒有親友，建葉兄硬要說來拜年」
　　曾建葉是個連考四次都落榜的秀才，可惜這人心思太粗這些打擊似乎都不算什麼，性格豪放平日與蔣少夕最是合得來，他嘻嘻笑往院子裏擠「讓我看看有沒有金屋藏嬌？ 」
　　蔣少夕也哈哈大笑， 忙把兩人拉進屋「就我這一赤貧人士還藏嬌呢，快進來喝暖茶！」然後大聲道「楚……咳──阿翔！幫我招呼一下客人！我去買吃火鍋的料？」 由於想到天下實在是無人不曉楚漣的大名，所以臨時改口。
　　「你們先做一會我出去買點東西啊！」 蔣少夕風風火火的往外跑， 怎麼可以讓遠道而來客人吃饅頭！這是違背他人生道德底線的事啊！
　　「我說吧人家少夕一定會歡迎我們的！」曾建葉得意道，一抬頭然後就呆愣在原地，半天回不了魂。
　　從內室緩緩走出來的人一身紅色絲袍外穿一件料子較厚的黑色長擺墜地外袍， 無需修飾已是坐擁絕代風華，世間無一色相可與之相比。
　　兩人不過是普通人哪有見過楚漣這種壓迫力十足的人，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年長的黃子林心裏亂如一鍋粥，他是萬萬沒想過這平常的屋子裏怎麼會住著這樣神仙般的人物， 便提著膽子道 「這位公子……貴姓啊？」
　　楚漣雖不滿有人來家裏但現在已經不用啃饅頭了，心情自然不錯，於是對著兩人揚了一下嘴角「鄙姓楚 」
　　「原來是楚公子啊……」
　　「你們可是少夕的同事？」
　　「是啊，楚公子可也是來拜年的？」 曾建葉猜測道。
　　「這是我家 」
　　「啊……原來蔣兄是寄住在楚公子家？但書院裏都有給先生們分房間啊……」
　　楚漣笑容加深「這裏也是他家」
　　「噢……在下明白了，原來這是楚公子與蔣兄合錢買的」 黃子林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楚漣但笑不語，不著聲色的轉移話題「聽說你們書院近日開了女子學堂，不知效果如何？」 這女子班自然是楚漣暗中施壓讓書院一些老古板‘同意’的。
　　男子教年輕女子讀書不免有點撇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所以書院裏幾乎所有人都推掉了這個燙饃饃，守舊的老先生們巴不得眼不看為淨，男子讀書天經地義，女子讀書是什麼？ 不在家裏學女紅跑到男人呆的地方來敗壞風氣 ！但不管老先生們怎麼說怎麼論，女子學堂還是開了，人雖然不多，但好歹也有二三十個。
　　學生有了, 那先生呢？
　　先生自然是有的。
　　黃子林與曾建葉說起蔣少夕在書院裏的一些趣事，楚漣臉色柔和了些，只聽曾建葉笑道「說起蔣兄啊，有時還真是個榆木腦袋，那個黃家布莊的三小姐擺明了對他有意，前天送香囊，昨天送糕點，可蔣兄就是不明白，哈哈 」
　　「建葉，別胡說，傳出去影響人家姑娘的名聲」 黃子林不贊成的皺眉。
　　「原來如此啊……」 楚漣眼一眯，眉一挑，就說為什麼他身上無端端多了
　　個俗不可耐臭氣熏天毫無美感的香囊，原來是別人送的啊……
　　冬天一群人吃火鍋自是熱鬧，蔣少夕又最是好客之人，一頓飯下忙著給客人挑菜勸酒自己倒沒吃多少。
　　「黃兄曾兄，這凍豆腐外面可吃不到哦，來，快嘗嘗！」 趕快把好東西夾到客人碗裏，免得讓不知謙讓為何物的大胃王吃吞下肚。
　　「少夕，我也要 」 楚漣淡聲說，語氣略帶不快。
　　「要吃自己夾著刷啊 」 何況平時在家這種東西又不是吃得少，蔣少夕繼續和同僚聊天。
　　酒後飯飽，是時候告辭了，外面飄起了小雪。
　　「黃兄曾兄且慢，我去拿傘」 穿上黑色的大衣執意要送人。
　　三人撐著傘走在路上，增建葉好奇問「少夕兄，那楚公子是你親戚嗎？
　　可你們長得一點都不像呢」
　　同事問得直白，他也回答得爽快「不是親戚，我們……」 忽然蔣少夕猶豫了，情人？這個詞好像有點輕浮，夫妻？惡死人了，不行不行說不出口，斟酌半天才緩緩笑道 「咳……他是我的另一半 」
　　雪飄到了蔣少夕黑色的大衣和灰白頭發上， 他直視上同僚們震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浮起溫柔的笑道「我也沒想過騙你們，雖然你們可能有點難以接受 」
　　他不會說自己和楚漣是親戚或普通朋友，這對大家都不公平。
　　「這──這──少夕你們──」 黃子林啞然，不可思議道「但你們──」
　　「黃兄，我們走吧」 曾建葉反而平靜下來，對蔣少夕道「少夕，我們還是朋友吧」
　　「當然 」
　　「那下次咱們來你可別不歡迎哦 」曾建葉拉著黃子林走了。
　　蔣少夕仰頭望了望天，冰涼的雪飄落在臉上，他無聲笑了。
　　回頭時看見不遠處站著一人，上等黑色長袍披垂在積雪的地上，身上也沾濕了不少。
　　「你跑來乾什麼？」 他沒好氣地說。
　　「來接你 」楚漣更沒好氣回答。
　　「呵，連傘都不拿就來接人，哪有你這種接法」 把傘撐過去， 把對方身上的雪拍掉。
　　「把人接到不就成了 」楚漣抿了抿嘴，趁著蔣少夕給他拍衣服時在他眉間吻了一下，低聲道「你不必告訴他們 」
　　蔣少夕不以為意，問「我告訴他們，你高興嗎？」
　　楚漣扭開頭，嘴角偷偷上揚「恩 」
　　「那不就成了，我們高興就好 」 兩人走回小院，蔣少夕自言自語「沒辦法了，饅頭只好晚上再吃了 」
　　「……」
　　九十五 endless story 5
　　初春的夜晚，楚漣很有暗示意味的輕咬一口對方頸間， 低聲道「我想要」
　　剛批完作業的蔣少夕腰酸背痛，視暗示於無物，說「明天我要帶學生爬山去寫生 」
　　楚漣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整個人倒在床上，懶洋洋說「那你來 」
　　「咦？不成不成，我技術不好」蔣少夕這回臉真紅了「上次還把你弄傷了 ，不成」
　　楚漣萬分鄙視他「膽小鬼 」
　　「呵……呵呵 」
　　寫生的地方是書院的後山，少夕叫年級稍大的學生搬上矮案臺上山，找了個風景秀致的地方讓學生隨意作畫。
　　光呆在課堂裏只會限制學生活躍的思維，蔣少夕盡量騰出時間給學生們自由發揮。
　　書院的學生們都穿著雪白的儒袍，專心致志的作畫。
　　「先生！ 先生！」 有個學生慌張的跑來，指著一個斜坡上的大樹「玨玉爬到樹上下不來了！」
　　蔣少夕隴眉，立馬跑過去，大喊「集合好，去把黃先生找來！」
　　玨玉是這個班最小的學生，才七歲，平日是個安靜聰慧的孩子，怎麼跑到樹上去了。只見一個小小的身軀趴在大樹的一根分杈上，全身顫抖，樹枝上的鳥巢上有幾只嗷嗷待哺的小鳥。
　　「先生……先生……我下不去了 」孩子眼淚流下來，手抖得更厲害「先生救我」
　　蔣少夕大喊「別怕，先生馬上來，乖，玨玉別怕」 脫下礙事的長袍，蔣少夕爬上樹，小心翼翼往孩子方向伸手「玨玉，慢慢移過來！」
　　從十幾米的高度掉下去可不是小事啊……蔣少夕屏氣凝神，柔聲說「對，就是這樣，玨玉做的很好」
　　但小孩稍大動作一點樹枝搖動的更厲害，「先生……我……我爬不過去」
　　沒辦法了， 只能自己爬過去，希望那枝乾別斷 「那玨玉別動，先生過來，乖」
　　蔣少夕移動身體，下面的學生大聲喊「先生小心！」
　　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下面安靜下來，他雙手一用力勾住孩子的腰。
　　糟糕！ 耳邊傳來清晰的斷裂聲──卡擦。
　　一個用力把孩子軟軟的身子護在自己懷中，落地時卷起身子，滾下斜坡。
　　人撞上斜坡下的石頭，這才阻止了滾動，學生們嚇傻了，趕來的黃子林見到蔣少夕手臂上全是血暈了過去，但懷中的孩子卻安然無恙， 發抖不敢動。
　　就算暈過去黃子林卻扳不開他的手臂，情急之下說「沒事了，孩子沒事了！」
　　手臂徒然松了。
　　學生們把蔣少夕抬回書院，找來大夫包紮，才安頓好沒一盞茶功夫，就聽見急促的馬蹄聲。
　　書院內誰會騎馬？
　　門被疾風砰得一聲甩開，只見一人立於背光之中，長髮束起戴冠，紅色王袍上繡著蟠龍的花紋，腰束寬邊龍紋金帶。
　　人影一閃就到了床邊，楚漣動也不動的看著床上蒼白的人，用手指把被汗水侵濕的灰發撥過去，道「滾 」
　　房裏的人愣住了， 黃子林看了這身王袍心裏對楚漣的身份就已猜到七分，低聲道「蔣兄是因為──」
　　楚漣緩緩站起來，挑起嘴角，鳳眸裏陰冷一片「不滾……是想我殺了你們不成？」
　　蔣少夕眉毛抖動了幾下，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他扯住楚漣寬大的袖子。
　　「滾 」
　　屋裏安靜下來。
　　蔣少夕沙啞說「我這一輩子是不會有子女的了……那些孩子就是我的小孩，你……別凶他們 」
　　楚漣脣線繃緊，只覺自己的心被揉得碎碎的，像被針刺過一般，痛得說不出話「你說和我一輩子，是騙我的吧」
　　「不是……」想握住對方的手，可自己的雙手根本動不了。
　　「其他人的死活我不在乎，我只要……」他深呼一口氣，輕輕抱住蔣少夕「我一輩子都變不成你喜歡的那樣，如果你因為他們走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我變不成善人 」他說。

