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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擁抱艷陽天》作者:ふゆの仁子【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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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eci~敏
時間:
2007-1-28 12:51
標題:
《擁抱艷陽天》作者:ふゆの仁子【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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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隨著周遭蜂擁而出的人潮,從正值交通巔峰而塞得像沙丁魚罐頭的電車踏上月台,一陣冷颼颼的寒風拂過冒著汗水的臉頰。
悶熱的天氣一連持續了好幾天,圍繞在四周的空氣也飽含濃郁的濕氣,一進入九月氣候立即急轉直下,令人感覺秋天的腳步近了。
正午從柏沒路面反射的陽光雖然刺眼,早晚吹拂的微風與仲夏相較之下,卻有顯著的改變。豎起耳朵,像征夏天的蟬鳴已經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蟋蟀的鳴叫聲隨處可聞。
“秋天到了呢……”
瀨尾充宏如釋重負般喃喃自語。
瘦削的下顎和雙眼皮大眼睛。五官和年長許多的姐姐十分神似的他,從一點也不合射 的麻質西裝口袋取出手帕,擦拭額上冒出的汗水。
每當他垂下頭,跟貓毛一樣又輕又軟的瀏海便散落額際,即使一早起床用發膠固定也撐不到回家的時候。拜此之賜他身上穿的西裝怎么看都像是跟人家借來的,儘管今年三月已經從四年製的私立大學畢了業,四月開始進入一家食品公司工作,上司跟同事還是拿他當小孩子看待。
從月台眺望著西方天空,只見整片雲層被染成了淡橘色。月台的時鐘標示現下剛過晚上六點半。夏天的暑氣一點一滴的消褪,白天的長度也成正比地,逐漸縮短。
漫長的夏日裡幾乎天天持續歷年罕見的高溫,所幸終於告一段落。不同於求學時代有暑假可放的他,也唯有在此時此刻才深切感受到季節的變換。
今天電車之所以特別擁擠,可能是因為開學的關係吧﹗仔細想想,剛才似乎在涌向樓梯的人潮中,瞥見好幾個身穿製服的學生。儘管在五根手指頭也算不完的幾年前,自己也跟他們一樣穿著製服搭電車上下學,感覺上卻是那麼地令人懷念。
他記得高中入學典禮那天,製服的領帶怎么拉都有那麼一點不對勁。穿不慣的皮鞋把他的腳磨得快破皮,學會抽煙就是在那段時期。有一次,他還因為受不了暑氣的摧殘,才剛抵達車間便被抬進了站長室,之後還請了兩個禮拜的假沒去上課。
運動會舉行慶功宴,同學們一起假冒大學生去了小酒館。可惜的是,第一次喝的日本酒是什麼滋味他已經記不得了。在家也不曾喝過酒的瀨尾只啜了一小口,便被酒精醺得全身通紅而當場醉倒。
雖然幾分鐘之後就醒過來而無須送醫急救,還是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現下的他酒量依然不好,不過跟當時比起來,至少可以多喝個幾杯了。
“想起這些做什麼呢?”
走出剪票口收回月票瀨尾苦笑了一下,往前踏出腳步。
出了車站往南直走的雙向道兩旁林立著許多小商店。在國小六年級的時候,瀨尾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搬到這條街。跟當時大同小異的商店街中央一帶有家便利商店。
從祖父那一代開始經營酒鋪的這家店,在十年前順應時代潮流改成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儘管店名從“酒鋪”改成“便利商店”,陣列的商品也做了部分更動,但親和力十足的酒鋪市井風情依舊延續了下來。
“歡迎光臨。”
自動門打開的同時傳來豪氣干雲的招呼聲,讓人聽了也跟著精神百倍。一抹笑意不自覺地爬上瀨尾的嘴角,他笑著把頭抬高。
“噢,你回來啦﹗”
穿著圍裙站在柜台裡面幫忙結帳的男人一認出進來的客人是瀨尾,眼角立刻瞇出了幾條小細紋。每當那張不怒自威的臉龐展露笑靨,便有幾條小小的細紋向他的眼角聚攏,令人倍感親切。
即使隔著衣服,也看得出他那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體格魁梧而精壯。印有美國NBA職籃LOGO的T和磨得發白的牛仔褲上,罩著店員專用的可愛圍裙。夾在胸口那塊名牌上貼著表情呆滯的照片,旁邊寫著楠之瀨宇一郎。三年前,他成為了這家超商的年輕店長。
“你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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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0-30 16: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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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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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1
越過客人的腦袋這么說完後,他有條不紊地把東西一一塞進塑膠袋裡。拿著商品的手掌大而有力,飯團之類的小東西彷彿只要他稍微使勁,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捏成爛泥。剛開始幫忙時錯誤百出的他,如今已能熟練地敲打收銀機了。
向顧客說了聲謝謝光臨,楠之瀨走出柜台。
“今天好像下班得比較早。”
“就是啊﹗每天加班誰吃得消啊?”
走到站在便當陳列架前面的瀨尾身旁,他一邊整理商品一邊問道“
“是嗎?我沒在一般公司上過班,也無法提供什麼意見。今天也要買便當嗎?”
“今天應該有飯吃吧﹗要離開公司之前我打了電話回家,所以不用買。”
“那你干嘛站在便當前面?”
楠之瀨詫異地俯視瀨尾。
“嗯--”
瀨尾望著男人居高臨下的臉孔,把頭一歪。
“可能是習慣了吧﹗每天都固定來報到,這雙腳也就自然而然地走過來了﹗”
“畢竟你每天早晚都來呀﹗”
楠之瀨幫瀨尾補充了一句,把視線移回陳列架上繼續整理便當。
形狀優美的腦袋上那些又硬又粗的頭髮,在學生時代一直理成小平頭。自從開始在超商工作,他才把頭髮留長,如今他的瀏海已經蓋過了額頭,後面的頭髮也修剪到齊領的長度。一開始瀨尾還很不能接受,但連續看了三年倒也漸漸習慣了。
“有什麼不對嗎?”
察覺他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楠之瀨轉頭望著瀨尾。
“沒事,我只是在想,我們兩個都老了不少。”
瀨尾發出由衷的感慨。楠之瀨先是瞪大眼睛滿臉錯愕,接著笑了出來。
“你干嘛?怎么突然冒出這樣的話?該不是發燒了吧?雖然都九月了天氣還是很熱,我看你八成熱到腦筋秀逗了。”
“胡說﹗我也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啊﹗到了秋天難免會有點感傷嘛﹗”
被楠之瀨揶揄了一番,瀨尾很不服氣地提出反駁。那句“多愁善感”讓楠之瀨笑得更加曖昧,驀地,他像是想起什麼似地開口說︰
“充宏,你現下有沒有空?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楠之瀨凝望瀨尾的笑臉蒙上一層淡淡的陰霾。
“嗯,有啊﹗”
“抱歉,我要休息一下。我就在裡面,有事再來叫我吧﹗”
一聽完瀨尾的回答,楠之瀨隨即跟站在柜台的工讀生打聲招呼,把手搭在一旁的瀨尾肩上,輕輕推著他走向店裡的儲藏室。
塞滿庫存存商品的通道末端,連接著楠之瀨一家人居住的祖屋。其中一間用來充當員工休息室的小房間裡,擺著雙層小雪櫃、剛好方便吃飯的小桌,以及幾把椅子和沙發。
楠之瀨示意瀨尾坐在椅子上,從雪櫃取出兩罐咖啡擺在桌上。其中一罐是深受瀨尾喜愛、加了濃濃奶精的咖啡歐蕾。楠之瀨常說那是給小孩子喝的。瀨尾雖然喜歡咖啡,但裡面一定要加入濃濃的奶精和一大堆砂糖。與其說他愛喝咖啡,還不如說他喜歡享受咖啡的風味。
“謝謝。”
輕輕點了一下頭的楠之瀨把椅子拉過來,在坐下之前從牛仔褲後面的口袋掏出煙盒。
從塞在小口袋裡被蹂躪得歪七扭八的煙盒裡抽出的煙,也同樣慘不忍睹。然而,坐在椅子上的他毫不介意地叼在嘴裡,弓著背用火柴點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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棱骨分明的修長手指襯得香煙格外短小。楠之瀨揮手把火滅掉,將煙夾在兩指之間,對著天花板吐出裊裊白煙。
楠之瀨抽起煙來架勢十足,但他並不像瀨尾一樣在高中時代就學會了抽煙。天天埋首於體育訓練的他向來秉持“嚴於律已,寬以待人”的原則,即使別人嘴巴說破了,他還是奉行著“只能喝酒,絕不碰煙”的鐵律。
慣用的右手之所以比左手粗壯許多,也是在運動健將時代留下的紀念。
楠之瀨曾是個大有可為的硬式網球選手。
然而,現下的他手上不再拿著網球拍,反而握著皺巴巴的煙盒。感到惋惜的人,應該不只瀨尾一個。
盯著楠之瀨的手腕和裊裊升空的白煙,瀨尾拉開咖啡歐蕾的拉環,借著冰涼的飲料滋潤乾涸的喉嚨。液體透過食道直達胃部,身體內側的熱度徐徐降溫。
喝得喉結上下移動的瀨尾感覺到楠之瀨的視線。他任憑手上的煙燃燒,目不轉睛地凝視瀨尾的臉。
今天的楠之瀨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樣。瀨尾還來不及問他到底怎么了,楠之瀨搶先開口。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不適合穿西裝。”
隔著薄薄的白色煙幕,他揚起了嘴角。
“高中的西裝製服也是,這樣的衣服穿在你的身上,總讓人覺得是跟別人借來的。”
“要你管啊﹗誰叫我長了一張像女人的娃娃臉,肩膀又下垂,不管穿什麼都很滑稽。就算你不說,我也有自知之明。”
原以為他要宣佈什麼大事而正襟危坐的瀨尾,一聽到楠之瀨的批評氣得反唇相譏,把臉撇向一邊。
都二十三歲了,還三天兩頭被人誤認成高中生的元凶就是這張娃娃臉,瀨尾為此深感自卑。小時候甚至被人弄錯性別有些人也會借此欺負他。
他永遠忘不了剛轉學的時候,曾被同學欺負到哭出來的傷口。可是,要不是這張臉的關係,要不是轉學第一天發生那件事,或許他就不會跟楠之瀨以及另一個重要的兒時玩伴成為好朋友了。
雖然他也清楚這一點,但交往了十幾年的兒時玩伴一旦觸及這部分,還是無可避地勾起了他的厭惡感。
“火氣別這么大嘛,我只是開開玩笑罷了﹗”
對過去絲毫不以為意的楠之瀨口氣一派輕鬆,給了瀨尾一個成熟男子的微笑。
打從國小六年級他的體格就比別人來得高壯,給人一種望塵莫及的壓迫感。冷靜的氣和沉穩的笑容,令人難以想像他跟自己同年。不只外表,兩人之間的精神年齡恐怕也相去個十萬八千裡吧﹗
三年前,楠之瀨的父親因為一場意外過世了。 身為長男的他為了照顧年紀尚幼的弟弟和體弱多病的母親,只好中斷大學課業,更毅然放棄自己灌注青春的網球,一肩扛下父親留下的家業。
除了本人以外,每個人都為他深惋惜。
就算休學了,也沒必要連網球都放棄。如果在大型比賽中寫下輝煌戰果,登上國際舞台,靠網球養家活口絕對綽綽有作。大家都相信楠之瀨有這個實力。
然而,監督與教練苦口婆心的勸說,依舊動搖不了楠之瀨的決心。
“運動選手的生涯短暫,再優秀的選手遲早都得面臨退出體壇的命運。我身為一名選手的巔峰在高中三年級時就已經結束了,就算大學畢了業,頂多是當個體育老師培育下一輩,等到瓜熟蒂落,終究要回頭來繼承家業。所以,我只是直接跳過中間的過程,這對我自己的人生規劃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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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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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楠之瀨便理所當然地穿上圍裙站在超商的收銀台。過去,只要沒有練習他也會到店裡幫忙,可是天天從早忙到晚,幾乎沒有休假的工作畢竟比想像中辛苦許多,無法融入工作的他狀況頻傳。
雖說他有過人的體力,終究不堪心力交瘁而日漸憔悴。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看著他孤軍奮鬥的瀨尾憂心如焚,深怕他哪一天就這么倒了下去。
可是,楠之瀨即不怨天尤人也不氣餒,經過了三年多的努力,如今的他對超商店長的工作已經駕輕就熟了。
打從楠之瀨還沒出生前,酒鋪已經是這條街上的老字號,有半數以上的客人都是以前的老主顧。雖說因此免去了從頭招攬顧客的麻煩,相對地,小時候的種種糗事也無可避免地口耳相傳。
“想不到阿宇長大以後會變得這么懂事呢﹗”
“這句話就姑且當作是在褒獎我羅﹗”
倒不是他少年時代曾有過什麼惡行劣跡,只不過體格魁梧的楠之瀨不論做什麼事都特別引人注目,因此商店街一帶的歐巴桑們才會或多或少都記得楠之瀨小時候的事。
看到楠之瀨帶著苦笑應付這些對自己的過去了若指掌的太太們的調侃,瀨尾這才放心地抹去一直以來的不安。
“對了,你到底有什麼話想跟我說?該不會只是你拿來休息的藉口吧?可別告訴我,你的目的只是取笑我穿西裝的模樣哦?”
把喝完的空罐扔進垃圾桶裡,決定既往不究的瀨尾向楠之瀨質疑。
“……嗯。”
楠之瀨把長長的煙灰彈在煙灰缸裡,用兩指捏住變短的香煙慢條斯理地吸了一口。是他自己說有事要談,卻不太願意去碰觸這個話題的樣子。
“宇一?”
望著楠之瀨反常的態度,瀨尾遲疑地叫了一聲他名字。彼此認識沒多久,他就開始親昵地稱呼他“宇一”了。那是因為當時他身邊早已有個人這么叫他。
“充宏,你最近有沒有見過阿保?”
“……咦?”
聽楠之瀨提到另一個兒時玩伴名字,瀨尾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聽見那個熟悉的名字,令他的心臟不規則地鼓動起來。掌心冒汗、心虛不已的瀨尾,儘可能擠出自然的表情回答楠之瀨。
“這、這陣子我每天被工作搞得暈頭轉向,所以沒時間跟他聯絡。片桐現下應該在放暑假吧……”
片桐保。那張端整的臉龐浮現下渾身不自在地回答楠之瀨問題的瀨尾腦中。
和楠之瀨一樣在這條街上土生土長的他,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或許因為如此,片桐本身也散發一股書卷氣。
學生時代的及肩長髮為了配合就業活動而剪短。與清秀的五官相呼應的俐落單眼皮和嘴角。他擁有一張沉穩而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臉孔。
他的手腳給人又直又長的印象。或許是骨骼的差異吧,雖然身高跟楠之瀨不相上下,感覺卻不是那麼地高壯。
從小天資聰穎、舉止穩重的他至今仍維持著一貫的形象。視力明明不是很差卻一直戴到現下的眼鏡,據他描述,似乎兼具了“型式”和“盔甲”的作用。小時候瀨尾一直不明白他這么說的意思,現下可以理解了。
沈默寡言又內向的片桐和楠之瀨是兩極化的類型,兩人從小就惺惺相惜。在瀨尾轉學過來之前他們的關係形同天敵,但事實上,彼此在心底早就認同了對方。
“這樣……你們沒見過面啊……”
聽完瀨尾的回答,楠之瀨深深嘆了一口氣,將變短的煙蒂按在煙灰缸裡。那副吞吞吐吐的態度一點也不像楠之瀨平常的個性,瀨尾不由得擔心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片桐是不是出事了?”
如此詢問的瀨尾感覺動的頻率攀得更高了。
楠之瀨把扭曲的煙蒂按在煙灰缸裡左右擰動。視線在半空中游移不定的他微微蠕動了唇瓣,但終究沒有吐出半個字來。
瀨尾最後一次見到片桐是在初夏時節,和楠之瀨三個人一起去喝酒的時候。當時梅雨季剛過,車站前面的某棟大夏樓新開了一家啤酒驚天動地,瀨尾於是邀他們一塊兒去消消暑氣。
從國小六年級瀨尾搬來這裡,一直到高中畢業的這段時光,他們三人總是形影不離。二十四小時乘以七年份的時間。雖然,不是分分秒秒黏在一塊,但接近三分之一的回憶都是三個人共同編織的。
高中畢業後他們分道揚鑣。楠之瀨走上現下的路,瀨尾讀完四年製的私立大學,進入一家二流公司工作。
而片桐則是考進國立大學的理學系,在求學生涯的四年間被一流公司網羅。然而、他竟然在去年十月間推掉了大好的工作機會,選擇進入研究所。他父母也希望片桐繼續念下去,因此沒有引發任何風波,但瀨尾和楠之瀨卻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吃了一驚。
“那家伙是當學人的料,或許這樣對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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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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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1
聽到這個消息,瀨尾完全慌了手腳,楠之瀨明知片桐原本無視於父母的心意而打算就業的原因,卻只是不置可否地攤攤手。當然,瀨尾也不是不贊同楠之瀨的觀點,但他還是想知道片桐中途改變心意的理由。
然而,即使找片桐質問,恐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
“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啊﹗勉強來說,只是因為我想避免就業後跟別人接觸。”
儘管他神色自若地這么說,瀨尾還是無法接受他的答案。
片桐那天平靜的口吻和眼神就像永不褪色的染料,深深印在瀨尾的腦海裡。從此以後,瀨尾的心中一直殘留著一個疑問。楠之瀨是不是知道片桐放棄就業的真正原因?這個疑問不知怎地驟然浮現下瀨尾的腦海。
應該不是有意賣關子吧﹗楠之瀨放開煙蒂,手足無措地抽出一根新的香煙點燃。察覺瀨尾正盯著前端亮起的小紅點,他縮了一下肩膀,欲言又止地嘟嚷著“其實是這樣的……。”瞬間,瀨尾全身緊繃,指尖也使勁地握在一起。
“聽說阿保要去阿拉伯半島。”
“阿拉伯?”
發自楠之瀨口中的陌生詞彙讓瀨尾的大腦一時回應不過來,而重複一次同樣的單字。他知道這是個地名,於判斷片桐可能要去旅行。
“他要去旅行嗎?該不是為了學校的研究吧……有點像他會做的事,又有點出人意表……他怎么老是喜歡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這次要去多久啊?”
被楠之瀨的舉動搞得神經兮兮的瀨尾松了一大口氣。或許因為旅行的到達站是個安全堪慮的地方,楠之瀨才會表現得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吧﹗
“你要跟我說的就只有這個?還是要討論送什麼東西給他,或者辦個小型餞別會幫他送行?看你這副慎重其事的樣子,害我究擔心了一場﹗這樣很容易嚇出心臟病耶﹗”
“--不是這樣。”
坐在瀨尾面前的男人把臉別開微微搖頭。一口也沒吸的煙在兩指之間拖著越來越長的煙灰,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儘管如此,楠之瀨還是把嘴唇繃成一直線,盯著地板不放。
“不是這樣?不然是哪樣?”
兒時玩伴不尋常的態度,讓瀨尾的神經又敏感了起來。
“他不是去旅行。”
楠之瀨依舊不肯點頭。不知該如何界面的瀨尾沈默了下來,楠之瀨這時候終於接下去說︰
“你有沒有聽過青年海外服務隊?”
“青年海外服務隊……就是偶爾會出現下報紙或電車上的那個?”
從車廂廣告中看到的,開發中國家的民眾埋頭工作的影像,浮現下瀨尾的腦海裡。
“應該就是你想的那個吧﹗這是一種由國際協力事業組織辦理的跨國性事業,主要是招募一些有心協助開發中國家的青年,為他們的志願鋪路。”
“你知道得還真詳細。”
瀨尾雖然聽說過這個名字,卻一點也不知道這個團契屬於哪個機構,更不知道他們的具體工作內容,所以對如數家珍地連招募要項似乎都列得出來的楠之瀨,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干嘛突然提到這個?你該不是要告訴我,你要參加吧?”
瀨尾笑著在腦海裡反芻自己剛剛的發言。
宇一絕不可能參加。就算他真的有意參加,以他現下的情況也絕無可能。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
片桐的話題在他心頭一閃而過。將前後內容串聯起來之後,他驚得瞪大眼睛,把兩手撐在桌子上。
片桐不是去“阿拉伯半島”旅行,以及青年海外服務隊的活動宗旨。雖然,他不是很了解阿拉伯半島上的國家,但至少還知道那裡有很多落後於日本開發中國家。
難道……想到這裡,瀨尾的嘴唇倏地干了起來。心臟像擂鼓般跳得又急又快。
“宇一……難道?”
撐在桌上的雙手明顯地顫抖著,聲音也變得異常嘶啞。或許是從瀨尾的表情得知了他要說些什麼,楠之瀨點頭肯定了他的推斷。
“聽說空虛月中旬要在訓練所接受具體的訓練,十一月下旬出發前往各派遣地點。
“我……不信﹗”
瀨尾激動地站了起來。擋不住衝擊的椅子發出巨響翻倒在地板上。
“一開始我也不相信。可是,這不是騙人的。阿保去年就已經做了決定,而且,也悄悄地準備了。之所以推掉內定的工作,似乎也是為了參加服務隊的關係。哼,那時候還濃顏無恥地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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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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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1
楠之瀨沉痛地一個字一個字迸退場門。
“去年就……開始準備了……”
點頭回應了瀨尾的問句,楠之瀨把幾乎沒抽幾口的煙捻熄在煙灰缸裡,慢慢地站了起來。他用廳手複住自己的臉龐,仰望著天花板。
“他要去幾年?”
“兩 年。”
“兩年……兩年大概多長呢?”
楠之瀨提示的期間有多長,他的腦中一點概念也沒有。此國中和高中還要短暫,比起就職以來的這段時間卻更漫長。
阿拉伯半島是個語言和文化都是日本迥異的地,而片桐居然要到一個如此陌生的國度兩年,瀨尾根本無法想像。
雙腿的力氣一點一滴地抽離,他無力地蹲了下來。大腦完全跟不上這個讓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你是不是嚇壞了?”
椅子發出嘎吱一聲,楠之瀨大步走向瀨尾,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用沾染了煙味的手指,毫不做作地撩起瀨尾滑落額際的瀏海。
“我是嚇了一大跳……不對……與其說是嚇了一跳,倒不如說是震驚。”
瀨尾凝視著眼前的楠之瀨,說出自己現下最真實的心情。
“震驚嗎……”
“就是震驚。你想想看,他從去年推掉工作時就已經下定決心了,結果還瞞著我們到這個節骨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並不反對他自己做的選擇,可是跟我們商量一下也不為過啊﹗他要離開兩年耶……難道對他來說,我連當他商量對象的資格都沒有嗎?”
把堆滯在胸口的情感一股腦地發洩出來,瀨尾越說越激動。
“為什麼他肯告訴你,卻……一句話也……也沒跟我說﹗”
聽到這裡,楠之瀨將搭在他頭上的手移到臉頰,像是在安慰自己年幼的弟弟般溫柔地撫摸他。
“我也是在偶然的機會下知道的。”
“偶然?”
“是我媽從客人那裡聽來的,對方說片桐教授的兒子要到海外去。我媽媽告訴我之後,我才跑到片桐家去直接確認。”
被楠之瀨逼問的片桐在無法搪塞的情況下,只好認命地把事實告訴了他。
“要不是我當面問他,恐怕要等到出發的前一刻……搞不好連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人了。”
楠之瀨的一番話靜靜地沈澱在瀨尾的心海深處。
他想起外表溫和,卻嚴禁他人闖進自己內心世界的片桐鏡片下那對冷漠的瞳眸。不管別人跟他說什麼,他都不會生氣。雖然,他很少發脾氣或改變臉色,卻絕不是個溫柔的男人。
反而是長相威嚴,乍看之下似乎一天到晚都在生氣的楠之瀨,才是個懂得體恤他人的男人,他感情豐富、胸襟開闊,心思更是非常細膩。
片桐對他人幾乎不感興趣。由於神經遠比一般人纖細,使得他在自我防衛的本能下迴避和他人接觸。從國小六年級認識到現下,瀨尾自然清楚得很。對片桐而言,唯一能讓他敞開心胸的人只有楠之瀨。而待在他身邊的瀨尾則是托了他的福,才勉強踏進片桐接納的範圍。
從國小六年級到現下,雖然表面上他們三個人同進同出,背地裡卻存在著某種微妙的關係。每個人拋出的感情網路都網不住自己希望的對象。
與他人保持距離的片桐連楠之瀨都沒說一聲,就參加了青年海外服務隊。
楠之瀨說的沒錯,他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孤身前往海外。瀨尾實在猜不透他這么做的理由。
阿拉伯半島。縱使地圖上找得到它的位置,那終究是個只能靠想像的未知世界。披著長袍、騎乘駱駝的人們,以及一望無際的沙漠和酷熱的太陽,宛如童話故事裡的世界。
“充宏,別哭啊﹗”
貼在臉頰上的大掌輕輕地拍了兩下,瀨尾這才如夢初醒。望著那雙憂心忡忡地盯著自己的深邃雙眸,他一陣心慌。
“我才沒哭呢﹗”
逞強似地光離楠之瀨手心的瀨尾,邊撐起膝蓋拍掉西裝上的灰塵邊站起來。他忙不迭地擦拭一下自己的眼角,但兩頰還是干的。
“我承認他一句也沒告訴我的確讓我很震驚,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哭的。”
“真的?”
聽了瀨尾這句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話,同樣站了起來的楠之瀨刻不容緩地提出質疑。瀨尾沒好氣地反駁道︰
“難不成還有假的?”
“你敢說你震驚的原因,只有阿保瞞著你這件事?”
“這是什麼意思?”
“阿保要離開兩年,到一個你伸手不及的地方,這才是最令你震驚的主要原因吧?”
切中要害的話語深深刺痛了瀨尾的心。他下意識地揪住受創的胸口,瞪視說話傷人的兇手。
“沒錯,全被你說中了。”
瀨尾索性認帳了。
“既然知道,干嘛還掀我的底呢?你這個混蛋﹗”
“罵我混蛋……不嫌太殘酷了嗎?我也很委屈耶﹗為了心愛的你,明明不想提起這個可惡的情敵,還是得忍痛把事情告訴你,而你居然一點也不領情。”
楠之瀨苦笑著聳聳肩。
“鬼才是你的情敵﹗什麼叫[心愛的你]啊?少用這些噁心巴拉的字眼跟我抬扛﹗”
“我哪有跟你抬扛?我是很認真的啊﹗”
一個不留神很可能就這么左耳進右耳出的話,楠之瀨倒是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得理直氣壯。凝視著瀨尾的眼神認真無比,楠之瀨有意無意說出的真心話沒有半句虛假。
這個把片桐稱為情敵的男人,在高中最後一個暑假曾向瀨尾告白過。
“我喜歡你,充宏。”
那句率真而毫無矯飾的告白,至今仍伴隨著蟬鳴縈繞在瀨尾耳際,令他想忘也忘不了。
可是自那之後,楠之瀨並沒有認真對他發動追求攻勢,當初告白的時候也跟現下一樣,和隨口開個玩笑相差無幾,讓人摸不清他究竟是不是認真的,所以瀨尾也晝避免去思考這個問題。
在遺忘楠之瀨告白的同時,他也把自己的感情封鎖了起來。和楠之瀨不同,這段感情並沒有向對方傾吐過。可是,楠之瀨知道,他知道自己喜歡的男人愛慕著誰。
平常他都裝作不知情,只有在偶然之中才會像剛剛一樣喚起瀨尾的記憶,而瀨尾的胸口也每每被他戳得傷痕累累。
“這種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就是很不正經。”
“太過分了碰撞﹗我是正經的啊﹗沒有人比我正經了﹗我甚至可以剖開胸口讓你看看我有多正經﹗只要你開品,我馬上扒開來給你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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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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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2
“還是免了吧﹗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瞬間凝結的空氣被楠之瀨這幾句俏皮話輕易融解了。所以,瀨尾只是笑了一笑把楠之瀨的告白輕輕帶過。
“你真是無情啊﹗”
“我哪有。無情的是片桐才對。”
從臉頰上撤離的大掌帶走了原有的溫暖,感到一絲寂寥的瀨尾把話題轉回片桐身上。他求助似地望向楠之瀨,只聽他緩緩開口說︰
“--阿保不是個無情的人。”
楠之瀨的眼眸閃過一抹鈍重的光芒。
“上次他告訴我的時候說過會找機會自己跟你談,只不過出發之前有很多事情要忙,實在抽不出時間我們出去聚一聚。你就再等一下吧﹗”
“是嗎……”
彷彿在懇求瀨尾的語氣讓他的心情五味雜陳。楠之瀨和片桐之間維系著一份瀨尾所不知道的羈絆。或許那是出自於他們彼此惺惺相惜而產生的默契吧﹗
然而仔細想想,雖然瀨尾和楠之瀨會像這樣私底下兩個人見面,卻很少和片桐單獨行動。再怎么搜索記憶,能列出來的印象也寥寥無幾。最接近的一次是在高中時代,而且當時還是去看楠之瀨的比賽。
國中時代或許是無意識的,但升上高中之後,瀨尾便刻意避開和片桐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並不是因為和沈默寡言的他獨處會有壓力,說實在的,能和片桐私下一起他簡直求之不得。可是同樣,他又會有種忸怩不安的感覺。那是因為他對片桐的感情使然。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快點回去吧,免得你媽操心。”
“嗯,再不趕快回去,說不定真的會挨罵。”
平常就算再晚回家也不會怎么樣,可是他今天要離開公司之前事先打過電話,隔了這么久還沒到家,家人想必等得心急如焚吧﹗
楠之瀨打開通往店裡的門以後,又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
“宇一,你不回店裡去嗎?”
“我先抽一根再說。”
他從牛仔褲後面的口袋又取出歪七扭八的香煙含在嘴裡,接著弓著背用火柴點燃。露在短袖T恤外的兩只胳臂高高隆起瀨尾望塵莫及的結實肌肉。
三年前,他幾乎每天在球場上追著球來回奔跑。飛散的汗水和粗重的喘息。超商的工作雖然是隱性的重度勞動,卻只能消耗他一小部分的體力。剩下那些過度的精力,他都是如何消磨的呢?
“……嗯?”
