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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三日,下午六點零三分
我們順著火車站前的路,到了鬧區,她毫不猶豫地帶著我走進一家簡餐店;坐定後,兩人分別點了餐,然後就各自發呆著。她一直看著窗外,似乎是刻意要迴避我的眼神,我則是看著她的側臉,邊串連著那些有點模糊的記憶。
她比我想像中還要漂亮許多,但也憂鬱許多,就不知那慘白的臉龐和沒有血色的薄脣,是不是因為這六個月間的變化。或許是因為終於見上面的關係,一些我原本已不再去幻想的事,又再度浮上心頭;只是在這種情況下,許多思緒會伴隨著罪惡感攪拌我內心的衝動。
在這種時候告白,真的太沒有分寸了。
不知道能開口說些什麼,所以,我們就這樣沉默著;直到服務生送上附餐的咖啡,她才邊攪動著杯子裡的奶精,慢慢敘述一些,關於她們的事。
當初之所以會在網路上和我聊起來,是因為她們的感情出現了裂痕;男朋友總是在實驗室裡忙著,即使是她需要他的許多時候,都一樣找不到人。漸漸地,那種無力感在她心裡開始飄蕩出一個問號,覺得他是不是完全不在乎自己,自己是不是也不那麼需要他了。
「也許這只是一個錯覺,但那會讓我不斷懷疑,這感情還剩下什麼?我甚至不知道所謂的感情到底是什麼。」她低頭看著咖啡杯,這麼說。
她約了幾次,希望能談談兩人的時間,但他依然不接電話,只會在凌晨的時候才回電說:「抱歉,我在忙。」所以,她覺得自己不被尊重,不被在乎。雖然這種小事可以靠溝通來解決,但如今卻連一點對話的時間、一點溝通的機會都沒有。
「我曾經想過要答應你的要求,見個面。但我很怕我們見面之後,那個若有似無的感情,就會變得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她抬起頭,用很複雜的表情苦笑著。
是不是該分手?或許他現在需要的是研究時間,交往反而會拖累了他?可是這種時候,應該要陪著他一起努力吧?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呢?這些猶豫讓她掙扎許久。然後有一天,發生了意外。
是什麼事情,她並沒有說得很清楚,片片斷斷的交代讓我有點摸不著頭緒;加上聲音變得越來越小,還夾雜著不明顯的鼻音和啜泣聲,我約略只聽懂了這個結論:「腦中的血塊那樣分佈,醫生不敢貿然動刀;他說組織或許會漸漸地吸收,所以要先觀察幾天。」
接著,她停頓許久,用那種好似在勉強抑制自己不要失控的的聲音,緩緩地說了最後一句話:「然後……他就沒再醒過來了。」
我想,這便是六個月前,她突然消失的原因吧。畢竟我只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過客,即使曾經留下一點回憶,也仍遠遠比不上那個在她心中無法被取代的人。
她說完那句話,之後便不再提些什麼;我有些疑惑,卻也開不了口。我想,既然她室友會這樣把我騙過來,應該便是不忍她這些日子的消沉。但我能幫忙什麼?我只能苦笑著,只能在心底嘆氣,然後把過去所有想說的想做的期待全都鎖死在腦海裡。
我們就這樣沉浸在彼此的心事中,不知時間的消逝;過了許久,她才突然抬起頭說:「很晚了,你還是回去吧?我陪你買車票?」我點了點頭,既然她心意這麼堅決,顯然只有時間才能填補她內心所存有的那些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