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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網王)這就是生活》 作者:日出東方【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1:45     標題: 《(網王)這就是生活》 作者:日出東方【完結】

出生

  天啊,這是哪裡?
  黑暗之中,她什麼也看不見。想動動手腳,也得花費很大力氣--而且還根本動不了。
  地獄?不會吧,我這輩子就是個平凡小女子,哪裡有犯下這種下地獄的大罪了?而且……死之前她還救了個小女孩呢,怎麼能這樣啊啊……
  
  猛烈的震動,擠壓,還有一群人嘰嘰喳喳很激動的聲音。
  終於,她出了這個牢籠,眼前一片光明,可是——
  為什麼周圍全是水?我在游泳嗎?
  「哎呀哎呀,真的呢,剛出生的嬰兒真的會游泳哎!」一大群女孩子的尖叫——是日語?
  她愣了一下,然後就被人從水裡撈上來了,God,誰的手這麼大——等等,為什麼我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短短的肉呼呼的小手小腳,……啥也沒穿,啊,上帝!
  她尖叫出聲,然而耳朵聽到的卻是自己發出來的洪亮的大聲嚎啕。
  「啊,好大的哭聲呢,這小丫頭身體好得很哪。」
  慈祥的,老太太的聲音,一雙皺巴巴的,很溫暖的手輕輕把她擦乾,轉身對一個正在護士們的攙扶下從水盆裡爬出來的美麗少婦笑著說。
  「啊,真的,健康就好,健康就好啊。」少婦很寬慰的樣子。
  哦,好漂亮的女人啊。她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美麗的女人。
  大大的,睫毛長長的黑眼睛,一頭柔順如絲的黑色長髮,清麗的五官,看上去很惹火很標準的身材,白皙的皮膚——但是最特別的是她的氣質,高雅如蘭,使人一看之下就覺得如沐春風,這樣的氣質,沒有深厚的涵養是不可能有的,這個美女肯定是個高級知識分子,或者是哪個富貴家庭的大小姐吧?
  直到那個女人高興地把自己抱在懷裡舉起來仔細看了看,她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在醫院裡。周圍是大群護士,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老太太——全是女的。
  「千代女士,感謝你願意嘗試我們醫院新引進的水中生產,您的合作對我們是一次非常寶貴的經驗,這是一份協議,請您簽署,遵照協議,您可以享受我們醫院免費的一個月高級母嬰護理,還可以得到贈送的六個月份的嬰兒食品。」一個看上去像是護士長的護士拿過一份文件,遞給已經躺到床上的美女。美女換了一隻手抱她,另一隻手在協議上簽下端正秀麗的「千代百合子」,幾個標準的漢字。
  喲,果然,美女肯定很有文化——能寫很多漢字的日本人不多呢,而且寫得這麼漂亮。她對美女的評價又上了個檔次。
  「千代女士給寶寶起個名字吧?」護士長問,同時又拿過一張表格,她拚命想轉動脖子,但是很抱歉,剛出生的嬰兒不太可能做得到這點。
  大概是出生登記表吧。
  「叫什麼呢?」千代百合子喃喃自語了一句,扭頭,看到了窗外。
  「嗯,櫻花開得這麼燦爛,就叫『櫻』吧,一個單字就好了。」百合子決定了。
  「咦,這名字很普通哦,不再想想嗎?」護士長問。
  「不用了,簡單的名字,簡單的生活,就很好了,我不求她能多麼優秀,只要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就好啦。」百合子親暱地晃了晃肉呼呼的她,「是吧,寶寶?而且我的想像力也挺有限的,想不出什麼更好聽的了,你喜不喜歡啊。」
  問一個嬰兒喜不喜歡自己的名字,真是有創造力。千代櫻翻了個白眼——就算她不同意,有用嗎?
  「啊啊……」只能發出幾個簡單的音節,千代櫻表示同意了——日本人的名字嘛,起來起去也就是那麼回事兒,女孩子都叫「某某子」,男孩子都叫「某某郎」,諸如此類了。
  「啊,你同意了,那麼,你好啊,千代櫻!」千代百合子非常鄭重地對她打招呼,抓起她的小手搖了一搖。
  真有個性!千代櫻評價。這不是那個很經典的老捨對舒乙打招呼的方式嗎——美女真的很有個性。
  
  過了一會兒,護士把她抱走去洗澡,量身長和體重,她不得不承認,被放在秤盤上稱重的感覺可真奇怪——看到自己小到能躺在秤盤上的感覺更奇怪。
  「多漂亮的孩子啊,真可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那個幫她記錄的護士小聲感歎了一下,「千代女士這麼好的女人,怎麼會這樣可憐,那個男人好沒有良心啊。」
  ??——沒有爸爸?可憐?哇,似乎聽到了了不得的事情了呢——難怪她們稱呼美女作「女士」這種不太常聽到的稱呼,確實,她沒結婚,不能稱「某某太太」,她又生了孩子,也不能叫「某某小姐」——當初發明「女士」這個詞的人真天才。
  已經被取名千代櫻的她,豎著耳朵,想再聽聽,可惜那兩個小護士很快就轉移了話題,想必是這種事情見的多了,已經不夠新鮮了。
  也確實啊,懷了孕卻被拋棄的少女還少嗎?不過多半那孩子輪不到出生就被打掉了,這樣看來,她已經夠幸運的了,還有機會再享受一次生命。
  不過……為什麼還是要做單親家庭的孩子。千代櫻歎了口氣。
  那個……似乎已經很遙遠的前世,她還叫做「白英蘭」的前世,她就是一個私生女,生活中從沒有過父親的痕跡。當然啦,她的日子也根本沒有小說上的那麼慘,她媽媽雖然一開始沒啥錢,但是特能幹,自己一個人開了一個小早餐攤,因為做得好吃又便宜,每天生意好到把人累死,不出幾年,小攤子就成了一個小飯店,然後變成連鎖店,最後變成大集團,她上下學有高級轎車接送,闊氣得很。
  基本上除了沒有關於父親的話題可談之外,她的生活還是很正常的,她生活很規矩,學習很出眾,也沒有什麼人對她說三道四,偶爾有人嫉妒,散播一下她的家庭流言,她也從來不當回事兒——老師很偏袒她,很寵愛她,根本聽不得那些人說她什麼不好,散播流言的傢伙總是撈不到什麼好處的。
  但是偶爾,還是會有點遺憾的,不過一直到母親去世,她也沒有問過關於父親的什麼事兒——問了又有什麼用,那個男人在母親懷孕時就拋棄了她們,可見也不是個好東西,問了還平添煩惱,沒有那個必要啦,反正她活的挺滋潤的——平平穩穩一路考上醫科大學,畢業以後有母親的財力支持,開了一家診所,因為她自己長得很有親和力,又是女人,加之醫術很不賴,所以診所多半來的都是很有點錢的闊太太,治病的同時還能向這個女人吐吐苦水,嚼嚼八卦,爽得很——她是個極善於聆聽的人,不太愛說話,嘴巴嚴得很,所以生意越來越好。
  所以,歸根結底——何必糾纏於「生父是誰」這種沒有啥意義的問題。
  不過也真是倒霉,媽媽剛去世一年,留下大筆遺產給她,她還沒享受幾天呢,清明節去上墳,就為了救個小女孩,被一輛違章行駛的轎車給撞得成了現在這個模樣了。
  
  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很強的,所以很快就擺脫了抑鬱狀態,接受了自己作為嬰兒再重新開始的命運。
  只是半夜的時候,也會聽到美女——她實在不能接受管跟自己心理年齡差不多大的百合子叫媽媽——歎著氣撫摸她的臉頰,一邊小聲跟她道歉——「對不起哦,小櫻,媽媽不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真的很對不起,不過媽媽會好好疼你的,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每次聽到這種話,她就覺得好心疼,也想起了自己那個才剛過五十就去世了的母親,更加心酸,但是她前世早就已經是快三十的女人了,加之從來沒有掉眼淚的習慣,所以只能安慰性地伸出小手摸摸美女的臉蛋——權當鍛煉吧。
  生活就是這麼狗血,也許是因為命運的相似,她死了之後才又轉世到了這樣的單親家庭吧。
  
  不管怎麼樣,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顯然美女也不是個拿得起放不下的女人,又或許是「反正事情已經發生,再哭也沒用」的思想鼓勵了她,幾天以後她就沒在半夜跟千代櫻說話了,反而天天拿著報紙在上面找招聘廣告和出租房子的廣告。
  而且,她也不完全是孤身一人——
  「百合子,我來啦。快幫把手,重死了!」
  說曹操曹操到,病房的門被人拿胳膊肘推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進來了。左手拎著一個很大的保溫桶,右手抱著一個看起來跟千代櫻差不多大的孩子。
  「中午好啊,優紀。」美女趕快從床上下去接過保溫桶,被喚作「優紀」的美女,留著一頭乾淨利落的短髮,雖然看上去有點狼狽,但還是掩蓋不了那美艷高貴的氣質。「你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
  「啊,我是來告訴你個好消息,」優紀坐在床邊,把手裡的嬰兒放到千代櫻躺著的嬰兒床裡,千代櫻撇撇嘴,不情願地任由美女把她往邊上挪一挪,好騰出地方給那個據說名叫「亞久津仁」的小子。
  優紀真是把名字給取反了,叫什麼「仁」哪,叫「魔」還差不多——現實跟理想差距果然不是一般的大。亞久津比她大兩個月,已經會爬了,很不老實,而且,大概是同為嬰兒,千代櫻總覺得他帶著一股囂張霸道至極的氣質,不過畢竟是小孩子,他還是過於單純了點,千代櫻從他眼睛裡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麼,所以總在亞久津想欺負她的時候大聲嚎叫,讓美女趕快把她抱起來遠離這個小魔頭。
  年齡的差距真的會帶來實力的差距啊。千代櫻總是很悲憤地想,要是她跟亞久津一樣大,看看誰厲害!
  
  「哦,說吧。」美女眼睛一亮。
  千代櫻也豎起耳朵想聽聽——很稀罕,亞久津這次來的時候睡著了,現在睡得正香。所以千代櫻也就老老實實任由他佔據大部分嬰兒床酣睡。
  「其實也不算完全的好消息啦。」優紀想了想,「我找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房子,地方大,是個四室一廳,周圍的環境也很好,安靜,山清水秀的,很適合孩子成長,而且,這個房子還有自己的小院子,價錢低得難以想像,只要市中心兩室一廳的一半價錢就好啦。」
  「哇,有這種好事?」美女睜大了眼睛,表情難以置信。千代櫻也不相信有這樣的房子,一般來說,這壞處肯定也小不了,多半是對生活很有影響的。
  「你先聽我說啊,天上怎麼可能有這種掉餡餅的好事兒,那個房子在一個老年社區裡,是一個大老闆買給他年紀很大的媽媽的,那個老太太很古怪,對人很苛刻,不願意和兒子一起住——我想多半是討厭她兒媳婦吧——身體不怎麼好了,但是還非要自己過活,那個老闆就很擔心,想找個用人來伺候,但是老太太又嫌棄用人多半都又粗鄙又手腳不乾淨,不肯,所以那個老闆就想要找個年輕人跟她一起住,事實上就是要一個高級用人啦——要求還蠻高咧——要有大學文憑,長得不能太差,風度好,會做飯做家務,脾氣還要好,善於跟人相處……你說這難度不是太高了嘛,所以啊,他就把房價降得很低很低,而且還答應給配車,以免年輕人上下班不方便。但是——事實就是那個老太太實在太難對付了,前後有三個年輕女孩子,都叫她逼得受不了,寧可去租一個死貴死貴的公寓,也不肯跟她一起住了。」優紀聳聳肩。
  「唔,這倒是個問題,」美女撓了撓下巴,「但是我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啊,咱倆上學的時候去做義工,什麼古怪的老頭子老太太沒見過啊,這個老太太也不會有那麼難對付的啦,只是現在年輕人多半都不會跟老年人相處罷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而且,我看他的條件——簡直就像是為咱們倆專設的嘛,咱倆長得不能說風華絕代吧,但是說是美女絕對不會有人反對,而且咱們都有大學文憑。然後我就去找了那個老太太——果然很難對付,就好像你幹什麼她都能給你挑點毛病出來,不愧是富太太啦。不過我把咱倆的情況告訴了她,她居然也沒有反對哎!我就想找你商量商量,雖然有點棘手吧,但是這麼好的機會實在是……就跟天上掉餡餅沒有兩樣了。」優紀有點無奈地說,「只是我怕這樣一來,咱們就跟她的用人沒有什麼兩樣了——我是不在乎吃苦受罪了,可是我不想我兒子受氣。」
  「咱們可沒有那麼多選擇,」美女不客氣地說,「有一個便宜房子住,還有車可以用,你還猶豫,真是不知足,她既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富太太,怎麼會跟兩個小孩子過不去,你要是擔心,那麼你就出去掙錢,我在家裡照顧兩個孩子還有那個老太太,等孩子長大了到了上學的年齡,就好說了不是嗎。」
  「啊,你真的願意這麼做?我只是覺得這樣太委屈了你。」優紀很驚訝。
  「啊喲,我又不是什麼富家小姐,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神經比較大條,不會在乎被個老太太罵啦,想當初……」美女眼神忽然黯了一下,「什麼難聽的話和冷嘲熱諷我沒聽過啊,我就不信一個身體不好的老太太會比那個女人還變態,只是你,一個人要掙四個人的用度,你能行嗎?」
  「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最厲害的時候,一個人打四份工呢,也沒怎麼樣不是嗎?你要是能照顧孩子,我就可以全力工作了。」優紀很自信地說。
  「那麼咱們就把合約簽了吧。」美女拍板了。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一個月以後,美女抱著千代櫻,亞久津優紀抱著亞久津仁,兩個年輕漂亮卻過早有了家室之累的薄命紅顏,拎著兩個不大的箱子,坐了足足三個小時的公交車,來到了位於東京市郊的一個老年社區。正好是黃昏,這個暮氣沉沉的社區也是死一般的寂靜,兩個年輕女人的單薄身影,不免顯得有些悲涼。
  
  「您好,木村夫人。」
  走到社區裡面一個看上去檔次就比較高的獨門獨院的房子跟前,優紀和美女對視一眼,放下箱子,對坐在院子裡的一個又乾又瘦的老太太規規矩矩地鞠躬問好。
  千代櫻很感興趣地睜大眼睛看著這個老太太,她很瘦小,一頭花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穿的衣服雖然不怎麼華麗,顏色也比較低調,但是跟眾多富太太打過交道、從中學到不少關於吃穿的學問的千代櫻一看那面料的光澤和手工,就知道那可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這老太太老雖老,氣勢卻是一點也不減,雖然戴著老花鏡,但是一雙眼睛仍然銳利的很,週身圍繞的強大氣場讓人覺得自己是在參見某國的皇太后,手裡的龍頭枴杖拄在身前,挑剔的眼光把兩個年輕女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才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算是表示打招呼了。
  「你們倒是不錯,比前幾次那幾個強得多了,就是不知道你們能堅持多久?」老太太冷冷地說道,站起身來,步履微顫地往屋子裡走,「你們住在樓上,趕快去把東西放下到餐廳來做飯,也讓我老婆子好好見識一下,我兒子大力稱讚的年輕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優紀撇了撇嘴,遞給美女一個「你看,果然很變態吧」的眼神,兩個人提起箱子抱著孩子上了樓,旋風一樣收拾好東西,把孩子放在床上,趕快就下樓了。
  
  過了大約兩個小時吧,優紀和美女上樓來了,坐在床上,一邊拿著奶瓶喂孩子,一邊互相交流看法。
  「雖然有點苛刻,不過你不可否認木村夫人果然是很有品味的人啊,我覺得她並不是挑剔,只是對生活品質要求比較高而已啦,比我想像的好得多了。」美女率先發表看法。
  「對啊對啊,而且,你看她戴的首飾,穿的衣服,都好有氣質哦,真不愧是貴婦人啊,而且她的指點都很有道理,跟她一起吃飯,我覺得自己都變得有氣質起來了呢。哦,真是偶像,什麼時候我有她那種氣度,我就要膜拜我自己了。」優紀也嘖嘖誇讚,「咦,真不知道為什麼別的年輕人都受不了?」
  「我覺得挺好嘛,可能,別的年輕人受不了吃個飯還這麼麻煩吧?又要佈置餐桌又要講究用餐儀態的,而且我看木村夫人在別的方面肯定也是這麼要求的,換了我,工作了一天已經累得要死,回到家裡還要滿足她的要求,會感到受不了是肯定的。」美女理智地分析。
  「啊,幸好你在家呆著,我出去上班,回來就可以吃飯——我覺得這地方簡直就是為了咱們倆而存在的嘛。」優紀很慶幸地說,「你不是從小就喜歡這方面的東西,正好可以讓木村夫人指點指點你,將來孩子也能有好的教養,多好啊,簡直是憑空掉下一個貴族老師嘛。」
  
  對啊,看樣子還真有這麼個意思。千代櫻不用想也知道大概是什麼樣子了——木村老太太久居上位,肯定免不了對人頤指氣使的習慣,她這樣的貴婦人必定是講究生活品位的,對於現下年輕人的輕浮肯定很看不慣,所以言辭裡免不了苛責一番——但是優紀和美女卻正好滿足了她的要求——她們倆年輕漂亮,卻因為年紀輕輕就已經闖蕩社會多年,肯定早就磨平了稜角,修養夠好,兼之她們本身就很有氣質有教養,自然不會對老太太的要求感到反感——想必相處肯定是很愉快的了。

千代櫻的幼兒時光

  本來是抱著忍辱負重的心態來到這個社區,和一個尖酸挑剔的貴婦人相處,卻因為種種機緣而意外地相處愉快。亞久津優紀、千代百合子、千代櫻和亞久津仁這有點奇怪的「一家四口」卻在外人不可思議的眼光之下在這個大房子裡一住就是五年,居然相安無事。
  可見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的確是需要互相包容忍讓的,儘管木村直子夫人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比如挑剔,比如囉嗦,比如有點尖酸刻薄,但是她的優雅的風度儀態、博學和品位卻也毋庸置疑(千代櫻一直覺得這種性格真是很矛盾——不都說人越博學越寬容嗎?),讓兩個年輕的美女崇拜得五體投地,巴不得她能多多指點指點她們倆關於「如何做一個有氣質的女人」的知識——對於兩個職場女性,這無疑是至關重要的,也就一廂情願地忽略了過程中要承受的批評和訓斥——風度氣質這東西可不是哪兒都能學得到的,有錢也得有人肯教才行啊。
  受益的不光是兩個大人,千代櫻和亞久津仁也在這老太太的身邊一天一天長大,閒來無事,他們跟她學到了好多好多東西——儘管很多思想方面的東西千代櫻都不一定贊同,木村夫人出身於上流社會,她的思想有很多是站在上流社會的角度來看的,對於他們這兩個不可能進入這個層次的孩子來說顯然沒什麼用,但不可否認還是很有道理的,就當做故事聽唄。
  千代櫻有這個判斷力,但亞久津可沒有,所以,每次聽完木村夫人的教導,千代櫻都得重新把亞久津洗腦一下,免得他因為受到和自己身份地位不匹配的教育而將來在社會上變得寸步難行。
  好在他們倆和木村老太太的相處時間還是有限的,所以亞久津並沒有向木村老太太的思想靠攏,還是更多的受到千代櫻的影響,雖然他不一定理解這兩種矛盾,但是實踐證明,在一個較為低層次的社會群體裡,還是他這個青梅竹馬教給他的東西更管用。
  但是千代櫻也感覺到,亞久津的血液裡似乎有一種暴力因子在流淌,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明顯,這讓她有點擔心,不過顯然亞久津在這方面有種不可思議的天賦——他那凶狠的眼神和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戾氣讓他成為了一個相當恐怖的存在,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幼兒園裡沒有哪個男生敢惹他,所有敢對他表示挑釁的小男孩都會被打得很慘,優紀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對憤怒的家長鞠躬道歉。
  
  不過不是沒有好處,要知道,孩子也有自己的社會和階級,同樣也存在著弱肉強食的現象,但是鑒於千代櫻和亞久津總是呆在一起,維持著在老師看來也覺得不可思議的友誼,所以即使是幼兒園裡最刁蠻任性的女孩子也不敢對千代櫻因為「聰明乖巧而最受到老師寵愛,總是得到點額外好處」的現象——表示出什麼不滿。雖然說千代櫻才不在乎這些腦子還沒長全的小孩子有什麼想法,但是若因此而被孤立被欺負也不是什麼愉快的經驗——所以,與其被欺負,還不如自己成為領袖來得方便。
  
  「小櫻,你可不可以教教我這個算術題怎麼做?」怯怯的女孩子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是數學課,因為幼兒園的教學從來都是圍坐在彩色的泡沫地磚上進行的,所以什麼姿勢的孩子都有。
  千代櫻正伸直了腿坐在地下,後背靠在牆上,無聊得發呆——前世二十幾歲的女醫生如今淪落到做幼兒園數學題的地步,可真是夠悲慘,所以千代櫻從來不做作業,在其他孩子老老實實做數學題的時候她從來都是有恃無恐地幹別的事情。
  「啊?當然好啊。」千代櫻回過神來一看,這不是前幾天才剛剛轉到這裡,因為身體有殘疾而很受歧視的小女孩栗卷凌乃嘛。一開始其他小孩子因為她跑不快也跳不高,性格又內向而格外喜歡嘲笑她甚至欺負她(可見「人之初,性本惡」這句話乃是至理),只有千代櫻願意跟她玩——在千代櫻眼裡,因為不能進行劇烈活動而讀過很多書的文靜的栗卷凌乃比其他咋咋呼呼的小女孩可愛多了,而且千代櫻乃是「亞久津大人的女朋友」(暗戀亞久津而不可得的小女孩們給她的「榮譽稱號」,著實把她雷得夠嗆——幼兒園的小孩子現在也不純潔了啊)——得罪了千代櫻意味著必然會招來亞久津的凶狠報復,這才停止了在暗中進行的排斥和欺負。
  「喏,你看,每隻雞有兩隻腳,每隻兔子有四隻腳,那麼……」千代櫻有點好笑地給栗卷凌乃講解數學題,亞久津在旁邊肆無忌憚地把腦袋擱在千代櫻大腿上睡大覺——這是千代櫻不能忍受的壞習慣之一,亞久津總拿她的腿當墊子或者枕頭,這傢伙就喜歡在木村老太太面前裝紳士,然後私底下毫無顧忌地在她面前暴露他的暴君本質——
  當然她可以理解啦——裝相是很辛苦的嘛,也難怪他發洩一下。
  
  給凌乃講完題以後,千代櫻發覺班上的女孩子都用一種又羨慕又憤恨的目光看著自己,她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
  目前為止,亞久津乃是都立幼兒園裡最英俊的男孩兒,他雖然不怎麼用功,但是有千代櫻在旁邊逼著他學習,再加上他本身也聰明的很,所以給人的印象就是帶著一股吊兒郎當壞小子的不羈氣質,而且還學習好,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亞久津的體育天賦是很明顯的,什麼籃球足球,跑步跳高,他可是「打遍幼兒園無敵手」——所以幾乎是所有女孩兒的白馬王子。
  但是這個白馬王子卻對除了千代櫻以外的任何女孩子都沒表現出任何好感——雖然千代櫻自己根本沒覺得他對她就有什麼不同,但是畢竟是從小就一起長大,自然會比跟別人親近得多——尤其是亞久津這傢伙本身就不喜歡和人交往,所以她簡直成了眾矢之的。
  ——對這種荒謬的邏輯千代櫻決定不予置評:跟幼兒園小孩子斤斤計較簡直是侮辱她的智商,況且,退一萬步,她們就算嫉妒她,又能怎麼樣啊?一群小屁孩而已啦。
  「啊喲,起來啦,到一邊去睡,我的腿都叫你壓麻了。」不悅地試圖抓住他的脖子把他從自己腿上推開,千代櫻發現這個角度很不好發力,只好很不客氣地推他。
  「囉嗦,不要命令我!」亞久津一點都沒有起來的意思,囂張地叫她閉嘴,翻了個身接著睡。
  千代櫻大怒,飛快地把腿抽出來,亞久津的腦袋咣當一下撞到了地上,他一骨碌坐起來,對千代櫻怒目而視,千代櫻會怕他才有鬼,當下雙手環胸,細長的丹鳳眼一挑,「怎麼,想打我?來呀,誰怕誰啊!」
  亞久津憤怒地瞪了她一眼——這女人簡直就是他命裡的魔星,他不止一次拳頭癢癢得想和她大打出手了,可惜師出無名,而且如果讓老太婆(優紀)知道他敢對她動粗,老太婆一定會勃然大怒,大發雷霆,他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鑒於以上種種,亞久津磨了磨牙,恨恨的往牆上一靠,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千代櫻才不管他心情如何,讓他躺在腿上一節課就已經很給他面子了,這傢伙還真把她當椅子墊不成?德性!
  但是……還真有不怕死的——
  「亞久津君……」軟軟甜甜地小女孩聲音,來自「全幼兒園第一美女」——坂田優香,這個女孩子長得那叫一個水靈,簡直跟洋娃娃似的,可惜,可能因為家境太好,所以又驕縱,又任性,性格不怎麼討人喜歡(至少不討千代櫻喜歡,她認為這純屬本質問題——凌乃家裡也很有錢,可是人家怎麼就這麼乖巧聽話啊?),但是詭異的是,她居然喜歡亞久津!——千代櫻對此的註解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如果你想睡覺的話,可以躺我的腿上啊,我不會介意的。」坂田優香笑得那叫一個……呃,千代櫻偷偷跟凌乃比了個嘔吐的表情,凌乃忍俊不禁,但又不敢笑出聲來,只好使勁兒憋著。
  她要是能成功才怪了——「閉嘴啦,女人,離我遠一點,煩不煩啊!誰要躺你腿上啊!」亞久津凶狠地一瞪眼。
  「嘖,『亞久津大人』,這麼粗暴對待女孩子要遭雷劈的。」真是毫無憐香惜玉之情啊,千代櫻撇撇嘴,怪聲怪調地說。
  「女人,不要命令我!」亞久津實在受不了了,一躍而起,無視滿屋子小男生憤怒譴責的眼神,大搖大擺地出去了——留下第一百二十三次示好失敗的坂田優香抽抽噎噎哭得梨花帶雨。
  千代櫻大爺似的攬過凌乃的肩,學著亞久津的樣子,翻著白眼,囂張地佔據了一大塊地盤。
  凌乃溫順地像個小媳婦兒似的靠在千代櫻旁邊,恬靜清秀的臉上帶著點促狹的笑意。
  類似的戲碼每天都要在班上上演一次,真是叫人百看不厭啊——生活真美好不是嗎?
  
  幼兒園很早就放學了,目送著栗卷凌乃被她那溫柔的爸爸媽媽抱上她家的豪華轎車,順便再一次拒絕了他們送他倆回家的好意——他們住的地方實在不是一般的遠,讓人家送會很不好意思的。
  「亞久津和千代真是好孩子,凌乃跟我們說過好多次你們兩個的事情呢,謝謝你們替我們照顧她,她從小身體就不好,本來不想讓她上幼兒園的,但是又怕她在家裡呆著性格會越來越內向……所以,真是謝謝你們啊。」
  「不用客氣,阿姨,這是應該的嘛,凌乃是很可愛的女孩子,我很喜歡她,絕對不會讓人欺負她的,阿姨叔叔放心好啦,是吧,仁?」
  千代櫻落落大方的爽朗勁兒和亞久津那種虎頭虎腦的氣質特別讓栗卷夫人欣賞——眼前這跟自己女兒一樣大的兩個孩子一點也沒有小孩子的羞澀,待人接物都那麼得體,而且聽說他們不但學習好,體育也好,各方面都比同齡孩子優秀得多,而且似乎很有號召力,多棒啊,有這樣的朋友照顧真是凌乃的幸運。
  「嗯。」亞久津只好點點頭——話都是千代櫻在說,他沒啥發言權。
  栗卷夫人遞給他們倆一袋子點心——她聽女兒說,這兩個孩子的媽媽工作很忙,每次都很晚很晚才來接他們,中午也沒有便當可以吃,就吃幼兒園的營養午餐——所以她經常買一些點心給他們權當謝意。
  「謝謝阿姨,改天媽媽有空我會請媽媽上門去拜訪您的。」千代櫻毫不客氣地笑納了——這倒不錯,照顧凌乃,還有點心可以吃,她已經餓了呢。
  
  「亞久津君,小櫻,明天見啊!」凌乃笑盈盈地趴在後車窗上跟他倆招手。此時天已經有點暗了,千代櫻也朝她揮手,亞久津君照例是那麼站著,沒啥動作,但是凌乃覺得很高興。
  亞久津君和小櫻站在一起看上去好漂亮哦,夕陽做背景,真的好像一幅畫啊。
  栗卷凌乃最喜歡看著這幅畫面了,一想到明天還可以看見他們兩個,她就覺得好期待。
  ——他們兩個都好優秀哦,而且長得都那麼好看。雖然千代櫻不如坂田長得漂亮,但是凌乃還是認為千代櫻是最好看的——她個子高高的,又挺拔又帥氣,而且還是班上女生的領袖,眼睛裡有一種光芒,讓她看上去特別有味道,她懂的也好多,會彈琴,會畫畫,會跳舞,還能讀懂很厚的書呢,真的真的好厲害啊。
  「小櫻和亞久津君真的真的很優秀很優秀,可是……」凌乃直到看不見亞久津和千代櫻,才老老實實坐到車後座上,仰頭看著媽媽,「他們兩個也好可憐啊。」
  「是嗎?為什麼這麼說啊?」栗卷媽媽很詫異地問女兒。
  「雖然沒有人敢惹他們啦,可是,別的小朋友都經常拿著新奇的玩具穿著新衣服來上學,可是他們兩個從來都沒有這些東西,所以那些家裡有錢的小朋友都暗地裡說,他們家裡一定很窮。而且他們的營養午餐都是最便宜的那種,如果是我的話我想我一定吃不下去,但是他們兩個每天都吃那個……而且……」凌乃扁了扁嘴,「雖然他們沒有說,可是,我覺得,我覺得……他們好像沒有爸爸呢!」
  「是嗎?你怎麼知道的?」栗卷媽媽非常驚訝,連開車的栗卷爸爸都豎起耳朵聽。
  「我只是覺得很不對勁啦,雖然我是不知道,可是中村君每天也都走的很晚,他告訴我說,他見過亞久津君和小櫻的媽媽,都是長得特別漂亮的阿姨,可是,這麼長時間了,他從來沒有看見過有像是爸爸的人來接過他們。」
  「那也許是他們的爸爸更忙呢?」栗卷媽媽想了想說。
  「媽媽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有一次老師狠狠地懲罰了小櫻和亞久津君?」凌乃表情很悲傷,「那是因為他們兩個把剛來的和田君給打得很厲害,亞久津君打架我不覺得奇怪,可是小櫻根本就不是會打架的女孩子,所以我覺得肯定是和田君說了什麼話或者做了什麼很過分的事情,和田君就是那樣子,家裡很有錢,就覺得所有人都應該聽他的,但是亞久津君從來都沒把他當一回事兒。後來我聽中村君說,中午吃飯的時候,和田君命令亞久津君和小櫻把位子讓給他,但是他們沒有理他,他就罵他們是沒有爸爸的野種——真的很過分對不對?小櫻那天發了很大脾氣,她和亞久津君當場就撲上去把和田君給揍了一頓,揍得真的很狠,然後死活不肯向和田君道歉,被當著眾人面罰站了一上午連眼淚都沒掉一滴,就是不肯承認是他們的錯呢,後來老師也沒有辦法,只好把和田君轉去另外一個班了。」凌乃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累得要死,喘了一大口氣。
  栗卷媽媽感到很震驚,一方面是驚訝那兩個孩子竟然家庭條件這麼不好;一方面是對自己女兒的觀察能力感到很吃驚。
  想了想,她柔聲問,「凌乃,你喜歡他們嗎?」
  「當然喜歡。」凌乃大聲說。
  「喜歡他們,就要尊重他們,不管他們是真的沒有爸爸也好,怎麼樣都好,既然是你的朋友,你就要尊重他們,明白嗎?不要隨便說人長短,也不要故意表現出很同情的樣子,這樣才對,否則會傷害他們的感情的。」
  「哦,我知道了。」凌乃點點頭。
  
  其實千代櫻和亞久津才不在乎自己沒有父親這件事,他們只是不能容忍那個和田雄一郎那種囂張的態度罷了(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小子以為自己是誰啊,長著麼大還沒有同齡人人敢命令他們呢,真是找死。而且他倆也的確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是那小子挨揍挨少了才對吧,口無遮攔的,一點基本的教養也沒有。
  拎著栗卷媽媽給的點心,千代櫻和亞久津晃悠著來到幼兒園對面的公園,坐在長凳上你一塊我一塊地慢悠悠(事實上是餓虎撲食一般)把點心下肚,突然聽到一個非常非常傲慢的聲音。
  「哼,真是不華麗的吃相,人也一樣不華麗。」
  千代櫻噎了一下,很憤怒地看過去,不遠處的石桌石凳旁——一個衣飾華貴,長著一頭銀灰色頭髮,發尾上翹看上去很摩登的跟他倆差不多大的男孩正非常不屑地看著他倆的吃相,那眼神好像看見了兩頭狼吞虎嚥的豬。
  !!這傢伙長得可真妖孽。千代櫻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粉嫩粉嫩的臉頰,眼睛下面有一顆淚痣,一雙丹鳳桃花眼,俊得要命,小小年紀就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貴族氣質,一身看上去很有范兒(但千代櫻覺得挺搞笑)的白色西裝,黑亮的皮鞋,脖子上還像模像樣地繫了個紫紅色的領結,一副西洋小紳士的派頭,——的確比他們這兩個穿著舊衣服舊牛仔褲,坐在長凳上抱著點心狼吞虎嚥的小孩兒華麗多了,只是那語氣可真讓人拳頭發癢。
  「華麗不華麗管你屁事啊,嫌礙眼你別在這兒呆著啊,公園又不是你家開的。」把最後一口點心隆重下肚,千代櫻回過神來,挑挑眉,萬分不屑地回擊,「你以為你就很華麗啊,招搖得跟孔雀似的,真庸俗。」
  小男孩兒瞪大了眼睛,張口結舌,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一時間似乎震驚過頭而失去了語言功能。
  「……果然是不華麗的女人,本少爺才懶得跟你計較。」半晌,他恨恨地丟出一句。
  「切,我倒是想知道你能怎麼跟我計較?看看你這副細皮嫩肉養尊處優的樣子,弱不禁風的體格,這小身板,嘖……我不介意跟你單挑,不過你打得過我嗎??」非常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千代櫻把點心袋子扔進垃圾桶,拍拍手,拉過亞久津,「走吧,仁,咱們去俱樂部打網球去。」說罷大搖大擺地走掉了,留下一串比他更囂張的笑聲遠遠傳來——「Byebye,小水仙花!」
  「……」小男孩兒氣的臉蛋通紅,跳下凳子朝遠處的勞斯萊斯走過去,戴著白手套的司機給他拉開車門,他氣憤地坐進車裡,想著剛才那兩個個子至少比他高半頭的男孩女孩——尤其是女孩那惡劣的笑容和拿他耍著玩兒的口氣,他簡直氣死了。
  「管家!」他恨恨地捶了一下車廂壁,「去給本少爺找一個體育教練來,本少爺要讓那兩個不華麗的傢伙心服口服!」
  「呃,好的景吾少爺,只是您想學什麼?」管家看見小主人心情糟了個透,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他剛剛去買報紙了,沒有看見千代櫻他們,所以對小主人口中的「那兩個不華麗的傢伙」感到很茫然。
  「網球!本少爺要學網球!」逐漸降溫的腦袋想起剛剛那倆傢伙說要去打網球,小男孩兒拍板了。
  「是,我馬上報告老爺這件事。」管家恭敬地說。
  「哼,敢說我細皮嫩肉養尊處優?還弱不禁風?」小男孩兒憤恨地看著窗外,雖然早就看不到那倆傢伙的身影,「總有一天本少爺會證明給你們看,我跡部景吾才是最強的!」
  他真的被刺激到了,只不過是隨口一句話,卻招來一頓挫,真是受傷不淺。
  同時,他也把那個又不華麗又囂張的女孩那張臉深深刻在了腦海裡。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他很努力的學了網球,卻再也沒看見那倆傢伙,因為一星期以後他就在父親的安排下去了英國留學,再次見到千代櫻,已經是十年以後。
  