察覺到瀨尾佇立在門口凝視自己,楠之瀨叼著煙抬起頭來。鮮明的五官在臉上形成的陰影,醞釀出與平常人相異其趣的風情。微微低垂的雙眸帶著幾分憂郁,散發含情脈脈的奇特光采。
“沒事。明天早上我會再來。”
“噢,路上小心。”
楠之瀨瞇起眼睛給了他一個笑容。這樣的表情跟平常的他沒有任何不同。瀨尾這才放心地朝他揮揮手,回到店裡。
“瀨尾先生,店長人呢?”
熟悉的工讀生一發現瀨尾便輕鬆地跟他打招呼。晚餐的購物人潮似乎告了一個段落,店裡顯得冷冷清清。
“他說要抽根煙再過來。”
“啊--又在抽煙了?這一抽下去肯定沒完沒了。店長最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壓力,煙抽得有夠凶的。”
“咦?真的嗎?”
聽工讀生拿他沒輒似地這么說,瀨尾一驚之下提升音量。
“當然是真的。店長每次用完休息室,整個天花板都濃煙密布呢﹗”
正在整理商品的女工讀生也在一旁加油添醋。
“瀨尾先生你有空的時候也勸勸他吧﹗我們說的話他都當成耳邊風,這樣下去鐵定會得肺癌的﹗大家都很替他擔心呢﹗”
“好吧﹗我會轉告他,你們這些工讀生都在背後說他的壞話。”
“嗚哇~﹗太殘忍了啦﹗拜托你千萬要手下留情啊﹗”
瀨尾說笑逗這兩個衷為楠之瀨擔心的工讀生,兩人爆出一陣大笑拼命求饒。
“知道了啦,下次見面我會勸他的。那,我先走羅﹗”
舉手向他們稍微示意,瀨尾站在自動門前面準備離開這家和樂融融的店。外面飽含濕氣的空氣參著開門的聲音流入室內,卷住被冷氣吹得冰涼的肌膚。太陽已經西沉了,溫度卻似乎沒怎么下降。
剛剛吹拂的微風也停了下來,空氣給人一種沉重的感覺。
“好熱……”
瀨尾擦拭著額 頭上的汗水,想起楠之瀨告訴他的話。片桐要前往的阿拉伯半島,恐怕比這個熱上好幾倍吧﹗
灼熱的沙漠、近乎白色般刺眼的陽光。只在電影或新聞裡看過的風景令他一陣暈眩。
“聽說阿保要去一個很遠的國家?”
“你、你怎么知道這件事?”
一回到家在餐桌前坐下,母親劈頭便提起這個話題,害瀨尾差點被飯給噎住。
“我去超級市場買東西的時候,岸根太太告訴我的。岸根太太還說她是從本莊太太那裡聽來的。”
這些三如六婆的小道消息真不是蓋的。岸根是住在對面的人家,本莊則是隔了幾戶的鄰居。繼續追溯下去,總有一天會挖出八卦的源頭吧﹗
瀨尾的母親和片桐的母親只有點頭之交的關係,但他們好歹也是從國小時代就住在這條街上了,這點程度的情報不需兩天的功夫便傳得人盡皆知。
“不知道是阿拉件還非洲。真好。阿保從小說很優秀,做事的層次也跟你大大不同。他這次去非洲或阿拉伯,不知道是要研究些什麼。”
作者:
ceci~敏
時間:
2007-1-28 12:52
八卦就是八卦,果然在中途走了樣。片桐去阿拉件跟他優不優秀其實扯不上關係,不過也沒人會去在乎其中的理由。
“我說充宏,你們公司有沒有出差或調派到國外之類的?”
“別傻了啦﹗我們的分公司都在國內,除了日文以外其他的語言不通。我吃飽了。我很困想去睡覺了,明天提早三十分鐘叫我,我要起來以後再洗澡。”
雖然責怪毫不知情、只會在一旁瞎起哄的老媽也沒用,還是忍不住氣血上涌。不想再留下來聽她嘮叼的瀨尾,把筷子往桌上用力一拍,離開客廳走回二樓的房間。
開門進入屋內,連煙也沒開就把自己摔在床上。
“優秀﹗優秀個頭啦﹗如果他去的目的是為了學術研究,我早就開開心心替他辦餞別會了﹗”
遭楠之瀨奚落說不搭軋的西裝,一回到家就馬上換下來吊在衣架上。穿著T恤和棉褲趴在床上的瀨尾,泄憤似地猛搓自己的腦袋瓜。
不論他緊閉眼睛、扯開喉嚨、抱頭苦惱、蜷曲身軀,都揮不去盤踞在腦海裡的詞句和身影。
“啊--夠了﹗煩死我了﹗”
坐起來揍了枕頭幾拳,也只是愈加助長無可發洩的憤懣。心想現下的自己就跟要不到糖吃而耍脾氣的小孩沒兩樣,束手無策。
他沒想到回了家還會聽見片桐出國的事。儘管細節有不少出入,他要消失兩年這件事終究是個事實。
楠之瀨這不是騙人的。因為他剛開始也以為是騙人的,所以向本人查證過。
片桐沒告訴自己這件事令瀨尾如遭電殛,心裡萬般不是滋味。照楠之瀨的描述,片桐似乎有意當面找他說明,但他的個性向來不喜歡等待。
“還是……去求証一下吧﹗”
瀨尾從床上跳下來,拿起丟在地板上的公事包,瞄了放在枕頭旁邊的時鐘一眼,時間才剛過九點。這種時間過去拜訪,應該不會太失禮吧﹗
“等一等,還是先問問人在不在家……”
在研究所攻讀的片桐回家時間很不規律,有時甚至會在學校留宿。雖然目前放暑假,他還是有可能天天上學校報到。
總之,先打通電話吧﹗瀨尾用手機撥打片桐的行動電話,卻因為收訊不良而無法接通。打算改用家裡電話的他才走出房門,樓下便傳來母親的聲音。
“啊--真的嗎?說的也是--”
拔尖的語調聽來格外刺耳,瀨尾的額上爆出青筋。
“老媽一講起電話肯定又要老半天了﹗”
把門帶上跑到窗邊重撥了一次手機,結果還是一樣。
“根本打不通嘛﹗”
“充宏,你睡了嗎?”
怒火高漲的瀨尾氣沖沖地把自己再度摔回床上,母親的呼喚聲陡然響起。一肚子炸藥的他懶得跟母親閑扯,於是打定主意裝睡到底,母親似乎不肯輕易罷休,依舊催命似地叫著他的名字。
“充宏,你還醒著吧?快點下來一下啦﹗”
“我早就睡著了﹗”
瀨尾嘟嚷了一句抓起枕頭蒙住自己的腦袋。過了半晌,門外傳來上樓梯的腳步聲緊接著連一聲招呼都沒有門就被打開了。
“充宏﹗我在下面都快叫破喉嚨了,你好歹也應我一句啊﹗”
“吵死人了,我不是說要睡覺了嗎?”
“有你的電話……”
難得聽兒子對自己大吼大叫,站在門邊的母親瑟縮了一下,戰戰兢兢地把子機往前面遞。
這種情況下也沒辦法裝作不在家,瀨尾只好寒著臉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門口接過子機。前兩分鐘才跟母親聊得不亦樂乎,看起來又不像有插撥,瀨尾猜想對方八成是哪個親戚吧﹗
“是誰打來?”
他凶巴巴地問了一句,從母親口中聽到的卻是始料未及的名字︰
“是阿保。”
“……咦?”
瀨尾失聲驚叫了出來,緊緊盯著手中的子機。
“可是……你剛才不是還聊得很開心嗎……”
“是啊,人家喜歡阿保嘛﹗”
都幾十歲的人了,別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羞著臉說什麼人家喜歡好嗎﹗瀨尾用力做了一個深呼吸,勉強壓下想破口大罵的衝動。
“他打的好像是公用電話,你還是趕快接吧﹗”
“你為什麼不早說?”
瀨尾把母親趕出房間奮力甩上門後,按下了保留鍵。
“喂﹗”
“……瀨尾?”
隔了幾秒鐘的空白,兒時玩伴的聲音混合著四周的雜音傳入耳際。清澈嘹亮的男中音和咬字分明的說話模式,讓人聽起來舒服極了。
“片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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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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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2
這能電話來得正是時候。他有一籮筐的話想問他、想告訴他,可是一扣到片桐的聲音,瀨尾的胸口便漲得滿滿的,一句話也說不退場門。
握著子機的掌心滲滿汗水。短暫的沈默帶來苦澀,他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我有話要跟你說。”
話筒傳來欲言又止的呢喃。
“嗯……”
雖然早已知道談話的內容是什麼,瀨尾的心臟還是加速了鼓動。
“我打的是公用電話,電話卡剩下的點數不多,所以只能長話短說。電話裡說話不方便,我想跟你見個面再聊。你現下有空嗎?”
“嗯。”
他討厭自己只能跟小孩一樣點頭,卻又找不到別的話可說。
“那,我現下這就從這裡出發。再過個三十分鐘左右,你到你家門外等我好嗎?”
“我知道了。”
“那我……”
講到這裡嗶嗶的聲音響起,電話中斷了。片桐在最後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惜瀨尾來不及聽清楚。話說回來,片桐為什麼不打手機呢?在手機還沒像現下一樣普及之前,他就已經隨身攜帶了呀?
總之,片桐要來見他了。見他的目的應該如楠之瀨所言,是為了告訴他自己已經參加青年海外服務隊的事。
我該拿怎樣的表情去見他?聽了他的話,我該做出怎樣的回應?我是不是能靜靜地聽他把話說完?瀨尾盯著手中的子機不放。在無意識之間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握住話筒,連指尖都握到發白了。
片桐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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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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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由於父親工作上的關係,升上國小六年級的瀨尾匆匆辦理了轉學手續。
儘管父母有些放心不下,過去一直在長野某座深山國小過著清閑生活的瀨尾,仍興沖沖地期待能到都市去念大一點的國小。因為以前念國小全校加起來還不滿一百個學生,而新的是一個學年就有一百多個小朋友。
“說不定可以交到很好的朋友。”
滿心期待地前往新學校的瀨尾,在轉學第一天夢想便徹底破滅了。那張酷似姐姐的小巧臉蛋和那副 比其他小孩孱弱的身軀,令他成為大家揶揄的目標。
“娘娘腔﹗我看你啊根本不叫瀨尾充宏,應該叫瀨尾充子才對﹗充子耶--”
“誰叫充子啊﹗我叫充宏﹗我是男生啦﹗”
典禮是在第一天的午休時間。當時大家正在準備營養午餐,而導師剛好不在教室。
他扯著還沒變聲的尖細嗓言拼命抗議,圍住他的同學卻置若罔聞。
“咦--有人在說話嗎?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啊--”
瀨尾實在想不透為什麼他們要如此戲弄自己。以前的同學不曾取笑他像個女生,從不認為自己長得像女孩子的瀨尾急得都快哭了。
“宇一,你也這么覺得吧?這家伙橫豎看都是個女的﹗”
帶頭捉弄瀨尾的少年比其他小孩高了一大截,正值變聲期的嗓言也很低啞。聽到他環顧教室一圈向一個坐在視窗的少年搭腔,瀨尾也跟著把臉轉了過去,視線和那個少年恰巧碰在一起。
那個叫做宇一的少年頭髮剃得短短的。跟瀨尾四目交接的他像是嚇了一跳,他睜大細長的雙眸,又隨即把視線撇向一旁,耳朵染上紅暈地囁道︰
“嗯……”
他意興闌珊地附和。
“宇一,你也一起過來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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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看也不看這裡一眼,搖搖頭拒絕加入他們,繼續念著自己手的書。瀨尾登時領悟到,他是包圍自己的這群少年的頭頭。
“那就算了。我們自己來驗証這家伙是不是男生﹗”
“噢?”
對他們來說,這或許只是司空見慣的一項遊戲。一大群人圍著一名少年,將他的雙手雙腳按在地板上,一件件脫掉他身上的衣服。
“討厭﹗你們幾個男生在干嘛啊﹗”
原本只顧著在一旁聊天的女生們,也發覺氣氛不對而靠攏過來。這時候,瀨尾上半身的衣服已經被扯掉一半,褲子的拉鏈也拉了下來。對邁入第二性征期、開始在意異性眼光的瀨尾來說,自己的慘狀暴露在女生面前無異是奇恥大辱。
“放開我﹗放開我啦﹗”
“好像沒有胸博耶﹗不知道下面有沒有小弟弟?喂,你們哪個幫忙按住他的腳﹗”
瀨尾死命踢動自己的雙腳,漫無目標地想 開粗暴地按住自己的同學。情急之下,他的鞋子飛出去打中了某個人的臉,對方於是真的動怒了。
“王八蛋,你找死啊﹗不把你全身剝個精光,休想我會饒過你﹗”
這下死定了﹗惶恐至極的瀨尾扭動身體又踢又 地奮力抵抗,門戶洞的褲子依舊無情地扒離了雙腿,無路可退的他只剩一條內褲蔽體了。
“好耶﹗只差一步啦﹗”
口頭上也慘遭凌虐的瀨尾只有死心一途。他咬住下唇忍住想哭的衝動,在手指拉住內褲的觸感下緊緊閉上眼睛。
不料,原以為下一秒就要脫掉內褲的雙手離開了他的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尖叫聲傳入耳朵。
接著,按住雙手雙腳的壓力消失了,他的身體恢復了自由。發生什麼事了?瀨尾輕輕睜開眼帘四下梭巡,只見站在眼前的少年頭上洒滿了白色液體,整個人濕得像只落湯雞。
澆了他滿頭的液體滴落到地板上。那獨特的味道肯定是牛奶。
“你們鬧夠了沒?一點分寸也不懂﹗”
背後響起了責難的聲音,瀨尾撐起上半身望向聲音的來源。有個身穿白色圍初、頭綁三角巾、戴著眼鏡、臉孔比瀨尾成熟許多的少年,正一手握著空牛奶瓶,義正辭嚴地主持公道。
“遊戲玩得太過火了﹗”
坐在視窗的高碩少年也站起來走向這邊,趕走圍在瀨尾身邊的那群少年。
瀨尾將雙手撐在背後支著上半身,交互張望穿圍裙的少年和高碩的少年。沒多久,他們兩人察覺了瀨尾的視線。
“你沒事吧?”
先開口的是穿著圍裙的那個。他把手裡的牛奶瓶放在餐車上走到瀨尾面前,接著脫掉身上的圍裙披在瀨尾肩上。扯下三角巾擦拭被牛奶弄髒地板。
“沒、沒事。”
蹲在瀨尾面前的少年近看之下比遠看的時候更成熟。清秀的單眼皮和銀色細框眼鏡形成絕佳組合,原本複蓋在三角巾下的秀發飄逸,遮蓋了他額際。
“阿保。”
頭上又響起低沈的聲音。瀨尾把頭稍微抬高,那個叫“宇一”的男孩正拿著他的衣服遞給穿圍裙的少年。
“干嘛?你不會自己還給人家?”
宇一叫喚的“阿保”指的似乎就是那個穿圍裙的少年。高頭大馬的少年挨了穿圍裙的少年奚落,一臉尷尬地搔了搔腦袋,轉頭望向瀨尾。
“你有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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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穿圍裙的少年一樣,相貌和舉止都比一般國小六年級學生穩重的少年,用相當低沈的嗓言詢問瀨尾的情況。在他那雙大眼睛凝視下,瀨尾覺得自己好像快被吸了進去。剃得短短的頭髮硬梆梆地豎起,臉頰上散佈著幾顆青春痘。比瀨尾粗了好幾倍的手臂和雙腳。以前念的國小沒有一個同學像他這么高壯。
“我沒事,謝謝你。”
襯衫大敞的瀨尾又是好奇、又是詫異地盯著他的臉龐不放,少年將臉別向一旁,跟剛才一樣連耳根都泛紅了。
“干嘛一張臉紅得跟豬肝似地?也不想想是誰把人家害成這樣的。自己的朋友也不會想想辦法管好﹗”
望著他們兩人的圍裙少年冷冷地諷刺了高碩少年幾句。
“他們又不是我的朋友,干我屁事啊﹗”
“什麼叫干你屁事﹗要是你剛才叫他們住手,事也不會鬧成這樣了﹗”
穿圍裙少年口氣強硬地削了他一頓,高碩少年嘟著嘴反駁“這怎么可以怪我。”
“不怪你要怪誰?難不成你跟他們一樣,搞不清楚瀨尾同學是男的還是女的嗎?”
“你、你、你少胡說八道啦﹗”
高碩少年淡淡地啐了一口,聳聳肩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不只是耳朵,他整張臉紅得都快冒煙了。穿圍裙少年像是被他這副德性打敗似地,翻了翻白眼長嘆一聲,開始幫瀨尾扣上襯衫的鈕扣。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是嗎?那你最好動作快一點。要不然那邊的傻大個兒根本不敢正面瞧你。不過,還是個國小生就到處發情,簡直跟禽獸沒兩樣。”
“誰是禽獸啊﹗你不要憑空揣測胡說八道行不行﹗”
瀨尾不是很懂他們對話中的意思,但早點衣服穿好總是上上之策。等他終於把鈕扣全數扣好,穿圍裙少年扯了一下高碩少年的襯衫,對他使了一個眼色。
“對不起。”
高碩少年硬著頭皮對他鞠了躬。
其實錯不在少年身上,但自己若不說原諒他情況似乎會扯不清,瀨尾只好“嗯﹗”地一聲對他微笑。高碩少年這才如釋重負,一抹笑意爬上他那張緊繃的臉龐。
“一開始就這樣不是很好嗎?真是的﹗”
穿圍裙少年苦笑立腳點嘀咕了兩句,也對瀨尾報以一笑。受到那張笑臉的影響,瀨尾笑得更開心了。他又湊近瀨尾的耳邊偷偷告訴他,那個被大家喚作“宇一”的少年名叫“楠之瀨宇一郎學校”。他是學校旁邊商店街酒鋪頭家的兒子,不管本人愿不願意,他都是這一帶的孩子王。
“我叫片桐保,以後請多多指教羅﹗瀨尾充宏同學。”
片桐簡單做了自我介紹,握住瀨尾的手。
之後,他才知道片桐住在新興住宅區裡,是一對教授夫婦的獨生子,他不屬於任何一個小團契,平常總是獨來獨往。
就性格和相處情況來說,片桐和楠之瀨就像水跟油一般格格不入。表面上他們的交情似乎也不怎么親密,但瀨尾可以感覺得出他們彼此都很欣賞對方。
轉學第一天受到特殊“禮遇”的瀨尾因禍得福,得到楠之瀨和片桐雙方的照料,不用幾天工夫就熟悉了班上的同學和學校。
對其他同學而言,片桐跟楠之瀨似乎都是不易親近的人物。幸虧瀨尾個性平易近人,他主動跟兩人示好,漸漸地打進了他們的生活圈。
或許這和小雞和母雞的心態很接近吧﹗
他們兩人救過瀨尾,因此瀨尾相信他們絕不會傷害自己,跟他們相處時也沒有任何顧慮。
而片桐和楠之瀨也接納了瀨尾,一點也不討厭他的親近。雖然,楠之瀨剛開始還有些不知所措,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之後,過了一年,三個人一起進入同一所國中。高領的道統製服穿在瀨尾身上顯得很不自在。
和製服宛如絕配的楠之瀨一入學便加入了軟式網球社,感覺上也不差的片桐則加入天文社。穿起製服來不倫不類的瀨尾在教室干耗,猶豫著刻加入哪個社團時,有個人過來找他閑聊。
“喂,他們是不是很難相處啊?”
聲音的主人坐在瀨尾前面的椅子上。他對這張臉有印象,可能是以前念同一所國小的吧﹗但因為不同班,六年級才轉學過來的瀨尾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他們?你指的是宇一和片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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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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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2
儘管如此,瀨尾還是回應了他的話。
“宇一?是楠之瀨嗎?”
“嗯,他的全名叫楠之瀨宇一郎……”
“管他雨衣還是風衣,總之就是楠之瀨和片桐啦﹗”
雖然不高興這個人出言不遜,瀨尾還是耐著性子問他“你怎么會這么說?”
從外表來看,楠之瀨壯碩體格遠遠超越了國加生的平均標準,再加上現下穿的是高領製服,更是憑了幾分威嚴。但是,沈默寡言的片桐,就外表而言,應該很能博取他人的好感,而非引發衝突的禍因。
“怎么說呢--你不覺得他們兩個給人很大的壓迫感嗎?明明跟我們同年,感覺上卻像個大人,一副瞧不起人的德性。片桐行事低調倒還勉強可以接受,楠之瀨就不一樣了,他的身材魁梧已經夠醒目了,說起話來又得要命,聽說網球社的學長們都對他很感冒。”
“真的嗎?”
“這也難怪。如果他打得很爛也就算了,偏偏他球技又挺有兩下子,人家當然越看不越不順眼啊﹗聽說有幾個學長準備教訓他。你呀,最好少跟他們混在一起,免得遭池魚之殃啊﹗”
“……哦……”
過來挑撥離間的少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看瀨尾一副不起勁的樣也只好死心走人了。
瀨尾暗罵了一句我愛跟誰來往是我個人的自由,但楠之瀨被學長們盯上這件事可不能放著不管。話雖如此,他無能為力,於是趕緊去找片桐商量,片桐聽完事情始末,比瀨尾更加愛理不理地說︰
“所以呢?”
“你還問我?這樣下去楠之瀨會被學長拉圍毆耶﹗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化解危機啊?”
他知道楠之瀨不是好惹的,可是雙拳難敵四掌,情勢終究對他不利。急著找片桐求救的瀨尾,想起自己剛轉學第一天被一群同學欺負的情景,整個背都涼了一半。
“沒有。”
片桐無情地澆了火燒眉毛的瀨尾一盆冷水。
“沒有﹗?你別鬧了啦﹗宇一真的要倒大楣了耶﹗說不定我們也會跟著遭殃﹗你一點也不在乎嗎?”
“當然不可能不在乎。不過,有宇一在,我們應該不會遭殃才對。”
相對於瀨尾的氣急敗壞,片桐仍是老神在在。
“你、你說的是有道理……可是,宇一他……”
“反正那家伙一定會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在這裡窮著急也沒用。”
和片桐這么聊下來,瀨尾漸漸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干嘛為了旁人的意見搞得自己幾乎腦溢血。
“……我真懷疑為什麼你對宇一這么有信心?”
“我不是有信心,只是對他這個人既不給予過高的評論,也不過分貶仰。”
這句話瀨尾不得不接受。
楠之瀨的性格不能用外表來判斷,日常生活中的他沉穩踏實,除非必要絕不與人爭吵。從國小時代開始發生的大小紛爭,都不是他帶頭引起的。
以他這樣的個性,會在進入注重上下關係運動社團後,去招惹是非嗎?瀨尾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可能性很低。也就是說,這些蜚短流長都是周遭的人在瞎攪和,楠之瀨自己搞不好一無所知。
可是,謠言已經甚囂塵上了,誰也不能保證什麼事都不可能發生。
“不用擔心﹗宇一不會有事的,你就相信他吧﹗”
像是看穿了瀨尾不安的心情,片桐投給他一個和煦的笑臉,拍拍肩膀要他安心。銀框眼鏡底下的雙眸閃爍著堅定的神采,瀨尾終於被他說服了。
之後,過了幾個禮拜,軟式網球社發生了一起糾紛。
這件事件被壓了下來,因此外面的人並不不禁。只知道一年級和二、三年級之間似乎出了一點問題,而關鍵人物當然就是楠之瀨。大家繪聲繪影地謠傳他遭到私刑,被社團退了社,但說開了只是空穴來風。
在憑實力服眾的鐵則下,某個高年級的好手和楠之瀨舉行了一場個人賽。結果,楠之瀨以些微之差險勝,從此這些學長們只好乖乖地閉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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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楠之瀨根本沒有反抗高年級的意思,經過再一次的協商,社團回歸原來的風平浪靜。
“結果怎樣了?”
那場比賽歸途上,瀨尾開口詢問事情的發展,楠之瀨苦笑著回了一句“你說呢”。片桐也只是笑而不語。片桐也就罷了,事實上,楠之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會天外飛來橫禍。
“那個警告我待在楠之瀨身邊也會跟著遭殃的家伙,到底有什麼企圖呢?如果他是因為關心又好像不太對勁。”
瀨尾想起忠告的內容隨口發表感想,不料楠之瀨停下腳步揚起了雙眉。
“--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咦?我……”
“是哪個無聊的家伙跟你造謠的?”
“哪個?這……片桐?”
剛剛還很沈著的楠之瀨變了個人似地,把瀨尾嚇了一跳。
被他抓住手臂狠狠地逼問,瀨尾不禁對片桐投以求助的眼神。片桐聳聳肩,拍了一下楠之瀨的肩膀。
“宇一,干嘛這么沖呢?這些話又不是瀨尾說的,你把他嚇個半死又有什麼用?”
在片桐懶懶的勸說下,楠之瀨這才驚覺自己剛才的行為,他驚慌失措地望著瀨尾,兩人的視線一對上,便面紅耳赤地把手鬆開。
“楠之瀨?”
看著連耳根都泛紅的楠之瀨背對自己,瀨尾大惑不解地歪著腦袋。打從他轉學以來,楠之瀨每次和他四目交接,就會滿臉通紅地把頭別開,但上了國中之後已經很久沒這樣了。
“抱歉。”
“……宇一,你干嘛那麼生氣啊?”
楠之瀨背對著他,縮起肩膀像是要藏住自己龐大的身軀,瀨尾天真地拉了拉他製服的衣角;不過,楠之瀨還是維持在臉紅脖子粗的狀態,遲遲不肯回過頭來。
“阿保……”
“跟我說也沒用。”
片桐一口回絕了楠之瀨發出的求救訊號。瀨尾一個勁地抓住楠之瀨製服的衣角不放。
“瀨尾,算我求你,把手拿開好不好?”
楠之瀨忍耐了半晌,終於死心地回過頭來。他以困惑地眼神望著比自己矮了半截的瀨尾,精疲力竭地說。
“要是我放開了,你就得跟我說哦?”
他由下往上睨視眼前高碩的男孩,楠之瀨的臉紅得更厲害了。不明就裡的瀨尾再次向片桐投以求救的眼光。
“宇一,是你輸了。瀨尾他比你想像的還要孩子氣。”
“孩子氣?我不否認自己還是個小孩,但你們跟我還不是半斤八兩?”
片桐的話引來瀨尾不服氣的抗議,楠之瀨聽了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當場蹲在地上抱頭哀嚎。
“阿保,你說的對極了……求求你,幫我說明一下吧﹗”
“我才不要。開什麼玩笑啊﹗自己的屁股自己擦,你媽媽沒教過你嗎?”
楠之瀨抱住膝蓋向上睨視片桐提出懇求,片桐卻想也不想就打了回票。
“阿保~~~~~﹗”
“噢,不是你媽,應該是學校的老師才對哦?”
“誰教的都無所謂啦﹗求求你啦﹗阿保﹗我跟你磕頭﹗”
被他這樣蹲在地上將手湊到面前雙手合十,一直不為所動的片桐也只好認栽了。他肩膀一垮長嘆一聲。
“……真拿你沒輒。”
“我會記住你的大恩大德的﹗”
將這句話視為首肯的楠之瀨大喜過望地站了起來,雙手搭在片桐的肩上朝他鞠躬致謝。
“我要回去了,剩下的事就給你處理羅﹗”
“根據瀨尾的描述,我猜那個家伙應該是三班的毛利。”
“……我知道了,謝啦﹗”
瀨尾完全搞不懂這段把他扔在一邊逕自進行的對話。他也不是不高興,只是看到兩人不同於平常的相處模式,難免有幾分匪夷所思。
楠之瀨背起球拍套和塞滿教科書、印有運動名牌LOGO的背包,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目送他在夕陽下拖得長長的影子離去後,瀨尾轉頭望向站在身旁的片桐。
“宇一回去了嗎?”
“……我想應該不是吧?”
“那……結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哪件事啊?你是在問跟你挑撥離間的家伙到底有什麼居心嗎?”
“嗯。”
作者:
ceci~敏
時間:
2007-1-28 12:53
眼光始終鎖定著楠之瀨背影的片桐,心不在焉地問著,瀨尾點了點頭。
“這個嘛……那家伙八成是喜歡你吧﹗”
片桐側頭看著瀨尾,聳聳肩吊兒郎當地回答。
“喜歡?”
聽得迷迷糊糊的瀨尾也把頭一歪,像只鸚鵡似地重複了同樣的字彙。
“你說誰喜歡誰?我是個男生耶﹗”
“是男生又怎樣?只不過,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說的,也有可能不是戀愛之類的感情。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想和你做朋友,礙於我們老是跟在你身邊害他找不到機會開口,所以認為我們破壞了他的好事吧﹗”
“想做朋友直說不就得了?沒必要拐彎抹角啊﹗”
聽了說明仍抓不到重點的瀨尾怎么也無法認同。
“算了……那個放冷箭的家伙就別管了。你倒是說說看,宇一干嘛氣成那樣?”
瀨尾一臉認真地問,片桐皺起雙眉不知如何作答。
“那是因為他不希望閑雜人等把你搶走。”
片桐慢吞吞地開口。
“搶走?”
誰要搶走誰?從誰那邊搶走?他越來越莫名其妙了。
“你還搞不懂?”
瀨尾用力點頭。
“老師跟父母都教過,自己屁股要自己擦。我這個外人只能說到這裡為止。過一陣子,你應該就會知道了。”
片桐重複一遍剛剛和楠之瀨交換過的對話後,不管瀨尾如何死纏爛打,都不再解釋下去。
三緘其口的他眺望楠之瀨離去的方向怔怔地出了神。落日輝映下的側臉豔麗異常,染上淡淡紅暈的眼眸倒映著街頭風景,薄薄的唇無聲地蠕動著。
“嗯?”
察覺視線的片桐毫無前兆地望向瀨尾的臉龐。瀨尾一時語塞,只好搖頭回答他沒什麼。片桐也沒再追究下去,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對了,下次有機會你來天文社社團教室參觀一下,裡面有很大的天體望遠鏡,用它來觀看天空,可以看到平常見不到的點點繁星,非常漂亮哦﹗”
談論星星的片桐眼眸像星光一般燦爛。剛成為國中生,連戀愛的“戀”字都寫不來的尾瀨,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臉龐長的如此好看。
幾天後,上次挑撥離間的男同學趁片桐和楠之瀨不在,又跑來纏住瀨尾。
“上次我說的話,你就把它忘了吧﹗”
一說完這句話,他立刻拔腿閃人。正當瀨尾納悶著怎么回事的時候,片桐前腳接後腳地走了過來。
“他是不是看到你才趕緊落跑的?”
