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現代都市]
藍天 BY 速川ほなみ
[打印本頁]
作者:
dream_catcher
時間:
2010-2-5 01:38
標題:
藍天 BY 速川ほなみ
文案:
我一直告訴自已,那不是一見鍾情,但是,只要一見到他的微笑,我就克制不住那股心動的感覺。
和擁有迷人笑臉的旅行記者——後藤勝尚一起踏上旅程的我,會發生什麼事呢?
0
“啊——”
我們一踏出車外就異口同聲叫了出來。
這裡是山道耶,只有二輛車可以錯身而過的山路。我們開車下山途中,聽到雄壯的喇叭聲,一輛載滿砂石的卡車正由下往上沖。
這個月八號高中畢業的我們結伴同游,司機伊東(死黨小山的高中學長,我跟他則是第一次見面),額頭冒著大顆汗珠,將車子緊急移到道路旁,成功地跟卡車擦身而過。
可以鬆口氣,歡欣鼓掌了——才怪。
卡車鳴著喇叭安然地呼嘯而過,車身連個傷痕都沒有。
可——是,就在車子開動的瞬間,卻感受到下陷的奇怪沖有種不祥的預感。所以,我們下車察看情況,才會發出前頭的驚叫聲。
※※※
明天是結業典禮,後天就放春假。大我一歲的小山跟我說,要不要開車去賞花……。於是我想都沒想就跟他四位朋友一起上車,實在太不該了。
雖然我不是很迷信,不過每天還是會看報紙上的運氣欄。對了!三月出生的人,今天的運勢是‘行動最好不要太過輕率’。
我跟大家一起蹲在車子旁邊,看著眼前這種慘況,歎了一口氣。
“陷下去了。”小山咕噥著。
“完了。”
敲敲車子的輪胎。因為雜草太過茂密,在車上根本看不清楚,路邊有一個車輪寬的山溝。
而我們居然運氣很好地中獎了!
我們的車子陷進山溝裡。而且,還不只是前輪,連後輪也都掉進去了。
“怎麼辦?”
我看著在旁雙手交叉努力思考的小山跟他的朋友們,身體突然打了個冷顫,好想放聲大笑。大家都煩惱得雙眉緊菇,嘴巴往下彎。往後攏的長髮,還有最時髦的髮型,每個人的樣子雖然都不一樣,但發色全都染成褐色,穿著鮮豔的襯衫與磨得發亮的尖頭鞋。
任何人看了馬上就會認為,我們是一群不良少年。這樣的五人小組像在便便一樣,排成一列蹲了下來。雖然看起來有點突兀,可是仔細看真的很滑稽。但若在這種情況下笑出來的話,一定會被K得很慘。
“沒想到會有排水溝。”伊東小聲地辯解。
“對啊!”只有小山發出同意的聲音。
現在的伊東跟小山他們雖然看起來很兇悍,而且一律留有不良少年的記號——細眉,可是他們以前都是很溫柔、很喜歡小動物的普通男孩子。
雖然學校不一樣,偶爾還是會玩在一起。跟他們在一起並非特別快樂,但是可以借此做些壞遊戲,感覺也蠻剌激的。我今天就是抱著這種心情,輕率地跟他們出來兜風。結果變成這樣,車子掉進水溝,我的心情也陷入最低潮。
“總之,得想想辦法。”
站起來看看四周,沒看到一輛車影子。因為我們在山中,當然也沒有人影,沒有公共電話。離城市還有一段相當遠的距離。也就說,我們現在的情況是,就算我們想,路上也沒有可以連絡的工具。雖然天色還很亮,但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天黑後,四周就會暗成一片。
“Sky。”
“嗯?”大家都叫我Sky。我的全名是八重州海,發音是YAESUKAI,將我姓的最後一字跟名字合體,發音很像Sky。加上一些人認為我很冷靜、很開朗,所以就叫我Sky。反正有很多理由就是了。我又不是碳酸飲料或是校園故事的主角,怎麼可能一點煩惱也沒有呢!大家都被我騙了。
我只是適時地當個乖孩子,適時地微笑,什麼都可以迎刃而解。我就是這樣過每天的生活,感覺相當輕鬆。
但我既沒有特別想做的事,也沒有什麼讓我快樂的事。我甚至覺得自己不需要那些,但是我討厭麻煩。總之,只要大家喜歡我,就沒有什麼令我煩惱的事了。
“今天不是要去補習嗎?”小山看著手錶說。
“——嗯。”現在哪有心情管補習啊!
“幾點開始?”
小山……。
“蹺一次課沒有關係。”
“笨蛋!Sky跟我們不一樣。”
的確。對服裝的品味的確差很多。
“蹺課不好吧!”
“哦?”
“當然啊!Sky是好學生。——而且,你若因為跟我玩而變壞的話,我就不好再約你了。”
小山用食指指著我的鼻子,竟然會說出這麼可愛的話。
“沒有人會說那種話的啦!”
“雖然嘴裡不說,眼睛可說了喲,只是Sky不知道。”
“你在說誰?我媽嗎?”
母親早在小山變成不良少年之前就認識他了,和小山雙親的交情也不錯。但是最近工作繁忙,到處奔波,應該沒空盯著小山才對。
“不是伯母啦!”
“那是誰?”
小山沒回答,將頭轉向別處。
“總之呢,得先設法讓車子發動才行,好歹想個方法吧?”
我環視大家的臉。
“有什麼方法?”
不行啊,大家完全沒有想的意願。“呼叫‘自小客車協會’或作些什麼都好,不然我們就得在這兒過夜。”
“那不行。”伊東慘叫。
“為什麼?為什麼?在這種深山中——”
“不行,如果呼叫自小客車協會麻煩就大了。”
啊——?
“那要怎麼做,才能把車輪抬出山溝?”
“你們敢呼叫自小客車協會啊,要是我們無照駕駛被揭穿怎麼辦?”
“好不容易才取得臨時駕照,我才不要連駕照都不能考。”
伊東不愉快地這樣說著。
“這麼說來,——你是無照駕駛?”
“噢!臨時駕照也已經過期了。”
臨時駕照也是假的?天啊!
“所以,如果呼叫協會,我們就麻煩了。”
是啊,只有令人“讚歎”的駕車技術才會讓前後輪同時陷入山溝中。平常就算再差勁,也只是前或後的某一個吧!
“那該怎麼辦?”
伊東歪著頭,“不知道。”
“大家一起走下山?”
我再一次的環視眾人。
“這也不行,我沒向老爸報備,就把車開走了。”
伊東死命搖頭。
沒錯,哪個父親會把車借給沒駕照的兒子。
“今晚不開回去,我就完蛋了。”
“那怎麼辦?”
我一問,伊東一付難為情的樣子,看看旁邊的也一樣,為什麼大家都這麼沒辦法呢?真想看看他們腦袋瓜的構造。
“一直待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完全沒有車經過。”
這是深山中,還有我們這群“不良少年”即使有人經過,誰敢停下來?要是我是駕駛人,一定當作沒看到呼嘯而過。
因為,太可怕了。怎麼看,這輛車坐六個人是絕對超載,而其中就有五個人像不良少年。裡面還夾雜著我一個平凡高中生,氣氛有點詭異。像是帶到深山來處以私刑的樣子。如果是識時務的市井小民,絕對裝作沒看見。
“總之,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只好想辦法求救吧!”
“想什麼辦法?”小山說。
“誰會幫忙!”伊東說。其他三位沉默地看著我。
我現在好後悔和這群大笨蛋一起出來兜風。
“在這兒等車通過求救?還是哪個人步行去打電話……”
噗!噗!噗!
話說到一半,就聽到喇叭聲,我們一起回頭看。
“怎麼了?”
真是奇跡。
一輛老式的麵包車停了下來,從車窗可以看到這名男子的臉,被太陽曬得黑黑的,是個感覺相當不錯的帥哥。
“在這樣的地方停車,被撞了也怨不得誰。”
司機說著和長相完全不搭調的關西腔。
“車輪掉進山溝裡了。”
我指著車輪。
“遜!”說完,就笑了起來。
好帥喔!
雖然我對男人沒有興趣,但在那一瞬間,胸口竟然有火燒般的熾熱感。
“那,怎麼樣?等待協會的人來嗎?”
他下了車,側身看著陷入山溝的車輪。他相當高,如果我們並排站在一起,號稱身高一七○的我,一定比他矮二十公分左右。
“我們不打算呼叫協會。”
就在我著迷於他的身高時,伊東揚起他的細眉,狠狠地說。
不行,不行。他可是要幫我們的人耶,態度怎麼可以這麼差。
“對不起,因為有點事……”
原本想徵求大夥兒同意,回頭一瞧,大家還是一副不想幹的表情蹲在地上。
我也不是那種幹勁十足的人,但是在這個時候,起碼稍微用點心吧。起碼可以求這位陌生人載我們到市區。
“耶……,有點請求……”
“有幾個人?”他打斷我的話,說著令我摸不著頭緒的事。
“有幾人?”
一邊這樣說,一邊算著我們的人數。
“哦,有六個人。”
原來是這樣,他真敏銳。這個人是在確認自己的車能不能塞進我們所有的人。
“六個人嗎?”
他雙手交叉在胸前,像是在深思。
我正想說不用六人全上也可以。但他好像想到什麼好方法似的,“啊啊”地拍手,然後看著我笑。
看到這個笑容,我不禁又心跳加快起來。
“能等我十分鐘嗎?”
“什麼?”
“十分鐘,就十分鐘,能稍微等會兒嗎?”
說完,他迅速坐上自己的車,倒車,然後開始順著原路賓士而去,一下子消失在山路的那一方。
有人對著嚇得目瞪口呆矗立不動的我說:“讓他給逃了。”
是這樣嗎?如果真是如此,當初就會裝作沒看見,快速通過吧!
“但是,他說等他十分鐘。”
什麼人情、約定,我完全不相信那套,但不知為何總覺得他一定會回來。
“幫助我們,他一點好處都撈不到。”
“話是沒錯。”
我展現微笑的功力,對著伊東微笑。
“他說等,我們就等吧。反正也不差這十分鐘。”
我回頭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夕陽映照,山櫻花像是留戀春天似地綻放笑容。
種植在九州祖父母家庭院中的櫻花也是十分高大而華麗的山櫻,今年也如同往昔般盛開嗎?我已經五年沒回去了。
“啊,回來了。”某人的叫聲,將我從毫無來由的感傷中拉回現實。
“那個傢伙回來了!”他那輛像是幾年沒洗般髒汙的老式麵包車,在樹木叢間隱約出現,朝著我們的方向而來。
我稍微瞄了下手錶確認,正好十分鐘。
“讓你們久等了。”
他停下車,展現他和藹可親的笑容。
我對這笑容還是感到很畏縮,不知是什麼原因。
“我把幫手帶來了。”
什麼?幫手?
有幾名面容嚴肅的男人從麵包車上下來了。一看,就是工地作業員的感覺。
不管在什麼場合,第一印象都是非常重要的。對初次見面的人,首先要微笑打招呼。我立刻反射性地低頭行禮。
“因為想起半路上曾經經過工地,所以折回去請來幫手。——你們有六個人,加上我們五個人,十一個大男人應該能抬起來吧!”
他一面清點人數,一面用一副想當然爾的口氣回答。
他說:
“抬起來”。是抬什麼起來?
“抬起來。”
他看了我的臉,又笑笑地看看車子。
“是,車子嗎?”
“沒錯。”
回答得可真乾脆。
“難道說,是要把車子抬起來嗎?”
“沒錯。”
像小事一樁的口氣。
我以為在這種狀況,除了叫拖吊業者,就沒有其他辦法。倒是沒想過我們自己可以做些什麼。
“抬得起來嗎?”一輛車到底有多重呢?
“聽好,小朋友。”
什麼,叫我小朋友?
“不是‘抬得起來嗎?’而是要抬起來!”
他一字字慢慢地說著,露小孩般惡作劇的神色。
1
八重州 海先生
哥,身體可好?我很健康。只是花粉熱有點嚴重。不過這不是病,所以我還是每天參加社團練習,然後筋疲力盡地回家。哥,你還是哪個社團練習都沒參加吧?
對了,謝謝你上次的回信,你所預測的考題都出了,我這次期未考數學得了一百分耶!很厲害吧!能有個數學頭腦這麼好的哥哥,真是幸福。從今年四月開始,我也變成准考生了。如果哥在身的話,就可以教我更多東西,有點遺憾。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不是嗎?
對了,今年庭院裡的山櫻還是開得很漂亮,我和爺爺、奶奶、爸爸一齊賞櫻,還有與同學去豪斯登堡玩時的照片我一併寄給你。站有我身邊的女孩(很美吧?)的哥哥很帥,很受歡迎。但是,哥哥絕對比他還帥!
哥哥,也請寄來你的近照。我想要向同學證明我的哥哥帥得不得了。之後,還要寫回信。我也會再寫。
千波 上
我一邊走,一邊將信紙放回信封,塞進口袋裡,再看著一起寄來的照片。在一株花葉茂密的山櫻下,鋪著草席,和祖父母一起合拍的照片。
另一張則是以異國風味的建築為背景,和一群同年紀的女孩子合照的相片。每張照片,妹妹都是大笑著比個V字形的手勢。
難道沒別的POSE好擺了嗎?
苦笑後,突然整個人回神過來。
這兒可是車站前,邊看著照片,邊一個人發笑走路,不就好像宣告自己“我是瘋子”一樣。
我只得依依不捨的將照片放回信封中。
※※※
小我兩歲的妹妹——火野千波,和爸爸及祖父母住在九州。
我姓八重洲,而妹妹姓火野。我們的姓氏所以不同,是因為五年前父母親離婚。老爸和妹妹一起搬到九州,而我則和開服飾店與泡沫紅茶店的母親一起留下來,改從母姓——八重洲。
不知道是好玩取的,還是完全沒有發現到。我覺得現在這名字比“火野海”還要好聽。
每個月一次,我都會收到妹妹寄來的信。從我們分開到今天為止五年間,沒有一次遺漏。而我都不知道寫什麼才好,只有偶爾才會回信給她。
雖然如此,可是收到妹妹定期寄出的信,是我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妹每個月寄一次信對我來說,實在是間隔太久了些。
天真的內容十分可愛,不知不覺,繃緊的雙頰就鬆弛了下來。我的“戀妹情結”有點超過?有點危險?自己也知道,但這是事實。
這種事要是被他人知道了,就會給人不好的印象,在社會上站不住腳,所以這是深藏內心的秘密。即使在家中,母親也不希望我們兄妹經常往來,所以我每天都會注意信箱,一有妹妹的信馬上拿起來。就像這樣,在回家的路上將信看完。
正好,從明天開始放春假了,沒有作業,沒有考試。所以,我想去和千波見面。
如果這樣對媽媽說,她的表情一定會很難看吧巴!
做個好兒子還真不容易。
因為她是壘球隊隊長,每天都在操場練習的關係,雖是女孩子卻曬得好黑。
突然想到——,昨天那個男的怎麼了?看到妹妹曬黑的臉和背後的山櫻樹,突然想起了他。
說正格的,他真是帥得亂七八糟,雖然很不甘心,但卻不得不承認。
他對著賴著不動的小山他們,用不可抗拒的口氣給予指示,與前來幫忙的工人們一起(當然也有我),漂亮地將車從山溝中抬起來。
我一直認為,拼死命地去做一件事,是很蠢很遜的事。他扭轉了我這個想法。
比誰都出力的他,正好與站在對面、假裝很用力其實只是適時出力的我,四目相對。
將車抬上來之後,我們仍然一直被他的步調。
“等我一下。”丟下一句話,他用抬上來的車將作業員送回工地,我們只好留在原地等他。
在這之間,仔細看他的車,滿是塵泥,發照地是湘南。
像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是神奈川人嗎?亦或以前在那附近住過,因為調職才來到這裡?
但是,等等……
如果這樣的話,為什麼他操關西腔呢?那位謎樣的救世主再度出場。
“你們是山下城鎮的人嗎?”
我趕緊比想反擊“是又怎麼樣?”的小山他們提早笑著回答:
“是的。”
“那好,上我的車。”
他稍微板起臉來說著。
“——咦!”
車子已經能開動,又沒什麼損壞,就這樣開回去就行了吧。他應該很清楚車子沒有問題才對啊!
“你們不搭乘陌生人的車嗎?”
說完,又露出他那和藹可親的笑容。這個,就是這個。我的胸口因此燒灼似地騷動。
“就是那樣……”
“‘就是那樣……’?”
他學著我的口氣說。
“由於你的幫忙,車已經能開動了,我們自己開車回去就可以了。”
“那不行。”
他環抱雙臂,還是板著臉。
“為什麼?”
“你們沒有駕照吧!”
啊呀,他怎麼知道!
正準備坐進駕駛座的伊東昕了臉色大變地站了起來。
“你是駕駛嗎?”
他慢條斯理地對著伊東說。
“是又如何。”喂、喂,不可以恐嚇恩人喲!
“我會將車停在不會妨礙他人的地方,然後讓哪個有駕照的人來開回去。”
“開什麼玩笑。”伊東咆哮道。
“知道你沒有駕照,就不能讓你這樣開回去!”
他毫不退縮地說。
“和這老伯無關吧!”
啊呀,怎麼把他當作老伯,看起來是快三十沒錯,但是距離“老伯”還早了點。
“真對不起,我們因為有點事,所以不能將車留在這裡。”我插嘴說,伊東怒視著我。
“你要無照駕駛嗎?”