  虐小孩兒最近簡直成了千代櫻的愛好之一,前生的大醫生現在才是個學齡前兒童,整天精力過剩閒的無聊,就連這種無情的諷刺也能讓她覺得生命不再那麼蒼白。
  「你笑夠了吧,看上去就像一個傻瓜。」拎著球拍到了練習室,亞久津被依然掛在千代櫻嘴邊的詭異笑容刺激得頭皮發麻,很不耐煩地說。
  「……」本小姐懶得跟你計較。千代櫻瞪了他一眼,開始熱身。而亞久津早在她發呆的過程中就熱身完畢,開始對著牆擊球了。
  體育這玩意兒果然是需要天賦的啊。千代櫻看著亞久津不斷反手正手相間的大力擊球,看著他那輕快地腳步,酸溜溜地想。
  網球這東西真是累死人,而且還會造成網球肘——但是去學田徑她更不樂意——她討厭劇烈運動,可學舞蹈沒啥意思,學瑜伽拉丁舞什麼的又太貴了,再三權衡之下,她還是管美女要了錢和亞久津來到這個網球啟蒙俱樂部辦了一張包年卡。
  教練看到這麼小的孩子也來學網球,很詫異,建議他們還是等到上了小學高年級以後再開始,畢竟網球拍不算輕,而且打網球對體力要求很高,小學高年級以前,大部分孩子連把球擊過網的力氣都欠缺。
  不過面前這兩個顯然是異類,身高力量都遠高於同齡人的水平,尤其是那個男孩兒,簡直就是天生的運動健將,肌肉柔軟,身材比例勻稱,有驚人的爆發力和持久力,只要是專業人士,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絕好的苗子——不論是什麼運動。
  女孩稍差一些,但是也很難得了,個子高,身材好,反應敏捷。教練想了想,還是決定收下他們——畢竟天才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啊,稍稍培訓,等到長大了,就是絕佳的網球選手。
  看到亞久津毫不費力地把球往牆上打,千代櫻就一陣心酸——真悲哀,自己現在打上十幾個來回就累得半死了,這小子還真是得天獨厚啊,可他還身在福中不知福,總是很不屑地說:
  「那種抽擊小球的遊戲有什麼好玩兒的!」聽得她真是惡向膽邊生。殊不知,她在對著數學題說「這種弱智的題有什麼好做的!」的時候,很多人也有這種感覺。
  生活就這麼日復一日的過去了。
  時光流轉啊。千代櫻看著自己的小手小腳感歎了一下,期望著這具身體長回前世那麼大的日子趕快到來。

千代櫻最後的小學時光

  啊,又背上書包的感覺可真好啊!
  雖然已經六年級了,但是千代櫻還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總是喜歡這麼感歎。再世為人的感覺真的很奇怪,就像靈魂遊離於體外,看著另一個自己慢慢成長。但是不同點是,這一次的人生,她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進行有意識的調控。
  人類的精神渴望支配自己的肉體。這句話形容她再貼切不過了。
  上了小學,她還是一樣不學習,但是還是一樣回回考第一名,不僅僅是總成績第一,而且還是所有單科排名第一,在這個公立的都立一小,她千代櫻就是「無敵」的代名詞,只要有她參加的比賽,無論是學術的還是體育的,基本上別人就和冠軍無緣,兼之又名列校園三大美女之一——風頭之勁實在是所向披靡,無堅不摧。
  然而她還有一個身份——亞久津的女朋友。
  鑒於都立一小的學生很多都是直接從都立幼兒園直升上來的,好處就是熟人很多,但這同時也就意味著千代櫻永遠無法擺脫這個讓她和亞久津都感到吐血的稱號——亞久津也常常被人暗地裡稱為「千代櫻的男朋友」。
  算了,越描越黑,他倆都懶得去辯解了——他們願意這麼想就由他們去好了,而事實上,大家也很有理由誤會的——每天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一起打球、一起吃飯——這如果都不算親密的話什麼才算?
  從被美女自醫院抱回家中,算算已經過了十二年了,美女和優紀如今也算是職場上的成功女性。美女最近又升了職,成為公司產品研發部的部長,而優紀已經當了三年公關部的老大,一旦總經理退休,她倆中的一個很有可能問鼎這個職位。收入當然也不可同日而語,至少,她倆的收入合起來也足夠在市裡買下一套很不錯的大公寓了。
  但是他們還是住在老年社區的大房子裡,和木村老夫人一起——初見木村夫人,她高貴,卻是老態龍鍾,但是跟兩個有活力但稍嫌單純的美女住在一起,還有兩個白紙一樣的小孩兒,就等於四張大白紙等著她往上畫東西,木村夫人的生命因為有了新的目標而重新煥發了光彩,她倒越活越精神了,十二年下來,奠定了至高無上的皇太后地位,呼風喚雨,好不得意。
  對此他們四個人都沒啥怨言,木村夫人就像是生命裡的一座橋,沒有這座橋,優紀和美女都不可能熬過那幾年艱難的歲月——孩子嗷嗷待哺,工作又累又沒有希望,更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若不是木村夫人這裡的大房子和車,他們恐怕就得為了每個月的房租和伙食費發愁;若不是有木村夫人在家裡,她們也不敢把孩子丟下,而如果還要照顧孩子,就不能專心工作,也不可能會受到賞識得到提拔,就沒有可能給孩子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木村夫人的存在就像是一個庇護所,而目前他們都沒有離開這個庇護所的打算,木村夫人已經離不開他們,他們更不忍心丟下她。美女和優紀也明明白白告訴兩個孩子,只要木村老夫人還活著,他們就不會離開這個社區。
  不過呢,優紀和美女拿出了積蓄給亞久津和她一人買了一套小公寓,如果將來他們能考進東京市裡的大學,就可以在市裡住了,不用每天花那麼長時間在路上。
  呵呵,強悍吧,剛上小學就有了自己的房產啦!千代櫻每次想到這一點,就會露出那種她自認為很迷人的、但是亞久津卻認為「極其變態且詭異」的笑容。
  
  又是一年情人節,在被西化很嚴重的日本,這可是一個相當重要的節日。
  千代櫻拉開課桌,照例被裡面洶湧而出的巧克力淹沒,鞋櫃裡、儲物櫃裡,到處都是紮著粉紅色絲帶的巧克力。
  然後還有更大的麻煩,年復一年啊——
  「千代學姐……」
  歎氣,回頭,千代櫻露出完美的笑容看著站在面前……呃,是個五年級的學妹,手裡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巧克力。
  「什麼事?」雖然她早就知道是什麼事,但是還是要問一句的。
  「那個……能不能幫我把這個巧克力交給亞久津學長?這個,是……友情巧克力。」可愛的學妹臉頰緋紅,囁嚅著。
  「好的,我一定給他。」不過你確定他知道你是誰?千代櫻很努力地吞下了這後半句話。而且……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是一臉告白的表情卻又拚命強調這是「友情」巧克力呢?千代櫻很納悶。
  「喲,誰的啊,你的還是亞久津君的?」
  有點促狹的清脆溫柔的女孩子聲音,栗卷凌乃慢慢朝她走過來。
  「亞久津的,我可沒有同性戀傾向。」千代櫻把巧克力扔進手上拎著的兩個大號塑料袋右邊的那一個,習慣性地伸手挽住凌乃。凌乃的腿部殘疾經過小學休學兩年去美國進行手術矯正已經基本恢復正常,但是還是沒法很快地走路。據說她爸媽本來是準備把她轉去私立冰帝學園的,但是因為千代櫻和亞久津都不可能進入那裡,她就非要來公立學校不可,對於她的友情,千代櫻很珍惜,也很感動。
  「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明明是一副告白表情,卻非要強調這是『友情』巧克力啊?」千代櫻特無奈地說。
  「你傻啦?誰有那個膽子去挑戰你作為『亞久津的女朋友』的權威啊?」凌乃不客氣地說。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啊……」真是無力,千代櫻覺得自己快瘋了。
  「你去跟他們說吧。」凌乃聳聳肩。
  「咦,那就更不對了,既然認為我是他女朋友,居然還有膽子用粉色的絲帶包紮巧克力,她們就不怕我當著她們的面把巧克力丟進垃圾桶?」千代櫻翻著白眼。
  「啊,千代櫻學姐可是學校偶像人物,溫柔善良,不可能會這麼做的啦。」凌乃模仿著不知道是哪個小女生的聲音,嗲聲嗲氣地說。
  千代櫻差點栽個跟頭。
  「是……是這樣嗎……?」她無語了。
  「而且,如果直接給亞久津君的話,八成會被當場拒收的,到時候恐怕情人節就會成『心碎節』了。所以,通過你轉交,真是最好的辦法了。」凌乃做了一個總結。
  「這群小姑娘腦子被打壞了還是怎的,既然知道會被拒收,還是一年一年堅持不懈地送,真是堅強。」千代櫻搖頭,「果然是人性本賤——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怎麼能這麼說呢,亞久津君也是很有魅力的啊。」凌乃不贊同千代櫻地刻薄評價。
  那倒是真的。千代櫻心說。
  除了長得帥,亞久津最大的魅力恐怕就是他那目空一切的暴君氣質。何謂暴君氣質,舉個例子——比如全校第一美女出雲輝夜姬,幾乎能讓見過她的男孩子都拜倒在石榴裙下,可是唯獨亞久津從來不買她的賬,別說為她做這做那了,基本上同班三年,根本沒正眼看過她一下——搞笑的是,出雲還偏偏就喜歡跟亞久津套近乎,連帶著視千代櫻為死敵。
  真有性格。千代櫻搖搖頭,感到很費解——男人不都是感官動物嗎?雖然在她加起來快到四十歲的眼光看來出雲輝夜姬也不過是蘿莉一隻,但是……同齡的男生感受應該不同吧?——那亞久津到底是心智成熟太晚還是啥別的原因?
  而且,大概是作為家裡唯一的男孩子,亞久津有個很好的品質——從不跟女人計較。對付男生他可以肆無忌憚,但是對女生他卻沒啥好辦法,只好採取視而不見的態度。不過據說,在放學路上,他曾經幫忙一群女孩子把攔路搶劫調戲的混混少年給狠狠暴揍一頓,從此就成了女生眼裡的冷酷王子,並獲得了「亞久津大人」這個讓千代櫻狂笑了好久好久的稱呼。
  
  「喂,這是你的,」衝進亞久津他們班,千代櫻哐噹一聲把一大袋巧克力扔在亞久津課桌上。「這下好了,又一年不用買巧克力了,嘿嘿,今年你收到的沒有我收到的多哦。」
  「你要就給你好了,我才不吃巧克力。」亞久津懶洋洋地看了一眼,無聊地說。
  「對了,還有一件事兒……三個月以後的畢業典禮上,你打算怎麼處理你校服上的第二個扣子?」千代櫻坐到他旁邊,眼裡閃動著八卦之光。
  「什麼第二個扣子,你在說啥?」亞久津一臉茫然。
  哦,對了,她都忘了,除了她估計沒有女生有膽子和「亞久津大人」討論關於第二個扣子的歸宿問題,畢竟她是「亞久津的女朋友」啊,在別人的女朋友面前覬覦人家的男友,這不是找死麼?
  「嘖,你好歹也算是咱學校的頭號白馬王子啊,有點覺悟好不好,難道你不知道得到學長的第二個扣子,就意味著將來有可能和學長譜出浪漫戀情?」千代櫻調侃。
  「……沒興趣。」亞久津表情扭曲,擠出幾個字。
  「我倒是有個主意,要不要聽聽?」千代櫻靈機一動。
  「……不要。」亞久津很警覺。
  「那好吧,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就不跟你討論了,別忘了到時候把你的扣子交給我。」千代櫻從善如流,「也許趁著畢業典禮咱們可以發一筆小小的橫財呢。」
  
  櫻花紛飛的五月,都立一小的畢業典禮如期舉行。
  千代櫻作為六年級優秀代表,進行了一次非常聲情並茂的演講,博得了在座家長學生的熱烈掌聲,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再加上由學校新聞社主辦的「千代櫻學姐的校服領結和亞久津大人的校服第二個扣子」抽獎大拍賣,就更完美了。
  呵呵,繽紛的小學生活,這麼快就結束了呢。
  千代櫻站在飄落的櫻花花雨裡,笑得有些感慨。
  想到即將到來的漫長的暑假,還有正前方正在召喚她的國中生涯,千代櫻數著鈔票,充滿了希望。
  
  畢業典禮之後,畢業班的學生們就要全力準備畢業考試了。
  這次考試是他們上小學以來最重要的一次,因為這是全東京聯考,所有的孩子將會被放到全東京來排名,意義重大。
  「小櫻,仁。」還有半個月就考試了,看見兩個孩子還在沒心沒肺地瘋玩,美女和優紀不由得面面相覷,終於忍不住在飯桌上出聲問了。
  「畢業聯考……你們兩個準備得怎麼樣了?」美女問。
  「雖然我們一向很相信你們兩個的實力啦,但是,這是全東京聯考,好歹重視一下嘛,這對你們以後的升中學很有影響的。」
  「啊?哦,放心啦,放心啦。我們有在好好準備啊。」千代櫻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裡的勺子。
  「是嗎?」兩個美女齊聲問,滿是懷疑。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兒,吃飯時候就好好吃飯,不要討論這種沒有什麼意義的話題,影響孩子食慾。」木村太后發話了。
  「我這不是擔心嗎,您看他們兩個,上了六年學,我就沒看他們認真學習過……」
  「是啊,那每學期期末拿回來的優秀成績單都是誰的啊?」太后哼了一聲,「我說你們倆可真是莫名其妙,就剩半個月了,就算是沒有好好準備,現在問還有什麼用啊,要管不早管,現在管有意義嗎?就算是考不好又怎樣啊?再說了,要是上小學就拚死拚活地學,那國中,高中,大學又該怎麼辦?」
  「呃……」優紀噎了一下,雙手舉起,示意自己認輸,悶著頭吃飯。
  亞久津和千代櫻對視一眼,聳聳肩,不發表意見。
  ——其實在這方面日本和中國還真挺像,一到大考,全家人都跟著緊張。其實根本沒有那個必要,該考成什麼樣,平時的表現就已經決定了,緊張也不能起到什麼作用反而增加心理負擔。
  
  千代櫻是一點兒也不操心,在中國讀了那麼多年書,早就練就了一身考試硬功,現在不過是個小學考試,考不好才真讓人笑掉大牙了。
  至於亞久津……千代櫻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擔心的,他雖然平時吊兒郎當,但是事實上是很懂事、很知道事情輕重緩急的。他的成績雖然比不上千代櫻這麼變態,但是也絕對不差,而且他還是個運動天才——這也是很讓人看重的方面。以他的水平,千代櫻絕對不擔心。
  
  但是還是有必要談一談的。
  「仁,你到底有沒有信心表現的得很好?」吃完飯,趁著只有他們倆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千代櫻問。
  「我不知道你的『很好』的標準是怎樣,要是用你的水準來衡量,那我可沒信心。」亞久津哼了一聲。
  「那就用你的水準,——全東京前一百名,不是很難吧?」千代櫻問。
  「不知道,不過我肯定會好好考就是了。」亞久津想了想,回答。
  「嗯,我想你也不會考不好,畢竟你是我千代櫻的青梅竹馬,可不能給我丟臉啊。」千代櫻洋洋得意地說。
  「……」亞久津非常鄙視地看了看正在得意忘形的某女,沉默。
  「呃,我只是……算了,不過,仁,你也知道的,你也知道咱們的媽媽這些年有多麼不容易,她們這麼拚死拚活地打拼,不就是為了咱們倆麼。你平時很狂很傲,這沒啥大不了的,但是你也得證明給人看,你有狂傲的資本才行。」千代櫻突然有點傷感地說,「你是男孩子,你更應該讓優紀為你驕傲,你說這個年齡的父母,有什麼好比的?不就是互相之間比比誰的孩子更好嗎,上次跟她們倆去公司聚會,你也看到那些中年大叔大媽了,不就是孩子得了個才藝表演獎嘛,一個個狂得就跟什麼似的,我還不信了,就憑咱們倆,還鎮不住這些人?你說對不對?」
  「哼,那當然。」亞久津想起上次的聚會,忍不住冷哼一聲。
  「所以,仁,最後一搏,咱倆好好加油。」千代櫻拍拍亞久津的肩,微笑。
  
  開考的鈴聲響起又結束。最後一科考完以後,千代櫻淡定地收拾好文具,走出考場,去找亞久津。
  美女和優紀早就等在學校外面了,看到他們倆出來,急不可耐地問:「如何?」
  千代櫻點點頭,「我想是不錯。」
  亞久津不耐煩,「好啦,老太婆,別問了,等著看成績吧。」
  
  幾天以後,正在公司上班的優紀被辦公室裡一個同事打開教育報時迸發出的尖叫嚇得差點腿一軟摔倒。
  「誰啊,太誇張了吧。」優紀怒目而視,沒好氣地問,「怎麼啦,中澤?」
  「噢,部長,報上登出來東京聯考的排名榜了。」一個男同事回答,同時趕緊湊過去看,「不知道我女兒考得怎麼樣?」
  「哦。你家孩子考得如何啊,中澤?」優紀也湊過去看。「咦,不錯嘛,全東京第三百二十名,很好了啊。」
  一片恭喜之聲,中澤千惠臉上的表情很驕傲。還有其他幾個職員也都陸續找到了自己家孩子的名次,有人歡喜有人憂。
  到最後——「對了,部長的兒子今年也該參加聯考的吧?」不知是誰問了一句,頓時整個屋子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優紀。
  「是啊。你們誰幫我看看吧,他在都立一小,叫亞久津仁。」優紀對這種寂靜感到有點錯愕。
  「啊……找到了!」中澤喊了一聲,又突然沉默了。
  「怎麼了,第幾名啊?」有人催促。
  「哇哦!太厲害了!全東京排名第五十,而且還是體育滿分!」剛剛那個男職員大叫一聲。
  「哇,太厲害了啊!恭喜恭喜啊,部長!」
  優紀被這個驚喜刺激得有點暈頭轉向,定了定神,「再幫忙找找百合子家的女兒,也在都立一小,叫千代櫻。」
  
  靜默,極度靜默。剛剛還很驕傲的中澤臉色越發灰暗。
  「千代部長的女兒真叫千代櫻嗎?」有人用難以置信的聲音向優紀確認。
  「我想都立一小只有一個叫千代櫻的女生吧?」優紀眨眨眼,回答。
  「……老天。」那個人頓了頓,「這孩子是全東京市第一名,所有科目全部滿分,體育加試也滿分。」
  優紀愣了愣,笑了,滿面春風地踩著三寸半的高跟鞋出了辦公室,去找千代百合子了。
  孩子們幹得太棒了,這個喜事,今晚一定得去慶祝一下。

[ 本帖最後由 Mercurymoon 於 2012-5-25 22:11 編輯 ]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04

千代櫻的暑假奇遇(一)

  翻來覆去……翻來覆去……翻來覆去……
  「仁,你到底在幹什麼!」冷眼看著亞久津躺在地板上翻過來滾過去,就是不知道要幹什麼,坐在沙發上織一條披肩的千代櫻忍無可忍,暴喝一聲——這傢伙又怎麼了,學狗狗在地上打滾,弄得她心煩,她最近迷上編織,源於某天在書店看到的美人身披漂亮披肩的海報,她一時興起,回家就要心靈手巧的美女教他。
  美女驚喜於她終於有了點淑女氣質的苗苗,馬上教給她好幾種針法,她倒是全記住了,可惜實踐起來,還是有些難度。編織這玩意兒需要無與倫比的耐心,對她這種明顯精力過剩的少女來說簡直是噩夢。披肩織到一半,她就快要爆炸了。
  「無聊啊……」亞久津呻吟了一聲,破天荒地沒有吼那句經典的「女人,不要命令我!」。
  「無聊就出去啦,要不然……」千代櫻不理他,「要不然我教你織毛衣?」
  亞久津噌地一下坐起來,非常鄙視地給了千代櫻一個大白眼,繼續躺倒。
  呃……原諒她吧,她只是提個建議……話說回來,這真是她長這麼大提出的最有創意的意見了——教亞久津學編織。
  
  唉,一晃就過了十幾年了啊……千代櫻經常有一種滄桑感,面前這個又囂張又聰明的傢伙,自己真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了,看著他由一個嬰兒逐漸長高,變強壯,逐漸形成他自己的性格,這感覺真是好奇妙。
  想到這裡,她眼神柔軟了很多,雖然一直以來兩個人就又打又鬧,數不清有多少次對對方暴跳如雷,大吼大叫,但是……他們感情還是很好的,親密無間,像兄妹一樣,雖然兩個人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是血緣也無法代替的。
  亞久津啊,雖然外人看來都是一副狂暴的不良少年樣子,可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個好男孩,聰明,勇敢,而且性格堅強,儘管從小便頂著私生子的名份,遭到別人若有若無的鄙視,但是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看得低人一等,該怎麼活就怎麼活——但是他多少還是有些鬱悶的吧,不然也不會性格這麼暴躁了。
  千代櫻很佩服他,她不在乎,是因為她的心智早就成熟到不會管別人去想什麼的地步,她不喜歡虐待自己,而是喜歡用自己在任何方面的強悍實力打擊得對方失魂落魄。她一直非常喜歡別人嫉妒她——她一直相信,沒人嫉妒的人絕對是庸才,越多人嫉妒她,她就越興奮,而獲得了更多的動力勇攀高峰。而亞久津不過是個小孩子,能做到這一點,已經相當不容易。
  她明白他的煩惱,因為她自己也有這種痛苦。
  他們都太聰明了,不論是體力還是腦力,都聰明到不需要付出多大努力便可以達到別人也許要努力一輩子的高度。隨之而來的後果就是——不知道珍惜。不管學什麼都是一學就會的感覺並不總是好的,這也就意味著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們堅持很久——沒有方向感的人生很可怕,亞久津通常用肢體語言來發洩——運動和打架,而她不喜歡打架,只能拚命讓肢體勞累來驅趕心裡那種可怕的空虛感——只是這只能緩解一時。
  他們都需要一種東西能讓他們來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千代櫻若有所思地撓著下巴,看著亞久津因為天氣的炎熱和心裡的暴躁而像一具死屍一樣躺著。
  話說回來……他今天似乎格外煩惱啊。
  「仁,咱們出去走走吧?我也覺得無聊。」千代櫻放下手裡織了一小半的披肩,感慨這種需要極度耐性的東西真不太適合自己,她伸了個懶腰,提議道。
  「好吧。」亞久津跳起來,表示同意。
  
  暑假已經放了將近半個月了,他倆成天無所事事,在街上到處東遊西蕩,千代櫻本來想去學點東西的,暑假裡各處都有各種各樣的輔導班,但是她一走到跟前就又不想學了,可是又沒事兒干……太無聊了。
  百無聊賴之中他倆開始到各種街頭網球場、籃球場什麼的地方挑戰。
  偌大的東京市有數不清的街頭球場,千代櫻不太喜歡打籃球——玩籃球的男孩子個頭通常不矮,她一個女生在男生堆裡面總感到不自在……還自卑於自己的身高,雖說因為從小喜歡運動,個頭已經有一米六五多,在這個年紀的女生裡絕對是高個兒了,但是還是不能跟男生比,所以她很少下場打籃球,只是在一邊看,只是偶爾跟亞久津搭檔橫掃群雄一把。
  相比之下她還是寧可打網球。
  轉戰近百個街頭網球場之後,水平大大的暴漲,只可惜他們還是覺得無聊,最近又不想玩了,所以就造成現在這種尷尬局面——上了街不知道要幹嘛。
  倆人相顧無言,歎了一口氣,千代櫻掏錢買了兩個巨大的冰激凌,一人拿著一個,慢吞吞地到處晃悠。
  走過一條小巷口,千代櫻漫不經心地往裡面掃了一眼——這種地方通常會有小太保小太妹啥的,可惜至今還沒有一個小混混能從他們這兩個凶人手裡搶走半點東西……倒是被他們倆搶去不少。
  一開始這種時候千代櫻通常比較緊張,上輩子當好孩子當太久了,不太適應這種場面,但是亞久津似乎天生就是幹這行的,運動神經格外發達的他出手又狠又快,幾下子便把那些小混混打個落花流水,再毫不客氣地搜刮走他們身上最後一分錢。
  這種陣仗經歷幾次,就習慣了。而且,千代櫻也開始覺得很刺激了。雖然那些痞氣的小太保她很討厭,但是她不介意稍稍虐一下那些身上打了無數個洞、喜歡塗艷麗唇膏和指甲油的小太妹。女人打架通常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就是揪頭髮抓臉踢肚子這幾招,可惜對上千代櫻就沒用了,一般來說,一耳光撂倒一個不成問題。
  但是今天很不一樣啊。
  千代櫻伸手拽住繼續往前走、顯然什麼也沒看見的亞久津的衣服。
  「是我看錯了嗎?那群傢伙正想搶劫老人家?」她指著巷子裡那幾個模模糊糊的黑影問。
  亞久津瞇著眼睛看了看——「沒看錯,那是個老頭子。」
  「太過分了。」千代櫻罵了一句,轉身一看,亞久津已經往那邊走過去了。
  
  被一群看上去很誇張的眼神不懷好意的少年圍在中間,李懷新覺得……這個世界可真是前途堪憂,如今的不良少年們連老年人都不放過了嗎?
  這群從他自銀行取錢出來就盯上他的不良少年還真是執著,他都已經故意在菜場兜了好幾圈,還去了很多家商店,他們還真有耐性,看來是真的缺錢了。
  「唉,少年人,年紀輕輕的為什麼不好好上進,反而要這樣墮落呢?」看著眼前那個明顯還很稚嫩、唇上才剛剛長出一層細細的鬍鬚的「小男生」,李懷新感覺很可惜,雖然這幾個小子在他眼裡就跟一群想挑戰獅子的小羊羔差不多,但是他學武一輩子也不是用來打架的,此刻他仍舊抱有一點慈悲之心,試圖勸阻。
  「少廢話,老頭子,包裡的錢交出來,否則……」為首的少年看上去很拽地把嘴裡叼的半截香煙彈了一彈,惡狠狠地對李懷新吼。
  「……你……」李懷新剛想說什麼,巷口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
  「別是我看錯了吧,橫田,上次被教訓的還不夠嗎?你也就這點出息了,不敢去搶別人,專門欺負小孩子和老人了對吧?」
  被稱為「橫田」的不良少年明顯驚慌了一下,儘管只有一下。
  李懷新眨了眨眼睛,看看面前突然出現的兩個少男少女,眼睛不由得一亮
  ——好苗子,絕對是練武的奇才!看那兩個孩子高挑而充滿青春活力的身材,細腰長腿,四肢修長,動作靈活有力,而且已經隱隱有一些貼順的肌肉,還有那閃爍著強大自信的眼神——不是狂妄,而是基於對自己的絕對信心而散發的魅力,李懷新突然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有希望的。
  「怎麼又是你們兩個!」橫田惡狠狠地丟掉香煙,「兄弟們,上!」
  「真是自不量力。」少女哼了一聲,出手迅如閃電,那不良少年還沒等衝到跟前,就已經被扼住了喉嚨。
  
  千代櫻向丟垃圾一樣把那個快被她掐暈的傢伙扔到牆上,耳邊聽到呼呼風聲,暗叫不好,身形一矮,回身就是一個掃堂腿,正好踢到那個想從後面偷襲的傢伙的腿骨,只聽見一聲慘叫,那傢伙抱著腿坐在地上嚎叫得像殺豬。
  這廂亞久津更加戰績輝煌,十來個不良少年,他已經放倒了一半。
  「小心!」千代櫻回身,看見亞久津背後一道不祥的亮光,大叫出聲,已經太晚了。
  天!千代櫻動作不及,在心裡尖叫一聲。
  「小畜生,休得無禮!」
  一聲洪鐘般的斷喝,那個剛剛還縮在角落裡的老頭子突然暴起,千代櫻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人影便衝到了亞久津身後,然後,一聲貌似骨骼斷裂的脆響。
  千代櫻呆住了,不僅僅是因為老人那鬼魅一般的身手,也是因為……剛剛那一聲,是她暌違了十三年的漢語。
  一時間百感交集,千代櫻怔怔地看著「故國人」那熟悉的長相,眼淚差點就掉了下來。
  等她回過神來,老人已經笑瞇瞇地看著他們了。
  突然有種被耍的憤怒,千代櫻知道自己的臉色肯定不怎麼好看。亞久津也用一種被耍了的憤怒眼光看著他。
  「少年人身手不錯啊,學過武術嗎?」老人笑瞇瞇地袖著手,打量著他倆。
  「沒有。」千代櫻沒好氣地回答他,又瞇起眼睛,「你到底是誰?」
  「啊,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懷新,中國人,今年七十三了。」老頭子好脾氣地回答她。
  「明明就身手好的不得了,幹嘛還扮豬吃老虎裝得很弱小?」千代櫻很是不忿,她已經隱隱感到這老人不是個簡單人物,姑且不論那一手功夫水平如何,單看他七十三了,還有這麼敏捷的身手,就叫人毛骨悚然了。這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呵呵,在下來日本大概快二十年了,沒幹成啥事業,就是開了一間武館教幾個徒弟而已。」李懷新呵呵笑著,就像個慈祥富家翁。
  「……」千代櫻語塞,沒想到居然碰上個深藏不露的高人——一個異國人能在日本開起一間武館,得到那些彪悍的武道中人認可,那功夫絕對不是等閒之輩。
  「既然你沒事兒,我們就走了,真是……」千代櫻一拽亞久津的袖子,準備閃人,本來想見義勇為一下,沒想到成了班門弄斧。
  「唔……現在的年輕人啊,好沒有禮貌……」李懷新的聲音,千代櫻無語,唰地轉過身來,「那你想怎麼樣啊?」
  「天色這麼晚了,東西又這麼重,好歹也得幫幫我老人家,送我回家去吧?」李懷新仍然笑瞇瞇。
  千代櫻和亞久津目瞪口呆,面面相覷——老天爺,這麼理直氣壯抓壯丁的還是第一次看到,而且還是個看上去很正派的老頭子!
  但是長期跟木村夫人呆在一起,讓他倆沒有拒絕老人的習慣,只好一邊腹誹一邊上去接過老頭子手裡的大包東西。
  「哇哦……」千代櫻手上一沉,差點栽個趔趄,「什麼東西這麼沉?」
  「哎呀,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弱不禁風,幾個鉛塊而已,就拿不動了?嘖……」李懷新一邊念叨,一邊兩手空空,背著手,步伐穩健地走出巷子。絲毫不擔心後面的兩個小孩把東西扔到他頭上把他砸個半身不遂。
  我怒∼!
  千代櫻氣結,指使人還說這種風涼話?!他們今天一定是出門沒看黃歷(如果日本有這種東西的話),碰到個扮豬吃老虎的莫名其妙的老頭子……
  跟亞久津恨恨地對視一眼,兩個人別無選擇,只好拎著兩大包死沉死沉的鉛塊費力地跟在老頭子身後,一路上祈禱他家很近……
  
  天哪!這老頭是怪物嗎?——哦不,是魔鬼!
  千代櫻把袋子一扔,一頭倒在榻榻米上,渾身一點勁兒都沒有了,大汗淋漓,像是剛洗過澡。
  他們跟老頭子一路走來,居然硬生生走到了離東京十萬八千里的神奈川!提著足有幾十斤重的鉛塊,還得卯足了勁兒跟上老頭子看似悠閒實則奇快無比的步伐,她沒在半路死掉算是運氣!
  「唔,體力上還是過得去的。而且這個年紀能有這種毅力,也屬難得了,不錯不錯。」
  李懷新氣定神閒地坐在武館大堂的太師椅上,用蓋碗喝著茶,看著癱軟在地的兩個小孩兒,微笑。
  千代櫻都沒力氣說話了,累得她昏昏欲睡,甚至顧不得看看外面已經黑透了的天色。
  「今天已經很晚了,就在我這兒住下吧。」李懷新替他倆決定了,「去打個電話給家裡人,然後去洗澡。」
  「喂!老頭子你……」亞久津早就忍不住了,跳起來就想撲上去,卻在接觸到老頭子眼中的凌厲光芒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時,突然失聲。
  李懷新走到僵住的亞久津身邊,伸手就在他胳膊上捏起來,大為興奮」嗯,多麼柔軟的肌肉啊,真是天生的武術好手,沒受過訓練就有這種水平,真是天才啊……」
  又來了,沒有一個教練看到亞久津不會有這種反應,相比之下……她真是感到心酸。
  「嗯嗯,女娃兒也不錯啊,腰高,腿長,肌肉結實,這面相一看就知道很聰明,想我老漢這麼多年還沒收過女弟子呢,臨老了收一個關門女弟子也不錯……」李懷新倒是沒有捏她,只是繞著她一圈一圈走。
  「……」說實話,早就猜到這個結果了,不然的話這老頭子搭公交車回來不就行了,還費這麼大勁兒走回來。
  儘管如此,千代櫻還是感到很無語,「剛剛那算是入門考試?」
  「嗯……只是小測試而已……」李懷新笑得還是很慈祥。「怎麼樣?願意做我的關門弟子麼?」
  他是絕對猜到我們不會拒絕吧?
  「師父在上,受弟子一拜。」千代櫻無奈,拱拱手,用字正腔圓的漢語朝李懷新唱了個大喏,一揖到地。——不知道別人拜師怎麼拜,但是像他倆這樣拜師……絕對不屬於正常途徑吧?
  這下輪到李懷新驚悚了。
  「你會說漢語?」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千代櫻,這丫頭的普通話不是一般的標準啊……而且還會用這麼正宗的古典用語……嘖,李懷新更加滿意於自己的眼光——他那帶了十幾年的幾個徒弟,雖說資質都不差,但是也談不上太好,繼承不了他全部的絕學,這不免讓他有點失望,所以這幾年他一直在尋覓更加優良的璞玉來雕琢。
  「很吃驚嗎?」千代櫻挑挑眉,「所以以後別在我面前用漢語罵我啊,我聽得懂。」
  李懷新大笑,頗有餘音繞樑三日不絕的味道。
  
  今天還真是頗有點「奇遇」的味道,兩個不良少年被武學大師看中,從此走上正途,除暴安良……
  千代櫻從浴室裡出來,步履蹣跚地往房裡走,一邊想著,一邊走到這間武館唯一的客房裡。榻榻米上已經鋪好了被褥,她揉著酸痛的胳膊,一頭扎進被褥裡,亞久津還沒睡,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過來。
  「喂……」旁邊的亞久津低沉的聲音響起,「你怎麼會說漢語的?」
  「……仁……」千代櫻摸了摸頭髮,「哈哈,我自己偷學的。保密好不?」
  「……」亞久津無言,表情很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好吧。」
  「說真的。仁,我想,你應該能找到讓你有興趣堅持下去的東西了。」千代櫻笑著說。
  「是嗎?」
  「武道啊……很博大精深的,尤其是中華武術。」千代櫻很肯定地告訴他,「希望你好好學,不然的話……估計會有苦頭吃。」
  「這個我相信,雖然這拜師是夠莫名其妙的。」亞久津估計也想到了李懷新的腹黑,撇撇嘴。
  「唉……以後週末還得跑到這個地方來練武,真是……」千代櫻歎了口氣,「不過,學中國功夫很酷啊!」至少那架勢比什麼空手道之類的養眼多了。
  難道自己以後會走上「功夫少女」的路線?多狗血的情節!
  