“別傻了,我又不是宇一。這樣講未免太失禮了吧?”
片桐苦笑了一下。打死也不相信有人會把他錯認為楠之瀨的片桐,噘嘴透露自己的不滿。
“那他干嘛嚇得落荒而逃?”
“當然是宇一干的好事羅﹗”
“什麼跟什麼啊……”
一頭霧水的瀨尾提出反問,片桐攤了攤手。
“對了,你要不要去參觀我們的社團教室?今天沒有活動,裡面應該沒人。我去跟老師借鑰匙就可以進去了。”
瀨尾答應了片桐的邀約。
就讀一年級卻對社務不遺余力的片桐,在二、三年級之間深得信賴,自由進出社團教室使用望遠鏡也比較不受限。
不怎么大的社團教室視窗並排著好幾架巨型望遠鏡,片桐取下眼鏡把其中一台裝設好,示意瀨尾過來看鏡頭。這個時間看不到星星閃耀,視野裡只見銀白色的月亮。
“好漂亮的月亮,銀白色的耶﹗跟光芒四射的太陽比起來,我反而喜歡月亮﹗”
“可是,要是沒有太陽燦爛的光芒,月亮本身是不會發光的。”
瀨尾興高采烈地述說自己的感動,片桐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月亮和太陽的關係,順便為上次的後續發展做了說明。
從片桐口中得知那家伙的名字後,楠之瀨直接殺到對方的家興師問罪。經此一役對方肝膽俱喪,再也不敢動瀨尾的歪腦筋。
“宇一到底做了什麼呢?”
“誰知道……總之,宇一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太帥了,就算把我倒過來也學不會……那家伙像太陽一樣耀眼,教人難以逼視。”
片桐憂郁地嘆了一口氣。
拿掉眼鏡的片桐彷彿卸下了全身的武裝,隱隱散發出沉靜的氣質。望著眼前的兒時玩伴,瀨尾好想對他說“你也一樣耀眼”。
可是,片桐和楠之瀨的光輝是不一樣的。如果說楠之瀨像陽光般熱力十足,片桐就好比安詳靜謐的月光。
“我……比較喜歡月亮。”
瀨尾的打氣似乎讓他想起了不在場的楠之瀨,片桐戴上眼鏡輕聲說了句“謝謝”,唇角泛起一絲幽幽的微笑。如同上次在回家的路上一樣,他眼神縹緲地望向遠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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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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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3
瀨尾背靠玄關茫然望著夜空,回憶起他跟片桐在天文社社團教室仰望的天空。可是,現下的夜空籠罩在夜色中,點綴著皎潔的明月和點點星光,和當時泛紅的天際截然不同。
迎向冬季的天空清朗無雲,星星看來格外璀璨。
吐出的氣息還不到變白的階段,和回家的時候一樣沒有微風吹拂,只有飽含濕度的熱氣纏繞身體。
四周靜得出奇。附近人家燈火通明,也還不到夜闌人靜的時刻,卻不知為了什麼今天竟聽不到半點聲息。
瀨尾看了一下手錶,望著片桐應該現身的方向,就在此時,遠方傳來了行人的腳步聲。
雖說夜晚視線不清,他仍可以確定對方正走向這裡。在幢幢街燈的照耀下,人影逐漸清晰。
身材高頎、臉龐只有巴掌大的他,遠看之下八頭身的比例更是醒目,明明是慢步走來,接近的速度卻媲美小跑步。
映著淡淡銀白月色的臉孔即使遠看也俊美得令人痴迷。那張臉龐贏得了瀨尾有生以來第一次的讚賞,雖然神情已不複當年,五官基本上還是一樣。在銀框眼鏡下閃爍的瞳眸深深牽絆著瀨尾的心。
“瀨尾。”
走到只隔幾步的距離才發現瀨尾的片桐,柔聲呼喚他的名字。剛剛透過電話聽過的清澈男中音,讓瀨尾全身起了一陣顫栗。
片桐身穿象色麻料外套和同色系長褲,裡面罩了件白色POLO衫,沒穿襪子的腳下直接套著白底的運動鞋。
片桐走到瀨尾面前,伸出插在褲子口袋的雙手調整眼鏡的位置。瀨尾隨著他的動作抬起頭來,發現片桐的肌膚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黝黑了許多。
“抱歉,這么晚還找你出來。”
“也不算太晚啊,我偶爾也會加班到這個時候……”
視線游移不定,不知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片桐的瀨尾,說了一半便接不下去了。
“看你的模樣,應該知道那件事了。”
短暫的沈默後,片桐開門見山地說。爽朗的語調與先前背道而馳,瀨尾按捺不住動搖的心情,死盯著地瀝青路面握緊拳頭。
“宇一告訴你了吧?”
柔和的聲調動著他的心。
“他是提過,但我沒聽。”
瀨尾的視線依然固定不動。
“瀨尾?”
“宇一告訴我的只有你會親自跟我說明真相,至於其他的事我不全不知情,就算他說了我也不記得。”
都二十三歲了,還像個小孩一樣鬧別扭,除此之外,瀨尾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壓抑自己內心翻騰的狂濤。
光是見到他的臉孔、聽見他的聲音,整顆心就糾成一團。
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拳緊握,瀨尾動也不動地等待片桐開口。
“……我懂了。”
片桐靜靜地回複瀨尾,輕輕吸了一口氣。
“我決定加入青年海外服務隊到阿拉伯半島去,期限是兩年。預定出發時間在十一月下旬,但我必須進訓練所學習當地的語言和俗習慣等等,所以九月中旬就會離開家裡。”
接下來的對白和楠之瀨所說的內容相同。這不是騙人的。片桐要去阿拉伯半島是不爭的事實,瀨尾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你幾時做的決定?”
“我是在奏提出申請的、不過早在去年我就打定主意要參加了。也就是在我決定進研究所那時候。”
片桐突然拒絕內定的消息是在公司即將公佈名單時來的,距今約有一年的時間了。打從那時候起,片桐就一直把大家蒙在鼓裡,就連楠之瀨也沒提過半句。
“濃顏無恥地欺騙我們﹗”
楠之瀨切牙切齒的咒罵猛然在瀨尾耳邊響起。再次被本人推落現實的深淵,瀨尾的心口像是被人揪住般苦不堪言,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打一開始就知道的人恐怕只有教授吧?”
“沒錯。我跟他商量能不能繼續留在研究所的時候,把這件事告訴了他。我要休學兩年,總得先問清楚能不能保遊學籍。”
瀨尾原本是想挖苦他,片桐卻老老實實地回答。也就是說,只有教授知道片桐這個決定。
聽到這裡,瀨尾還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他有滿腔怨言,也有一肚子的話想跟他說,卻沒有一句開得了口。
為什麼要一個人決定?
為什麼一直瞞著我?
為什麼非得去阿拉伯不可?
要是問他,他一定會不加思索地說︰
“這種事沒必要找人商量。這是我自己的人生,不需要接受別人指揮。每個人都該掌握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征詢他人的意見是多於的。”
可是瀨尾卻無法完全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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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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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3
我們攜手走過如此漫長的歲月,在簡短地宣佈結果前,透露一點又有何妨?
環繞腦海的念頭讓瀨尾咬住了下唇。
“我很抱歉沒跟宇一……還有你說一聲就做了決定。”
彷彿洞悉了瀨尾內心的糾葛,片桐輕聲地說。
“我認為自己的人生既然是個人的私事,自己做決定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旁人來干涉。這是我一貫的主張,但我也不能否認,對自己只字未提這件事感到很過意不去。”
“……你一點也沒想過……要找我或宇一商量嗎?”
“當然想過。”
片桐一派理所當然的口鐵,刻不容緩地回答瀨尾打破緘默的問句。
“既然如此,為什麼……﹗”
瀨尾激動地抬起頭來。可是,一看到片桐用憂郁的眼神凝望自己,他再次吞下已到嘴邊的話。
“你要問我為什麼沒找你們商量嗎?答案很簡單,要是跟你們商量,我的心一定會動搖。因為,我可以想像你會用這樣的眼光看我。”
片桐舉起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伸向瀨尾的腦袋。驚愕不已的瀨尾緊閉眼睛縮起肩膀,從頭上向全身蔓延的溫暖為他帶來目眩神迷的感受。他和楠之瀨從小打鬧慣了,兩人之間的肢體接觸不輸給一般兄弟,而片桐主動碰觸瀨尾相當罕見。
“更何況……我對宇一實在說不退場門。和他相較之下,我所面對的現實幼稚淺得可笑。我不希望在他面前自曝其短。”
片桐用稍稍不同於剛才的語調娓娓道出自己的心聲。瀨尾明白片桐對楠之瀨懷有一份自卑感,沒料到他自慚形穢到這種地步,這讓他的心頭像是被梗住了一樣。
“片桐?”
“其實……我這次決定參加服務隊,可以說是宇一促成的。”
“咦……?”
片桐支支吾吾的這段話正是瀨尾急欲求解的內幕。
他往上凝視片桐,等待他繼續說下去。片桐瞇起眼睛,略一沉吟後搖了搖頭,接著把手按在瀨尾的頭頂上,把他頭髮搓得亂七八糟,再收手放回原來的位置。他的態度擺明了就是不想再說下去。
瀨尾從小就感覺到片桐和楠之瀨之間有道看不見的牆阻止瀨尾踏入。跟片桐在一起的時候,這種感覺更是強烈。
這是絕對的信賴,還是所謂的羈絆?在羨慕的同時,心頭也萌生了嫉妒。
“上次告訴宇一的時候,他臭罵了我一頓。……他還告誡我一定要自己跟你說明,其實我也這么想……所以,直到最後關頭才跟你說,真的很抱歉,事後才向你報告,真的很抱歉。”
就算他道了歉,瀨尾又能怎樣。雖然是楠之瀨提醒他的,片桐終究親自來告訴他了,他知道這是片桐最大的極限,卻難以釋懷。
片桐知道瀨尾對他抱著怎樣的感情。雖然不曾說退場門,從態度上的蛛絲馬跡和氣氛的微妙變化也可以察覺出來,畢竟他不是個遲鈍的男人。他清楚瀨尾的個性,儘管心知肚明卻絕口不提。
因此,他什麼也沒說,只帶著最大的誠意克盡自己的義務。
可是,這樣的溫柔對瀨尾而言只是一種痛苦。
從他口中聽到事實,卻無法阻止、也不能鼓勵。他早在內心做好一切決定,朝著既定的目標前進。縱使他以先斬後奏的形式告訴他無法在事前相告的理由,也不過是讓瀨尾領悟到,自己在他人生中充其量只是個旁觀者。
最重要的部分到頭來還是沒有公開。他跟宇一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使得他做了如此的改變?片桐選擇了將這個祕密埋藏在自己心底。
“抱歉,耽誤你這么多時間。”
片桐似乎有意結束談話,無以排遣的寂寥從四面八方襲上瀨尾心頭。
“我們沒機會再見面了吧?”
“進訓練所之前還有堆積如山的事情得辦,出發之前好像會開餞別會,到時候應該會聯絡。”
“伯父跟伯母怎么說?”
片桐苦笑了一下。
“幾乎要把我掃地出門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片桐一副聽天由命的態度。這樣情況是可想而知的。
身為大學教授的雙親一直強迫自己的兒子走上同樣的路,他們甚至從小就露骨地不贊成他跟瀨尾、楠之瀨太過親密。
“要不要緊啊?”
“事到如今就算想反對也來不及了,大學的教授曾來過我家幾次,試著為我解釋。可惜他們根本聽不進去。旅費我不會依靠家裡支付,歸國後也不打算搬回家住。”
“這樣……”
這是片桐家最引以為傲的獨生子,第一次以實際的行動違逆自己的雙親。
對自己的父母持負面評價的片桐,先前之所以決定大學一畢業就出社會,為的就是表達對他們的抗議。在瀨尾面前他從未明說,完全是相交多年的瀨尾自己觀察出來的。
所以得知片桐準備就業的消息,瀨尾嚇了一跳。
過去片桐總是默默遵循父母為他鋪下的軌道,從未有過半句怨言,也因此這個決定愈是彰顯了他的反抗態度。縱使當了二十年的乖兒子,他的內心仍保有自己的主張。
然而,到了秋天片桐推翻了這個決定。瀨尾還為此大感洩氣,以為他終究無法違抗父母的心意。
可是,實際上打從放棄就業決定進研究所的時候,他就已經立定志向,用一種一刀兩斷、遠遠凌駕於就業的形式與父母抗爭。
片桐與父母間的爭執遠比旁人想像的複雜難解,在他沈著的外表下,埋藏著不為人知的熊熊烈焰。
“瀨尾,真的很對不起。”
片桐目光炯炯地直視瀨尾的臉龐,對他說了一聲抱歉。這句抱歉並沒有具體指明為了什麼,但瀨尾還是了解話中弦外之音。
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
另一個指的,一定就是--
“你不需要跟我抱歉。”
瀨尾以搖頭回應片桐的謝罪。進訓練所之前肯定忙得不可開交,他願意撥空來見我就該心滿意足了,楠之瀨雖然說過他會當面來跟我說,卻沒想到他會來得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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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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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3
片桐要去的地方是個氣候、風土和文化都與日本迥異的地域。雖說是他自願前往的,但意志倘若不夠堅定,絕對撐不完兩年的時光。
“已經決定要到哪個國家了嗎?”
“大致上有個雛形了。不過還有很多問題等待解決,實際上會分派到哪個國家要到出發前才會正式決定。
“問題?”
“像是內戰或恐怖行動之類……當然,我們要去的地方都是安全無憂的,不過多一分準備總是多一分保障嘛﹗”
內戰這個陌生的詞彙明顯地讓瀨尾皺緊了眉頭。由片桐連忙澄清的模樣,瀨尾可以想像自己正用怎樣的表情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抱著絕望的心情,為了記住片桐的模樣而定定地凝視著,將他的身影刻進自己的腦海裡。
驀地,瀨尾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個影子。被太陽晒成褐色的肌膚,唯有在衣襟下若隱若現的肌膚是白色的,那裡出現了一個小紅點。
“你這裡怎么了?”
瀨尾納悶之余指著自己的頸窩問道。片桐起先歪著頭,不懂他問的是什麼,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似地用手蓋住了那個部位。
“啊,應該是蚊子叮的吧﹗昨天我去了訓練所,那過有一大片草叢,所以……”
片桐手忙腳亂地解釋了一番,輕輕吸了口氣拉回先前的話題。
“我會寫信給你的。”
“……謝謝你。”
瀨尾借著說話消除心中的不安。片桐咧嘴笑了開來。
“到了當地還得繼續研究語言,可能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沒辦沒安頓下來,等奇研習結束應該會找個地方定居,到時候我會跟你們聯絡。”
“真的?”
“真的。”
“一定哦﹗”
“一定。我保證絕不爽約。”
瀨尾抓住片桐的肩膀逼問他。片桐從兩人接觸的地立直接傳來的體溫讓他全身發顫。瀨尾由下往上凝視著他,片桐一時間喪失了語言能力。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承受不了壓迫的時間悄悄流逝。
溫和的聲音在瀨尾的腦海繚繞。片桐那朴拙而真心的關懷圍繞了他的全身,他不能肯定這份關懷包含著怎樣的情感,只知道自己不安極了。
望著片桐瀨尾一顆心大幅度地狂跳起來。如此震耳欲聾的心跳聲該不會連別人都聽得見吧?
緊張麻痺了他的指尖。黏著身體不放的潮濕氣流彷彿連他的心臟部分一並糾纏住了。
現下不說的話,將來一定會後悔。這種自我強迫的想法猛然向他襲來。
站在眼前的男人幾個月後就要到一個自己再也觸碰不到的地方了。
即使不說,片桐也明白瀨尾的心意。他覺得自己好可恥,不須化作語言傳達給片桐,自己的言行態度,甚至眼神,早已洩漏了心意。
連楠之瀨都看穿了,善體人意的片桐絕不可能不知情。所以,他才會特地跑來跟瀨尾說明。也或許這純粹是基於友情。可是誰知道事實的真相是什麼呢?偶爾做一點對自己有利的解釋也不犯法吧?
我不奢望能開花結果。也許他連明確的表示都不會給我,也或許他會不屑一顧。可是,我真的好想說。
“片桐……”
瀨尾的胸口漲滿了呼之欲出的言語和情感。他告訴自己,或許這一刻就是他把長年埋藏在心底的愛意剖白的最佳時機。
“我……”
抓住肩膀的指尖在發抖。喉嚨涌起一股強烈的干渴,就像快吐血一樣視野化成銀色光幕。他不敢凝視片桐臉龐,於是把眼睛緊緊閉上。為了把所有的思慕化為語言,他鼓起了全身的勇氣。
“我…喜……”
就在這一瞬間,瀨尾的唇被不知名的物體堵住了。柔軟的觸感輕輕掠過他的雙唇,旋即又離開了。還沒意會一箭雙雕那是什麼之前已經睜開眼帘的瀨尾,被眼前的景象梗住了呼吸。
片桐的臉龐近在咫尺,兩人的睫毛幾乎要碰在一起。由上方覆住瀨尾的他捧住他的後腦勺,定定注視著臂彎中的人兒。
“片、桐……”
瀨尾的腦中一片混亂。
他不明白記他贊嘆的臉龐為何靠得如此接近。而且他還取下眼鏡,拿在自己的手裡。
掠過雙唇那個柔軟甘甜的物體是什麼?為什麼片桐的手要扶著我的後腦勺?還有,為什麼他那雙單眼皮的俊眸如此柔情萬縷地看著我?
“片桐……”
“我知道,什麼都別說了。”
片桐伸出食指豎在瀨尾的唇瓣上,柔情似水地低喃著。他偷偷吸了一口氣,把眼睛閉上。
片桐的臉龐逐漸向他靠近。秀麗的雙眉和高挺的鼻梁。他的鼻尖以岌岌可危的距離擦過瀨尾的鼻子,雙唇吐出的醉人氣息掠過臉頰的下一秒,剛才體驗過的柔潤觸感再次複上了瀨尾的唇瓣。
接吻。這個單字和行為掠過瀨尾的腦海。他不是沒接過吻,大學時代也曾跟好幾個女孩子交往過,可是他作夢也沒想到片桐會親吻他,腦中一直把這個行為隔離在外。
和剛才蜻蜓點水式的輕吻不同,這次是貨真價實的吻。片桐精致靈巧的舌尖從唇瓣之間的細縫潛入,在抵達的場所細細蠕動。
接著,它找到了蟄伏在裡面的舌瓣上,追上意欲逃竄的它巧妙地糾纏。深入舌根的愛撫麻痺了瀨尾的思考,等他快要癱瘓的時候,又轉移目標戳刺他的上顎和內側齒齦。
片桐的吻把瀨尾挑逗得全身滾燙。在喚醒每個細胞的刺激下,熱度從身體內側放肆地擴充勢力範圍。
透過這次的親身體驗,瀨尾明白了接吻這種行為等於是愛撫的一部分。以往他所交換的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問候罷了,就算卷住對方的舌頭進行深吻,他的身體也不曾如此炙熱。
抓住片桐手臂的雙手失去力氣,順著重力虛弱地癱向地面。
片桐濃密的吻幾乎讓他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片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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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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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不舍地望著緩緩離開的雙唇,瀨尾眼神迷蒙地呼喚愛撫自己的男人。沸騰的身軀不停重複著粗重的喘息。
片桐像是沒有聽見似地往後退了一步,放開扶在瀨尾腰上的手。掛著溫和的笑容的他似乎打算就這么離開,瀨尾找不到適當的詞句,只能眼睜睜地目送他。
就在他失去支撐的那一剎那,無力的雙膝陡然一軟。
“危險﹗”
千鈞一發一際,片桐愴惶扶住失去平衡差點癱倒的身體。
“你沒事吧?”
語帶焦急的男中音。近在咫尺的白皙頸項。唯有頸窩一帶跟其他地方的肌膚不同,沒有經過烈日的薰陶。望著像是被蚊虫叮咬而留下的淺色斑點,瀨尾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枯槁。泉涌而出的情感和再次觸碰的溫暖讓瀨尾再也忍受不住,他抓住片桐的手投入了他的懷抱。
“瀨尾?”
受到驚嚇的片桐不知該把雙手擺在那裡。硬生生地停頓在離瀨尾肩膀幾公分外的距離。
“片桐……片桐、片桐﹗”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能罔顧一切地緊挨在男人胸口。他不是不納悶片桐為何給予他前所未有的溫柔,但心底的愛意戰勝了疑惑。
我喜歡你。我已經愛你愛得無可自拔。
他借著不斷重複片桐的名字拼命傳達這份心意。不論跟誰交往,不論與誰接吻,他都不曾愛過一個人愛到胸口發疼地步。
“片桐……我……”
“我會回來的。”
在瀨尾把話說完之前,片桐抓住他的肩膀,將緊挨著自己的身體剝開。接著他戴上了眼鏡,對泫然欲泣地凝視自己的瀨尾沉靜地宣言。
“兩年後我一定會回來,所以……”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是不是要我等他?還是他另有所指?瀨尾沒有勇氣去追問寓意不明的後半句。
片桐把掌心覆在瀨尾的臉頰上輕輕撫摸。指尖一根根劃過臉頰的愛撫漸漸冷了瀨尾體內的火熱。
“好好保重自己,你的身體向來不是很健康……”
充滿慈愛的眼神和關懷的言語。
片桐向後退了一步,緩緩離開瀨尾的面前。為了怕瀨尾再次失去重心,他小心翼翼地抽離自己的手掌。從指尖流逝的溫暖帶給瀨尾一股哀傷。
“你也是……”
瀨尾對著逐漸遠去的背影大聲吶喊。
“你也要體重自己的身體﹗”
他轉過身來點點頭。
“我會寫信給你﹗你一定要告訴我住在那裡﹗”
片桐頷首允諾,再次往前邁開步伐。
漸行漸遠的背影變成了小黑點,瀨尾動也不動地目送他的遠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第二天早上,暑氣依舊炙人。
一大早便陽光普照,天氣預報午後氣溫會超過三十度。
瀨尾一如往常做好準備,只喝杯咖啡就出門了。
他走進楠之瀨超商買早餐,站在收銀台後面的是楠之瀨。表面上,這跟平常的早晨情景沒有分別。
“嗨﹗”
發現瀨尾紅腫的眼睛顯然是大哭後留下的痕跡,楠之瀨還是用一成不變的音調跟他打招呼。送走片桐回到房間的瞬間,瀨尾再也拴不住潰堤而出的淚水。
“今天進了幾種不錯的便當,是秋天的新產品。你最喜歡的熏烤飯便當和飯團也送也來,現下這個時段可以任君挑選哦﹗你要選哪一種?”
將收銀台的工作交給其他工讀生,楠之瀨走出來拉著瀨尾站在陳列便當的商品架前,拿起新產品一一向他說明。
“你看這個怎樣?裡面有好吃的山粟﹗粟子好像也不錯。對了,今年再去撿粟子好不好?我會空出假期。我打算買輛越野車,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開著它爬山涉溪,還有……”
楠之瀨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熱情地說著。他不期待瀨尾的回應,很明顯的,他只是關心瀨尾,想幫他打氣罷了。可是,這反而讓瀨尾喘不過氣來。
“昨天片桐來找過我。”
“今天回家會很晚嗎?如果不是很晚的話,我可以去接你一塊兒吃飯。今晚我難得排了休假。最近都沒去開發新店,我看我們就去喝幾杯吧﹗當作是揮別夏季的慶祝,我包你一定盡興而歸。”
楠之瀨不理會瀨尾的話,兀自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瀨尾的胸口涌上一陣酸澀。
“楠之瀨。片桐……昨天……”
“我知道。”
楠之瀨沉聲打斷了瀨尾的話。
他伸手搭上瀨尾覆在便當蓋上的手,用力握住。
“我都知道,你什麼都別說了。片桐有沒有虧待你?有沒有跟你好好說清楚?在我的面前你沒必要逞強,也不需要強顏歡笑,想哭就哭出來,要是不想開口就保持沈默吧﹗”
楠之瀨知道。
他知道瀨尾的心意,卻仍對瀨尾一往情深。只是他從不要求,瀨尾實在不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你儘管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從楠之瀨低沈而堅定的語氣中,瀨尾可以肯定這個男人至今還是喜歡自己的。
之後,過了兩個禮拜,片桐進入了訓練所。接受兩個月的訓練後,在十一月中旬,楠之瀨收到一張餞別會的邀請函。出發的日期跟預定的時間一樣是在十一月下旬,派遣的地點則是號稱阿拉伯最貧困的一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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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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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進入十二月沒多久,街上便處處洋溢著耶誕節的氣氛。
商店播放耶誕快樂歌,櫥窗的擺設也以耶誕節為主題。街上的玩具店正如火如如荼地展開禮品促銷戰,專賣炸雞的速食店開始接受耶誕節的訂貨。
“這種火車站前的老商店街就算擺上耶誕節飾品,也只是殆笑大方而已。”
儘管嘴上抱怨連連,楠之瀨仍拿起噴漆在超商的大玻璃窗上,描象徵耶誕節的圖畫。
瀨尾蹲在一旁抱著膝蓋。
連帽式的短毛裡襯大衣下,穿著濃重的法蘭絨外套和人字呢領毛衣,下面還裹了一件天然羊毛套頭緊身衣,下半身則穿著無摺長褲,鞋子搭的是短筒馬靴,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
相形之下,楠之瀨穿的是牛仔褲,暗褐色套頭毛衣上罩了一件深藍色斜紋粗棉襯衫,鞋子則是幾年前買的名牌球鞋。
“想不到你畫起圖來還挺有一套呢﹗”
被寒風凍得雙頰泛紅的瀨尾有感而發地說。楠之瀨笑笑道“是不是很佩服我啊?”
“嗯,甘拜下風。”
瀨尾語出真誠。楠之瀨把頭轉向瀨尾,滿臉困窘地搔了搔脖子。
“我還以為你會當成玩笑,這么認真夸我,害我很不好意思耶﹗”
“你本來就畫得很棒啊﹗我以為你只有運動比較行呢﹗真是看不出來。”
聽得連耳朵都紅起來的楠之瀨,轉向玻璃窗繼續畫圖。
自從九月中旬片桐進入訓練所之後,只要禮拜六不上班,瀨尾都會到楠之瀨的店裡報到。
也沒有特別想做什麼。忙於工作的楠之瀨能理會瀨尾的時間有限,瀨尾只能遠遠地眺望工作中的楠之瀨打發時間。
午餐和晚餐兩人一邊吃著店裡的便當一邊閑聊,瀨尾在最後一定補上一句“片桐現下不知道過得怎樣”。
而楠之瀨也部是以千篇一律的台詞回答他。
“他啊,一定整天埋頭苦干吧﹗”
自從九月中旬進訓練所之後,跟外面的聯絡就完全斷絕了。片桐的家人似乎知道如何跟他取得聯繫,但瀨尾跟楠之瀨在他父母心目中不受歡迎的人物,更懷疑這次參加服務隊的事是他們慫恿的,因此要從他們口中打聽消息簡直難如登天。
每次瀨尾問起,楠之瀨總勸他不用擔心。而片桐又說過為了這次參加服務隊的事,他跟家裡幾乎鬧翻了,瀨尾實在硬不起頭皮去問他的父母聯絡位址。更何況,片桐曾說過會寫信給他,所以也只好乖乖等下去了。
“片桐的爸媽從小就是那樣嗎?”
“以前更可怕。”
想起片桐雙親不苟言笑的模樣,瀨尾隨口問起。正在畫耶誕樹的楠之瀨頭也不回地回答他。
“真的?我們不是也去他家玩過幾次?”
“那是你轉學來了以後。”
楠之瀨的語氣雖然平淡,神色中卻難掩一抹若有似無的怒氣。
“你是不是受過他們的氣啊?”
“我受的氣可多了。”
楠之瀨嗤之以鼻。瀨尾好奇之下要他舉幾個例子來聽聽。
“天大的麻煩是沒有,芝麻綠豆大的悶虧就數不清了……你也知道大家都把我當成這一帶的孩子王吧?所以每次出了事,阿保的父母就會透過學校向我家提出抗議……我對阿保是沒什麼意見,只不過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我恐怕會跟他一輩子井水不犯河水吧﹗老實說,你被欺負的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想到阿保會主動找我說話。”
“哦……?”
楠之瀨頭一次揭發事實讓瀨尾大感愕然。
“好了,終於完成這張楠之瀨便利商店的耶誕快樂圖啦﹗”
“哇--不愧是高手?”
楠之瀨轉身攤開雙手,向瀨尾展示他完成的圖畫。瀨尾看著畫報以熱烈的掌聲,問他“然後呢”。
“什麼然後?”
“剛剛的話你還沒說完啊﹗至少也告訴我,為什麼你沒想到片桐會主動找你說話。”
原本笑容滿面的楠之瀨聞言嘆了一口長氣,將手中的噴漆收進袋子裡。粗魯的動作把袋子裡鐵罐撞得鏗鏘作響。
“干嘛啦﹗是你自己先起的話頭,干嘛一副懶得理人的德性﹗”
“我沒有懶得理你。工作告一段落了,我是想主個換個地方再聊。差不多也該吃午飯了,就去平常那家小吃店吧?”
把散落一地的東西整理好的楠之瀨回頭征詢瀨尾的意思,瀨尾搖頭拒絕了。
“換個地方好嗎?”
“……你因為那裡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去過的店才不想去吧?那你說,你想去那裡?”
楠之瀨忿忿地撇了撇嘴,將袋子扛在肩上。
“別這樣氣呼呼的好嗎?你不是說你了解我的心情?”
“我又沒說不了解。”
冷冷地扔下這句話,楠之瀨大步走向超商的後門。瀨尾急忙追了上去。
“那你干嘛生這么大的氣?”
“誰說我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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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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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3
嘴上否認,語氣卻隱含火藥味。
進入倉庫的楠之瀨把用過的工具收拾好,開始清點收到的貨物。不是說好要去吃飯的嗎?瀨尾一顆心七上八下地繞著他打轉,發出不滿的抗議。
“你明明在生氣﹗”
“我說我沒有﹗”
“你生氣了﹗絕對生氣了﹗因為我太任性,所以你生氣了﹗”
“我才不會因為你太任性而發脾氣。”
“你騙人﹗”
瀨尾繞到楠之瀨面前,搶走他手上的進貨單。
“我沒騙你吧,把進貨單還我好嗎?不把貨點清楚沒辦法上架。”
“那先說你在氣什麼。是不是因為我不想去那家店,所以你不高興?你氣我說不去片桐跟我們一塊去過那家店,對不對?”