“我有拿到臨時駕照啦。”
即使這樣,沒有駕照是錯不了的。
“臨時駕照嗎?”
他環抱雙臂稍微思考著。
“那這樣好了,你自個兒開那輛車回去。”
他對著伊東說。
“其他的孩子們,坐我的車回去。我會載到你們家附近。”
“但是……”
我看著伊東的臉。
看吧、看吧,光這樣就夠恐怖了,更何況是進一步讓那對眼睛給狠狠瞪著。
“還是你們想再掉進那裡?搞不好會掉到山谷裡。”
用盡力氣抬起車,累得倒下去的小山他們,聽了他的話,面面相覷立刻站了起來。就這樣,貪圖安全的不良四人組和我,坐上他的車,而伊東一個人開著第二代馬克,安全地抵達鎮上。
在他的眼中,我們六人大概是奇怪的一群吧!
※※※
就在車站附近,他把我們放了下來,然後離開。可能是要趕往某處。因為還趕得上補習,我也就沒道謝地匆匆離去了。
這一走再也不會見面了,但總是掛心會不會被想成沒禮貌的人。
我啪地一聲,用食指彈著妹妹照片中的笑臉。哥哥一定無法變成那麼棒的男人。既聰明又親切,美中不足的是,他的關西腔。
“不要做壞事,再見啦!”離開時,他丟下這句話。
“他說‘再見’!”
什麼“再見”,就是再也不見了嘛!
這樣想著,抬起頭時,一輛佈滿塵泥、湘南地區車號的麵包車,跳進我的視野內。
真的是“再見”耶!
※※※
稍微瞧瞧,車子裡沒人,他正在旅遊中心內。我隔著玻璃門,對著靠在櫃檯邊挑選小冊子的他說:“你好。”
※※※
“報導旅遊?”
這是什麼啊?聽到這個陌生詞彙,我的表情看起來一定很白癡。看到我滿臉問號,他蹼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在寫旅遊雜誌的報導。”
對著他不變的關西腔,我根本抓不准字音。
“給你。”
他給了我一張名片。哦,是旅遊記者啊!
看到名片上的頭銜,內心恍然大悟。從昨天的印象來說,就感覺他不像普通上班族。因為名片上沒有出版社或雜誌社名稱,大概是自由記者也說不一定。他的名字是後藤勝尚,上面印著GOTOUKATU的筆名。我抬頭看看眼前的市鎮觀光導覽圖。
“那——是來這裡採訪的嗎?”
這個小鎮要稱為風景區也是可以的。首先,海就十分漂亮。一到夏季,沿海的度假旅館就擠滿了弄潮人。不過,在這個季節來講有點早。
“不是的。”
唉呀!回答得好乾脆。
“只是路過,現在開始就要工作了。”
“你要去哪裡工作?”
“九州。”
沒什麼好慌張的,我卻險些失手掉了書包。
“是九州嗎?”
“對,環游九州一周之旅。去過嗎?”
“我妹妹住在福岡。”
一說完才想到“完了!”
“妹妹?是在打網球嗎?”
看吧,一臉奇妙的表情。
如果是大學生或社會人士還有話說,在我這年紀,兄妹分開住就顯得有點奇怪。
不覺得奇怪才有問題呢!
“網球?”
“沒什麼,是我弄錯了,因為有蠻多網球名校集中在那裡。”
“不是的。”
他像是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沒有再追問下去。
“這邊的高中,學校旅遊都是九州嗎?你、幾年級了?”
“高一。”
不對,我已經不能算是高一了吧!
“就是那樣。”
“‘就是那樣’?”
就像昨天一樣,他又模仿了我的口氣,還有那個笑容。
啊啊,果然我又開始胸口灼痛起來。
因為這個令人心痛的笑容。
“這個假期結束後,從四月起,我就升上高二。”
“你的名字是?”
“我嗎?”對喔,我發現自己好像還沒報上名字。
“八重洲。”
從櫃檯上的公用電話邊拉過備忘錄,在上面寫下我全名的漢字。
自報姓名對我來說是可怕的事。也許是因為火野海時代被嘲笑的傷害猶存,自報全名,總覺得有股莫名的羞恥感。
“八重洲……這怎麼念?是海洋的海,還是有其他的念法?”
果然這腔調和俊臉真是差距甚大。
“念做KAI。”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看。
猛一看很誠懇,實際上是有點危險又近似天真端正的臉龐。
“啊,昨天他們好像都叫你‘sky’。”
不說話的話,感覺就像是擁有兩張臉的謎樣自由記者。
“YAESUKAI的Sky啊!”
他瞭解地念著,將寫著我名字的紙張撕下放進口袋。我幹嘛為他這簡單的舉動心跳不已啊!
“啊,那個……”
冷靜。我緩緩地深呼吸,不讓他發現。
“——昨天非常謝謝你。”
“哦。”
他一副沒什麼的表情。
“我昨天什麼都沒說就回去。”我露出優等生的笑容說。
“非常感謝你特意來跟我道謝。”
他笑著鞠躬,然後沉默,視線相對。我露出禮貌性的微笑。我只是順勢打招呼,道完謝就沒有什麼好說的吧!若是平常,我可能視而不見。看到他的車子,還會故意繞道,不讓他發現我。
這是怎麼回事?我幹嘛叫他呢?能再見到他,竟讓我覺得莫名的歡喜。
“昨天有趕上補習嗎?”
是他出聲打破沉默。
“啊,有的。托你的福。”
“那就好。今天呢?”
“今天沒補習。”
他看著手錶。是勞力士表。他是有錢人還是仿冒品?
“學校呢?”
“放學了。今天結業典禮。”
“哦,放春假了啊!”
他瞭解的點點頭。
“明天開始。”
他該不會以為我蹺課吧。正想問他時,他卻自己說:“我還以為你燒課。”
“真過分!”
“怎麼那樣說,昨天還發生那種事,八重洲同學。”
說得也是。無照駕駛,還跟著那群不良少年胡鬧。
“叫我Sky就行了,大家都那樣叫我。”
“那麼,Sky……”
感覺好奇怪。這名字我應該聽得很習慣才對怎麼胸口噗噗跳的。
“是。”
我不由得站直身體回答。
“昨天那群人是學校朋友?”
來了,我就知道他會問這問題。
“是我幼年同伴跟他的朋友。雖然他們看起來那樣子,其實大家都是好人。真的。”
他笑了笑,眼光有點瞪視著我。
唔。我的心臟不太能承受他這種表情。
“我又沒有說什麼。我只是問,他是不是學校的朋友而已。”
沒想到他心眼這麼壞。
“你以為我會跟你說教?”
他用手指彈了彈導遊手冊。
“就是那樣。”
“‘就是那樣’?”
他笑著說。被那笑容搞得我方寸大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過來一下……”
他對著滿臉尷尬的我招招手,離開旅遊中。
“吃午餐了嗎?”
“正要去吃。”
松了口氣,以為他還要繼續追問下去。
“那一起去吃吧?”
“啊?”
正覺得他很帥時,突然聽到他粗魯的關西腔。看起來人很好,但又有點壞,我實在掌握不住狀況。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知道有什麼好吃的店嗎?”
“——有什麼想吃的嗎?”
他環抱著雙臂喃喃念著。
“西式?日式?如果是中式,我知道有家好吃的拉麵店……還是你要……”
我也一起抱臂,腦海中過濾所有我知道的情報。
“Sky。”
“是。”
以為在叫我,一回答他就嘻嘻笑著,再也沒說什麼。
“啊……咦?”
他笑著指向我。
“咦?”什麼意思?怎麼回事啊?想吃的東西是……
“咦?”
要吃我嗎?
我不加思索地後退一步。
“這……後藤先生?”
他忍不住笑出來。
“開玩笑的啦!”
開玩笑,太過分了。
“我一直以為你很溫馴,其實相當有看頭。”
“什麼意思?”
我雖然很生氣,還是問了。
“戴著乖乖面具。”
他不停地笑著,然後又恢復嚴肅的表情,隨即又開始笑。
現在說的,到底是英文?日文?
“你戴著乖孩子的面具!”
“乖乖……面具。”
什麼啊?
“乖乖面具。——平常是好學生,在哪裡都是好孩子。這就叫做乖乖面具。”
乖乖就是指好孩子吧?
“你剛剛就一直按照教科書的標準來回答。”
我嚇了一跳,看著他。
“但是你相當厲害!非常厲害!我有點被你吸引了。”
他一點也不畏縮,惡作劇地笑著。
但是,我的心情相當激動。沒想到竟會被一個見過二次面的人,說出真正的自我。而且那麼直截了當地指出來。這傢伙,是什麼樣的人?
“不需要這麼早將自己變成大人!”
他把肩上的背包放下,拿出相機,鏡頭朝向我。那瞬間,我緊閉的雙唇突然緩和。
“對著鏡頭,大概誰都會故做表情吧!”
他毫不留情地直戳我的痛處。
“做出來的表情,我馬上會知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大概是因為工作的關係吧?”
說著他哢一聲,按下快門。
“雖然寫旅遊報導,不過本行是攝影唷!”
怎樣反應才好,我一點也不明白。我擅長的微笑攻擊,也行不通。
“沒關係,只是昨天見到Sky後,有點擔心。”
他抬頭看了天空,又轉而看我,溫柔地笑著。
“……為什麼?”
面對著這笑容,我比較不會動搖了。
“我在想,這孩子為什麼會快樂的坐著這輛車?”
答案是找不到的。
“你每天都很快樂嗎?”
“咦?”
“現在是最快樂的時候吧!要毫不遺憾地做自已喜歡的事。”
“我有啊!”
這樣說完我才注意到,回顧最近的生活,找不到一件值得快樂的事,只是混日子罷了。
但是,我從沒想過這有什麼不好。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事,能好好地生活,就好了。這樣輕鬆的日子,卻突然被陌生人質疑。
“真的嗎?”
什麼嘛,我突然生氣了。
“這跟你沒關係吧?”
“是沒有關係。”
“那就請你別再發表那些自以為是的高論!”
我才不要讓這樣的男人幫助。與其這樣,我不如在那裡玩上一整夜來的好。
“你笑什麼?”
對他這樣開心地笑,我很不高興。被他當作傻瓜耍,讓我憤憤不平。
“你現在很懊惱吧?”
他似乎越發高興地笑著(在我看來是如此)。
我更加懊悔。
“變成了大人,就算是後悔,也不能被人發現。你現在正擺出這種偽裝表情喔!”
說完,他又對著我按下快門。
“請不要隨意為我拍照!”
不是因為鎂光燈的原因,眼前的紅色,是因為憤怒。
“為什麼?”
這正是我想講的。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你這樣纏著我呢?”
那慣有的笑容,擾亂我的判斷。
到底是親切!還是壞心眼!我難以理解。
“多管閒事不可以嗎?”
他用手碰著額頭,還是十分愉快的笑著。
這可不是嘻嘻哈哈的場合吧!你破壞我心的平靜。
“如果你知道,從一開始就請你別說!”
“但是,你生氣,是因為被我說中要害,對吧?”
“事實是,我昨天一見到你就很中意。”
“啊?”
他用力地摸我的頭,留下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而呆立的我,自己上車。
“事實是,我昨天一見到你就很中意。”
像魔咒一樣,我原本那麼生氣,卻咻地一下子,消失無蹤。
“Sky!”
他突然啪地打開駕駛座旁的門。
“嗯?”
他探出頭。
“午餐要去哪兒吃?”
看著他爽朗的笑容,我決定乾脆豎白旗投降。
2
“咦?”
他用力拉扯什麼的手忽然停頓。
“一起去?”
即使嚇了一跳,他富有男性魅力的臉依舊不變。他滿臉驚訝,一瞥我的表情。
“我想去找妹妹。”
我窺看四周,放低音調。
被店員昕到就糟了。這些話,如果經由他們傳到母親耳中可不得了。這家店,是朝著女老闆之路勇往直前的母親,在前年春天所開的印度咖哩專賣店。不知是地點好,還是口味不錯?反正,用餐時間總是高朋滿座。
身為兒子的我看來,母親的確有從商的才能。但這反而成了缺點,當時的我雖不明白,但現在想來,對希望妻子能全心守候家庭的父親而言,熱衷工作的母親,是不可原諒的吧?兩人之間做了怎麼樣的協定我不清楚,但結果是,我留下來,妹妹跟著父親走。
“學校還有課吧!”
“我從明天起放春假。”
為了取信他,我從書包裡把今天發下來的成績單拿出來,在他眼前晃動。
“而且春假沒出作業!”
“所以說,要我帶你一起去嗎?”
他抱臂說著。
我知道,這是個相當無禮的請求。
突然被昨天剛認識的狂妄小鬼,拜託這樣的事,不管誰都會猶豫的。
“——大致說來,比起你一個人去,找個朋友同行,父母比較不會擔心,是嗎?”
根本就不想帶我去,是吧!
“我家只有母親。”
“她會這麼輕易地,將寶貝兒子交給陌生男子嗎?”
說得也有道理。但是,如果我一個人去,除了去看看之外,在九州那麼遙遠的地方,一個普通高中生還能做什麼呢?再者,雖說可以找朋友,但是能結伴同行而覺得快樂的朋友,我一個也沒有。
“我不能和你一塊工作嗎?”
如果這樣說,大部分的人都不會說不的。
“聽起來很曖昧呢?”
被識破了。他邊笑邊凝視我。
“你有別的目的吧?”
“什麼?”
“為何想要我帶你去了我只是個昨天剛認識的老伯。”
“後藤先生不算老伯吧?”這可不是恭維話,我真的是這麼想。
“哎——!為什麼拜託我?”
深色的雙眸一直望著我的眼睛。
“那是因為……”
至今還說不口的九州之行,如果能以與記者同行、協助取材做理由,含糊帶過真正的目的,不就去得成了嗎?
但是如果照直說,可能會被他責駡吧?想要找個雙方都能接受的理由,這個如意算盤真難打啊!
“海?”
正當我死命地搜尋能讓他不生氣的理由時,突然看母親只手拿著錢包走進店裡。她多半也是來解決中餐的。
“那是誰?你母親嗎?”
他回頭看了入口處,小聲的問我。
“是啊!”
所謂順水推舟就是指這種情況吧……。
時機雖嫌早了點,不過已漸入佳境。
“請說你想要帶我去九州!”我趕緊對他耳語。
“為什麼?”
他瞪著我問道。
“後藤先生,你說過,做喜歡的事呀!”
我小聲的反擊,瞪回去。
說起來,我想將九州之行付諸行動,就是被他這句話觸動的。身為煽去禍首的他總得負些責任。
“因為你的話才讓我下定決心,你總得負些責任。”
我強力要求。
“能這樣當然很好,但是為什麼突然要去九州?”
母親沒有直接往我們這桌來,而是進入後院的廚房。不過,母親應該會來同桌共食,所以非現在搞定不可。
“我爸媽在五年前已經離婚。妹妹和父親一起去了九州。”
我從放入口袋的信封中,把剛寄來的相片交給他。
“從右邊數過來,第二個就是我妹妹。”
他嗯嗯地點著頭。
“我和妹妹從小分開後,就再也沒見過面。所以想去看她。”
我一邊偷偷地注意廚房的情況,一邊從他的中取回相片,再次塞回口袋。
“如果是這樣,直接要求你媽媽不就好了。你們是兄妹,見面也不是什麼壞事。”
廢話,如果能這樣做,我幹嘛拜託你!
“總之,我母親已經要出來了,請馬上說吧!”
如果這會兒能搞定,以後就沒問題了。
我眼眶含淚、雙手合十的拜託他。
“我為什麼非說不可!”
是個難纏的對手,不過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有我的對策。
“咐,你只會扇風點火,結果,說到責任就變成縮頭烏龜了嗎?”
我裝做發脾氣的樣子,一把搶走他的雞塊,狠狠的大口咬著。
“這樣做是想激起我的罪惡感吧?真是個難纏的傢伙。”
他從我手中搶回雞塊,微笑著。
難纏的是誰呀!他的笑臉弄得我步調全亂。
“——因為不能對我媽說。”
母親進入廚房有好一陣子了,也是該出來的時候。
我被逼的無可奈何,不得不說出真正的理由。
“因為母親好像不太喜歡我和妹妹見面。”
“你問過嗎?”
“我沒問過,但是……”
但是我絕不會忘記,第一次妹妹寄來的信讓母親發現時,她的表情——苦澀而僵硬的微笑。那時的我便在心中暗自發誓,以後妹妹寄來所有的信,都不再讓母親看到。
“那麼試著問問看吧!”
“請不要說的這麼簡單,就是因為不能問,才要拜託後藤先生呀!”
“請把您的兒子借給我。好啊,是這樣子啊。事情哪有那麼輕鬆。”
“所以……”
我擺出兩隻手合十哀求的姿勢,雖然我的真面目已經被揭穿,但大體來說,還是很可愛老實的。
“所以什麼?”
用不著這樣明顯的表示驚訝吧!
“我想母親也該出來了,請對她說‘對一個尚在就讀高中的男孩而言,工作是必須的’。”
“我拒絕。”
不要這樣嘛!
“你總得想個辦法說。”
我完全處在拜託的一方,可不能隨便發脾氣。
“別傻了,這樣說對我有什麼好處。”
他像孩子般的側轉頭。
“喂,太沒人情味了吧!昨天不是幫了忙?”