  還沒等她想個清楚,眼皮子就撐不住合上了。但是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使勁兒從睡眠的深淵裡掙扎出來。
  「仁,你今天似乎心情格外不好,為什麼?是不是因為優紀阿姨跟人家出去吃飯了的緣故?」她趴在被窩裡,問躺在一旁大睜著眼睛的亞久津。
  今天中午是一個長得很英俊,看上去也很有派頭的男人開著他那名貴的寶馬轎車送優紀回來的,優紀一進家門就急急忙忙打扮起來,穿上正裝又上了那個男人的轎車,竟然只跟亞久津打了個招呼,告訴他自己要出去吃飯,就走了。
  當時要不是她用力拖住他,亞久津一定會衝出去給那個男人一個下馬威。
  亞久津沒回答,但看那表情,像是默認了。
  「仁,我一直想告訴你……」千代櫻想了想,決定還是提醒他一下,「隨著我們漸漸長大,不再需要太多的照顧,所以我們的媽媽又開始談戀愛,甚至決定結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希望你有個心理準備,不要讓她們為難。」
  「我不喜歡!」亞久津臉色僵硬,硬邦邦地說。
  「你不能這麼自私。」千代櫻歎了口氣,「她們兩個都還這麼年輕,女人嘛,總要嫁一回才不枉此生,況且她們兩個又都這麼漂亮,一定很多男人追,……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哼,那又如何,非要嫁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怎麼敢肯定嫁了就比不嫁好?那些男人有幾個是真心?別忘了她們都已經不是年輕少女了,而且還有我們這兩個拖油瓶!」亞久津臉色更加不悅,「我長這麼大,打過老太婆主意的人還少嗎?可是一聽到她還有個兒子,還不是一個個退避三舍,生怕老太婆賴上他們似的!」
  「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那不公平。」千代櫻握住他的手,亞久津掙扎了一下,沒有掙開。
  「我只是提醒你,如果真的有一個真心愛著優紀,不在乎她的過去的男人出現,你要理解並接受才是,如果你死活不答應,優紀也一定會為了你而犧牲自己的幸福,可是你這麼做,是很自私的。」
  「……那麼你呢?」亞久津沉默了一下,「如果百合子阿姨也打算結婚什麼的,你要怎麼辦?」
  「我會高興地祝福她,並且提醒她別忘了做婚前財產公證。」千代櫻微笑,「我想最近一兩年進展還不會這麼快,不過誰能知道事情怎麼發展呢?反正我早就決定了,如果美女結婚,我肯定不會跟她一起住的,畢竟……那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沒法接受他。咱倆在市裡不是都有房子嗎?咱們可以搬出去,互相照應嘛。」
  「為什麼你總是能這麼坦然?」亞久津迷惑地看著她,「你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對什麼事都這麼……氣定神閒。」
  「因為生活就是生活,它會把事情推到你面前,你除了接受並適應,別無選擇。」千代櫻看著他,笑得很淡定,「事情不會因為你不願意而不發生,所以,我從來不擔心。我想你也應該學會這種態度,畢竟你將來是要走自己的路的。」
  「我知道了,我會聽你的。」亞久津想了想,「只是我真的很看不上今天那男人。」
  「沒關係,要是他敢玩弄優紀,大不了咱們倆趁天黑把他打個半死就是了。」千代櫻輕描淡寫地拍拍他的肩。「不早了,睡吧,我快要散架了。」
  她噗通一聲摔進棉被裡,「真是災難,以後天天都要來這個地方接受老頭子的荼毒……」還沒說完她就睡著了。
  亞久津在黑暗裡坐了一會兒,也躺下睡著了。這個話題實在是有點沉重,但是他天生一根筋,從來不會困擾太久,所以……他也不再想了,順其自然吧。 


千代櫻的暑假奇遇(二)

  啊……天哪……
  剛剛從武館受虐歸來,就拖著渾身酸疼酸疼的肌肉,千代櫻和亞久津推著購物車,兩個人腳步沉重地在超市裡從貨架上拿下一盒一盒的商品。
  「黃瓜……西紅柿……紫菜……洗衣粉……」千代櫻對照著手上的購物單,「啊……還有水果沒買……」
  她腳步虛浮,亞久津臉色木然,兩個人就像機器人似的往水果區轉過去。
  
  自從成了李老頭的關門弟子,他們的地獄生活就開始了。
  每天,一大清早就要爬起來趕公交車去神奈川的「守義武館」,七點之前要坐在大廳裡背誦據說是李老頭師門從古傳到今的武訓(鬼知道這是不是老頭子自己編的),聽老頭子的精神訓話;然後就開始一上午的基本功練習,壓腿、踢腿等等熱身動作過後,就開始扎馬步兩個小時,之後再練習基本的出拳、收拳等動作,幸好中午還管飯,不然一定會餓暈過去。中午最熱的時候靜坐冥想,居然連午覺都沒得睡(千代櫻悲憤),下午開始體力練習……
  雖然知道練功是很辛苦的,他倆體力也著實不算差,但是也不是這個樣子吧……扎馬步扎到無法蹲馬桶,打沙包打到寫不了字兒,跑步跑到睡不醒。
  Oh,Jesus Christ!誰來拯救她啊。
  才練功一個星期,每天的精力就被消耗得一乾二淨,晚上六點多才放他們回家,回家來吃飯吃得那叫一個氣吞山河,吃完了,往沙發上一倒,動都動不了了,然後第二天還要早早起床……啊!!!這真的是暑假嗎?!
  好的一面就是……她做夢老夢見下樓梯,據說這是長個兒的徵兆,她熱切渴望自己的身高能在三年之內突破一百七十公分;壞的一面就是……覺怎麼睡都不夠,更別提出去打籃球打網球了。
  李老頭的前面三個弟子都已經工作了,只有他倆放暑假,有時間天天報到,李老頭滿腔熱情高漲地訓練著他的新弟子,似乎把他倆操練到快掛掉很能取悅他——真是魔鬼!千代櫻一邊咬緊牙關堅持著,一邊在心裡把他罵得體無完膚。
  罵歸罵,她還是知道李老頭是為他們好——他倆早就過了習武的最佳年齡了,軟功必須從三歲開始,硬功最晚也要六歲就開始練,否則根本不能成大器。要不是看在天資相當好的份兒上,李老頭才不會搭理他們。他們已經比那三個師兄落後太多,必須付出更大努力,趕快跟上才行。
  千代櫻或許很多缺點——比如懶,但也得看對啥事而言,遇到她有興趣的東西,她的勁頭比別人足得多。而且她不管前世今生,最討厭半途而廢——倒不是有多堅韌的毅力,只是覺得比較虧而已,而她喜歡佔便宜。
  所以,她儘管快不行了,但還是咬牙使勁兒堅持——亞久津能做到的話,她也一樣做得到。她知道自己習武的天資絕對不如亞久津那個怪物,而且開始得又這麼晚,估計在李老頭心裡,亞久津才是重點培養對象,她只是附帶的——老頭沒收過女弟子,所以順便把她捎上了。她雖然不嫉妒亞久津,但是總難免感覺自卑,她只好採用「靖哥哥」的辦法——笨鳥先飛,用勤奮彌補天資不足。
  
  「啊!那堆橙子在打折!」千代櫻眼睛一亮,看著大標牌下面的橙子……哦,沒剩幾個了,我沖——轉眼間千代櫻就出現在橙子前。
  吔!她搶到了,飛快地把剩下的橙子全掃進塑料袋,千代櫻準備勝利會師——一轉身,看見一個溫柔清秀的美婦人站在她身後,欲言又止。
  「啊,小姑娘……」美婦人顯然剛剛從千代櫻讓人眼暈的速度中回過神來,「可不可以……」
  「對不起,可不可以把這袋橙子讓給我們?我們有急用。」
  美婦人身旁一個小男孩出聲了,——看上去跟他們倆差不多大的樣子,淡茶色的頭髮,戴著一副眼鏡,臉孔俊秀,一雙鳳眼漂亮得很——就是表情看上去冷冰冰的,嚴肅之極,要不是周圍沒有其他男生,千代櫻很懷疑這話是不是他說的。
  ?看來有人早就瞄上了那堆橙子,只是動作沒她快罷了。
  不過,這像是要求人的態度嗎?千代櫻眼睛瞇了起來。
  「啊,國光,不要這麼說……我們去別的地方買吧。」美婦人見狀,趕緊攔住兒子。
  「呃……」美女說話,不好駁回,千代櫻撓撓頭,「阿姨要是想要,就給你們好了,反正也還沒付錢。」說罷把袋子遞出去。
  「真的嗎?」美婦人一臉驚喜,「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家裡來客人,做菜需要用橙子,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附近的超市都賣完了,所以……」她急急解釋著,「真是謝謝你啊!阿姨用這袋蘋果跟你換好不好?」
  「不用這麼客氣啦,阿姨,我也不是非要吃橙子不可。」千代櫻揮揮手,「我自己再買就好了。」
  美婦人感激地點點頭,趕緊去交款台了。
  千代櫻聳聳肩,只好又拽了一個袋子去裝蘋果。亞久津站在一旁,雙眼直愣愣地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多半是啥也沒看,今天練武累得半死,回來的時候又想起來家裡的日用品該補充了,超市只在晚上才處理打折商品,可是美女和優紀今晚加班,所以他們只好又出來買東西,他倆都已經困得恨不得倒在地下就睡,哪管是在外面還是在家裡。
  掏出美女的信用卡刷完之後,兩個人拎著大包東西坐上車,回家了。千代櫻一轉眼就忘掉了那個很帥的男孩——由於身體的勞累,她現在腦袋處於空白狀態。
  
  「啊,真是我佛慈悲……居然還有能休息的一天,太幸福了……」千代櫻和亞久津一邊狂吃手上拎的大包小包的零食小吃,一邊在街上逛蕩。千代櫻口齒不清地感歎了一句,亞久津發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音節,似乎是在表示同意。自從開始練武,他倆的食慾呈幾何級數暴漲,兩個小時不吃點東西就覺得餓。
  李老頭昨晚去了北海道參加一個據說是「武林中人」的聚會,明天才能回來,帶了三個師兄一起去,把他倆撇下了——估計是因為兩個小弟子還沒成啥器,拿不出手吧。
  這一來倒正中千代櫻下懷——沒有魔鬼教練逼迫練武,就算是一個平常的日子也顯得幸福無比了啊!
  
  「哦,天哪,你們又是哪裡冒出來的怪物……真是怪物年年有,最近特別多啊……」街頭網球場的常駐雙打、剛剛國小六年級畢業的泉和布川大汗淋漓,一頭栽倒在場邊的草地上,挫敗地看著場中依舊精神抖擻的兩個新來的傢伙。——兩個長得俊得不得了的男孩兒,一個戴著眼鏡,淡茶色的頭髮,俊美的臉上神情冷淡;另一個褐色的短髮,乍一看還以為是女孩子,表情溫柔,總是在微笑。
  以前沒看到過這麼強悍的人出現啊,而且跟他們一樣大,真是怪胎!泉咂了咂嘴,捅了捅布川,「喂,你說亞久津和千代那兩個魔鬼跟他們比起來,哪個強?」
  「不知道。我看恐怕勢均力敵吧。」布川喘勻了氣,回答。
  「說真的,你們還真是不走運呢,說起來,我們這兒還有兩個怪物級的傢伙,可惜他們不知道怎麼了,連著半個月都沒有再出現,要不然你們跟他們打一場,絕對有看頭。」
  顯然有跟他們一樣想法的人,一個上國中二年級的男孩兒神情很惋惜地說。
  突然泉扯著嗓子朝遠處喊:「喂!千代、亞久津!」
  ——啊,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有好戲看了!
  網球場上的人露出同樣的表情。
  
  千代櫻剛剛把一個章魚丸子塞進嘴裡,就聽見那邊有人大聲喊他們,驚得她把章魚丸子囫圇吞下,差一點噎死。
  「誰啊!混蛋!」怒氣沖沖地扭頭看那個元兇,發現居然是將近半個月沒見的、國中準備上玉林中學的泉還有他的搭檔布川——原來他們漫無目的地閒逛,居然逛到了以前常去的街頭網球場。
  「你鬼叫個頭啊!我差點噎死你知不知道!」沒好氣地伸手就在連蹦帶跳跑過來的泉腦門上彈了個大爆栗,千代櫻得意地發現——自己出手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呢!
  泉想躲沒躲開,吃痛,大叫一聲,布川聽見,趕緊過來打圓場:「哇!你們去幹什麼了,半個月都沒露面,搬家啦?」
  「沒有,我們遇見了一個開武館的老頭子,被他連哄帶騙地收為關門弟子了,最近天天練武,辛苦得很呢。」千代櫻對自己的力量和速度的增長感到滿意,活動了一下手腕。
  「你們來的正好,咱這兒又來了兩個怪物,實力很不俗哦,估計比你們倆也不差呢!」泉下意識地站在布川後面,伸手指著那兩個新來的示意。
  「啊,真的?那我倒要看看。」千代櫻好奇心大起,伸手抓住亞久津的胳膊拖著他往球場走。亞久津不悅,「幹什麼,我還沒吃完呢!」
  劈手奪過亞久津手裡剩下的章魚丸子,連同自己剩下的隨手塞給了泉和布川,千代櫻快步走到了球場,一看之下,兩邊都愣了——
  「原來是你啊!」千代櫻和那個男孩兒大眼瞪小眼,異口同聲道。
  這不就是要走了她的橙子的那個傢伙嗎!千代櫻摸摸鼻子——這個世界真奇妙。
  「嘖,看你這身材可不像是擅長運動的啊。」千代櫻好好打量了男孩兒一下,心直口快地脫口而出。
  男孩兒皺了一下好看的眉,伸手,「我叫手塚國光。」
  看你這身材倒是個擅長運動的。手塚心道。
  由於是夏天,穿的衣服比較少,但是手塚穿的是規規矩矩的寬鬆版短袖衫和短褲,而千代櫻和亞久津穿的都是美女和優紀剛給他倆買的「情侶款」無袖緊身純棉運動背心和同樣比較緊的七分褲(千代櫻當時被雷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一件事——除了幾條女孩味道十足的裙子以外,她和亞久津的好多衣服款式都基本一樣——不男不女的中性衣服,敢情這兩個媽媽一直是把他們倆當雙胞胎打扮啊,難怪什麼都買「情侶款」的……難怪她和亞久津都掙扎不出被稱為彼此男女朋友的漩渦呢),練武半個月的成果完全顯現出來——肩膀上和手臂上的肌肉已經線條初現,腰又細了一圈,肌肉結實,一點贅肉都沒有,本來就比較長的腿,更顯得修長結實,肌膚已經不是那種蒼白了(但是亞久津還是那「死人白」),而是有了點小麥色。
  千代櫻對自己的身材相當滿意——多贊啊,有肌肉卻不是那種難看的塊狀肌肉,渾身肌肉緊實,健美修長。她本來就不喜歡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女性美:纖弱瘦削,肌膚白皙柔嫩,走路似弱柳扶風,也許有些人覺得很美吧,但是千代櫻可不這麼認為——要胸沒胸,要臀沒臀,上下一邊粗,跟干煸四季豆似的,這有什麼好看的?
  咳……扯遠了。
  
  千代櫻回過神來,伸手跟兩個男孩兒分別握了握,「我叫千代櫻,他是亞久津仁。」——就不指望亞久津能彬彬有禮地介紹自己了。
  「我是不二周助。」棕色頭髮的清秀如美少女的男孩兒總是瞇著眼睛笑,「你們……是情侶嗎?」——看那衣服絕對是情侶款的,但是看那相處模式……又不太像,他很好奇,呵呵。
  千代櫻都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澄清了。「不是,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馬而已,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
  「哦。」不二點點頭,「你們網球打得很好啊?我和手塚聽見他們說起你們好多次了呢——怪物級別的雙打搭檔,呵呵呵。」
  呵呵你個頭啊,千代櫻猛翻白眼,「你非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
  「廢話少說,來一場吧!」亞久津不知何時搶過了布川和泉的球拍,站在場中,挑釁地指著手塚和不二。
  「好。」手塚丟下一個字,便往場中走去了。
  「多說幾個字會死嗎?」千代櫻喃喃自語,搖了搖頭。旁邊的不二聽到了,微微一笑——有趣的女孩。
  
  「Which?」手塚頂著那張冰山臉,面無表情地問。
  「正!」千代櫻不假思索,她運氣一向好。
  可惜……今天失效了。
  「嘖……」她咂了咂嘴,走到球場後部——亞久津在前,她在後是他們一直用的陣勢,拜他那柔軟的肌肉所賜,亞久津可以輕鬆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動作,各個方向的突然移動能力更是強得變態……算了,反正每次跟亞久津站在一起,她總是灰頭土臉。
  手塚退後兩步,高拋正手發球。
  左撇子?稀奇。千代櫻楞了一下,在球落地之前就衝到了位置,輕鬆揮拍把球打回去。
  好強的力量!手塚接球的動作一滯——這女孩不簡單!這個年紀的孩子打網球還不怎麼輕鬆,尤其是女孩兒,能把球擊過網就不錯,可是她……意料之外的強悍啊!這回球的速度和力量可真夠驚人。
  
  手塚表情凝重起來,已經來回幾十個球了,他可以感覺到對方還根本就沒認真,那個叫亞久津仁的男生,還根本就沒動彈過!全是那個叫千代櫻的女孩子在接球,可是自己這邊,不二已經跑動不少了——現在的情形,根本就是一打二!
  這麼厲害嗎?手塚不太相信。
  
  這倆人不弱啊。千代櫻心裡暗暗提高了警惕,和亞久津配合雙打少說也有六七年了,從他們學打網球開始,就經常對練或者是組合雙打挑戰別人,通常一個眼神就可以明白彼此在想什麼。
  她現在是試探一下對方的實力,結論是——少見的天才!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但是,直覺告訴她……眼前的兩個少年,只是礙於年齡決定的身體素質問題而沒法打出太有威力的球,假以時日,他們一定會在各自學校的網球部大放異彩——尤其是那個名叫手塚國光的,絕對不是池中之物!要不是仗著比他早學幾年網球,還有常年運動和練武帶來的超乎同齡人的好身體,她根本不會是他的對手。因為……他的每一球,都是異常精準,幾乎死死壓制住她打出扣殺或者其他凸顯力量的回球,就好像他知道她想怎麼打一樣。
  可怕。千代櫻暗暗惱怒——自己的運動天賦果然還是不行啊。
  
  手塚站定,決定試一試自己研究了許久的回球,他平發球,然後接球,回球,然後——
  不對……那個回球不太對勁兒,很奇怪的旋轉方式……千代櫻心中有不祥的預感。
  亞久津突然暴起,利劍一樣直射網前,堪堪在球輕輕落在網前的時候接住,可是……
  我的天!那是什麼回球!千代櫻站在球場後部,但是仗著眼睛好使,清清楚楚看見……那個球居然是往前滾的!
  但是亞久津的技術也不是蓋的,電光石火之間,他意識到球在往前滾,當機立斷,馬上往左跨一大步,在球滑出拍面之前,揮拍將球打到對方的場地——好險,正好打在邊線上,要不是事先跨一步,就要出界了。
  可是不二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神出鬼沒地出現在球彈起來的地方,接住球……
  「不好!」手塚心裡咯噔一下,順著那個力道,只能打出挑高球,這下子麻煩了——
  「很好!」千代櫻瞳孔猛然縮小,盯著球的軌跡,渾身肌肉發力,大步跑動,然後一躍而起,集全身力量於手臂——扣殺!
  
  手塚看著地下那一道深深的印子,還有自己被震脫手的球拍,心下的震撼無以復加——跟那麼多對手較量過了,對面的兩個人是迄今為止唯一能把他的零式削球打回來的!雖然,這個回球還不完整,做不到完全貼地滑動,但是……好強悍!那兩個人好像心有靈犀似的,配合得天衣無縫,他敢肯定,若是單打,亞久津仁肯定沒辦法,他即使接到了零式,也不可能在下一秒鐘跨過那麼大的距離再去接之後的挑高球;而如果不是雙打,自己也不可能在零式被打回的時候迅速反應再接著打出挑高球。
  真是精彩的一球!四雙眼睛相對,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讚賞。
  
  同是打網球的,怎麼差距就這麼大?
  場邊觀戰的泉和布川欲哭無淚,他們事實上並沒看出那一球的玄妙之處,只是,單單看那默契到極點的配合,就足夠他們好好學的了,真是「定計只在轉瞬間」啊,亞久津和千代就不說了——那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對彼此瞭解到不能再瞭解,根本不需要打手勢,兩個人對視一眼,就足夠決定怎麼打了。可是……那個手塚和不二是怎麼回事啊……
  
  「行了吧,再打也打不出什麼了,我們也該走了。」千代櫻看看天色,再晚就趕不上回家的公交車了。
  「好啊。」不二笑瞇瞇地掏出手機,「留個電話號碼吧?認識你們很高興。——對了,你們也是該升學的吧?決定上哪裡了嗎?」
  「還沒呢,看看老媽怎麼說了。」千代櫻答道,一邊記下手塚和不二的電話——嘖,該讓美女給自己買部手機才對。
  「……對了,千代,我早想問你了,你是不是那個小學聯考全東京第一啊?」泉突然想起一件事,「亞久津是不是考了第五十?你們好厲害啊!」
  「……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你才問,真是……」千代櫻哭笑不得。手塚和不二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他們剛剛想起來,報上登了照片的那個女孩,跟面前這個還真像……
  啊,真是奇遇啊……
  「那你們要上哪兒?」千代櫻問不二。
  「啊,我們是青春學園的,從國小直接升國中就好了。」不二回答。
  「亞久津君,希望能在網球大賽上和你碰面!」手塚的語氣很鄭重。
  「少囉嗦,誰告訴你我要打網球的。」亞久津一點也不識趣,根本不屑於表現出「英雄惜英雄」的熱血場面,「這種抽擊小球的遊戲有什麼好玩的!」
  這麼有個性的回答……不二差點就笑出聲來了,千代櫻歎了口氣,摀住了臉——亞久津沒吼「小子,不要命令我!」就已經很不錯了。
  手塚的冰山表情也被這出乎意料的回答給雷得不輕,他皺了皺眉,「不二,走吧。」看這架勢,受傷不淺。
  
  「唔……多麼柔軟的肌肉啊……少年,你真的不打網球嗎?」
  亞久津和千代櫻同時一蹦三丈高,被背後突然出現,還使勁兒捏著亞久津胳膊上的肌肉的老頭嚇得魂魄出竅。
  又來了……千代櫻定了定神,亞久津大力抽回自己的胳膊,兩個人同時回頭大吼:「你又是誰啊!」
  拜李懷新所賜,兩個人現在對所有瞇著眼睛笑得很慈祥的老頭子都心懷恐懼。
  老頭子大概沒想到他們這麼大反應,一時間也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
  「呵呵,我是伴田,是東京私立山吹學園的網球教練。」
  呵呵你個頭啊!千代櫻和亞久津一口氣沒喘上來,在心底暗罵了一句。
  「有什麼事嗎?」從小的家教讓他們不能不尊敬老人,亞久津表情扭曲,千代櫻從牙縫裡擠出這麼句話。
  「少年們,我剛剛看了你們的小學聯考成績,真是不錯啊,有沒有考慮一下到山吹來上學?」伴田氣定神閒。
  「沒考慮過。」兩個性格比較惡劣的少年少女異口同聲。
  伴田顯然沒料到這麼不給面子的回答。僵了一下。
  「山吹不是私立學校嗎,我們家可沒有這個經濟實力。」千代櫻補充了一句。
  其實倒也不是真的沒有實力,私立學校比公立的好,但是也分檔次,條件不是特別好的學校,也沒有貴到哪兒去。只是這倆人根本沒考慮過要去私立學校,所以根本不關心這種問題……反正上學的事情是家長操心不是麼。
  「呵呵,考慮一下吧,畢竟不是上小學,是中學了呢……想好了過來找我,我估計根據你們倆的學業成績和體育天才,學校可能會適當給與優惠呢……」伴田呵呵笑著,走遠了。
  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
  千代櫻瞇起眼睛,嗯,優惠?她最喜歡佔便宜了……
  「你認為如何,仁?要不要考慮一下?」她問亞久津。
  「你是說到那個老頭在的學校上學?」亞久津一臉嫌惡,「沒門!」
  「啊,不是說有優惠麼?」千代櫻愣了一下。
  「要是真像他說的,那麼別的私立學校也一定有優惠不是嗎?你怎麼這麼死腦筋?東京又不止山吹一個私立學校!」亞久津一臉鄙視地說。
  「啊,對哦,我怎麼沒想到!」所以說,天才和白癡只有一線之隔。
  「我想有必要考慮一下了,仁,畢竟前途可不能拿來開玩笑。」千代櫻點點頭,摸摸下巴,「回去跟美女她們商量商量……」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05

千代櫻的暑假奇遇(三)

作者有話要說:表看霸王文啊,日出第一次有這麼足的勁頭把文章寫下去,各位鼓勵一下哈!
  「什麼!你要訂婚了!」
  千代櫻這次真的懷疑自己幻聽了,她騰的一下從凌乃房間裡那張公主大床上跳起來,頭差點碰到天花板。
  「別那麼激動啊……」凌乃仰頭,看著千代櫻上去又落下來,微微一笑。
  
  這真是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就像一個炸彈一樣,把千代櫻轟得眼前金星亂冒。
  八月份,聯考結束就跟著父母出國去了夏威夷度假一個月的栗卷凌乃回來了,千代櫻總算想起自己這個發小來,接著意識到兩個人已經好久沒見了,就馬上興沖沖地來找她了。
  她看上去氣色好極了,看來夏威夷的陽光的確有治療效果,凌乃臉色紅潤不少,人也胖了,不再是那個瘦得骨頭都能看出來的小姑娘,越發顯得她眉目如畫,氣質古典,標準的大家閨秀,尤其是那雙大眼睛,顧盼生輝,簡直能讓人忘了自己想說什麼。跟她一比,千代櫻簡直就是個鄉下來的野丫頭。
  千代櫻一直不知道她的腿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但她也不感興趣——凌乃是她的好朋友,這就夠了,不需要問這種事情,再說,反正她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凌乃居然告訴她——她要訂婚了!這簡直太過分了,她們才幾歲啊?而且,都什麼時代了,居然還是父母包辦婚姻?扯淡吧?
  看著對面石化掉的好友,栗卷凌乃忍俊不禁。
  「嗯,這是真的,不是現在訂婚,而是等到國中畢業,要上高中的時候,現在只是先談好而已。」凌乃微笑。
  「你……你沒發瘋吧?」千代櫻瞪大了眼睛,伸手懷疑地摸了摸凌乃的額頭。
  「沒有。」凌乃仍舊微笑,很耐心地回答。
  「……」千代櫻快傻了,「……跟誰?」
  「他……」凌乃居然臉紅了,「他叫忍足侑士,跟我一樣大,他家是我家的世交,這次去夏威夷,就是我們兩家一塊去的。」
  千代櫻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起去度個假,回來就把孩子的終身給定下了?你確定你沒事?」上帝,果然是日本人……《源氏物語》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的!
  「我向你發誓,小櫻,我的神智很清楚。」凌乃無奈地歎了口氣,「也許對你來說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是……對我來說,我從小就知道,這是我的命運。」
  「哦,饒了我吧!」千代櫻摀住眼睛,撲通一下從床上栽了下去。
  「哎,小櫻!」凌乃吃了一驚,趕緊看看她有沒有事,「你太誇張了吧?」
  「噢噢噢噢……」千代櫻揉著後腦勺爬上來,「你不會是要告訴我,你對那小子一見鍾情,所以根本就沒有表示反對吧?」
  「……我……」凌乃馬上變成了一個番茄,臉紅得耀眼。千代櫻是什麼人啊,馬上就明白了。
  Jesus Christ!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麼早熟嗎?
  她覺得今天自己受到的刺激已經夠多的了,再聽下去她會心力衰竭的。
  「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暈暈乎乎地轉出了大門——不過沒忘記拎上凌乃給她和亞久津帶來的禮物。
  
  「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凌乃告訴我她要訂婚了!」抓住亞久津的領子瘋狂地搖晃他,千代櫻沒法平靜自己。
  「咳咳……你瘋啦,放手啦!」亞久津被她弄得頭昏腦脹,把自己的衣服從她手裡揪出來,亞久津又挺屍一樣倒在了沙發裡。
  「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千代櫻怒。
  「聽到啦,不就是栗卷要訂婚嗎,那又怎麼樣啊?」亞久津不耐煩地說。
  「怎麼樣?你……」千代櫻氣得張口結舌,一時間大腦當機,她跳下沙發,憤怒地回到自己房間裡。
  
  對哦,那又怎麼樣?
  一冷靜下來,千代櫻馬上恢復了正常,呆呆地問自己。
  凌乃跟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千代櫻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問題。
  幼兒園和小學,已經習慣了凌乃在身邊纏著她,需要她保護,她也從未意識到凌乃事實上是一個世家小姐,大家閨秀,而她只不過是個平頭百姓。
  而現在……中學就像一個分水嶺,她們終究會分道揚鑣,各走各路。
  也許凌乃的命運就是成為一個富家少爺的妻子,然後當養尊處優的少奶奶,最後成為木村奶奶那樣的貴婦人,就這麼漸漸遠離她的生活……而她也根本不會跟那個階層有什麼交集的。
  那麼她呢?她的命運又在哪裡?
  「噢,我的天……」千代櫻呻吟了一聲。
  訂婚?多麼遙遠的事情啊,他們現在才十二三歲不是嗎?而凌乃……居然已經……
  我的上帝。窮人和富人的差別就這麼大嗎?千代櫻感到不可思議,更讓她感到難以置信的是……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這種事情?聽上去簡直就是個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嘛……哦,她可不能這麼說,這故事可是個大大的悲劇呢。
  唉……
  她感覺渾身無力,情緒低落,慢吞吞地走到客廳裡,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兩眼發直地看電視。
  
  晚飯的時候美女看她蔫頭蔫腦的,問她怎麼回事兒,千代櫻簡述了一下整個事情,美女和優紀也都感到很無語。
  「這有什麼好驚奇的,都是這樣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們幹嘛這麼沒見識!」木村太后看他們的表情,很不耐煩。
  「話是沒錯啦,可是……」美女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那個小朋友,栗卷凌乃是吧?哦,我知道這家人,還是不錯的,她跟誰訂婚了?」木村太后問。
  「據說是叫忍足侑士……」千代櫻回答。
  「哦,忍足家啊……」太后點了點頭,「嗯,還算是門當戶對。」
  「啥?」千代櫻忍無可忍,「奶奶,你也太觀念陳舊了吧?都什麼年代了,還『門當戶對』?」
  「你激動什麼?不服氣是吧?」太后眉毛一挑,「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有愛情,其他任何事情都不是問題?笑話!我告訴你,結婚可不同於談戀愛,結婚,不單單是嫁給了某個人、娶了某個人這麼簡單,一起嫁娶的還有對方的一切!他的家庭、事業等所有東西!你覺得門當戶對觀念老土,童話上灰姑娘嫁給王子,窮小子娶了公主,看上去倒是挺好,我問你,他們怎麼過日子?」
  千代櫻張口結舌,太后露出勝利的表情,「看見了沒?『床頭黃金盡,壯士無顏色』,家庭背景上的不平等,必然帶來婚後夫妻地位的不平等,不平等的婚姻,是不可能幸福的!」
  「我知道啊,可是,重要的不是身份地位的平等,而是思想觀念上的平等啊!」
  「唔,那你覺得一個從小生活在窮困的農村,每天為三餐發愁的鄉下姑娘,她跟錦衣玉食,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思想上能平等麼?」太后氣定神閒地反問,「我也不是你想像的老封建,可是你不能否認,相似的思想觀念,從來都是產生在相同的階層!」
  千代櫻啞口無言,她喪氣地坐下,拿著勺子扒飯。
  「對了,我還得提醒你們一句,尤其是你們倆——」木村太后看著優紀和美女,「你們倆年輕漂亮,尤其要小心,別分不清真心假意,嫁給有錢人倒是很好,但問題是你就真的能這麼順利嫁給有錢人麼?上流社會可是複雜得很!」
  「這話跟我說沒用,」美女聳了聳肩,「我壓根就沒打算嫁人,一個人過日子多自在,我可不想當全職太太。」
  「我也沒打算嫁人啊。」優紀說。
  「那你最好跟那個開寶馬的說明白一點,省得人家白高興一場。」太后哼了哼。
  亞久津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吃晚飯,撂下碗就回房了。
  氣氛真是沉重到極點。
  
  算了。千代櫻決定換個話題,她把今天遇見那個自稱「伴田」的老頭跟他倆說的事情告訴了美女和優紀。誰成想……
  「啊喲,這種事情你們兩個自己商量著辦就好了嘛,想上私立還是公立你們自己決定,我和你媽只負責掏錢。」優紀大大咧咧地說。
  是啊,媽媽只負責買單。千代櫻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攤上這樣的母親,應該算是幸運還是不幸?應該說她倆是對孩子信心十足還是過於樂觀?
  從小就是這樣,他們倆的自由度大得驚人,想學什麼都由得他們自己,美女和優紀除了做做最基本的思想指導防止他們誤入歧途以外,從來不動手替他們幹什麼事,就連出去旅遊啥的,都是他們自己打電話訂機票、訂旅館、安排路線圖。
  也不是不好啦,這樣培養出來的孩子非常獨立,至少千代櫻對這種教育方式喜歡得很,不過可能亞久津就有點總被忽視的感覺,這也許是他性格變得這麼囂張跋扈的原因之一?
  「太過分了吧!你們倆好歹表示一下關心啊!」千代櫻無力。
  「有啥好關心的,是你們上學又不是我們上學,你們又不是啥也不會幹的小皇帝,能幹的很,這點小事還用我們來操心嗎?再說,我們給你們選學校還不是要聽你們的意見,而且這種事情我們也不懂,搞不好還被你們諷刺一頓說我們沒眼光……」優紀振振有辭。
  「綜上所述,這個事情我們不管,你們自己搞定,可以去學校看一看,問問周圍的人什麼的,別光看表面,要徹底瞭解這個學校校風如何,不然以後想轉學很麻煩——啊,決定了告訴我們一聲就行了。」美女總結道。
  !!!!千代櫻張了張嘴,默不作聲地把盤子碗收拾下去。
  「仁,出來幫我洗碗!」
  