楠之瀨背過身拒絕回答瀨尾的問題,他悻悻然地從牛仔褲的口袋掏出歪七扭八的香煙叼在嘴裡。楠之瀨煙癮大增的事瀨尾是九月的時候從工讀生那裡聽說過了。跟得知片桐參加青年海外服務隊的消息是同一時期。
楠之瀨跟瀨尾一樣,對片桐的遠行黯然神傷,但是他為了鼓勵瀨尾,只好將自己的寂寞埋藏在心底。
瀨尾心中雪亮,怎么不明白自己利用楠之瀨的體貼,說了多少任性而不可理喻的話。
打從國小時代搬來這條街上,他不敢說街上的景物和當時絲毫不差,但這裡畢竟不同於市中心的繁華街道,開門做生意的店面變更有限,好吃的店改來改去就是固定那幾家,數目更是少得可憐。
國中和高中時期在這條街上打混,早已把那些還過得去的店一網打盡了,再加上每次出門三個人總是結伴而行,要找個三人沒去過的店或遊樂場所,頂多只剩下屈指可數的漏網之魚。
可是,瀨尾實在不想跟楠之瀨兩個人去以前和片桐三人一塊造訪過的場所,他不願意兩個人做三個人一起做過的事。兩年的時光說長不短,與片桐之間的回憶無法寫入這段歲月中。
所以瀨尾不想忘了他,於是不斷回絕楠之瀨邀請。
“怎么可能輕易就把他遺忘了呢?”
楠之瀨不能理解瀨尾這樣的想法。
“一個與我們共度了將近二十年歲月的人,就算想忘也忘不了啊﹗”
儘管他句句合情合理,依舊說服不了瀨尾頑固的心。
他沒有自信像楠之瀨那樣一口咬定。
他對片桐的一片深情沒有半分虛假。可是,人類的記憶是種曖昧而搖擺不定的東西。就算此時此刻深愛著他,也無法保證這段感情會持續到永恆。
為了留住靠著鳳毛麟角的回憶堆砌起來的身影,瀨尾只能苦苦地死守著。
事實上,就連此刻站在面前的楠之瀨,他都沒把握能在閉上眼睛的情況下,把他的細部表情在腦海清晰地描繪出來。
即使自以為記得很完整,總會漏洞百出地出現模糊不清的部分,在拼拼湊湊的過程中,連整體的輪廓都越變越朦朧了。正因如此,才必須絲毫不差地記住對方的全部,努力不讓自己遺忘。
自己不願把他忘記,相對的也渴望對方能夠記住自己。
“……總而言之,充宏你……”
繼續點貨的楠之瀨慢吞吞地開口。低頭背靠牆壁的瀨尾將臉龐抬了起來。
“只想珍惜跟片桐之間的回憶,而不願跟我兩個人去拓展新天地。”
“我不是這個意思……”
忿忿不平的語氣攪亂瀨尾寧靜的心湖。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堅持不做我們三個人曾經做過的事,我才邀你搭我新買的車出去散心,結果你說不想兜風。我要教你打網球,你又用運動神經不發達之類的藉口來搪塞我,怎么也不肯點頭。到底要我怎樣你才滿意?你就沒有一件想跟我一塊做的事嗎?”
“我……”
面對突如其來的質問,瀨尾一句話也答不出來。不是因為對象局限於楠之瀨的關係,而是他向來清心寡欲。
換個更貼切的講法,就是只要跟相處得很舒服的人在一起,做任何事他都很開心。
所以,他並沒有特地想跟楠之瀨安排些什麼活動,能像今天這樣無所事事地在一旁看著他工作,就很快樂了。片桐不在之後瀨尾能過得如此愜意,全虧了楠之瀨在身邊陪伴。他想把這種心情傳達給對方,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算了﹗”
見瀨尾支吾其詞,楠之瀨義憤填膺地發出怒吼。
怒不可遏地把進貨單摔在地上,氣息粗重的他氣得肩膀上下起伏。瀨尾被他舉起的手嚇了一跳,趕緊護住自己的頭。然而,他並不是要毆打瀨尾,他握住遮在臉龐前方的纖細手腕,狠狠地扯向自己。
瀨尾被用力拖了過來,跌進楠之瀨的胸口。
“宇一,你干什……”
箍住手腕的臂膀爆出精壯的肌肉,環在背後的強健手臂緊緊攬住他的身軀。
抬頭望見的表情和平常大相逕庭,眼裡的焦點閃爍不定。繃成一條線的嘴唇似乎可以聽見因為切牙切齒而發出的傾軋聲,睥睨瀨尾的眼神明顯失去平時的沉穩。
“我已經忍不無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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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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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4
胸膛劇烈起伏的楠之瀨發出痛徹心扉的呻吟,撫上了瀨尾的臉頰。
他就這么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將瀨尾壓向身後的牆壁,把自己的膝蓋頂入他的雙腿之間,取代原本環在腰際的手臂。頂在大腿上的堅硬觸感瀨尾並不陌生,他終於理解到自己現下置身於怎樣的處境。
“你、你冷靜一點……宇一﹗”
“這種情況下,你還叫我冷靜?”
楠之瀨自暴自棄地扔下這一句,以居高臨下的體勢握住瀨尾的下顎,蠻橫地將臉湊近。
“沒頭沒腦的,你發什麼神經啊……﹗”
夾在雙腿之間的膝蓋擦向微妙的部位,刺激瀨尾萎縮在大腿內側的分身。
瀨尾急欲脫身,可惜他們兩人的體格實在差距太遠了,他試著用力掙扎,楠之瀨的身體非但紋風不動,反而將瀨尾逼入了窘境。
“充宏……你不要把我拒於門外好不好……”
楠之瀨露出傷心欲絕的表情,凝視瀨尾因分心抵抗而轉移視線的雙眼。
眼看就要覆上的雙唇以毫厘之差擦過瀨尾的臉頰來到他的耳畔。如泣如訴的聲音隨著灼熱的氣息掠過他的耳際。
一股夾帶濕氣、像生物般的觸感刺激著他的耳朵,緊接著痛楚一閃即逝。
由剛才啃噬頸項的感覺判斷,瀨尾知道他嚙咬了自己的耳垂。
扭頭也逃不開舌頭執拗的追逐,瀨尾的背脊竄過一陣寒意。他的膝蓋不住哆嗦,小腹燃起慾望的火苗。
生理上的快感正背叛他的心,經由身體的刺激逐漸覺醒。儘管他對楠之瀨的行為驚懼交集,身體的本能卻暗自竊喜。
“住手……”
瀨尾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在悔恨、難堪和恐慌交錯的腦海裡,他唯一領悟到的,只有不希望破壞自己跟楠之瀨的關係這份心情。
他知道自己太過任性。
即使如此,要眼前才剛失去片桐的他,以痛苦為由將二十三歲以前的回憶全部封鎖,實在辦不到。
“宇一……我求你。”
在他準備說出下一句之前,楠之瀨移動到瀨尾胸口的頭停住了。
抬起頭來發現瀨尾睜大眼睛傻傻地望著自己,他靜靜垂下眼帘,痛心疾首地咋了一下舌。
那樣的表情讓看在眼裡的人比他更難受。
他死了心撤出刺激兩腿中心的膝蓋,以粗魯的動作解放抱在懷裡的身軀,轉過身背對瀨尾。
“宇一……”
“--你走。”
瀨尾吁了一口氣正打算開口的時候,楠之瀨粗暴地喝止了他。瀨尾並沒有因為他語氣中不留餘地的強硬而打了退堂鼓。
“宇一,對不起。我……”
“算我求你,你回去吧﹗”
這次的聲音比剛才冷靜多了。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一切的錯誤都是我造成的。對不起,我會好好反省、也會認真檢討。所以,請你……讓我暫時一個人靜一靜。”
寬濃的背影和背對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微微顫抖。瀨尾將手伸向他那寬闊的肩膀,到了途中又縮了回來。
是我拒絕了走投無路的他,如今又哪來的資格說話。
片桐離開後,楠之瀨一直把瀨尾當成易碎品一樣小心呵護。
他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更經常帶著瀨尾到處散心,讓他沒時間胡思亂想。楠之瀨過去也很溫柔,但瀨尾卻不知道他是此體貼入微的人,每天瀨尾都會在他身上找到一連串驚奇的發現。
即使如此,瀨尾仍會在不經意間想起片桐而心神恍惚,楠之瀨總會適時地察覺,然後找些有趣的話題逗他開心。
或許是楠之瀨太過溫柔了,導致自己過度倚賴,把他的陪伴視為天經地義。結果不但踐踏了他的感情,更因為拒絕他而把他逼上絕境。
“對不起,宇一……”
道歉只會把楠之瀨傷得更重。這點他也明白,可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瀨尾朝他鋼鐵般堅硬的背影低喃,他也沒有任何回應。
原本長相左右楠之瀨離得他好遠好遠。
不管自己把手伸得多長,都碰不到他一根汗毛。自己的聲音再也傳不進他耳朵。
瀨尾咬住下唇,轉身背對楠之瀨的背影。楠之瀨告白的情景猝地在他的腦海甦醒,他那沉痛的聲音伴隨著夏季的蟬在耳邊響起。
高中三年級的暑假。那是個熱得快出人命的季節。
﹡ ﹡ ﹡
“……我喜歡你。”
短袖襯衫和領帶,穿著製服長褲的瀨尾用手背抹去額上的汗水,聽著因為逆光而看不見表情的男孩對他宣言。
背後傳來唧唧的蟬鳴聲。這間和車站隔了大老遠的綠山高中美其名位於東京都內,實際上是座落於綠意盎然的小山丘上。
暑假放到一半的時候,瀨尾依約來到占地廣闊、位在校舍西側的網球場。在網球場的出入口前面,性別相同的兒時玩伴居然向他告白了。
拜楠之瀨這個全國大賽的常客之賜,綠山高中的硬式網球社得以在全國盛名遠播。
楠之瀨入學時男女部門加起來只有兩個球場,如今在效果極佳的宣傳推波助瀾下,到了三年級雙方的部門都各自增為四個球場。
社員超過一百名以上,練習賽的邀約也應接不暇。
當初除了楠之瀨以外,整個網球社沒一個像樣的選手。後來學校徵人了知名的教練,再加上可以自由使用球場增進了練習效率,網球社整體的水準大幅提升,不論參加團契賽、甚至進軍關東大賽,從此再也不是夢。
在高中最後一場公開賽中誓言奪魁的楠之瀨,即使放暑假也每天到球場刻苦練習。
從國小六年級轉校以來,瀨尾和楠之瀨、片桐共度了國中和高中時光。可是,瀨尾知道高中畢業後,他們三人將各奔前程。
擅長理科的片桐,目標鎖定在國立大學的理學系;拿數學沒輒的瀨尾則私立大學的文學系;楠之瀨可能接受推薦進體育大學,也可能走上網球國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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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這個傳聞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楠之瀨忙著準備高中最後一場比賽,而 瀨尾也天天跑去參加暑修,雖然彼此就住在附近,瀨尾找不到機會跟本人問清楚。
反正第二學期開學自然會知道。認定天塌下來也會有人擋的瀨尾,根本沒考慮過念不同的大學後,要見面就很困難了。就這樣,昨晚他接到了楠之瀨打來的電話。
“我有話跟你說。”
楠之瀨的聲音有著前所未有的沉重。
“這件事非常重要,必須當面跟你說。明天能不能跟我見個面?”
楠之瀨指定的日子剛好沒有排課。原以為他會約在外頭見面,楠之瀨卻說他的時間不多。
“真的很抱歉,你可不可以來學校一趟?”
雖然覺得麻煩,瀨尾還是答應了。
暑假到學校去還是得穿製服。在無袖T恤外面披上短袖襯衫,系好領帶,穿製服長褲。酷熱的艷陽下以這身打扮外出,差點沒把他晒融了。
在第二個車站下了電車,走十五分鐘左右才能抵達學校。要到楠之瀨指定的網球場,最快也得再花上十五分鐘。
“熱斃了……大熱天的中午還要跑來學校活受罪……”
每走一步,汗水便涔涔流出。身上帶的手帕都快擰出水來了,早知如此應該在脖子上掛條毛巾才對。瀨尾由衷感到後悔。
仰望天空,熾烈得像會發出聲音的陽光射向大地。
瀨尾不喜歡夏天。
國小轉校以來已經度過六個夏季,每年到了這個季節,他都會因為身體不適而躺在床上半個多月,連他自己都覺得丟臉。因此,在梅雨季節來臨之前,他都會設法多吃點東西儲備體力。一聽人家說這可能是維他命不足或鈣質補充不夠,他便乖乖地服用營養劑,結果還是徒勞無功。
他對自己發願今年絕不能重蹈複轍,然而第一學期期末考剛結束,他又故態復萌地病倒了,而且還請了一個禮拜的假沒去學校。但不可思議的是,除非有特殊情況發生,否則病倒過一次之後他就幾乎免疫了。或許是因為身體習慣了暑氣的關係吧﹗
爬上坡道,蒼郁茂密的樹林隨著微風搖曳,樹頭綠葉合奏的沙沙聲不絕於耳,僅僅如此,便讓人不可思議地產生心曠神怡的清涼感。
網球場裡悄無人跡,或許是跑去午休了吧?有顆被遺忘的硬式網球滾落在球場中央。
“充宏。”
約定時間是十二點半,碰面地球場前面。正打算確認時間的瀨尾聽見了楠之瀨的呼喚。
抬起頭,身穿白底條紋T恤和白色短褲的楠之瀨站在他面前。黝黑的肌膚散發健康的光采,令人看了忍不住為之著迷。
全身淌出的汗幾乎可以擰出一盆水來,大腿跟手臂也閃耀著粼粼水光。之所以不覺得燥熱邋遢,或許該歸功於那清爽的表情吧﹗
“你流了好多汗。”
“你也是。抱歉,好端端的在家休息,還千裡迢迢把你找了出來。”
慢步向他走近的楠之瀨那頭向上直立的短發,也被汗水濕透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把剛剛滿肚子的牢騷扔到一邊,瀨尾露出盈盈的笑臉。
光是站著不動都會汗水淋漓的酷暑中,楠之瀨還天天追著球來回奔跑。看見斗大的汗珠沿著他全身滾滾而落,瀨尾也不忍心去責備他了。
在球場前面直接曬太陽實在太熱了,他們移動到旁邊樹叢中。
“對了,到底有什麼事非得見了面才能說啊?”
瀨尾用手掌拼命扇風。穿透茂密枝頭的陽光太過刺眼,他忍不住把眼睛瞇了起來。楠之瀨將身子稍微往右挪,遮住了直接照在他臉上的陽光。
“宇一……”
“--我喜歡你。”
這句話隨著蟬鳴聲傳入正打算向他道謝的瀨尾耳中。他說喜歡誰?瀨尾還來不及開口問清楚之前,楠之瀨又重複了一遍。
“充宏,我喜歡你。”
楠之瀨直直地凝視瀨尾,一點也不肯移開他的視線。
“宇一?”
瀨尾想問楠之瀨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可是一看到他的眼神,這句話就吞回他的肚子裡了。
這不是句玩笑話,也不是隨口說說的。瀨尾一時詞窮,只是呆呆地望著楠之瀨的臉孔。
“打從你國小六年級轉學過來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人家欺負你的時候我之所以沒挺身而出,全是為了想看受到欺負的你哭泣的模樣。我想看看你哭泣時的表情有多么可愛。”
蟬聲聒噪了志來,流過背後的汗水讓人感覺很不愉快。隱藏在楠之瀨腦後的陽光又慢慢地射向了瀨尾臉龐。
灼人的陽光中浮現了轉學當天的情景。一群同學嚷嚷著要確定他是男生還是女生,於是按住他的手腳脫掉他的衣服。儘管如此,瀨尾還是沒哭。因為片桐救了他。楠之瀨救了他。
“你們玩得太過分了。”
當時的那句話言猶在耳。可是楠之瀨居然告訴他,其實他也跟其他人一樣想要欺負他。
“……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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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4
“我想說的只有這些。”
漫長的沈默之後,楠之瀨面不改色地補充道︰
“我不奢望你給我任何回應,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你。大熱天的把你找出來,真是抱歉。”
楠之瀨最後微微躬身,朝著球場跑去。茫然目送他離去的背影,瀨尾魂不守舍地咕噥著。
“我也……該回去了。”
可是,他一點回家的念頭也沒有。踱步來到車站搭上電車,在離家最近的車站下車後,他的腳並沒有帶著他走向家裡。
或許是站在烈陽下太久的緣故,瀨尾引發了輕度貧血。眼前閃爍著忽明忽暗的白光,視野變得好狹窄。心想還是趕快回家躺下的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站在片桐家的門口。
片桐也得參加暑修,只不過他和瀨尾上的補習班並不是同一家。儘管認定過了中午他應該不在,瀨尾還是伸手按下了門鈴。
門鈴聲遠遠響起。過了一會兒,對講機傳來聲音。
“哪位?”
一認出那是片桐本人的聲音,瀨尾當場雙腿發軟蹲了下去。
“你的臉色很蒼白,沒事吧?”
和瀨尾一樣,今天剛好沒排課的片桐留在家裡溫習功課。他的父母前往國外大家參加暑期游學,偌大的洋房裡只剩下片桐一個人。
“嗯……我已經好多了。”
躺在豪華沙發上瀨尾額頭上放著一條濕毛巾。
“你是存心來嚇唬我的嗎?一聲不吭地跑來我家不說,一踏出門口還看到你臉色鐵青蹲在地上。我差點就去打電話叫救護車了呢﹗”
片桐半開玩笑地損了他一頓,拿起毛巾重新擰了一次冷水。
覆在眼瞼上的毛巾和片桐指尖冰涼的觸感讓人身心舒暢。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無所謂。你穿著製服,不是不要去參加類比考之類的啊?需不需要打電話通知一下?”
“不是類比考啦,我是到學校去了。”
思考和宙野逐漸恢復清晰,瀨尾用手按住頭上的毛巾慢慢坐起身來。
“學校?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望著片桐不解的表情,楠之瀨沐浴在逆光下的臉龐和堅定的聲音,再度回到瀨尾的腦海裡。
“我……八成做了一個白日夢吧……”
瀨尾在神智不清的狀態下愣愣地回想當時的情景。
“白日夢?”
片桐錯愕地瞪大眼睛,等待瀨尾繼續說下去。
“宇一約我到學校去。他說有件事不方便在電話裡說,要跟我見了面再談。後來……”
“他是不是跟你告白了?”
不等瀨尾開口,片桐已經搶先幫他說完了。
“你、你怎么知道﹗?”
瀨尾心頭大亂,握住從額頭上滑落的毛巾。他接著轉述了楠之瀨轉學第一天對他圖謀不軌的心態,片桐聽了噗哧一笑。
“先別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宇一向你示愛是不是嚇壞你了?你認為宇一是個很差勁的家伙嗎?”
瀨尾無法贊同片桐的說法。他確實受到了驚嚇,但是他不願用一言以蔽之的模式判決楠之瀨差勁。
“當時大家都是小孩子。對戀愛懵懂無知、又是個小霸王的宇一,只懂得用欺負的模式來表達自己的感情,這也怪不得他。”
“……那,你的意思是說,其他人跟宇一是一樣的羅?”
“那倒不是。其他人有一半是鬧著玩的,但宇一是想看看你哭泣的表情有多可愛,所以兩都不能混為一談。你應該也有過同樣的經驗吧?看到可愛的嬰兒或小貓、小狗,你不會恨不得用力把它們摟進懷裡嗎?”
瀨尾思索著這個問題。看到小小的東西,他的確萌生過想欺負它們的衝動,可是這樣的心情可以和楠之瀨那時候的感情劃上等號嗎?
“總不能要求他早熟吧﹗就拿我來說吧,當時我還不是夢遺過。”
從片桐口中聽見如此露骨的單字,害瀨尾的心臟漏跳了一拍。片桐跟自己一樣都是健康的男孩子,但他就是覺得片桐不適合這類的話題。
“總之,這件事就到此結束。你不是問我為什麼知道宇跟你告白嗎?那是因為只有你這個當局者才看不出宇一對你情有獨鐘啊﹗”
“這是什麼意思?”
瀨尾一驚之下失聲叫了出來。片桐浮現狡黠的笑容。
“你還記得國中有個跟你挑撥離間的家伙吧?當時我跟你說過,那家伙很喜歡你。”
“嗯,我記得。當時宇一發了一頓脾氣,我還覺得很莫名其妙。”
雖然,楠之瀨跟社團學長比賽後片桐曾跟他說明過,但瀨尾還是搞不清楚狀況。那時候也是他第一次覺得片桐的臉孔好漂亮。即使國中畢業上了高中,片桐端整的容貌依舊俊美如昔。雖然整體的輪廓變粗了加深了陽剛的味道。這就跟瀨尾一直被烙上“長得像女孩子”和“可愛”之類的形容詞是差不多的。
“我不是還跟你解釋過宇一生氣的原因嗎?你還記得吧?”
“……你是指……他不想讓人家把我搶走這件事?”
“沒錯,他認定對方想搶走你,所以大發雷霆。那時候你說你不知道為什麼,現下總該可以理解他的心態了吧?”
片桐沒有立刻告訴他結論,反而催促瀨尾自己找出答案。
片桐指引他將凝結在內心深處的頑固思想解套,教導他用另一種角度去看待事物,瀨尾試著跟隨他的腳步。
“搶走”這句話的涵義和說他喜歡我的楠之瀨。追本溯源得到的結論。在初次邂逅的時候,他就喜歡上我了。
“我真的很佩服宇一。從小他就是個敢作敢當的人,不論做什麼事都勇往直前,而人家也都理解他、守候著他,這是我模仿不來的。跟喜歡的對象告白,光想像都快腦溢血了。可是,他根本沒有想到要是告白之後對方拒絕,那該怎么辦。我真的好羨慕他啊﹗”
片桐自言自語地說出心中的感受。他那寂寞的眼神刺痛了瀨尾的胸口。片桐說不定有了意中人吧?他有這樣的感覺。
“……你是不是也有想要告白的對象?”
瀨尾悄悄試探,片桐卻只是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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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推開重重的鐵門,冷風拂過瀨尾的臉頰捲起地瀝青路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寒冷的風滲進了洶涌澎湃的心。
來到超商前面,有幾個製服很眼熟的高中女生圍在自動門前。
“你們看,這個好可愛哦﹗”
“聽說是店長畫的耶﹗”
隱約傳來的對話是在談論楠之瀨剛才畫的圖。只用噴漆和白色棉花構成的樸素圖案似乎深獲好評。
瀨尾對她們的臉孔有印象。
一個是在店裡打工的女孩。瀨尾知道楠之瀨在女孩子心目中的人氣指數很高。其他工讀生常借此揶揄他,楠之瀨卻全然無動於衷。
楠之瀨有女孩子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國中開始練習的網球球技日益精湛,到了高中改打硬式網球後,更成為全國大賽個人賽中的常客,不僅獲得大學推甄,透過電視轉播的大賽中也見得到他的身影。
球技是不用說了,加上不輸給外國選手的高壯體格和威嚴卻不失英俊的長相,女孩子自然是趨之若 。瀨尾曾經有好幾次撞見女孩子勾引楠之瀨的場面。
可是,楠之瀨從未接受過任何人的好感。
除了網球以外統統沒有興趣。網球是他唯一的情人。
他總是用這個作為藉口,對瀨尾一往情深。
突然,那群少女發出歡欣鼓舞的尖叫聲。瀨尾好奇地朝店裡張望,原來是身穿圍裙的楠之瀨。外面的歡呼聲吸引了楠之瀨的,他漫不經心地把眼光轉向這裡。瀨尾趕緊躲到柱子後面,少女們則尖叫得更興奮了。
“店長真是太帥了--”
“我干脆也來這裡打工吧﹗”
望著七嘴八舌的少女們踏著輕快的腳步離去,瀨尾心中百感交集。
“你又何必非我不可呢……”
隔著玻璃窗遠眺楠之瀨的身影,瀨尾喃喃自語著。
他對自己無法回應的感情深懷愧疚,同時想起了片桐所說的點點滴滴。
片桐在前往派遣國之前只再跟他見過一面。那是在為同一時期出發的服務隊隊員們舉辦的餞別會會場上。青年海外服務隊每年招募三次,出發時期分為春秋兩梯次,片桐是在秋天,也就是第二梯次出發的。
餞別會的邀請函寄到楠之瀨家。楠之瀨把邀請函拿給瀨尾,對他說了聲“你去吧”。邀請函是寄給楠之瀨的,可是不管瀨尾如何苦婆心邀他一起去,楠之瀨就是堅持不肯。
一個人去總覺得有些膽怯,但出發前他無論如何想見片桐一面。無可奈何之下他獨自前往會場,見到的片桐和他印象中有著微妙的不同。
不過兩個月沒見,竟能讓一個人有這么大的轉變。瀨尾心下暗自佩服。片桐一見到瀨尾,劈頭就問他“楠之瀨呢?”。見瀨尾滿頭大汗地擠出“他不方便所以不能來”這個藉口,片桐似乎領悟到什麼,露出以前也曾見過的哀傷眼神,說了一句“是嗎”,之後便不再提及有關楠之瀨的話題。
片桐把訓練所的大小瑣事說給瀨尾聽。當時的表情和口吻洋溢著傲人的自信。覆蓋前額的瀏海和及領的長髮也剪短了,長度和楠之瀨打網球的時期並駕齊驅,整個人看起來氣宇軒昂。
片桐被分派的國度有阿拉伯最貧窮國家之稱,他去那邊擔任系統工程師的工作。
耳裡聽著他的描述,瀨尾想起了兩個月前片桐拜訪他家的情景而紅了雙頰,片桐卻似乎視而未見。
不久,有個陌生男子走了過來。
經過片桐介紹,瀨尾才知道這個溫文大方、體格粗獷的白發男子,是片桐為了參加服務推掉工作機會,進入研究所就讀時的指導教授。
片桐向教授引荐了自己的兒時玩伴,教授頻頻點頭,上下打量得意門生的好友。
“他就是左右你一生的那個人?”
片桐瞬間露出困惑的表情,隨即予以否認。
“你不是說他是你的兒時玩伴嗎……”
“另外還有一個。”
還想繼續說下去的教授被片桐匆匆打斷。
從對話中瀨尾知道教授所說的“左右一生”的兒時玩伴,十之八九就是楠之瀨。瀨尾的心頓時一沉。
教授離開後,瀨尾向片桐問道︰
“為什麼說宇一左右了你一生?”
“那是我跟教授打的比方而已,說了你也不會有興趣的。”
片桐打算一笑帶過,瀨尾卻無法就此妥協。
左右一生這種說法,普通情況下絕不可能拿來使用。
能在片桐的人生中稱得上“左右一生”的大事,肯定就是參加服務隊這件事,也就是踢掉既定工作進入研究所,在異邦度過兩年歲月這件事。
作者:
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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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4
舍棄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選擇生活在陌生的人群中,這究竟有什麼意義?
他曾針對片桐這個決定思索過好幾次。在探究片桐的心理之前,他先假設如果換成了自己,有可能為了什麼原因前往一個陌生的環境。將“陌生的環境”以逆向思考的模式分析,就是指那個地方沒有一個人認識自己。
既然沒有人認識自己,就可以開創嶄新的自我,再也不必受任何人牽絆。
最後,瀨尾歸納出一個結論。
或許片桐渴望脫胎換骨吧﹗
他想擺脫成長的環境,在不認識自己的人群中生活,舍棄過去的“自己”,塑造另一個全新的“自己”。也或者是--逃避眼前的現況。
片桐和父母處得不好這件事瀨尾多多少少感覺得出來。由於性格上的關係片桐很少表露出來,但不論是就業也好、或者是這次的事情也罷,無一不是在跟他父母唱反調。
片桐的父母總在無形中給人一股壓力,這點瀨尾也曾領教過。他很佩服片桐明明有滿腔憤慨,還可以默默忍耐了這么久,不過也可能因為如此,才造成了片桐自我的扭曲。
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激情因為一時的擦槍走火而引爆了。借用片桐教授所說的話,左右他一生的導火線就是楠之瀨。
一直以來,瀨尾總是抱持不可思議的心情,看待片桐和楠之瀨之間的關係。
楠之瀨對片桐堅信不移,而片桐信賴楠之瀨的程度更是無與倫比,有很多時候瀨尾甚至無法理解。片桐把楠之瀨比喻為“太陽”,將楠之瀨言出必行的性格自力發光的太陽連結在一起。
平常他們之間幾乎不相往來,瀨尾忍不住要懷疑如果沒有他居中牽線,大學各奔前程後,除非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否則他們恐怕都不會碰面。
可是,一旦面臨緊要關頭,他們又比任何人都要信賴對方、了解對方。
楠之瀨說過參加服務隊的他偶然間聽人提起,後來才跑去跟片桐確認的。然而,瀨尾卻很懷疑事實說不定剛好相反。也就是說,跟自己的情形一樣,是片桐自己跑去向楠之瀨說明的。
在餞別會上聽了那些話,更使得這份懷疑離確信只差臨門一腳。
至少片桐對楠之瀨的性格和行為模式有著相當程度的認識和理解。他撇開外表,看透楠之瀨身為人類的本質,更給予他無條件的認同。
和片桐兩人私下外出的情形少之又少,其中之一就是高中時代楠之瀨參加的最後一場比賽。
全國大賽最後一場晉級賽前的練習賽。季節進入了夏季的尾聲,大約是楠之瀨向瀨尾告白之後沒多久。楠之瀨告訴他們不用來,片桐卻約了他一起去觀戰。
“我從沒見過宇一認真比賽的模樣。”
聽他這么一說,瀨尾才發現自己也沒看過。他答應了片桐的邀約,不只是因為片桐邀他的關係,他自己也想看看楠之瀨在球場上的英姿。
人人都說楠之瀨穩操勝券。每年他都打進了全國大賽,卻老是在行情看俏之際敗下陣來,今年是最後一次參加全國大賽,大家一致認定他會順利奪冠。炎炎夏日緊鑼密鼓的練習宣告結束,現下已進入最後的調整階段。
不過是場單純的練習賽,觀眾卻出奇地多。不只是同一所高中,敵對陣營和附近學校的學生聽到傳聞,也紛紛跑來一睹楠之瀨的風采。
不料,楠之瀨在這場和別校舉行的練習賽中,竟慘敗給一個沒沒無聞的選手。大爆冷門的結果凍結了瀨尾語言中樞,身為外行人的他不明白到底那裡出了紕漏。
楠之瀨整個人愣在球場中央,消沈的背影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他,感覺分外渺小。
“什麼嘛﹗楠之瀨這家伙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瀨尾塞住耳朵,忍受眾人的冷嘲熱諷。
觀眾散去,球場也整理完畢,坐在草坪上觀戰的瀨尾和片桐仍然僵在原地。網球社社員已經開始收拾東西回去了,楠之瀨卻遲遲沒有現身。
雖然沒有特地約好,瀨尾跟片桐還是下意識地等待楠之瀨出來。他們並不打算安慰他。
只是這種狀況下,他們不能留下他一個人。
可是,就算楠之瀨出來了,他們也沒有開口叫他。
在網球裝外面披著球隊外套、把球拍背在肩上的楠之瀨,朝球場前面的鐵絲網狠狠一 ,接著握住雙拳奮力捶下。受到衝擊的鐵絲網來回激烈地震盪。
晝長夜短的夏日早已夜幕低垂,零零落落的街燈和黯淡的月光映照球場。昏黃的光線籠罩著他,延伸開來的影子前後搖晃。細若蚊鳴的嗚咽傳了過來。悲痛莫名的飲泣聲令人聽了胸口欲裂。
“宇一……”
片桐伸手遮斷了瀨尾脫口而出的低喚,輕輕搖了搖頭站起身來。他抓住坐在原地的瀨尾手臂,拉著他在不驚動楠之瀨的情況下悄悄離開。
在前往車站的路上,片桐喃喃地囑咐他︰
“剛剛看到的事就藏在我們的心底吧﹗”
瀨尾答應了。他不可能向別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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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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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4
楠之瀨對網球有不輸給任何人的自負和信心。徹底顛覆這份自信的比賽結果,一定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屈辱。
他不知道那裡出了差錯,但在剛才的比賽中楠之瀨並沒有發揮應有的實力。
比賽後失魂落魄的模樣倒也罷了,在四下無人的球場默默哭泣的模樣實在太過心酸,瀨尾根本不願去回想。
“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
瀨尾重申自己的決心仰望片桐,片桐的眼眶好像也濕濕的。察覺瀨尾的視線,他淺笑著點點頭,瀨尾無法斷定他是不是真的哭了。之後,片桐只說了一句話。
“這次的全國大賽,宇一一定會獲得優勝。”
幾天後,第二學期開學了。碰面的時候,楠之瀨把自己在練習賽上慘敗一事當成笑話說給他們聽。對所有的內情了然於胸的片桐始終神色自若。
接著,秋天到了。在全國大賽晉級賽中脫穎而出,順利取得決賽權的楠之瀨一如片桐所預言的,以壓倒性的實力贏得優勝。
楠之瀨非常高興,到場加油的瀨尾也很開心,但最興奮的人莫過於片桐。
“果然不出我所料。”
片桐一反平常的冷靜,臉泛紅潮,雙拳緊握。
“你為什麼事先就知道他會贏呢?”