昨天你不是不計得失的幫助,然後飄然離去的吧?
“昨兒個是幫了,至於今天嘛……”
“一難不成,你還想要求報酬嗎?”
他不會是這樣的人吧?
“不是……”
邊否認邊笑著,笑容看起來奸奸的。
突然,他把自己的手疊在我的手上,正想抽離的那一瞬間,卻被緊緊地握住……
“昨天一看到你,就覺得你好可愛。”說著笑了。看到這可怕的笑容,我倏地臉色蒼白。
“你對這種玩笑不習慣嗎?”
他立刻放開我的手,用平常卻有些驚訝的口吻說道。
臭老頭!!
“嗨!”
“啊,幹什麼!”
“試著說看看,說不定只是你多慮而已。”
是啊,是這樣說沒錯。可是我就是因為做不到,才會這麼辛苦。
啊,母親出來了。
“我媽過來了。”
母親邊揮手邊向我們走來。但是,在別桌似乎有熟人打招呼,所以繞了個讓我心臟跳動激烈的遠路。
“快點說吧!”
“不行啦!後藤先生拜託。”
拜託、拜託,只要你能說,我什麼都依你。
“你自己說,如果不行我再幫腔。”
“拜託後藤先生說!”
“我可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就這樣走人也可以喲!”
真是壞心眼。
“你媽媽已經過來了,快點痛下決心,自己說吧!我會在一旁幫你的。”如他說的,母親和熟人打完招呼,正朝這兒走來。
“你真的會幫我?”
我用懷疑的眼神瞪他。
“我像在說謊嗎?”
看起來不像,但是像他這樣的美男子,最危險了。
“愛情騙子。”
“你說誰?”
“誰是愛情騙子?”
聽到了嗎?
母親手放在腰上,對他微笑,然後瞪了我一眼。什麼嘛,態度完全不同!
“初次見面,我叫後藤勝尚。”
他立刻站起身,恭敬地低頭行禮,拿出名片給母親。
誠實、正直、優秀青年的典型。
我以為他只會說關西話,哼,還說著東京標準語。
母親毫無警覺,從容不迫地介紹自己是“海的母親”,然後看看他和名片。
“是旅遊記者?”
這次,母親看了看他和我。怎麼認識的?用眼神向我詢問。這眼神,像是有些欣喜。
女人一遇到帥哥就招架不住。
“我去年夏天,因為工作關係來到這裡。期間承蒙海的照顧。”
去年夏天?照顧?沒有、沒有,我才沒有。
一付老實樣,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這種大謊話話,絕對能做一流的愛情騙子。
“那次之後,我只要來這兒,就會順道來看他。”
微笑著,幫母親拉出椅子來。
母親毫不懷疑地,一邊入神地聽著,一邊坐下著迷地望著他的臉。
說正格的,我對你這個人有點害怕了,後藤先生。
“真抱歉!沒有給你帶來困擾吧?”“完全不會。在現在的高中生裡,海算是少見的好孩子呢!”喂,這樣說的話——
“啊,海,今天學校的情形?”
“今天結業典禮。”
剛才讓他看過的成縛單,交給母親了。
“因為明天起就放春假,海正和我商量有沒有值得推薦的旅遊地點。”
偽裝得太完美了,後藤先生,越來越沉沒獨你好恐怖。
“海,你想旅行嗎?”
原本出神地看著他的臉的母親,突然望向我,用著稍微嚴厲的口氣說。
“啊……嗯……那個……”
“你沒和你母親商量嗎?”
當然不可能商量,我是突然想到的。
“我想,決定了目的地後再說。”
“那你的決定是?”
母親的眼光在我和他之間逡巡。
“後藤先生正準備去工作,所以,我也想借這機會一起去。對吧?後藤先生。”
拜託,點個頭吧!
“是啊,是這樣子。我是沒問題,不過就您的立場來說,讓兒子跟一個陌生男子一同旅行,還是會擔心吧?”
不用說得這麼多。
“海,我在後天早上出發。那之前和母親商量好吧!那——,我先告辭了。”
他拿起帳單笑著說”請慢用。就轉身離去了。
等等!不要走!這和我們約定的不一樣!
只留下毫無退路的爛攤子,自已拍拍屁股走人我們說的不是這樣子吧!
對這個高明的脫身術,一句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口的我,真是洩氣。他比我高明太多了。
“好棒的男人呀!”
一邊望著他的背影,母親一邊心有所感的說著。
那個說謊的傢伙,到底哪裡好啊?
“我好想要那樣的兒子!”
像作夢的少女般,母親雙手在胸前交握著。
“自己的兒子就在眼前,還說這種話?”
後藤勝尚這個大說謊家!太容易取得女人的信任了。
“你嫉妒嗎?”
“反正,你真正想說是當戀人吧!”
“說戀人又太年輕了吧!”
嘴裡這樣說,臉上卻一付喜形於色的樣子。
“我也想把海培育成那樣的好男人喲!”既懂禮貌又誠實。
“是嗎?”你被他的長相跟聲音給騙了。
“不是很棒麻?四處飄泊旅行。”
不過,我想誰也不會這樣說。
“那個人現在要動身到哪裡去?”
終於來了!這個可怕的質問。
“九州。”
我戰戰兢兢地回答,偷偷瞄了瞄母親的表情。
“我不是不信任他,但是要一起去,我並不贊成。”
“為什麼?剛才不是說他有禮貌又誠實……”
嘴上雖然這麼說,其實我很清楚,問題不在和他同行,而是目的地。
“這樣要求會對他造成困擾,而且要我想念一個今天才見面的人,也很困難。”
這樣說的話,和他同行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那我一個人去。”我下定決心這樣說。
“你這在想去九州嗎?”
這個質問太直接了,我一時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也就是說……”
邊看母親的表情,邊拼命思索高明的答案。
“你想去看千波吧?”
母親決心碰觸這個痛處。
“——算是吧!”
就算我否認,也絕對會被識破。而且,就算目的不在此,到了九州,我是不可能不去見妹妹的。
“海所費的心思,我瞭解。”
母親歎了口氣。
“千波一直寄信來吧!但是,海卻小心地不在我面前看信。”
真的不能小看母親。我還以為完全沒被注意到呢!
“所以我好擔心,不知哪一天,海會對我說想去九州。”
事情越來越麻煩了,母親語帶哽咽地說。
“爸爸媽媽也不願意事情變成這樣啊!”
因為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不可能為了孩子,而勉強維持夫妻生活。
“如果海想去見千波的話,我並沒有權利阻止。但是我好擔心,如果讓海去了九州,會不會因為那裡比較好就不回來了?”
為人父母,都是溺愛孩子的傻瓜。
“不會有這種事的!”
是啊,雖然和一般的哥哥相比,我的戀妹情節指數蠻高的,但也不至於到了這種異常程度吧?
“沒錯,我瞭解,不應該會有這種事。但是我就是擔心呀!”
媽媽請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
“海……”
“什麼?”
結果,我可以去九州嗎?還是不可以?想要母親立刻回答,但是不斷盤問與我的個性不符合。
“我現在去銀行。”
母親拭去眼中略現的淚水而笑,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
“嗯……啊?銀行?”
我還以為,母親正為感人的母子之情而落淚,卻突然回復現實。
女人,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生物。
“去九州要花錢吧!”
“咦?”那就是可以羅?
“不可以隨便亂花,禮物用自己的零用錢買。”
我慌忙地點頭。
收拾好行李坐上車,雖然有點遜,但還是在母親送行下出發。
我展現了最溫柔的笑容,向母親揮手告別。多麼乖巧的兒子。
“大騙子。”我探身車窗外,還努力揮手直到看不到母親的身影。那個後藤勝尚對我說了這句話。
“是乖孩子吧?”
“你真不簡單啊!”
“多謝讚美。”
我低頭稱謝。
“我可不是讚美你。”
我看到他完美的側面,還是一樣男子氣概,但仍舊滿口關西話。和我媽說話時,倒是十分合宜的東京標準語。
雙重性格的是誰呀!
“喂,後藤先生。”
“做什麼?”有點不耐煩的回答。
“可以放音樂嗎?”
“你有帶錄音帶?”
這次換我呆住了。
“怎麼可能,當然是MD啦!”
“這麼講究的東西,我可沒有。”
不能置信。
我以為旅遊記者所開的,都是廣告商提供,裝有最新電子定位系統,絕對附設MD、CD的新款車。雖然車子怎麼看,都覺得破破的,只不過我想,裡面的設備絕對足夠充實。
“這輛車只能聽卡帶。”
“你真是旅行記者?”
“為什麼問這問題?”
我把我對旅遊記者的印象,向他說明。
“如果我們到了九州,就換一輛裝備齊全的工1。5B0X。但是到九州之前,是我個人的行程,所以要開自己的車。”
“那這輛車是後藤先生的?”
“是啊!”
車牌是湘南的,而駕駛滿口關西腔?太詭異了。
“後藤先生是哪裡人?”
“——怎麼了?”
他一付莫名其妙的表情。
“車牌是湘南的吧?而後藤先生說著關西腔啊!”
“我出生在大阪,不過現在住在茅崎。”
和我想的一樣,瞭解。
“那你是從茅崎開車來的嗎?”
“沒錯,因為想半路上繞去一些地方拍照。”
是喔,他說過本行是攝影師。
“後藤先生出過寫真集嗎?”
“如果能靠拍照混飯吃,我還會兼這份工作嗎?”
唔——我無言反駁。
以這把歲數(雖然我不知道他的正確年齡)繼續追逐夢想,雖然不能說是錯誤的生活方式,但是,現實與理想總是背道而馳,換成我,一定是作個公司職員,這是最不麻煩而穩當的道路。
“——想聽歌的話,就放這些錄音帶吧!不過,也許沒有Sky想聽的那種。
駕駛儀器旁、腳邊到處散落著沒有外殼的錄音帶。我從其中撿了幾片起來。
“可是沒寫曲目。”
“幹嘛寫,聽了就知道。”
“啊!恰克與飛鳥。”
“耶!”
在撿起來的錄音帶之中,只有一卷貼有標籤。
上面寫著像女孩子字體的SAY YES的歌曲標題。
“後藤先生,聽這個。”
“咦?”
他情緒動搖,表情突然變得很僵硬。
看到他少見的慌張樣子真有趣。為了報復他,想惡作劇的我又問道:
“我知道了,是女朋友的卡帶吧?”
偷看了他的表情。
“後藤先生有女朋友吧!”
我乘勢追問。
“喂!是怎樣的人?大美人?小可愛?在作什麼工作?後藤先生很英俊,那麼她一定……”
瞬間,他啪一聲從我這兒搶走卡帶。
“——啊!”
對這惡劣的情勢,我一下子僵住。也許刺到他的痛處了!
“你無聊的話,就聽收音機。”
他用著我無法反駁的口氣,轉開收音機的按鈕。
氣氛有點不愉快,感覺很不舒服。我不喜歡這樣。
所以,我平常才做好孩子,裝付好學生的模樣,說著不得罪人的話,一切就能完美收場。
後悔已經來不及,我亮出改變話題的戰法。
“我很棒吧?”
“什麼?”
他瞥了我一眼。
“是我自己提出想去九州的啊!”
“哦。”
完全沒有生氣的回答。
“就只有‘哦’一聲而已。”
難道還在為剛剛的事生氣!他是容易記恨那一型?
“你既然已經獲得許可,就沒必要和我同行吧!”
“是啊,沒錯。”
事到如今,多說無益。
“坐車的話,既費時又累的吧?”
“可是,我已經坐上了。”
他手握方向盤,頭歪向旁邊。
“坐飛機去,既快又舒服。而且,你媽媽也不會擔心。”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跟媽媽說,後藤先生載我到機場去。”
他訝異地看著我。
“你竟然扯這種謊?”
“因為不論對方多棒,要讓兒子跟剛認識的人一起旅行而不擔心,還是不可能的吧!”
所以我對母親說,只讓後藤先生送我到機場去,搭飛機直飛九州。
“你會在機場下車吧!”
聽起來不像開玩笑的口氣。
“不行。”
“為什麼不行?機票錢也拿到了!坐飛機吧,我會在名古屋機場讓你下車。”
“因為,買機票麻煩極了。”現在是春假搞不好飛機已全部客滿。
“又開始了,Sky又說‘麻煩’。”
“‘又’是什麼意思,我們才剛見面而已啊!”
“那就不要坐在剛認識的男人車裡。”他咕噥地發牢騷。
“話雖如此,可是後藤先生不是說過嗎——”
他瞪著我看,露出好奇的表情。
“你威脅我,說我眼睛無神、人生乏味等。”
“我哪有說那種話。”
“感覺很像啦!”
我以為他會反擊,他卻只是淺淺地笑。我對他這笑容最沒輒了,真想求他不要露出這種笑容。
“Sky。”
“幹嘛?”
“如果真的只有你一個人的話,你就不去了吧?”
啊!好痛。
“說好聽點是怕麻煩,其實你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吧!”
唔!好痛啊!
“沒想到你這麼膽小。”
多令人痛恨的一句話啊,這打擊實在太大了。若不加以反擊的話,自己就只有挨打的份。漫長旅途叫我怎麼熬啊!
“你不想跟我一起去啊?”我發出像小鳥哀鳴的聲音。
“嗯,非常不想!”
可惡,這招對他毫不管用。
“你真的不想?”
我看著他的側臉,他只是露出淺淺的一笑。
“你真覺得很煩?”
我真的有點擔心,口氣有點動搖。雖然老是說些很過分的話,但是他是唯一可以說真心話的人啊,我實在不想讓他討厭我。
“煩……”
啊!果然?
“……我真覺得煩,會讓你上車嗎?”
說話要說快一點啊!
“那,你為什麼老是說些挖苦我的話?”
“因為欺負Sky很好玩。”
我又不是你的玩具。
“你太過分了。”
“我是有點過分,不過Sky更過分。”
“我嗎?哪裡?”
車子剛好來到昨天我們車子拋錨進退不得的地方。
“在這附近吧?”
“嗯,我到底哪裡過分?”
我若出來選舉,競選的標語絕對是光明正大、清廉純潔。這樣的我到底哪裡過分了。
“跟你在一起的朋友。”
是指小山他們吧!
“那又怎麼了?”
“他們真的是你朋友?”
他用狐疑的眼光看著我。
“你這是什麼意思?”
除了小山之外,其他我都不是很熟。可是他應該不是指這個。
“你在耍他們吧!”
啊,難道那個也被他看穿了嗎?
“因為他們都很笨啊!”
反正怎麼偽裝都沒有用,我只好老實說了。
“——你啊,不要因為真面目被揭穿後,就原形畢露。稍微裝一下,假裝一下啊!”
“我討厭麻煩。即使徒勞無功,也沒有辦法啊!”
“你這小鬼真狡猾。”他冷笑一聲。
“Sky你認定他們是傻瓜,那是以你自己的標準來衡量。”
“就是那意思?”
“‘就是那意思’。”
他又重複我說的話。
“我是用一般的標準。”
生氣只會徒增疲勞。反正抵抗社會潮流的只有少數幾個人,不能改變什麼。與其如此,還不如讓自己活得輕鬆一點,我覺得這才是聰明的作法。
“你既然認為他們傻,幹嘛還跟他們在一起?”
“咦?”
“你幹嘛跟那群白癡混在一起呢?”
他看著我,我們四目相對。我從來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為什麼?”
“因為他們也算是朋友,又是一起長大的同伴……”
總之,我從以前就跟小山很好,而且有些壞的朋友其實是很方便的。我內心想著。
“‘也算’?”
饒了我吧!
“不管深交淺交,反正朋友越多越好。”
“不管交情深淺,全都笑臉相對?”
“朋友不是看量,而是要看質!”
“迂腐……”我故意捏著鼻子用手扇風說。
“困難的時候互相幫忙,高興的時候一起分享。這只是在自找麻煩吧?我就是我,別人是別人。”
雖然覺得有點空虛,不過也不想因此為自己找麻煩。
“真不知道該說你過分,還是笨!”他有點受不了地說。
“後藤先生你呢,像個愛說教的老頭子。”
外表看起帥帥的,骨子裡跟愛說教的糟老頭一樣。
“愛說教的老頭?”
“對!”
“你啊……”他話說一半就放棄不說。
“你有什麼不滿?”我半笑半瞪著他看。
“你坐在說教老頭的車上,最好有心理準備。”
他看著前方,露出那種笑容。
※※※
“我們去賞花吧?”
下了東名阪,進入轎車專用道的名阪國道(就是25號線)。他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說出這句話。
“賞花?”
春光燦爛、暖洋洋的午後陽光。好困,我好想睡。在這種情況下,我哪有什麼閒情雅致去賞花啊。而且櫻花我都看膩了,跟一個男人頂著大太陽去賞花,有什麼樂趣可言啊!
“去看月瀨的梅花。”
“梅花?”
梅花我倒是沒賞過,可是梅花期早就過了!
“現在看梅花,會不會太晚了?”
“不,還可以。那裡的梅花都比較晚開。”
他說得沒錯,月激的梅林花開得比較慢。因為今年的冬天很冷,所以現在還有很多梅樹盛開著色彩繽紛的花朵。
司機有絕對的選擇權,被強迫帶來的我實在很不想下車,因為現在雖然是春天,可是還是很冷啊。不過下車走了一會兒之後,我整個感覺都變了。
“好香喔!”