　　九十六 endless story 6
　　蔣少夕想，楚漣是生氣了。
　　臥床兩日，楚漣一句話都沒有和他講，也沒回離宮只吩咐缺月把折子拿來這裏。
　　其實傷根本不重，只是手臂被劃破了流了不少血而已，也沒傷到筋骨。
　　楚漣守著蔣少夕，不發一言。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他知道蔣少夕不喜歡身邊有探子，所以沒有派人跟在他身邊。
　　但他後悔了，如果那時有人跟在旁邊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一些小傷口開始結疤，傷口附近很癢，蔣少夕忍不住去搔了幾下。
　　楚漣感覺懷中人的動作「怎麼了 」
　　終於肯說話了，蔣少夕暗嘆一聲「傷口癢」
　　楚漣撩起蔣少夕睡衣衣袖，果然一些傷口旁邊有些紅，他說「你睡，我來」
　　力道輕柔的在傷口邊打轉，癢好歹止住了 ，蔣少夕閉上眼，說「別氣了 」
　　手指瘙癢的感覺很舒服，而且絕對不會碰到傷口，楚漣面無表情，道「沒氣 」
　　「你騙誰啊……這次，哎……當時就我能上去，你總不能叫我見死不救吧 」他從身上摸出好久之前就準備好的東西，摸黑套在楚漣的無名指上，爽朗道「在我家鄉那裏，相愛的人會在這兒戴上戒指，說是這兒有神經連在心臟，嗯……我也戴啦，這對戒指可是我特意找人打的，就當賠禮，你老人家就別氣啦，我說你都三十好幾再過幾年就奔四的人了，怎麼老是生氣……」
　　楚漣嘴角一抽，轉動戒指說「你知道就好，年紀大經不住你嚇」
　　見對方言語間已沒了幾日前的暴戾之氣，蔣少夕心也安下來。
　　等回到書院，連蔣少夕這種心思甚粗的人也發現了朋友們的異常，特別是黃子林，和自己說話時帶著明顯的客氣，甚至……還有點畏懼。
　　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黃子林知道自己和楚漣的關係……對方可是高高在上一國之主啊……
　　沒多久黃子林稱老家有事辭去了書院的工作，曾建葉不明白其中因果，蔣少夕覺得內疚萬分，偏偏讓他走又是對他最安全的法子了。
　　下了課，一群學生圍著蔣少夕討論問題，個個爭得臉紅紅，討論的如火如荼。
　　屋外春光明媚，書院裏綠蔭環繞，昂然春意。
　　「蔣先生， 有一位自稱是你親戚的公子在外等你呢」 看門的大伯進來通報。
　　到了門口一看，樹蔭下站著一男子，月牙白錦織長衫，暗色腰帶，長身玉立溫潤如玉，不是楚祁是誰？
　　蔣少夕真是嚇倒了，他真是做夢也沒想過楚祁回來找他。
　　一時間手足無措，楚祁笑得溫和，比這春天的柔風還暖上幾分「四弟，好久不見 」
　　真的是好久不見，最後一別是去戰場時宮門前，如今相見，只覺恍如隔世。
　　蔣少夕艱難開口「大家……可好？」
　　楚祁偏頭笑「念兒很好，已會識字，他母親每晚都會給他讀你寫的書」
　　他哽嚥了「那……很好，我也沒什麼能為他做了」
　　然後楚祁還是平靜道「子心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她怨我害了你 」
　　這些楚漣卻從未對自己提過！蔣少夕驚訝的看著楚祁，楚祁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道「這些瑣事，他是不想你心煩 」
　　「對不起……子心她是錯怪你」
　　「不，就算不是這件事，她也該怨我……」 楚祁忽然說「四弟，不請我去你家坐坐嗎？」
　　如果時間能倒流，蔣少夕是絕對不會這個時間帶楚祁回家的。
　　按平時的作息，楚漣這個時候該在離宮裏，自己該在書院裏。
　　進院子後蔣少夕愣住了，本來院子裏許多空地上種上了各色牡丹，蔣少夕對天發誓，明明早上走的時候這兒還是空地！
　　然後他見到這輩子最狼狽的楚漣，明明對種花毫無經驗的某人硬是親手將嬌貴的牡丹花弄進了自己家院子，成功率不高，所以院子裏也堆滿了被摧殘過的失敗品。
　　對離王來說犧牲多少花那是無所謂的，重要的是蔣少夕回家後會看見自己親手栽的花，這才是關鍵。
　　「你怎麼回來了？」
　　蔣少夕看著華服上沾滿泥土毫無威嚴的楚漣，心裏長嘆一聲──阿，完了。
　　「四弟，怎麼不讓我進來呢？」
　　楚漣的鳳眸眯了起來，手裏捏著的花瞬間成了花粉「不請自來，攝政王還真是自覺啊 」
　　楚祁氣度風雅「哪裏，許久不見，原來離王如此喜歡花草，果真可以陶冶情操」
　　蔣少夕只好把楚漣拉回臥室，把乾淨衣服拿出來讓他換下然後出去招呼楚祁。
　　楚祁直到用完晚餐才走，其間蔣少夕無數次忽略身邊兩人各類明諷暗譏無數次，還有許多他聽不出的話中話。
　　他們心思都是彎曲曲折不規則形狀的……一句話左繞繞， 右繞繞，他完全糊涂了。
　　好吧，他是很好客，但現在他實在不想和這兩個人同桌吃飯了。
　　會消化不良的，絕對的。
　　等筋疲力盡躺在床上，楚漣問他「想不想知道為什麼他會過來？」
　　「我想不想你都會說的……」
　　楚漣哼了聲，湊上前說「是因為你那個暴躁弟弟，楚朦」
　　「咦？關小弟什麼事？」
　　「他一直認為是楚祁害死你的 」 楚漣遲疑了一下，還是坦白說「在你當年的葬禮上，楚朦當場責問楚祁，問他對不對得起父皇 」
　　「小弟……實在太衝動了 」
　　「他現在不過是個沒有實權的福王，再說當年他的命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你才保下來的……他雖然沒權，但還是有心人想利用這件事東山再起 」
　　「那楚祁他……」
　　「他篤定我不會袖手旁觀，所以才暗中來離」 楚漣冷哼一聲，手臂多了幾分力道「餵……」