“我並沒有事先知道。只不過依照宇一的個性,發生了那樣的事,他一定會罔顧一切也要贏得勝利。你看過宇一右手的繭的嗎?原先起過水泡的地方再次起了新的水泡,等水泡破了又冒出更新的水泡。要不是經過嚴厲的訓練,絕不會磨出那麼濃的手繭。”
就這樣,片桐的推測不偏不倚地應驗了。這次的優勝也讓楠之瀨得到知名體育大學的推薦。
瀨尾自對楠之瀨的性格有相當程度的了解。
相貌威嚴的他有顆溫柔沉穩的心。然而,這只是表象。內心深處的他對網球抱有強烈的自尊心。
為了維護這份自尊,他的練習量大得驚人。
楠之瀨的本性終究跟他的外表一樣灼熱,有著過人的自尊。
可是,楠之瀨“真實的姿態”唯有在他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會浮出表面。放棄網球之後,這份激情原本潛藏得無影無蹤,卻在他意欲侵犯瀨尾的時候再度現形了。
他是認真的。
他是真心想侵犯瀨尾。他已經被逼到臨界點,就算枉顧瀨尾的心意也不在乎了。他那泣血般的咆哮在耳邊繚繞,再三譴責著瀨尾。瀨尾無法裝作什麼也不知情。
--你實在太狡猾了。
瀨尾強忍著輕微的嘔吐感蹣跚地回到家中。一踏進自己的房間,有張紙片從敞開的門口慢慢飄落地面。他壓下想馬上撲倒床的衝動把它撿起來,紙片依稀帶著塵沙的味道。
那是張航空信。比一般規格還要小一點的明信片背面寫著熟悉的文字。
“瀨尾充宏。”
寄件人那一欄寫的是羅馬拼音。他逐一辯認這些獨樹一格的文字,一個字一個字地朗誦出來。
“KA、TA、GI……RI?”
瀨尾念出名字的發音,睜大眼睛再一次詳細確認。
上面寫的不折不扣是“片桐”,日期是十二月七日。
文章的前言如下︰
“瀨尾,你好嗎?我目前身在一個福祉的阿拉伯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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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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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5
第 四 章
千頭萬緒的年末過去了,又是新的一年來臨。
一月中旬,受到低溫的影響,瀨尾的起床時間比平常早了許多。
或許是平常蓋竹棉被不足以御寒吧,被寒氣凍醒的他從床上坐起身來。儘管身體還眷戀著夢鄉,可惜天氣實在太冷,害得他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撿起扔在地板的毛衣披在肩上,拉開遮住窗戶的窗帘,他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氣。
躍入視野的是無邊際的銀色世界。內外的溫差使得視窗凝結了一層薄霜、呵出來的氣息瞬間轉成白色。這是今年頭一次下雪。
“下雪了啊……”
昨晚從公司回來的時候還下著雪,沒想到隔了八個小時,在城市難得一見的壯闊雪景竟覆蓋了整個大地。
“怪不得會冷成這樣。”瀨尾喃喃說著,輕輕摟住自己的身體,按下房間的暖氣開關,跟著提早展開換衣服的工作。
照這個情形推斷,東京的交通肯定癱瘓了。
人家都說今年的冬天不同於往年將會是個暖冬,誰也沒料到居然下了這么大的雪。
“這一來,我寫給片桐的明信片不就變成謊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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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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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5
瀨尾熟練地打好領帶,握筆站在放著明信片書桌前,在“今天天氣比較暖和”這段文句下面添上“不過下了雪”。
“他那邊一定很熱吧?”
對自己這么說完的瀨尾為了怕待會忘記,於是把明信片放進了西裝胸前的口袋。
下樓來到廚房時,一家人很難得地竟全數到齊了。
“今天的早餐怎么辦?”
“我要吃,反正時間還早。”
瀨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將咖啡壺裡的咖啡倒進自己的杯子裡。
“最近中東又開始彌漫火藥味了。戰火前陣子才剛平息啊……真是個危險的地方。”
邊看新聞邊啃吐司的父親主動跟許久不見的兒子打開話匣子。一大早就接觸這么勁爆的話題,瀨尾的心臟差點沒蹦出來。
“你說的中東,指的是哪一帶?”
“中東泛指阿拉伯半島一帶,沒有具體的劃分。我記得你好像有個朋友跑去那裡是吧?”
“哎呀,討厭啦﹗老公﹗那個朋友就是片桐教授家的阿保啦﹗”
“哦……是他啊……”
瀨尾理也不理母親半途插入的對話,把注意力集中在父親遞給他的報紙上。
在外交消息的一小格篇幅裡報導著阿拉伯半島的現況。家教、石油和政治盡皆動盪,局勢正逐漸邁入緊張狀態。
“充宏,吐司烤好了哦……”
“抱歉,我要出門,今天還是不吃了。爸,這張報紙可不可以給我?”
瀨尾取得父親的同意,將報導外交新聞的報紙取走折成一小疊,向嘮叨著“都已經準備好了你又不吃”的母親又道了一次歉,便走出了家門。
外面的雪早已經停了。可是,有些地方積雪接近三十公分。瀨尾把皮鞋裝在袋子裡,穿上好幾年前買的長靴。
車流量大的道路倒是特地鏟過雪,但瀨尾家附近的住宅區還沒什麼人做,皚皚白雪原封不動地殘留在路面上。
有多少年沒見過如此壯觀的雪景了?住在長野的時候,每年冬天的積雪量更高,不過搬家之後可能是第一次吧?
瀨尾走在前往車站的路上,沿途眺望一早起來歡天喜地堆著雪人的小孩們。
天氣好的時候五分鐘就可以抵達楠之瀨的店,今天卻花了十分鐘。原因不只是出在積雪上,壓上巨石般的心情也欄住了他腳步。
超商門前和泊車場的雪已經用鏟子清理乾淨,走起來一點也不費勁。瀨尾站在門前猶豫片刻中,在內心為自己打了氣踏出步伐。
“歡迎光臨。”
自動門一開,精神百倍的招呼聲隨之響起。有好一陣子都是從遠處傳進耳朵,一直到今天才就近聽到的聲音讓他寬心不少。
站在收銀機前的楠之瀨發現瀨尾身影,眼睛瞪得快掉了出來。瀨尾尷尬到了極點,靠著在進門前給自己加油,低頭進入店裡。
好幾次經過都有看到埋首工作的楠之瀨,但實際走進店裡面卻相隔了兩個多月之久。自從迎接耶誕節那段時期和楠之瀨發生磨擦,瀨尾便不再踏進這裡一步。
楠之瀨沒來找他,他自己也不曉得該如何打破僵局。那天回家接到片桐寄的明信片這件事也找不到機會告訴他,就這樣新年來臨了,不知不覺一個月以上的時間過去了。
從即使在意自己也不走出楠之瀨面前走過,瀨尾在便當陳列架前停了下來。
“瀨尾先生,好久不見了。”
把送來的便當一一擺上的工讀生向瀨尾問候。
“你好久沒來了,是不是有事情啊?”
“是有一點。”
“打從去年年底就沒再見過你的人影,問店長怎么回事他又一聲不吭,我們這些工讀生都在猜,你是不是喜歡上對街那家超商的女孩子,所以轉移陣地了呢﹗”
這個臉頰上殘留痘疤的青年是楠之瀨大學時代的學弟,他放低音量悄悄跟瀨尾耳語。
“這是哪門子的猜測啊﹗”
“我倒是認為你可能跟店長吵架了,真的是這樣嗎?”
瀨尾苦笑著回答“差不多啦”,接著隨手挑個便當和飲料。
“你別看店長外表很大而化之樣子,其實他這個人既頑固又膽小,你就行行好讓他一下吧﹗他拉不下臉跟人家低頭的,拜托你了﹗”
瀨尾向聳聳肩代替楠之瀨致歉的學弟笑了笑,故意跳過空蕩蕩的收銀機,選擇站在有人排隊的楠之瀨面前。
替前面客人結帳的楠之瀨斜瞄了瀨尾一眼,隨即不動聲色地告知價錢。他的頭髮變長了一點,以前可以看得很清楚的粗眉隱沒在瀏海下面。
“便當需要加熱嗎?”
楠之瀨的態度和語氣跟應付其他的客人沒有兩樣,瀨尾差一點就要退卻了,他咬緊牙要說聲“那就麻煩你了”,接著從西裝和襯衫的口袋分別取出剪報和寄給片桐的明信片,趁著楠之瀨走向微波爐的空檔放在柜台。
叮的一聲,便當溫好了。
“讓您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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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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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5
拿著便當走回來的楠之瀨視線落在柜台上的剪報。
“……一共六百五十一圓。”
停頓了幾秒鐘後,他又繼續做起自己的工作,從瀨尾手中接過千圓大鈔,將零錢找給了他。
“謝謝光臨。”
他只字未提剪報的事,道過謝後理所當然地招呼下一個客人。
瀨尾拿著明信片落寞地走出店裡。心中告誡自己這是沒辦法的事,胸口卻痛得想流出淚水。
楠之瀨之所以採取那種疏遠的態度全是自己造成的,這點他也明白,但他就是覺得好悲哀。
有一瞬間瀨尾好想把他跟楠之瀨失和的事寫在信上告訴片桐,最後他還是勉強壓抑了下來。
自從十二月接到片桐寫來的第一張明信片,之後大約每隔兩個禮拜就會收到一次。內容絕大部分是通知他自己近況,明信片用的似乎是他自己拍的照片。阿拉伯國家的黑白風景照每張形狀和大小都不一致,談論的內容也以日常瑣事和星星月亮方面的話題居多,或許跟他國中時代加入天文社有關吧﹗
像蝌蚪文一樣潦草的字跡實在稱不上娟秀,但是透過這些文字,片桐將他感受到的事物傳送給了瀨尾。
熾熱的太陽和沙漠,不可思議的街景有世界最古老的摩天樓都市之稱,令人聯想到達利的畫作。語言障礙、文化的隔閡,置身其中與他人邂逅和交流。
一封、兩封、然後是第三封,片桐來信的內容慢慢有了變化。
從簡短的資訊中可以感覺到,他那冰封的心在陌生的土地上逐漸融化了。
這些明信片中再也想像不出九月夜訪瀨尾家時,那張無計可施的表情。
準備把自己寫好的回信寄出去的瀨尾,站在超商對面郵筒前遲疑了好一會兒。
說不定楠之瀨會留意到我。說不定他會跑來找我說話。他抱著一線希望痴痴等待,最後還是因為楠之瀨遲遲沒有出現而決定放棄。
“再等下去也是白等。”
他伸手將明信片塞進郵筒。
“等一下?”
正當他要把手放開的時候,有個聲音喚住了他。他把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楠之瀨站在隔著道路的超商前面。身穿圍裙的他一邊注意左右來車,一邊留意腳底下的雪來到瀨尾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
楠之瀨的臉上掛著明顯的怒氣,他掏出塞在圍裙口袋裡頭的剪報,奪過瀨尾正打算寄出去的明信片。
“……這是我偶然間看到的……不知道跟片桐有沒有關係……”
“你跟阿保有聯絡?”
瀨尾點頭回複楠之瀨的問題。
“打從十二月跟你見面那天起,片桐每個月大概會寄兩次明信片給我。你呢?你有沒有收到……?”
“收得到才怪。叫那家伙寫信,簡直是要他的命。”
“片桐很討厭寫信嗎?”
“要不然怎么會連張賀年卡都不寄?”
楠之瀨煞有介事地肯定後,把明信片的內容草草瀏覽了一遍,塞回瀨尾的手中。
“我有收過片桐的賀年卡啊﹗”
“是嗎?那是你比較特別。我從沒收到過。打我出生以來一次也沒有。”
瀨尾是國小六年級才認識他們的,但楠之瀨和片桐則是還沒出娘胎之前就開始接觸了。即使如此,還是連一張賀年卡也沒交換過嗎?
瀨尾對自己特別待遇萌生了一絲優越感。
“所以呢?”
楠之瀨朝掩嘴竊笑的瀨尾粗聲粗氣地問道。
“……咦?”
“你拿這張剪報和明信片來找我,到底想干什麼?”
冷漠的語氣讓瀨尾憶起自己跟楠之瀨還在冷戰的事實。
“……我是想跟你聊聊。”
“聊什麼?”
不留餘地的口吻。
要是他說出想聊片桐的事,楠之瀨會有怎樣的回應?說不定會露出殺氣騰騰的表情,一言不發地回到店裡去吧?
瀨尾不敢說下去,垂下視線盯著雪道。
他明白自己太過任性。和楠之瀨避不見面這兩個月的時間,瀨尾拼命思考著自己該怎么辦才好。
撇開接不接受楠之瀨的感情不談,和他分開後瀨尾才深切感受到,他的存在對自己有多重要,有他陪伴在身邊,他就很安心。瀨尾比自己想像中更沈溺於被他捧在手掌心呵護的舒適感。
沒有自覺造成了最大的致命傷。
他沒有察覺楠之瀨的痛苦,將他的心踐踏得體無完膚。不僅如此,他還無視於楠之瀨的感覺,只啊著發洩自己的心情,天底下最殘酷的傷害模式莫過於此。
雖說不是有意,瀨尾對楠之瀨所作所為畢竟是不可原諒的。既然不能接受他瀕臨絕望的感情,又怎么能希冀恢復以往的關係?
可是,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瀨尾寧願賭賭看。因為他不想失去楠之瀨。
失去和楠之瀨說話的權利後,瀨尾面臨了現實問題的考驗。他很高興收到片桐寄來的明信片。雖然高興,內心的另一個自己也想著,如果能跟楠之瀨分享收到這些信的喜悅,那該有多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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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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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5
如果是楠之瀨,他會對片桐的轉變作何評論呢?瀨尾發現自己不自覺地想像著楠之瀨可能的回應。
“……問了也是白問。你想聊的還不就是你那位愛到心坎裡的阿保。”
楠之瀨自我解嘲地搬出片桐的名字,替答不出來的瀨尾接腔。
冠在片桐名字上的累贅形容點燃了瀨尾的怒火,可惜他又不能完全否認,只好切牙忍了下來。
“你說的是沒錯……不過,還有其他的。”
瀨尾輕輕吸了口氣說。
“還有什麼其他的?”
楠之瀨使壞地問。瀨尾一時無言以對。
他舉不出具體的實例,只是想跟以前一樣和他有說有笑。不只是局限在片桐的事,可是也不把片桐排除在外。
“我知道自己太濃臉皮了,可是……我不希望你不理我。以後我再也不會說什麼不去我們三個人去過的地方、不做我們三個人做過的事,所以……”
十二月看完片桐第一張明信片之後,瀨尾曾想過自己罔顧忘掉跟片桐之間的回憶,對身在異鄉試著改變自己的他,或許是一種失禮的行為。
在分開期間忘掉一些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片桐就是片桐,本質上不可能有所改變。如果自己真的忘了有關他的某些事,大可以在重逢之後用新的記憶去填補。即使自己一五一十地記住他的全部,經過兩年的時間,說不定他本人早已有了改變。
就讓回憶成為回憶,正因為它會消逝才鮮明地留在記憶裡,像拼圖一樣欠缺的部分,只要重新打造就行了。這就是瀨尾剖析後得到的結論。
“充宏。”
“我……喜歡宇一。因為喜歡,所以不想失去。可是我喜歡你的這種感情,和你對我抱持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儘管如此,我還是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我知道自己太任性了,可是……我只求你能在喜歡上別人之前……”
“這是不可能的。”
瀨尾使出全身的力氣揪住圍裙不斷傾訴,楠之瀨卻表情嚴肅地予以否決。
“不可能……”
“除了你以外,我不可能喜歡上第二個人。”
楠之瀨面不改色地斷言,彷彿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你真是個殘酷的家伙。”
“別用玩笑來敷衍我。我……我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喜歡你的人多如繁星不是嗎?你的球技媲美頭班級選手,外型又很出色。”
“承蒙你的誇獎,真是我畢生的光榮……”
“不是叫你別開玩笑嗎﹗你性格也是,我不敢說你零缺點,但你溫柔寬大,該嚴格的時候絕不輕易妥協,這不是每個女孩子夢寐以求的結婚對象嗎?你何苦對我……”
“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感情,就別再說下去了。”
楠之瀨義正辭嚴地說,用大掌蓋住瀨尾的嘴。
“在喜歡你的男人面前,最好別說什麼自己是男人、自己太過任性這一類貶低自己的話,這不但失禮,對對方更是一大侮辱。你明白為什麼吧?”
“嗯……對不起。”
不容置喙的語氣逼得瀨尾把話硬生生咽了回去。這是楠之瀨令人欽佩的地方。
換成了別人,就算認為對方侮辱了自己,可能也只是訕笑著帶過。楠之瀨卻直言不諱,把那裡不行、為什麼不可以挑出來分析得徹徹底底。
得到推甄入學的資格進了大學,他卻說自己想當個體育老師,二話不說便放棄了選手的路。
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瀨尾還取笑他這個老師一定會帶頭搗蛋,現下想想,說不定還挺適合他的。
“打從國小時代我就想過無數次,為什麼自己非你不可。不是我自誇,我可是很受女孩子青瞇的,跟別人交往的時候,我也一再捫心自問。”
楠之瀨交抱雙臂,感慨萬千地剖析自己。
“結果呢?”
“結果還是不知道。”
楠之瀨干脆地說。
“就是不知道。”
“從國小時代就開始了,搞不好跟胎教一樣,就算新細胞增生,裡面也種下喜歡你的基因了。”
用胎教這個單字來解釋他的心情,讓瀨尾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瀨尾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片桐的。認真回顧的話,可能是起始於眷戀他美麗的臉龐那時候吧﹗可是,追溯感情的起點也始終找不到明確的答案,最後也只能用“胎教”來說服自己了。
如同轉學第一天挺身相助的片桐深深烙印在瀨尾腦海,要是當天受人欺負的瀨尾也在楠之瀨心中留下最原始的印記,那麼這個記憶絕非輕易能抹滅得掉吧﹗
楠之瀨對瀨尾的感情或許連他自己也做不出解釋了。一股似是感激、又似愧疚的感情在瀨尾心裡萌芽。
“老實說,事到如今連我自己都分不表這究竟是純粹的愛情、還是保護者的心境了。只不過看到你的臉我的小老弟就會蠢蠢欲動,這絕對跟一個父親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率直地把自己的感情開誠布公的楠之瀨,表情豁然開朗。
“宇一……”
“總而言之,”
楠之瀨干咳一聲,彎腰凝視瀨尾的臉龐。
“就算你沒有來找我,我也打算今天或明天跑去你家跟你磕頭謝罪。”
楠之瀨將抓著圍裙的瀨尾攬進懷裡,若無其事地輕啄了一下他的雙唇。被這個算不上接吻的行為嚇了一跳的瀨尾雙目圓睜,楠之瀨笑道“這點程度你就原諒我吧”。瀨尾下意識地伸手複住自己的唇。
“宇一﹗”
“為了避免你以後疑神疑鬼的,還是先跟你說個清楚。我發願絕不會強迫你接受。”
輕輕拉開瀨尾複住雙唇的手腕將他納入懷中,楠之瀨勾起傲然的微笑。
“所以,要是有一天你回心轉意了,一定要暗示我一聲,這樣我才可以全面解禁發動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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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無法理解楠之瀨說些什麼的瀨尾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終於理清了話中的涵義。
對於這種微妙的狀況究竟該害羞或生氣?瀨尾擠出曖昧的表情。
“你似乎不太滿意。總之,還是先去上班吧﹗”
“嗯……”
楠之瀨這么一提,瀨尾才想起自己還得去上班。經過兩個月的空白好不容易又可以正常交談,瀨尾恨不得就這樣促膝長談,可惜他們已經不是學生,這終究是不可能的。
“下班的時候過來一趟,如果我手邊沒事,就一塊去吃飯吧﹗”
楠之瀨似乎看穿了瀨尾的心情。瀨尾用力點頭答應,朝著車站的方向走去。
楠之瀨輕輕掠過他雙唇的那一剎那,瀨尾的腦海浮現了另一幅接吻的情景。那是一種濃密纏綿的熱吻。楠之瀨的啄吻和麻痺思考中樞的熱吻風格迥異,卻已足夠溫暖瀨尾的心。
回過神來,被濃重雲層遮住的太陽終於露臉,堆在地上的積雪沐浴在陽光下,閃耀著銀色光輝。
之後,瀨尾再次恢復每天早上到楠之瀨店裡買早餐、下了班就跑去買宵夜的習慣。放假那天,他把之前片桐寄來的明信片拿給楠之瀨看,一起翻開地圖對照上面所寫的地名。
“回教國家很難找得到酒喝。”
“服務隊隊員寄宿的房東教我們念可蘭經。”
“幾乎見不到女人的蹤影。”
“我騎過駱駝了。”
片桐所描述的生活瑣事,對遠在日本的居民來說充滿了新鮮感。
有一次,片桐寄來了身穿阿拉伯服裝的照片。片桐向來不喜歡拍照,這是相當罕見的一件事。
跟電影中阿拉伯勞倫斯同樣的裝束,全向披著長袍,頭上裡著男用頭巾。強烈的輻射線把肌膚晒成小麥色,出乎意外地非常適合他。瀨尾吃了一驚。
“如果是宇一的話,穿起來跟當地人可能沒有兩樣,沒想到穿在片桐身上也很適合呢﹗”
“什麼叫如果是我的話,穿起來跟當地人可能沒兩樣?”
楠之瀨苦笑著反問。或許是自己也有同樣的想法吧,他對著片桐的照片附和似地頻頻點頭。凝望片桐身影的楠之瀨眼眸升起一抹陰霾,但下一刻又露出欣慰的笑容。
“阿保一定過得很充實吧﹗”
楠之瀨無限感慨。
“我從沒見過他笑得這么開懷。”
望著片桐照片中的笑臉,楠之瀨的眼眸浮現安心的色彩。
日本季節轉換的速度令人目不暇接,而片桐前往的國家位在赤道附近,一年到頭氣溫都居高不下。從瀨尾隨著季節變換的問候語中才能感受到時光的流逝,片桐感嘆著“又是這個季節了啊”。
瀨尾回信的時候,都會要求楠之瀨順便寫幾句話,但每次都被他拒絕了。
“如果是寫給我的信也就算了,這是寫給你的,回信上面出現我寫的東西不是很奇怪嗎?我跟阿保已經習慣這樣的交往模式了,不必再多此一舉。”
楠之瀨邊說邊繼續著手邊的工作。
無可奈何之下,瀨尾只好把這些話轉述在信上,而片桐也只是短短地回了一句“宇一說的沒錯。”
楠之瀨下一個輪休那天,兩人約在外頭見面。瀨尾把後來又收到的明信片拿給他看,楠之瀨卻說“沒必要每次都拿給我看”。
“要是知道你把信拿給我看,阿保寫起信來就會諸多保留了。難得有這個機會,你也偶爾寫幾封熱烈的情書給他嘛﹗他在那裡八成孤枕難眠,送張噴火一點的照片給他當下酒菜也不錯啊﹗”
“這個開玩笑太惡劣了吧﹗”
“我說的是事實啊﹗”
見瀨尾真的卻了怒,楠之瀨笑了一笑。
“阿保又不是和尚,他是個健康的成年男子,不管每天過得多充實,該囤積的東西還是會囤積,不適時地發洩出來會有礙身心的。”
楠之瀨所言不虛,但瀨尾就是不習慣這一類的話題。和他們兩人減少來往的時期,瀨尾也曾和女孩子交往過,甚至有過性關係,可是他從未探討過這方面的事情。
“片桐跟你不一樣,所以沒關係。”
瀨尾毫無根據地吐糟,楠之瀨明顯地很不高興。他點了根煙,對著瀨尾的臉噴出一大口煙圈。
“什麼叫跟我不一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可要事先聲明啊﹗說到跟女人勾三搭四的程度,那家伙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被瀨尾激怒的楠之瀨將長長的煙灰抖在煙灰缸裡,好整以暇地揭露片桐的過去。
“他那裡勾三搭四了?”
意外的打擊揪疼了瀨尾的心。
“我記得是念高中的時候吧,只要人家對他有意思,那家伙一個也不留活口。連我都被他飢不擇食給嚇到了……這件事很有名,不過你好像沒聽說。入學的時候,甚至有一個酒家女殺到學校來找他,還引起軒然大波。”
“酒家女?”
瀨尾把這個一點也不適合片桐的單字重複了一遍。
“反正不是酒家就是泰國浴啦﹗他哭喪著臉說擺不平那個女人,只好連不相干的我一並拖下水,要我冒充他的情人,還說找女人扮演,搞不好會鬧個沒完沒了。那位大姐長得很漂亮,連我都被臭罵了好幾聲變態。你說,夠不夠慘啊?”
楠之瀨笑著把玩手裡的煙,瀨尾卻笑不出來。
片桐是個男人,偶爾拈花惹草也無可濃非。只不過瀨尾對他抱持愛慕之情,才下意識地迴避這個問題。這樣的話題在片桐和楠之瀨之間,一定就像家常便飯吧﹗
可是,大學時代三個人聚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少,這方面的事瀨尾卻渾然不知。
他的心在淌血。
楠之瀨知道片桐放蕩一面,酒家女跑來鬧事的時候,也是楠之瀨假扮情人充當接箭牌,而他卻直到現下才得知這個事實。
自己所不知道的兩人之間的關係割傷了瀨尾的胸口。自己究竟是嫉妒楠之瀨還是片桐,又或者是嫉妒那個和片桐肌膚相親的陌生女子,瀨尾自己也分不清了。
作者:
ceci~敏
時間:
2007-1-28 12:55
櫻花的季節過去了,自從瀨尾邁入身為社會人士的第二年,片桐寄來的信減少為一個月一次,裡面的內容也開始出現令人心憂心的單字。
“來到舊市街,遇到了手持來福槍的士兵,裝設覆帶的戰車在大街上奔駛。”
瀨尾的腦裡浮現二月看到的新聞報導。政局動盪、宗教衝突,一觸即發的火種隨處可見。
每次去買早餐,瀨尾都會向楠之瀨確認。
“會不會有事呢?”
“我也不敢開空頭支票,不過應該沒事的。如果連我們都不這么想,那不就慘了嗎?”
看到電視新聞報導阿拉伯半島的緊張情勢,說話老是不正經的楠之瀨也擔心了起來。
再怎么不安、再怎么焦慮,他們也無能為力。楠之瀨說的有道理,等在日本的他們只能祈禱片桐平安無事。
可是,越是祈禱瀨尾的心越是不安。
拿著來福槍在街上出沒的軍隊、戰車、裝甲車、軍用直升機、手榴彈,只有在電影中看過的沙漠戰爭彌漫著沙塵。
那樣的情節也出現下瀨尾的夢裡。越來越具體化的場景中,片桐跟著一群當地人躲避戰火。身穿民族服裝他驚叫著穿梭在槍林彈雨中。終於他倒在沙漠上,身上疊了一具又一具的尸首,誰也聽不到他發出的悲鳴。
“片桐……”
夢在這裡醒過來。
唯有在二流戰爭片中才能見到景象化成了現實,而片桐正生活在那樣的危險裡。瀨尾每天早上都巨細靡遺地翻閱報紙,電視新聞也從不遺漏。
有時,他會在車站碰見片桐父母。
自從片桐去了阿拉伯半島,瀨尾總覺得跟他們接觸是件很尷尬的事,但現下這種狀況下,他們至少可以當作參考。
雖說片桐跟父母已經鬧翻了,可是一旦有個萬一,第一順位聯絡的應該還是他的家人。既然片桐的父母生活得很平靜,就表示片桐目前安全無虞。
所以,五月底的某一天,看到片桐的父親搭上電車的背影,瀨尾也放心地前往公司上班。
不料,他在中午接到了一通電話。
﹡ ﹡ ﹡
“瀨尾先生,二線電話。是一位楠之瀨先生打來的。”
“謝謝。”
楠之瀨很少打電話到公司來。一邊想著真是難得、一邊檢查資料的瀨尾,接過總機轉來的電話。
“我是瀨尾……”
“你看過新聞了嗎?”