  這下好了,又多出一項任務——替自己選學校,反正憑他們倆的成績,想上哪個學校都輕而易舉。
  多充實的暑假啊……千代櫻不得不這麼感歎。
  
  「呃……好誇張的學校啊……」千代櫻拿著冰帝私立學園的彩色介紹,瞠目結舌地仰頭看著那高大宏偉的大門,龍飛鳳舞的英文校名看上去趾高氣揚。
  老天爺,看看門口停的那一排高級私家車,司機戴著白色的手套等候在車門邊,為小主人開門的那派頭——千代櫻頭一次覺得世界的確是不公平的。
  「算了,咱們走吧。」千代櫻果斷地把介紹丟進一旁的垃圾桶,跟亞久津一起轉身準備離開。
  很華麗的學校,可惜,她實在是不感興趣——這學校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學校,而是某個高級度假村。
  而且,很明顯,是他們這種人根本進不去的,所以也就別白費力氣了。
  「栗卷是不是要上這裡?」亞久津突然問。
  「嗯,她是這麼告訴我的……哎呀!」千代櫻反應極快地往後一跳,一輛豪華的黑色勞斯萊斯剛好停在她的腳剛才站的位置。
  「喂!看著點,沒長眼睛啊!」亞久津大怒,朝顯然也被嚇了一跳的司機怒吼。
  「對不起,對不起!」可憐的司機,嚇得都結巴了——要是在這麼華麗的校園門口出了一場車禍,那樂子可就大了。
  「沒事兒,同志啊,你的駕駛技術有待提高。」千代櫻撇撇嘴,「哦,行啦,仁,我沒事兒,別嚇著人家。」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下一個學校應該就是那位怪老頭說的「山吹私立學園」了,不過在這之前,需要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
  這時,幾句斷斷續續的話順著風飄進了耳力敏銳的千代櫻的耳朵——
  「侑士,你答應過人家的哦,什麼時候……」嬌嫩而又聽上去很造作的女聲。
  千代櫻「騰」地一下轉過身來,「侑士」?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不是凌乃未婚夫的名字麼?那個聲音……絕對不是凌乃吧?她從來不會用那個令人噁心的「人家」這個詞稱呼自己的。
  「你要幹嘛……」亞久津愣了一下,「喂……」
  「我聽見了某個令人吃驚的名字。」千代櫻撒腿往那邊跑去。
  
  「忍足侑士?」千代櫻站到了那輛差點撞著她的勞斯萊斯邊上,瞇著眼睛,看著正對著一個打扮得像芭比娃娃的女孩子露出溫柔微笑的少年。
  長得倒是很俊,藍色的及肩長髮,小麥色的皮膚和那高挑健美即使裹在西裝下也很有型的身材,一看就是個運動健將,一張俊美輪廓深邃的臉,金絲邊眼鏡下的桃花眼閃爍著魅惑的光彩……
  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少年略微吃驚地抬起頭來,看到了雙手環胸,靠在自家車上的高挑少女,少女正瞇著眼睛,表情不善地看著他。
  「我是,這位小姐,有什麼事嗎?」溫潤有磁性的聲音,——這傢伙的確有花心的本錢。
  「過來。」千代櫻往旁邊一跨,朝他比個手勢,叫他過來。
  忍足不悅地皺了皺眉頭,但看在對方是女生的份兒上,還是給面子的過來了。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你是應該要跟栗卷凌乃小姐訂婚了,對吧?」千代櫻不客氣地問。
  「你又是誰?」忍足越發不悅了,「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我叫千代櫻,至於我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我可以告訴你,我是栗卷凌乃最好的朋友,是她告訴我的。」千代櫻爽快地回答他,「栗卷告訴我的時候,我真是大吃一驚,但看到你,說實話,我的吃驚變成了擔心。」
  「哦,是嗎?」忍足嘴角露出一絲魅惑的笑。
  「沒錯,我對你的人品表示懷疑。」千代櫻皺著眉,「放心,我不是專門來找你的,只是剛剛聽到那個女的叫你『侑士』,我才過來確定一下。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那個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吧?」
  「是又怎麼樣?」忍足依舊在笑。
  「當然不怎麼樣,我又管不到你,」千代櫻皺眉,「只是事涉我的好朋友,我想多事地問一下罷了——你訂婚以後還會這樣,背著未婚妻跟別的女人約會?」
  「直到結婚以前,我都是自由的不是麼?」忍足輕佻地一笑。
  「那幹嘛要訂婚?」千代櫻一挑眉,「從凌乃那裡,我似乎看到了她對你有點幻想,但是……我現在覺得著幻想有點不切實際——恕我無禮,我一向就是有什麼說什麼的。」
  「啊,不會,千代小姐的性格很直爽。」忍足輕輕頷首,「你的感覺並沒有錯,我就是這樣。」
  「那麼你應該不會怪我把今天所見的事情告訴凌乃吧?她是個好女孩,只是有點太純潔了,我管不著你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少爺是怎麼回事,但是我得讓凌乃有個心理準備。」千代櫻乾脆地說。
  她根本不算什麼人物,當然不會自以為有能力阻止這種荒謬事情的發生,但是至少,幫凌乃打消一點幻想,免得以後受傷更重還是做得到的。
  「當然,我不介意。」忍足微微一笑,「栗卷小姐是個好女孩,但是……」他頓了頓,「不是我喜歡的。」
  「我知道,我沒說你一定得喜歡她不可,你有你自己的審美觀,不符合你的審美觀的,就算再好你也不一定會喜歡上。」千代櫻點點頭,「不過如果訂婚真的勢在必行,你就當我多事好了——我還是建議你以後小心一點,要知道夜路走多了總會撞上鬼的,你這樣的紳士,想必也不會希望看到這種狗血的結果,凌乃像個水晶娃娃,她很敏感,經不起摔。」
  婚姻這種事情若不是兩廂情願,結果通常不會怎麼美好。千代櫻並不是個天真的小女孩,義憤填膺地對忍足表示憤慨——人家有人家的品味,她沒有資格置喙。她根本就不認為忍足侑士會老套地對凌乃一見鍾情,但是那是人家的事情。
  忍足的眼裡閃過一抹驚訝——他原本以為這個女生會憤怒地質問他為什麼這樣,並且痛罵他一頓,威脅他幾句什麼的。
  「你很與眾不同,千代小姐。」他玩心頓起,「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吃頓飯麼?」
  「你不符合我的審美觀。」千代櫻笑笑,「不過麼,我倒是挺想讓你請我吃飯,畢竟蹭飯的機會不多,而我一向不跟吃的東西做對。」
  忍足爆出大笑,「那麼請吧,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個性的女孩子,就當是慶祝一下我們認識好了。」
  「那太好了,」千代櫻毫不客氣地回頭招呼,「仁!過來,今天的午飯有著落了!」
  忍足看著對面的亞久津,驚訝,頭一次有再次開懷大笑的衝動。
  
  「這家是我常來的西餐廳,環境很不錯,菜的味道也很正宗。」勞斯萊斯停在一家富麗堂皇的餐廳門口,千代櫻和亞久津下了車,忍足帶著他們往門口走。
  「哎,我們可沒穿正裝,人家讓進嗎?」千代櫻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沒關係的,你們跟我一起就好了。」忍足掏出一張白金卡,遞給門童,門童馬上恭敬地鞠躬,放行了。
  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能的。千代櫻聳聳肩,毫不客氣地拽著亞久津進去了。
  三個人在樓上的VIP包廂裡,坐下,忍足把菜單遞給千代櫻,「女士優先,想吃什麼就點吧。」
  「點餐麼,我是不會的,你是熟客,你來推薦就好了,我不挑食的。」千代櫻把菜單遞回,「不過你最好點份量大一點的東西,我跟仁都很能吃,今天恐怕得宰你一頓了。」
  「那麼亞久津君有什麼喜歡吃的東西麼?」忍足輕笑,很有禮貌地問,雖然沒想到,請一個美女吃飯,卻還要捎帶上美女的男朋友,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呢!
  「都可以。」亞久津正經起來還是很好的,「我沒有進過這種檔次的餐廳,忍足君來點就行了。」
  這女孩的性格很可愛,不會就是不會,坦坦蕩蕩,一點都不像他以前帶來的女孩子,要麼說「隨便」,要麼就裝模作樣亂點,結果上來的菜又吃不慣。
  餐具上來,千代櫻看著三排依次擺放的刀叉,歎了口氣,「哦,天,怎麼又是這種一大堆的玩意兒,吃個飯也不能簡簡單單痛痛快快的麼?我還是比較習慣用筷子……」
  「呵呵,可是這裡不能用筷子。」忍足笑道。「這些東西都會用麼?用不用我教你?」
  「會用倒是會用,只是我實在不習慣吃飯這麼麻煩。」千代櫻聳肩,太后曾經就「西餐用餐禮儀」給他們倆好好上了一課,聽得千代櫻恨不得一輩子都別有機會吃西餐——太他XX的折磨人了,對於習慣了大口吃飯甚至直接上手抓的他們倆來說,簡直就是酷刑。
  
  「Oh,my god.」千代櫻看著面前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牛排,難以置信,「這就是他們這兒份量最大的牛排?我的老天爺,這可真是太過分了。」
  「不夠再要就是了。」亞久津不耐煩地甩給她一句,拿起刀叉開始切,他直接把一塊牛排切成兩半,一口一半,一塊精心烹調需要慢慢品嚐的牛排就這麼隆重下肚。千代櫻還比他強一點,她把牛排切成三塊,三口完畢。
  忍足有點被刺激到了,他開始懷疑請這兩個人來這兒吃飯是不是他這輩子最愚蠢的決定。
  「吃得太大口對腸胃不好。」他好心勸告,他的牛排才吃了三分之一。
  「是嗎?我們平常吃飯就是這麼大口。」千代櫻很無辜地眨眨眼,「哦,這海鮮湯味道很棒。」
  「是嗎?你們喜歡就好。」忍足有點頭暈,只好乾笑。對面那兩個人用餐禮儀倒是很上道,中規中矩的,只是這飯量實在是……不華麗啊——他還沒動那大碗裡的海鮮湯呢,那兩個人已經喝進去兩碗了。
  
  一頓飯下來,就連忍足都感到肉痛,硬著頭皮刷了卡,他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請千代櫻吃飯了!
  「吃西餐實在是不划算啊。」千代櫻感歎,「又貴份量又這麼小。太虧了。」轉身拍拍忍足的肩,「謝謝你啊,今天算是長見識了,我實在是覺得像我們這樣的人還是吃自助餐最划算。下次請你去我們家吃中國菜。」
  「好的。」就是不知道還有下次麼?忍足腹誹,跟千代櫻和亞久津仁告別,坐上車走了。
  「嗯,別人請客的感覺就是好。」千代櫻說了一句大實話,亞久津也這麼想,只是不可能總碰到這種機會……


這個暑假彷彿很快就結束了。千代櫻卻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守義武館裡的魔鬼特訓也告一段落,從九月開始,她和亞久津就可以跟著師兄們一起上課了——就是週末又要泡湯了。
  說起李懷新,千代櫻感覺很複雜,李懷新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死活也搞不明白。
  這老頭子太油菜花了,經歷也太複雜了,千代櫻根本沒想過有朝一日竟然能遇見這樣的人。
  他在香港出生,據說從小就是著名的武學神童,師從當時非常有名的詠春拳大師梁而普,盡得梁氏真傳,然後被香港警察局徵召,潛入美國當了將近二十年的特務,退休以後,又漂洋過海到了日本,娶了日本太太,生了兩個兒子,兒子們現在都在英國讀書,這兩年太太去了英國看兒子,他懶得去,就一個人留在了日本。老頭子自己閒得無聊,就重操舊業,開起了武館。
  一生傳奇的經歷讓他的武學博采眾長,他什麼兵器都會用——無論是長短冷兵器還是狙擊槍、手槍之類的熱兵器;他什麼流派的武術都學過——什麼詠春拳、少林羅漢拳、東洋忍術、西方搏擊術……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聽完三個師兄告訴他們倆的師父的情況,千代櫻立刻肅然起敬——雖然當初被他耍了一番,可是能被這樣一個人物收為徒弟,那可真是無上光榮啊。雖然師兄們都是輕描淡寫地撿重要的告訴他們,但是……千代櫻腦海裡彷彿出現了當年的場面——政局動盪、殺機四伏,老頭子單槍匹馬闖天涯,無數牛鬼蛇神倒在他的槍口下……哇哦!這種經歷可不是語言能夠描述的啊——千代櫻兩眼放光。
  咳……雖然老頭子性格有點離譜——喜歡耍人玩,但是所謂……「天才必有異於常人之處」嘛,她也就不那麼在意了。
  
  而且老頭子實在是很體貼,他居然能想到——作為女孩子的千代櫻肯定不會喜歡身上長出彪悍的塊狀肌肉,所以,特地給她安排了單獨的訓練菜單和食譜——以訓練速度和柔韌性為主,飲食裡蛋白質食物份量要比亞久津少得多,穀類食物多一倍,這樣就可以增長力量而不造成大塊肌肉的形成。千代櫻非常不高興地看到自己喜歡吃的大塊肉都被換成了……豆腐和米飯,但是為了以後自己可以有一身好本事防身而且還不用變成可怕的肌肉女,還能保持瘦削健美的身材……她認了,俗話不是說「吃多大苦,享多大福」嘛。
  
  「哇哦,天哪,瞧瞧這肌肉……」吃晚飯的時候亞久津坐在優紀旁邊,優紀一臉驚歎地看著他□在外的手臂和肩膀上已經明顯有了形狀的肌肉,吹了聲口哨,「嘖,我兒子將來會是個猛男啊。」千代櫻聽到「猛男」這個詞,哈哈大笑,差點把手裡的飯碗扣在美女百合子身上。
  「老太婆,不要隨便捏我。」亞久津不悅地揮開老媽的手。
  「嗯,還是不錯的,你那個莫名其妙的師父還是有兩下子的,改天請他來家裡吃一頓飯吧。」高坐上首的太后也點點頭,發話了,「男孩子麼,就是要強壯有力量才行,瘦得像根豆芽菜,看著就讓人感到不舒服。」
  「話說回來,你們倆的學校到底選好了沒有?下週一就開學了。」美女突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
  「等到你倆問,黃花菜都涼了。」千代櫻頭痛地說,「我們已經去山吹私立見了校長,考了入學考試,用你們的信用卡副卡交了學費了,一切都辦好了,你們只需要出席一下開學典禮就好。」
  「嗯,不錯,能幹。」優紀誇獎了一句,接著又感慨道,」哎呀,有個懂事的孩子就是好啊,昨天我們辦公室的三島還在發愁呢,他的兒子成績太爛,又有打架鬥毆的不良記錄,公立學校不肯收,私立學校又貴得很,家庭負擔又要增加,把他愁得……唉……說真的,我感覺咱倆可真幸福,孩子這麼優秀啊。」
  「可不是嗎。」百合子點頭同意,「前天晚上加班,走的時候同事約我一起去吃夜宵,我說『不用,我女兒做好了飯等我呢』。嘖,把她們羨慕得……看看,哪家人家的孩子也沒有咱家的懂事啊。」
  千代櫻和亞久津有點心虛地對望一眼——不知道這兩個信奉鼓勵教育、逮住孩子的優點就猛誇一頓的母親如果知道他倆自從上學以來已經打過了數不清的架,只是比較機靈沒留下什麼把柄才保持了清白的檔案……會是什麼表情。
  
  「我說,仁,以後咱倆還是收斂點吧……」吃完飯以後,千代櫻跑到亞久津房間裡,小聲說,「雖然我也覺得打架挺爽的,但是……中學跟小學可不一樣啊,萬一真的搞出什麼事兒來,那可就麻煩了。」
  「你在說什麼啊,咱倆主動找過麻煩嗎?都是麻煩找上咱倆的好吧?」亞久津認為千代櫻的說法欠妥。
  的確,他倆從來沒自己閒得沒事兒去找麻煩,基本上都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呃,多半都是出於應有的正義感——總能遇見認為他們好欺負的不良少年——那些傢伙挑釁,被他倆狠揍一頓,然後他們糾集一幫人再來報復,又挨他倆一頓揍……就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真叫人哭笑不得。這就是千代櫻不喜歡日本的地方之一——校園暴力真是個永無止境的問題,而且,上帝,這地方黑幫的存在是合法的!她雖然比較厲害,但也不想某一天由於誤打了黑幫老大的孩子而被某個黑社會組織追殺……算了,想想就發抖。
  「就這麼決定了,上了初中以後絕對不要再打架——我一定會好好看著你的。我跟你說,打架是小事兒,重要的是,也許會因為打了某個咱們惹不起的人物,那可就有大麻煩了!聽到沒?反正我是一定要當個淑女的……」千代櫻下定了決心。
  「……」亞久津差點從床上栽下來,聲音扭曲,「就你?淑女?那麼請你那上帝保佑我,咱倆別被分到一個班,我會吐到死的。」
  「不管真的假的,我得裝個樣子嗎,畢竟我長得還是跟我媽很像的,說不定還能釣到個極品帥哥……啊哈哈哈……」千代櫻對他的諷刺不以為然,轉身,一邊笑得像個巫婆,一邊優雅地關上了房門。
  
  啊,櫻花開放的季節啊。
  千代櫻和亞久津背著新書包走進了山吹的校門——話說回來,「山吹」這名字可真是有夠古怪的。
  「嗨嗨!千代、亞久津!」
  歡快明亮的聲音,一頭顏色亮得很刺眼的橘紅色頭髮,千代櫻轉身,亞久津就當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啊,千石啊,早啊。」一邊拽住亞久津的胳膊,千代櫻回頭跟那個少年打招呼。
  千石清純,他們那天來山吹找校長的時候碰見的,很熱情的傢伙,就是性格很是有些無恥的自來熟,還有那個掛在嘴邊的「Lucky∼Lucky∼」的口頭禪……總之是很有點麻煩的傢伙。
  嗯,對了,今天的開學典禮,是她做新生入學演講呢,可不能遲到了。
  美女和優紀今天興致勃勃地一大早起來打扮,順便把她也打扮了一下,現在她一反平日的「性感運動少女」形象,變成了身穿簡潔優雅純白色長裙、腳蹬同色系精緻涼鞋、一頭留了半年的黑色長髮梳成了古典的公主髮型,還戴著一朵百合花髮飾的——「清純優雅淑女」形象,要不是她堅決拒絕化妝,形象還可以再美麗一點。
  她倒是沒啥,感覺挺新鮮,雖然穿著長裙感覺運動不方便,不過麼,女孩子還是喜歡漂亮打扮的,她還覺得自己挺有氣質的呢——就是亞久津似乎不這麼認為,看到她的一瞬間他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而且一路上和她保持兩米遠的距離……真是太不給面子了。
  
  今年的開學典禮,最轟動的恐怕就是小學畢業聯考東京市排名第一的千代櫻同學的演講了,那彷彿從畫裡走出來的高貴優雅的「百合公主」,長裙翩翩,黑髮飄飄,不施脂粉的臉孔清秀雅致,自然而風度翩翩的舉止,輕柔磁性的嗓音……真是「無男不摧」,成功讓今年的新生們驚艷了一把。
  看來,自己有問鼎「山吹第一公主」寶座的架勢啊。
  千代櫻得意萬分地優雅地走下演講台,肚裡暗笑不已。
  「喂,我表現得如何?」拿胳膊肘捅捅一臉死相的亞久津,千代櫻悄聲問。
  「……你有沒有考慮過將來做演員?我保證你紅遍全世界,你裝相的功夫真是世界一流。」
  這就是亞久津的評語。很有……亞久津和千代櫻融合的風格——粗暴而毒舌。千代櫻差點想出手掐住他的脖子,總算及時控制住了自己。
  眼光瞟到離她不遠的出雲輝夜姬——這位暗戀亞久津足足六年而不可得,被稱為「都立一小第一美女」的勇者——正在惡狠狠地盯著她。千代櫻朝她露出一個足以氣死她的笑容,示威似的把頭靠在了亞久津肩膀上。
  「幹嘛?」亞久津直覺地想推開她。
  「出雲輝夜姬。」千代櫻紋絲不動,「她正看著你呢。」
  「……」亞久津馬上就不再掙扎了——對於這位小姐,他甘拜下風,他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甩又甩不脫,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因為她,他已經打了好幾場莫名其妙的架了,沒想到上中學居然還跟她在一個學校,真是蒼天無眼。——這個時候他突然慶幸千代櫻還跟他在一個學校了,千代櫻可是極度彪悍型的惡女,至少,可以拿她當擋箭牌,出雲從來不敢惹千代櫻,而且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讓千代櫻出手,因為……男生不可以打女生,而女生可以打男生也可以打女生。
  這就是亞久津的邏輯。
  
  開學典禮之後就是分班,千代櫻和亞久津分別在A和B班,而出雲……在A班。話說,亞久津的臉色那叫一個風雲變幻啊……
  看來以後可有好戲看了,這簡直就是「孽緣」的最佳典範啊。
  但是,千代櫻那野獸一般的直覺告訴她,出雲輝夜姬並不是完全出於「喜歡亞久津」才窮追不捨的——也許她是挺喜歡他,但是亞久津絕對沒有好到值得她用鍥而不捨將近六年的動力來追,千代櫻覺得自己知道她真正的目的——她是想……用搶走亞久津來打擊千代櫻——大家不是一直都認為亞久津和她千代櫻是情侶嘛。
  這可不是空穴來風——想當年,她第一次踏進都立一小的時候,迎面看到的就是出雲輝夜姬那充滿敵意和挑釁的目光,當然,這勾起了千代櫻性格裡非常惡劣的那一部分——她決心永遠也不會讓出雲超過她,哪怕一次都不行。
  從那之後,她和出雲就是強力的競爭對手,兩個人明爭暗鬥了六年,但是,出雲一次也沒贏過她,不管是哪方面。
  出雲比她長得好看得多,千代櫻從來不否認這一點,甚至,她還挺喜歡欣賞比她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呢。她長得很像百合子美女,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如美女漂亮,也許是性格問題?她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有美女那樣溫良的性格和高雅的氣質——她的確是有一張溫良嫻靜的臉,但是搭配上她那堅韌又有點冷酷的性格,這張臉看上去就有幾分邪惡的美感——那完全是另一種概念。
  她也很慶幸自己不是一個極品美女——她長得不賴,但是遠遠達不到美女和優紀那樣的程度,況且,美麗一旦過頭,帶來的麻煩遠遠比因此得到的好處多得多——美女和優紀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麼?所以,做一個適度漂亮但是不是風華絕代的女人,再長一副聰明的腦瓜,還有一個好身體——她覺得自己已經很完美了,因為她早己過了根據外貌評判別人和為外表虛榮的年齡。
  
  「漂亮」這個東西,絕對不是只決定於臉蛋好看與否,否則的話,就不會有美女被醜女搶走男友的狗血橋段了(比如俞熙珍VS金三順?)——還要再加上氣質、內涵和風采問題,出雲到現在為止還不過是蘿莉一隻,而她千代櫻則是活了將近四十年的老妖精——收拾一個小丫頭而已,那還不是易如反掌?也許隨著時間流逝,出雲輝夜姬會成長為一個可以征服任何男人的女人,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永遠會有男人不會被外表迷惑——比如,亞久津?
  而且,她比出雲聰明得多,她從來不主動跟出雲起衝突,一方面是因為她懶得跟出雲計較,另一方面——出雲永遠是挑起爭端的那一方,而千代櫻則是被迫反擊,給大家留下的印象就是:出雲是一個霸道的富家小姐,而千代櫻則是美德的象徵和永遠的勝利一方。兩下對比,出雲輝夜姬不免就有點可憐可笑——明知道永遠也贏不了千代櫻,還自不量力地挑釁。
  
  「我被選為班長了,你呢?」吃晚飯的時候,千代櫻得意的宣佈,從進了教師以後,老師的注意力就全在她身上了,東京第一名在自己班裡,這是任何老師都會高興的事情——多麼榮幸。
  「體育委員……」亞久津說。
  「不錯不錯。」優紀說。
  
  唔,中學就要開始了,千代櫻躺在床上,歎了口氣。
  至於為什麼歎氣,她也不知道。只是,直覺地感受到,圍繞在她周圍的氣場,越來越強大了——這是否預示著什麼?


再遇忍足

  伴田老頭殺上門了。千代櫻和亞久津一臉死相地捧著面前的可可奶癱在沙發裡,看著面前笑瞇瞇的伴田老頭子。
  其實老頭只想找亞久津,但是亞久津非要她跟他一起來不可,不知道為啥?
  和李懷新給她的感覺一樣,她也猜不透這個和師父有異曲同工之妙的老頭是怎麼想的——難不成他看出了亞久津的暴力本質,想用網球感化他,引導他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路?這個想法……唔,真是當之無愧的勇者。跟亞久津在一起這麼多年了,她還從來不知道這傢伙會被什麼東西感化的——所有的運動,包括武道,只是讓他發洩掉多餘的精力而不至於精力過剩而已……嗯,這麼說來,難道這就叫所謂的「感化」?
  而且,叫亞久津加入網球社?這不太現實,亞久津是個典型的「實力至上」主義者,想要他乖乖聽你的話?可以,先打敗他再說。
  而說實話,山吹的網球部想打敗亞久津……還差的遠呢。而且以亞久津這種性格,根本無法跟一群沒啥實力卻偏偏執著於傳統禮節(也就是說後輩必須尊敬前輩)的前輩相處,反正她是不能想像亞久津跟一群一年級生一樣,乖乖在網球場撿球、給學長端水遞毛巾的樣子——那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綜上所述,伴田老頭想達到目的,難度之高前所未有,目標不僅龐大,而且道路那叫一個曲折。
  
  「老頭子,不要命令我!」
  你看吧,她說啥來著。
  「嗯,今年的新血,我就看好了千石和你,結果……你卻沒來。」伴田一點都不生氣,說著廢話。
  「我幹嗎要來?」亞久津冷哼一聲,「那種抽擊小球的遊戲有什麼好玩的!而你帶領的網球部……切,完全是垃圾!」
  「對啊,所以需要你這樣實力強悍的新生來帶領。」伴田還挺精通「順桿爬」的藝術。
  「沒興趣!」亞久津一口回絕。
  「啊,好吧,來日方長,我們慢慢來……」伴田一點也沒有不高興,依舊笑瞇瞇。
  
  「嘿,我覺得加入社團也是個好主意,你不覺得嗎?」回教室的路上,千代櫻問亞久津。
  「不覺得。我不想在那種等級分明的地方呆著。」亞久津馬上回答。
  「唔,那咱們去打工如何?賺點零花錢。」千代櫻也不喜歡那種地方,所以她也不打算加入社團,而唯一可以不加入社團的方法……就是你有打工需要去,然後帶來打工地方老闆的證明。
  「好。」亞久津回答。上了中學,生活豐富多了,要用錢的地方也多了,而他倆都不想管媽媽要錢。
  
  「話說回來,加入社團是一回事兒,打網球是另外一回事兒,網球不能完全不打了啊,雖然現在咱倆都沒啥熱情了,但也不能荒廢掉,不然咱們白練了那麼多年了不是麼?不加入社團,就再另外找一個俱樂部吧,這次去個高級一點的,把啟蒙俱樂部那個卡退掉好了。」千代櫻說,「放學等我,一起去。」
  「嗯,不過你負責找俱樂部。」亞久津漫不經心地回答一聲,轉身進了教室。
  
  「……你們想幹嘛?」千代櫻莫名其妙地看著擋在面前的四個穿著網球服的大男生——不會吧,她上了初中以後就沒再打過架了呀,這群人是幹嘛的?
  「喂,你們……想幹什麼?」亞久津低沉凶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就是伴爺邀你進網球部,卻被你拒絕了的那個亞久津?」其中一個看上去像是頭兒的傢伙說。
  「是又怎麼樣?」亞久津很不耐煩地坐在門口穿鞋,「等我一下,我馬上就來。」他對千代櫻說。
  「不許走。」那個頭兒冷冷地攔住了他,「我想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聽說你……說我們網球部是垃圾?」
  「那是事實不是麼?」千代櫻輕蔑地說,現在她明白這群人是哪兒來的了——伴田老頭可真不厚道,他是故意把這話透漏給網球部的人吧?激將法嗎?
  「你說什麼!你這個……」一個傢伙衝動地一把拽住千代櫻的胳膊,還沒等他說完話,亞久津的拳頭已經招呼到了他的臉上——「你再敢碰她一下,我保證你會死的很難看!」
  一拳就把那個傢伙砸到了一米之外的儲物櫃上,一聲巨響。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地跑出來了。
  「哦,上帝,這下子可玩大了!」千代櫻以手支額,呻吟了一聲。
  
  「一盤定勝負,旗木、小早川發球!」
  為什麼又是這種情景……千代櫻一邊跑去接球,一邊無奈地想著。
  日本果然是崇尚武士文化的國度,怎麼說呢——就是啥東西都可以用「決鬥」來解決。千代櫻不以為然地反手大力擊球,小球精準地飛往對方的空檔——得分!
  這些人真的很莫名奇妙——人家不願意加入網球部,幹你們屁事啊?犯得著一個個熱血沸騰的樣子,好像不把他們狠狠修理一頓就不要活了似的嗎?
  話說回來,就憑他們這兩下子,還想修理他倆?既然受不了人家說實話,那就拿出點實力來看看啊——垃圾就是垃圾,沒救了。自大、熱血,而且還缺少涵養,嘖——千代櫻單腳著地,雙手握拍,力量集中於落地的腳上,腰部發力,打出一個剛剛從電視上看來的動作。
  「啊……不錯啊,少女。」伴田依然笑瞇瞇地說,喝了一口茶,而旁邊的部長和正選,完全呆掉了——「Jack Knife?」
  「神啊,才一年級就有這種力量,他們真的是中學生嗎?」另一個土豆雄兵目瞪口呆。
  哦,對哦,這個動作是叫Jack Knife沒錯,剛剛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呢。千代櫻喘了口氣,伸手順了順自己的頭髮,有點出汗,不過——就憑他們也想贏她和亞久津?
  再練六十年也沒份兒啦!千代櫻突然躍起,前方的亞久津正好結束他的假動作,輕輕落下——等到對手發現上當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一……一局終,千代、亞久津獲勝,6-1!」
  太容易了點吧?也許對方還沒用全力?管他的,他們自找的啦。
  
  「走吧,很晚了,待會兒沒車了。」亞久津拿毛巾擦了擦汗,把書包往肩上一甩,抓住千代櫻就走。
  把手裡的練習用拍往長凳上一扔,兩個魔王級別的傢伙大搖大擺地離去,留下一場蕭瑟。
  「再見啊,伴爺。」千代櫻還比較有禮貌,而亞久津根本連頭也沒回。
  
  「為什麼要辦VIP卡?你不是一向不贊成花很多錢的?」
  「生命」俱樂部裡,千代櫻從前台小姐手裡接過兩張精美的VIP卡,「那要看花在什麼上,花在運動上我就覺得很值得,咱們倆這種全能運動型的人,辦普通卡不划算,因為普通卡只能選擇一項運動,VIP隨便什麼場館都能進。而且還可以積分升級成白金卡,有優惠的,而且升級的白金卡年費還是和VIP一樣,直接買的白金卡可不一樣呢,死貴死貴的。」
  「……這種事情你決定就好了,反正錢都在你手裡。」亞久津決定沉默。
  「咱游泳去吧,剛打完球累得我一身汗,正好去水裡泡泡。我貓咪(她對美女的愛稱)給我買了一件新的泳衣,正好穿出來看看效果啊。」千代櫻帶頭往游泳館走。
  亞久津撇撇嘴——這個女人,儘管她有很多與眾不同的地方,但是本質上還是一樣——衣服再多,也覺得自己沒衣服;姿色再少,也覺得自己有姿色。她對游泳衣有一種奇特的偏好——過一段時間就要買一件新的,她的泳衣都可以論打計了。
  不過亞久津也同樣明白,對女人的衣服發表負面評論就是對她們最嚴重的侮辱,基於這一點,他從來都不肯對女士衣服發表看法——那有可能引爆一顆原子彈。
  
  「你不覺得『生命』這個名字很特別嗎?多有寓意啊——生命在於運動。我就是看到店名才決定進來看看的……」千代櫻穿著她的新泳衣,和亞久津一邊往泳池區走,一邊嘰嘰呱呱。
  「啊嘞啊嘞,這不是千代櫻嗎?還有亞久津君,好久不見!」
  想不到迎面就碰見一個熟人啊——「忍足君啊,好久不見,你好嗎?」
  鑒於他是凌乃未來的男朋友,她還蹭過人家一頓昂貴的午餐,千代櫻的聲音格外熱情。
  「還好,你們去哪裡上學了?」忍足問。
  「山吹。」
  
  千代櫻一邊繞著泳池走,伸展著四肢熱身,一邊跟忍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突然——
  「喂,混蛋,你在看哪裡啊!」亞久津突然暴怒,一把卡住了忍足的脖子——估計是因為沒有領子好抓,只好退而求其次。
  千代櫻見狀馬上跑過來拯救無辜生命——「嘿嘿,你怎麼了?放手,你要掐死人嗎?」
  好不容易把忍足從魔爪下強出來,千代櫻隨後就被亞久津擋在身後,「這傢伙一直在盯著你的……看,你就非要穿這麼暴露的衣服嗎?」亞久津沒好氣地說。
  千代櫻恍然大悟——她剛剛還在懷疑,忍足不會是個雙性戀吧?難道他剛剛一直盯著亞久津那健美的身材看,以至於激怒了亞久津?
  恍然大悟後她得意非凡——她一直引以為傲的身材終於在某種程度上獲得了肯定,這讓她心花怒放,但是沒敢表現出來。
  「好啦,我都沒生氣,你氣個啥?快去熱身,咱們待會兒比賽一千米如何?這次我一定贏你!」千代櫻好笑地挽住亞久津手臂,推著他往前走去。
  
  啊,真舒服,游泳真是一項華麗的運動——不會流汗,她正在考慮要不要來學學跳水呢,就看見忍足坐在池邊,好像在發呆——不,是盯著她的腿看。
  「嘿,我的身材就這麼好嗎?還是說你在想著某個被甩掉的前女友?」「嘩」的一下從他面前的水裡冒出來,千代櫻揶揄道。好笑地看著他眼裡一閃而過的尷尬。
  「我一直想問你呢,凌乃在冰帝好不好?」
  「應該不錯吧,我想。」忍足漫不經心地回答。
  「嘿,我可不想要這種答案。」千代櫻有點不悅。
  「對不起,但是對我來說。栗卷小姐就是這樣。而且,女生的爭鬥男生不可以插手,尤其是像我這樣的男生,否則,她沒事也會變成有事,我只會保護我真正愛的女人,而栗卷小姐目前還沒有這個資格。」忍足說罷有點後悔,他覺得自己的話太冷酷,但是——他只是陳述事實而已。
  出乎他意料,千代櫻並沒有想像中的勃然大怒,她反而點了點頭,「的確,我理解你,保護一個自己並不想保護的女人是很麻煩的,只是事涉我的好朋友,我有點反應過頭了。其實我不應該問你這種事情的,但是凌乃就是那樣的人——溫順,善良,永遠不會主動與人為敵,跟我可不一樣……」千代櫻微微一笑,「我一直就是她的保護者,從來沒有人敢惹我,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我不去欺負別人就不錯了。所以……我很習慣於保護她,也希望將來能有一個全心全意保護她的男人出現。」
  忍足笑了——他發現自己在這個女孩面前很容易笑,因為,跟她交流永遠不會有困難,她從來不無理取鬧,也很會站在別人的立場上為別人考慮。
  「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孩子,我一直就想這麼說了。」忍足讚賞地看著她,「你是我唯一一個願意說一些別的話題的女孩子。」
  「我很榮幸。」千代櫻微笑——獲得一個男人的承認遠遠比得到一個男人愛慕的眼光重要得多。「可是忍足君,原諒我的直接,我知道我不應該隨便評論你的生活——我還是那句話——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的。我想你也不願意如果當你真的遇上了你喜歡的女孩子的時候,卻因為你的『過去』太多而失去追求真愛的機會,這不是很可惜麼?女孩子是很在意這一點的,你也知道吧。」她很認真地說,「我知道凌乃不符合你的審美觀,但是你有沒有考慮過,你或許有愛上凌乃的可能呢?要知道,你喜歡的那種女人通常並不適合做妻子的。」
  「或許。」忍足坦承,「但我目前還沒有發現這種可能性。」
  「一見鍾情的事情太罕見了,至少我就不相信我會遇見這種事,你也一樣。愛的基礎在於適度的瞭解啊,如果你根本不去瞭解一個女人,你怎麼知道你就不會愛上她呢?換個角度來講,萬一你們將來真的必須結婚,互相瞭解對方的婚姻不是更容易讓人忍受一些麼?」千代櫻搖搖頭,不贊同他的觀點。隨即她又抬起頭,「忍足君,我可不可以請求你……至少在你的能力所及之處,不要讓凌乃受到什麼傷害可以嗎?我很少有女性朋友,所以我很珍惜凌乃的友誼。」
  「請求我?以什麼身份?」忍足淡淡一笑。
  「你的朋友,如果我有這個榮幸的話。」千代櫻懇切地望著他的雙眼。
  忍足沉默了一會兒。「好,我答應你。」
  「謝謝你。」千代櫻真誠地向他道謝——或許這個男人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是,他無疑是非常優秀的,人品也不見得就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千代櫻真心希望,忍足和凌乃能夠多瞭解對方一點,或許兩個人會有一個比較好的結果——就目前來看,她也很難相信忍足會愛上凌乃,但是怎麼說呢,盡人事,聽天命嘛。
  「喂!你說完話沒有?」亞久津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喊。
  「我來了!」千代櫻往後一仰,往亞久津那邊游過去,半路又想起什麼,回頭問:「忍足,一起來玩嗎?比賽游一千米?」
  「好啊。」忍足猶豫了一下,也跳進水裡,毫無畏懼地迎向亞久津挑釁的惡狠狠目光。
  