　　「乾嘛？」
　　「沒什麼 」他負氣，把頭扭開。
　　蔣少夕用殘餘的力氣想， 試探說「哈哈，今天你好厲害啊！外面的花都很漂亮呢 」
　　「那是自然 」語氣平順三分。
　　九十七 人生若只如初見（全）
　　楚鎔深知自己是個路癡。
　　他有些茫然的看著四周高大的紅牆，黑色的琉璃瓦，相似得看不清盡頭的回廊。
　　有些後悔剛才一時貪玩把引路的太監甩開，十五歲的楚鎔搔搔頭，這是他第一次來慶宮，父王千叮萬囑要他注意自己言行舉止別像在離宮一樣隨便。
　　苦惱的瞄了眼被自己抓亂的長髮……呃，這樣算不算失禮？
　　春季，慶的天空碧藍如洗，又高又清。
　　遠遠望去，能見到一片粉粉蔥鬱的桃園。
　　楚鎔想，既然迷路了，不如迷到美景裏去比較划算。
　　沒想到，桃花林裏睡著一個人。
　　和自己差不多年歲的男孩，身穿黑色袍子，這是慶皇族才能穿的顏色呢，楚鎔想，這會是第幾皇子呢？
　　面容和自己比勉強能算清秀，但這人的頭發卻是從未見過的黑，一點雜質都沒有，深黑的仿佛泛著暗藍的流光。桃花瓣紛紛繞繞的落在披在地上的黑發上，烏黑發，豔桃花，交雜在一起竟有股驚心動魄的美麗。
　　楚鎔玩心起，躡手躡腳的走近那人靠著的老桃樹旁，然後撿起地上的花瓣，放在男孩頭上。
　　男孩眉毛顫動了一下。
　　楚鎔呵呵偷笑，早把迷路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他看男孩的乾淨的面孔，忍不住拿手指戳了一下。
　　呵呵，沒醒，再戳∼
　　男孩猛地睜開眼，握住楚鎔的手指。
　　楚鎔嚇了一跳，對方的眼明晰奪目清澈如井，帶著這個年歲不該有的沉穩，被吵醒也不惱怒只是在看清楚鎔紅色繡龍的衣服後緩緩笑了。
　　楚鎔被這個笑容弄到惱羞成怒，跳起來「看什麼！」
　　對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花瓣，姿態優雅「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他要笑不笑的看了眼楚鎔，說「何況是你打擾我在先」
　　楚鎔一下子沒話說了， 他有些委屈「又不是我想來的，我不是迷路了嘛」
　　男孩說「初次來迷路是正常，習慣就好了」
　　楚鎔心裏道，我在離宮活了十三年還迷路呢，他粘上男孩，笑眯眯「你帶我去太淵殿好不好 」
　　男孩也笑，眉眼彎彎的樣子掩去了幾分老練「我正好也要去，你跟著我 」
　　楚鎔大喜，馬上扯上男孩的寬大衣袖，生怕再次走丟。
　　男孩利索的把落下的長髮用玉冠束好，然後對楚鎔說「你過來」
　　楚鎔不明所以得把身子湊過去，然後感覺男孩的手指靈敏的在自己的長髮間遊走，很舒服的感覺，而且那人身上有淡淡的桃花香，熏得他有些臉紅。
　　「好了」男孩看了楚鎔一眼，道「常識還是要學的，下人不可能幫你所有」
　　楚鎔繼續紅著臉。
　　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歲數，怎麼氣勢差那麼多！他事後不忿，氣鼓鼓的說「餵，我叫楚鎔，你呢？」
　　走在前面的男孩回過頭，春風揚起他的黑袍，和那漆黑泛藍的烏發一起輕揚。
　　「子溪，楚子溪」他說。
　　楚鎔過了很久才想起來，慶太子楚雍的字，正是子溪。
　　春意融融，放眼望去一片安寧和諧。
　　各封國世子要在慶住兩年，其間要和皇子們一起生活學習，楚雍雖和楚鎔同年卻已開始處理國事，出入朝堂。
　　上課時，他的話不多，卻句句能點到重點，楚鎔不止一次看到太傅眼力閃過的驚豔與佩服 。楚鎔天資聰慧卻也是坐不住的急性子，天天跟著人到處惹禍，常常把老師們氣得翹鬍子。
　　慶帝納了新妃，據說是曲國第一美女，楚鎔聽見消息忙拉著楚雍往外跑，說要去見美人。
　　楚雍由著他拉，嘴角含笑。
　　兩人躲在花叢中，偷偷瞧，楚鎔失望「我表妹比她美多了！ 還說第一美人真不怕人笑話」
　　楚雍道「我覺得挺美的 」
　　楚鎔一下子火了「我家鳳兒真比她美！」
　　楚雍摸摸楚鎔柔軟的發，說「阿夜說的對 」
　　楚鎔更火「你別老把我當孩子！」
　　楚雍又笑了，看得楚鎔漲紅著臉跑走了。
　　太子事多得忙不完，但楚鎔每次去找楚雍時他都可以放下手頭事陪自己去胡鬧，楚鎔覺得， 那楚子溪還真是對自己不錯。
　　楚鎔在殿外和其他人打鬧，此時楚雍看著窗外緩緩落下的雪，那雪打在紅衣少年的大衣上，格外醒目。
　　年少老城的太子靜靜的看著一切，仿佛看著他的江山，虔誠而專注。
　　奉國世子提前被送回奉國，楚鎔心裏略有不安跑到楚雍寢宮想問個明白。
　　三天前，他和楚雍無意間聽見奉國世子和其他貴族說笑，記得奉國世子說了句「說美人，離國楚鎔那張小臉可比花魁還美上幾分，可惜啦」
　　意味深長的笑讓楚鎔氣紅了眼，正想衝進去卻被楚雍一把抓住「沒事的，阿夜」
　　楚雍此時嘴角含笑，但看得楚鎔心裏寒了一下，深得不見底的眼，冷冽的如寒冬時撲面而來的風，他握住楚鎔的手，把殺意斂在眼底，化作點點寒意。
　　三日後，奉國世子被遣送回國。
　　「子溪！那人……是不是你送走的？」 楚鎔跑的氣籲籲，楚雍正在案頭上處理政務。
　　楚雍平淡的說「是我 」
　　楚鎔心裏泛起莫名的安心感，一時間又不知道說什麼，呆呆道「我……我又沒生氣，生氣只是一下而已，你……你犯不著……」
　　楚鎔很認真地看他，出奇的認真，卻很柔軟，像春水「犯的著」他說「你難受，我這裏很疼 」
　　他右手按著心頭，看得楚鎔心驚膽戰的，半晌說不出話。
　　楚雍從沒說過要保護自己的話，但楚鎔知道，偌大的慶宮裏真正對他好的，也只有子溪了。