瀨尾報上名字的同時,楠之瀨便迫不及待地追問。
“新聞?我還在工作耶……”
“發動武裝政變了,聽說內戰已經爆發了。”
“什麼?”
陌生的字眼讓瀨尾一時回應不過來,腦袋稍微整理過後,他才弄懂楠之瀨通知自己的事情是什麼。
“是真的嗎?”
“我只看到臨時插播的新聞快報,詳細的情形也不清楚。我打電話到所有想得到的地方確認,包括片桐家、外交部、還有大使館,結果都沒有人接。”
楠之瀨失去平常的冷靜,激動地加快說話的速度。
他沒說是哪個國家,但絕對是片桐前往的國度。坐在椅子上的瀨尾膝蓋打起哆嗦,握住話筒的手腕也抖個不停,牙齒發出咯咯的撞擊聲。這不是因為寒冷。楠之瀨所說的話終於在瀨尾的腦海中拼湊成現實。
“我該……怎么辦?”
他心中一片混亂,思考無法集中。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情景化作現實了。片桐是否平安無恙?
“我知道通知你這個消息,你一定會方寸大亂,可是我又不能瞞著你……對不起。”
或許是察覺到瀨尾的動搖吧,楠之瀨激動的口吻平靜了不少,他試著安慰瀨尾。
“現下也只能聽天由命了。我會儘可能去搜集情報,下班後記得來我這裡趟。你要振作一點好好工作,知道嗎?”
這些話並不能把內戰剝離瀨尾的腦袋。他無心校改資料,臉上血色盡褪。
“瀨尾,你的臉色很蒼白,去醫務室休息一下吧﹗”
剛把話筒放下,上司便如此對他說。來自身旁的勸告聽來是那麼遙遠。或許是引發了輕度的貧血吧﹗他腳步踉蹌地走向醫務室,途中有好幾次想就地蹲下。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來到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醫務室,脫掉西裝外套躺在床上。
純白色的天花板猝地染成血紅。
內戰。
同樣的單字在腦中不住盤旋。既然是新聞快報,提供的情報應該有限。
在人稱阿拉伯最貧窮的小國爆發戰爭。那種沒有輸出石油給日本的國家發生內戰,絕大多數的日本人都懶得關心吧﹗
可是對瀨尾而言,這無疑是一件大事。在那塊土地上有瀨尾最心愛的人。片桐的明信片曾經提到,那個國家以前分裂成兩部分,直到數年前才正式統一。
瀨尾想起自片桐遠行後,他從書上看到關於“聖戰”這個回教信仰的第六教義。在回教世界中,人們無不將遵從真神提示挺身而戰這條教義奉為真理。
灼熱的太陽、金色的沙漠。像一幅不可思議的圖畫般,用褐色石磚蓋成的建築物和蔚藍的天空。天方夜譚的童話世界存在現實中。而那個國家現今正烽火連天。不絕於耳的槍聲和手持來福槍的士兵。片桐信中的內容在眼前歷歷浮現。
擔心也於事無補,楠之瀨說的沒錯,我根本無能為力,所以只能拼命祈禱。
祈禱他安然無恙。
雖然我能做的只有祈禱,但總比什麼也不做要來得好。
躺著休息心情還是一樣沉重,沒等於下班時間瀨尾就早退了。在車站的報攤買了三份晚報,裡面只有一份報導了阿拉伯半島的內戰,而且記載的只有“爆發內戰”這件事,其他沒有任何新的情報。
是因為情報太紛亂?還是來不及刊登?
在離家最近的車站一下車,瀨尾立刻直奔楠之瀨的店。正好輪到休息時間的楠之瀨叫他到裡面的休息室。擺在摺疊桌上的煙灰缸堆滿了煙蒂。這些恐怕都是楠之瀨的傑作吧﹗天花板被煙薰得一片白濁。
“沒有新的情報。”
瀨尾還沒開口,他就搶先說了。
“我跟片桐的媽媽聯絡上了,不過他們家的人除了爆發內戰之外,沒有接獲其他消息。服務隊事務局也在拼命搜集情報,可是那是個封閉的小國,能得到的情報少之又少。他們說如果接獲消息,一定會馬上聯絡我們……”
在電話中聽到消息,瀨尾還抱著半信半疑的僥倖心態。如今聽楠之瀨親口說出這個現實,他頓時眼前發黑。
雙腳一軟,身體劇烈搖晃。他感覺不到重力,全身失去了平衡。
“充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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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時間:
2007-1-28 12:56
楠之瀨及時扶住搖搖欲墜的瀨尾,將他單薄的身軀抱在懷裡,拍打他的臉頰。
“喂﹗你昏倒有個屁用啊﹗現下最慘的人是阿保,再來是阿保的家人,最後才輪得到我們啦﹗我知道阿保對你很重要,正因為如此,你更應該堅強地等他回來﹗要是連我們都不相信他能安然無恙,那還有誰會相信呢?”
將瀨尾抱在溫暖的懷抱裡,楠之瀨用真摯的眼神凝望著他的臉龐。
楠之瀨說的有道理。就算自己昏死了也無濟於事。他也明白這一點,可他就是無法忍耐。片桐說不定會死、說不定會永遠離開人世,誰也不能保證沒有這個可能。他好恨自己的愚昧,當初說什麼也該阻止他前往阿拉伯半島才對。
他得冷靜下來才行。儘管心裡這么想,瀨尾的思考還是一逕地朝負面方向發展。
“充宏﹗喂﹗你還清醒吧?你看不看得見我啊?”
望見瀨尾的大眼睛滾出一顆顆淚珠,楠之瀨大驚失色。他不只拍打瀨尾的臉頰,還抓著他單薄的肩膀前後搖晃。
粗糙的手指抹去他臉頰上濕潤的淚痕。
“宇一……”
透過指尖傳來的溫暖讓人感覺好窩心。瀨尾把雙手複在他的手上,閉起眼睛貼上自己的臉頰。我還活著,活在現實的世界中。楠之瀨貼在臉頰上的手掌這么告訴他。
他的手宛如垂落地獄的一縷蜘蛛絲籠罩著白光。瀨尾從沒像此刻般感覺楠之瀨如此值得倚賴。他陪在自己的身旁。不論心中多么不安,只要有他在,自己的雙腳就可以穩穩著地而不會迷失自我。
也可以相信片桐一定還活在世上。
“救救我……”
瀨尾用沙啞的嗓言向眼前的男人傾訴。
可是,一旦放鬆了警戒心,自己的腳底就會掏空,掉落深不見底的黑洞。眼前的景物在搖晃,視野中唯一清晰的,只有男人撫摸自己臉頰的手掌。
“充宏……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領略了瀨尾話中的含意,楠之瀨不僅沒有高興的表情,反而深深蹙起了眉頭。
“你知道自己面對的人是誰嗎?我不是阿保,是楠之瀨宇一郎,這點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宇一。”
瀨尾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舌尖在微啟的雙唇中蠕動。
我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撫摸我臉頰的男人是誰。
我是在清醒的狀態下說出那句話的。
我也知道自己喜歡的是誰,知道楠之瀨愛的人是誰。我毀棄了跟楠之瀨之間的約定,主動誘惑了他。
“我知道。我是瀨尾充宏,而抱著我的人是楠之瀨宇一郎。”
“你確定你真的知道?”
儘管如此,楠之瀨還是無法置信而再次向他確認。箍住手腕的指尖微微顫抖。
“我應該跟你說過,看到你的臉,我的小老弟就會不規矩。不過,我不打算強迫你,這點你還記得吧?”
“我記得。”
瀨尾用力地點頭。瀨尾徘徊在現實和夢境中的心意漸漸鎖定了“眼前”。腳底下的黑洞消失了,只有眼前的楠之瀨變得清晰。
“我還記得你說過,要是我回心轉意的話,一定要通知你一聲。”
而媲美紳士風度的楠之瀨也始終恪守約定。
彼此都是男人,他一定有過痛苦掙扎的時刻。瀨尾卻忘了楠之瀨過去所受的煎熬,一如過去般跟他撒嬌,天真地把他當成知己好友。如今,瀨尾總算痛切地體會到什麼叫不求回嘗的愛情。
僅僅只有一次,這個對瀨尾恣意寵溺的男人衝破了自己的理性。
十二月的那一天,他打算強行佔有他。他不是辦不到,只要無視瀨尾的心意,和他發生進一步的關係是很有可能的事。
可是,楠之瀨沒有選擇這條路。他原諒了對自己的感情視若無睹的男人,縱使一度跟他保持距離,到頭來仍無法忘情,寧願磕頭謝罪也要對方重回自己身邊。
如果立場相反的話,我會怎么做呢?
明知道我對他痴心一片,卻以傻得像個木頭人,更過分的是,還在我的面前談論他喜歡的男人。
喪失理智是在所難免的。敷衍的心態根本抑制不了那份激情。
可是楠之瀨做到了。就連瀨尾像條躺在砧板上的活於主動送上門來任君享用,他也靠著過人的理性壓抑住自己的感情,再一次問清對方的心意。
“你啊……八成是個大傻瓜。”
瀨尾噗哧一聲取笑楠之瀨。回到現實後,濕潤兩頰的淚水也干了。
“我那裡傻了?”
“全部。從頭傻到尾。”
瀨尾一直以為楠之瀨是個成熟的大人,所以能用堅韌的理性來忍耐,實際上卻不盡然。
說不定他是怕瀨尾徹底拒絕了他,才不敢踏出最後一步。
他很清楚對方有多重視自己,清楚到受愛慕的自己都會為之心痛的地步。一路走來的溫馨回憶和不想傷害瀨尾的心情,在他的內心演出拉鋸戰。
要讓珍惜瀨尾的楠之瀨前進一步,需要一句話從背後推他一把。而瀨尾知道那句話是什麼。
“宇一……你還記得當時你說的另一句話嗎?”
將瀨尾攬在懷中的楠之瀨全身僵硬。
“充宏。”
“你說只要我暗示你,你就會全面解禁。你忘了嗎?”
瀨尾下定決心抬起垂在兩旁的手臂摟向楠之瀨的脖子。指尖冰冷的觸感使得楠之瀨渾身一震,他沒有逃開瀨尾的手腕,搖頭回應了瀨尾的問話。
“--我沒忘。”
“既然如此,就別再客氣了。我可是很努力地暗示你了。”
他不是沒有半分躊躇,只不過想要感受楠之瀨的溫暖這種心情勝過了猶豫。
環抱著自己的男人溫柔得令人心醉。愚昧的瀨尾直到現下才發現,委身於這個男人的感覺有多么美好。
瀨尾縮緊環住楠之瀨的手臂。男人的臉龐緩緩下降,停在他的面前。
“充宏。”
楠之瀨深情款款地呼喚瀨尾的名字,形狀不變的雙唇就這么疊上了瀨尾。
像是要滋潤瀨尾乾燥的雙唇般,楠之瀨一再重複著啄吻。
從交疊的唇縫泄出的氣息帶給瀨尾福祉的感受。
“……宇一……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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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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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6
他捧住對方的臉頰自己更換角度主動索吻,楠之瀨動輕輕推開了他的肩膀。
“宇一郎?”
為什麼不再吻下去呢?瀨尾的眼神責備著他。楠之瀨雙頰微紅搖了搖頭。
“為什麼?”
“我得回去工作了。而且……我不想在這樣的地方抱你……”
就這樣隨波逐流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楠之瀨卻在這種情況下,以值得膜拜的理性將瀨尾推開。
“你什麼時候下班?”
瀨尾無力地問道。他對楠之瀨放開自己欲火高漲的身體頗覺不快,但想起目前置身的場所也無法抗議。
這樣的氣氛對成全多年來的單戀來說,或許有些殺風景。為他設想,不輕易迷失於誘惑中,楠之瀨的理性都快讓瀨尾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你真的願意?”
“煩不煩啊?同樣的話要我說幾遍你才甘心?”
瀨尾故意用凶巴巴的語氣掩飾困窘,將紅通通的臉蛋撇過一旁。
“我九點下班……不,八點半就可以結束了。”
“八點半?那要約在那裡見面?”
楠之瀨略為沉吟,回答說“就在我房間吧”。楠之瀨的房間在超商後面的祖屋二樓。他的家人也住在一起,這樣不是會被聽到嗎?
“我媽晚上會過來看店,我老弟參加露營,所以……”
“好吧﹗”
楠之瀨先行解除了瀨尾的疑惑。
“我先回家一趟。你要下班的時候再打電話給我。”
“好。”
楠之瀨用力點頭,再一次愛憐地撫摸臂彎中瀨尾酡紅的臉頰,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在即將陷溺之前緊急煞車,依依不舍地離開濡濕的雙唇。
“待會兒見。”
楠之瀨解放了懷抱中的瀨尾,誘人的嗓言裹住了瀨尾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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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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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6
第 五 章
回到家的瀨尾如坐針氈地等待約定的時間到來。
“阿保怎么樣了?他沒事吧?”
一踏進家門,母親便左一句右一句地問個沒完,瀨尾卻心不在焉。
“你在發什麼愣啊?你不擔心阿保嗎?”
瀨尾不理會被問了老半天還是悶不吭聲的兒子惹火的老媽,逕自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怎么可能不擔心。
盼望片桐能平安歸來的份心情,我相信即使不跟他的家人相當,也僅次於他的家人。不我不只是期盼,而是用更深一層的信賴等待著他,等待他平安歸來。
我能做的就只有這樣。
不論我多喜歡他,也沒辦法飛到他身旁,更無法代替他前往戰場。
這個再明白不過的道理是楠之瀨教給他的,他也學會了自己應該抱著愛片桐的心,平靜地等他回來。
也由於如此,他下定決心接受楠之瀨的感情。
楠之瀨雙唇的觸感在不經意間甦醒,熱流在體內凝聚。
舌尖輕觸的感覺讓他的腰際竄過一陣酥麻。瀨尾的舌頭在口腔中蠕動,試著去追溯那份感覺,喉嚨突然好干好渴。
“……我在想什麼啊……”
瀨尾被內衣底下亢奮的自己嚇了一跳,心慌意亂地甩了甩頭。再過幾個小時就可以跟楠之瀨見面。歷經了幾年的陰錯陽差,我終於要接納他的感情了。
儘管他在腦中不斷告誡自己,理性和本能卻似乎各自為政。躍入腦中的思惟越來越冷靜,下半身卻反其道而行,亢奮得無以複加。
“下流……”
瀨尾唾罵了一聲,選擇先滿足自己的慾望再說。
他的性欲不高,認真說來算是偏向淡薄。事實上,打從他出社會以來,還沒有過名符其實的性行為。遇到真的無法忍受的時候,他也只是靠力救濟的模式來解決需要。
所以,對於自己的身體如此渴望和楠之瀨之間的性愛,他委實吃了一驚。
瀨尾脫掉西裝躺在床上,解開腰帶拉下拉鏈。金屬磨擦聲激起他劇烈的羞恥心,瀨尾強忍著難堪將手指伸向底褲。
解放的瞬間,慾望增加了硬度。僅僅被指尖輕輕碰觸,排山倒海的快感便涌向他的腰際。
“……﹗”
瀨尾咬住下唇,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呻吟封殺在喉間。如此心蕩神馳的亢奮狀態,他以前從未體驗過。
從腰部將手指探入,在沒有障礙物的情況下直接接觸,分身火熱得幾乎要把人燙傷。
他閉上眼睛,用手掌裹住重複著強勁脈動、以勢如破竹的威力撐起布帛的硬挺。耳邊響起楠之瀨醉人的呢喃。
“充宏……”
煽情而灼熱的氣息撩撥耳畔,摩挲頸項,然後……
“瀨尾。”
就在他幻想著後續行為那一剎那,另一個男人的佔據了瀨尾的腦海。沈溺欲海的意識急流勇退,瀨尾瞪大了雙眼。
不對。即使腦中否定,身體依然記得那份感覺和聲音。
讓他明白接吻也是愛撫之一的,不是跟楠之瀨交換的吻。在口腔內探索舌瓣,卷住舌根刺激上顎的舌尖,也不屬於楠之瀨。
從雙膝崩落的理性。因為舍不得嘴唇帶走甜蜜,他緊挨的是誰的胸膛?
“我一定會回來。”
兩年後一定會回來。片桐進入訓練所之前跟瀨尾的約定,為何偏偏在這種情況下想起?被楠之瀨溫柔的親吻感動,願意將身體交付給他的人是誰?
“……騙人的。”
片桐的聲音和親吻把瀨尾的欲火扇得更旺。從底褲取出的前端溢出的源源不絕的思念,濡濕了瀨尾的手。
我想獻身的對象是楠之瀨,不是片桐。儘管內心愛慕片桐,我還是選擇了楠之瀨。
越想否定片桐,他的身影越是鮮明。
那張有生以來第一次觸動他心弦的臉龐。框鏡片下綻放光芒的雙眸彷彿能洞悉一切。
沉穩的語調、深藏體內的激情。瀨尾想挖掘他超越自己理解範疇的內心世界。這份渴望在得知他參加青年海外服務隊的時候攀上了最高點。
瀕臨極限的熱潮一鼓作氣爆發了。最後一瞬間佔據在腦海的是片桐的身影。
“片、桐……﹗”
瀨尾借著肩膀的起伏鎮定急促的呼吸。他告誡自己什麼也別去想,玷污掌心的黏稠體液卻揭發了瀨尾所有的罪行。
他凝視舉到眼前的雙手,自問自己究竟想怎么樣。
就在這時候,電話鈴聲響起。瀨尾整個人驚跳起來,盯著手邊的子機。
一次、兩次、三次。
看看時鐘,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十分鐘。瀨尾望著響個不停的電話,伸不出自己污穢的手。
說不定楠之瀨會為了瀨尾提早結束工作。如果真是這樣,他該拿什麼臉去見他?只要瀨尾不說,楠之瀨絕不可能知道他私下想著什麼自慰。
作者:
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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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6
可是瀨尾自己清楚的很。
倚賴自己的手迎向高潮的剎那,腦中描繪的身影不是楠之瀨。這個事實他該做何解釋?
誰也不能保證,跟楠之瀨親熱的時候不會發生同樣的事。前一刻甚至連想也不曾想過的情形,在此刻發出威脅的警訊。他的心情劇烈震盪,原先構築好的理想圖在射精的瞬間煙消雲散了。
“……喂,瀨尾家。”
不久,樓下傳來母親匆忙接起電話的聲音。會是誰打來的呢?如果是媽媽的朋友,他就可以多出一點時間做心理建設。至少再三十分,至少等到約定的時間吧﹗
瀨尾用面紙擦拭臟污的手,在心中暗自祈禱。
--可是……
“充宏,電話﹗”
母親無情的呼喚讓瀨尾停止了呼吸。他沒有問是誰打來的,直接拿起眼前的子機按下通話鈕。
“喂……”
再也找不到逃避的藉口了,他必須面對自己所犯的罪。瀨尾就像推上斷頭台的死囚,緊閉雙眼接起電話。
“充宏嗎?”
傳來的果然是楠之瀨的聲音。再也逃不掉了。瀨尾心灰意冷地回了聲“嗯”。總之,也只有見了面再說了。瀨尾決定將自己的迷惘據實以告,再跟楠之瀨商討解決的方案。
“宇一……我……”
“阿保回來了﹗”
痛下決心的瀨尾和欣喜若狂的楠之瀨幾乎同時開口。
“……宇一?”
聽見楠之瀨宣佈的消息,瀨尾的思考全面停擺。他說誰回來了?不在腦中重複一遍他無法明白。
“你說片桐回來了……?可是……爆發內戰的消息……今天新聞剛報導啊……?”
“聽說更早以前情勢就很危急了,所以日本企業的社員和服務隊已經事先接獲避難命令。總之,阿保現下在我這裡,你要是方便就趕快過來吧﹗”
“嗯……”
像只無頭蒼蠅的瀨尾掛斷電話旋即穿好衣服,三言兩語跟母親交代事情經過後飛奔出了家門。
他朝著楠之瀨的店疾速狂奔,目的卻已跟原來的預定不同了。
是否因為情緒激昂的關係呢?五月的春季氣溫,唯有瀨尾的周遭感覺異常燥熱。
發出避難命令,是不是意味著當時的局勢相當危急?
片桐會不會受了傷?沒來由的不安襲向瀨尾心頭,他的腳步不覺一緩。強忍住想半途折返的念頭,他再一次向前奔跑。
電車似乎剛巧進站,踏上歸途的人潮從反方向涌向瀨尾。
瀨尾在人群中閃躲,好不容易抵達了到達站。
在店裡面?還是在後面的休息室?還來不及做好見面的心理準備,瀨尾已經發現了片桐的身影。
兩個高碩的男子正站在店門口抽煙。
一個是楠之瀨便利商店的年輕店長,另一個身高也不遜色的精瘦男子留著披肩的長髮,身穿破舊的牛仔褲和長袖襯衫,腳邊放著大背包。兩人面對面,楠之瀨雙臂交抱哈哈大笑。
這幅畫面令瀨尾無從介入,他駐足在原地不動,面向道路的楠之瀨發現了他。
他夾起嘴上的國,另一手擺在對面男人肩上,將臉湊近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原來背對這邊的男人也緩緩回過頭來。
瀏海蓋過眼睛,肌膚晒成漂亮的小麥色。整體線條變粗的男人乍見瀨尾的臉將眼睛瞇成一條縫,似乎一時間認出他是誰。印象之所以大不相同,並不只是因為沒戴眼鏡的緣故。
瀨尾的身體一僵。
“瀨尾?”
他也把煙取下,蠕動薄唇呼喚他的名字。久違的清澈男中音。被片桐性感的聲音呼喚的瀨尾全身寒毛直豎。
比殘留在耳邊的聲音更有磁性、更具男人味。
“片桐……”
瀨尾呼喚令人懷念的兒時同伴的名字,緩緩向前踏出腳步。
“過得還好嗎?”
站在片桐面前的瀨尾面對許久不見,整體印象變得比照片上還要健壯的男人,心情有些無所適從。
“這句話我正想問你呢?”
片桐問起兩人的健康狀況。楠之瀨叼著煙回應他,把手伸向瀨尾的肩膀。
可是,在他的手掌只差厘米就碰到肩膀的時候,瀨尾向旁移動幾步逃開了。楠之瀨望著自己的眼神蒙上淡淡的陰霾,瀨尾避重就輕地和片桐交談,故意不去想它。
“我當然很好羅﹗你看,我不是活蹦亂跳的嗎?”
“內戰的影響真的有那麼嚴重?”
楠之瀨用眼角余光瞟向瀨尾,不動聲色地詢問片桐。
“早在幾天前我就已經離開那個國家了,只是一直排不到機位回來。其實那邊的情況根本沒有電視新聞播報的那麼誇張。”
片桐把煙蒂扔在地上,向楠之瀨打個暗號。楠之瀨從牛仔褲的口袋掏出還是一樣歪七扭作的煙遞給了他。片桐把煙叼在嘴裡,借著楠之瀨嘴上的煙點燃。
“還是日本的煙好抽。”
片桐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感慨良深地說。楠之瀨無言地點頭同意。
“那邊連煙也不能抽嗎?”
“那倒不是。我抽過那裡賣的煙,不過要跟當地人混熟,還是得學會嚼卡特才行。”
“什麼叫卡特?”
楠之瀨興致勃勃地追問詳情,一陣敲擊聲從背後的玻璃窗響起。回頭一看,有個工讀生正朝著這邊呼喊。
“店長﹗片桐先生的父母打電話來,剛剛接到服務隊的聯絡,要他趕快回去一趟﹗”
“對哦……我都忘了。回到家要馬上跟他們聯絡才行。”
片桐兩手互擊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手勢。
“看你連行李扛過來了……該不是一回來就直接跑到這裡了吧?”
“是啊,反正順路嘛﹗一回我家就得忙著跟事務局聯絡,恐怕有好一陣子都沒空過來打聲招呼。抱歉,瀨尾。你特地趕了過來,我卻沒辦法陪你多聊兩句。”
“啊,沒關係啦﹗該抱歉的是我才對,你剛回來一定累壞了。這陣子你會留在日本嗎?”
“我也不敢確定,下一個派遣地點大概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才會決定吧﹗”
由話中的意思推斷,片桐的任期還沒結束。
“那好吧,等你忙完了記得通知我們一聲,我再找時間三個人一起去喝個痛快。回教國家不是不準喝酒嗎?”
“那是表面上,異教徒還是可以在市集上買來喝。這方面的軼聞等我們聚餐的時候再補充吧﹗”
片桐毫不費力地背沾滿塵沙的大背包,轉頭面對瀨尾瞇起眼睛。
“抱歉,瀨尾。沒能跟你多聊聊。”
“沒關係。”
明明有千言萬語想在見面的時候告訴他,瀨尾的腦海裡卻找不到只字片語。幸好你平安無事。辛苦你了。一定累壞了吧?腦中翻來複去只有這幾句,他的舌頭好像打結了一樣。
“再聯絡羅﹗”
作者:
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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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6
片桐從容不迫地伸出寬濃的手掌,在瀨尾柔軟的頭髮上胡亂搓了兩下。
從頭頂和額頭傳來溫暖往全身蔓延開來。瀨尾追逐著遠去手掌,輕輕點了個頭。
“那我走啦,宇一﹗多謝你的煙。打擾你這么久真是抱歉。我會盡快聯絡你跟瀨尾。”
“看到你平安無事,我們就放心了。”
片桐微微頷首,向瀨尾打個招呼,轉身邁向歸途。
直到看不見片桐的背影,不斷揮手的瀨尾才留意到有股視線一直盯著自己。雖說只有一眨眼的時間,瀨尾把楠之瀨忘得一干二淨終究是個事實。心懷內疚的他把臉轉了過來。楠之瀨究竟抱著什麼樣心情看片桐撫摸他的頭呢?
“……對不起。”
瀨尾心虛地向他道歉,楠之瀨板著臉說“你干嘛道歉”。被他這么一堵,瀨尾只好默不作聲。
“真是可喜可賀啊﹗”
冰冷的語聲鑽進不敢看楠之瀨臉孔的瀨尾耳中。
“……什麼事情可喜可賀?”
“阿保回來了,你一定很高興吧?內戰要是持續下去,他一定會被調回日本,但我沒想到他會回來得這么快……真是一大失策。”
“宇一?”
“我本來打算趁你傷心的時候把你占為己有,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偷聽到我們之間的談話,偏偏選在這個節骨眼冒出來攪局……天底下居然有這么該死的巧合,不認栽還真是不行呢﹗”
楠之瀨瘋了嗎?自我解嘲的冷笑和語無論次的嘲諷觸動了瀨尾的火氣。
“你這是什麼話﹗簡直像在埋怨片桐回來似地……”
“不是像,而是事實﹗”
楠之瀨抓住瀨尾的語尾大肆諷刺。瀨尾終於明白楠之瀨是故意在激怒他。
“你不也是嗎?阿保回來了,你還願意實踐剛才的約定嗎?”
楠之瀨單刀直入切進不願觸及的話題核心。得知片桐回來的消息之前,原本已經預備妥當的台詞在混亂中消失得蕩然無存。
“我……”
“你看吧﹗問了也是白問。看到你避開我的手掌,我就已經心裡有數了。你願意跟我上床,根本不是為了喜歡我。只要能夠幫你排譴阿保不在身邊的寂寞,把你救離開阿保可能死去的恐懼之中,是誰都無所謂對不對?”
“不……是……”
“不是?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憤怒的瀨尾正想駁斥他單方面的論斷,楠之瀨又窮追不舍地提出反問。
“不是﹗”
瀨尾吼出這句彷彿是在告誡自己的話。在楠之瀨不留情面的睥睨下,瀨尾勉強撐住幾乎要打起哆嗦的膝蓋,握緊雙手的拳頭。
“你撒謊。”
可是,楠之瀨搖頭了。
“我沒有撒謊﹗”
“……要是你堅持自己沒有撒謊……”
被瀨尾的態度惹毛的楠之瀨抓住他緊握的雙拳,一把拉入自己懷中。
“宇一……”
“那麼,就算我現下吻你、抱你,你也不會有異議吧?”
在耳邊細語的時候,瀨尾的身體已經被箍在楠之瀨的臂彎裡。在超商旁邊的小巷退場門,彼此的身體密不透風地緊貼在一起。
楠之瀨限制了瀨尾的行動,粗暴地故技重施,將膝蓋頂入大腿之間,肆無忌憚地刺激他的中心。
“住、手……﹗王、八蛋﹗你想干什麼﹗?”