  偌大的泳池裡,只見三個矯健的身影,如利劍一樣劃破水面,進行激烈的競爭……
  
  「啊……天,累死我了!」最後一個來回游完,千代櫻啪地一下撲到泳池邊的地上,隨即興高采烈地大叫:「仁,我差一點就贏你了哦!」
  無數次再度奪得冠軍的亞久津哼了一聲:「想贏我,你還差得遠呢!」
  「忍足,你還好吧?還活著吧?」擔心地戳了戳癱在地上的忍足,千代櫻忍不住笑了,「你太差勁兒了吧,連我這個女生都游不過?」
  忍足累得沒力氣回答她——他渾身的肌肉都在尖叫著抗議了。要是讓他們那位華麗的大爺看見,他一定會得到一頓狠狠的嘲笑。
  「忍足的肌肉也很結實呢,平常都做什麼運動啊?」千代櫻捏了捏他的手臂。
  「我是冰帝網球部的。」
  「又是網球?怎麼我認識的外校同學全是打網球的?」千代櫻感到奇怪。
  「外校同學?哪裡的?」忍足感興趣地問。
  「只是認識而已啦,好像是青春學園的吧。六年級暑假的時候一起打過一場雙打,好像叫……」千代櫻想了想,回頭問亞久津,「喂,仁,他們是叫手塚國光和不二周助是吧?就是和咱倆在街頭球場打球的那兩個……」
  「手塚和不二?」忍足打斷她的話,「你們也是打網球的?」
  「呃……不是,我們小時候打,現在主要是練武術了,不太常打了。」千代櫻實話實說。
  「那麼……輸贏如何?」忍足感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
  「天色太晚了,我們趕著回家,沒分出勝負來,不過那兩個人很不簡單啊——咦,你幹嘛這麼關心他們倆?」
  「手塚國光,據說,他可能會在二年級的時候接任青學網球部的下任部長,天分極高,球風犀利,已經在國中網球界很有名了;至於那個不二周助,是青學第二號厲害人物,號稱『天才』。」忍足很鄭重地說,「未來的三年裡,他們將會是我們冰帝的勁敵。」
  「……有這麼誇張嗎?」千代櫻驚悚了,「還好吧,也就是厲害一些罷了,沒有你說的那麼變態吧?這不過才過了一兩個月而已,他們怎麼也不可能到這種地步啊。」
  「……」這下輪到忍足驚悚了,如果這麼說的話——他面前這兩個人比手塚和不二還厲害了?
  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而亞久津,如果他很厲害,為什麼沒聽過他的名字?
  「哎,不用管他,沒有加入網球部,他……呃,現在不太喜歡打網球了。」千代櫻把手塚邀戰,而亞久津的回答多麼強悍的故事簡略一說,聳聳肩,「他就是那個樣子啊。」
  忍足得使勁兒控制住自己,才不要失禮地大聲狂笑出來——那個亞久津和這個千代櫻一樣,都很有個性啊!對手塚那麼說話,想必手塚被打擊得不輕吧?話說,他真想看看當時手塚的表情啊,肯定很不華麗。
  
  「侑士,你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啊,有什麼好事嗎?」
  晚上,跡部家的大宅裡,忍足侑士和他們的部長——什麼都追求華麗的男人,跡部景吾坐在一起吃飯,跡部注意到自己這個部下的表情,很疑惑——很少看見忍足露出這種很真正的笑容,即使只是微笑,「還有,你脖子上這道青色的印子是什麼?你不會被人打了吧?」
  「呃?」忍足摸了摸脖子——哦,好痛,亞久津的手勁兒還真大。
  「嗯?」跡部挑眉。
  「呵呵……」這真是一言難盡,而且,也沒啥好說的,忍足只好報以乾笑。「只是遇上了兩個很有意思的人,發生了一點校事情而已。」
  不知為何,跡部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十年以前那兩個超級不華麗的傢伙……他趕緊搖搖頭,強迫自己別去想,也就忘掉了追問的想法。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05

打工的起點

  「你好,請問這裡是要招聘侍應生麼?」
  秋日的陽光還是很燦爛,「四季」咖啡廳裡人滿為患,店長源城先生正在為沒有足夠的人手而發愁——中介公司根本無能為力,因為現在這個行業太旺了,哪有多餘的人手分派給四季……就算四季是一家著名的經典老店也是一樣沒有特權的。最重要的一點是,當服務生對相貌要求還是很高的,所以……哎,真是艱難啊。
  所以,這個從天而降的聲音就好像甘露一樣讓源城精神一振。看到推開店門走進來的兩個少年少女,他眼睛馬上就亮了。
  
  兩個人正是千代櫻和亞久津仁,他倆終於有時間啟動自己的打工計劃了。
  目前最容易找到工作的行業莫過於服務業——咖啡店、飯店侍應生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因為現在正是旅遊旺季。
  但是呢,也不能隨隨便便就去打工,萬一碰到黑店就麻煩了。所以,千代櫻在網上搜索了好久,終於找到了這家看上去相當經典的老咖啡店——原諒她,她根本不喝咖啡,所以也就從來沒有仔細研究過這方面的東西,當然對於「四季」這個店在資深咖啡發燒友圈子中的意義也一點都不瞭解。
  「四季」可是一個真正的百年老店,其歷史可以追溯到明治維新時期——那個時侯西洋的東西被大量引進日本,源城朔——四季的第一代老闆,是一位相當有眼光的商人,馬上就做起了咖啡店生意。因為他做人實誠,原料都是真正的好咖啡豆,而且都是讓美麗的少女親手在客人面前煮出美妙的咖啡,所以……這種味覺和視覺上的雙重享受帶來的利潤就像綁在火箭上一樣嗖嗖上升。
  但是「四季」並沒有藉機擴大地盤,而是仍然保持著開店時不算大的店面,只是開了很多家連鎖店而已,還有那悠久的傳統。所以這麼多年下來,「四季」已經不單單是咖啡店,而是一種品位的象徵。
  「四季」員工薪水的豐厚在業界內也很出名,但是它總處於人手不夠的狀態,原因很簡單——招聘要求太高了。能夠進入「四季」的員工,都是相貌端莊,人品高尚,而且必須是相當有氣質的……年輕人,因為客戶有很多高端人物,侍應生的角色就絕對不止端茶倒水那麼簡單,他們必須使客人覺得——在這裡喝咖啡是一種精神上的享受。侍應生們舉止必須優雅從容但是又效率極高,他們必須懂得很寬泛領域的知識——不能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必須能夠跟上客人的步調,不至於一問三不知。
  這麼高的要求,可想而知,在這個日漸浮躁的年代裡,招到這樣的年輕人可不容易。
  好變態的店,不過我喜歡!千代櫻興奮起來,她就是喜歡挑戰——在她看來,這個店的侍應生簡直就是為了她而特設的,她對自己有著充分的自信,她也知道,這種自信帶給自己的是一種相當獨特的氣質,那會很迷人。
  至於亞久津……如果可能的話當然他倆會在一起打工,但是她很擔心店長對亞久津的態度產生疑慮。
  果然……
  「呵……千代小姐……這個,您是絕對符合我們的標準的,可是,您的朋友,這個……恐怕他的氣質不太適合當侍應生……會把客人嚇跑的。」
  面試過後,源城先生悄悄對千代櫻說。
  「我知道,不過……我有個主意,」千代櫻勾勾手指,輕聲對源城說:「為什麼不把他調去你們那個專門為女孩子們特設的『粉紅女郎』區呢?相信我,我這個青梅竹馬對付女孩子一向是無往不利。」
  「是嗎?」源城狐疑地看了一眼正在一臉囂張打量著辦公室的亞久津,悄聲問:「我怎麼看不出來?他不像是那種受女孩子歡迎的男孩子啊?」——受女孩子歡迎,不應該是那種溫文爾雅、相貌英俊、行為體貼的男生麼?
  「嘖,受女孩子歡迎也有很多種方式的。」千代櫻鄙夷他的老古董思想,「不信的話,你可以現在就讓他試試看。」
  
  粉紅女郎區是所有侍應生都不太願意服務的地方——女孩子們,尤其是正在上學的小女生們,是很令人頭痛的。因為她們永遠在不停地聊天——看一會兒菜單,然後又嘰嘰喳喳地轉移話題,弄上好半天都不能決定到底是要喝什麼。負責點單的店員人手本來就不夠,看著門口又來了新客人,然後這一桌還嘰嘰呱呱沒有決定,那種情況真是可以把人逼瘋。
  亞久津仁不爽地看著這一幕情景,心裡大為不屑——這女人不知道又要幹什麼了,竟然對店長提出把他調到這種地方來。
  不過看到千代櫻那堅決的態度,亞久津還是決定不要發表反對意見的好。十幾年相處,他很瞭解這個青梅竹馬——她從來不命令他幹什麼,但如果她堅持要他去做某件事,那麼他最好還是聽從她。
  哎呀呀,看得人都替他們著急!亞久津是在忍受不了這種低下的工作效率——他走上前,一把把那位可憐的店員A推開,「這一桌我來,你去那邊!」
  店員A看到他的制服,馬上一句話也不說地趕緊逃離這個地獄,去招呼那邊已經等了很久的新客人。亞久津抓過菜單,不耐煩地對那群粉紅粉紅的小女生吼:「決定了沒有?磨磨唧唧的,快點!」
  果然不出千代櫻所料——「啊!好帥哦!是新來的店員嗎?」
  「好像是吧,胸前的標牌——亞久津仁?」
  「哇,好囂張的氣質!配上這一身筆挺的侍應生制服,哦……狂傲和優雅的完美結合,好有型啊!」
  亞久津感到頭痛——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千代櫻要他來服務這一區——對付這群小丫頭要麼擁有聖人一樣的耐心,要麼就得拿出暴力一些的手段……前者他顯然是不具有的。
  「喂……」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帶有威脅的生音,金紅色的眼裡散發著威嚇的光芒,銀白色沖天短髮根根直立……「快點點單!」
  「是!亞久津大人!」小女生們被鎮住了,雙手合在胸前,兩眼冒星星,一臉憧憬的表情——似乎還有被虐的快感,一個個變得像小白兔一樣乖乖的。
  千代櫻在聽到那聲「亞久津大人」的時候,不得不拚命克制自己狂笑的衝動——看來亞久津這輩子都無法擺脫被稱為「亞久津大人」的命運了。
  「如何?」千代櫻朝店長擠擠眼,「我告訴過你的。」
  「啊……好好好,就這麼決定了!」源城突然有種上天派人來拯救自己的感覺,馬上雞啄米一樣點頭。
  「雖然我們倆只能當臨時店員,但是我想……」千代櫻露出一抹精明的微笑,「店長不會不給紅包的,對吧?」
  「當然,當然——呃,如果你能介紹一些同學來,就更好了。」店長突然想出了一個辦法。
  同學?噢,這可不像是個好主意——千代櫻想像了一下手塚和不二穿著侍應生服的模樣,還有忍足那桃花眼……一定會引起一場大混亂。
  
  就這樣,亞久津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他的職位(儘管他自己可能並不想要)——「粉紅女郎區」副領班。這個起點不可謂不高。但是,千代櫻也同時祈禱……希望他的脾氣不會走向他現在已經很靠近了的一個極端。
  至於她自己,是沒有什麼區域限制的,她是「全方位」型的,就跟她的網球類型一樣。
  
  「仁,幹嘛這種表情啊?難道你在對薪水不滿嗎?」回家的路上,千代櫻看著一臉陰沉的亞久津,問。
  「總有一種被你賣了還會幫你數錢的感覺。」亞久津很不高興地說。
  「啊,有嗎?」千代櫻極其無辜地看著他,「我可是……仁?你怎麼了?」
  只見亞久津突然死死盯住了街角的一家餐廳,他的拳頭上青筋迸出,渾身都在閃耀著憤怒的火花。
  千代櫻直覺地伸手先抓住他的手,用力把他的拳頭掰開,然後握住。再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是我看錯了麼?那個不是……」優紀正在交往的「寶馬男」麼?
  「我覺得我的視力沒有問題……」亞久津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那個男人……正在車邊跟另一個身材火辣性感,而且顯然比優紀年輕得多的女人……接吻,而且,上帝保佑他,還是舌吻。兩個人正忘形,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正在注視他們。
  世界上恬不知恥的人果然很多。千代櫻瞇起了眼睛。
  「走,仁。」千代櫻不自覺地命令道,一邊抓住亞久津的手——他看上去馬上就要撲上去擰斷那男人的脖子了,她可不能讓他犯下蓄意謀殺罪。
  「別命令我!」亞久津死命想掙脫,怒吼道。
  「走!」千代櫻半步也不讓,「就這一次,仁,求你,別過去!」
  「為什麼!那男人正在……」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快回去把這件事情告訴優紀阿姨,別的你什麼也不能做!」千代櫻低聲怒吼——為什麼這個傢伙就不能理智一點呢!!千代櫻急中生智,掏出手機,卡嚓一聲拍下了那個畫面。
  
  千代櫻發誓自己一定是用盡了平生最大力氣才把亞久津拖回了家。然而一進門,看到的就是一副差點令他們發瘋的情景——
  寶馬男正坐在他們家餐桌旁,彬彬有禮風度翩翩地和美女還有優紀聊得正高興,桌上擺著豐盛的晚餐。
  「讓我來處理!」千代櫻低聲對亞久津說。上帝可憐她吧,她也不知道怎麼辦了,只能見招拆招,但是總比讓亞久津把那傢伙打成殘廢強吧。
  「哦,仁,小櫻,快來,跟我的男朋友中澤先生打個招呼。」優紀喜氣洋洋地招呼他們倆。
  「中澤先生好。」千代櫻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無波,但是亞久津可沒有這份修養,他狠狠地盯著中澤那張可惡的臉,帶著沉重的戾氣故意坐在了中澤對面。
  「阿姨,有什麼事情這麼高興?」千代櫻盛了一碗湯,放在亞久津面前,再硬塞了一把勺子在他手裡,亞久津咬咬牙,低頭喝了一口湯。
  「小仁……」優紀看上去有點不安,顯然她也注意到了兒子的反常,「中澤先生……剛剛向我求婚……」
  「你答應了?」千代櫻和亞久津同時喊出了聲。
  優紀看上去有點不知所措,但也有點甜蜜的表情,亞久津的臉色……簡直無法形容。
  「我……我……」優紀嚇了一跳。
  「老太婆!!」亞久津暴怒,「你想結婚,我無所謂,但是,你要是跟這個人渣結婚,我一定會要了他的狗命!!」說罷,抓起碗就砸在了中澤的頭上——連同裡面的湯一起。
  「小仁!」優紀驚駭萬分,被自己兒子的扭曲臉色嚇得張口結舌。中澤臉色發青,氣得發抖,「你,你這個沒教養的臭小子……你怎麼敢……果然是沒爹的野種!」他憤然起身,抓起餐巾匆匆離席,但是千代櫻無法忍受了,她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去路,揚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她完全沒有控制自己的力氣,一個耳光直接把中澤扇到了牆上。
  「你再重複一遍剛才的話,我發誓我馬上就扭斷你的脖子。」千代櫻聲音溫柔,但是彷彿驚濤駭浪之前的寧靜。
  「你們在幹什麼!」優紀總算反應過來了,尖叫著扶起中澤,她氣得發抖,指著亞久津大喊:「你給我出去!」
  「夠了!」千代櫻一把拉住亞久津,抓起中澤的西裝襯衫領子,「咱們現在把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清楚,中澤先生,免得你這個人渣還一臉無辜腳踏兩條船卻表現得好像受害者!」
  「好啊,你就說清楚!」中澤冷笑,但是笑容裡明顯有一點心虛。
  「車牌號:東京25387,沒錯吧?」千代櫻一看到他的表情,心裡就有了底。
  「沒錯。」
  「那麼請你解釋一下,十五分鐘以前,你在哪裡?」千代櫻瞇著眼睛,問。
  「當然是……在工作!」
  「哦∼,真的嗎?」千代櫻和亞久津仁呵呵冷笑,「那麼為什麼我和仁會在法蘭西餐廳前,看到你,和一位性感美麗的小姐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情呢?」
  「你們在胡說什麼!」中澤臉色發白,大聲斥責道。
  「哦,通常人們被揭穿老底的時候,就會說出這種虛張聲勢的話來。」千代櫻好整以暇地掏出手機,「為了證明我沒有冤枉你,給你看個驚喜。」
  千代櫻掏出手機,找出照片,秀給他看。儘管距離比較遠,但是優紀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照片裡的男人。
  「中澤……你……」優紀臉色煞白,「你怎麼能……」
  亞久津一把抓住那個傢伙,一腳把他從門口踹了出去。接著自己也跑了。
  「嘿!仁,你去哪兒!」千代櫻趕快追了出去。
  亞久津受傷了。千代櫻清晰地知道。
  
  「仁!等等我!別跑那麼快行不行!」千代櫻使勁追著亞久津——體力上的差距這時候就看出來了,她上氣不接下氣,亞久津還是沒命往前衝。
  「……抓住你了!」千代櫻終於拽住了他的胳膊。兩個人由於慣性「啪」地一下摔成了一堆。
  「呼,呼,累死了,你跑什麼啊?」千代櫻費力地從他身上爬起來。
  亞久津沒有答話,逕自走到路邊的長凳上坐下,低低地彎著身子,千代櫻可以聽見他粗重的喘息。
  他很傷心。
  剛剛被優紀那麼一聲吼,傷到他了。千代櫻很明白他的想法——從小到大沒罵過自己一聲的母親,第一次對兒子大喊「出去」,居然是因為另外一個男人。她很明白這種痛苦,對於男孩子來講這痛苦尤其強烈,這代表著……他以後將不再會是母親心裡最重要的男人,這種經歷及體會本身比話的內容更加叫人傷心。
  ——就算亞久津平時囂張狂妄,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優紀如何,但事實上,沒有人比他更愛優紀了。
  千代櫻想不出自己能怎麼安慰他,只好走到他身邊,把他的頭攬在自己肩膀上。她能感覺到他在發抖,但是沒有眼淚——亞久津是絕對不會流眼淚的。
  「今天不要回家了吧。」千代櫻輕輕歎了口氣,「優紀也需要時間來接受這個事實。」
  「好。」亞久津點點頭。
  千代櫻掏出手機給美女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他們今天晚上去東京的公寓裡住。美女沒說什麼,只是囑咐他們小心。
  似乎從電話裡,還能聽見優紀的抽泣。
  她不擔心這件事情的解決,只是擔心由此引發的後遺症——優紀能禁得起這個打擊麼?
  
  「有自己的房子就是好,對吧?」拿著鑰匙開了門,千代櫻看著眼前溫暖明亮的屋子,感歎。
  亞久津沒有回答她,依然渾身散發著死氣。千代櫻沒理他,自顧自地把包扔到沙發上,「我做點宵夜吃吧,剛剛被那個死玩意兒一鬧,我差點連飯都吐出來,餓死了。你也餓了吧?要吃什麼?」說著就繫上圍裙去了廚房。
  「什麼都行。」亞久津懨懨地倒在沙發上,沒精打采。
  「那我煮點烏冬面,你先去燒水,我下去買點菜什麼的,光吃麵太沒味道。」因為並不經常住在這裡,所以冰箱根本就沒開,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千代櫻只好下樓去買。
  
  「Jesus Christ!為什麼我總是能在每個地方都碰見你?」
  嘟嘟囔囔地感歎著,千代櫻一邊從貨架上往下拿東西,一邊對身後跟著的忍足翻著白眼。
  「這話我也想說啊。」忍足笑得很「妖嬈」地回答。
  剛剛下樓,就看見忍足那輛拉風的勞斯萊斯停在樓下,他正在跟他的地N任女友——或者說是「第N星期女友」告別,她發現了一個規律,忍□往的女孩頂多只能在女友寶座上坐一個星期。
  「那個『星期女郎』不如凌乃漂亮,說真的,你要找也得找個跟凌乃差不多檔次的吧,不然的話不是太虧了?」千代櫻鄙夷他的品味。
  「這個不是主要的問題,我現在只關心你會做什麼好吃的招待我?」忍足保持著紳士的微笑,把話題帶開——剛剛千代櫻的眼神就像是要用一把AK47把那個美艷的女孩子射成篩子,這片水域太危險。而且,他目前關心的是,千代櫻這個他見過的最有個性的女孩子到底還會多少東西?
  千代櫻怒,但是也沒辦法——跟一個男人討論他的女友,這個話題很滑稽,如果這個男人又是你的好朋友的未來丈夫候選人,那就……無法形容了。千代櫻儘管胸腔裡充斥著八卦的慾望,但是也只能用一個半生不熟的朋友的身份與他對話。
  「放心,包你滿意——話說,你吃過正宗的中國菜麼?」千代櫻從善如流地把話題轉到了飲食上。
  「中國菜吃過,但是不知道什麼叫正宗中國菜。」忍足回答。
  「這個麼,總之,中國人的口味和日本人不一樣,總的來說,日本人的口味偏清淡。但是中國菜有八大菜系,每個菜系的口味和注重的方面都不一樣,你是喜歡吃清淡的,還是口味重一些的?」
  「嗯,今天還是清淡一些吧,我想。」忍足想了想,回答。
  「好吧。」「今天」?千代櫻從這句話裡聽出點別的意思——難不成他還想老蹭飯吃?一想到那頓昂貴之極的午餐,千代櫻就後悔不迭——這得讓他蹭多少頓飯才能還清這個人情啊?
  事實上,千代櫻這個沒心沒肺的性格忽略了這其中重要的一點,這一點,為以後的事情埋下了一個巨大的隱患,只是現在,無論是她也好忍足也好,都沒有意識到。

立海大遊記


  吃了一頓相當令人滿意的飯,忍足摸摸肚子,知趣地告辭了,因為他也看出來,今天亞久津有點不對勁兒——他竟然沒有用他那眼白比黑眼珠多的眼睛把他刺得滿是透明窟窿。
  亞久津主動收拾了桌子去洗碗。千代櫻就在他洗碗的時候在一邊看著,希望從他的表情裡看出端倪來。
  但是可惜,亞久津的表情就像死人一樣——面無表情。
  
  「這個週六咱們練完武術就去神奈川別的地方玩玩怎麼樣?我一直很想去立海大附屬看看。」千代櫻受不了這種氣氛——不囂張狂妄的亞久津仁實在是叫人手足無措。
  「隨你。」亞久津的回答簡單明瞭。
  「好,那就這麼定了。」千代櫻點點頭,看著他陰鬱的臉色,歎了一口氣。「仁,別想太多,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是優紀阿姨也不是故意的不是嗎?別忘了她受的打擊並不比你小多少。這幾天咱們就在這兒住著,等你們都冷靜下來再說。」
  亞久津恨恨地把菜刀砍到案板上,發出一聲巨響。
  「那老太婆看人的眼光實在有待提高!」他怒道。
  「我同意,從某些方面來講,優紀還是夠單純的。」千代櫻聳聳肩,「但是,你別忘了,你雖然應該保護她,但是卻不能干涉她的生活,感情這種東西,只能自己去體會,你不可能總是守在她身邊替她趕走蒼蠅。」
  「我知道,我只是……」亞久津噎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
  「我瞭解,要是貓咪遇到這種事情,搞不好我會直接把那男人給閹了。所以,你就先別想了,說真的,你不適合思考這種問題,在我心目中,亞久津仁應該是強悍而且豁達的男子漢才對。」千代櫻拍拍他的肩,無法自已地發現一個讓她心酸的事實——她和亞久津的身高差距,正在越拉越大……淚啊。亞久津的身高正在迅猛無比地向175公分衝刺,而她……還是可憐的165公分——啊啊啊啊啊啊!
  
  在她的引導下,亞久津的情緒總算是發洩在了練武場上,週六去神奈川見李老頭,亞久津突然變得生猛無比,出手又狠又快,跟他對練的三師兄差點就招架不住了,只有李老頭笑瞇瞇地在一邊看,不時誇獎著。千代櫻在一邊做腹肌訓練,欣慰地看到亞久津沒有把不快憋在心裡。他的性格已經很成問題了,這一點她毫無辦法,大概是天生的。她能做的就是不讓他把不愉快都鬱積在自己心裡去發霉,因為她害怕那樣總有一天會造成嚴重後果,不管發洩方式如何,只要發洩出來就好不是麼?
  
  「心情好多了是不是?」從武館出來,千代櫻不意外地看到亞久津的臉色好多了,又恢復了平日那高傲跋扈的神氣,雖然這個神色不一定討人喜歡吧,但是總比一個鬱鬱寡歡的他好得多不是麼?
  他們順著沿海公路慢慢溜躂著,千代櫻手裡拿著冰激凌,亞久津端著一罐啤酒。千代櫻就不多管閒事地告訴他青少年不應該飲酒了——她可不敢想像「亞久津大人」手拿甜筒冰激凌的景象,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哼,女人,你真囉嗦。」亞久津照例是那句話。
  「嗯,看來你的確恢復正常了。」千代櫻點點頭。
  
  「哇,不愧是立海大,果然檔次很高啊,看看這設備,嘖,咱倆當初到這兒來上學就好了,對吧,仁?」千代櫻在立海大校園裡轉悠,感歎著。
  「也就那麼回事兒吧,我沒什麼感覺。」亞久津一臉興味索然。
  「喲,網球隊還真刻苦啊,週末都在訓練哦。」千代櫻好奇地趴到球場圍欄上看——「嗯?怎麼正選隊員這麼多嗎?」
  「立海大正選和非正選的校服是一樣的。」
  估計這句話的聲音不算小,所以一個站在門口附近的少年聞言回答,他戴著一副眼鏡,頭髮是漂亮的淺紫色,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
  「你們好,你們是外校來參觀的嗎?」
  彬彬有禮的語氣,千代櫻卻怎麼聽怎麼不對勁兒——她老覺得這個音質的人並不適合這麼有禮貌,而且他的頭髮,看上去也不太對勁的樣子啊……
  「幹嘛要戴假髮,你有脫髮病嗎?」千代櫻的問題準確地命中要害,少年僵硬了一下。
  「仁王,不要扮成我的樣子!」那邊又過來一個少年,跟這個少年一模一樣……
  「你怎麼看出來我戴假髮的?」第一個少年好奇地問,他摘掉假髮——一頭銀白色的頭髮,還梳了個小辮子。這個髮型,老實說,讓千代櫻很想笑。
  「光澤過頭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千代櫻聳聳肩,「而且,髮根一看就跟頭皮不是一套的。」
  另外一個「真品」忍不住笑了。
  嘖嘖,都是極品正太啊……
  千代櫻感歎著,這些男生目前的身高都跟她差不多,一個個粉嫩粉嫩的,看著就想……欺負。
  咳咳,想歪了……
  「你們好啊,我叫千代櫻,他是亞久津仁,我們是山吹的學生,過來參觀一下。」千代櫻很熱情地打招呼。亞久津只是點點頭,權充打招呼了。
  「你們在訓練呢?」怎麼這麼多人圍著看啊?
  「呃……不是。是……有人……」
  「哇哦!!手塚君!!」千代櫻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球場中的兩個少年,一個反戴著棒球帽,小麥色肌膚,長得很俊,正在大口喘氣,另一個……嘛,不就是那位僅有一面之緣,但是在忍足口中相當變態的那個手塚國光嗎!他一臉淡定地站在對面的球場上。
  手塚聞言往球場外看了一眼,在看到亞久津仁的時候臉色有一瞬間扭曲了一下……
  「千代桑,……亞久津君。」他淡淡打了聲招呼。估計是想起那次很烏龍的邀戰被拒的經歷——滿不愉快的不是麼?
  
  千代櫻見證了一場很熱血——但是說實話,實在是不夠華麗的比賽——那個叫做真田弦一郎的男孩子敗得很慘很慘啊……不過,以千代櫻的水準來看,他還差得遠呢。倒是手塚,真是驚人,短短兩個月,他居然有了那麼大的進步!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他的成長速度還真是快得驚人啊!
  「手塚君很厲害。」等到比賽結束,千代櫻真心實意地誇獎。
  「謝謝。」手塚依然還是冰山臉,點點頭,「很久不見了,你們還去街頭網球場麼?」
  「最近忙著打工,沒去過了,現在一般都去正規俱樂部了。」千代櫻回答。
  「啊……這位小姐也是打網球的麼?」最初那位玩易容秀的仁王同學好奇地問。
  「這個啊,算是吧,原來打,現在不經常打了。」千代櫻實話實說,主要是因為亞久津懶得打,所以她最近去俱樂部就主要是游泳和跳水了。
  「很強嗎?手塚君,你們認識?」正牌的那位紳士問。
  「……很強!」手塚淡淡的兩個字就讓少年們驚悚了——這位剛剛大敗他們的副部長的手塚說很強,那麼這兩個人……
  「我們來打一場吧!」一個紅色頭髮,嘴裡嚼著泡泡糖的活躍少年突然跳了過來,「我是丸井文太,我們來比一場!」
  「這個……仁,你打不打?」
  「切,這種抽擊小球的遊戲有什麼好玩的?」亞久津很不耐煩。
  ——千萬別在粉絲面前抨擊他們的愛好,這是很嚴重的侮辱。千代櫻看了這麼多年熱血少年,對這句話有深刻的體會。
  所以……亞久津這句話得罪了N多人,那位仁王同學沉不住氣了,他顯然不能容忍有人對網球發表負面評論。
  「這麼囂張,想必你實力不俗嘍,有種的話,我們下去打一場怎麼樣?」他挑釁地說。
  千代櫻不悅——貌似這些網球少年都這麼莽莽撞撞而且又自以為是,她真不喜歡。「你何必這麼衝動,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打網球,少年,你太熱血了吧。」               「你——」仁王瞪眼,隨即又冷笑,「沒有實力的人都愛說大話。」
  「不是說不說大話的問題,就憑你這樣子一兩句挑釁就受不了,想必你的實力也不會如何吧?」千代櫻冷笑回去,「打就打,誰怕誰啊,單打還是雙打?」
  「雙打!」仁王熱血沸騰了。
  「好啊,不過我們沒帶網球拍,你願意借我們用用麼?」 千代櫻想起一個很大的問題——他們沒帶網球裝備!
  不是自己的拍子,怎麼都不太順手啊……千代櫻走到柳生面前,比了比自己和他的身高還有四肢長度——還好,比較接近,就用他的了!
  「少年,你應該還有備用球拍吧?借我用用?」話說,千代櫻從來都不知道「客氣」是怎麼回事兒。
  「沒問題。」柳生答應得很爽快。至於亞久津麼……貌似他只好湊合了,目前在場的諸位,身高還沒有能和他匹敵的。
  「你可以用我的。」慘敗的真田少年喘勻了氣兒之後,神色冷峻地說。
  剛剛敗得太慘了,真田握緊了拳頭——他絕會不認輸的!三年之後的全國大賽,他一定要和手塚國光決一勝負!
  