雖然沒有櫻花華麗,但是氣息迷人。身邊飄蕩著梅花甜甜的香味。
“你不坦率地表達出你的感動嗎?”
少破壞我的心情。
“不過,這香味真的很棒!”
他大大地點點頭,跟我微笑。這笑容比梅花更吸引人。
雖然他心眼壞、雞婆又愛說教。其實他是我最討厭的那種類型,可是不知為什麼,一看到他那種笑容我就不行,毫無招架之力。
“其實我是借賞花之名行口腹之欲。”
“你想吃什麼嗎?”
從剛剛開始,我就聞到在梅花香味裡混雜著令人食指大動的魚湯味。才剛吃過午餐,他該不會又想吃碗面吧?不過,在寒冷的天氣中,吃碗熱騰騰的烏龍面,的確蠻不錯的。
“不,我不是現在要吃。我是來買的。”
“那不會失去韌性嗎?”面類還是要當場吃比較美味啊!
“我是來買乾麵。我知道有家乾燥烏龍面很好吃。”
什麼乾燥烏龍面,買那個幹什麼呢?
“那個用來煮火鍋,感覺一極棒。”
火鍋哪是一個人吃的料理,一定是跟某人一起圍著桌子吃吧!
“不冷嗎?”
“咦?”
“今天冷得跟冬天一樣。”
說完,突然開始脫掉他的純棉毛衣,粗魯地往我頭上套。衣服散發令人陶醉的氣味。
“穿上。”
簡潔說完就往前走。看著他的背影,內心澎湃不已。他的毛衣就那樣掛在我脖子上。
“你幹什麼,我可不管你了喔!”
他回頭說。我知道,可是我動不了。胸口亂成一團。
“真是的……”
他無奈地走回我身邊,像幫小孩子穿衣服一樣,左手右手依序塞進毛衣裡。我的胸口也隨之動搖得更加激烈。
“你又不是小孩子。”
他的手摸著我的頭髮。
“你的頭髮好柔軟。”
他品嘗觸感似地摸著我的頭髮。我心裡已經亂得不知道該怎麼做。
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我不斷地念著,可是感覺卻越來越激烈,胸中的鼓動達到危險邊緣。
“你將來很容易禿頭。”
他露出一臉奸笑。又被他耍了。
“後藤先生。”
緊張狀態瞬間解除,我追著跑走的他。下了坡道,在一家賣土產的小店前追上他。
“我說的烏龍面店就是這裡。”
的確是純手工製作的,他買了三大袋的烏龍面。
“你買這麼多不要緊嗎?”
份量真的很多,一個人根本吃不完。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結婚了嗎?有沒有小孩?我一直以為他還沒結婚。可是現在很多男人都不會戴結婚戒指,看他的年紀,結婚有小孩一點都不奇怪。
“這可以放很久。”
“你會弄啊?”
如果他結婚的話,他一定會回答說,我太太會弄。
“我單身生活過了好幾年了。你吃吃我做的菜,包你好吃死了。”
他露出得意的表情。我不知道為什麼松了一口氣。
“不是難吃得要死啊!”
“啊,我不做給說這種話的人吃。”
不做就不做啊!
“給你一袋,帶回去當作土產吧!”
老實說,我還不敢收他給我的烏龍面。等一下要去九州,這種隨便裝在塑膠袋裡的乾燥烏龍面怎麼當土產?根本不行,拿著走時一定會碎得亂七八糟。
“反正放在車上不用提,回去的時候不要忘記帶回去。”
“——那個……後藤先生。”
真希望他能陪我二、三天,可是他此行是為了工作,即使任性如我,也知道要有點分寸。但面對眼前這土裡土氣的乾燥烏龍面,我真的覺得很礙眼……。
“你去九州有什麼預定行程嗎?”
“Sky呢?”
“還沒決定。”
他若沒說的話,我壓根兒就忘了要去九州。可能跟往常一樣的過春假,釣魚、打電動,渾渾噩噩地混過去。
“你不是說你妹妹住在福岡。”
“嗯。”
“你要先去見你妹妹嗎?”
說得這麼乾脆,這需要先做好心理準備耶。我們已經五年沒見面,而且我也還沒連絡她。
“知道地點後,我讓你在最近的車站下車。”
果然一到九州就要將我丟下。
“——豪斯登堡。”
再見了本州、你好九州。感覺好像越過海峽二人就完全結束。剩下就看我自己愛怎麼辦了?總覺得不想要那樣。
“豪斯登堡。”
可以將分手的日子延後一我想到妹妹寄給我的豪斯登堡的照片,不由得說出這句話。
“咦?”
“豪斯登堡啦!”
他收回要給我的乾燥烏龍面,問我:”長崎的?”
“你不先去見你妹妹?”他表情有點訝異。
“以後再說,我要先去豪斯登堡。”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去九州的啊!”
“觀光。”
他揚起左眉。
“去了豪斯登堡之後,再去宇宙世界,然後是海洋世界,接著到湯布院泡溫泉,然後周遊別府的地獄穀,接著……”
他突然用膝蓋輕踢我的屁股。
“好痛。”
“笨蛋!”說完,他就往前走。其實我也知道自己是個笨蛋。為了想跟這個愛說教的老頭在一起,竟然會想去一點都不想去的豪斯登堡。我到底哪根筋不對啊!
3
我們到達福岡的飯店大概是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因為早上九點就出發,再加上中途的休息,大約花了十二小時。據他所說,這還算快的。以前跟家人一起回祖父母那裡的時候,都是坐飛機咻地就飛到。他說開車去很累,這下可是切身體驗到了。
我雖然什麼都沒有做,可是當房門一打開時,整個人突然覺得好疲倦。
“啊,糟糕。”
他一放下行李就驚呼了一聲。
“怎麼了?”
“我把地圖放在車上。”他歎了一口大氣。
“我去拿吧!”
他一直在開車,我只是在旁邊負責睡覺。走路到停車場只需要三分鐘,若我不去拿的話,一定會遭天譴。
“你告訴我在哪裡,我去拿。”
他猶豫一陣後,從口袋掏出車鑰匙丟給我。
“儀錶板旁的抽屜裡有幾本地圖,其中有一本是九州的。還有,後面的位置上有二、三本九州導覽,麻煩你了。”
“哪裡。”
回答完我立刻離開房間,可是我沒有立刻走向停車場。稍微張望一下外面的街道,有幾個大人聚集在並排的攤販前。孩提時代,我每到祖父家,爸爸、我還有妹妹三人,都會不顧媽媽的勸阻,跑來吃這裡的面攤。今晚打電話給妹妹吧。我邊想祖父母家的電話邊走向他的車子。
“地圖、地圖。”
在儀錶板旁的抽屜裡?我打開駕駛座旁的車門坐進去。首先打開車內燈,發現到後座的九州導覽。可能是在研究其他雜誌的內容吧?他說有二、三本,可是散在位置上的共有五本啊!我決定全帶走,將它們整理好挾在腋下。還剩下地圖,九州的地圖。我照他所說,打開儀錶板旁的抽屜。
“嗚哇!”
好亂。裡面的確有好幾本地圖。可是還有很多其他莫名其妙的紙、跟某東西的零件。真是自找麻煩。沒有辦法,我將裡面的東西全拿出來。地圖或是不知名的小東西?這麼小的空間內竟然能塞進這麼多東西,不由得佩服起他來。我將拿出來的東西分成垃圾的跟近乎垃圾(其實也是垃圾啦)。我在後座發現已經塞得滿滿的垃圾桶,然後將抽屜裡的垃圾用力塞進去。
“啊!”
這是什麼?在我慢慢拿出來的東西裡,突然發現一個觸感沙沙的盒子。在車內微弱燈光的照射下觀察了一陣子,盒子外層包著一層藍絲絨。這是放戒指的盒子。我四處張望,確定附近沒有人。因為這是放戒指的盒子啊!雖然並不一定是戒指,但是一定放了什麼首飾之類,或者曾經放過。為什麼這盒子會在車子裡?我發現後藤勝尚的秘密。另一個我在內心說,快看。你現在看他又不知道,趁現在快看。我再一次確認四周無人,然後慢慢地打開盒蓋。
“喂!”
這時候,車門突然被打開。有人抓住我的肩膀,用手電筒照著我的臉,眼睛睜都睜不開。
一直道歉的飯店經理跟逮到我的彪形大漢敬畏地離開房間後,他忍不住捧腹大笑。
“洗劫車子。”
不要用手指著別人的臉。這可是大事,不准笑。我生氣地將挾在腋下的書丟向床上。這也難怪,最近經常發生洗劫車子的案件,警衛將我當成現行犯,拉著我的耳朵拖出車外。剛好又是在我要打開那個寶石盒的緊張時刻,嚇得我心臟差點停止。
還好我有車鑰匙,誤會才得以洗清,飯店經理才到房間道歉。可是那個寶石盒我卻趁亂放在口袋裡,這也算是偷竊吧。以後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再放回去就沒問題了。我用手蓋住鼓得很不自然的棉褲後口袋。
“有必要笑得這麼誇張嗎?”
“抱歉,抱歉。早知道我就自己去拿。”
他還在笑,心做出來的舉動跟話相反,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不知反省的人應該是我吧?
“你快去洗個澡,轉換心情吧!”
“沒有別的嗎?”
我想只有溫泉地的飯店或是旅館才會有公共澡堂。
“當然有,在頂樓。還有三溫暖喔!”
句尾語調還刻意強調。
“你喜歡三溫暖嗎?”
“我愛死了。”
啊,那張英俊的臉龐整個都笑溶了。他看起來真的很高興。
“老頭。”
“老頭?”他邊說邊看著化妝台的鏡子,眉毛不斷上揚。
“後藤先生,你到底幾歲啊!”
“三十。Sky呢?你說你高二……”
“我年頭生,所以才十五。”
三月二十九日,生日快到了。
“剛好一倍。雖然可以想像得到,但是真的知道年齡差距,還是覺得很悲慘。”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再看看我的臉,互相比較。
“你再怎麼比,也不會變得年輕!”
“你真的很討厭,在別人面前裝得一副乖乖牌。”
好痛!他兩手捏著我的臉頰。
“我將吸管插進你的鼻孔裡,吸取你的年輕。”
好痛,這次換捏我的鼻子。他的臉靠得很近,我的手馬上伸向口袋,摸著那只盒子。要是被發現就糟了,一定很難為情。
“年輕的禮物。”
連我自己的腦袋都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我竟然吻了他的唇。他一定很訝異,可是我自己更訝異。雖然我有點混亂,但也太大膽了吧!雖然不想讓他發現那盒子,可是我也不該吻他。我要是現在害羞的話,場面一定會很尷尬。
“——好了,你先去洗澡。我要打電話給我媽媽跟妹妹。”
他張大雙眼驚訝地看著我。我對他拍拍手,報以我精心傑作的甜美笑容。
“你這孩子還真大膽。”
他有點訝異地說。我也這麼認為。
“那我先去洗了,你知道電話用法吧?”
“沒問題。”
目送他離開房間,將房門鎖上,松了口氣接著歎了口氣。我吻了他、我吻了他。我看著鏡子。雖然只是蜻蜓點水式,可是感覺跟溫度依然清晰。其實,我現在整個人心跳不已、心情激昂。
喂喂,只是為了轉移他注意力的吻啊,不需要這麼緊張吧。我倒在床上,從口袋中拿出那個小盒子。在被當成小偷那瞬間我瞄了一眼,裡面是戒指。而且還有二個,應該是一對。也就是說,是結婚戒指。我打開盒蓋,看著大小戒指和睦地排在一起。設計簡單的占金戒指。較小的戒指上鑲著閃亮的鑽石。他快要結婚了吧,果然。
只能這麼想。不然的話,他戴著這個到處走幹嘛。覺得遭受打擊,但自己竟然會有種想法,讓我的打擊更大。我有點畏懼地拿起鑲有鑽石的戒指。這種戒指應該都會有刻字,像是二人的名字或是結婚紀念日,我心愛的……等等噁心得要死的話。我眯著眼睛搜尋戒指內側。TOMIDORIKATUHISAl996。5。18。
“啊!”
咦?96年是去年啊!我一想到此,再看看大的戒指上也刻有相同的日期。只是名字不一樣而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呢!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這麼大的澡堂沒有半個人,只有我跟他二人。總覺得沒穿衣服,連心情都會曝光。
而且他的感覺又相當敏銳,要是被他察覺到我無法平靜的心情,那該怎麼辦?應該將時間錯開的。我後悔地背對泡在浴缸裡的他,開始洗頭。
“Sky,明天啊!”
我裝做沒聽到,繼續洗頭。
“Sky,明天!”
他再說一次,我只好無奈地回答:“嗯!”
“豪斯登堡還是後天再去吧,你明天先去見你妹妹。”
“為什麼?”
我頂著泡泡回頭看他,視線相交後又立刻轉回來。
“你剛剛去拿地圖的時候,我收到連絡。明天我一定要去拍照。”
他倏地從浴缸出來。糟糕、糟糕!他來到我旁邊了。旁邊有那麼多空的蓮蓬頭,我裝作毫不在意地拉拉纏在腰間的毛巾角。
“……你明天要去哪裡?”
“柳川。”
好像聽過又好像沒聽過……
“久留米對面,有明海那裡。”
這樣跟我說明,我又沒住過那裡,我也不會知道在哪裡。就算知道又能怎麼樣。
“你去那邊拍什麼?”
總不能老是洗頭髮,我開始用水將泡泡沖掉,塗潤絲。
“舉行婚禮的船。”
一聽到婚禮就讓我想起從車上拿的戒指,我整個人緊張起來。
“啊!”
“啊?”什麼?他在“啊,”什麼啊!他突然發出這聲音,不由得提心吊膽。
“你弄潤絲啊!”
少嚇人了,不要為潤絲這種小事發出那種聲音,想嚇死人啊!
“後藤先生不用嗎?”
“男人只要單純地洗頭就好了。”
他豪爽地拿起整瓶洗髮精往頭髮上倒,開始搓洗頭髮。
“——後藤先生。”
他滿頭泡泡地看著我。
“我剛剛打電話給妹妹,跟她約好星期二。”
“星期二的話……”
他開始折手指算日子。今天是星期六。明天、後天、大後夭。在此先聲明一件事,這是千波的關係,可不是我為了想跟他在一起而故意選的。
“大後天嗎?”
“是的。”
他稍微想了一下後,突然將我正在使用的蓮蓬頭搶過去用,他眼前就有一個卻不用。而且毫無預警地開始粗魯地沖我頭上的潤絲。
“喂,後藤先生!”
潤絲早已沖乾淨了,可是他還是不斷地往我頭上沖水。
“Sky,明天陪我去柳川吧!”
“咦?啊,等等,不要這樣。”
我突然發覺就算他不停手,我也可以自己將水龍頭關掉啊!我伸手要去關水龍頭。
“去柳川?”
他看起來很快樂我可是恨死。我將他手上的蓮蓬頭搶過來。
“反正明天不去豪斯登堡又不會怎麼樣吧?”
是不會怎麼樣,而且我本來就不是很想去那裡。
“好,那我們去柳川順河玩下去吧!”
“順河玩下去?”
“對。”
他任意在我的海綿上擠了很多沐浴乳,然後搓起很多泡泡,突然開始搓我的背部。
等等,住手啊!不要老是突然做些我預想外的舉動。而且都沒事先說,讓我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
“柳川是鄉鎮的主要河川。若走水路,只要搭船順流而下就可離鎮。——好了。”
他說明結束後,我的背也洗好了,將海綿交給我。我松了一口氣。又不是跟美人姊姊洗泰國浴。同樣都是男人,而且還是愛說教的老頭,被這種人搓背有什麼好興奮、好緊張的啊!你實在太奇怪了,八重洲海。你老是被他耍得團團轉。
“明天是星期天吧?因為舉行婚禮的船會出來,所以我想去拍攝。”
“婚禮”,我又心跳了一下。
“什麼是舉行婚禮的船啊?”我故作平靜地問。
“那條水路中,有一間結婚禮堂跟神社。因為禮堂跟神社之間有段距離,所以就會坐船過去。這不是每天都有的,所以一聽有船要出來,我就很想去拍。”
“坐船結婚,好奇怪喔!”
“怎麼會,感覺很風雅啊!”
“是嗎?”
“當然啊——如果新娘是個美人,就更好了。”
洗身體的手停止移動,眼睛看著空中。雖然一副色眯眯的樣子,但是他的側臉看起真的很帥。
“後藤先生果然喜歡美人。”
“你那‘果然’是什麼意思?你看我是專挑美人的人嗎?”
他看著我,我假裝將沐浴乳擠在海綿上,故意不看他。
“就是那意思。”
“你又說這句話。Sky的‘那又怎麼樣’!”
“——我這麼常說這句話嗎?”
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很常、相當常。算了,你那句‘果然’是什麼意思?”
“你還真死心眼——一般男人都喜歡美人的啊!”
其實,我並沒有什麼特別涵意。我只是認為不管他長得多麼帥,畢竟是個普通男人。可是,為什麼我會覺得可惜呢?
“Sky是大眾言論的擁護者。”
“是嗎?”
“我的確喜歡美人,但我也喜歡美少年。”
他說,這已經是第三次說這種笑話了。
“我不會再上當了。”
我是個有學習機能的人。
“什麼啊,沒意思。”
他無趣地咋舌,開始洗自己的身體。
“我來幫你洗背吧!”