“別大呼小叫的行不行?剛才你不是也歡迎得要命?在休息室辦事你都不介意了,現下還裝個什麼勁。”
楠之瀨靈巧地解開他的腰帶,拉下褲子的拉鏈。膝蓋的刺激早已讓他的下半身陷入微妙的狀態,如今又加上急起直追的愛撫,沉眠體內的感覺一鼓作所被喚醒了。
“宇、宇一郎﹗”
“很爽吧?見到片桐再加上大庭廣眾之下被人輕薄,感覺是不是很Higj啊?不用忍耐了,射出來吧﹗我會用手助你一把。”
楠之瀨故意在他耳邊呵著熱氣,灌輸煽情的字眼。淨挑些猥褻的詞彙,全是為了撩撥瀨尾的情慾。
可是,他指尖的動作卻異常溫柔,不斷施壓的膝蓋也停止了動作。
如果這裡不是戶外,如果不是片桐才剛回來,或許瀨尾會心甘情願地接受楠之瀨的愛撫。
可是,這裡是戶外,他跟片桐才剛交談過。他的身影清楚地烙印在視網膜,耳膜也殉留著他的聲音。在這種狀況下被迫承受唯有惡意刁難四字能予以形容的愛撫,只會讓瀨尾感到屈辱。
“宇一﹗放開我﹗求你……把手拿開﹗”
瀨尾雙眼緊閉將額頭靠在楠之瀨的肩膀上。用兩手揉揉根部的刺激使他的腰際燥熱難當,膝蓋酸軟無力。
“少在那裡言不由衷了,我知道你的腦袋裡一定正幻想著某個人。是我嗎?不是吧﹗你的心裡只有阿保。那家伙也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他也會跟女人做愛,把你也擁有的性器官插進女人的私處。”
“宇一……不要……夠了﹗”
片桐的身影隨著露骨而鮮明的敘述浮現下瀨尾的腦海中,愛撫分身的雙手也轉換成片桐的手。
“射出來吧﹗痛痛快快地射出來﹗搓揉你不是我的手,現下抱著你的是阿保啊﹗”
“宇、一郎……﹗”
楠之瀨嚙咬他的耳朵,在他的耳畔低聲嘶喊。
瀨尾的性器同時被用力握住,情緒達到沸點的瀨尾不爭氣地射出精液,感情的濁流從楠之瀨手中滴落,粗重的喘息此起彼落。
然而,他沒有半點快感。生理作用促成的勃起和射精行為,給他帶來強烈的虛脫和憤怒。
“……難得有這個機會,干脆做到最後吧?”
楠之瀨邊說邊故意在他面前品嘗沾了滿手的精液。瀨尾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掙開被楠之瀨從背後絞住的雙臂,在寸步難移的窄巷內揚手摑了楠之瀨一個耳光。破空的巨響過後,瀨尾的掌心留下陣陣刺痛。
閉起單眼、臉龐撇向一旁的楠之瀨斜眼睨視瀨尾勾出一抹冷笑。望著在這種情況下仍不忘傷害他的惡劣笑容,淚水從瀨尾悔恨交加的眼角奪眶而出。
“你太無恥了……﹗”
他知道對方是故意激怒自己、傷害自己,可是知道歸知道,有些事終究不能原諒。
瀨尾咬唇壓抑從小腹直涌而上的憤怒和屈辱。
“……你走。”
楠之瀨接住挨打的部位,悄悄闔上雙眼。臉上的表情跟十二月那次事件的時候如出一轍。
“不想被我上的話,就立刻滾回家去﹗”
“不用你說,我也會走﹗”
瀨尾一刻也不想待在楠之瀨身邊。他既痛恨又懊惱自己曾對他有過眷戀,拼命忍住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
“所以,你不需要大聲罵我?”
語帶哭音地唾罵楠之瀨後,瀨尾擦去兩頰的淚水,迅速地理事好凌亂的衣服。
幾個國中生或高中生圍在店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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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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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6
瀨尾低著頭不讓他們看見自己哭泣的臉,拔腿穿過他們的身後,朝家裡的方向跑去。一路上仍為這悲慘的遭遇而淚流不止。
他不能原諒楠之瀨借著玩弄自己的身體來傷害他的行為。
或許楠之瀨另有苦衷,但這個理由抹不去自己被信賴的男人背叛的感覺。縱使他明了自己也對楠之瀨做了同樣的事,仍無法因此原諒他。
可是,瀨尾也知道楠之瀨宇一郎這個對自己不可或缺的存在,正遵循自己的意愿逐漸離他遠去。
重逢後的第二個禮拜四晚上,瀨尾接到了片桐打來的電話。這段期間瀨尾一步也沒踏入楠之瀨的店。對著滿腔憤怒無處宣泄的瀨尾,片桐這么說了。
“明天有空我們去喝一杯吧﹗我等你來。”
指定的地點是以前去過好幾次的熟店。
“上禮拜沒能跟你聊上幾句。這次一定要好好聚聚。”
雖然答應了片桐的邀約,瀨尾還是死也不想見到楠之瀨的面。
可是片桐難得回來,總不能在他面前鬧得不歡而散。
看來也只好把恩恩怨怨先擺在一邊了。下定決心的瀨尾來約定的地點,發現坐在柜台前面的只有片桐一個人。
“這邊﹗這邊﹗”
認出瀨尾的片桐向他招手。
“宇一呢?”
“我剛剛接到他的聯絡,他說有個工讀生有急事請假,所以不能來了。”
片桐攤了攤手。
“這樣啊……”
瀨尾嘴上表示惋惜,內心卻松了一口氣。
“你是不是不太想見到宇一?”
剛就坐便被片桐拆穿真相,瀨尾不由得瞪大眼睛。
“你、你怎么會這么問?”
“我一說宇一不能來,你的表情就明顯地松了一口氣,換成任何人都猜得到啊﹗”
片桐很干脆地解釋給張口結舌的瀨尾聽。
“有這么明顯嗎?”
“或許也因為我們是老交情了,所以你的表情有個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算了,那個惹人嫌的家伙沒來,我們反而可以喝得更開心。”
語氣一派輕鬆的片桐跟店員點了生啤酒和幾樣小菜,接著回過頭來。看見因為他速戰速決的舉動而愣住的瀨尾,他歪著頭說︰
“干嘛一副吃驚的表情?”
“你……你的感覺……好像……”
“變了是嗎?原本我自己也以為原因是不是出在換成隱形眼鏡和變換髮型上面,但似乎不是這個緣故。從回來到現,你已經是第三個說我改變的人了。”
片桐把手肘頂在柜台上,比出三根手指。
“其他還有誰……?”
“我爸跟我媽,以上。”
“宇一呢?”
“上次在他的店門口聊了老半天,他倒是什麼也沒說。”
片桐目光迷離地回憶當時的情景,從磨得發白的牛仔褲口袋掏出香煙。他抽的牌子跟楠之瀨一樣。
T恤和破舊的牛仔褲,這樣的打扮絕不可能出現下以前的片桐身上。
他也不是光穿一些中規中矩的服裝,但大部分都是些不退流行的打扮。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和幾乎快磨破的牛仔褲還是首次拜見。
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坐在片桐旁邊,自己這身純棉襯衫和長褲的裝扮竟顯得莊重。
可是,他意外的不只是片桐外表的改變。從內部散發出來的印象,和以前有著南轅北轍的差異。
“對了,你上次在信上不是也提過,在那邊嚼過一種叫做[卡特]的東西嗎?那是什麼啊?”
“那東西有點像合法的麻醉劑。把一種叫做卡特的植物的葉子拿來生嚼,再把流了來汁液吞下去,可以產生輕微的神經興奮作用。”
“是不是迷幻藥啊?”
“嗯……聽說沙烏地阿拉伯把它列入違禁品,不過在我去的國家是合法的,可以在市場上公開販賣,就連政客也有使用。我倒覺得與其說是拿它來享受迷幻作用,不如是把它當作與人溝通的媒介。”
“……哦--”
似懂非懂的說明,總之瀨尾還是先點點頭。
“酒呢?上次見面的時候,你說會補充說明的。”
“有些地方的規定跟以前禁酒令的時代很類似,不過我們是外來的人,不需要遵循回教徒的生活規定,所以常常跑去市集一類的場所買回來囤積,等工作結束後聚在一起喝幾杯。能不能弄到手還得看運氣呢……”
原以為住在嚴謹的回教國家,應該會過著禁慾的生活,事實上卻似乎不是這樣。片桐眉飛色舞地敘述自己如何絞盡腦汁殺價才買到便宜的酒,以前的他絕對想像不到自己會有這樣的經驗吧﹗ 一些有點危險、在日本受到法律禁止的遊戲他也碰過了。
片桐造訪的國家有一個一年前參加青年海外服務隊被分派到那裡的前輩。雖說頭班類別不同,事務所裡畢竟只有兩個日本人,大大小小的事務都得靠兩個人獨力處理。
“他比我大五歲,是個很有意思的家伙。”
主要目的是來做土木工程設計的他教了片桐許許多多的事。上至那個國家的生活模式,下至與他們溝通的方法,以及為人處世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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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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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6
“為人處世的生存之道?”
“用這種說法或許誇大了點,不過……你也知道吧?我是個懦弱的逃兵。為了逃離日本和父母,我選擇青年海外服務隊作為脫逃的途徑,順水推舟地跑到阿拉伯半島。”
片桐搖晃著手中的啤酒杯,思緒飄向了遠方。一身傲骨的片桐從沒說過這么多關於個人的私事。
“從小到大處處順著父母鋪好的路走,我一直很反感,卻又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反抗。我心想,就算好不容易找到反抗的途徑,也得先想好將來該怎么辦。”
為了思考這個方法,片桐逃離了日本,脫離父母的掌控。同時,也把過去的牽絆徹底靳斷。
“是他告訴了我,一味地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不去拔除反感的根源,這一輩子都只能逃避下去。這么平凡的道理一直等到我遠離日本被他當頭棒喝,才猛然開竅……瀨尾,你知道[azan(禱告會)]是什麼嗎?”
瀨尾試著回憶明信片上提過的內容,在腦中翻箱倒柜還是只挖出“azan”這個單字。
“我記得你好像在明信片上提過……至於內容我就記不得了,真是抱歉。”
“沒什麼好對不起啦﹗”
片桐笑著要滿懷歉疚的瀨尾別在意。
“回教一天要舉行五次禱告,禱告時要對著聖地膜拜。阿垃 . 坎夫 . 阿克巴兒。阿休哈多 . 安亞 . 拉 . 伊芳拉哈 . 伊芳拉哈 . 伊芳拉 . 拉。”
片桐怡然自得地唱誦起陌生國度的語言。
輕輕閉上眼帘,眼前浮現一幅畫面。乾燥的烈陽下,一群虔誠的回教徒舉行禱告感謝阿拉真主。他們虔誠的信仰令人肅然起敬。
“超初我都快煩死了,但日復一日,我變成沒聽到他們的禱告,就會覺得一天好像還沒開始。前往那個國家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可是,站在火焰般的太陽下,在彷彿連內心深處都燃燒殆盡的酷暑當中,我逐漸看清了自己想走的路。”
明明坐在瀨尾身邊,片桐的眼神卻是飄向遙遠的沙漠之國。借用一句他的形容詞,瀨尾覺得有股類似楠之瀨的堅強從片桐內心深處涌出,滲透了他的整副軀殼。
“你會不會很舍不得回來?”
“是很舍不得。這不滿一年的時間,我一直是個拼命吸收的學生。我正打算用今後的一年好好回報,誰料到……真叫人惋惜啊﹗”
“那麼,如果有機會再去一次,你還想選擇同樣的地方嗎?”
瀨尾悄悄地試探,片桐不加思索便回答他“當然想”。
“這樣……”
“其實也不是想,過兩天就會去了。”
片桐留意到瀨尾的杯子空了,又叫了一杯新的。瀨尾的酒量不是很好,受片桐影響也喝了比平常還多的量。在酒精的作怪下,說話開始含糊不清了起來。
“你要去哪?”
瀨尾驚問道。
“現下還沒決定,反正一定是阿拉伯半島。”
“要去多久”
“服務隊參加期間是兩年,所以要用兩年扣除我在上一個國家待的日數。”
片桐是在十一月下旬赴任的,至今只有短短的半年期間。原以為時間已經過了很久的片桐和瀨尾,驚覺這段期間竟是如此漫長。
“那……你還不算……回來了……”
瀨尾想著明年的十一月喃喃自語。
片桐在進入訓練所前許下的承諾浮現下他的腦海裡。片桐說兩年後會回來,還給了他一個心神俱醉的熱吻。在現實約定之前,片桐還要離開一段期間。
“--你還記得嗎?”
片桐沒有說了記得什麼,但兩人之間心有靈犀。所以,瀨尾點了點頭。
“你跟宇一發生什麼事了?”
聽見接下來出現的名字,瀨尾稍一沉吟搖了搖頭。
“到底是怎么了?他最在乎的人是你,這點你應該知道才對。從國小時代,他的眼裡就只有你一個……”
“我知道。”
瀨尾低吼著阻止片桐說下去。
“……你不後悔?”
片桐對他的心意了然於胸,即使不完全點破也心領神會。他向瀨尾做最後的確認。
--你不後悔跟我上床?
“兩年的任期屆滿,我也不一定會留在日本定居哦﹗”
瀨尾點頭。
對片桐的愛慕和托付一生的感情不同。他自己也知道。我可以依戀這么曖昧的感情嗎?可以任這樣的感情左右我的一生嗎?
正因為如此,他知道自己非得做個了斷不可。不算清這筆感情債,自己對片桐的愛慕一輩子也不會消除。他沒有那個力氣跟毅力再等一年,直到他的任期屆滿。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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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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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6
確認了瀨尾的表情是認真的,片桐站起來付了帳。在距離先行踏出店門口的片桐幾步遠的後面,瀨尾亦步亦趨地走著。
“……先去旅館好嗎?”
片桐停下腳步,把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回頭望著瀨尾。聳著肩膀瞇起眼睛的模樣,顯示出片桐相當緊張。
被羞恥染紅雙頰的瀨尾默默點頭。
夜色已暗,天空中掛著形單影只的星星。把手插在口袋,片桐仰望天空,駐立在原地。
“星星是不是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那裡的星空美得令人不敢置信。將雙手伸向滿天星斗,甚至會有摘得到的錯覺。我說它們不定會掉下來,還被當地人恥笑了一番。那些閃亮的繁星跟透過天體望遠鏡看到的如出一轍,真是不可思議……前陣子我還看到了日蝕。雖然不是日全蝕,在日本也看過了好幾次,可是感覺上更接近。或許是陽光太強烈的關係吧﹗”
“日蝕?”
“嗯。望著圓滾滾的太陽由盈轉缺,又由缺轉盈,總覺得胸口涌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感受……”
多得彷彿要墜落地表的繁星、伸手可及的月亮、耀眼生輝的太陽。
瀨尾轉學之前住的地方也看得到璀璨的星星。片桐仰望的天空,是否比那片天空更為遼闊呢?
從車站前面的道路右轉有條羊腸小徑,往前直走就是旅館街了。越是接近那些格調低俗的照明,片桐和瀨尾之間越是沈默。
“休息四千,住宿八千-”
片桐在這塊招牌前面停下,回頭征詢瀨尾的意見。瀨尾不敢看他的臉,胡亂點了幾下頭。也不是沒進過旅館,揮之不去的羞恥仍叫他無地自容。
沿著詭異的藍色燈光族擁的走道惴惴不安地來到房間,房間正中央擺放了一張特大號的床鋪,兩人不發一語各自在兩端的床角坐下。
被尷尬的氣氛壓得快要窒息的瀨尾終於打破沈默。
“……片桐,你在那邊都怎么解決?”
“解決……?你說是性欲嗎?”
片桐直截了當地指出瀨尾含糊其辭的單字。
“嗯……”
“啊,我好像說得太白了。這半年來走到哪都只有兩個男人,說起話來已經百無禁忌了……真是抱歉。”
看見瀨尾整個脖子都紅了,片桐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
“……剛剛講到那裡了?對了,解決模式啊﹗那邊的女性都是虔誠的回教徒,對象實在不好找,所以真正有需要的時候,只好很可憐地靠雙手自助了。”
到頭來等著他的還是自慰一途。
“你有沒有……拿誰當佐菜?”
“怎么可能沒有……”
苦笑著答覆瀨尾怯生生的詢問,片桐把手伸向他低垂的臉龐。
他撩起他複在耳邊的頭髮,在耳朵上輕輕一吻。伴隨著氣息傳來的溫暖,讓瀨尾縮起肩膀僵直了身體。
“誰是你的對象?是不是以前那個酒家女?”
“你怎么知道這件事……”
片桐稍一停頓,旋即猜到了誰是罪魁禍首。
“一定是宇一吧?那家伙居然趁我不在到處破壞我的名節。”
片桐咕嚷著低低竊笑,瀨尾抬眸仰望他的表情。每次提到楠之瀨,片桐的眼神總是攙雜著溫柔和淡淡的哀傷,至今也沒有改變。
“不是她……我哪會記得一夜情的對象長什麼樣。”
片桐直視著瀨尾的臉龐平靜地說。
“可是,我也差不多啊﹗”
瀨尾近距離凝視男人的臉龐,眼睛眨也不眨。
“過了今夜,你再也不會抱我了吧?”
片桐臉上一陣錯愕,緊接著壞壞一笑。
“這句話我倒想拿來問問你。那你呢?今天跟我上過床之後,下一次你還想和我親熱嗎?”
兩人面面相覷,聳了聳肩。明明談論的是嚴肅的話題,卻不約而同笑了出來。
此時此刻的感情千真萬確,沒有半分虛假。
可是,兩人在心中也預設了待會兒要從事的行為,是只限今晚的祕密。
瀨尾對自己和片桐做愛這件事沒有任何猶豫。他不認為自己跟這個男人會終生 守,但是他渴望他的擁抱。
笑聲漸歇,嘴角微翹的瀨尾伸手複上片桐的臉頰,眼尾含笑的片桐也伸手複上瀨尾的。
兩人拉進彼此的距離,臉龐一寸寸地靠近。
“……我喜歡你。”
唇瓣重疊的那一瞬間,瀨尾說出了蟄伏胸口的感情。語尾和受到震盪的空氣就這樣吸入了片桐的口中。 片桐的手滑過瀨尾的肩膀摟住他的背,將他緩緩壓倒在床上。
一上場使登堂入室的深吻讓瀨尾陷入缺氧狀態,他伸手攬向複住自己的男人,把他的頭緊緊抱在臂膀中。
“片桐……片桐。”
烙下親吻的雙唇沿著頸項移向衣襟大敞的胸口。片桐在瀨尾的肌膚上種下點點紅跡,全神貫注地愛撫他的身體。
瀨尾的指尖插入男人的頭髮之間,自己打開雙腿渴求片桐。
不肯屈於被動的他把片桐的T恤扯出牛仔褲,享受他腹肌結實的觸感。隨著片桐的一舉一動,熟悉的煙味從他的發間飄散開來,入侵瀨尾的腦髓。
作者:
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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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8 12:57
“片桐……還不夠……”
瀨尾挺起腰杆,撒嬌要求更多。他伸手協助片桐脫掉牛仔褲,再幫他扯掉內褲。
“總覺得怪怪的。”
“我也是……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瀨尾並不是處男,只不過的性經驗次數有限,跟男人上床更是有生以來頭一遭。
既沒有柔膩的肌膚也沒有豐滿的胸脯,即使觸摸的身軀跟自己同樣性別,仍挑起了瀨尾熾烈的情慾。同樣的,撫摸自己的片桐身體也處於亢奮狀態。
“瀨尾……你是第一次跟男人上床?”
片桐艱澀地詢問著,瀨尾點了點頭。在片桐雙手的愛撫下,每一寸肌膚都化成了性感帶,不論他觸碰的是哪個地方,都會換來瀨尾甜膩的呻吟。
“嗯……你呢?”
瀨尾全身微微顫抖,反問複在他身上的片桐。
“……我不是第一次。”
這個答案瀨尾並不意外。
“不過我是被抱的那一方。”
片桐的舌尖執著地品嘗汗水淋漓的肌膚,啃咬尖挺的突起。
“我可以……問對方是誰嗎?”
撫摸側腹的手掌爬向大腿內側,崩潰了瀨尾的思考。他勉強岌岌可危的理性,斷斷續續地問道。
在前面引導他的片桐也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耐性了。
在小腹間交互磨擦分身不需額外的愛撫便滲出了蜜液,沾污兩人的腹部。
“……那個人你也認識。”
片桐目光飄向遠方嘆了口氣,握住自己的分身,把瀨尾的腳抬到自己的肩膀上。
瀨尾反射性地繃緊身體。望著他咬緊下唇如臨大敵的模樣,片桐不禁猶豫是否要繼續下去。
“……就到此為止吧﹗”
他深深嘆了口氣對瀨尾說。
“為什麼……?”
空白的腦袋失去思考能力,渾然忘我的瀨尾撐起上半身追問原因,片桐輕輕一笑回答“不為什麼”。
“不就此打住,將來我們一定會後悔。”
“有什麼好後悔的?在這種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情況下收手感覺才嘔呢﹗”
“說的也是。”
片桐靜靜等待奔流全身的快感退潮,將瀨尾的分身裹在掌心之中。
“就算不做到最後……同樣可以確認彼此的感情。就像這樣……你也握住我的。”
片桐抓住瀨尾的手疊在自己的灼熱上,連同握在瀨尾分身的手同時收緊。
“片、桐﹗”
“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一起攀上尖峰了。你不覺得這樣的愛也很足夠了嗎?”
片桐用空出來的手攔腰把瀨尾攬向自己。兩人的身體貼得更密了,心臟合奏激烈的鼓聲,涔涔的汗水增加手指的潤滑。
意識朦朧的瀨尾吐出陣陣撩人的喘息,片桐一邊吻著他,一邊更狂猛地加速手上的動作。
“啊、啊……片、桐﹗片桐﹗我、不行了……”
強烈的刺激把瀨尾的理性狠狠甩離身體的變化。
“我也……一起解放,你的指頭再、握緊一點,由根部往上推。”
片桐配合著瀨尾腰部的扭動,加快手上的速度。
“啊﹗啊……片桐……﹗”
“……﹗”
瞬間的僵直後,兩人的精液同時迸射出滿溢的激情。望著飛濺在掌心和腹部的感情殘骸,重複著激烈呼吸的瀨尾感到一絲落寞。
“片桐,抱過你的人……﹗”
兩人任由蓮蓬頭洒下大量熱水,互相清洗對方的身體。比起以彼此傷害來換取身體相系的行為還要淫猥、刺激。他們不斷達到高潮,陷溺在無窮無盡的快感中。
“嗯?”
頭上喧嘩的水聲抹去了瀨尾所說的名字。片桐用肥皂瀟灑地洗著留長不少的頭髮,確認瀨尾的問題。
望著他孩童般無邪的表情,瀨尾把到了嘴邊的名字又咽了回去,他搖搖頭說沒事,片桐笑而不語。
兩人帶著舒暢的身心鑽進被窩。
透過接觸的肌膚傳來的體溫蕩漾著彼此的心情,使他人除了握住彼此的手之外什麼事也沒有做。
瀨尾注視片桐沉沈入睡的柔和側臉,一股難以言喻的福祉感油然而生,同時隱約感受到某種莫名的情愫正宣告落幕,另一種嶄新的心情隨之萌芽了。
作者:
ceci~敏
時間:
2007-1-28 12:57
第 六 章
清晨的太陽映在睡眠不足的眼哞顯得格外刺眼。沐浴在熾烈的日光下,整個人都快融化的瀨尾出了旅館走在回家路上。
走著走著,片桐喃喃地嘀咕著︰
“可以的話,我比較希望回原來的國家,可惜可能性微乎其微。”
或許是無心的吧,總之片桐用了“回”這個字。
在生活不滿一年的國有,片桐獲得了重生。阿拉伯半島的小國,那是全新的他誕生的場所,所以他說要“回去”。
他抱著與日本不同的情感依戀那個沙漠的國度。在愛他人之前,必須學會愛自己。
“宇一的話令我大受震撼。我對自己的事太過無知了。宇一因為父親意外身亡而決定退學時所說的話,至今仍殘留在我的腦海裡。”
片桐回憶起促成自己參加青年海外服務隊的契機,娓娓訴說了起來。
在餞別會上教授說的“左右片桐一生”的話就是出自楠之瀨的口中。放棄網球,決定繼承家業的堅強信念。同樣是二十歲的楠之瀨所說的話深深震撼了片桐。
“那家伙外表看起來成熟穩重,畢竟跟我們同年。可是,他確實掌握了自己該走的路,一畏無懼、不為外力所動。所以,我一直很羨慕宇一。”
同時也對他抱持強烈的自卑感。
“楠之瀨是個言出必行的人”這句話是片桐評論楠之瀨的口頭禪,還說他是獨力散發光與熱的太陽。瀨尾一真認為,如果把楠之瀨比喻為太陽,外表沉穩、內心熱情澎湃的片桐就是月亮。可是,這幾個月下來,片桐有了大幅度的轉變。他開始自行發光,就像他憧憬的楠之瀨一樣。
“你也是啊,在我看來,你已經夠成熟了。”
“在你的眼裡或許是吧,可惜我的成熟只是虛張聲勢的冒牌貨。宇一那樣的人才算得上真正的成熟。就算有渴望的東西,那家伙也不會不擇手段去強取豪奪。他可以站在客觀的立場去判斷自己該不該占為己有。”
“渴望的東西?”
片桐說完後凝望著瀨尾。
“嗯,渴望的東西。”
他將手搭在瀨尾的肩上。
“就我所知,宇一發自靈魂深處唯一渴求的,就只有你瀨尾充宏。”
瀨尾聞言轉為黯然的神色,落進了片桐的眼裡。
“為什麼露出這樣的表情。”
瀨尾咽回到了嘴邊的話,想起自己與楠之瀨決裂的情景。
直到和片桐重逢之前,他們倆還心心相印;然而,就如同一根螺絲脫落而導致整體分崩離析一般,所有的一切都走樣了。
追究起來,他在家裡想著片桐自慰應該是事情的開端。可是,早在更久以前,他的一顆心就系在片桐身上了啊﹗
感情刮起狂亂的風暴,無力承受的瀨尾使勁甩頭。
將時間軸固定在重逢那一刻,集中重點思考吧﹗為什麼我會抗拒楠之瀨在片桐面前碰我?
不是因為我對片桐的感情比楠之瀨還深,而是因為覺得內疚。
和兩年後會回來的片桐許下約定,我卻在他生死不明的關頭琵琶別抱。為什麼那個時候會向楠之瀨求援?難道我真的如楠之瀨所說的,是誰都無所謂嗎?
“……我不這么認為。”
片桐推翻了瀨尾的自問自答。
“可是,我真的搞不懂自己的心情。”
“那,你可以試著想想我們之間的事。你能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肌膚相親嗎?”
不需要考慮,答案是辦不到。
“那,你認為自己會為了友情而跟對方做愛嗎?”
第二個問題把瀨尾考倒了。他思考著做愛涵蓋的範疇,詢問片桐昨晚的事算不算做愛的一種。
“對我來說,昨晚跟你之間的行為當然是做愛。”
片桐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觸措彼此的肌膚,神魂顛倒地擁住對方,不停接吻,愛撫彼此的男性象徵。縱使沒有進行到最後階段將身體聯繫在一起,這樣的行為除非真心喜歡對方,否則絕對做不出來。既然如此,答案便顯而易見了。
“如果是單純的友情,光接吻就已經是極限了。”
瀨尾用刪除法一個個消去心中的疑惑,逐漸摸索出自己陷在迷霧中的心情。
“楠之瀨的想法一定也是一樣的。”
片桐給了瀨尾一個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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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
“他也知道你絕不會抱著苟且的心態跟別人上床。”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要說出那樣的話。”
憶及當時的種種,那股難以遏止的悔恨又死複燃,燎原般的怒火瘋狂竄燒。雖然和煦朝陽醞釀的祥和的氣氛,和七竅生煙的自己格格不入,他就是克製不住。
“你知不知道他那時候說得多絕情,根本感覺不到什麼友情還是愛情,只是純粹地刺傷我、蹧蹋我、惹我發火。”
“……為什麼呢?”
聽完瀨尾扼要的簡述,片桐若有所思地咕噥著。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生我的氣啊﹗因為他在你面前伸手碰我,而我卻避開了他的手﹗”
“這個我也記得,不過宇一會為了這點小事而記仇嗎?”
“誰知道﹗”
氣急攻心的瀨尾沒好氣地大聲咆哮,片桐拍拍他的肩膀勸他冷靜一點。
“我也不是不了解你的心情,被自己最倚賴的宇一背叛,也難怪你怒火中燒。可是,你冷靜下來想一想,假設你說的沒錯,宇一的確氣你躲開他的手好了,但是他有必要為了這樣,就去傷害一個自己深愛已久的對象嗎?”
這番話問得瀨尾啞口無言。
“如果是嫉妒,只要讓你知道他在嫉妒,或是做出一些事讓你也同樣嫉妒不就得了?可是,宇一採取的行動卻文不對題。據我的推斷,他可能是想借著傷害你來讓你討厭他。”
“可是……”
這個可能性瀨尾也曾經想過。
可是,口口聲聲說喜歡他的楠之瀨干嘛要故意惹他討厭?他找不到一個好理由,因此放棄了這個想法。
“這個嘛……在這裡碰壁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我站在第三者的立場,也會搞得糊裡糊塗。”
片桐微微透露了自己掌握的內情。
“這是什麼意思?”
瀨尾停下腳步,對片桐的背影問道。他知道片桐喜歡楠之瀨,可是就楠之瀨和瀨尾的關係而言,片桐始終只是個第三者才對。
“在說出所有的事情之前,有件事我想先跟你問個清楚……”
站在前面幾步的片桐回過頭來盯住某個地方,沒再繼續說下去。
“問清楚什麼事?”
瀨尾滿腹疑竇地望向沒再接腔的片桐注視的方向,跟著同樣地愣住了。
迎面而來的正是話題核心的楠之瀨。他身穿深藍色牛仔褲和寬鬆的T恤,腳上踩著拖鞋,嘴角叼根香煙。
或許是才剛睡醒吧,後腦勺的頭髮顯得有些凌亂。把手插在口袋的他微弓著背朝他們直直走來。
低垂的臉龐始終朝向地面。一直走到身邊,他都沒發現瀨尾和片桐正站在自己行進方向前面。霍地抬起頭來的他瞥見他們兩人的臉孔,登時倒抽了一口氣,停下腳步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這下子主角全都湊齊了。”
瀨尾繃著一張臉,楠之瀨表情僵硬,只有片桐游刃有餘地綻開無畏的微笑。
“……一大早在這咱地方碰到你們兩個啊……”
楠之瀨用指尖夾起叼在嘴裡,皮笑肉不笑地冷言譏諷。
“昨晚一定玩得很盡興吧?恭喜你得償宿愿啦,充宏﹗”
接著更將目標鎖定在瀨尾身上,辛辣地諷刺他。
“誰得償宿愿了﹗”
勃然大怒的瀨尾氣得沖上前去,站在旁邊的片桐連忙制止他。
“這么快就開始替充宏收爛攤子啦?阿保,你可別被他的長相給騙了,這家伙血氣方剛,動不動就找人打架,你最好小心一點。要是一個不留神,你可就有苦頭吃了。”
楠之瀨笑得肩膀都抖了起來,語氣完全不像平常的他。
“……你喝醉了。”
“是啊,我是醉了。我找了家美女如雲的店喝了幾杯,後來跟一位漂亮的大姐共度良宵。不是我自誇,在女人堆裡我可是吃得很開的,隨便我愛挑幾個就有幾個。”
瀨尾把頭撇向一邊,不想看裝瘋賣傻的楠之瀨。正當他把腳跨前一步打算扔下他離開的時候,片桐拉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的脫逃。
“片桐……算了﹗這種人根本不值得理會﹗”
“為什麼你認為不值得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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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桐追問著雙眼緊閉自暴自棄的瀨尾。
“因為……我好恨自己居然有過獻身給他的想法……”
“他說他好恨自己居然想獻身給你啊﹗宇一﹗”
原本只說給片桐聽的話,被片桐大肆宣揚了出來。
“片桐﹗”
瀨尾吃驚地呼喊片桐的名字,慌慌張張地回頭去看楠之瀨。他不想給那個傷害自己的男人得寸進尺的機會,急著想推翻這句話的瀨尾,在瞥見楠之瀨的表情時整個人僵住了。
“……宇一……”
雙唇半啟的楠之瀨怔怔地凝視瀨尾,雙眼皮的大眼睛閃爍著淚光,全身一動也不動。為什麼這種情況下,楠之瀨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瀨尾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覺得他太狡猾了。
“宇一,夠了。誠實地面對自己吧﹗為什麼你非得把自己壓抑到這個地步?”