　　想著再過半年就要回離了，一想到這，楚鎔心裏就像被打鎚子狠狠的敲了幾下，但悶在心裏頭也無法說出來。
　　像在梅雨的天氣整個人被一點一點腐蝕掉，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分別總會到，但對十七歲意氣風發的少年來說，那些那些離愁別緒兒女情長仿佛混在酒中的桂花香，一口喝下沒了蹤影，只有香氣彌漫，化在心口趕也趕不走。
　　總會見面的嘛，發正一年內各地封王總要來幾次慶，不怕見不著。
　　楚鎔笑眯眯的對楚雍這樣說，但楚雍神色平淡至極也沒有喜色，甚至有些冷。
　　覺得委屈，氣鼓鼓的推了把楚雍 「我都要走了你怎麼還陰陽怪氣的！」
　　楚雍微微嘆了口氣，轉向楚鎔的眼神漸漸變軟，楚鎔覺得這樣的子溪才正常，雍華大氣，溫潤如玉。
　　他本來要伸向楚鎔的手在半路停住，楚鎔疑惑著偏頭看他，剛才由於生氣地臉紅鼓鼓的像個大壽桃。楚雍笑了， 「傻瓜，你為什麼什麼都不懂呢」
　　「不懂……什麼啊？」楚鎔說完這句後愣在那兒，呆呆的看著楚雍把目光移走，移向自己身後雄偉的大慶宮。
　　明明在微笑，楚鎔卻感覺到他的悲傷，那股悲哀來的莫名其妙，無緣無故，楚鎔不知道前因後果，可那股悲哀就是浸在心頭，剪不斷，理還亂的悲涼，涼得他在這驕陽下一陣陣打顫。
　　楚鎔一時間手足無措，只好小聲說「子溪……我頭發有亂啦 」
　　楚雍走過去把玉簪拔出，楚鎔的長髮披了滿身，有些局促，因為楚雍呼出的熱氣搔在他耳邊渾身酥麻。
　　「真是的……怎麼還是學不會」 楚雍一邊輕聲說，一邊手法輕柔純熟的將頭發束成一束挽好別上玉簪。
　　那聲音真讓楚鎔百聽不厭，他嗯了聲，說「子溪會幫我啊 」
　　楚雍手頓了一下，淡淡道「所以才說你什麼都不懂……阿夜，我沒法一輩子陪著你」
　　楚鎔低下頭，眼澀澀的，硬著頭皮說「這我知道啊， 誰說我不懂我都曉得」
　　楚雍不再說話，轉身離開。
　　楚鎔想拉住他，那黑得泛暗藍的長髮從自己手指尖劃過。
　　終究，沒有留住他。
　　走之前楚鎔拉了楚雍喝酒，兩人瞞著宮人爬上房頂。
　　月光淡淡，兩人躺在房頂，空酒壺零散的倒在一旁。楚鎔雙頰生暈，眼色迷朦，笑呵呵說「子溪 ！ 我明日就要走了呢 」
　　楚雍修長纖瘦的身形背著月光，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如果以後他成了皇帝，豈不是更孤單？
　　「子溪，你以後會孤單嗎？」
　　楚雍笑了笑，喝了口酒。
　　楚鎔醉醺醺的道「不會呢……以後你有皇后，有妃子啊，然後有兒子，有孫子……怎麼會孤單呢」他扯了扯楚雍的衣袖，說「父王寫信說啊，鳳兒上個兩個月滿十六啦，這次回去我就要成親了呢 」
　　仿佛沒有聽見楚鎔的絮絮叨叨，楚雍好像出了一會神，臉上的表情讓人不忍注視。
　　「餵，子溪！」楚鎔不依不饒的問「我走了你會不會想我！」
　　迎上對方的黯然眼神， 處於昏頭中的楚鎔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壓住，瓦頂得背有些痛，這讓他回過點神來。
　　楚雍把他按得很緊，緊得連呼吸都困難。
　　吻結結實實的落下來，暈頭暈腦的楚鎔完全忘記掙扎，被楚雍很輕鬆的攻城略地然後舌尖被觸著 。
　　到底是怎麼回事？楚鎔覺得對方完全變了個人，自己卻像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楚雍的眼深得像黑夜，楚鎔完全覺得自己變成了被獵殺的小動物，他想用力推開身上的人，手卻被架了起來，有幾分粗魯的扯開楚鎔的衣領，手順著被扯開的地方伸了進去。
　　羞辱感讓楚鎔掙扎著甩開被禁錮的手，然後想也沒想一巴掌就揮了過去。
　　清脆的巴掌聲後，楚雍白皙的臉上落下了紅腫的手印。
　　「我……我……」楚鎔一時間說不出話，又羞又急。
　　楚雍眼力的瘋狂漸漸被酸楚無奈落寞代替，然後沙啞道「你走吧，不然明天就走不了了」
　　楚鎔幾乎落荒而逃，連問都不敢問。
　　「我不是你心裏的楚子溪，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怎麼……看不出來嗎？」自我嘲笑般的勾起嘴角，他看見楚鎔僵硬的身體，說「走吧……」
　　月光依舊，房頂上只剩一人，黑色袍子在風中飛舞。
　　楚雍哈哈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聲音卻變了調，像野獸死前的悲鳴，在夜色中淒厲如鬼。
　　第二年， 楚雍繼位。
　　第三年，楚鎔到了大婚的年齡，他帶著自幼定下的未婚妻，離國郡主，他的表妹，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楚鳳來慶。
　　一年不見，端坐帝位的楚雍越發的心思難測讓人猜不透。
　　那個肯為他束發的溫柔少年，去哪裏了？ 楚鎔心間陣陣疼痛。
　　「天下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 」慶帝微微一笑，原本深入古井的眼泛起一絲流光。
　　楚風抬起頭，不吭不卑道「陛下過獎，所謂天下第一不過虛名而已 」
　　楚雍含笑看著兩人，道「離王準備何時大婚？」
　　楚鎔手不由自主地握緊，說「三個月後 」
　　然後慶帝笑了。
　　五天後，慶帝宣告天下，冊封楚鳳為慶後。
　　知道內情的人都覺皇帝奪臣子的未婚妻未免太過分，而且離王又是皇帝的兒時玩伴。
　　但那郡主又是天下少見的絕色，男人，總是難過美人關。