雖然我根本不想做,但當慣乖小孩的嘴巴就會不自覺說出這種社交辭令。
“你這種習慣說違心之論的毛病最好快點改掉。”
啊——!
“否則永遠長不大。”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老是可以看穿我的心思。
“後藤先生。”
“你想說‘為什麼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吧!”沒錯。也許這世界真的有會讀人心的妖怪。
“——就是那意思!”
“‘就是那意思’?”
正想著糟糕時,他又模仿我的話。
“——後藤先生有兄弟嗎?”
再說下去只會讓自己陷入僵局,於是決定轉換話題。
“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覺得他像是很會照顧人的長男,滿嘴抱怨,還是會無怨無悔地照顧弟妹的好哥哥。
“我是次男,最中間的孩子。”
哎呀,跟我想的不一樣。
“你們長得像嗎?”
“不知道。”
他沖掉身上的泡泡,站起來走向三溫暖。
“有人說像,也有人說不像。”
他邊說邊進入三溫暖,我想繼續聽下去,也急忙地沖洗身體,跟在他後面。
打開門那瞬間,一股熱氣向自己逼近。
“也有人說不像……”
我坐在稍微離他遠一點的地方。
“你哥哥跟弟弟在做什麼?”
他手撐在腿上,頭靠在膝蓋上,沉穩地笑了笑。是因為熱得有點暈暈的,所以他的笑容也讓我頭昏昏的嗎?
“他們二人都是醫生,我家全都是醫生。”
都是超級有錢人啊。我的頭又因為別的事暈了。
“只有後藤先生不一樣?”
也許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包圍身體的熱氣很難受,讓我的思考回路有點秀逗。
“因為我父母都是醫生,所以自己也必須是醫生才行。但是有人適合有人不適合啊!”
“他們要你當醫生嗎?”
我的腦袋已經糊成一片了。
“若讓他們有所期待的話,就必須督促自己回應他們的期待,Sky的情形也是如此吧?”
也許。
“可是——”
可是什麼?
我已經到了極限了。好熱、好悶!
“要是那個期待眼自己想走的路不一樣的話,就沒有必要勉強自己。
其實我大略已經醒來,但我害怕得不敢張開雙眼。
我只記得我邊聽他說話,腦袋逐漸空白。當我醒來時,已經在更衣室。那時候,我昏沉沉沒有什麼意識。我好像在三溫暖暈倒了。我連自己走到更衣室的記憶都沒有,一定是他抱我過來的。
“沒事吧?”
他的嘴在眼前移動,聲音聽起來卻好遙遠。他抱起我的上半身,臉頰覺得一陣冰涼。
“真是的!”
不要歎氣嘛!
“能喝嗎?”
嘴唇覺得一陣冰涼。接著是口中、下巴、脖子、肩膀。他好像讓我喝冰冷的運動飲料,但我連自己喝的力氣都沒有,飲料從口中溢出來。
“啊……啊!”
他用毛巾擦拭溢出來的飲料。
“麻煩的孩子!”
他的笑臉看起來忽遠忽近,耳邊鏘地一聲,感覺好難受。
“你可以自己拿著喝嗎?”
我想要拿著瓶子,但就是使不出力。我動不了。
“喝下去會舒服一點。”
我是想喝,但是身體好重,軟趴趴的,感覺好像不是自己的。在這種狀態下,我根本無法喝。——我連說明也無法說。
“真拿你沒辦法。”
為什麼拿我沒辦法……?在模糊的視線內,只見他喝著運動飲料,突然急速靠近我,他的臉就直逼我眼前。嘴唇覺得冷冷的。不是罐子,是他的唇。我剛剛在房間內碰觸過的唇。然後一股甜美冰涼的液體注入口中,這次很順利地吞進去。有點翻騰的胃立刻輕鬆起來。但是胸口的鼓動卻急速加快。
“喝下去就舒服了吧!”
我又因為別的事變奇怪了。同性間用口傳食物,開什麼玩笑!但我為什麼會想要再來一次呢!好想再來一次。並不是因為我想喝飲料才這麼想,而是他的嘴唇觸感讓我覺得很舒服。
“還想再喝嗎?”
說完,他剛剛那口運動飲料已經讓我恢復很多,但我還是故意裝作無法自己喝。我到底是怎麼了?一暈倒腦袋也變成漿糊。竟然會渴望不熟悉的男人用嘴送東西到自己嘴裡。
“真是麻煩。”
他輕輕歎了口氣,再度喝口飲料。我感覺到自己脈搏的跳動聲。他的臉慢慢靠近。我的脈搏越跳越激烈。像慢動作般朝我接近。我的心臟噗通噗通地跳著。我們鼻尖接觸。啊啊,接著是嘴……。冷靜點。事後回想,雖然一再叮嚀自己,其實那時候的我已經亂糟糟了。三溫暖的熱氣跟他的吻(正確來說應該不能算是吻)已讓我的魂去了一半。
我根本無法保持冷靜!他冰冷的唇碰到自己的唇時,我整個人興奮地快暈過去了。我忍不住突然睜開雙眼,很不巧地,他也睜開雙眼。糟糕。我馬上將眼睛閉起來,可是我們已經四目相對,雖然只有一瞬間,他不可能沒察覺到。剛剛的心跳跟流入的冰冷液體結合成化學變化,這次的心跳又不太一樣。原本是接吻的心跳變成害怕預謀被揭穿的心跳。我一直無法張開眼睛,我實在很怕看到他的臉。所以我只好繼續裝迷糊,讓他抱回房間。事情經過就是這樣。
能夠躺在床上是很好,可是錯過張眼的時機,只好一直裝著昏迷不醒。若能就這樣沉睡倒也好。但心虛和後悔煎熬著我,看來今晚別想睡得好了。在這種狀態下的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屏息傾聽,從聲音判斷他的行動。
打開廁所門的聲音,扭轉水龍頭,自來水流出來的聲音,扭轉毛巾的聲音,朝自己走來的微弱腳步聲。
一條冰冷的毛巾放在我額頭上。突然覺得小小的衝動,他好像坐在我的床邊。
“你到底要裝到什麼時候。”
我全身僵硬。我若現在整個人跳起來的話,就糗大了。我決定繼續裝暈。不過,他怎麼會知道?
“你該不會真的睡著了吧!”
對對,我睡了,我睡著了。你認為我裝睡是你想錯了。微微張開毛巾下的眼。
“Sky!”
眼前突然變得一片光亮,他拿起毛巾盯著我的臉看。
“啊!”
“你果然沒睡!”
他在我眼前笑著。我的臉好熱,一定紅咚咚的!
“感覺怎麼樣?王子。”
F爛斃了。他什麼時候知道我是裝睡,暈過去也是假的呢?
“我被你嚇死了,你突然倒下去。”
“——嗯。”
我是想說對不起的。可是剛剛才喝過嘴對嘴的運動飲料,現在喉嚨卻幹得出不了聲。
“喝吧!”
他從冰箱拿出小瓶礦泉水給我。我接過來撐起上半身。
“可以自己喝嗎?要不要用吸管?”
他的話讓我好厭惡自己。為什麼那時候會希望他用嘴送飲料到自己的口中。
“不……用!”
我一口喝幹,整個人松了一口氣。
“感覺怎麼樣?”
生氣的感覺已經退燒了。口渴引起的頭痛也因為喝水而消失。可是心情還是很不好,覺得自己好像沉到地底深處一樣。
“抱歉,要是我早點發現就好了。”
說完,他摸摸我的臉頰。被他觸摸的地方引起一陣緊張,整個身體都僵硬掉。
後藤先生我還好,我實在很想這樣跟他說。可是我的嘴就是動不了。
“今天好好休息吧!”
他將房內的電燈關掉,只留自己床頭櫃上的燈。
“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多。是小孩子上床的時間。”
“後藤先生不睡嗎?”
他一直沒睡,讓我很介意。
“我開燈,你會覺得刺眼?”
“不是。”
“還是你一個人睡覺得很寂寞。”
聽得我全身僵硬,看著他的臉,害我又心跳一下。他到底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情根本判斷不出來。
“我必須變更一些行程。”
“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
他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從公事包裡拿出筆記型電腦,開始寫東西。
“那個真好。”
我將身子探向他的床上,看著他手中的東西。電視上經常廣告的最新型電腦。
“工作需要,只好買了。”
“真好,感覺好像在工作。”
“不是感覺,而是真的在工作。”
他在我眼前揮揮手,將我趕走。
“我是在稱讚你很帥呢!”
“不要迷上我。”
他看著我露出笑容,我完全被打敗了。搞不好我已經迷上他了,因為我希望他吻我。光是陪在他身邊,就覺得好像會發生什麼好事。可以的話,我好想永遠待在他身邊。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想像。剛開始也認為自己這種想法很荒唐。對方是大人,還是同性。而且是個旅途中認識、連個性都不熟悉的人。
“後藤先生一定很受歡迎吧!”我趴在床上,雙手撐著頭說。
“為什麼這麼說?”他看著電腦說。
“因為你很英俊啊!”
“只是長得好看是無法過活的!”
“什麼意思?後藤先生,你果然也認為自己長得不錯!”
他抬起頭看著我。
“年輕的時候也許會那麼想,不過都這把年紀了,可以很客觀地面對自己的容貌。”
好模棱兩可的答案,真不知道他是肯定還是否定。
“Sky呢?”
“咦,我嗎?”
“你覺得自己帥嗎?”
這個嘛,雖然沒有後藤先生帥,不過自認還可以。就是因為這張爽朗的臉才可以獲得大家對八重州海的支持。我還刻意做微笑訓練呢!當然這種事情不可以跟別人說,可是全盤否認又太做作了。
“這個嘛……”
怎麼樣?無懈可擊的回答吧!
“你少客氣了,你現在可以儘量自大。只有年輕的時候,才可以只憑外表決勝負。”
似乎語帶諷刺。
“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沒什麼內涵。”
“你有嗎?”
我覺得有……可是看你這表情,我都喪失自信了。
“你別擔心。Sky還年輕,以後一定會成為好男人的!”
“跟後藤先生一樣?”
“你真沒志氣。”他苦笑了一下。
“誰說的。後藤先生相當棒啊!——你為什麼不……結婚?”
那瞬間他的表情有點狼狽。
“應該有女朋友吧?你不想結婚嗎?”
他的臉雖然在笑,可是眼睛沒有在笑。
“我要是女人,或是後藤先生的女朋友的話,一定會擔心你太受歡迎,而想早點結婚。”
刻在戒指內側的“緣”,難道不想早點戴上那只戒指嗎?
“——因為工作的關係,所以很難。”
他將筆記型電腦合起來,歎了口大氣,雙手攏攏前發。
“我真的覺得旅行記者很帥啊!”
比上班族有夢想多了,我認為。
“可是收入不穩定,又經常不在家,不太適合結婚。”
“這樣啊?”
“就這樣!”
他也許是在說戒指的事情。接著,他單方面說了“晚安”,就關掉床頭燈。
“後藤先生。”
說句晚安就睡著了?哪那麼簡單就入睡啊!
“幹什麼!”口氣有點發怒。
“我睡不著。”
“你不是很累嗎?閉起眼睛就睡著了。”
跟隔壁床鋪距離大概八十公分。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看得到他坐起上半身。
“啊,你還覺得不舒服?”
“已經好了。”
多久前的事啊!
“還是你太暗睡不著?”
“就是那意思!”
“‘就是那意思’?”
糟糕,他又學我說話。
“不管暗不暗我就是睡不著。”
接吻的餘韻還讓我處於半興奮狀態。還有藏在書包裡的戒指。那個叫做“緣”的女子、跟千波見面、後藤先生睡在隔壁……總之,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我實在睡不著。
“快點睡吧!”
“我越想睡,越睡不著。”
“你是不是想家啊?”他打開燈說。
“你是現在還跟媽媽一起睡的小寶寶啊!”
他在嘲弄我。
“那怎麼辦?”
我又不是生氣就會否認的小孩子。
“你願意陪我睡嗎?”
“啊,好、好!我什麼都願意傲,你快點睡吧!”
他丟下這句話給我就關了床頭燈,整個人縮進棉被裡。只是嘴上說說,根本不想過來陪我。不過他若真的過來,我一定更加睡不著。
“後藤先生。”
“啊?”
聲音有點模糊,聽起來很困。若不騷擾他,三分鐘內鐵定睡著。
“後藤先生。”
我才不要他先睡著。
“真是,你想幹什麼……快點睡覺。V
他好像真的很困,發出抗議聲音。我也知道自己很任性,只是我介意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我想再跟他說些話。
“後藤先生。”
我伸出腳踢踢床。
“乖孩子,早點睡覺。”
“可是我睡不著啊!”
“你在撒什麼嬌啊!”
他突然起身下床,走到另一邊將床推向我這裡。附有輪子的床輕易地移動,跟我的床連在一起,單人床馬上變成雙人床。
“好了,晚安。”
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將床並在一起,他再度縮進被裡背對著我睡覺。比剛才更靠近他。可是床單被整齊地塞在床墊下,害我無法把腳伸過去他那裡。
“後藤先生。”
他發出睡意濃厚的呢喃聲:
“嗯——”
我躺在自己床上的邊緣,右手伸出被單摸他的頭髮。
“後藤先生。”
“什麼事?”他換個方向,臉朝向我。
“沒事。”
“沒事就乖乖地睡。”
他也稍微移到床邊,更靠近我身邊。
“晚上不要想些傷腦筋的事,將眼睛閉起來,一覺醒來天就亮了。”
隔著床單傳過來的體溫,讓我覺得很安心。我就邊感受他的體溫,邊照著他的話做,閉起眼睛。
4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我在聽不慣的機械聲中醒來。咦?晚上?早上了這是哪裡?
“啊!”
我倏地起身。對了,我已經來到九州。這是飯店的房間,因為窗簾的關係,看起來暗暗的。我看一下時鐘,八點剛過一點點。對了,我該用什麼表情跟他打招呼?昨晚我鬧得太沒分寸了。現在再怎麼後悔也來不及,如果可以銷毀的話,我真的很想銷毀掉。昨天我表現的實在太奇怪了。
實在很怕往隔壁看去。但又不能這樣僵持下去吧!總之,我先將房間的燈打開,再悄悄地看向隔壁床。
咦?應該躺在那裡的後藤先生不見了。
“……後藤先生。”
我小聲地叫他,可是聽不到回答。我下床敲浴室的門。
“後藤先生,你在裡面嗎?”
還是沒有回答。我輕輕地打開門看,也沒有看到他。內心有股不祥的預感。我急忙打開衣櫥。
哇!昨天他拴在裡面的外套不見了,鞋子也不見了,裡面只有一雙擺得很正的拖鞋。
難道他覺得我太煩,受不了我了?他捨棄我了?丟下我?正當我這麼想時,突然瞥見他的大包包放在椅子上。化妝臺上有留言條跟飯店的早餐券。
“我要先繞去別的地方,希望你自己坐車到柳川車站,我會去接你。”
我念出來。就這樣了太簡單了吧!還有從飯店到福岡的地圖、電車時刻表,以及他的行動電話號碼。要我坐電車過去了太過分了,一點都沒考慮到我。還有什麼希望自己陪他去工作,口氣還這麼狂妄。鬼才要去。我將床簾拉起來,再倒回床上。可是……。
啊,糟糕、糟糕。我打算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將那只戒指盒放回原來的位置上啊!他怎麼去的?應該是開車吧!那就更慘。真的很慘。要是他打開儀錶板旁的抽屜,我就完蛋了。要是被他發現我拿走戒指盒,我該怎麼跟他說明呢?怎麼辦?
現在不是睡回籠覺的時候。我從床上跳起來,邊刷牙邊換衣服,洗臉穿鞋,才花五分鐘。抹抹保養品跟弄頭髮,真慶倖自己不是女孩子。將戒指盒跟他的留言塞在黑色3WAY的尼龍皮包裡,我就已經沖出飯店了。
※※※
我坐比他寫的時間還要早幾班的電車,到柳川車站時,大概是九點半多一點。我真是大白癡,他應該是在他指定的時間才會出現啊!他的車子若沒來,我這麼早到還是無法將戒指盒放回去啊!
我出了柳川車站才想到這件事。我從皮包拿出他的留言條,上面只寫著要來接我,並沒有寫到了車站要怎麼走。幸好,這車站並不大,只要耐心地在這裡等,應該就可以見到他。可是我還要等多久呢?
車站附近又沒有漢堡店或是速食店等。但留言條上面有他行動電話的號碼啊,也許可以打看看。但又有點不想打,感覺好像看不了家的小孩一樣。我才不要讓他認為,他不在我就這麼急忙地追著過來。但我又不能將戒指盒的事情告訴他。我看著手錶眼留言條,將留言條放進口袋裡。
看來只有等下去了。回到車站裡,買個麵包邊吃邊耐心等待他的來到,內心這麼盤算著。當我想轉回車站時,叭叭叭,好像在叫住我的幾聲短促喇叭聲。不會是他吧!
他雖然沒表明要去哪裡,卻寫著他要繞去別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幾點出去,到這裡需要開多久的車子。不過可以肯定不會在這時候到柳川。這種時間到實在有點詭異。
我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但再度聽到叭叭叭的聲音。
“Sky!”
有人叫我,有人叫我的名字?