  「千代、亞久津組VS仁王、柳生組,一局定勝負!千代發球!」
  丸井文太忙不迭想爬上裁判椅,但是被真田一把拉下,真田自己當裁判。
  手塚國光說你們很強,好,我就來親眼看看你們到底有多強,不尊重網球的傢伙……!
  瞄了一眼熱血的網球少年,千代櫻撇撇嘴——她都能猜到這位真田少年在想啥,無非是想看看他們到底是說大話還是實力過人。
  那麼,好啊。來吧!
  千代櫻揚手將黃綠色的小球高高拋起,人也隨之躍起,在球上升到最高點時,大力扣殺擊出——
  「……15-0!」真田愣了一下,隨即報出分數。
  「——那是什麼?好重好快的發球!」
  圍在場邊的少年們一時間靜默。
  「……那個女孩子的力量太不尋常了吧?」終於有人覺得不對勁兒了——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哪有這麼大力氣打出這麼重的發球啊?
  嘖,不錯嘛,「『虎炮』還挺好用的啊,千石也挺天才的麼,是吧,仁?」千代櫻咂咂嘴,問亞久津。
  「哼。」
  這就算是回答了。
  「『虎炮』嗎?得到好數據了呢……」一個抱著筆記本,總是瞇著眼睛的鍋蓋頭詭異少年喃喃自語,「——嗯?這不是山吹新秀千石清純的絕技之一嗎?有意思……」
  
  非常順利地拿下發球局,千代櫻發現自己的體力的確有很大提高——居然連氣都沒喘一下哎!
  被這個事實鼓舞到的千代櫻終於很難得地熱血沸騰了……
  不好意思,仁王少年,我不準備讓你贏哪怕一局呢!千代櫻瞇起眼睛,等待著對面的少年發球。
  千代櫻後場,亞久津前場,這個安排一直都沒變過,對面的兩個少年怎麼佈局,都無法突破亞久津的防線,於是——
  「出現了,柳生的鐳射光線!」
  猝不及防的快球,千代櫻沒接住。
  嗯?不錯麼,很快的速度啊。就是不知道,你的力量如何?
  千代櫻淡淡一笑,繼續安靜地等待機會。
  鐳射光線又一次出現!千代櫻在他拍子一動的時候,就直覺地往左邊移動,提住一口氣,她渾身肌肉發力,猛然暴起,眾目睽睽之下一步竄到了球的落地點。堪堪接到了那個球。
  「什麼!就連鐳射光線也沒用了!?」仁王大驚失色,驚異地看著對面那個神色淡定冷漠的少女——她根本就沒當一回事兒!第一次用是因為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可是,當她一反應過來,那駭人的移動速度……天啊,這兩個傢伙究竟是誰啊!
  「鐳射光線沒用了,那麼……」柳生推推眼鏡,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任誰看見自己的得意技輕而易舉地被回擊,都不是件可以無動於衷的事情。
  「打了那麼多次那個重發球,應該很疲勞了吧?對方又是女孩子……那麼力量和耐力一定不是長項……」
  如果換做別的混雙組合,那麼進攻女生倒是個不錯的策略,只可惜……想從力量和耐力突破嗎?這絕對是你們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千代櫻在那兩個人商量的時候站在網前,凝神屏氣,把兩個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到了,她差點爆笑出來,趕快走到後場去了。
  
  下一場的戰況可以說是很激烈了,仁王和柳生總是打那種把人調動得跑來跑去的球,移動這種事情,對於兩個學過武術的人來說根本不是什麼耗費體力的事兒,就算是這樣的球,千代櫻和亞久津照樣去接,也沒見有什麼速度減慢的跡象。
  「仁,這兩個傢伙看樣子想拖入持久戰啊,而且,還故意讓咱倆不停跑,你說……怎麼回敬一下?」
  「哼……你不是已經有主意了麼?」亞久津挑挑眉。
  「呵呵,當然……」千代櫻微微一笑,很邪惡。
  那兩個人實在是很親密啊——場邊的少年都這麼感覺——說話的時候距離那麼近啊……嘖,好像一對情侶哦。
  只不過說話的內容就完全兩回事兒了而已。
  
  比賽被拖入持久戰了,仁王和柳生都大汗淋漓,儘管已經快要十一月了,他們還是覺得今天好熱。
  「怎麼搞的。那兩個人應該撐不了多久了才對啊……怎麼……」仁王感到自己的手臂都有些顫抖了,但是,對面那兩個人儘管也是一身的汗,動作卻絲毫不見減慢!
  「……」柳生突然感到膝蓋部分的一陣異樣,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個事實,他差一點就絕望了——「那兩個人一直在打又低又深的底線球,讓我們不斷彎膝蓋,這樣消耗的體力……比他們大得多!」
  「雅治!中計了!」柳生壓低聲音,對搭檔說。
  仁王也覺得不對勁兒了,他們已經汗流浹背——從來沒有打過這麼艱難的持久戰!
  「怎麼了,少年們,不行了?」千代櫻嘴角逸出一絲笑容,輕柔地咂咂嘴,問。
  「我們不會認輸的。」仁王惡狠狠地瞪著千代櫻。
  「無所謂,反正你們總歸是要輸的。」千代櫻說了一句差點氣死他們的話,施施然走向底線。
  「這比賽已經沒啥意思了,趕快結束了吧。」走過亞久津身邊的時候,千代櫻說。
  「我早就想結束了。」亞久津不耐煩地回答。
  
  「這兩個人……是哪裡來的怪物啊……」
  臉上蓋著毛巾,咕嘟咕嘟地灌著礦泉水,仁王和柳生狼狽地跌坐在場邊的草地上,毛骨悚然地看著那兩個連粗氣都沒喘的傢伙——真的好強悍!他們的網球……怎麼說呢,沒啥特別之處,但是,又好像各方面都優異得恐怖,速度,技巧,耐力,力量……頂尖網球選手需要的素質他們一樣也不缺,看上去樸實無華的回球,事實上很刁鑽,很難打,而且,一旦你成功地接到球,你還得考慮會不會被那力度震飛拍子。
  「好恐怖的體力……」丸井咬著指尖,咋舌。剛剛最後一局,仁王和柳生被那兩個人力量大得詭異的回球震得拍子一次又一次脫手,尤其是那個女生——「Jack Knife」打得那叫一個瀟灑啊,真難以想像,他們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持久戰,居然還能爆發出這種力量!
  察覺到那邊投來的各樣複雜目光,千代櫻暗笑一下,運動麼,都是一通百通的,無非是反應、力量、速度和柔韌性的考驗而已,練武術需要的特殊呼吸方式,在這裡也一樣適用,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態——無悲無喜,不為外物所擾。氣沉丹田,緩慢悠長,就能最大限度維持體力。
  那廂,千代櫻優雅地穿上自己的白色秋季風衣——剛剛出了汗,她可不想吹涼風感冒。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頭髮,把外套遞給正在擦臉的亞久津,兩個人連看都沒有往這邊看一眼,就向校門口走去。
  「手塚君,一起走吧?這麼晚了,回東京的車應該也不多了。」千代櫻招呼著手塚,順便跟立海大少年們道別,「再見啊,熱血的網球少年們……」
  真的很熱血,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了——「仁,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有的時候網球還挺好玩的呀。」千代櫻感歎。
  「也僅僅只是有時候而已。」亞久津回答。



薺菜餃子引發的思考


  「僅僅只是有時候」啊?果然是他會說的話。千代櫻放棄了說服亞久津加入山吹網球隊的想法——他大概會把所有正選都打趴下然後大肆嘲笑一頓——然後揚長而去。千代櫻不無遺憾地憧憬著網球比賽上,專屬「亞久津大人」的親衛隊聲勢浩大為這位魔鬼王子助威的場面……呃,算了,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的日本版……!
  「我餓壞了。」亞久津沉默良久之後終於再度開口,「今天吃啥?」
  「我做啥你吃啥,這還用問嗎?」千代櫻理直氣壯地回答,又看了看走在自己旁邊的手塚,「手塚也來吃飯吧?我的廚藝很不錯的,不信你問仁。」說真的,她還真的很欣賞這位冰山帥哥……嘖,極品正太啊,估計以後會變成極品王子,哎呀呀,現在打好關係是絕對必要的!
  ……哦,不對,她是欣賞手塚那種正經嚴肅的性格才對……
  「吃啥?我也沒想好吃啥,吃點簡單的吧,我實在懶得做複雜的東西——薺菜!」千代櫻突然看到路邊田野裡的大棵薺菜,又肥又大又綠油油的,真誘人,如果她是兔子,肯定早就跑上去大嚼一番了。
  「我決定了,吃薺菜餃子!」千代櫻大聲宣佈,「現在,挖薺菜去!」說罷就跳下田埂,撿了一根棍子就開始狂挖。
  「……」亞久津和手塚無語,對視一眼,只好也下去挖。
  「對了,看來你是決定要接受我的邀請了?」千代櫻看見手塚也下來了,心下高興,問。
  「啊。」手塚簡短回答。今天父母出去大學同學聚會,估計不會回來做晚飯,祖父也去了老朋友家玩,沒人給他做飯。
  「真是榮幸。」千代櫻聳聳肩。
  
  三個人足足挖滿了三大兜子,估計夠做一大盆餃子的了,千代櫻累得半死——她一邊挖還得一邊檢查那兩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挖的,有一種野草跟薺菜長的很像,但是,吃了會死人……她可不想英年早逝呢——也不想被救護車弄到醫院去灌腸洗胃。
  灰頭土臉地拎著大堆沾著泥的野菜上了公共汽車,感受到車上人的注目禮,千代櫻不客氣地給他回瞪過去——幹嘛,沒見過挖野菜的?千代櫻就是這樣,她從來不在乎不相干的人怎麼看自己——別以為自己是明星,走路上誰看你啊。
  
  回到公寓裡已經是晚上六點半了,千代櫻卻興致高昂地指揮三個男生和面——為啥是三個?
  因為,回到公寓的時候,他們又看見了忍足少爺……當然還有一個新的「星期女郎」——此外號來自千代櫻同學,但是亞久津同學顯然很有同感。
  為什麼她總能遇見他?千代櫻簡直無語了!——那頓該死的無比昂貴的午餐似乎代表著某種「孽緣」的開始。
  忍足看到了三個人手上提的東西——雖然他不認得這是啥,但是呢,這個點提東西回來,依據他對千代櫻的性格已經有一點瞭解,十有八九是吃的!
  一個星期過去了,忍足始終不能夠忘懷那一頓溫馨(是嗎?)美好的晚餐——據說叫「娘惹菜」中的一種的那個什麼香菇豆醬燜豬肉、清炒菜心、紅燒秋刀魚、素春卷、宮保雞丁,還有那個集合了好多種東西的被千代櫻非常自戀地稱為「千代雜燴湯」的鮮美的湯——嘖,雖然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但是,品嚐過無數美食的忍足少爺就是被這正宗的中國家常菜給征服了。不過比起菜來,更吸引他的是那種就餐的氣氛——輕鬆愉快,說說笑笑的讓人都能多吃下好多飯似的,比起他家裡就餐時的正式和拘謹,大家都穿著正式禮服,坐在長餐桌旁一板一眼,時不時還要感受到坐在上首的祖父的威嚴,忍足寧可在外面解決自己的飯。
  忍足明擺著就是一副「快請我吃飯吧」的笑容站在他們面前,千代櫻顧念著花了他N多錢的情分,也只好咬牙切齒地自投羅網請他上去一起吃飯。
  「拜託,忍足少爺,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笨拙?揉面有這麼難嗎?你的力氣就不能再大一點嗎?簡直就像個娘們兒似的!」看忍足那僵硬的和面動作千代櫻就來氣——照他這麼個揉法,下輩子他們也吃不上飯!千代櫻毫不留情地朝他噴出自己獠牙上的毒液。
  「……」忍足吞了吞口水,委屈得很——他哪裡幹過這種活兒啊!不熟練不是很正常嗎?可是看千代櫻看他的眼神,好像他很傻很低能似的,真叫他想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手塚君(他剛剛知道那就是手塚,大吃一驚)和亞久津君都對他投以憐憫的眼光,尤其是亞久津,似乎還帶了那麼一點嘲笑。
  說來也難以置信。忍足頭一次感覺低人一等——也許他家世是比他們三個好上不少,可論幹起活兒來,他們顯然比他強得多,以前他從來不覺得男人應該會做飯啥的,但是,現在……他有點動搖了——或許啥家務都不會幹並不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
  「麵團要把它揉成圓的才行,不然待會兒不好拉。」亞久津一邊指教,一邊示範著。
  「哦,這樣。」手塚點頭表示瞭解。
  千代櫻一邊洗菜擇菜一邊準備材料調餡,感覺自己就像聯合了一群小孩子玩過家家……她揮刀極其嫻熟地把薺菜斬成碎段,再把買好的嫩豆腐混進去攪碎,最後加上調料。
  「快點,我的餡調好了,你們嘗一下鹹淡。」說著就夾了一點點薺菜和豆腐遞給亞久津——反正這餡生的熟的都能吃。
  亞久津習慣地探頭就著千代櫻手上的筷子嘗了一下,「太淡了。」
  「那再加點鹽——」千代櫻撒了點鹽,自己又嘗了嘗。「差不多了。」
  回頭就看見手塚和忍足都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們,「怎麼了?面揉好了?」她瞇起眼。
  兩個人馬上低頭繼續吭哧吭哧揉面並把面拉成長條。
  ——剛才那一幕……呃,真是……就好像夫妻兩個一樣,那麼自然,亞久津嘗過以後,千代櫻都沒換筷子就直接自己嘗了嘗啊……這個可真是……
  他們倆絕對關係不一般!忍足確定了自己的結論——雖然說前兩次他看他倆相處的模式實在不像情侶,但是現在看來,倒不如說——就像夫妻一樣!那種已經不需要甜言蜜語,習慣彼此存在的感覺——噢……忍足再次感到八卦之火在胸腔裡熊熊燃燒。
  千代櫻和亞久津倒是沒感覺有啥——從小就在一起長大,對對方瞭解到不能再瞭解,共用水杯啥的都已經很正常了啊,而且又不是經常這麼幹,卻渾然不覺這種偶爾的行動看在別人眼裡他們有多親密,還一直強調兩個人不是男女朋友——就他們這樣的,誰信啊!
  「然後把面揪成小麵團(就是劑子,不知道日語裡有沒有這個形容),壓成扁圓的,然後再擀成面皮就行了。」亞久津拿著擀面杖非常熟稔地擀起來,至於其他兩個人就沒這麼熟練了,忍足怎麼也做不到一邊轉面皮一邊擀,老是擀到自己的手,看得千代櫻直歎氣,一把搶過擀面杖,「去,把餡再攪一攪,我來,你這個笨蛋!」
  忍足只好放棄,去攪餡。暗自下決心——一定要學會擀面,這太丟人了!
  這廂亞久津和千代櫻噌噌噌地把面皮擀好,接下來還得教這兩個人包餃子。千代櫻再一次後悔幹嘛要邀請他們來,要是只有她和亞久津,他們早就吃完飯了!
  「……對,就這樣,然後把這兩邊往回折一下,再捏緊就好了,餡不要放太多,不然會漏出來……」
  包餃子這兩個人總算不是太無藥可救,雖然比不上他倆包的這麼快這麼好吧,但總算不是扁平的「沙灘月亮」,千代櫻也因此減少了一些對他倆不會幹活兒的鄙視。
  
  「啊,真好吃。沒想到薺菜居然這麼香,我回家也叫我家廚師來做。」忍足一邊毫無形象地一口一個餃子往嘴裡塞,一邊感歎。
  「那樣估計你就不會覺得好吃了。」千代櫻笑道,「你覺得好吃是因為這是你自己動手參與做出來的呀——當然,薺菜餃子本來也挺好吃。」
  「嗯。」手塚顯然有同感——下午打了一場激烈的球賽,回來又幹了一通「力氣活兒」,他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只是他不習慣把感受表達出來,所以才沒說而已。
  一大盆餃子放在桌子中央,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減少下去……在座的飯量都不小,一人吃上四五十個絕對不成問題。
  
  餃子很快就見了底,幾個人撐得躺在沙發上地毯上動都不想動——果然是人多了才好吃飯,大家都不自覺地使勁兒吃,怕被別人搶走自己吃少了,唉,天哪……
  飯碗倒是很好洗,反正也沒有油,好好沖一衝就行了。手塚呆了一會兒就告辭,回家還要學習,忍足繼續留在這裡聊天——主要是他和千代櫻聊,亞久津聽。
  「八點半了,你不回家嗎?」聊得高興,千代櫻不覺忘了時間,一看表,才大吃一驚。忍足雖然手腳不怎麼麻利,但是不愧是大家公子,見識廣博,談吐優雅,這聊天是相當的愉快。
  「啊……這麼晚了啊,唉,我也該走了,真是……有時候我真的不想回家啊。」忍足頗為遺憾——跟千代櫻聊天一點也不同於他約會時為了不冷場而可以跟那些小姐們找話題聊,那簡直是一種折磨;相反的,千代櫻對服裝首飾啥的一般女孩子會感興趣的話題根本不感興趣,倒是對各種運動頗為有見地,她的知識量令忍足感到吃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博古通今,各個領域她都有所涉及,真是了不起的女孩子!跟她聊天是一種享受啊。
  「少來了,這兒可沒有地方留你。趕緊回去吧,別一會兒你家人以為你被綁架了,來一大票保鏢啥的解救少爺,我們可受不了這個刺激。」千代櫻撇撇嘴,笑罵。
  忍足哈哈一笑,告辭。
  
  送走了忍足,千代櫻坐回沙發上看電視,無聊地換台,亞久津拿著一本機車雜誌擋住臉。過了一會兒,他說話了。
  「我勸你最好還是少跟忍足來往吧。」他的聲音很低沉。
  「?為什麼?」千代櫻一愣,「你不喜歡他嗎?」
  「他人很好,跟我想像中的富家大少爺一點也不一樣,我的重點在於,」亞久津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你不是說他將來會跟栗卷訂婚麼?那你還敢和他走得這麼近?」
  「這有什麼的?我們又沒啥特殊關係。」千代櫻愣愣地說。
  亞久津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你這麼聰明的女人怎麼有時候這麼遲鈍?上次和上上次見面,你不都已經知道了忍足不喜歡栗卷,你想想看,要是栗卷發現自己身為忍足未婚妻,忍足都不怎麼搭理她,反而對她的朋友——也就是你格外欣賞,她會怎麼想啊?咱們都知道你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可是她難道就不會往這方面想嗎?還有別人的說三道四——」
  「……」千代櫻愕然——她的確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上輩子她也沒有談過戀愛啊。
  「你再想想,雖然栗卷是比咱們家世都要好,但是從小到大,你難道沒有意識到她一直是活在你的保護——或者說是陰影下嗎?」亞久津語氣越發嚴肅,「除了家庭條件,你的頭腦、容貌、學習成績、運動水平甚至身材身高等等等等——還有性格,哪一樣不比她強上太多太多?她天生善良軟弱,也許不會在這些方面嫉妒你,但是她不可能會甘心一輩子不如你的!若是讓她發現了忍足對你的好感,她會怎麼想?——從小到大,她沒有贏過你一次,而現在,你連她唯一的夢幻——一個英俊的未婚夫都要搶——到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會造成什麼後果!」
  千代櫻大腦一片空白,她愣愣地看著亞久津,有點不相信這會是她這個魔王一樣的青梅竹馬會說的話,但是……這的確是大實話!照這個樣子發展下去,這種情況……很有可能會變成真的!
  千代櫻臉色變了,她靠在沙發背上,有點虛脫的感覺。
  「是,是我疏忽了,一開始我只是想知道忍足是個什麼樣的人,因為我感覺這個人不大可靠,想多瞭解他一下,以讓凌乃有個心理準備,但是我沒想到這種交往本身就讓人誤會……是我疏忽了。」她用手扶著額頭,虛弱地說。
  「你明白就好,你要知道,就算栗卷跟你是好朋友,可是,我們跟她,還有忍足他們,都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你明白嗎?交往是交往,我們當然可以成為朋友,但是你不可能進入他們的世界的!」亞久津放緩了語氣,「說實話,我也挺欣賞忍足,他確實很優秀,但是……」亞久津言盡於此。
  「我明白。」千代櫻點頭,突然對亞久津一笑,「仁,你真的很讓我驚訝啊!這話,真是醍醐灌頂啊。」
  「哼。」亞久津哼了一聲,又把頭埋進機車雜誌裡。
  
  晚上躺在樓上自己的床上的時候,千代櫻有點失眠了——這對她來說絕對是一件罕事。
  站在窗前凝望著燈火輝煌的東京的夜晚,她突然生出幾許滄桑的感覺來。
  世事的確是由不得人的操控的啊!是不是人長大了之後,注定會有分道揚鑣的一天?
  她已經有半個月沒去看凌乃了,每次打電話,都只有傭人接電話——她開始進入社交界了,基本上每天都有社交活動參加。而想去冰帝找她呢,看見那座高高的宏偉大門,千代櫻就生出幾許寒意,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那裡面是她所不瞭解也無法接近的世界。
  她感到十分無力的是——凌乃似乎正在慢慢遠離她的生活。
  她還記得凌乃第一天到幼兒園裡那嬌嬌怯怯的樣子,說話柔聲細語,就像一隻怯生生的小兔子似的,小孩子總有點喜歡欺負弱者的劣根性,看她好欺負,刁蠻點的女孩子就集體孤立她。一開始千代櫻並沒有注意到這個事實,但是,有一天她發現凌乃正在一個人躲牆角裡偷偷哭,那副可憐的樣子一下子觸發了千代櫻的保護欲,這才有了以後將近七年的友誼。
  現在想來,是否這段友誼本身就是不平等的呢?因為有她這個誰都不敢惹的大姐頭在,凌乃才這麼快被人接受,說起來亞久津說得一點都沒錯——凌乃一直活在她的陰影下。
  所以凌乃才這麼迫不及待地脫離她的保護嗎?她依然是那樣溫柔嫻靜的女孩子,但是因為家教的問題,她的氣度慢慢變得雍容高雅起來了,彷彿也罩上了一層上流社會人物都有的面紗,千代櫻漸漸不能瞭解凌乃的思想了,這讓她感到害怕。
  真是複雜的問題啊。千代櫻自嘲地笑了起來。前世她沒有什麼耐性跟人結黨,所交的朋友也都是醫學界的,那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有事兒就相互幫幫忙,沒事兒的時候也不會交往很熱烈——學醫的人本來就比較淡漠冷靜。
  而這一世似乎也一樣,她不太熱衷於交朋友,只喜歡跟性情相投的人走得近一點。凌乃是她唯一一個性格南轅北轍,卻又維持了這麼長時間友誼的女性朋友呢。可是,目前看來,亞久津是對的——她和凌乃始終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千代櫻知道,她很害怕友誼結束的這一天來臨;但是她也一樣明白,若是那一天真的來臨,也是正常的。自己也不會有為什麼過激的反應。
  這還能算是少年嗎?千代櫻苦笑。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06

從天而降的聖誕嬰兒!


  十一月似乎一轉眼就過去了。十二月二十四號的那天,突然紛紛揚揚地下起了大雪。
  東京的街頭瀰漫著濃濃的聖誕氣氛,在被歐美化很嚴重的日本,聖誕節也可算是個重要的節日了。
  「哎呀呀,仁,你有沒有發現,時間過得好快啊!」平安夜,拎著大袋聖誕飾品還有吃的東西走在街道上,千代櫻看著商店街兩旁櫥窗裡透出的溫馨的燈光,不無感慨地感歎了一下。
  「是啊。」亞久津扛著一棵很大的聖誕樹,看上去非常搞笑,難得地點頭同意。
  「貓咪,你……咦?人呢?」千代櫻回頭,突然發現走在後面的美女和優紀不見了!
  「……」亞久津環視一周,指著一家檔次很高的珠寶店,「去那裡看看。」
  ——絕對正確的猜測。兩個苦力很無奈地推門進入。
  美女和優紀正在店員的微笑(對於奢侈品店來說,就連店員的微笑也是一種額外的贈品)下試戴一條又一條的項鏈。兩個正值最有風情的年紀的極品美女,不管怎麼樣都是一種養眼的風景——她倆妝容如花,身材魔鬼,而且氣質那叫一個端莊高雅。而兩個扛著聖誕樹拎著大包小包的少年就顯得像大街上找來的搬運工……
  亞久津撇撇嘴,不耐煩地催促:「老太婆,快一點行不行?你們都已經逛了六條街了,我們快餓死了,你們倆地主婆好歹也考慮一下我們這兩個奴隸的感受行不?」
  千代櫻則興致勃勃地湊上去幫兩位美女挑選項鏈。
  「貓咪,這一條怎麼樣?」她拿起一條水晶項鏈——真是太美了,一顆一顆晶瑩剔透的五彩水晶被打磨成水滴狀,繁複華麗的設計,盡顯高貴純潔。
  「太年輕了,給你還差不多——不然媽媽給你買下來,當做聖誕禮物吧?」
  「免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女兒我不喜歡戴首飾,這麼漂亮的項鏈,我戴上絕對糟蹋了。你還是留著錢,給你自己買點貴重的好首飾吧,你也該好好打扮才對,不然浪費了你的美貌了。」千代櫻一口回絕——她這輩子精力過剩,好動而且又暴力,戴首飾簡直是暴殄天物。再說了——那種累贅而且冰涼的感覺她可不喜歡,戴上這麼貴的項鏈的話,老得惦記著別給弄壞了,多費神啊。
  「小仁,你看那塊表怎麼樣?」這廂優紀倒是又看中了一塊手錶,那手錶很特別,是運動型的,看上去一點也不厚重,反而好像太空船的顏色,設計也很酷,一看就知道是給年輕人的。不過表盤上的時間點都是一粒一粒很小的藍寶石——肯定就貴在這個地方了。
  「挺不錯。」亞久津淡淡地說。
  「小姐,幫我把這個包起來吧。」優紀馬上就買下來了,「小仁,這就算是今年媽媽送給你的禮物吧。」
  「……」亞久津沉默了一會兒,「謝謝,老太婆。」
  
  「——貓咪,我也要一塊那種表!」一看見亞久津得到了一份很貴的聖誕禮物,千代櫻就一把拉住美女哼哼唧唧地要求。
  「好好好,我給你買,我給你買——你自己挑一塊吧。」美女二話不說,馬上就答應了。
  「哦,這種表也有女式的,算是情侶表吧,小姐要嗎?」櫃台小姐機靈得很,看出千代櫻比較外向,而且剛剛又看不上女孩子都喜歡的那款水晶項鏈,想必性格比較剛強,馬上拿出女式的表。
  女式的是鑲紅寶石的,在光線下顯得格外璀璨。千代櫻興高采烈地將它收入囊中——也不是沒想過她和亞久津戴情侶表肯定又會招來八卦,但是她也沒辦法——誰叫她和亞久津在審美品位上有很多相似之處呢。
  
  總之,這個逛街購物是告一段落了,幾個人趕緊攔了一輛出租車,打道回府。
  「這一年我們過得很順心,祝賀你們兩個升職加薪,還拿回豐厚的獎金;孩子們也都做得非常好,學業優秀,身體健康,還更加獨立了。雖然也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在新的一年裡,我們都應該原諒彼此的錯誤。畢竟,我們是一家人,你們要永遠記住這一點才好。」
  平安夜的聖誕晚餐,在一家五口的合作下,弄得格外豐盛。木村奶奶端坐在上首,舉起手中盛著上等葡萄酒的酒杯,說出自己的祝酒詞。
  聽到那個「我們是一家人」,千代櫻的眼淚差一點就奪眶而出——雖然他們之間,除了母子母女之外,其餘的人相互之間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但是,這麼多年過來了,他們比一家人更加親密。美女和優紀長達二十年之久的友情,還有她和亞久津之間已經延續了十三年、以後也一定會永遠延續下去的親情加友情,還有跟木村奶奶之間的感情,都是如此的珍貴。
  至於一個月以前那起不愉快的「腳踏兩條船事故」在優紀和亞久津之間造成的惡劣影響幾乎已經消弭掉了。優紀很是傷感了一陣子,但是……似乎她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至於「寶馬男」……今後是肯定不會再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了——優紀已經一腳蹬了他,並且附送耳光兩個。當然,這和好的過程中,優紀因為對兒子愧疚而產生的小心討好是佔了主要地位的,亞久津在千代櫻的命令之下借坡下驢……總之,這是一個很圓滿的結果。
  平安夜的氣氛其樂融融,屋子裡的燈光溫暖而明亮,他們渾然不知,有一顆重磅炸彈,正在到來的路上。
  
  千代櫻和亞久津仁同時被優紀的尖叫聲驚醒,從床上一躍而起,快速飛奔下樓,差點就撞成一堆——
  門廊裡,優紀表情呆滯地拿著一封信,手裡抱著一個……
  千代櫻揉揉眼睛,抓住亞久津:「昨天我們喝的紅酒沒有致幻作用吧?」
  亞久津:「……我也不知道啊。」
  千代櫻:「那是個嬰兒,對吧?我眼睛沒出問題,對吧?」
  亞久津(遲疑地):「應該沒有……不可能咱倆同時出現幻覺吧……」
  「你們倆有完沒完?你們沒看錯,這就是個嬰兒!」
  百合子披著睡衣走到了門前,瞪了他倆一眼。隨即接過那封信讀了起來。
  這廂,亞久津和千代櫻面面相覷。——聖誕節的早上出現在家門口的孩子……天降聖嬰?
  轉頭一看,美女臉色白得像一張紙,渾身發抖,像得了瘧疾。接著,毫無預警,她一屁股坐在地下,撕心裂肺地嚎啕起來。
  千代櫻嚇壞了。亞久津一把抓起信大聲讀出來:
  「千代百合子女士敬啟:
  您肯定不認識我,不過這不要緊,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我剛剛在婦產醫院生下我的孩子,有一位叫做千代美奈子的女士是我在醫院認識的好友。她看上去很憂慮,曾經求我,如果她死了,請我一定要把她的孩子送到這個地址,她告訴我您是她的親姐姐。很不幸,千代美奈子在半個月前去世了,她沒有任何親屬來看過她。所以我在半個月後將這個孩子遵照她的意願送給您,她說,請您一定要收養這個孩子,她給他起名叫做千代松。」
  
  信沒有署名,看來是直接跟孩子放在一起的。孩子被好幾層棉被包裹得嚴嚴實實,而且,看那樣子,似乎並沒有在門前放幾分鐘,就被習慣於早起的優紀發現了。孩子長得太漂亮了,小臉嫩得跟蛋清似的,嘴唇像玫瑰花瓣一樣紅潤,(在千代櫻看來)眼睛大得有點離譜,睫毛又黑又長,——總之,他太好看了,很難相信那是個小男孩,而現在這小東西正睜著茫然的大大的黑眼睛安靜地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啊……美奈子啊……你為什麼這麼多年一個電話都不給我打啊……就算寫封信也不可以嗎?……美奈子啊……你為什麼這麼狠心啊……」千代百合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千代櫻被驚悚到無語。
  亞久津則一臉呆滯。
  
  「所以……貓咪,這個……」千代櫻表情很扭曲,「這個小不點就是……我的表弟?」她很不高興,「為什麼你從來不告訴我我還有一個姨媽?」
  當時幾個人默默無語地給孩子換了尿布,餵了奶(兩樣東西都是千代櫻現跑出去買的,櫃台小姐看她太年輕,問:「給你家孩子買的?」千代櫻答曰:「對。」於是就看見櫃台小姐眼中燃燒的熊熊八卦之火還有那驚悚無比的表情——千代櫻怒。),坐到沙發上來討論這個從天而降的嬰兒炸彈帶來的恐慌。
  「唉,你也知道,我因為……呃,跟家裡鬧翻了,所以很多年都沒有聯繫過家裡人了,而美奈子她……當年我死活不同意她和那個人在一起,所以我們倆……嗯,關係搞得很僵,然後她就離家出走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了。」百合子語無倫次地解釋。然後又看著懷裡孩子的小臉,歎了口氣,「沒想到……沒想到……我最後一次有她的消息,居然是她的死訊……」淚水迅速又蔓延上眼眶,優紀趕快安慰她。千代櫻則感到頭大。
  「話雖這麼說……難道,我們還真要收養他嗎?」她問。
  「你這是什麼話?人都送到家門口了,而且還是你的表弟,那麼你說我們怎麼辦?」這次發話的居然是亞久津!千代櫻驚愕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誰來照顧他?我們倆要上學,貓咪她們要上班,木村奶奶年紀又這麼大了,誰有精力來照顧這個小屁孩兒?」況且,木村奶奶連她自己的孫子都不稀罕管,還會管這個非親非故的孩子麼?這句話千代櫻沒敢說出來。
  「雇一個保姆吧,白天讓她帶著,晚上我們回來照顧。」百合子沉默了一會兒,決定道,「這是我親妹妹唯一的孩子,我不可能不管他的。」
  「你說得容易啊,貓咪,這房子裡哪裡還有空餘的地方雇保姆?」千代櫻頭痛地指出。
  「這也是個問題啊……」優紀也說。
  一時間靜默。
  千代櫻忽然想出一個主意,「要不然這個樣子吧……讓這個誰……千代松是吧?……跟我和仁一起到東京市裡面的房子裡去住,反正要雇保姆,我那裡正好還有空房間,我們白天上學,晚上回來可以照顧他,怎麼樣?」
  「那怎麼行!你們自己都還是孩子,怎麼帶小孩子?」優紀反對。
  「那你們說怎麼辦?」千代櫻反駁,「木村奶奶又不喜歡外人住進來——而且我們也確實沒有理由讓別人住進來,這是木村家的房子不是嗎?你們兩個難道能有一個辭職?都做到這個位置上來了,你們捨得就這麼容易放棄了事業麼?況且,你們不上班,以後家裡的用度怎麼辦?——還有這個孩子的用度,一個人上班不可能夠的!」
  優紀和美女面面相覷,「好像……是這麼回事兒……」——這下子等於養了三個孩子,這從小養到大的費用可不是個小數字,而且,他是美女的親外甥,美女也不可能虧待了他——說不定會更疼他多一些呢——所以美女不可能不上班。
  「況且,我們長這麼大也沒見你倆操什麼心啊。」亞久津涼涼地說。
  美女和優紀被這個事實打擊到面目猙獰。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當千代櫻和亞久津抱著孩子來到他們的公寓的時候,還是感覺荒謬得很。
  因為……抱著孩子一路走來,已經聽到無數次驚呼:「哇,好年輕的爸媽啊!」
  ……千代櫻感覺自己快崩潰了,又沒法朝每個路人解釋,她鬱悶到了極點——我們看上去有這麼老嗎?!!
  「仁,你去醫院查一下這傢伙的出生證明,拿到複印件,然後給貓咪打電話,叫她趕快去辦領養手續……哦不,算了,我們自己去辦……我去聯絡一個母嬰服務公司,找個專職的嬰兒護理師來照顧他,咱倆在醫院大門口會合——對了,別忘了告訴貓咪,這個……直到千代松能上幼兒園以前,所有的照顧孩子的費用都由她負責啊。」千代櫻有條不紊地安排,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她那倒霉的美奈子姨媽是死在醫院的,所以如果孩子的家人不在了的話,應該由醫院負責安排收養問題才對……那就是說,千代松可能先到了孤兒院,然後被那個無名氏領回去,然後再送到他們家的!——所以說……還要去孤兒院辦理有關手續,也就是說,要把孩子「過戶」到他們家才行!而這個該死的傢伙又沒有留下名字,那就還要拿著那封親筆信去證明他們不是把孩子給拐賣了……
  老天爺,好麻煩啊!
  千代櫻真想仰天長嘯。她最恨的就是辦理各種手續了。但是……貓咪他們公司最近工作忙得不得了,根本抽不出身來,最重要的是……她們絕對不能在工作上出差錯,這個節骨眼上要是失業了,那可沒法活了。所以,只好他們兩個相對清閒的人來辦這一大套手續。
  「唉,小可憐,你倒真是無憂無慮啊……」瞧了瞧懷裡白白胖胖的嬰兒——小傢伙顯然被照顧得不錯,就沖這一點,也得上門去感謝這個無名氏一下。千代櫻忍不住歎息,又感到十分滑稽——為什麼他們這一家子都是私生子啊?她是,亞久津是,這個天降聖誕嬰兒恐怕有九成九還是——上帝真會開玩笑。
  
  這麼冷的天氣,實在是不應該出門的,可惜……過了聖誕節假期,她和亞久津又要上班去了,不趁這個時候辦,更沒辦法了。
  兩個人踩著厚厚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紙條上寫的地址走——就是這家人。
  「桃城宅……真是順口的姓氏。」千代櫻吸了吸鼻子,按了按門鈴。
  「請問你們找哪位啊?」出來開門的小男孩身高大概才一米六左右,一頭沖天黑髮(和亞久津有異曲同工之妙),紫色的眼睛,俊秀的五官——相當有男子氣概。只不過他臉上那茫然的表情讓他顯得很正太。
  「哦……你應該是桃城君是吧?……」千代櫻不知道該怎麼措辭——似乎怎麼說看上去都很傻的樣子。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直到屋子裡傳來女子溫柔的聲音:「阿武,是誰啊?」隨著這個溫潤的聲音,走出一個看上去不太年輕了的美婦人,手裡抱著一個跟千代松似乎差不多大的嬰兒。一看見門外的兩個人手裡抱的孩子,那位阿姨睜大了眼睛:「這不是小松嗎?那你們……」
  「哦,阿姨好,我是千代櫻,是千代松這小子的……表姐。」千代櫻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語言功能,忙不迭地鞠躬道謝:「家母工作很忙,今天又要去辦領養手續,所以特地囑咐我來向阿姨道謝,謝謝您幫忙照顧小松這麼長時間,您真是個好母親。」
  美婦人鬆了口氣:「哎呀哎呀,太客氣了,快進來快進來,真是,這麼冷的天,何必出來呢……還這麼客氣,我只是做我覺得應該做的事情而已了……」轉頭又吩咐小男孩——「阿武,快去倒茶拿點心來!」
  「哦。」男孩趕快跑進廚房裡去了。
  「對了,千代,亞久津,你們家裡面……撫養這個孩子有沒有什麼困難?」桃城阿姨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溫聲問,「我也知道很唐突,送過去一個孩子肯定會打亂你們的生活節奏,可是,美奈子……她一再囑咐我一定要把孩子送給她的姐姐撫養,其實,我們很願意收養小松的,反正已經養了三個孩子了,再多一個也沒什麼……」
  「哦,不不不,我們可不能這麼做,太給您添麻煩了,他畢竟是我們家的孩子,而且經濟上的困難倒是沒有。只是,這真是意外啊,我們家裡面……沒有人有空閒照顧他呢,我和仁要上學,我們的母親都要上班,所以……唉,我正在考慮找一個母嬰護理機構,僱傭一個嬰兒營養師什麼的來照顧他。阿姨知道什麼比較好的機構嗎?」千代櫻很煩惱地說。
  「這種機構啊,我也不知道呢……」桃城阿姨突然眼睛一亮,「要不然這樣吧?反正我沒有工作,就是在家裡面照顧孩子,而且,我跟美奈子非常投緣,也很願意幫她的忙,白天你們可以把小松送到我這裡來,反正,我家小玉跟他差不多一樣大,而且我前兩個孩子都比小玉大不少,肯定玩不到一起去。小松和小玉在一起長大,將來也可以有個玩伴呢。」
  「咦……」千代櫻也動心了,「這樣倒是不錯……你覺得呢,仁?」
  「那麼……麻煩阿姨了,我們會按月付錢給您,就算是您的辛苦費吧。」亞久津說。千代櫻點頭——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用的不是她的錢。而且桃城夫人看上去就很溫柔的樣子,還已經養了兩個孩子,說不定比專門雇護理師要好得多呢。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錢,美奈子是我的朋友,幫她的忙是應該的。」桃城夫人堅決不肯。
  「您要是不收的話,我們也不會答應把小松送過來了,」千代櫻比她更堅決,「至少要付給你們他的伙食費,照顧孩子很麻煩,而且很費精力,而且,恐怕需要麻煩您照顧他到上幼兒園才可以,您有三個孩子要照顧就已經很累了。就因為美奈子姨媽是您的好朋友,所以我們更不能給您添這個麻煩。您要是不肯收錢的話,我們就只好另外找人……」
  「好好好,我收下就是了……」桃城夫人趕緊妥協,而且想想,千代櫻說得也很有道理——照顧小孩子是個長期的任務,而且或多或少都會有經濟負擔,老公一個人掙錢很不容易,就算她願意免費照顧小松,也得考慮家裡的經濟負擔,畢竟家裡只有老公一個在工作,精力她有,但是錢可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所以想清楚了以後,她對這個女孩子的體貼和周到十分欣賞。
  