　　而且這個男人是天下的君主。
　　慶帝親自迎娶， 百裏路都鋪了上好的紅絲綢，上鋪無數鮮花，百裏紅妝。
　　人群中有一年輕公子茫然的看著連綿不斷的迎親隊伍，沒有焦點看著前方，他旁邊站著一娃娃臉的侍衛。
　　「滄浪，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不斷重複，雙眼無神。
　　慶宮內，燈火輝煌。
　　楚雍進入寢宮，皇后一身紅豔，如雪中冷梅。
　　皇后把自己身上穿的鳳袍扯開，裏面竟然穿著黑色的喪服 。
　　楚雍一挑眉，徑自倒了一杯酒，獨自飲了起來。
　　皇后只是冷眼看他，也坐下，為自己倒酒。
　　「對不起 」 楚雍平靜的說。
　　皇后傾城絕豔的臉也甚是冷靜，甚至有幾分諷刺「你以為他會來？他是個膽小鬼，什麼都面對不了 」
　　楚雍眼神迷蒙，說起‘他’不由多了分溫柔「我知道，我只想賭一賭，我是皇帝，我有資本去賭 」
　　「但你輸了 」
　　「是，勉強不得，逼迫不得，愛不得，恨不得，我輸得一乾二盡 」楚雍低頭笑了，舉杯「敬你，聰明的女人 」
　　身著喪服的皇后比紅衣時更有氣魄，她也舉杯，笑臉盈盈「也敬你，可悲的男人 」
　　三個月後，離王迎娶異族公主，成親當夜楚鎔卻因喝多與一丫鬟發生關係。
　　次年，丫環在身下一男嬰後不知所蹤。
　　離王披頭散發的呆在書房裏，手上拿著一卷畫，一盯就是一整天。
　　再不久，慶帝禦駕親征大勝匈奴， 慶宮卻發生宮變，皇后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太子失蹤。
　　楚鎔聽到消息準備馬上前去救駕。
　　「不準去，現在那邊勝負未分去了只會讓人當靶子 」 不受丈夫寵愛的離王妃阻止了楚鎔。
　　「不行，萬一……那……」
　　「你那表妹已經是別人的皇后了，你何必操心 」 王妃冷哼。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楚鎔心裏嘶吼。
　　他只是想……看看子溪而已，如果他輸了，那怎麼辦。
　　他還要責問那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搶他的未婚妻，為什麼……要對自己這樣無情。
　　子溪以前說過，如果自己難過，他心也會很疼的，但是子溪，我現在心疼得要命，真的，好疼好疼的，為什麼你都不理我？
　　造反的貴族都被賜死，慶帝以全勝的姿態回到皇宮。
　　但是皇后和太子卻不知所蹤。
　　在朝堂上，楚鎔站在一堆番王中，看見青年白發的皇帝，淚水差點當場落下。
　　經歷了戰爭宮變喪子喪妻之痛的皇帝眉宇間的神色越發的冷淡，在這種眼神的注視下就算最老的臣子也不敢直視。
　　出了壓迫力極大的朝堂，楚鎔失魂落魄的支開侍衛，沒有目的到處遊蕩。鳳兒找不到了， 剛出生的孩子也找不到了，他傷心得頭發都白了。
　　要多少痛，才會這樣子？
　　楚鎔還是迷路了，他跌跌撞撞走進一片桃園裏，粉粉白白的桃花開的好豔，楚鎔呵呵笑，然後躺在草上，任花瓣落在自己紅色的王袍上。
　　他睡意朦朧，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有花瓣落在脣上 ，他睜開眼，發現黑色龍袍的衣擺，楚雍靜靜的坐在一旁。
　　「又迷路了？」
　　「沒有，我只是找個地方休息而已 」 楚鎔低下頭。
　　白發一絲不苟的用金冠束好，楚雍站起來，伸出手「過來，我帶你出去 」
　　楚雍握住楚鎔的手，慢慢的穿過桃園。
　　「我就是不認識路，一輩子都改不了」 楚鎔低聲說。
　　「有些事，認定了也是沒辦法的 」 楚雍沒有鬆開手，他淡淡道「就算錯了，還是會繼續錯下去 」
　　楚鎔手一直在微微顫抖，他感覺對方手更加用力了。
　　「阿夜 」 臨走時，楚雍把楚鎔由於睡覺而散下的黑發重新綁好，柔聲說「我這輩子， 對不起很多人，有些是註定的，有些是自找的，我太自負，所以得到報應 」
　　「子溪，不是這樣，我……我不恨你 」 楚鎔心像被人抽打一頓，心中萬言卻不知從何說起。
　　「阿夜總是很善良 」 楚雍笑得柔和，但楚鎔覺得他的悲傷快壓得自己透不過氣了。
　　楚鎔第二子的母親是個戲子，她頭發極美，黑的泛藍，沒有一點雜質。
　　楚鎔喜歡讓她的頭發散在自己身上，但他卻不喜歡女人特意弄上去的香味。
　　這樣的黑發，該在陽光下會有很淡的桃花香，應該是這樣的。
　　他發現有一僕人的兒子長的和子溪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他懷疑經過暗中查證果然這孩子就是當年失蹤的太子。
　　總是忍不住跑去看看孩子，偷偷盼著孩子快點長大， 十五歲的孩子會不會和當年的子溪一樣呢？
　　但他終究是等不住了，臨死時候很多人在耳邊哭泣。
　　他都聽到了，但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子溪，不要不理我 」 當黑暗要把最後的神志吞噬的時候，他很怕，一閉眼，就真的見不到那個人了。
　　不能閉眼……不能……
　　「父王已經去了 」 年輕的世子神色平靜，雙手負上父親死不瞑目的雙眼。
　　無論怎麼用力都合不上，楚漣暗中一皺眉，掃了一眼哭得不成人的王妃，道「父王不肯合眼，母妃可知為何？」
　　「那個賤人……一定是因為那個賤人」王妃怨毒道「不肯合眼，是因為那個賤人……一定是這樣，那麼多年你不肯正眼看我，好……好……現在死了，哈哈 」
　　楚漣微笑，緩緩走出寢宮 。
　　「上告皇帝，離王崩，十日後舉行繼位大典」