內心不是很確定,但還是回頭看。果然不是他的車,是湘南混混開的大爛車。我不認識那輛車子。
剛剛應該是我多心吧?還是我已經相當嚴重了?這愛情病讓我暈頭轉向。我想見他的渴望讓我產生幻覺?情況十分嚴重……。
叭叭叭,喇叭聲又響起。
“Sky這裡。”
糟糕,我又聽到了。我搖搖頭想甩掉這可怕的幻音。
“Sky!”
又聽到了。不,聽不到、聽不到!其實聽得相當清楚。
“Sky,八重洲海!”
還真是親切,連全名都叫出來。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怕,急忙跑進車站裡。
“等等,笨蛋!Sky,你幹嘛逃啊!”
幻聽到這種程度,看來我病得不輕。我也許會死於後藤勝尚病。
“喂,等等啊!”
我跑進車站後,右肩突然被某人抓住。
“你幹嘛逃啊!”
我慢慢地回頭,只見頂著一臉生氣表情的後藤勝尚站在那裡。
“啊,真的是你。”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
知道不是自己聽錯,內心松了一口氣。頭卻突然被敲了一下。
“好痛!”
“我問你,你幹嘛逃!”
叫我怎麼說啊!看我沉默不語,“真是的!”後藤邊咕噥邊往前走。
“後藤先生,你去哪裡啊!”我急忙邊追著他說。
“我去換車子。”
那麼那輛閃閃發亮的1.5BOX就是後藤先生的車子了。
“雖然沒有MD,不過有電子定位系統,還可以聽CD。”
聽起來好帥。
“不過,我沒有帶CD。”
“買就好了啊!待會兒去買就行了,你快上車。”
他打開車門,一股新車的味道散發出來。
“這不是我的車子,不要弄髒。”
“知道。”
我充滿朝氣地回答。當我一坐上位置就想起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戒指盒該怎麼放回去啊!換了一輛新車,我就無法偷偷地放回去了啊!
“後藤先生的車子呢?”
“寄放著。”
有夠背。
“難道我們今天就一直開這輛車?”
“沒錯。”
回答得這麼乾脆,那這個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我隔著皮包摸摸戒指盒。
“到什麼時候?”
“直到回去。啊啊,我將我的行程表影印一份,為了預防萬一,你還是帶著比較好。
他從皮包裡拿出一張影印放大的行程表遞給我。明天要去豪斯登堡,他的行程排得相當滿,要去各個觀光點。
“Sky的計畫呢?見了妹妹之後就回家?”
那樣的話我就無法將戒指盒還回去了。
“難得來這裡,想到處看看再回去。”
說完,內心期待他跟我說:“要不要一起去?”結果他的回答很令我失望。
“我告訴你怎麼去,將你想去的地方列個表告訴我。”
反正要我自己行動就是了。
“若要住宿的話,我可以幫你安排飯店。”
也就是說,他不跟我一起去。
“今天你可以一個人來這裡,就表示你沒問題吧?”
“今天是後藤先生自己先走的啊!”
“所以你嚇得連早餐都沒吃就趕到這裡?”
我什麼都沒說。
“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比預定的時間早來。”
他完全看穿我的心思。
“若老是依靠我的話,你可是會長不大喲!”
我才不是依靠你,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但是我不能說。
“到了。”
他將車子開進離車站稍微遠一點的河川旁停車場。為了配合新娘船開船時間,在這附近先散散步,填飽肚子,然後搭他租借的船順河而下。
※※※
自從他拍了新娘船的照片後,整個人就變得怪怪的。
“好漂亮喔!”
我難得會這麼直接了當地被某事感動。春光蕩漾的水面,船夫搖著槳,搭載純潔無瑕的新娘,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感覺時光好像回到過去,真的很漂亮。我用向他借來的照相機拼命地捕捉鏡頭。
“後藤先生。”
我回頭看他,他臉色不太好。
“你暈船嗎?”
這船慢慢地在水面上滑行,沒有波浪,不像在海上搖晃得那麼劇烈,應該不會讓人暈眩才對啊!
“他臉色很差,對不對?”
船夫也點頭。
“後藤先生,你沒事吧?後藤先生?”
他人都僵住了。
“後藤先生。”
我搖著他的身體,他終於回神。
“拍得不順心嗎?”
他拿照相機的手抖得很厲害。
“咦?”
“‘咦!’什麼?你沒拍成功嗎?”
他是職業攝影師,根本不可能會失手。但他臉色慘白成這樣,可不是開玩笑的。
“咦?”
他完全沒有看我。
“你照片拍好了嗎?”
我好像問小孩子一樣,一個字一個字說清楚。他的思路好像完全停止,我若不那樣說的話,他根本就是左耳進右耳出。
“啊,照片?”
他慢慢地看著手上的照相機。
“你拍好了嗎?”
他的視線焦點還沒聚集。
“什麼?”
他說“什麼”,他沒事吧!
“照片、照片!你有沒有在拍。”
“啊!”
他那聲“啊”是什麼意思啊?我有很不祥的預感。
“我在拍照片?”
“啊?”
你沒問題吧,攝影師先生?
“你到底怎麼了啊,後藤先生。”
“啊,我很好啊……”
你哪裡好啊!攝影師竟然忘了按快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你發燒了啊?還是身體不舒服?頭痛?牙痛?還是肚子痛?”
“我沒有哪裡不好啊!”
若不是身體不舒服,那是哪裡出問題啊?莫非!我立刻回頭看,可是新娘新郎所搭的船早已消失無蹤了。
“後藤先生。”
原因該不是那艘船吧?他看了那艘船之後就怪怪的。之前,他還用粗魯的關西腔跟船夫打屁。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你認識……剛剛船上的人嗎?”
明知道不可以問這種個人隱私問題,但還是敵不過好奇心。而且,我想知道他更多事,只要是他的事我什麼都想知道。
“後藤先生?”
他臉僵硬了一下後,深呼一口氣。
“Sky,你有拍照嗎?”
“嗯,我拍了啊……”
問話的人是我吧。請你不要顛倒程式。
“可以將那卷底片給我嗎?我想送去沖洗。”
“——可以啊,你想幹什麼?”
這本來就是他的照相機,放在裡面的也是他的底片。我沒有理由拒絕。
“我要用。”
“我不知道拍得好不好。我是個大外行。”
“應該沒問題。”
說完,他又深呼吸一口氣。
“你好像想說什麼。”
他將照相機放在旁邊,兩手抓著頭髮,斜眼看著我。
“沒有啊!”
你這樣問我,叫我怎麼開口問問題啊!
“人生真是變化難測。”
他歎了口長長的氣。
“變化難測?”
我斜眼瞪他。
“變化難測是指什麼?”
進一步逼問。
“——你想知道?”
那個後藤勝尚抱著頭又歎了口氣。
“不可以嗎?”
“你在其他人面前表現得那麼乖巧,對我卻毫不留惰。”他苦笑著說。
“你不覺得這是因為我對你敞開心胸的緣故嗎?”
哎呀,我說得太過火了嗎?他沉默不語。
“我不是好奇,我只是想知道才問你的。”
“為什麼?”
我總不能跟他說,因為我好像喜歡你吧。叫我怎麼說啊!
“你這樣問我實在很難回答,應該是說關心吧!”
我悄悄地摸摸皮包裡的戒指盒。
“為什麼?”
“你不要那樣問啊!”
“為什麼?”
他一直盯著我看,我就好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樣。不,我若是青蛙的話,就可以撲通一聲跳進水裡逃掉,尤其現在又在船上。可是現在的我只能反擊回去。
“我就是想知道,不可以啊!”
他又沉默不語。只聽到清脆的流水聲跟船夫劃槳的打水聲。我很想等他回答,可是我實在受不了這種沉默。
快拿出來啊!另一個我低語著。反正現在已經無法偷偷放回去了,乾脆趁這時候將戒指盒拿出來。問他說,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正當我想說出“後藤先生”時。
“女人真是難以理解的動物。”
他仰頭看著天空,喃喃自語地說著。沿岸隨風擺動的柳樹像是在回應他話似地沙沙作響。
“你認識新娘吧?”
他好像回億什麼似地眯起雙眼看著遠方。
“——你交往的女子?”
一定是戒指上的那個“緣”。
他笑了。
“其實我原本有一個即將結婚的女友。”
果然沒錯,就是那個叫“緣”的女孩。我一想到這裡就不由得生氣起來。她都已經跟其他男人結婚了,你還在這裡為她傷感不已。
“後藤先生。”
我下定決心後,將戒指盒從皮包中拿出來,遞到他眼前。
“這是我昨天去後藤先生車上拿地圖時,找到的。”
且然這是他的東西,卻不想讓他碰。可是他還是從我的手中拿走那個戒指盒。
“啊,這個……”
他聲音有點嘶啞。那瞬間,我非常清楚自己的心情。我喜歡他,以前並沒有察覺。那麼肯定地確認則是第一次,我真的很喜歡他。
我氣那個新娘,還有想跟他在一起的心情,以及昨天無法控制的欲望,這些全都是因為我喜歡他。
“在哪裡找到的?”
“儀錶板旁的抽屜。我很介意,於是我就一直帶著。”
盒蓋啪地被打開。
“抱歉,我看了裡面。”
自從懂事以來第一次誠心的“道歉”。以前嘴上道歉,其實內心跟他吐舌放屁,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我又沒有錯,是事情自己變成這樣的。表面上,我是老實道歉的乖孩子,骨子裡我是將責任轉嫁的慣犯。我會這麼老實地道歉,可能是因為他的關係吧!
“她說,即使跟我結婚也會覺得很寂寞。”
我以為他會生氣,結果沒有。
他從盒裡拿出戒指,在手中把玩,想著當時的情況,開始述說。
“她常說,我已經老大不小了,還老是追逐著夢想,一點都沒為她著想。我的確無話可說。”
戒指在他手中相撞發出清脆的金屬聲。
“我覺得你很帥啊!”
我並不是安慰他,我是真的那麼認為。他無力地笑笑。
“我事後問她,她說經常一個人看家好寂寞,而且也很擔心婚後的經濟。”
“後藤先生很窮嗎?”
他噗地笑出來。
“別問得這麼直接,Sky!”
“哦。”
“不過,事實就是這樣。我說要結婚那時候,窮得快要餓死。連結婚戒指都買不起。”
糟糕,剛剛吃午餐的錢還是他出的,可以嗎?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他輕敲我的頭。
“我現在沒那麼窮了,我還請得起Sky吃午餐。”
“你怎麼知道我的想法。”
“全寫在臉上啊!”
他用手指夾捏我的臉頰,那裡突然像火燒般滾燙。
“我家很有錢,她以為可以依靠我家。可是哪有結了婚還用家裡的錢,若是幫忙家業的話,自然另當別論,可是我在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啊!”
“所以,你們分手了?”
我摸了摸剛剛被他捏過的臉頰,明知道船已經開走,可是我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唉——那是去年夏天的事情,經過一年,她已經要嫁人了。”
右手拿起較小的戒指,再滾落到左手手掌。
“我曾經聽說她跟某地的少爺相親,但也不需要搭我要拍的船吧,你說是不是?”
他不斷地重複做著拿起戒指再落下的動作。
“那個新娘就是她?”
坐在船上的只有剛剛舉行婚禮的新娘、新郎、媒人夫妻跟船夫。若不是新娘就慘了。
“若是媒人的老婆,感覺不是更惡劣。”
他稍微笑了笑,引他發笑的計謀終於成功。
“你啊!”
“——也許是神故意要讓你看到的吧?讓你知道她很幸福,你不需要擔心她。”連神明都搬出來。雖然覺得這樣說感覺很呆也很迷信,但我已經盡力了。
“沒想到你也會說這種話。”
他忍不住地笑出來,最後變成哈哈大笑。
“人家難得這麼細心,沒必要笑成這樣吧!”
“啊,生氣了?”
他手指著我。
“我才沒有。”
我哪能承認啊!
“Sky!”
“我真的沒生氣!”
我嘴上雖說沒生氣,但雙眼可是狠狠地瞪著他看。他卻回以讓我心痛的笑容。
“你現在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你想做的事,等到我這年紀時,一定要安定下來養個小孩。”
“什麼跟什麼啊!”
另一個跟笑容不一樣的痛侵襲著胸口。他是天底下最愛說教的老頭,所以才會說出這種擔心我將來的話。但對現在的我而言,卻是最令我難受的一句話。當然對他而言,不要說眼中沒有我,我根本也無法成為他的戀愛對象。他一定沒想到,連想都沒想過吧?我明明知道,還是喜歡他,單方面想著他。
“因為我失敗,所以將希望寄託在Sky身上。”
“——嘿,別指望我了,你自己多努力不就好了嗎!你才三十歲而已啊!我覺得還是可以的。”
至少我就可以。不過,他一定認為我不行。
“不,我已經不想碰那種事。”
“為什麼?”
“不適合。”
“你不適合什麼?婚姻?”
“也包含不適合談戀愛。”
婚姻的確有適合跟不適合的問題,不過戀愛哪有這種問題啊!
“後藤先生,你被幾個女人甩過啊!”
憑他的長相、聲音跟身高,若不斷被人甩掉的話,這就表示,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他的性格一定有很大的缺陷。
“為什麼?我怎麼可能被所有的女人甩了呢!”
聽了有點放心。
“那你哪會不適合呢?哪有人談戀愛不吵架的?即使失敗了,還是要努力追尋。”
啊,哼了一聲,無奈地笑著。
“你這小鬼說得真是頭頭是道。”
他邊說邊笑。
“我才不是小孩子。”
“Sky年紀是我的一半。”
“只活你一半年紀不可以啊!”
我知道他根本沒用心聽我說話,有點不高興起來。
“我說了什麼讓你生氣的話?”
他以撫慰孩子般的口氣說著,讓我更加光火。
“你認為我是小孩子,根本沒在聽我說吧!”
白癡,我幹嘛這麼激動啊!懇然腦袋這麼想,可是就是無法平息怒氣。
“你在生氣什麼?”
他有點困擾地笑著。我不甘心他從不認真對我,我氣他只將我當個孩子看。
“不要這麼生氣,這是我的事情。跟Sky沒有關係。”
我一聽到話,滿腔怒火瞬間引爆。我再也無法控制,我無法跟平常一樣駕馭自己的情緒。
“跟我無關!”
我大聲地叫囂,連在河邊散步的情侶都紛紛看著我,更別說船夫了。他也用疑惑的眼光看著我,氣氛真的很尷尬。
“——對不起。”除了道歉我還能說什麼!
“生氣大哭,是小孩的特權。可以盡情坦率地表達出自己的感情,不然年紀一大,就無法像那樣……”他突然沉默地拿起戒指丟進河裡。
“啊!”
因為河水很濁,戒指馬上消失在眼前。
“這樣好嗎?後藤先生。”
“帶著也沒有意義吧?”說完,笑了笑。
“話是沒錯……可是……”
因為他丟得太過乾脆,害我忘記生氣,反而擔心起他來。
“已經沒有必要了。”
“可是、可是!”
“丟都丟了,也撿不到。”我覺得這句話是他說給自己聽的。
作者:
dream_catcher
時間:
2010-2-5 01:38
5
我跟五年沒見面的妹妹再度會面是跟他去柳川隔天的事。那天本來要去豪斯登堡,可是在他醒來前,我就偷偷溜出飯店。跟昨天相反,這次換我用他給我留言的紙,讓他知道他被我丟下。
我並不是想報復。從柳川回來的路上,他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照常開車。我只是想,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他需要時間將船上那女人的事情消化完畢,跟整理自己的心情,他不需要我陪在身邊。看著他想著某人的樣子只會讓我更加難過。我到九州的目的就是要見我妹妹,不是跟他旅行。
為了他跟自己好,暫時的個別行動才是正確的選擇;也可趁機確認自己對他的感覺到底是什麼類型。我們並沒有任何約定,也許就這樣不再見面。萬一怎樣的話,我也知道他的行動電話號碼與行程表,應該可以連絡得上。
想到這裡我就做出決斷。
說想去豪斯登堡的人是我,爽約開溜的也是我,後藤先生現在一定很生氣吧,對不起。
“哥哥,怎麼了?老是在發呆,累了嗎?”
“啊?不,沒有。”
我比預定的日子早一天到達,妹妹跟祖父母都高興得忘記詢問。連爸爸都特意提早下班趕回來,吃全家團圓的豪華午餐。
外送的豪華生魚片套餐跟很多很多碟菜,將桌子擺得滿滿的。這款待比我預想的還要豐盛。最高興的人竟然是我最擔心的爸爸,他坐在我隔壁,不停夾菜給我,一直微笑催我吃東西。
“小海,你要待到什麼時候?”
爸爸問。
“若沒有其他計畫的話,就好好在九州玩玩吧!”
妹妹跟祖父母都微笑點頭,贊成父親的話。我一直認為他們一定認為我很麻煩,沒想到他們這麼歡迎我,害我霎時不知如何回答。
“——哦。”
不知道什麼意思。
“你不要擔心媽媽。她已經連絡過我們,小海在這裡的期間,她要我們好好照顧你。”
爸爸說話的速度好快。
“媽媽還說,你到了要跟她連絡。”妹妹緊接著說。
“嗯,那待會兒電話借我一下。”
沒想到媽媽會打電話到這裡來。
“那麼……”
父親咳了幾聲,他好像想早點知道我能待到什麼時候。
“——我沒有什麼特別計畫。”
才剛分開而已,現在就馬上想到他。
“那你就待到春假結束吧!”