片桐攤攤手,試著以言語解放自己憧憬已久的男人。
“你誤會了,我並沒有壓抑自己。”
“不是壓抑那該算什麼?你究竟憑哪一點認定自己沒辦法給瀨尾福祉?這種事是上天注定的嗎?”
“我……必須繼承店裡的工作,再加上我有弟弟跟母親,我的枷鎖太重了,會絆住充宏的自由。”
瀨尾無法理解這段突然扯上自己的話題,他向片桐投以求救的眼神。然而,片桐的眼中只有楠之瀨,他心無旁 地與楠之瀨對談。
楠之瀨為什麼認定自己不能給瀨尾福祉?他是從何時開始有這樣的想法?為什麼片桐又會知道這些事?
“你從沒問過瀨尾想要的福祉是什麼,為什麼就這么獨斷獨行呢?”
“充宏他喜歡你啊﹗”
“……那是以前的事了。”
直到這時候片桐才回頭看著瀨尾,向他輕輕點個頭。明明討論的是自己的事,說起來卻像是毫不相干的局外人,他又把視線轉回楠之瀨身上。
“……我希望充宏能得到福祉,所以希望你能接受他的感情。你是個可以托付的對象……也是少數值得我信賴的男人……”
楠之瀨說得語焉不詳,但這卻是瀨尾頭一次聽到他真心話,內心感覺很複雜。
“所以,當我拋棄自尊要求宇一抱我一次的時候中,對我完全沒有意思的他,反而低頭跟我提出了交換條件,害我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阿保﹗”
楠之瀨咆哮著阻止片桐前仆後繼的攤牌。
“你不是答應我給絕對會守密的嗎﹗”
原本平靜地接受質詢的楠之瀨,在底牌被掀開的同時臉色大變。
四周的空氣瞬間凝結了。
“這是怎么回事?”
被隔離在外的瀨尾終於找到插嘴的餘地。
片桐揭發的真相百分之百是事實吧﹗
楠之瀨喜歡瀨尾,瀨尾喜歡片桐,片桐則喜歡楠之瀨。三人的感情各走各的單行道,而楠之瀨為了改變其中一條單行道的方向,於是捏造了一個假象。這就是片桐話中的意思嗎?而這個假象起始於去年九月。
從楠之瀨口中得知片桐要參加青年海外服務隊這個消息時,楠之瀨曾告訴瀨尾︰
“上次他告訴我的時候說過,會找機會自己跟你談。”
“……你們指的是,片桐要當面找我談那時候的事?”
瀨尾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片桐約他在門口見面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在他心中佔有特殊的地位面喜出望外,多年的苦戀終於換來兩情相悅,連時下國中生都不想談的純潔愛情得以開花結果,那一瞬間的喜悅是筆墨難以形容的。
可是,事實上他的感情並沒有打動片桐。他之所以來找他,全是為了楠之瀨提出的交換條件。
從他們兩人之間的言談舉根本感覺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才剛這么一想,幾乎快遺忘的記憶倏地劃過他的心頭。片桐脖子上殘留的紅色痕跡。瀨尾問起的時候,片桐說那是被蚊子咬的。
他邀楠之瀨一起去參加餞別會,楠之瀨沒有去。片桐每次寄明信片,都只寫給瀨尾。重新審視片桐和楠之瀨之間關係,他發現有許多事情其實是環環相扣的。
“……什麼嘛﹗你們兩個聯手戲弄我嗎?”
“你誤會了,充宏﹗聽我說好嗎?”
“不要碰我﹗”
瀨尾撥開楠之瀨伸向自己的手,逃開片桐身邊。
“我……我一直喜歡片桐,一直渴望你能接受我。從小我就崇拜你,希望自己向你看齊,所以……當你吻我的時候,我簡直受寵若驚,你要我等你,不管兩年還是三年,我也無怨無悔地等下去。”
第一次接吻時的快感比想像中更令人沉醉。他向來認為和心上人接吻是一件美好的事,就算彼此都是男人,他也沒有半分迷惘。
“結果……這一切全是騙局……我只是個沒有大腦的傻瓜。昨天的事也是騙我的吧?你是因為宇一的請求才抱我的對不對?”
“不對﹗不是你想的那樣,瀨尾﹗我不否定、也不敢否定一開始確實如此,但是昨天的事絕對不是騙你的,我是發自內心想那麼做﹗”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瀨尾臉上掛著冰冷的笑駁斥片桐的辯解,接著把視線轉到楠之瀨身上。人高馬大的他一臉呆滯地杵在原地。
“把我的感情玩弄於股掌之間,是不是很痛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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瀨尾的心被語言的利刃千刀萬剮,整個支離破碎。他所相信的一切都崩潰了,連眼淚都流不出來的他只想縱聲大笑。
“嘴上說是為我的福祉著想,其實傷我最深的卻是你,你知道嗎?”
瀨尾悲憤莫名地站在楠之瀨面前,揚起細瘦的手臂奮力揮下。
“……好痛……”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五月的晴空。
瀨尾用另一只手磨擦自己摑了楠之瀨堅硬臉頰的掌心,喊痛的不是楠之瀨本人,而是替他訴說疼痛的片桐。
楠之瀨碰也不碰挨揍的臉頰,平心靜氣地低聲詢問︰
“要不要再多打幾下?”
瀨尾渾身劇顫。在楠之瀨的注視下,他的心情掀起萬丈波濤。全是楠之瀨的錯,我沒必要心浮氣躁。瀨尾拼命喝斥自己來鼓舞精神。
“你、你以為才打一巴掌就可以消氣了嗎﹗”
“既然如此,你就再打幾下吧﹗”
用相同的口吻說完後,楠之瀨就地盤膝坐下。
“宇一,你干什麼?你是不是醉過頭了?起來﹗我扶你……”
“我已經清醒了。”
楠之瀨撥開片桐遞出的手,抬頭仰望瀨尾。
“你說的沒錯,我嘴上說是為你的福祉著想,所作所為卻自以為是,完全罔顧當事人的心意,最後還用語言和行為狠狠傷害了你……就算你要殺了我,我也無話可說。”
剛剛被瀨尾掌摑的臉頰腫了起來。楠之瀨連個痛字也沒喊,把心中的話一股腦地說完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瀨尾,還是先鳴金收兵,回家去吧﹗等頭腦冷靜一點再談。我也……我也有連帶責任。宇一,你也別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了。”
瀨尾對片桐的話充耳不聞,他站在盤膝坐在路中央的楠之瀨面前,呼喚眼前這個男人的名字。
“宇一,我想問你一件事,希望你誠實地回答我。”
瀨尾用盡所有的理智壓制自己的感情,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還記得……片桐因為內戰的關係而有生命威脅的時候,你曾安慰過心亂如麻的我吧?”
“我記得。”
“既然你說無法給我福祉,為什麼那時候又偏偏要對我那麼好?”
楠之瀨沒有馬上回答他,他思考了幾秒鐘才開口說道︰
“……那是因為我心想,唯一能托付的片桐不在了,也只有我可以給你福祉了……”
楠之瀨情深義重的肺腑之言在瀨尾的胸口沈澱,可是瀨尾一點也不嫌沉重。
“那,片桐回來你的態度立刻做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還尖酸刻薄地羞辱我,是不是因為想把我推回片桐的的身邊?”
將所有的對話歸結起來,瀨尾找到了涵蓋一切的理由。
“是我自己太卑鄙了……我趁著你因為阿保不在而感情脆弱的時候,乘虛而入左右你的心,這是我應得的懲罰。”
瀨之瀨知道瀨尾真心喜歡的人是片桐。
既然片桐不在,只要適時地在一旁安慰悲傷沮喪的瀨尾,說不定瀨尾的心就會屬於自己了。楠之瀨坦言自己不該萌生這樣膚淺的念頭,所以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又再一次忽略我的感受?”
忍無可忍的瀨尾又甩了楠之瀨一個耳光。他雙手並用瘋狂地毆打這個可惡的男人,讓他明白自己有多么憤怒。
“你在干什麼﹗?瀨尾﹗你冷靜一點﹗這樣下去宇一會遍體鱗傷……﹗”
瀨尾甩開從背後架住他的片桐,騎在楠之瀨的腿上拼命打他的臉。可是,不論他再怎么打,心情都無法暢快。
“你就不能替我的心情想一想嗎?為什麼你要擅自認定自己不能給我福祉﹗為什麼要拿這種狗屁不通的理由來傷害我……你一點也不明白我的感受﹗”
瀨尾的怒氣一發不可收拾,他大聲痛罵,淚水滾滾而下。
“瀨尾,你……”
“我……我的確很喜歡片桐,可是誰要你雞婆幫我了﹗你是故意這么做,來報復我一直對你的感情視若無睹嗎?”
“不是的﹗”
毫不抵抗地任瀨尾毆打的楠之瀨聽到這句話再也無法保持沈默,一把抓住了揮向自己臉頰的手腕。
“我可以對天發願絕無此事﹗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得到福祉﹗高中畢業之前,我對自己有充分的信心,相信除了我以外再也沒有人可以給你福祉。可是,進了大學之後,我發現自己的網球實力到了極限,所以我決心當個教育家栽培後進。可是,我爸爸出事後,連這個夢想也落空了。我變得一無所有。”
楠之瀨用指尖擦拭瀨尾淚水縱橫的臉龐,持續否定自己。
“……什麼叫做一無所有?”
瀨尾對楠之瀨下了最後通牒。
“喜歡我需要附帶其他的條件嗎?是學歷?還是金錢?不喜歡我的人就算學歷再高、再怎么富有也沒有意義﹗反過來說,只要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不論做什麼事我都會很福祉、很滿足﹗”
對著他怒吼的瀨尾想起了去年十二月片桐離開後不久,他和楠之瀨兩人相守共度的時光。
或許早在那時候,自己的心就已經牢牢系在他身上了吧﹗排山倒海的羞恥驟然淹沒了他,他揮動被箍住的手腕擊打楠之瀨寬濃的胸膛。雖然衝擊很小,卻已經是瀨尾最大限度的暗示了。
“……充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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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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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任他毆打的楠之瀨抓著瀨尾無力的手腕呼喚他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
“……你老是事先替我的心情下註解,為什麼碰到你自己的事就變得這么遲鈍﹗不要逼我說出來好嗎﹗說我水性楊花還是怎樣都無所謂,總之……我、我……﹗”
碰到坦承自己真心的關鍵時刻,瀨尾反而因為極度的羞恥而舌頭打結,兩手受製的他將頭靠向男人寬闊的胸膛。
“……阿保?”
“瀨尾的意思是說,他喜歡你啦﹗”
楠之瀨向片桐投以求救的視線,片桐翻了一下白眼把答案扔給了他。
“我真是快被你打敗了﹗你對瀨尾的事了若指掌,偏偏一遇到自己的事就變得愣頭愣腦的﹗我看你啊,一直到那個時候都沒察覺到我對你的感情吧﹗”
被片桐這么斥責,不知該如何處理貼在胸口的瀨尾而大傷腦筋的楠之瀨低低說了聲“抱歉”。片桐是他最重要的好朋友,心高氣傲的他拋棄自尊主動示愛這件事,楠之瀨一生一世也不可能忘掉。
“你也犯不著跟我道歉……好啦,要是你們還打算繼續這場轟轟烈烈的告白戰,麻煩移駕回家或找個沒人看到的地方好嗎?我知道你們兩位當事人情緒都很激動,不過我這個旁觀者的眼睛可是找不到地方擺啊﹗”
片桐頓了一頓出言調侃他們,把頭癱靠在楠之瀨胸口的瀨尾,臉燙得快沸騰了起來。
禮拜六一大早的時間,路上來往的行人其實不多,可是剛才吵架的聲音附近的人家一定聽得清清楚楚吧﹗瀨尾倒也罷了,楠之瀨畢竟是商店街便利商店的店長,他可不敢奢望爭吵可以替超商做宣傳。
“片桐……我……”
瀨尾強忍著滿腔的羞窘抬起頭來望著片桐。察覺到他的視線,片桐露出和藹的笑容。
“我沒事的。就算不把人生托付給宇一,我也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這不逞強,片桐說的是肺腑之言。當然,現下的他還沒辦法完全割舍,看到楠之瀨他的胸口仍會隱隱作痛。儘管只有一次,而且是出自於交換條件,那段曾經在他懷中的記憶永遠也不會有消除的一天吧﹗
撇開這一切不談,今天片桐從楠之瀨口中得到了最大極限的認同。
在楠之瀨的心中,瀨尾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而他卻把片桐當成除了自己以外,唯一能讓瀨尾福祉的人選。這樣的評價說不定比得到楠之瀨的愛更令他來欣慰。
楠之瀨不是把他當成情人,而是以一個男人的角度認同了他。對憧憬楠之瀨,又對他抱持自卑感的片桐而言,這無異是最高的讚美。他不是沒有遺憾,可是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忘掉這份情感。
“對了,瀨尾。剛剛你批評自己是個水性楊花的人,其實那是錯誤的。你只是在我身上尋找宇一的影子,因為我一直拼命想成為像宇一那樣的人。以前你說過你喜歡月亮,可是月亮如果沒有太陽是無法發光的。至於宇一這個太陽嘛,只是因為被我這個月亮阻撓,所以才沒辦法散發本身應有的光芒。”
片桐冷靜而非作賤自己地說完後,伸手幫助抱著瀨尾的楠之瀨站起來。
“……媽的﹗祝你們福祉啦﹗”
片桐低語著握拳擦了擦自己的鼻頭。楠之瀨躊躇了幾秒後用力地點頭,輕輕背起在他懷裡的瀨尾。
前一刻還酩酊大醉的楠之瀨步履輕緩。彷彿能從中感覺到他對瀨尾深摯的愛情。
瀨尾哭完了以後,才想起自己做了些什麼好事,強烈的羞恥席卷而來,他把自己的腦袋裡在楠之瀨的床上。
“天哪……天哪……天哪……我怎么會做出那麼丟人現眼的事啊﹗”
“這有什麼好在意的?很可愛啊﹗”
楠之瀨大概是看開了吧,不論瀨尾說什麼、做什麼,他的結論都只有一句“可愛”。
“這不是可不可愛的問題……而是禮教和常識的問題……宇一,你有沒有在聽啊?”
“算有吧﹗”
和片桐分開後,楠之瀨把瀨尾帶回家裡的二樓,也就是當初約定好的房間。
可是,今天和當時的情況大不相同。禮拜六早上,楠之瀨的弟弟睡在隔壁房間,而他的母親在樓下的廚房準備早點。超商有老資格的工讀生在看店,楠之瀨下午一點要去換班。
因此,楠之瀨有些……不對,是相當焦急。
歷盡千辛萬苦才兩心相許,他不希望又錯失良機。他急著想與心上人合而為一,無奈條件實在太惡劣了。
剛剛還意亂情迷的瀨尾現下也恢復了理智,需要花點時間才能挽回甜蜜的氣氛。而楠之瀨又認定瀨尾和片桐見面後一定會發生關係,於是自暴自棄喝了一夜的悶酒,全身上下又是汗臭味又是酒臭味。
原本應該做好萬全準備來迎接這個重要的時刻才對,但事到臨頭也沒得挑剔了。瀨尾也明白楠之瀨的心情而不再強求,可是羞窘的感覺就是揮之不去。
在楠之瀨抱頭苦惱這段時間,瀨尾的心也亂成一團。可是,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瀨尾和楠之瀨各自硬起了心腸。
“你這個……大笨蛋﹗”
本想認真地開始,敵不過羞恥心糾纏的瀨尾卻脫口說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楠之瀨明白他的心情,只能苦笑著說︰
“我也覺得自己是個大笨蛋﹗”
“那你就該好好反省啊﹗”
“我已經充分反省過了。我再也不會做無謂的逞強,今後我要隨心所欲地活下去。”
“宇一……”
“所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這個人既愛吃醋,佔有欲又強。從國小憋到現下,我可不打算繼續忍下去。我要纏著你不放、用最淫蕩的模式跟你做愛,直到你的腦袋裝的只剩性欲為止。”
楠之瀨一臉認真地說。瀨尾手指交叉從熱情示愛的楠之瀨頭上往下套,勾住他的脖子,接著歪著頭吃吃一笑,在楠之瀨的嘴上啄了一吻。
“充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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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宇一……我愛死你了。”
細不可聞的啾聲隨著小小的親吻接二連三地響起,瀨尾對著楠之瀨傾訴心中滋長的愛意。因為太愛自己而選擇了錯誤的方法,他愛死了楠之瀨這樣的傻氣。
他沒有忘記自己的懊惱和受到的傷害,然而對方深愛自己的事實,已經把這些一筆勾消了。
“……我沒有做到最後。”
瀨尾坦承自己所犯的小小罪過。他並不後悔,可是聽完楠之瀨誠摯的告白,他覺得自己不說出來不行。
他說得頗為含蓄,畢竟當面說出這樣的事很丟臉。。胸口貼著瀨尾臉頰的楠之瀨想了老半天,這才“咦”地一聲發出驚呼。
“最後……?”
瀨尾用點頭代替回答。
“為什麼?”
“因為他說不就此打住,我們兩個都會後悔……”
瀨尾一邊氣楠之瀨的粗線條,一邊想起跟片桐之間的親密接觸。
片桐說過就算身體沒有系在一起,兩人的心同時達到滿足的感覺跟做愛其實是相同的,而他也這么認為。如今回想起來,片桐說不定早就看穿一切了吧﹗
從瀨尾口中得知片桐的行為,百感交集的楠之瀨默默無語地脫去瀨尾的衣服,。集中精神喚醒複歸平靜的感覺。
瀨尾全身上下找不到任何跟片桐纏綿過的痕跡。瀨尾自己並不知情,可是想去探索心上人身體每個角落的楠之瀨卻清清楚楚。
他再一次痛切體會到片桐對自己的深情,為了不辜負這片心意,他只能以全心全意去愛瀨尾、去給瀨尾福祉了。
瀨尾的肌膚柔細,光是觸摸感覺就很舒服。可是那千真萬確是男人的身體,均勻結實的肌肉醞釀出男人特有的風韻。
楠之瀨的嘴唇從接吻開始,緩緩往下移動,在頸項和耳廓施予重點式的愛撫,接著滑過鎖骨逗弄胸口,最後舌尖沿著腹肌游移,瀨尾揚起了惱人的呻吟。
“宇一……”
瀨尾摟住楠之瀨的頭,追求身體更進一步的密合。楠之瀨並沒有立刻回應這甜美的誘惑,他避開瀨尾雙腿間甦醒的慾望,惡劣地在大腿內側最柔軟的部位嚙咬。
“好痛﹗”
強烈的電流游走全身,瀨尾忍不住弓起上半身,楠之瀨壞壞地一笑。瀨尾也跟著笑了出來,抬起自由的那只腳輕戳楠之瀨的中心。瀨尾被脫得一絲不掛,楠之瀨的衣服卻還穿得整整齊齊。
“你不脫嗎?”
瀨尾不甘心地問,楠之瀨搖了搖頭。
“怎么可能?那不是暴殄天物嗎?”
他才沒蠢到白白放過和瀨尾肌膚相親的大好機會。打從國小見到他那天起,楠之瀨就一直期待著這一刻。
“……你該不是從國小時代就想跟我上床吧?”
“我也不太記得了,或許有過類似的感覺吧﹗畢竟我是個想欺負你、看你哭泣表情的變態啊﹗”
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楠之瀨脫掉身上所有的衣物,用媲美希臘雕像的雄壯肌肉當成圍牆,將瀨尾的身軀裹在懷裡。
再度烙上的熱吻甜蜜得像要把人融化。光是纏索彼此的舌尖還嫌不夠,兩人各自咽下對方的唾液,楠之瀨更移動雙唇品嘗胸口的突起。剛開始還游刃有餘地取笑他的瀨尾被逼得無路可退,只能拼命切牙忍住接踵而來呻吟。
“……別勉強自己了,發出聲音也無所謂的。”
楠之瀨把臉埋在股間吞入他的分身細細吸吮,瀨尾的快感一口氣攀到了最高點。在體內奔竄的情慾急著尋找退場門,他的腰肢高高彈起,用手掩住的嘴巴溢出難耐的喘息,無助的雙腿陣陣抽搐。
受到綿密刺激的根部襲來一波高過一波的熱潮,瀨尾腳趾蜷曲膝蓋不住打顫。他既矛盾又飢渴,一方面想逃,一方面又好想再多要一點,他用兩手按住楠之瀨的頭,追求更深的愛撫。
瞥見瀨尾已經完全陷入迷亂,楠之瀨把準備好的潤滑油涂在瀨尾的密穴,指尖從周遭緩緩向內側推進,那股冰涼的奇妙感覺讓瀨尾發出驚叫。
“不要……”
“沒事的……放鬆身體。”
說是這么說,不慣的地方遭受不慣的侵犯,瀨尾的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僵硬。
楠之瀨也想耐著性子幫他慢慢松馳,可是累積了十多年罹的身體也差不多到達極限了。
楠之瀨翻轉瀨尾的身體讓他可以輕鬆一點,在他的小腹底下塞進枕頭托高他的臀部。
“……我盡理不弄疼你……如果你真的受不了就跟我說。”
“我不會說。絕不會說我痛。更何況……你不是夸口要讓我的腦袋只裝得下性欲嗎?”
瀨尾狡黠一笑,婉拒了楠之瀨擔心他的身體所提出的建議。
“那好吧……我會讓你到沈迷到無暇去感覺疼痛。”
楠之瀨笑了笑,再次緊緊握住瀨尾的男性象徵。
老實說,瀨尾根本沒把握承受得住。儘管如此,他還是做了一個淺淺的深呼吸準備迎接楠之瀨。楠之瀨駕輕就熟地把保險套套在自己的勃起上,撫摸著瀨尾形狀優美的雙丘,把自己的硬挺抵在入口。
異樣的壓迫感讓瀨尾倒抽了一口氣,就在同時背部傳來輕柔的撫觸。
“不可以屏住呼吸……慢慢地重複吸氣和吐氣……”
真像生產時的孕婦和老公之間的對話。瀨尾忍不住笑了出來,身體也隨之放鬆,在入口徘徊的硬挺趁隙頂入了他的體內。狹窄的通道被撕裂的劇痛和內壁被硬扯的壓迫感,瞬間奪走了瀨尾的呼吸。
“……﹗”
“充宏……不行,快吐氣。慢慢地……把身體放鬆……”
楠之瀨的聲音也夾雜著無計可施的痛苦。儘管如此,他還是竭力放慢速度插入瀨尾的體內,同時不忘愛撫瀨尾萎縮的分身。
清晰地感受異物侵入,瀨尾模模糊糊地理解了片桐那時候為何要中途喊停。
作者:
ceci~敏
時間:
2007-1-28 12:58
為了讓瀨尾得到福祉而和楠之瀨做愛的片桐,一定也嘗過這個滋味吧﹗如果不是豁出性命愛著對方,絕對忍受不了這種蹂躪自己、征服自己的痛楚和異物感吧﹗下半身的愛撫多少發揮了紓解的作用,瀨尾有點想吐,喉嚨又干又渴。最初他只感到痛不欲生,可是只要想到對方是自己深愛的人,這份痛楚也就變成了福祉的一種。
從他口中泄出的已經不是呻吟而是哀鳴。他儘可能不去想像自己被插入的模樣,沒過多久,他知道自己已經被撐開到極限了。
“充宏……你還活著嗎?”
從腰部上方傳來聲音。瀨尾把頭轉向背後氣若游絲地回答︰
“……還活著……不過差不多快死了。”
無法用玩笑來打發的狀況下,體內的楠之瀨動了起來。前端輕輕頂觸某個地方,促使內部一陣收縮。嚴格說來,也不能否認那是一種快感。
“啊﹗”
“剛剛那裡舒服嗎?”
楠之瀨帶著實驗性質微微抽動著。瀨尾的體內再次萌生了同樣的感覺。楠之瀨抓住竅門重複相同的行為,呼吸逐漸粗重地問道︰
“現下還會不會覺得死去活來?”
痛楚、快感,以及紛至沓來的感覺統統混成一團,瀨尾的腰被激烈地搖晃著。
“不死也快活不成了……不過……要是能真死去的話,倒也不賴……”
瀨尾把臉頰埋在褥單上,兩手緊緊揪住褥單,拼命承受來自背後的衝擊。永無止境的律支即將結束前的剎那,瀨尾先一步攀上了頂點,內壁激烈的收縮也隨即刺激楠之瀨達到高潮。
“……是啊……要是能夠就這樣死去的話,倒也不賴。”
複在背上的男人喘著粗氣如此說著。瀨尾朦朦朧朧地聽著,逐漸放開自己的意識。
“你說過要給我福祉的,如果你敢死掉,我會詛咒你一輩子。”
心想清醒之後一定要好好警告他的瀨尾,發現自己的手腳、嘴巴和眼瞼都不聽使喚了。可是,他的心很滿足。經過了漫長的歲月,自己的感情終於找到一個比想像中溫馨的歸宿。
“我愛你……充宏。”
瀨尾聽著沁人心扉的耳語,沉沉墜入了夢鄉。
﹡ ﹡ ﹡
片桐短期歸國兩個禮拜後,再次被派往了新的國家。
“……你會寄明信片給我吧?”
來到成田機場送行的瀨尾不安地問。片桐笑著說“當然會”。
“我寫明信片就跟寫日記差不多,也只有你會不厭其煩地回信,真該好好謝謝你呢﹗我很高興你願意跟我通信。”
看見片桐的喜悅發自內心,瀨尾松了一大口氣。
“這次要去的是哪個國家?”
“我申請的是阿拉伯半島,所以是隔壁再隔壁的國家。聽說那裡開採石油,所以比之前的國家富有一點,不過在服務隊之間的風評不是很好。”
回國期間,片桐跟瀨尾提過上一個國家的風俗民情。淵遠流長的建築風格,以及舊市街保留下來的建築物,曾讓片桐產生掉進童話王國的錯覺。
“內戰應該不會持續太久,等情勢穩定下來,我打算去那裡做一趟旅行。前輩也說他一定會回去,說不定我們會在那個國家碰面。”
那個在派遣國為片桐的性格帶來深刻影響的人物,究竟在片桐心中佔有怎樣的地位?聽了片桐的描述,瀨尾也不禁想會一會這個人,但是他沒有問下去。他認為自己沒資格問這個問題。
他只能確定,以月亮自居的片桐在遠地遇見了比楠之瀨更能輝映自己的太陽。在灼熱的陽光中,他正勇敢地面對自己。
“下次恐怕要明年十二月初才會回來吧﹗”
“這中間你都不打算回來嗎?”
“嗯……這次回國我跟爸媽表面上是和解了,可是在根本的部分還是沒有取得他們的理解。所以,我打算趁這次的遠行好好思考自己的未來,等回來再重新跟他們溝通一遍。”
片桐跟去年十一月離開日本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了。
“宇一、瀨尾,你們要保重身體哦﹗”
“你也是。”
楠之瀨緊緊握住遞向自己的手。片桐接著也對瀨尾伸出了手。
“加油。”
瀨尾點頭回應了片桐。
兩人的指尖碰在一起時,瀨尾不經意地想起那一夜同床共枕的事,羞得耳朵都紅了。
“眾目睽睽之下,你們在干什麼?”
“干什麼……只是握個手而己啊﹗你不是也看到了?”
“那充宏干嘛一張臉紅得像番茄一樣?”
“我哪知道啊﹗反正在你的心目中我已經沒有信用可言了,你不會直接去問瀨尾嗎?”
看見兩人你來我往地斗起嘴來,瀨尾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對不起,真的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對不起啊,片桐﹗”
瀨尾連脖子都漲紅了。片桐靈光乍現,領悟了他想起來的是什麼。
“……什麼跟什麼啊?”
一個人被扔在狀況之外的楠之瀨氣呼呼地發起牢騷,他們兩個互看了一眼,用眼神暗示彼此這件事就當成祕密吧﹗
出發的時間一分一秒地接近了。
片桐跟回國的時候一樣,穿著老牛仔褲和T恤,背起沾滿塵沙的大背包。他腳上套著隨時都有可能穿孔的破球鞋透過了登機門。
“明年見啦﹗”
綻放笑靨踏上旅程的片桐明年回來的時候,日本會是怎樣呢?而我們又會有怎樣的改變?
“不會有任何改變。”
楠之瀨凶神惡煞地回複瀨尾有感而發的慨嘆。
“我依然喜歡你,而你也一樣喜歡我,我在你的身邊,你也在我的左右。”
繞密碼似地說完後,楠之瀨旁若無人地摟住瀨尾的肩膀。瀨尾沉醉在由兩人相觸的地方擴散開來的溫暖,側頭靠向男人的肩膀。
或許明天早上,片桐會在禱告當中醒來吧﹗
瀨尾心中描繪著兒時玩伴在漫天風沙中昂首闊步的背影,接著緊緊握住楠之瀨的手,朝艷陽高照的晴空下踏出嶄新的步伐。
-------完--------
作者:
yasufumi691217
時間:
2008-12-21 19:23
[發帖際遇]:
yasufumi691217食霸王飯被捉到, 罰了現金17Ds幣.
多謝分享囉...看文去
作者:
R91129
時間:
2015-1-4 18:21
......不太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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