  經過一番討論以後,千代櫻決定每個月參照嬰兒護理師的標準(嬰兒護理師超賺錢的)再低一些付錢給桃城阿姨——這是出於多方面的考慮,因為養孩子最重要的並不是照顧,而是教育,她也不願意讓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來照顧千代松,而桃城阿姨怎麼說也是熟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家有家庭的氣氛,不像她和亞久津的公寓,冷冷清清的。桃城阿姨家的家教顯然很不錯——那個被叫做「阿武」的小男孩端上了茶和點心之後一直規規矩矩地陪坐在旁邊,安靜而且有禮貌。直到母親和客人討論完畢之後,他才感興趣地往他們這邊坐過來。在桃城武看來,身高比他高出一大塊的亞久津和千代櫻是兩個很有意思的人——他們好像才比他大一歲吧?卻這麼能幹呢。而且,看他們的身材,顯然是運動好手,這就更讓他感興趣了——他桃城武可是一個熱血的運動少年啊。
  「前輩們在哪裡上學啊?」他好奇地問千代櫻。——那個亞久津前輩總是帶著一股冷酷的味道,看上去不太好接近的樣子,從他說話的聲音裡似乎都能聽出某種金屬的味道呢——所以他很明智地選擇了看上去和善的千代櫻。
  「我們是山吹國中一年級的,阿武呢?」千代櫻很喜歡這個爽朗大方的少年。
  「我是青春學園國小的,明年開春會直升國中部。」
  「青春學園的?」千代櫻和亞久津同時發聲。
  「是啊……有什麼問題麼?」桃城武嚇了一跳。
  「哦……沒啥,只是,啊哈,仁,咱倆和青春學園的人還真有緣不是嗎?」千代櫻哈哈一笑。「你不會剛好還打網球吧?」她戲謔地說。
  「是,是啊……前輩怎麼知道的?前輩認識我們學校的?誰啊?」桃城武驚訝,更好奇了。
  !!真的假的,她只是隨便說說而已的……千代櫻驚悚——這可真是一個全民網球的時代啊!隨便碰上的一個就是網球少年,這概率太大了吧?
  「既然你是打網球的,那你肯定認識——手塚國光,不二周助——知道吧?」千代櫻撇撇嘴。
  「!!!你們認識手塚部長和不二學長?!」
  他的口氣怎麼好像在說的不是兩個人,而是兩個神的樣子?千代櫻吞了口口水——「手塚傳說」又升級了?
  「是啊。認識手塚更多一點,不二啊,只是見過而已。他們倆又變得很厲害了?」千代櫻大大咧咧地說。
  桃城武的直覺很敏銳,迅速地捕捉到了這句話隱藏的含義——「前輩們也是打網球的嗎?」其實他已經很肯定了——看那兩個人健美高挑的身材,還有手臂上的肌肉,八成還很厲害呢!
  「算是吧,最近找到了新的運動樂趣,不大玩網球了,但是每星期還會打上一兩場的。」千代櫻驚訝於他的敏銳,實話實說。「至於手塚和不二嘛,我們六年級畢業的那個暑假跟他們打了場球。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
  「誰贏了?」桃城武雙眼放光。
  「誰也沒贏,天太晚了,我們得趕快回家,但是結束的時候我們領先他們兩分。」千代櫻聳聳肩。
  桃城武肅然起敬。「前輩,有時間可以跟我打一場嗎?」
  「可以。」千代櫻爽快地答應了,「反正以後小松要在你們家呆一整個白天,有的是時間。」
  「太好了!」桃城武歡呼——他現在是青春國小網球部的部長,一直渴望能像手塚部長一樣在國中和高中帶領所在網球部衝刺全國大賽,沒有什麼比一個新的對手更令人興奮的了。
  ……好熱血的孩子……
  千代櫻和亞久津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彼此心態之衰老的悲哀(…)。


同海帶正太的緣分開始……


  解決了千代松的問題,那叫一個無比的爽——真是運氣送上門,擋都擋不住啊。這下子可以放心了!
  心情一好,連本來很刺骨的寒風都不覺得冷了。千代櫻把千代松順道就放在了桃城家,準備晚上再回去接他,就哼著歌兒和亞久津去了俱樂部裡鍛煉去了。聖誕節假期,就剩這麼一天空閒的工夫了——明天又要去神奈川接受荼毒。
  李懷新現在開始訓練她的平衡感了,話說,李懷新一直沒有像教亞久津一樣教她,而是從基礎開始,更加注重她的身體素質的加強,還有形體儀態的糾正——用老頭子的話來說,就是「沒有好的儀態,打起拳來也會顯得奇怪」。這話倒是沒錯,只是她怎麼聽怎麼不對勁兒……這不就是說她本人很廢柴了麼?
  正陷入無比糾結的怨恨中,呼嘯的狂風裡傳來若有若無的呻吟聲。
  
  「!!啊,天哪,這傢伙……」四處尋覓了一圈,發現在一條小巷子裡一個少年正縮成一團,而且,面前還有一灘不祥的血跡……千代櫻大驚失色,趕緊扶起他試了試他的鼻息——還好,活著,只是怎麼會這麼慘啊?看上去像是遭到了搶劫的樣子,——衣服都沒剩幾件了,凍得幾乎成了青色。
  亞久津二話不說,脫下外衣披在他身上,趕快背起他,兩個人快速朝醫院跑去。
  
  急診室。
  「沒什麼大礙,就是凍著了,而且,被人打得不輕啊,好在只是皮肉傷,沒傷到內臟。對了,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兒?」護士對等在病房外面的兩個人說。
  「不知道,我們在路上撿到他的。」千代櫻搖搖頭,「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好,他已經醒過來了。」
  
  「喂,小子,還死不了吧?」亞久津的問候語果然還是那個樣子……
  千代櫻瞪了他一眼。「少年,你叫什麼名字?」
  「切原……赤也……」少年嘴唇凍得青紫,哆哆嗦嗦地回答。
  「哦,切原君,你好,我是千代櫻,他是亞久津仁,我們在半路碰到你被人打得半死躺在雪地裡,就把你送到這裡來了,你家電話是多少?我通知你的家長。」千代櫻問。
  「……」切原有氣無力地報出電話。千代櫻通知了他的家長,對方說馬上就出發,半個小時之後到。
  「你家這麼遠嗎?」千代櫻皺眉問,「那這麼壞的天氣,你跑到東京來幹什麼?還有,你究竟遇上了什麼事兒?」
  「被一群不良少年搶劫了……」切原低聲說,「我打不過他們,被他們打得失去知覺了。」
  「……好了,你好好休息,待會兒我再來看你。」千代櫻又問,「記得其中幾個人長什麼樣子麼?」
  切原茫然,搖搖頭。千代櫻無奈——基本上在這一帶的不良少年他們都認識,而且都跟他倆幹過架,他倆把那些垃圾打到聽到他倆的名字就落荒而逃的地步,可是,要是根本不記得人,怎麼去找啊?
  可憐的少年顯然傷得不輕,體力不支,五分鐘就睡著了。千代櫻皺著眉和亞久津出了病房。
  「你覺得怎麼樣,仁?」
  「什麼怎麼樣?」
  「你看這小子怎麼樣?」
  「髮型太遜了……看那眼神也不是個老實的,切,換了我是不良少年,我也得狠揍他——既然打不過人家,還逞什麼能?」亞久津脫口而出。
  「……你太刻薄了。」而且你似乎本身就是不良少年中的極品吧?千代櫻無語,「我倒覺得那頭髮滿可愛,又捲又平,跟海帶似的。眼神嗎……挺不錯,我感覺跟桃城武有點像,熱血少年啊……而且長得也挺好看的你不覺麼?」
  「熱血也得挑對時候啊。」亞久津不屑,「看那小身板,弱不禁風的,還敢跟人幹架?活膩歪了。」
  「我打賭他又是一個打網球的,你信不信?」千代櫻聳肩。
  「……」亞久津權衡了一下,他很想嘲笑她一頓,但是根據一直以來的經驗,如果碰巧讓這女人猜對了,那他可有得被報復了,比如說……沒有晚飯吃。——這是個很嚴重的懲罰,因為他倆的零花錢都掌握在這女人手裡……
  「信。」最近他們的運氣很奇怪,動不動就遇到打網球的少年——那種抽擊小球的遊戲有什麼好玩的!
  「沒意思……」千代櫻悻悻地嘟囔,無聊地看著醫院門口,「咱們還得等到這小子的爸媽來呢。」
  
  恰恰好好一個小時以後,兩個一身風雪的成年人衝進了急診室——「護士,我兒子怎麼樣了?」
  男人急吼吼而惶張張,女人差點就淚流滿面了。
  「沒什麼大礙,幸好送來得及時,不然你兒子昏迷了又躺在雪地裡,衣服還叫人搶光了,再晚上幾個小時恐怕得活活凍死。」大概是見多了這種情景,護士淡淡地說。
  切原赤也的家長馬上進去看他們的寶貝兒子去了,好半天才出來。看到了千代櫻和亞久津,馬上撲上來,握住他們的手,沒完沒了地道謝。
  好不容易脫了身,千代櫻和亞久津趕快離開了。再糾纏下去,他們今天啥事兒也不用幹了。
  
  這就是千代櫻有的時候很討厭上學的原因——日本的校園暴力是個永遠無法禁止的問題。她不反對日本人思想裡強者至尊的傾向,但是,她更討厭與這個相對的觀念——弱者就會被使勁兒欺負。這個世界是要靠實力說話沒有錯,但有實力的人又何必做欺負弱小這種事情?會做這種事情的人只有一種——半瓶子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就會造成比如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這種現象。每次遇到這種人,她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在山吹這種也算是東京名門的學校,這種狀況同樣不在少數,雖然是因為學生檔次高一點,□裸的暴力會比較少,但是那種「冷暴力」——即精神虐待卻多了很多,後輩在社團裡被欺負、性格老實的學生總是吃暗虧等等情況都讓她很不爽,所以她經常為這種事情跟人起衝突——難道她看上去像好欺負的樣子?這輩子還沒人敢命令她呢!
  可惜似乎真的是這樣。她因為「溫柔優雅(…)」「多才多藝」「十項全能」而已經超過二三年級的前輩登上了「山吹第一公主」的寶座,自然引起很多女生找她嗆聲,雖然目前為止,因為顧忌到亞久津的凶狠,沒人敢惹她,但是她敢肯定,一旦亞久津不在她身邊,肯定會有一大堆麻煩找上她。
  她自己是不會畏懼這種笨蛋的了,但是有的時候也很後怕——萬一不是李老頭教了她不少本事,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呢。所以說,在日本校園裡混,一點點的暴力和外柔內剛的性格真是必不可少。
  要不是那小子今天已經夠慘,她一定會好好給他上一課——僅僅對視一眼,她就明白,這個正宗的海帶正太就性格來說可不是塊好啃的骨頭,但是就(幹架的)實力來說,他還是個菜鳥,這兩種結合簡直有點糟!
  打消了去找人拿回正太的財物的念頭,千代櫻決定還是趕快去把千代松接回家的好。因為想了這麼多,她又有點對這個世界無力的感覺了,她需要一頓美食來給自己振作精神……
  不過麼,桃城家的小玉還真是個美人胚子……哦呵呵,蘿莉加正太,無敵王道啊——將來兩個小傢伙要是來上一段青梅竹馬的愛情——哇,太有愛了!
  ??「青梅竹馬」?!她和亞久津不就是這個詞的標準註解麼!!!千代櫻黑線。
  亞久津一臉扭曲的表情看著這女人不斷變換的臉色——不知道她又在想什麼,反正肯定不是什麼好念頭……
  不得不說,亞久津雖然有時候是一根筋的性格,但是在某些方面真是把握得出奇準確啊!
  
  切原赤也在醫院裡醒過來之後,被父母帶回了家,在老爸歎了無數口氣,老媽掉了N多眼淚之後,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真是無從追查的事情。
  切原始終不敢說出實情——他在去學校練習的公車上睡著了,一直睡到了青春學園那一站,然後就迷迷瞪瞪地走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最後遇見了混混團……說出去會讓人暈死的!
  不過,那天那兩個前輩在他的腦海裡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雖然就見了一面,但是他敢肯定,他一定不會忘了他們的,找機會一定要道謝才是——一想到自己曾經和死神擦肩而過,天不怕地不怕的海帶切原也有點頭皮發麻了。
  這倒也是實情,千代櫻和亞久津都有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特質。他們身高遠超同齡人平均水平、身材絕佳,肌肉發達,相貌漂亮英俊,而且帶著一種充斥著邪惡、乖戾、不羈、狂傲,但是又有一身正氣的矛盾氣息,亦正亦邪的,讓人印象深刻——在他們面前,切原感到自己好弱小,這可真是稀罕,幾乎還沒有人讓他有過這種感覺呢!
  
  千代櫻和亞久津當然不知道他們很榮幸地被認人和認路本領奇差的切原記住了——他們正在學給孩子換尿布的水深火熱之中掙扎……
  「這樣?不對,看上去還是很不舒服的樣子……」千代櫻第二十次嘗試後,還是覺得沒感覺。千代松的表情還是一副受到虐待、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千代櫻趕緊又哄又抱——萬一哭出來可就麻煩大了!
  「別看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弄!」亞久津也快抓狂了——真不敢相信,學什麼東西都是天才的他們,怎麼就學不會照顧孩子?
  「呃,我知道了,原來是尿布放反了……」千代櫻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說明書,恍然大悟。
  「你……」亞久津簡直想掐住她的脖子!
  
  等到尿布倒騰好了之後,問題又來了——晚上孩子跟誰睡?半夜孩子醒了,恐怕還要換尿布,而且還要再喂一次奶,這可是個嚴重的問題——他倆都屬於睡起覺打雷都打不醒的那種人。
  「一人一晚上吧……」千代櫻無奈建議。亞久津想想,也同意了。於是開始猜拳……輸的人今晚第一個帶孩子。
  千代櫻輸了。她只好認命地準備第二天上課補覺,反正她在學校裡乃是第一牛人,簡直恨不得橫著走,無所謂啦。——她不是不喜歡孩子,只是……這個時候就學帶孩子?太早了吧?青少年的身體發育可是需要充足睡眠的啊!多悲催的人生!
  晚飯簡簡單單煮了拉麵,胡吃海喝了一頓,上樓準備睡覺!
  
  「兔子說:『你這個慢吞吞的傢伙也想跟我賽跑?』然後嘲笑烏龜……」
  把千代松放進剛剛買的嬰兒搖籃裡,千代櫻一邊搖晃著搖籃,一邊絞盡腦汁給千代松講「龜兔賽跑」,期望他趕快睡覺,可惜千代松似乎白天睡多了,精神頭旺著呢,睜著大眼睛笑呵呵地看著她,期待地聽下文——姑且不論他聽不聽得懂了。反正既然要帶孩子,就得帶好,不能光讓他吃了睡睡了吃,那是沒見識的人才幹的事兒,孩子需要聽到人說話,也就是語言中樞需要刺激才能發育得好。
  為了照顧千代松,千代櫻買了一本前世就很喜歡的《卡爾威特的教育》這部早期教育經典書籍又讀了一遍。以前是走馬觀花兼之感歎早期教育的魔力,這輩子居然就有了個「實驗品」,她說真的,還真有點興奮呢。
  「我跟你說啊,千代松,你可要好好長大,希望你很聰明,不然豈不是太對不起含辛茹苦的你姐姐我了?好好睡覺,好好吃飯,經常笑,你就能長得很好了,我會對你好的,你也不能讓我失望啊……你將來長大肯定會是個美男子,那你可要記住,絕對不能跟忍足侑士那個傢伙一個德行,要忠誠而且專一,不然的話我一定好好教訓你……不過咱也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人家不愛你,你也不要強求,堅決不允許劈腿,更不允許有了媳婦忘了姐!」
  照書上講的伸出一根手指讓千代松抓住往起拉身體,借此鍛煉胳膊上的肌肉,為提前學會爬行創造條件,千代櫻一邊絮絮叨叨地對千代松說話——不管說啥都行,反正得經常讓他聽到人的聲音。要不是千代松經常拿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她,千代櫻一定會覺得自己真是傻斃了。
  唉,還要三年啊……幼兒園最小入學年齡是三歲,這日子,長著呢!她要上學、要練武、要體育鍛煉——還要照顧孩子,天啊,再多給她一點精力吧!
  出乎她的意料,晚上她並沒有被千代松的哭聲驚醒,而是一覺睡到天亮該上學的時候。等她醒來的時候,千代松還沒醒呢!
  孩子都這麼好帶嗎?還是說她家這個比較特別?千代櫻嚴重懷疑。抱著他到樓下亞久津的公寓,開始做早飯,準備上學——哦,之前還要把這小子送到桃城家。
  「我的天,尿布都滿得快要溢出來了,你怎麼也不給換!」亞久津很不悅地說。
  「啊?他根本就沒哭啊!我都沒醒啊。」千代櫻冤枉。
  「是嗎?……好像是哦,現在還沒醒呢!」亞久津驚訝,趕快動手趁還有時間的時候給他換尿布。
  「喂,這孩子……不會有什麼問題吧?」千代櫻覺得不妙。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沒發燒啊,可是,這麼大動靜,居然都不醒,這就有點不正常了呀!
  兩人面面相覷,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有些人天生體溫就偏低,別人正常的體溫在他們來講就是發燒了!
  「麻煩了!」兩個人馬上開始飛速穿衣服——不知道他是不是這樣的體質,萬一是的話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燒的……萬一這小子真的燒了一夜,那還不燒傻了!!
  衝出公寓門就攔下一輛出租車,千代櫻嚇壞了,不斷催著司機趕快。好不容易到了醫院,抱著孩子就往兒科沖。
  
  「你們兩個怎麼當父母的!孩子發燒了都不知道,太不負責任了!小孩子本來就脆弱,你們的孩子天生體溫就偏低,需要好好注意,難道醫生都沒告訴過你們嗎?……」
  千代櫻和亞久津一頭冷汗一臉黑線地站在外面讓醫生狠狠一頓訓,那個冤枉啊……天哪……
  「現在的孩子真是不可救藥,這麼年輕就有了孩子,還不知道好好照顧,你們哪……」醫生訓夠了,開始搖頭感歎。
  這可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亞久津差點就一拳招呼上那老頭子的臉,被千代櫻一把拉住,千代櫻虛心道:「是是是,醫生說得對,我們太不負責任了,那麼以後應該怎麼注意,大夫告訴我們一下吧?」
  醫生顯然很滿意這個態度,便放緩了語氣,開始諄諄告誡,身體弱的孩子應該怎麼調養……
  
  「我!@#¥%!」亞久津強忍著出了醫院,氣得他語無倫次。不過一想他們確實不怎麼負責任,便又無話可說了。
  千代櫻則在後怕得一塌糊塗——昨天晚上還好好的,今天早上卻發燒了,說明千代松肯定是晚上哭鬧了很久……而她沒聽見!再想一想這麼好的孩子萬一真給燒傻了,她死一百次都不夠贖罪的啊!
  一直以來吊兒郎當的心態一下子放正了,看著懷裡千代松退燒之後清亮清亮的大眼睛,無辜地看著她,千代櫻自責得不得了,心疼了好一陣子。
  這是個孩子!不是個寵物!孩子沒有狗狗那麼強的生命力,而且狗一般也不會發燒的……她再不當心一點,遲早會出大事兒!
  拐進藥店去買了體溫計還有小兒退燒藥,千代櫻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以後肩上的責任真的比山還重啊!


光下的陰影無所遁形


  又是一個學期過去了。暑假華麗麗地到來。明年,就該上國中二年級了啊……
  千代櫻穿著美女去美國出差給她帶回來的正宗香奈兒真絲白色長裙(雖然美女已經是選了最便宜的一件了,在她看來依然昂貴到不應該穿在身上),長髮披肩(話說,她某一天發現自己又長又直又亮的頭髮詭異地出現了自來卷……於是就變成了上半部分直亮,下半部分波浪的奇怪髮型——千代櫻糾結了好久好久,直到亞久津威脅說要把她拖進理髮店剃成禿頭才作罷。),用一隻簡單的白色發卡固定住,抱著書本,神色淡定地站在櫻花樹下思考著人生的問題,微風吹過,黑色長髮和白裙一起隨風飄揚,卻不知道有多少男生經過她身旁時差點忘了呼吸……
  這女人又怎麼了?每當她出現這種魂遊天外的表情的時候,就意味著她又在糾結某件事情。
  亞久津毫不客氣地一腳把從他自教學樓出來看見的第N個想要搭訕那位美女的土豆雄兵甲踹開,對之投以凶狠的眼神之後,逕自走到千代櫻跟前,毫不手軟地就是一個大暴栗彈在她額頭上。
  「嗷——!幹什麼!」千代櫻大叫一聲,完全破壞掉她那風中精靈的形象。
  「你又怎麼了?」亞久津毫不客氣的問,「再不快點,打工又要遲到了!」
  「沒……什麼……快走吧。」千代櫻眼神躲閃了一下,逕自走開。
  沒什麼?沒什麼她會這麼如喪考妣的樣子?亞久津一點也不相信她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上去了。
  燦爛的夏天又到來,這就意味著四季咖啡店裡的打工又要忙得腳跟打後腦勺了。千代櫻總算藉著繁忙的工作暫時忘記了那塊壓在心裡的大石頭。
  只是,偶爾的休息時段,她還是會不自覺的發愣,心裡好像有一把鈍刀子不斷地割,說疼又不疼,說不疼呢,又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一切都源於昨天……
  
  「好了啦,凌乃,用不著抹那麼厚的粉底,你已經很白了,而且才剛剛十來歲,不要化太濃的妝,很奇怪的。」
  千代櫻癱坐在沙發裡,手裡拿著一杯飲料,看著栗卷凌乃坐在她臥室裡新添的公主式梳妝台前,仔仔細細地描眉畫眼,手裡的瓶瓶罐罐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卻還是沒弄完。看得她千代櫻都快睡著了。而且……誰教的她化妝術啊,這不是誤人子弟麼?女孩子正當青春,化淡妝就足夠了,又不是半老徐娘需要借助粉底來掩飾皺紋——化妝品這玩意兒,千代櫻長這麼大還沒用過呢,她始終相信,這些東西對皮膚有害無益,就算是名牌化妝品也一樣。所以,看見凌乃這麼個折騰法,真是叫她觸目驚心。
  「可我覺得我的膚色還是不夠細膩有光澤啊……」栗卷凌乃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左顧右盼,似乎始終還是覺得缺少點什麼。
  「你再塗多少粉底都沒有用的!叫你跟我一起去健身,你就是不去,整天悶在房子裡,當然不會有光澤!」千代櫻沒好氣地說。不是她態度惡劣,而是,她感到自己越來越不瞭解凌乃了——她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對容貌如此斤斤計較、喜歡塗脂抹粉的虛榮女孩子?這個事實讓她清晰地意識到凌乃真的正在遠離她的生活,這種感覺讓她害怕到無力。
  「對了,小櫻,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兒麼?」凌乃並沒有理會她的意見,繼續往臉上拍爽膚水。
  「沒事兒就不能來找你麼?我們倆多久沒見面了,今天暑假第一天,跟我出去玩吧?」聽到這種問題,千代櫻驀地感到不對勁兒。
  「啊……」凌乃一臉遺憾,「不行呢,我已經報名參加了維也納少年音樂夏令營,今天晚上的飛機呢。」
  「維也納少年音樂夏令營?這是啥?」千代櫻皺眉——音樂夏令營?凌乃的鋼琴水平有好到這種地步麼?
  「你不知道嗎?哦對了,我都忘了你不在冰帝讀書來的,我們學校經常有組織這種活動,費用也不貴,七十萬就好了,我們同學有很多都去呢,她們邀請我一起去,我就答應了。」凌乃微微一笑,淡淡地說,「哦,對了,你有什麼計劃?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這個邀請一聽就不是真心的。千代櫻感到自己心更涼了,「不去,我暑假還要打工。」
  「啊,真的啊?好遺憾哦,那我們只好回來再見啦。」凌乃歎了口氣。
  聽不下去了。
  千代櫻猛然從沙發上跳起來,「既然你有事,我就不打擾你了,再見,凌乃。」
  「不送。」
  若是事情就這樣也就罷了,可是……
  就在千代櫻邁出她房門的時候,突然回了一下頭,凌乃的臉映在鏡子裡,表情是明顯的優越,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輕蔑。
  不管這個表情是不是針對她的,都讓千代櫻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逃出栗卷家越來越大的宅院的,只知道自己很難過很難過。那個表情像針扎一樣刺得她渾身發冷,她不斷說服自己相信那個表情不是針對她發出來的——但是她說服不了自己,聯想到上了國中以後凌乃越來越不對勁兒的表現,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那天下午她坐在公園長凳上發了一下午呆,連忍足走到她身邊都沒發現。
  「千代,你怎麼了?」忍足試探地拍拍她的肩。
  剛剛他坐著他家的豪華轎車經過公園,卻看見了一個不應該看見的景象——千代櫻抱著雙膝坐在長凳上發呆,她的臉上是一種混合著憤怒、無力的表情,還有一種刻骨的哀傷。
  哀傷?沒錯,是的。忍足下意識地叫停了車,走下來看看她到底是怎麼了。他認識的千代櫻可是跟哀傷、絕望之類的詞的距離彷彿另一個宇宙一樣遙遠的——她像燦爛的朝陽下怒放的玫瑰一樣令人驚艷,充滿著知性和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少有的成熟之美,優雅大氣,叫人過目不忘。
  千代櫻下意識地反手就是一掌劈在他手腕上——直到聽到人跌倒的聲音還有一聲慘叫她才回過神來。
  「忍……忍足?你在這兒幹什麼?」趕快把疼得說不出話的忍足扶起來,千代櫻才意識到剛剛自己一掌砍在了他右手手腕上——GOD!這下子可怎麼辦?忍足少年可是打網球的啊!「對不起啊……我……我……」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紅腫起來的手腕,低著頭囁嚅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嘶∼」忍足忙著倒吸涼氣緩解那劇痛了,好一會兒才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天啊,你的手勁兒還真大啊……」
  「對不起,可是你怎麼從我後面拍我肩膀,我條件反射就……」千代櫻只剩下歎氣的份兒了——遇見誰不好,偏偏遇見他。她現在都快崩潰了——忍足可不是她應該接近的人哪。
  「我陪你去醫院吧,我自己的力氣我知道,恐怕你得有十天半個月手腕都不能用了。真的對不起。」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倒叫忍足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再說手腕可真疼啊,他趕緊招呼千代櫻和他一起上了車,往他家開的醫院駛去。
  可是他們誰都沒有看見,正在臨街的一扇窗戶裡,栗卷凌乃黯然地看著轎車駛離。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剛剛她的指甲都深深陷進了肉裡,可是她一點也不覺得疼,只覺得對千代櫻的恨意和妒意像火一樣燎遍了全身。
  ——從小到大我什麼都不如你,就連唯一強過你的東西你也要搶走嗎?小櫻,你一定會後悔的!
  
  千代櫻無精打采地坐在車上,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就是不看對面的忍足。
  「你怎麼了?怎麼會那種表情坐在公園裡?」忍足終於想起來了。
  「……沒事兒,心裡有點鬱悶而已。」千代櫻不想瞞著他,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差點脫口而出,問問他凌乃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可她不知道該怎麼說——這種事情怎麼形容?而且,忍足也沒和她關係好到可以傾訴這種事情的地步,或者說,進一步加深他們之間的聯繫正是她竭力想要避免的——那就更不能說。
  忍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麼,他隱約能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兒。
  剛剛千代櫻肯定是從栗卷家出來的,看她那表情,想必是跟栗卷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忍足在心裡冷笑一聲——這兩個人居然是朋友就已經很讓他驚訝了,照現在看來,這段友誼想必離結束也不遠了吧。
  他曾經聽從千代櫻的建議去嘗試瞭解一下栗卷,他也想過或許他真的能喜歡上她。可是結果,實在太教他失望了——
  這個女孩子,根本就不是她表面看上去的那樣。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無意之間看到過她對那些試圖接近他的女孩子露出的目光——也許別人看來是溫和善良毫無妒意的,但是忍足明明白白感覺到了那目光裡的一絲怨毒和陰狠,剎那間他出了一身冷汗——一個真正善良的人,無論怎樣都不應該有那樣的神色的。最關鍵的是,她的外表依然是如此溫和無害——這才是最讓他感到戰慄的地方。
  他下意識地把栗卷和千代櫻對比,發現兩者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雖然千代櫻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明白,但是,他卻無法對她產生對栗卷這樣的反感——也許是因為彼此的第一印象實在是不錯,又或許是千代櫻那種「即使狠毒也是光明磊落的狠毒」的作風,還有她那本來就不同於栗卷那種溫柔外表的美艷強勢形象使然,他從來都沒有對千代櫻產生過牴觸的心理,有的只是欣賞她的美好——她那樣的人,本來就應該是囂張狂放,而且冷酷的,那種感覺,不是少年人故作深沉的冷漠,而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成年人特有的一種閱盡世事滄桑的冷酷,也許就是這樣亦正亦邪的性格,才讓她如此亮眼。
  思想的天平已經傾斜了。
  忍足苦笑,無奈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不準備糾正。他只是努力地隱藏起自己那近乎奢侈的念頭,因為……
  他們兩個是沒有可能的。
  
  「小心一點,每天回去要熱敷,塗上這個藥膏,不要讓它再扭到,不然就會造成永久性的損傷。」
  醫生仔細地包紮好忍足已經腫得老高的手腕,囑咐道。千代櫻在一旁聽得心發虛,生怕醫生問起是怎麼受傷的——到時候那老頭子表情一定很精彩。
  「是。」忍足點點頭,道謝之後。兩個人一起往外走去。
  「對不起。」千代櫻都不知道自己這是第幾次道歉了。
  「沒事兒,正好休息一下,找個好借口從魔鬼訓練裡逃出來。」忍足戲謔地說——暑假開始,他們冰帝的正選又要合宿集訓,監督的魔鬼菜單讓人腿都發軟。「你要是覺得愧疚的話,就經常來看看我好了——別忘了帶點好吃的。」
  「……」千代櫻目瞪口呆,「……好吧,過兩天我就去看看你,你想吃什麼?」她無力地答應——這可不能怪她不跟忍足保持距離了,打傷這位嬌貴少爺的手腕,人家不追究就燒高香了,她總得付出點代價吧?
  只是,這樣一來,就讓情況變得更複雜了。千代櫻隱隱感覺到忍足在想什麼——說句無恥點的話,她很清楚自己的魅力,可她只能裝作不知道,因為——
  她玩不起這樣的遊戲。
  
  自己最近這是怎麼了,犯煞星嗎?為什麼不想發生的事情全都擠在一起發生呢?
  從醫院出來,千代櫻堅決拒絕了忍足主動送她回家的提議——她可不想被人誤認為又是一個「星期女郎」。而且不知道為啥,她心裡的不安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重了一些。
  她的直覺一向很準,雖然她不知道這種不安到底來自何方。卻因為這一點而鬱悶到了極點。
  
  前方傳來嘈雜的吵鬧聲。「呼」地一下,一個看上去比她大挺多的漂亮女生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從她身邊掠過,千代櫻感到風把她頭髮都吹起來了。
  這是怎麼了?她腳下加快了腳步。到了吵鬧的地點,一看之下,她真想趕快溜走,可是因為事情已經牽涉到了那個女生,她實在是不忍心走開。
  兩個男孩兒被一群流里流氣的高中男生圍在中間,似乎是遭到了不小的麻煩。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個她認識——
  「不二君?你怎麼在這兒?」千代櫻詫異地看著目前還比她矮上幾公分的不二,他凜然不懼地擋在另一個男孩身前,那個男孩兒似乎挨了幾下——嘴角破了。
  「喂,不要過去!」眼見那個美女就要衝上去,千代櫻一把拉住了她——開玩笑,這美女不是一般的漂亮,本來不良少年想劫財的,看見這種情況恐怕還要加上劫色了。
  「放開!那是我弟弟!」美女使勁掙扎,卻發現自己居然掙不開這個小女生的手——就像被鐵鉗夾住了一樣。
  「不二君是你弟弟?那好,你乖乖站在一邊,我去解決!」千代櫻揚眉,把包甩給她,「幫我拿著包,站這兒別動啊!」
  「呃?啊……喂!」美女不知所措地看著千代櫻踩著女王一般的步伐朝不良少年走過去了。
  很好,正好心情不爽,打場架發洩一下——
  「我說,你們有完沒完,欺負兩個小男生?」千代櫻不屑地雙手環胸,挑著丹鳳眼斜睨著那群長得非常……怎麼說呢,「用心良苦」的傢伙。
  「你又是哪兒來的小女孩?少管閒事。」其實這段對話真的很俗,但是不良少年們永遠都只會說這一句。
  「別管我哪兒來的,看你不爽,想揍你一頓,這個理由我想就足夠了。」千代櫻冷笑一聲,輕描淡寫地挽起袖子,把頭髮拿髮帶一扎,直接就朝為首的一個走過去了。
  「找死,兄弟們——」混混頭惡聲惡氣地喊。
  「這句話應該我來說才對。白癡。」千代櫻身形一閃,劈手就抓住了他的衣領,隨便往另外的地方一甩——她發誓她真的沒看見那邊有棵樹來著,她也沒想往那邊扔他,可是他自己就撞上去了,有什麼辦法?
  樹嘩啦啦搖了好一會兒,停止以後,樹下癱著一個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
  混混們呆住了,眼看著這個身材纖細的少女甩手就把他們大哥扔開撞到五米開外的樹上——這是什麼力氣啊,他們全傻了。
  兩個小男孩和一個美少女就這麼張口結舌地看著千代櫻拍拍手,把剩下的人當人偶玩。
  「站成一排,快點,別叫本小姐動手。」千代櫻懶洋洋地用手指畫了個圈,不良少年們乖乖地排成一排,千代櫻讓他們面對著樹,一個一個照著他們的屁股就地往樹上踹。混混們想躲,又不敢,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
  抓住最後一個的頭髮砰砰砰地撞到樹上把他撞得頭破血流,千代櫻一點憐憫都沒有——活該!誰叫他們今天運氣不好,欺負人還叫她撞見了。對付這種人,你講理是沒用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把他們打服了再說。
  「行了,滾吧,下次再出來混,有本事就去搶比你們年紀大的,欺負國中生算個屁本事啊!」千代櫻拍拍手,無聊地揮手叫他們滾蛋。
  真廢柴,一點挑戰性都沒有,他們就毫無尊嚴地跪在她面前求饒了。日本人就是這一點特別討厭——對待弱者就可以一點人性都沒有地欺負,在強者面前就可以毫無尊嚴地屈服,甚至認為這是種美德!什麼東西啊∼
  混混們呼天搶地地逃走了,一路留下斑斑血淚∼
  千代櫻呼了一口氣,伸伸懶腰,活動了一下脖子,走到已經呆滯了的美女跟前,拿過自己的包,往肩上一甩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周助……你認識……她?」不二由美子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頓時產生想要膜拜剛剛那個女孩子的心情——這是怎樣的彪悍啊!
  「呃……算是吧……跟她打過球……」不二周助一直掛在臉上的微笑也有點僵硬了,剛剛那一幕真是巨大的衝擊啊,「對了,裕太,你還好吧?」他突然想起了身後的弟弟。
  「她叫什麼名字?你知道怎麼聯繫她嗎?」由美子熱切地問。
  「我有她的電話,雖然不知道還有沒有用……」不二周助吞了口口水。
  