　　完
作者: novelfly    時間: 2010-1-29 23:48

看玩了...算是蠻中規中矩的一篇故事。沒有太大的激情，只有淡淡流洩的一些溫暖。楚漣此人在真面目出現時，是可恨的，在我看來時在是無謂的報復，甚至說不上是報復，因為他早知原本的少年已不在了，仍舊選擇欺騙，那麼，或許該說是在遊戲吧，獵人對獵物般。然而，之後楚漣卻漸漸溫柔，或者說，漸漸懂得了自己心裡那塊柔軟的地方。之後，他並不是常常出現，在少夕到慶之後，他也只出現那麼幾次，然而全文裡卻處處是他的身影，就實際上也是的，他一直在關心著少夕，最後與楚祁定的那個協定，也以證明了他的心。
不管如何，這樣一個坐擁風華，卻又只對一人溫柔的楚漣，我還蠻喜歡的。
作者: mingw_0621    時間: 2010-1-30 02:01

睇完的感覺就系有股鼻子酸酸的感覺的...一邊睇一邊想,愛最令人痛苦的五系五知咩系咩愛,而系明明相愛的2人,因為五知大家的心意而造成冇得一起的痛苦,偏偏大家的距離又咁相近...就等於有得睇冇得食,最心愛的比奪去似的...呢D先系最令人難以忍受的...
作者: 芹萱    時間: 2010-1-30 02:01

謝謝樓主的分享唷!!
前面好虐ㄚ~虐身又虐心
看到我都快哭了
不過我喜歡後面的結局
人生平平淡淡的過
也沒什麼不好的
安心自在
閒雲野鶴
快活的過生活
我覺得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作者: chungling12345    時間: 2010-1-30 14:24

thank you
作者: dream_catcher    時間: 2010-1-30 19:51

還不錯看覺得楚漣前後差異真大
後面比較好看一點~
不過能放下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作者: 采芳寶貝    時間: 2010-1-30 22:05

超好看的
還好不是像"太上皇"一樣是悲劇
尤其是番外真好看
推…
作者: 螃蟹    時間: 2010-1-30 23:39

寫的不看錯 但有一些文都連不上 是不是少PO了好幾段阿~~
作者: sean721113    時間: 2010-1-31 07:21

前苦後甘阿
中間太淡了看不出太大的起浮
後面也是不過加上翻外篇還不錯
我可是花了3個小時看完真的很累阿
作者: 千羽夜狸    時間: 2010-1-31 12:36

楚鎔和楚雍是個悲劇啊..
很喜歡小夕..也很喜歡後來的楚漣..
總覺得楚漣後來很孩子氣XDD
不過還是有點兒接受不到小夕當攻=3=他太惹人疼了啊..
作者: heart0830    時間: 2010-1-31 13:52

粉好看喔~
幾個人物刻化的很鮮明
故事也很好看
感謝分享~
作者: nick    時間: 2010-1-31 19:46

不錯看~
前面很虐...不過到中間轉換好大.....
後面就平淡了許多...
有些可惜....
謝謝分享唷
作者: fourclovers    時間: 2010-1-31 21:30

前面好虐阿
小夕心腸太軟
就樣原諒了楚漣
還好最後互相都開了心扉
作者: vava    時間: 2010-1-31 23:22

好看好看
前面揭曉小韓就是楚漣的時候
我抓著自己的手臂都快抓破皮了
真的好怕少夕就這樣傷心到老
其實只不過是求一個心安的人
怎麼這麼難呢
還好還好
楚漣明白了自己的心
其實他早就發現了吧
只是那樣的位子
那樣的人
怎麼能有弱點呢
所幸最後兩人受盡波折還是在一起了
就像少夕最一開出的願望一樣
世上沒有絕對最好的
只有最想要的
才是對自己來說最好的
作者: art    時間: 2010-2-1 02:57

謝謝樓主的分享唷
我覺得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作者: 雪麗    時間: 2010-2-2 03:30     標題: 好文~