真希望全家人不要點頭點得那麼認真。
“非常謝謝大家的好意……可是我只能待二三天,然後就得回去了。”
“難得來,待久一點嘛!”
妹妹不滿地咬著下唇,像小孩般地左右搖動身體,瞪著我看。
“千波,你這麼說……”
雖然有點強迫我,但是我很高興。然而,我還是極力隱藏,故作為難狀。
“小海,你不要客氣。就算你一直待下來,我們也不會覺得怎麼樣。”
祖母同意爸爸說的話,接著說:
“小海,你就轉來這裡念書吧!”
出門前,擔心我就此不回的媽媽看起來像個笨蛋,我現在有點瞭解她的心情了。她已經預料他們會這麼歡迎我吧!
“這樣媽媽跟我會覺得很為難。”
話一說完,氣氛整個僵住。糟糕,雖說是事實,但我也說得太直接了吧!
“小海……”
爸爸一直看著我。有什麼不滿就說出來吧,我承受得起。
“你說得還真直接。”
“——不好嗎?”
爸爸的表情由訝異變成笑臉再轉變成感動。
“不。有自我主張是件好事。”父親的表情看起來很高興,將自己盤上的炸蝦夾到我盤裡。
※※※
那天晚上,我跟妹妹坐在走廊邊,看著枝葉茂密的山櫻聊到很晚。
“哥哥,你有喜歡的人吧?”
一直說著社團跟學校事情的妹妹突然沉默一陣後,用手肘碰碰我的側腹,馬上變身為記者逼問我。
“夜櫻看起來好漂亮。”
我裝作沒聽到,顧左右而言他。
“幹嘛突然改變話題,你一定有喜歡的人。“
你一直是我最喜歡的人,直到最近之前。核桃般的大眼閃閃發亮,斜眼看著這位一心嚮往戀愛故事的國中妹妹,不由得歎了口氣。對你哥哥來說,這是最令他心痛的話題啊!
“有吧?有吧?”
“千波呢?”
我反問回去。
看來妹妹是想說她自己的事情才追問我的。之後,我就一直聽她高興述說‘超級帥的橘同學’的事情。
“他這麼棒啊?”
他跟哥哥哪個棒呢?我的理智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問這個問題。
“他真的很棒!腳很長,運動很行,長得又英俊。啊,哥哥也很棒,不過你們類型不一樣。”
她接著說了引發我興趣的話。
“哥哥看起來是很受男孩子歡迎的典型。”
什麼?這句話讓我無法置之不理。
“——就是在男校很受歡迎的典型,你有沒有收到男孩子寫給你的情書?”別用這麼認真的表情詢問。
“沒有,怎麼可能有。那多可怕啊!”
“那有沒有被男孩子喜歡過?”
“咦?”
可以簡潔回答說沒有啊!雖然有點心虛,不過還是不由得發出“咦”的反問聲。
“啊,有吧!”
妹妹很高興地用食指指著我,好像在抓蜻蜓一樣對著我畫圈圈。
“哥哥,曾經喜歡過男人嗎?”
“咦?”
糟糕,我怎麼沒馬上否定呢!
“有吧,有吧!過去式還是現在進行式?”
妹妹不斷逼問我。五年沒見的兄妹不應該談這種話題吧!
“你該不會只想聽我說,都不告訴我你的事?”
那是你自己愛說的。
“哥哥,他是什麼樣的人?學校同學?帥嗎?”
腦海突然閃過他的臉。
“我沒有那種物件。”
“騙人,一定有吧!”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明知道無法實現還是喜歡,到底是為什麼?明知道即使在一起也不會有所進展,還是想見他,這又是為什麼?
“不管男女都沒有?”
“你真煩呢!”
“可是,哥哥,那會很寂寞啊!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樂趣呢?”
跟他在一起我生氣、歡笑,日子過得很實在。
“生活又不是只有喜歡人而已。”
“可是這很重要啊。我因為有橘,才會那麼高興去學校呢!”
“你啊!”
雖然有點受不了,但我真的很羡慕她。我每天去學校是因為那是社會規範的關係。上學對我而言,沒什麼快樂,更沒什麼期待。
“因為我是轉學生,剛開始沒什麼朋友,我實在不想去學校。而且,這裡都說方言,我一直無法跟他們打成一片。”
“哦。”
“橘同學,因為小學跟他同校過,所以常常約我。午休的躲避球,他也會找我同組呢!”
所以,那個橘同學就一躍變成你的王子了。
“現在我在學校都是說博多腔呢!”
“幸好有那個橘同學。”
離那麼遠的哥哥實在幫不上什麼忙。
“對啊?所以哥哥最好找個喜歡的人。”
“又不是買東西,說找就找得到啊!”
對他有興趣,非常介意他。等到察覺到時,整個人已經被他占滿。
“話是沒錯。可是,日子過得比較快樂啊!像是想著那個人現在在幹什麼……”
後藤勝尚,他現在在幹什麼呢?
“在想什麼?”
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若說喜歡他的話,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或者會怎麼回答等等。”
“不要光是想,快付諸行動吧!”
我若說喜歡他,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
“不行!不行!我沒有辦法。”
妹妹整個臉紅咚咚,死命地搖頭。
“為什麼,他不是跟千波很要好嗎?”
“那是念小學時的事情,所以還是不行。橘同學很受女生歡迎,比我漂亮的女孩多得是呢!”
說完,她又劇烈地搖頭。
“千波也是個大美人啊!”
“只有哥哥會說這種話。我長得這麼黑,肩膀又寬。”
妹妹的確曬得很黑,但不是做哥哥的我在安慰她,就客觀的角度看,自己的妹妹實力還蠻強的,可以列入美女排行榜。
“搞不好橘同學喜歡曬得黑黑的健康女孩啊!”
若想結婚的話,他喜歡的類型絕對不會是男孩子的我。雖然我激勵妹妹,其實那正是自己的心聲。
“那我就不知道了。”
“那就試試看啊!要是橘同學被其他女孩搶走怎麼辦?”
妹妹狠狠地瞪我。
“可是橘同學又不一定喜歡我。”
這次抱著自己的膝蓋,搖動著身體。一付鬧彆扭的姿勢。
“那種事情誰會知道呢,不管結果如何,做了再說。”
沒錯,什麼藏在心中,又不是少女漫畫,一定要找個機會將心情告訴他,一定要說出來。不說的話,對方根本不知道。也不知道對方的感覺。不管結果是好是壞。
“哥哥變了呢。”
“哦,是嗎?”
“嗯、覺得有點改變。”
妹妹雙手抱著膝蓋,頭枕在膝上看著庭院說。
“好還是不好?”
看著妹妹的側臉突然覺得跟母親的側臉有點類似。
“不知道……不過,我喜歡現在的哥哥。”
妹妹笑著拍打我的背部,跟我道聲晚安就回到自己的房間。我看著慢慢變深的夜空,想著他的事情。
※※※
“我只是出去一下。”
隔天早上,祖母拉著我斜背著的背包,二人在大門口拉扯起來。
“一下?是去哪裡?”
這樣問我,我又不能同答說要去找他吧!
昨天才剛分手,我一直認為自己跟他都需要冷靜一下。結果一大早就想去他那裡,真是個大笨蛋。但到門口就被祖母堵止,二人開始爭執。
“奶奶,大清早的吵什麼啊!?”
被吵醒的妹妹揉著惺忪的睡眼抱怨著。
“小海說他要出去啦……”
妹妹從以前開始,剛醒來時脾氣都不太好,說話口氣也很不耐煩。祖母有點抱歉地辯解。
“哥哥,你要去哪裡!”
我總不能說要去找喜歡的男人吧!而且,還這麼大清早。現在才七點多一點啊!
“——有田。”
我沒說謊,他今天的行程剛好要去有田。
“有田?去那裡幹什麼啊!”
這問題有點難以回答……。
“我去看陶器……”
“你在開玩笑吧?”
“有田紀念公園啦、柿右衛門窯……”
他寫在行程表上的地點,想到什麼就說麼。
“那你跟我們說啊,我們陪你一起去。對不對,奶奶!”
妹妹跟祖母二人一起點頭。開什麼玩笑!
“不用了,我還要去辦其他事,我想一個人去。”
妹妹跟祖母二人互望一眼。
“可是,哥哥明天就要回去了吧?”妹妹有點猶豫地說。
“我會延後一天回去。我晚上就回來了。”
“你真的不去不行嗎?”
現在不去的話,我就會越想越多,越不敢採取行動。
“對不起,千波。還有奶奶。我這麼任性。麻煩你們向爸爸跟爺爺說,我去有田。我回來再跟你們二人慎重道歉。”
說完根本沒聽她們的回答就奪門而出。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昨天才剛分手,今天就立刻飛奔回去,我已經有被他嘲笑的覺悟。
一旦決心要做,就要馬上採取行動,不然自己會覺得很後悔。我第一次有這種心情。我直接奔向車站。
※※※
今天他會去的地方,吉野裡、唐津、伊萬里、有田,最後是嬉野溫泉。
他若按照給我的行程表行動的話,最糟糕的情況,就是我到嬉野溫泉去等,鐵定可以見到他。不過那也是晚上的事情。我在車站的商店買了九州的旅遊導覽,研究佐賀方面的資料。就時間來說,去吉野裡跟唐津是不可能,那就到有田去等吧!
換搭電車跟查時刻表這種麻煩事,通常我都是交給他人處理。但是,今天卻一點都不覺得厭煩。在電車內盤算最快的一條路線,直盯著旅遊書看。二個多小時後,我在有田車站下車時,才十點過一點。
因為時間還早,我就在車站前商店買給媽媽跟祖母的土產,在一間小餐廂吃頓午餐兼早餐。然後去被稱為有田紀念公園的陶瓷器公園。依照他的行程,這裡是最容易等到他,也最可以消磨時間的地方。
雖然不清楚詳細的時間,不過根據我大膽的推測,他到有田紀念公園應該是下午過後。至於唐津,只要不遇上“九日祭”,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再加上中間的車程,他應該蠻早就會到有田公園。
我確信自己的推理,進人公園內閒逛,期間頻頻注意入口。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時間不斷流逝,二點過去了。心情有點煩躁,三點到了。我始擔心起來,他也許不會來了。
因為昨天我私自變更行程跑去見妹妹,他的整個計畫一定被我打亂了吧?因為我說想去豪斯登堡,他才空出一天陪我,他若自己一個人的話,應該不會在那裡耗上一整天吧。
我手上的行程影印表已經不足為憑了。即使在這裡等下去也見不到他?一想到這裡內心不由得煩躁不安。怎麼辦!怎麼辦!我該等下去,還是去別的地方!就算我等下去,公園五點就關門了。要是他還沒出現,我今天不就泡湯了嗎?若我去其他地方,搞不好會在某處錯過,結果還是元法見到他。
早知道如此,一開始就該打電話給他,問他今天的預定行程。打電話給他吧!不能再堅持下去了。就這樣回去,我的心情會無法平靜的。
我拿著電話卡,跑到公共電話旁。看著他寫給我的行動電話號碼0030……,我按著號碼。聽到電話聲那瞬間,我突然膽怯起來。
還是不行,我急忙掛上話筒。時間就在在我心情起伏中流逝。
“親愛的顧客你好。”
很不湊巧廣播聲響起,我的手停止按鍵。
“——八重洲先生、八重洲先生,有人打電話找您,請馬上到櫃檯詢問處。”
八重洲?那就是我啊!打電話給我的人,一定是祖母,一定是問我幾點回家。雖然我跟她說來了有田,可是沒跟她說要待這麼久。
奶奶,您饒了我吧!我受不了地跑去詢問處,對方說五分鐘後會再打來就掛掉了。
“請問有說名字嗎?”
若是祖母就要他們不要理她。
“抱歉,我們沒問對方姓名……不過是位男士。”
美麗的服務員面露不好意思的表情。
“咦?男性?”
祖父還是爸爸?難道有什麼緊急的事情?
“口氣很急嗎?”
正當我問問題時,電話響了起來。
“一定是他打來的。”
接起電話的服務員笑著點頭說,將話筒遞給我。
“我是小海,發生什麼事?”
我想絕對是祖父或是爸爸,我根本沒確定對方是誰。數秒的沉默後,話筒那端傳來令我意外的聲音。
“你在那裡幹嘛!”
後藤勝尚,這幾天內已經聽習慣的關西腔調。
“後藤先生?”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打到這裡找我?
“Sky,你在那兒幹嘛?”
他又問我一次,可是我也想問他。
“後藤先生,你在做什麼?”
“我?”
短暫沉默後,說了‘我正在打電話給Sky’這句廢話。
“我不是問這個。你現在在哪裡?”
“長崎。”
他果然變更行程,我不由得歎氣。我今天到底在幹嘛啊!真想詛咒自己的無知。
“——後藤先生,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直覺。”
你有超能力啊,光憑直覺就知道人在哪裡。
“我給Sky的行程表上,不是寫了我今天會去有田嗎?”
“是這樣啊!”
我有點失望地看著他影印的行程表。這本來就是他的行程表,不是我的。按照原先的計畫,他今天應該會在有田。
“我今天預定要去的地方,幾乎都打電話去問過。”
我終於瞭解他為什麼知道我在有田的原因。
但我想問的是,更前面的問題,他為什麼要打電話給我。
“對了,Sky你待會兒有什麼打算?”
後藤先生,你根本沒回答我的問題啊!
“那之前,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打電話找我?”
“我想你會來找我。”
為什麼他總是知道我在想什麼。
“不對嗎?潔白如賓主。”
是沒錯……。你說得對,但我實在很不甘心。
“請不要這麼自戀。”
工作中的女服務員稍微看我一眼,我急忙回以禮貌的笑容。
“我為什麼不能自戀。”
或許是對。但是也用不著這樣毫不羞恥地說出來吧!
“我……我——烏龍面。”
對了!賞花時買的乾燥烏龍面——只能用這個藉口了。
“我只是想去拿乾燥烏龍面而已。”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
仔細想想,這藉口實在太牽強了。就只為了一包乾燥烏龍面,特意跑到有田,而且還等了這麼多小時,實在太不尋常了吧!這樣一來,我刻意跑來找他的動機不就自動曝光了嗎?用觀光的理由還比較好!
“我要掛電話了。”
“等等,你不要烏龍面了啊!”
管他什麼烏龍面,少明知故問了。
“我不要了。”
“為什麼不要?你人都來了,就過來拿吧!”
要我過去拿,說得倒簡單。我在佐賀,他在長崎。我怎去啊!
“我現在在豪斯登堡附近,從有田坐電車只要二站。我馬上就回去,你要不要來?”
“二站?”
“應該是二、三站。在豪斯登堡剪票口會面。好了,再見。”
自己任意掛掉電話。說什麼‘好了,再見’我瞪著話筒。他都這麼說了,我只好過去。我恰巧趕上一輛進站的公車,於是一路直奔豪斯登堡。
6
“我們先進豪斯登堡看看吧!”
他笑著看著我說。還是那種會讓我麻痹的笑容。我已經中了這笑容的毒了。
“後藤先生。”
光是看到他就很滿足了。只有一天沒見面呀!
“啊,你是來拿烏龍面的!”
唔!難得我為眼前的風景跟這張笑臉感動不已時,他卻說出這種殺風景的話。所謂的壞心眼就指他這種人吧?
“你到底來幹什麼?”
走在前面的他突然回頭問我。一副明知故問的表情。
“你好狡猾,後藤先生。”
我小跑步追上他,走在他身旁。心跳加快不是跑步的關係。
“我狡猾?”
“不要那樣問我!”
你明明知道只是故作不知。要是情況不對,你就會狡猾地閃過吧?
“大人都是這樣。”
“怎麼樣?”
“知道無法回應只好裝作不知道。若對方因此放棄,你就賺到了吧?”
繞著圈子說,就是告白也沒有用?
“——其實……”
我只好說,我只是來拿烏龍面。這是我最後一道防線了。
“不過呢……”
他看著天空喃喃自語地打斷我的話。
“既然那樣,我幹嘛刻意打電話找你呢!”
我們四目相交,他同時握著我的手。怎麼辦?
“一開始我就不該帶你來。”
為什麼不該?這“握手”又代表什麼意思!請告訴我!
“八重州海。”
我緊張得額頭直冒冷汗,呼吸越來越困難。
“幹……嘛?”
“我在幹什麼啊!”
請別自問自答,讓我加入你的對話。不然,我會因為過度緊張而暈過去。
“你有沒有聽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俗語?”
他突然問起這問題。
“——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從以前就有迷上麻煩傢伙的毛病。不過,我以為已經結束了。”
他的手稍微用點力。他到底想說什麼?
“其實,我也是個大笨蛋。像Sky這麼難纏的人,最好不要有所牽扯。”
我可以期待還是就此放棄?
“那要不要試試看?”
我反握他的手。我又不是迷路的羔羊,只是害怕顫抖是沒有用的。我不是要等他表白,而是來跟他表白的。
“要不要試試看,我是不是真的很難纏?”