主角的善良很喜歡，但是覺得楚漣變得有點太快了，也沒說那個騙來的戒指有什麼用，結局有點倉促，但後面兩個主角的互動我很喜歡~
作者: 卡巴    時間: 2010-2-3 03:43

好看好看
雖然平淡 但是好看
作者: q620802q    時間: 2010-2-3 12:25

還不錯看覺得楚漣前後差異真大
但有一些文都連不上
後面比較好看一點~
感謝分享~
作者: 練雨    時間: 2010-2-3 15:16

好看~
我喜歡這種劇情.....
作者: 聽禪    時間: 2010-2-3 21:56

離王的個性很讓人討厭呀！
也只有少夕能忍受他！
楚郝的野心真的很大！
我原本還蠻喜歡他的
可是後來越來越討厭他！
作者: colyn    時間: 2010-2-3 23:21

好好看哦！！！
虽然开头有点虐，但后面两个人都好幸福哦。。。
微很可爱，很喜欢但却被作者赐死了，呜呜呜呜。。。。
期望他们永远快乐幸福
作者: janwei    時間: 2010-2-4 11:33

嗯嗯
還不錯看
雖然上一代不能夠在一起
但是命運讓下一代相互喜愛
很幸福 很好看
作者: daisuka    時間: 2010-2-4 20:08

真的很好看~~
最後兩個人都在一起了耶 好幸福喔
作者: waterfall    時間: 2010-2-4 22:59

最喜歡小夕的想得開了!
經過了這麼多的痛,還能不記仇的向前走,
現實生活中應該很少有人能做得到吧?
至於楚大變態,真是讓人恨得牙癢得不得了!
如果不是看在真心改過的份上,絕對讓小夕掛了也不給他!
最可憐的是小微了.....
很好看的故事,雖然為了看完它,犧牲了3天的午休,但是很值得!

感謝分享,辛苦了~
作者: 阿阿阿秋    時間: 2010-2-5 22:50

好虐阿阿阿
小夕好可憐喔
要是我一定恨死男主的說
作者: 愛晴    時間: 2010-2-6 19:36

喜歡~
喜歡楚漣的改變和小夕的善良~
也許之前的故事是有點虐~
但是最後也總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作者: 小娜    時間: 2010-2-8 16:41

少夕好可憐哦~
一直被騙!!連親人也騙他~
看到少夕傻了，難過得要死~
作者: 內莫    時間: 2010-2-9 15:57

楚祁好像很喜歡楚軒(是這個名字嗎?)
楚漣也太容易原諒他了吧?????把人家虐到體無完膚
作者: homaggie    時間: 2010-2-12 01:00

楚漣終於還是和蔣少夕一起,心有所屬互相依靠,真好,謝謝分享
作者: 冬天ㄉ橘子    時間: 2010-3-10 03:51

雖然上一代是悲劇不過還好下一代還算幸福
作者: ryan70621    時間: 2010-3-10 13:42

從虐到溫馨
主角真的很堅強也很善良
最後才能得到幸福
作者: 雪王陛下    時間: 2010-3-10 14:52

好好看阿...
雖然是很長的文..
可是劇情很感人阿...
支持...
作者: Lin03    時間: 2010-3-10 22:03

滿好看的一篇文…
前面真的很虐，後面就平淡多了~
真的很平淡，不過結尾也寫的讓人疑惑，
感覺像結束了又還沒結束，感覺還有後續結果就這樣沒了…
兩人相愛之後還缺了一點激情，那種感覺沒出現，我覺得有點可惜~
作者: 貓小貝    時間: 2010-3-10 22:45

小夕前面好可憐ˊˋ..
不過竟然是互攻...囧!!
感謝分享~
作者: VANILLA102    時間: 2010-6-16 00:32

一開始我就懷疑韓隱是楚漣,
沒想到還真的是,
而且少夕還受了那麼多的折磨!
沒想到少夕到了慶,
還是一樣被利用,
連念念都不是少夕的親生兒,
不過後半段,楚漣戲份不多,
可是卻很搶戲!
我覺得楚漣是個任性又自在的人,
確認自己想要的,
就會拿到手!
不管是前半的利用少夕或是後半為少夕拋下離國,
沒有半點猶豫啊!
作者: beautydream    時間: 2010-6-16 04:52

楚漣在揭露一切的那時，楚微喪失性命時，為小夕心疼、難過，甚至厭恨起楚漣。
後來，看到「心都死了，哪來的心碎可言？」整個就覺得心痛。
報復？？那也不過是想找個發洩出口罷了，或許說就像小夕所言，只是上位者的一場狩獵遊戲。
其實滿佩服小夕後來可以這樣抱持著態度去面對一切，甚至還可以信任起楚漣，至少我做不到。
這或許是跟之後楚漣的行為有關係吧！！最大部分應該就是「那個以離來交換小夕平安」的諾言。
楚漣後來懂了感情，知道愛，甚至改變自己某些做法來配合著小夕(至少在小夕面前是收斂的！)，
只是曾做過的事、傷過的心就是事實，無法抹滅，刻在小夕身上的傷痕到他死亡前對他來講都是個提醒，
他該慶幸小夕的個性，該感謝小夕懂得放下，才有辦法再度得到小夕！
楚祁應該是喜歡小夕，只是在自己的野心與夢想之下，選擇是自己的成就。
雖然中途有些斷章，看下文卻大概還能推知是怎樣的內容大意，感謝大大無私的分享。
作者: 冬天ㄉ橘子    時間: 2010-6-16 23:57

看到我只能嘆氣...
作者: season-spring    時間: 2010-6-17 03:16

不知道為甚麼覺得有點鼻酸，
其實我不喜歡楚漣，
我當然知道沒有沒有錯過的愛情，
只是覺得...你放手錯過的，
憑甚麼你回頭又可以得到?
作者: p33323336    時間: 2010-6-18 00:21

平平淡淡ㄉ~
雖然中間有些感傷
但很高興2人能在一起喲~
謝謝分享
作者: overage    時間: 2010-6-19 14:50

小夕的心可是寬廣的
也因為這樣才沒有錯失自己的幸福吧
作者: 簡小豬    時間: 2010-6-20 01:07

很好看呢
還好那個兇王爺還是跟皇帝在一起
作者: sherrys    時間: 2010-7-1 12:01

小微犧牲讓人覺得還蠻難過的
應該讓小夕和楚漣在最後有個好結局...
不算結局的結局覺得這篇文還沒看完...
作者: 天嵬    時間: 2010-7-1 20:58