※※※
雖然我大膽地挑逗他,但是當我踏入今晚準備住宿的豪斯登堡裡的豪華飯店大廳時,不由得恐懼起來。而當我進入房間內,則充滿了後悔與不安。我好想收回自己說的話,打退堂鼓。
我不是不願意,而是我們之間還存在一堆問題。我並不瞭解他,而且大前天還看到他以前分手女友披上嫁衣的畫面,他也許還留戀過去那段感情。最重要的是,我們都是男的。
真的很糟糕。現在已經陷得很深了,要是再發生什麼的話,我就真的再也無法離開他。
“後……後藤先生。”
請不要這麼若無其事地拉上窗簾好嗎!
“我跟家人說我今天要回去……”
他沉默地看著我。幹嘛不說話,什麼意思?
“哦,要帶烏龍面回家嗎?”
“啊?”
“啊什麼呀!發出這種白癡似的叫聲。”
沒想到他會這麼乾脆地答應?
“烏龍面在車上,去拿吧!”
啊,等等!不要那麼輕易就決定好嗎?不要拿起房間的鑰匙!
“你研究過電車時刻嗎?到福岡需要多少時間,你先打電話回去比較好。”
你不要自個兒嘀嘀咕咕的啊!
“等等。我還沒那個……”
心情好複雜,連自己都搞不懂了。充滿不安卻有所期待。非常想要,卻又怕得要死。我這麼喜歡他……我這麼喜歡他!我這麼喜歡他,然後呢?
“你到底想怎樣?”
他靠近我。
“怎樣……”
“你要我做啥說啥?”
他來到我面前,抓住我的雙手,彎著腿看著我的臉。
“我也不知道。”
其實我已隱約知道,就是害怕面對它。
“這時候最好將你的想法一個一個寫出來,仔細考慮後,將不要的全都刪除,留下來的就是最重要的。”
說完,他放開我,坐回床上。
“——後藤先生呢?老是問我,那你自己呢?”
他微微一笑。
“我的答案已經出來了。但我若明白說出來,會影響Sky的判斷。”
“這樣太狡猾了吧?”
說得好像真的一樣,其實是要先看我的回答吧!
“你若依我的心情決定,也許會後悔。”
如果就這樣回去,無法將心情告訴他,我當然會後悔。不過,如果相反的話,我死也不會後悔。
“你要帶著烏龍面回去嗎?”他晃著房間鑰匙問。
“——不!”
我知道自己會這麼畏懼是因為不清楚他的想法。
“我今天……”
“誰要讓你回去!”
我原本要說今天不回去的,可是句尾卻被他的吻蓋掉了。
他拉著我的手在吻中倒向床上?還是在倒向床上中接吻?總之,不是上次那個用嘴傳送東西的感覺。
他不斷地吻我,幾乎快將我淹沒。淺啄之後彼此互看,我們不斷地重複這動作。
“後藤先生。”
我的脖子感受到他的熱力。
“感覺好奇怪。”
有點酥癢,覺得人快溶化,腰部附近熱流奔騰。
“哪裡怪?”
他在耳邊細語,腰部的熱流溫度越來越高。
“因為平常是主動的一方,今天變成被動。”
“你啊,現在正在辦事,請不要談以前的經驗!”
“嫉妒?”
他的手指由上往下觸摸我的胸膛,滑過上腹部,順著肚臍畫一圈,來到小腹就停手。還差一步就到欲望地帶,他就是不動手,讓我焦急不已。
“後藤先生,嗯!”
他的手在我肌膚上游走,所有的地方全摸遍了,就是不碰最重要的部位。我的身體在他手指的煽動下主動地滾燙起來。
“你想我怎麼做?”
自信滿滿的笑容,真可恨。雖然我想抗議,可是體內不斷湧現的熱浪侵襲著我,讓我無法出聲,只能不斷地喘氣。
“後……藤……”
呼吸急促地讓我無法叫出他的名字,身體像火一樣滾燙。單純地撫摸我的肌膚,已經無法滿足我,我拉著他的手往身體下處遊走。不要再折磨我了,快點吧!
“Sky!”
啊啊,我受不了了,求求你快點吧!我的身心都快要溶化消失,但是只有那裡依然血脈賁張。
“我……不行了。”
快點碰我,讓我解放。不然的話,我會崩潰。
“接下來的,下次再做吧!”
真不敢相信。
“不……”
我正想抱怨時,他突然將我的那個含在口裡。
還不到十秒鐘,我就在他口裡全然地解放。未免太快了吧,我太沒用了,平常都沒有這麼快的。可是卻讓我有種滿足的解放感跟幸福的充實感。
“這次換我幫你做。”
我也想看他激情時的表情,我整整混亂的呼吸。位置交換,手伸向他的股間。
“不,今天就到此為止。”
咦?為什麼?都到這地步了,我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啊!
“你不想讓我碰你嗎?”
這也難怪,要用嘴巴,說毫不抗拒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就是想做。剛剛才解放過,光是想像,我的身體又開始燥熱起來。
“不是那個意思。”
他將我的手拉離他那裡。
“那……為什麼?”
還是覺得跟男人做有點噁心?不管主動還是被動都一樣,我心想。
“我剛剛看了Sky的表情——”
讓你萎縮了嗎?打擊可真大。我的手再度伸過去。太好了,依然壯碩,戰意高昂。
“覺得光用口好像無法滿足。”
啊!他將我的手拿開,露出為難的表情。
“什麼意思!我很差勁嗎?”
應該不會吧?我剛剛的確太早宣洩了。可是持久力跟技巧是不成比例的啊!男人的身體構造全都一樣,而且我又喜歡他,我一定會好好配合。我有絕對的自信。
“你白癡啊!”
說完,就將我撲倒。我心臟劇烈地跳動,搞不好他都有聽到。這麼一想,心跳聲更大了。
“為什麼罵我笨?”
雙手被他壓在頭上,讓我全身毫無防備,這樣子讓我相當不安。再加上他的臉越靠越近,我的心跳越來越急,覺得有點可怕又期待。
“也許會很痛。”
“——什麼?”
什麼會很痛。其實我早就知道,但我還是問他。
“我可以說嗎?”
他扳開我雙膝,身體進入雙腿間。
“我若說了就完蛋了。”
他左手壓著我的雙手,右手摸著我的發,從頰到唇,挑逗著我。我的身體越來越激昂。
“什麼會‘完蛋’……?”
他只是摸我的臉,我的聲音就在發抖。氣息開始紊亂,體溫越來越高,身體越來越亢奮。
“界限。”
他在雙唇幾乎接近的距離昵喃著。
“我已經到了忍耐的界限,如果超過的話……”
“超過的話?”
我將他撫摸我雙唇的手指含進口裡。接近臨界點的人是我。不要再折磨我了,超越界限又會怎麼樣!那就快點超越讓我看看啊!我實在很想看到,於是我貪婪地吸吮他的手指。
“我若超越界限,就會變成笨男人。”
他將手抽離我的口中。
“我實在是學不乖,竟然又喜歡上人……”
接吻。
“而且,還是迷上你這種小毛頭,我會變成蠢男人。”
“變……”
話還沒說完,我們就狂烈吻著彼此。貪婪著彼此的唇,互相纏繞。光是這樣就可以讓我激昂得飛上天了。
在他身經百戰(?)的巧妙愛撫下,仿佛自己不再是自己。按捺不住的呻吟跟喘息聲不斷地發出,甜美又炙熱的感受。
“Sky——"
他的手在微妙的地方摸索著。他的手跟唇都令我覺得好舒服,想必他的那個會讓我更加舒服。在身體內部感受他的熱情,身心合一。心情好得令我恍惚起來,整個人幸福得快暈眩,再也沒有比這個更令我滿足了——會這麼想的我是不是太膚淺了?
“好痛!”
而且是相當痛。正等待著第二次攀上高峰的那裡瞬間萎縮。但他還是毫不留情。
“還沒進去,這只是手指。”
“管你是手指還是什麼,痛就是痛啊!”
我真的好想哭。
“稍微忍耐一下。”
他用吻複住我的口,強將他的手指伸進。想哭不能哭,好痛卻不能叫。我想求他住手,可是他卻緊黏著我,我好想大聲抱怨,他的唇卻堵住我的口。我死命忍耐身體的痛楚跟異物感。
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偉大。不,應該說“喜歡”會令人偉大。即使不願意,非常痛,覺得很羞恥,把連自己都不熟悉的部位交給他,仍然令人喜悅。
“後……藤先生。”
腰部快要斷掉了。
“還很痛!”
痛楚逐漸減退,感覺變得有點奇妙。萎縮的那裡也因為他在我體內滑動的手指而慢慢復蘇。我感受到他第二根手指滑進我體內。
“好奇怪。”
我連眼都睜不開。並不是痛,只是很奇怪。這樣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總覺得這樣還不太夠……。
“可以了嗎?”
不要問我這種問題。叫我怎麼回答啊!
“Sky。”
可以了,我等很久了。求你不要等我的答案。像沉浸在溫水裡的舒服感,如果再持續下去的話,我一定會哭著催促說:“我要激烈的!給我更激烈一點。”
不要讓我做出那種舉動。
“還是停止吧!”
我察覺他將手指抽出,我不由得用力阻止。
“不要停,求你不要停。”
我用力閉緊雙眼說。
“哦,那你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他絕對是明知故問。我雖然知道,但也不能抱怨,我已經忍不住了。
“不要……”
“不要什麼?”
還問!心眼真壞。還是不行,我真的好想要他。
“我不要手指。”
“咦?”
看吧,他反問的聲音聽起來多快樂啊!可是我真的想要,我非常想要他。不是手指。
“趕快嘛!”
我抱著必死的決心說,他很乾脆地回了我一句:“我不是已經在做了嗎!”
“不是這個。”
我已經快要哭出來了,比起羞恥,我還是選擇了欲望。
“我要……更激烈的。後藤先生……”
當我叫出來的那瞬間,他的手指馬上離開我身體。我察覺他的臉靠過來。我下半身像已經麻痹,我害怕地睜開雙眼。
“你終於說了。”
不用說,他在我眼前露出微笑。我吻了這個讓我著迷的笑臉。他在瞬間充滿我整個身體。
7
“你這樣子還可以坐二小時的電車嗎?”
他對沉默穿著衣服的我說,他看起來真的很擔心我,不過內心定嘲笑我吧,從他表情就可以窺見一二。
“坐不住也是後藤先生害的。”
我離開激情的床。很晚才吃晚餐的昨夜是不應該做的,可是我們卻昂到黎明時分。當時我毫無痛覺,只知沉溺在快感裡。而此刻腰部附近好痛,坐也坐不直,走路的姿勢更奇怪。
“你不再住一夜?讓你這樣回去,我有點擔心。我工作時間很充裕,附近又有溫泉,今天就好好在這裡休息吧!”
我好高興,實在很想答應,可是不行。
“不可以。”
“為什麼?”
他有點不滿。
“其實,我本來預定昨天要回家的。今天不回去不行。”
我也不想回去啊!但是今天不回去的話,我會更不想回去。不是身體的狀況,而是我的心態。快樂的時間拖得越長,分離的時候越傷心。就算以後我們同遊九州,春假結束之後,我仍然要上學,他要工作。與其到最後關頭道別,還不如現在離開,症狀會比較輕微。
“你還有什麼事嗎?”
“……”
我吞下想說的話。
“再跟後藤先生在一起,一定又會做下去吧!”
“別把我說得跟發情的野獸一樣。”
“——今天不回去的話,就會這樣拖拖拉拉下去。晚一天回去只會讓我更捨不得離開……”
他表情有點訝異,馬上又微笑起來。
“你笑什麼!”
其實我已經愛死這笑臉了。
“沒想到,你會說出這麼可愛的話。”
我想都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我。來得太突然,我不由得臉紅心跳。
“你臉紅了。”
他指著我的臉。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我們的關係該不會就到今天為止吧?”
他將椅子反過來坐下,頭枕在椅背上,直盯著我看。
“就是那意思……”
雖然我也不想那麼做,可是我們距離這麼遠,年齡差這麼多,還有很多其他的理由,分開是最好的方法。
“不要說‘就是那意思’,將話說清楚。”
不要那樣看我,害我想說的話都不敢說出來了。
“——後藤先生呢?”
“你需要知道我的想法嗎?要是我跟你說忘了昨晚的事,你就可以忘得一乾二淨嗎?”
“歪理。”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可是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想知道對方的心情再做決定。我這麼想應該沒錯吧!
“我眼你說,人生不是只有快樂而已。”
又開始說教了。
“根據經驗,人生不是只有快樂的事情,所以要對痛苦跟悲傷的事預做防備。”
“——大家都是那樣啊!”
“笨蛋!”
我狠狠地瞪他。
“別人是別人,你是你。那又不是什麼災害,防範什麼。”
“常言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話是沒錯,戴著防震頭盔就不會受傷;加入保險,你住院費用就有著落。人類是為了生命才做那麼多防範措施,但是心情就不需要了。”
搞不懂他為什麼會說得這麼肯定。
“為什麼沒有必要!”
“為什麼?人類不管是痛苦還是快樂都會因時間流逝而淡忘,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話說得這麼漂亮,你自己呢?我突然想起在柳州看到的那位新娘。
“可是後藤先生還是無法忘記。”
“什麼事?”
“你分手的女朋友。你看到她嫁人還是遭受相當大的打擊。連戒指都一直帶在身邊!”
我只是想反駁他,還是單純的嫉妒,連自己也不清楚。
“曾經相愛的女人跟其他男人結婚了,換成你,也會覺得難過吧?而且,我已經將戒指丟了,Sky也看到了呀!”
我是看到了,可是你曾經珍藏著也是事實啊!
“算了。”
一定是嫉妒。我已經儘量不去想那女孩的事。都是因為他開始說教,才會勾起我無聊的嫉妒心。
“我不敢說,我已完全將她忘記……”
“不要說了。”
我不想再昕下去,將頭撇向別處。
“我若對她還有所牽掛,就不會這樣跟Sky說教了。”
我慢慢回頭看他。
“你這麼想提早結束嗎?”
他站起來。
“你認為無法跟我繼續下去嗎?”
他來到我身邊。
“不先試試看,再找出結論,你不會後悔嗎?”
他伸手觸摸我的發。他的話、他的手,動搖我的心。
“快樂的事就要盡情地享有,痛苦造成的打擊也要努力承受。若想緩和打擊而逃跑,快樂也會跟著減半。你不這麼認為嗎?”
我緊咬下唇,死命忍耐快掉出來的淚。
“想哭就儘量哭。等你長大一點,就算想哭也不能哭!”
不,我還是不能哭。我深呼吸一口氣。
“我才沒有哭,我才不會為老頭的說教掉淚,太糟蹋了。”
他咋舌,笑了笑,輕輕抱著我。
“真無趣,我還以為你會哭呢!”
我將臉埋在他懷裡。
“請永遠陪著我。”
我小聲擠出這句表白。
“不!”
咦?
“就現實角度想,不可能那樣。”
咦?我懷疑自己的耳朵,慢慢抬起頭。
“讓你坐電車我太不放心,我開車送你回去。”
扯到哪裡去了啊?跟剛剛那句話完全不搭啊!難得我鼓起勇氣,他幹嘛轉移話題啊!心情直落穀底。
“你這是什麼表情啊?”
我就是要做這種表情,我完全搞不懂你這個人。
“既然決定好就快點準備。”
他乾脆離開我身邊開始整理他的行李。
“後藤先生。”
“嗯?”
“剛剛……”
“剛剛怎麼了?”
他邊哼著歌邊整理行李。你剛剛不是說,今天要二人悠閒地度過嗎?——但我實在說不出口。
“Sky有沒有忘了拿什麼東西?”
“後藤先生。”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你剛剛不是說‘今天要悠閒地度過’嗎?”
還故意裝傻。
“想說什麼就明白地說出來。”
他站起來走到我身邊,看著我說。
“我雖這樣說,但我並不會事事都聽你的。”
我以為他會笑,結果只是將我的頭擁進懷裡。
“Sky,你為什麼來九州?”
“咦?”
“你來九州的目的,說說看。”
“——來見我妹妹。”
他托起我的下巴。
“你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妹妹,可是我們任何時候都可以見面。待在這裡的時間就儘量陪陪你妹妹。”
“後藤先生……”
“三月二十九是你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好久沒跟妹妹一起慶祝吧?明年就由我幫你慶祝。”
突然覺得眼眶熱熱的,但己來不及阻止,眼淚無法控制地奔流而出。
“你為什麼哭?”
我突然流下的淚,真的嚇到他。聲音昕起來有點著急。
“你剛剛不是說想哭就哭嗎!”
我邊哭邊說,感覺好遜喔!
“告訴我,你為什麼哭?我並沒有說什麼讓你傷心的話吧!”
他的壞心眼其實是他的體貼。他說任何時候都可以見面讓我覺得很安心,而且他還記得我的生日。我應該是為此而哭的吧!
“你為什麼哭?”
“不告訴你。”
我擦掉眼淚,笑著說。
“就當作是下次見面的功課。”
他表情看起來有點複雜。總不能老被他耍得團團轉,那我也太沒面子了。
“那我在外面等你。”
整個人覺得很輕鬆。若能輕快地走出房間,感覺會更棒。可是身體的傷並沒好得那麼快,腰痛得亂七八糟。抬頭看著天空,春天裡難得一見的無雲藍天。
對了,得買些土產給小山他們。我坐在飯店前的石階上,想著至今發生的所有奇怪的事情,同時折著手指數著該買幾份土產。
- 完 -
歡迎光臨 ☆夜玥論壇ק (http://ds-hk.net/)
Powered by Discuz! 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