文筆很不錯的
就是故事安排上，有些地方總覺得交待的並不那樣清楚

小攻其實也算是一白痴吧ＸＤ
不過最後能好好地跟小夕在一起也真是太好了
作者: 小魔女焰    時間: 2010-7-2 10:52

想看冰秀

主角真是人超好的
作者: tin66619    時間: 2010-7-2 12:04

蠻好看的..
我覺得後來的楚漣行為蠻可愛的...
謝謝分享...
作者: =W=星星    時間: 2010-7-2 13:56

楚漣前後差異真大
作者: 韓冰    時間: 2010-7-2 18:54

楚雍和楚鎔……是互相喜歡的吧。

楚漣剛開始做的事情，真的就如少夕所說－－惡趣味。
但他後來認清了自己的心，變得柔軟。專一的溫柔呀。
後來的楚漣很討人喜歡，哈哈。
對於少夕來說，也算是苦盡甘來吧？
得以過上自己喜歡的生活，身邊有一個愛著自己、自己也對他有意思的人相伴。

感謝分享！
作者: 小倫類    時間: 2010-7-3 04:34

一開始對小夕好虐喔~真可憐
平淡是福呀~上位不一定就好
看小夕後來自由後就一直很快活了
這樣就夠了!!
還以為後來會是3P發展呢~~真可惜
作者: jin013067    時間: 2010-7-3 14:49

好看啦，但是楚漣的態度前後差好多喔
作者: 米糖    時間: 2010-7-4 09:52

好好看.....!
很有內容的文
前半段看的人心酸阿....
感謝分享
作者: Cash    時間: 2010-7-4 15:53

起伏很大，最後歸於平凡也不錯
謝謝分享！
作者: kaka990    時間: 2010-7-4 22:21

淡淡的..只想找一個可以包容自己的人..
只想要一個人陪在自己身邊...
只想回頭的時候...身邊有人相伴...
幸福就是這樣...
作者: isabelltang    時間: 2010-7-6 02:22     標題: 回應 connote 第 20 篇文章

老离王挺可悲的，一直不明白自己喜欢的人是楚雍...
还好楚琏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没有后悔一辈子！
可惜真正的楚轩已经死了。
好喜欢楚微，为什么让他死了呢？？？
作者: kkk7911    時間: 2010-7-6 08:41

有空白,只得先回帖,
不好意思!
作者: patpatlee    時間: 2010-7-7 02:47

前半部真的很悲慘呢, 幸好最後happy ending
作者: 冬之嵐    時間: 2010-7-7 13:32

真希望楚鎔和楚雍可以在一起
楚祁感覺有點可憐...
不過...
還是楚漣比較好
至少他放的下權勢
作者: ll12345678    時間: 2010-7-9 09:10

沒有激情
但很喜歡這篇文
作者: k0102036    時間: 2010-7-20 16:11

啊~看完了~很好看!!
話說...他們算是互攻吧  囧"
小夕怎麼看都是個天然受阿!!!
最後的結局也很好，平平淡淡的幸福
作者: pili2425    時間: 2010-7-22 16:51

跟他們的老爸比起來
主角還算是幸福了....
可是還以為楚祁喜歡的是夕阿~
作者: breeze93    時間: 2010-7-26 00:35

我反而比較喜歡前面的部分
微的那段 驚心阿!
喜歡楚漣的設定
最悲的還是啥都沒懂的楚鎔
作者: 冷夜魅    時間: 2011-6-25 10:07

很好看呢

我很喜歡
前面有一點難受阿
但後面真的很讚呢
作者: pi9989    時間: 2011-10-23 19:21

楚漣前後差異真大.....
感情的鋪排不好....
作者: 紫斐    時間: 2011-10-24 00:20

虐麼?其實覺得還好(可能最近虐文看多了
平平淡淡的
沒感覺有多深情
到是楚微完全被砲灰了阿(可憐的孩子
還有3皇子
我還以為他會有過激的手段呢
沒想到這麼安分阿(害我有種 就這樣!? 的感覺
作者: black48952    時間: 2011-10-31 05:12

很好看~不過夕夕的心胸也是值得學習的!
而楚灕我覺得他就是彆扭加傲嬌的笨小孩
但是最後還是有用自己的方法把夕夕保護的很好
好好看唷!!!
作者: s915226    時間: 2011-11-3 01:03

謝謝大大ㄉ分享喔
真是好看ㄋ
ㄒㄒ......
太可愛嚕
作者: xx[Cynthia]xx    時間: 2011-11-3 20:55

雖然有點虐，後面就有點淡，輕描淡寫……

三皇子不是喜歡他的四弟嗎？果然人在權力面前，甚麼都是假的。
作者: 田木子    時間: 2011-11-6 18:32

小夕真是太能釋懷了
被虐成這樣還能輕易原諒
作者: rodisloki    時間: 2011-11-7 18:20

謝謝分享~~~
楚漣前後個性真的差很多~~
一度以為小攻不是他吧~(真的把少夕虐慘了)
可是心裡還是覺得少夕該是跟楚漣的吧~~
幸好後來兩人能幸福了~~^^
作者: sunmmerain    時間: 2011-11-7 23:39

如果風雨中只有你一個，那麼請你堅強，疼痛是活著的證明；
如果你想前進，那麼請你勇敢，生活不能給你太多，但也決不會給你太少；
如果你想得到愛，那麼請你自愛，沒有人有義務疼愛你，但你自己卻必須珍重自己；

-------------------------
開頭的這段話真的超棒搭！
很喜歡~
一開始真的覺得該死的楚漣是個大渾蛋，
而且隱隱約約就有韓隱應該就是王八離王的直覺...
小少夕其實是很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哪！
楚微最可憐了...
就這樣默默領便當去了...囧！
蠻有一笑泯恩仇的江湖意味的一篇文，人物的心態轉變描寫很棒，
劇情也很高潮迭起，
推~
作者: QAnne    時間: 2011-11-8 02:20

雖冷酷無情,但卻終究有情阿;遇到對的人,雖會有挫折,但只要有心就會得到幸福.
希望結局可以更清楚一些,想知到五皇子會如何.
作者: fairy0906    時間: 2011-11-8 23:07

很喜歡唷!!
大愛楚漣...
作者: raye0413    時間: 2011-11-12 21:20

非常不錯的文
少夕新胸針寬大~~
念念不是他兒子也能付出那麼多的愛
作者: Lovelost    時間: 2012-9-30 23:38

謝謝分享∼∼
是一篇好文...
作者: bestfriendapple    時間: 2012-10-2 17:32

雖然前後差異很,但好在是happy ending
作者: 傾天龍翎    時間: 2015-2-21 20:13

ㄚㄚㄚ 連環計 看得有點心酸 還好是好結局
作者: saroo    時間: 2015-2-23 08:55

超好看的，前面讓我的心揪了一下，但幸好他們最後還是在一起了。
作者: vulrmp    時間: 2018-5-1 17:26

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路，或許有伴，或許一個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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