  反正總之,這一天過得非常非常不爽,她在街上又溜躂了半個鐘頭,等到天黑了才回到家裡。
  亞久津已經把千代松接回來了,而且做好了飯,而且很明顯是在等她。
  拿起筷子沒精打采地把飯往嘴裡扒拉,千代櫻那萎靡不振的樣子讓亞久津很不適應。
  沒等他開口問,千代櫻就忍不住一股腦把事情都告訴他了。聽完之後,亞久津簡直要崩潰了——
  「我還以為怎麼了呢,屁大點的事兒也值得你這樣子?」他暴吼。
  「這叫屁大點的事兒!」千代櫻驚愕之後怒了,「你根本不明白我心裡怎麼想的!」
  「廢話,我當然不會明白,我只知道你這個女人有時候真是蠢到了極點!」亞久津冷笑,腿翹到桌子上。
  「我……」
  「閉嘴聽我說!」亞久津哭笑不得,「我說讓你跟忍足保持一點距離,並沒有說你就連話都不應該跟他說,怎麼說他也算是熟人,你突然不理他也太不通情理了,我的意思是,你盡量不要跟他有什麼容易讓人誤會的關係。而且我不明白你有什麼好悲傷的,再好的朋友也很少能有一輩子都保持同樣的交情的,那不現實,而且栗卷本來就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許因為機緣巧合她曾經進入過我們的世界,但是她總有一天會離開的啊。你一向冷靜又果斷,為什麼要在這種問題上糾纏不清?她終究有她的路要走,至於這條路是好是壞我們沒有權利干涉,你明白了沒?而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覺得跟她斷了來往反而是比較明智的事情——栗卷變得浮華虛榮了,這樣的朋友你不應該交。」
  「我明白。」千代櫻頹然道,「可是你說得容易,我卻沒有辦法這麼輕易就接受這個事實——跟凌乃好了這麼多年的人不是你啊。」
  「不管你接不接受,事實已經發生了,你就必須做決斷——要麼你就繼續跟她保持友誼,不要在乎她變得怎麼樣,反正她跟你從來就不是一路人;要麼你就趕快離她遠點,說真的,照你和忍足這種熟悉程度,我不希望看見你有一天因為那傢伙而惹上麻煩,尤其是來自栗卷的麻煩。」亞久津無情地說,「我覺得忍足不可能會喜歡上栗卷的,你最好還是放棄這種嘗試,尤其是當你因為想要幫她反而使你自己跟忍足走得太近,那就太愚蠢了,我看忍足只是有點玩世不恭,他又不是傻子,而且你也不喜歡他不是麼,所以幹嘛要讓人誤會呢。」
  玩世不恭?你有資格說別人嗎?千代櫻撇撇嘴,突然覺得自己心情一下子就沒有那麼鬱悶了——亞久津雖然是比較成問題的性格,但是不可否認,他的直覺和看人的眼光從來都是屢試不爽——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交不到多少朋友——世界上合他胃口的人恐怕也沒有幾個。千代櫻百分之百相信他的判斷,因為照N多狗血電視劇的發展規律,她現在的情況還真有可能發展成那樣。
  這算是什麼事兒呢!千代櫻突然想到一句非常靈魂的話——光下的陰影無所遁形。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14

初睹冰帝眾

  暑假正式開始以後,千代櫻每天忙得昏天黑地,上班回來,累得倒在床上就起不來了。千代松已經一歲大,而且看樣子並沒有給那場病燒傻了,千代櫻總算放下了心。現在她幾乎就是整天把他放在桃城家,有時候連晚上也不接他回來了。
  就在這渾渾噩噩中度過了將近一個星期。要不是忍足實在忍不住打來電話討債,她絕對就會選擇性永遠遺忘掉自己的承諾。
  
  心下忐忑地坐著出租車來到跡部家在郊外的大宅子,千代櫻非常有先見之明地帶了足夠支付四位數出租車費的錢——這地方是沒有公交車的,因為周圍方圓好幾里地都是跡部家的私產,平常人來,都是坐著豪華轎車來——她威脅忍足說不給她報銷車費她就不來,忍足爽快地答應了,但是藉機又要求她多做點好吃的——主要是點心。
  這個好辦。千代櫻買了糯米、桂圓、糖桂花還有很多其他材料,用一個上午的時間飛快地做了一大盒子桂花糕、綠豆糕、千層餅啥的,準備一次性做夠讓他吃到訓練結束的點心,以後她就不用再來了∼
  
  忍足果然已經「笑靨如花」地站在門口等她了,手上示威性地包裹的白紗布似乎在提醒千代櫻這是她的錯。看到她手上提著的超大保溫盒,他的微笑就更加迷人了——要不是千代櫻警覺性比較高,說不定還真被電到。
  「喏,給你,足夠你吃上十天半個月的,別再問我要了∼錢拿來,我要走了!」把保溫盒彭地一下放在他腳邊,千代櫻不客氣地伸手要錢。
  「啊嘞啊嘞,你可真是無情啊,來了一趟,就不進去看看坐坐麼?」忍足絲毫沒有給錢的意思。
  「不用了∼」千代櫻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往後退了一步。
  「可是我沒帶錢包出來啊∼」忍足淡定地說出讓她火冒三丈的話。
  「你!」千代櫻冷哼一聲,嗖地拿回保溫盒,「不給錢的話,點心你也不用要了!」她才不受威脅嘞!
  「好吧好吧,你跟我一起進去拿錢不就行了麼,不要發火嘛∼」忍足趕緊示弱,「你看,我手腕受傷了,你就好心幫我把點心送進去吧?」
  「切……」千代櫻冷笑,但還是提著盒子進去了。
  
  跡部家的宅院怎麼說呢……變態。
  千代櫻知道自己有點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但是,這地方確實是大得離譜,想想看吧,一到晚上,周圍黑漆漆一片,周圍什麼人家也沒有,這也太驚悚了啊。
  說是別墅,事實上,跟千代櫻概念中的「別墅」差距太大了啊!——修得像城堡一樣的富麗堂皇的大宅子,修剪得齊齊整整的花園和草坪,網球場、游泳池、馬場、高爾夫球場一應俱全,好誇張的說。
  千代櫻一直覺得「別墅」不應該像歐洲電影裡面演的那樣——精緻美麗而不算太大的獨門獨院的房子,院子裡開滿了鮮花,後院裡有燒烤爐、咖啡桌,還有紅頂的狗房子,裡面有一條大丹狗或者金毛獵犬……的那個樣子嗎?眼前這規模,簡直趕上度假村了嘛!看來還是自己太孤陋寡聞啦!
  忍足一直在觀察她的表情——先是驚愕,然後是困惑,最後是不以為然的表情。
  「你覺得這兒怎麼樣?」他問。
  「漂亮是真的很漂亮,只是怎麼看都不像人住的地方啊。」千代櫻感歎,「太大了,而且——那麼多房間都空著,你們晚上自己一個人出來都不覺得害怕的嗎?」
  忍足哈哈大笑,「你還真是直白,希望到時候你能親自跟跡部去說說你的看法。」
  「哦——你們部長叫跡部啊……」說罷,千代櫻突然覺得有點不祥的預感,她皺皺眉,感到莫名其妙。
  「現在還不是部長,是副部長,不過下學期開始就是了。」忍足糾正。
  「哦……忍足,你們那些同學家的宅子都這樣的嗎?」千代櫻漫不經心地問。
  「基本上是,要不然就是傳統的日式大宅——不過規模跟這個可不能比。」忍足回答。
  談笑間,兩個人走到了網球場正門處。球隊正在訓練,那叫一個揮汗如雨,熱血沸騰。
  千代櫻發現,自己對忍足的態度自然多了,不再擔心會招來什麼事情,而只是單純地把他當做一個挺談得來的男性朋友——她不再考慮凌乃了,因為她本來就沒什麼錯,誰也沒規定因為忍足是凌乃可能的未婚夫——而且這還是個雙不確定因素的稱呼——她就不能認識他了。
  「行啦,你進去吧,我走了。」千代櫻剛想告別,突然想起來最重要的事兒——錢!「對了,車費四千,來回一共八千,拿來吧。」她伸手。
  「進去打個招呼吧。」忍足自顧自地順勢抓住她的手,把她拖進球場裡。
  瞬間,所有的人都停下了練習,齊刷刷地看向這邊。
  千代櫻直接抽出手,不悅地皺了皺眉——除了亞久津,她還很不喜歡別的異性跟她有什麼肢體接觸。
  「忍足前輩,這位是……?」一個個子高高,頭髮呈漂亮乳白色的靦腆少年問。
  「嘿,你不自我介紹一下?」忍足笑得十分無害。千代櫻想砍他。
  但是,看這架勢,她似乎也不能這麼輕易就離開了呀,何況,還有錢沒拿到呢。
  「大家好,我叫千代櫻,東京山吹一年級學生。」她只好淡淡地打了聲招呼。
  眾少年地眼神「唰」地一下變得滾燙曖昧。千代櫻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的變化,皺了皺眉,「你們想什麼呢?我不是他的新任女友,別太過分了啊。」
  哦……………………
  少年們曖昧眼光不減,反而更過分地看著忍足。
  「哎呀呀,忍足前輩也有被女孩子甩臉子看的時候啊……」
  !!!
  千代櫻感覺自己頭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細長的鳳眼不祥地瞇起,週身的氣場一下子凶狠起來——過強的氣勢連那堆少年們都感受到了,一個個知趣地閉上嘴。忍足見狀,趕快走向自己放錢包的地方——千代櫻可不是個能受得了這種笑話的人,待會兒惹急了她……他就死定了,說不定她會一拳把自己另一隻手腕也給打腫了。——說真的,她在這方面的嚴肅正經還真讓他感到奇怪呢。
  鐵青著臉一把抽走忍足乖乖奉上的鈔票,千代櫻及其惱火地摔門就走。
  「啊嗯,到別人的地盤上來,都不打聲招呼就想走嗎?」
  佛祖、上帝、菩薩、安拉……隨便誰都好,給她點耐心吧!千代櫻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限,腳步停了一下,裝作沒聽見接著往場外走。
  只是……這聲音、這語氣……怎麼好像似曾相識的感覺啊?
  千代櫻打了個激靈,渾身僵硬地轉過身來,同身後銀白色頭髮、穿著冰帝運動服的少年正好對了個眼。
  「……!」只見少年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臉色由白轉紅再轉黑,剎那間渾身上下都彷彿電閃雷鳴——「是你!!!」
  「??」千代櫻一臉迷茫,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她想起來了!!——不就是四歲(還是五歲?)那年幼兒園放學以後說她「不華麗」的那個跩得二五八萬的小貴族少年麼!當時被她冷嘲熱諷一頓,差點大哭起來的那個小傢伙……他竟然就是跡部景吾?!Oh,Jesus Christ!報應來得也太快太慘了點吧!
  想到這裡,千代櫻馬上又變回了那張迷茫的臉——「我認識你嗎?」而且丹鳳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格外無辜。
  跡部景吾氣得差點就要昏死過去了。生平第一……啊不,是第二次,他感到怒火沖天卻又發不出來的感覺——老實說,很不爽!
  這女人還是一樣可惡!剛才那表情,明明就已經想起來他是誰了,可是下一秒鐘就變了個臉——她怎麼做到的?!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對峙著,彼此都不說一句話,千代櫻是發愁——人家的地盤,而且還這麼大,怎麼跑啊?跡部景吾則是氣得一時間失去了語言功能——當年的那恥辱的感覺和那囂張的惡魔女孩的笑聲猶在耳際,面前這個一樣魔鬼……不,更加登峰造極的惡女居然敢一副無辜的表情看著他!
  氣氛實在詭異到了極點。
  忍足實在忍不住了。過來插話:「跡部,你認識這位千代小姐嗎?」
  怎麼不認識!跡部咬牙切齒。
  千代櫻卻非常無辜地說:「當然不認識了,這就是你們的未來部長嗎?我也不知道他幹嘛要這麼看我,我又沒得罪過他啊∼」話說得她自己都不信,但是表情那叫一個誠懇。
  「……你等著!」跡部終於找回了說話的能力,恨恨地吐出一句,「樺地,去找管家,給這位……千代小姐安排一間客房,今天晚上千代小姐就住在這裡了!」
  「啊?真是榮幸啊,可是很抱歉,我今天還有事兒呢。」千代櫻笑語盈盈地一口回絕,臉上的表情卻突然冷冽下來,「很不好意思,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就算你是跡部景吾,我想你也沒有權利決定我的去向。」
  千代櫻很不爽,非常不爽。——這傢伙以為他是誰啊?隨隨便便就留下別人?唔……或許他有這個能力,不過很可惜,她千代櫻長這麼大,從來就沒聽過別人的命令!
  「是嗎?」跡部也冷笑,「本大爺的命令從來沒有人能違抗,對吧,樺地?」
  「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個子高得嚇人的男孩——面部表情呆滯——地應道。
  「沒有人嗎?不好意思,我不在此列。」千代櫻輕蔑地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抓住她,樺地!」
  「是——」話還沒說完,千代櫻猛地回過頭來。
  「少年,別怪我沒警告過你,敢碰我一下,你就死定了!」雙眼冒火,嘴角邊的微笑開始朝魔鬼方向滑落——她已經很久沒被逼到這份兒上了。
  「跡部,別……」忍足大驚,趕緊試圖阻止——天啊,千代櫻可不是個善類。
  千代櫻側身一扭,正好躲過樺地少年朝她伸過來的蒲扇一樣的大手掌,「啪」地輕輕巧巧扣住他手臂,順著他的力量往前一帶——樺地龐然的身軀控制不住地往前倒去,千代櫻再順勢一扭,直接把他的手扭到背後,「砰」地一下惡狠狠地把他摁在了球場柵欄上。樺地想掙扎,但是手肘關節被制住,根本動都動不了。千代櫻一隻手制住樺地,回頭,看著一臉難以置信表情的跡部,冷笑一聲。
  「你還想怎麼樣,來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麼著。」千代櫻萬分不屑地抿了抿紅唇,「現在,馬上叫你家用人送我出去,否則我擰斷你朋友的手!」她沒心情跟跡部打馬虎眼,直接毫不客氣地威脅。
  跡部臉色鐵青,瞇著眼看著千代櫻,千代櫻有恃無恐,繼續往樺地手腕上施加著力量——這種光有體格沒有技術的傢伙,太沒勁兒了。
  眼見樺地龐大的身軀都已經開始忍不住因為疼痛而顫抖了,跡部叫來在一旁侍候的管家,命令他送千代櫻出去。
  「馬上離開我家!別讓我再見到你!」他黑著臉怒吼。
  「切,你以為我願意來啊,少自作多情了。」千代櫻隨手把樺地往跡部方向一甩,就像扔一袋麵粉,她嗤笑一聲,把包甩到肩上,沖管家努了努嘴:「麻煩你了,管家先生,咱們可以走了嗎?」
  她已經懶得掩飾自己的怒氣了。心底潛藏已久的凶狠彪悍的慾望控制不住地狂瀉而出,使她看起來像個魔鬼。
  「我送你出去。」忍足打破了這種壓抑到受不了的氣氛,回頭跟跡部說:「人是我帶進來的,我送她出去,可以吧,跡部?」
  「隨你!回來之後你的練習量加倍!」跡部已經恢復了平日高傲的樣子。
  「行。」忍足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根本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情況,現在他巴不得趕緊送走這個已經瀕臨暴怒邊緣的女煞星。
  千代櫻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直接就往外走去了。
  
  「再……」見。忍足送她到了大門口,讓自己家的司機開著車送她回去,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千代櫻就「砰」地把車門摔上了。
  無奈。他只好自己慢慢往回走。
  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呢?他太費解了。看這架勢,千代櫻和跡部之間似乎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過往呢,奇怪,他倆見過嗎?
  
  回到球場,場內仍舊瀰漫著恐怖的低氣壓。忍足苦笑,接著做他的手腕復健菜單。
  千代櫻的怒氣在離開跡部家領地的時候就煙消雲散了。快到她自己都沒有想到。似乎只要不看見那傢伙,她就又能恢復平日安靜淑女的形象。
  八字不合啊。絕對的八字不合。有錢人家的少爺怎麼都一個德行啊?似乎特喜歡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別人,根本不考慮別人會有什麼感受。
  她本來還挺愧疚的,結果一聽到他那句「從來沒人敢違抗本大爺的命令」,她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哎,形容不出來的感覺——讓人想吐,而且還氣得發瘋。
  這傢伙跟那個時候一樣欠揍。千代櫻最後註解。
  出完了這口惡氣之後,她覺得自己應該反省——要是一開始她不裝作沒認出來他,也許也不會有後來的事——總之這件事情她的錯也不小。
  千代櫻不是一個會把所有不是都歸於別人身上的人,事實上她根本不情願惹麻煩。問題是,似乎在這個世界裡呆得太久,囂張太久,她都已經忘了謙恭和善是怎麼回事兒了……
  可是內心深處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仍然是那個嚮往著平靜不受干擾的生活、只想平平安安過完此生、有點小錢出去消遣消遣旅遊一把就好的心緒淡定的小醫生。
  ——目前的生活雖然足夠璀璨,但是相對的,也有說不清的麻煩和隱患埋在未來的路上。
  比如……招惹上跡部景吾這樣的天之驕子。
  前世跟闊人們打交道很多,她是越交往越不願意接近上流社會。有錢有勢的人們,尤其是暴發戶們,大多會有一個共同點——他們不知道什麼叫寬容。對於哪怕只有小小得罪過他們的人,他們也要千方百計給人家小鞋穿,以此作為混吃等死的生活中小小的娛樂。所以,雖然她不知道冰帝這幫人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但她仍然情願從來沒有見過他們。
  說來可笑,她居然有點害怕了。千代櫻深深鄙視了自己一把,卻又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對——誰都怕招惹上不該招惹的人哪!如果放在同樣身份地位的情況下,她當然不會害怕任何人,但是,問題就是,身份地位不同啊……
  千代櫻看著車窗外漸漸變回城市的景色,鬆了一口氣之餘又非常之不爽。這一天過得非常之不愉快,兼之讓人恐懼。千代櫻下定決心,再也不會跟除了忍足之外的上流人物有什麼瓜葛。
  
  「跡部,我必須指出,你今天的行為非常之不對勁。」
  晚飯過後,忍足坐在一臉陰鬱的部長大人旁邊,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啊嗯?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評論本大爺的行為了。」跡部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你看,你還不承認。」忍足撇撇嘴,「今天你的行為可不符合你的華麗標準啊。話又說回來,」他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跟千代櫻到底有什麼過節,弄得那麼劍拔弩張的?」
  「好奇心會殺死貓的,侑士。」跡部威脅道。
  「我覺得這個八卦值得我賭上我的性命。」忍足微笑。
  跡部哼了一聲,抬腿就走了。忍足詭譎地一笑——好吧,你不願意告訴我,我去問另一個好了。
  
  結果,千代櫻剛剛用美食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就接到了她非常不願意接的電話。
  「忍足,你又有什麼事兒?我警告你啊,你要是再敢跟我說關於那個傢伙的事兒,我發誓我一定會半夜去你家擰斷你的脖子。」
  冷冽的聲音自話筒裡傳來,忍足額頭上飆出一小顆汗珠。
  「沒什麼事兒,我只是想告訴你,跡部他平常並不是那個樣子的,你不要生他的氣,不過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你們倆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忍足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像他平時的調侃戲謔或開玩笑的語氣,千代櫻不由得消了氣,語氣也回復了平常的和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倒是應該借忍足之口緩和一下和跡部的關係才對,畢竟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你就想問這個?好吧,我告訴你就是了,請你替我向今天那個叫樺地的少年道個歉吧。還有跡部——估計他肯定不願意跟我說話——其實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認出他來了,只不過當時的感覺實在太驚悚,我沒辦法,只好裝傻,把氣氛搞得很不愉快,這是我的錯,請他原諒,另外,我也為那個時候的事情向他道個歉,儘管有點遲了。」
  「好的,我一定替你轉告他。」忍足溫文爾雅的聲音讓千代櫻心情平靜下來。
  歎了口氣,她把將近十年以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忍足。
  說完之後,雖然看不到電話那頭他的表情,可是千代櫻從那急促而且不穩的呼吸聲就能猜得到他肯定是快笑斷了筋兒了。
  想到那時候的一幕,千代櫻自己也很想笑,估計唯一笑不出來的人就只有跡部了吧?
  
  掛上電話的時候忍足還是使勁兒憋著笑,這讓他幾乎快要內傷了。然後就看見房間拐角處跡部剛剛把電話的分機掛上。
  「嘖,跡部,你也會做偷聽這種不華麗的事情麼?」忍足憋著笑,調侃道。這下倒好了,不用他轉告了,不然跡部還不一定肯信呢。
  跡部危險地挑挑眉,忍足知趣地轉移了話題。
  「那麼,跡部,人家女孩子已經道了歉了,你是不是也應該反省一下你自己?如果千代櫻說得沒錯的話,我倒覺得這件事情大部分是你的錯。」忍足公正地說。
  「什麼?你說是本大爺的錯?」跡部難以置信,以至於做出了「鬼叫」這種極不華麗的行為。
  「誰叫你自己去招惹人家的啊,被諷刺一頓當然是你活該了。」忍足不怕死地說,「而且啊,你居然叫樺地去把一個女孩子『抓』回來,這不是太過分了嗎?」他頓了一下,「不過幸好你沒有自己去抓她,要不然現在胳膊疼得不能動的多半就是你了。」
  「她叫千代櫻是嗎?」跡部自言自語,「好簡單的名字。」他抬起頭問,「你怎麼認識她的?認識多久了?」
  「說來你也許會不相信,她是栗卷凌乃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我是說,目前還是,以後可就不知道了。」忍足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我在國中開學的時候偶然遇到她的,之後又見過幾次面,我還好幾次去她家吃晚飯來著,她是個非常驚人的女孩子——當然,也非常漂亮。」忍足補充。
  「漂亮?是嗎?」跡部冷哼一聲。
  「是。」忍足肯定地回答,「你跟她接觸過就會明白了,她……怎麼說呢,很特別,非常特別,她還有一手絕佳的廚藝。而且,網球似乎還非常強悍。」
  最後一句勾起了跡部的興趣,「網球很強?你怎麼知道的?」
  「她跟青學的手塚和不二交過手,而且,似乎對那兩個人的評價並不像我們聽說的人們對他們的評價那樣。似乎……她並沒覺得那兩個人有多厲害。」忍足回答,「不過,我看應該也差不了才對,我和她還有她的朋友碰巧辦了同一個健身俱樂部的健身卡,那一次碰見,還跟他們比賽過游一千米,她很厲害,我輸了。」讓他承認這個,多少有些丟臉,「你恐怕沒有注意到她的身材和動作,那是常年鍛煉才會得到的成果,就像你我一樣。」
  「你輸了!」跡部微微睜大了眼睛,摸摸下巴,「啊……看來還很有趣的樣子呢……那麼,改天叫她來跟咱們冰帝的正選較量一下如何?」
  「我得提醒你,千代櫻是那種你敬她一尺,她還你一丈的人,如果你想跟她交往,千萬別擺出你那副君臨天下的樣子來,那樣的話我敢保證她絕對會像今天一樣摔門就走。」忍足推了推眼鏡,「我得提醒你,女孩子跟男孩子思想是不一樣的,男孩子會不自覺地服從強者,但是女孩子就不會,即使你再怎麼強悍,讓一個女人愛慕你很容易,但是想讓她心悅誠服可就完全不是一回事兒了。」
  「你的意思是說,要本大爺去討好她?」跡部不悅。
  「你想到哪兒去了,唉唉唉,我看你這輩子也學不會怎麼跟女人打交道。」忍足以手支額,歎氣,「你肯定沒有發現,她是在你說了『從來沒有人敢違抗本大爺的命令』那句話之後才勃然大怒的吧?這就是問題所在了,這句話的本質代表了你是從居高臨下的態度看她的,這就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而且不光是她,沒有人會喜歡這種感覺的。」
  「她還沒有資格跟本大爺平起平坐。」跡部傲慢地說。
  「有沒有資格等你瞭解她一些再說也不遲,而如果你不肯改變你的態度的話,你連確認的機會都沒有。」忍足平靜地、一針見血地指出。
  跡部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看樣子你對千代櫻這個女人不是一般地欣賞。」
  「對。」忍足毫不否認,「我可以告訴你,這是我長這麼大頭一次覺得跟一個女人交朋友很值得,而且一點都不乏味。所以跡部,我希望她也可以成為你的朋友。」
  「好吧,本大爺就試試看。」跡部考慮了一會兒,終於同意了。
  不過他們似乎都忽略了一點——交朋友是個兩廂情願的過程,他們的意志並不佔主導地位——人家千代櫻還不一定願意呢。

同冰帝眾互動


  「你說什麼?你希望我去跟那個自戀而且自大的水仙花交朋友!!」千代櫻坐在咖啡廳的雅座裡,驚恐的表情非常搞笑。
  「是啊。」忍足啜了一口咖啡,悠閒地說,「你不是一向欣賞實力強悍的男人嗎?那麼跡部應該很符合你的標準才對。而且你那天的話,我轉告他了,他也反省了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所以你們倆還是和好吧——多個朋友多條路,這話不是你說過的嗎。」
  「話是沒錯了,可我……」千代櫻張口結舌,訥訥不成言。
  去跟跡部那傢伙交朋友?她寧可去面對五個虎虎生風的大男人!千代櫻腹誹。
  「要是你不去的話,我就告訴跡部你叫他『水仙花』了哦。」忍足微笑。
  「算了,怕了你了,我去就是了。」千代櫻不耐煩地揮揮手,「他想怎麼個『交朋友』法?」
  「我們的集訓還沒有結束,你明天有空嗎?有空的話就去找我們吧,你也可以跟亞久津君一起來啊。跡部想要見識一下你們的網球水準。」忍足建議。
  「網球網球,怎麼又是網球,你們就沒有什麼別的好玩了嗎?」千代櫻真無奈——她到底穿越到了一個什麼世界啊?怎麼像是穿越到了一顆網球而不是地球上?
  「……」忍足無言。
  「好吧,總之我答應就是了。」千代櫻一向不磨磨唧唧,什麼事情都是說幹就幹。「對了,我給你帶的點心你吃了沒有?好吃嗎?」
  「點心……啊……」忍足的臉瞬間就垮成了一張蔥油餅,表情那叫一個悲催,「別提了,我一塊都沒吃到!」
  「啥?那麼大一盒子……你一塊都沒吃到?」千代櫻的表情難以置信。
  忍足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轉述了昨天的事情——
  就在他和跡部聊完天之後,他覺得肚子很餓,然後就想起了那盒點心,自然就回到房間裡去找……結果……
  向日坐在他床邊,一口一個地把點心往嘴裡塞,還含糊不清地跟他說:「好好吃哦,比我以前吃過的都好吃,侑士,是那個女孩子做的嗎?介紹我認識好不好?」
  忍足當時那個感覺啊,就跟被雷劈了似的——往點心盒子裡一看,只剩下渣子了……
  他怒吼著追打了向日好半天,可也沒辦法了。
  
  「我的老天爺,你們那位向日君的胃是什麼做的?而且……難道他不知道糯米不好消化嗎?桂花糕是又甜又涼的東西,一次吃那麼多也不怕把胃給吃壞了?」千代櫻簡直不敢相信——就算亞久津仁,一次也吃不下那麼多東西啊——敬佩!
  「他不知道,我知道,但是我沒告訴他。」忍足狡黠地一笑,「所以,今天早上他躺在床上,肚子又撐又痛,連床都起不了……叫他偷吃!我又不是不捨得給他吃,誰叫他連一塊都不留給我的!」
  寒∼
  千代櫻用鄙視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你的良心大大的壞了,忍足。」想了想,她忍不住笑道,「說這麼多你無非就是想再要點吃的就是了唄,看在你這麼讚美我的手藝的份上,我再給你做些就是了,中華廚藝可是博大精深,點心又豈止是這麼點東西——不過這次小心,不要讓向日君看見了啊。」
  「那是自然,我非氣死他不可。」忍足恨恨地說。「對了,我正在試著跟向日組對雙打,明天希望能和你跟亞久津的組合交手,我聽說你們有個外號叫『惡魔拍檔』?認識你們這麼久居然都沒機會切磋一下,真是遺憾,明天一定要滿足我的心願啊。」
  「……」千代櫻哭笑不得,「你要是喜歡這麼叫我也沒辦法,反正總比叫『天使拍檔』來得好聽點。不過你可要記住了,千萬別用言語挑釁他,不然你會很後悔的——仁打網球的時候可不講什麼原則,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把對手打到看見他就跑。」
  「聽你的口氣,似乎你們贏定了?」忍足不服。
  「贏不贏定了我不知道,但是,你們才組成的配合對上我跟仁十幾年的默契,恐怕勝算不會很大。」千代櫻實話實說。
  「那我更期待了。」忍足微笑,招來服務員買單,千代櫻又趁機要了好幾塊看上去很不錯的蛋糕,準備拿回去吃。對於這種趁機佔便宜的行為,忍足也並不太在意——多昂貴的西點他都吃過,現在他只想知道明天千代櫻會有什麼好吃的中式點心給他。
  
  「仁,明天跟我去玩吧?跡部邀請咱倆去他家的別墅,跟冰帝的正選切磋球技呢。」千代櫻一邊做菜一邊對在旁邊幫忙的亞久津說。
  「那你弟弟怎麼辦?好幾天沒看見你,他似乎心情很不好的樣子,好不容易明天有個休息日不用上班,你不陪陪他?」亞久津反問。
  「把他帶著一起去就好了,讓他多見見人也好,再說我們也不會去很長時間的。」千代櫻想了想,回答。
  「又是忍足邀請你的吧?」亞久津不以為怪地問,語氣很肯定。
  「是啊。我覺得應該去,畢竟人家誠心邀請麼,上了一星期班,也該活動活動才對。」千代櫻回答。
  亞久津哼了一聲,「打網球打網球,那種抽擊小球的遊戲有什麼好玩的?」這幫人都怎麼了,為什麼一個個都對這玩意兒狂熱得不得了?
  「我也很納悶啊。不過還好吧,沒你說的那麼無聊——但是也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好玩就是了,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跳水和游泳。」千代櫻漫不經心地把切成小塊的牛腩碼好放進砂鍋裡,再蓋上切成塊的白蘿蔔和胡蘿蔔,紅紅白白的,看上去賣相委實不錯,加了調料,準備燉個牛腩蘿蔔砂鍋吃——她發現砂鍋實在是好東西,沒有油煙,還好消化。
  「我是無所謂了。」亞久津漠然應道,又回頭看她,「你現在想開了?不跟忍足保持距離了?」
  」我想過了,該發生的總會發生,不會發生的終究也不會發生,要是凌乃因為這樣就怨恨我,那我也沒有辦法,只能說是緣分盡了。因為她要真是嫉妒心大到這種地步,無論我怎麼做她都會猜忌我的,除非我壓根就不認識忍足——但是現在也不可能了。再說我還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我認識忍足的事情了呢,沒必要這麼小心翼翼的。」千代櫻歎了口氣。
  「你想開了就好。跟你說句實話,我一直都不太理解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她——幼兒園開始她就膽小、懦弱,老實得不得了,跟你的性格簡直是南轅北轍。反正我是不喜歡她。」亞久津聳肩。
  「現在想來,其實我當初也不是因為喜歡她才跟她做朋友的——只是那個時候同情心發作,後來又覺得女孩子溫溫柔柔的也挺不錯,就一直這麼下去了,可是現在想想,發現我們倆共同語言實在是太少了,所以才會導致現在這種疏遠的情況吧?」千代櫻很無奈,「只是我總是不願意把她往壞處想,我一直都覺得她那麼老實,怕她被別人欺負。」
  「廢話,什麼本事都沒有,除了老老實實的她還能怎麼樣?」亞久津譏諷地說。
  「好了好了,不要再討論這個話題了吧。一切事情都隨緣好了。」千代櫻有點煩,「反正咱們明天去玩就是了,不要想這些有的沒有的,一想我就頭痛。」
  
  忍足坐著車來接千代櫻和亞久津了,不過,當看見千代櫻手上抱著的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兒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差點把眼鏡打碎。
  「這……這……是?」他結結巴巴地開口,眼光不自覺地在她和亞久津身上瞟來瞟去。
  「不要那副表情,」千代櫻不耐煩地堵住了他,「介紹一下,他叫千代松,是我的表弟,我的美奈子姨媽的兒子,我姨媽因為難產去世了,所以現在他就被我們收養了。聽明白了?」
  「明白了。」忍足快要掉出來的眼珠子恢復了正常——既然只是表弟,那就沒啥好說的了。「我們走吧。」
  一路上千代松一會兒也不消停——第一次坐車,第一次看見一個陌生的大哥哥,興奮得他使勁兒想掙脫千代櫻的懷抱,小手拚命想抓忍足的頭髮和眼鏡,搞得忍足快要抓狂——他一向不太喜歡小孩子。千代櫻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根本抱不緊小孩子,亞久津也閉上眼睛假寐,根本不管,他只好一路都在跟這小屁孩戰鬥——又不能讓他摔下來,又不能讓他抓住自己。
  
  等到車終於到了跡部家的大宅子,忍足總算鬆了口氣。忙不迭地打開車門就躥下去了。千代櫻和亞久津也醒了過來。
  「你好,跡部君。」看見跡部在網球場門口站著,千代櫻有點尷尬,打了聲招呼。
  「你們好。千代桑,亞久津君。」跡部淡淡頷首,氣氛客氣得有點不自然。
  千代松真是個見風使舵的混賬小鬼。忍足腹誹——見到跡部就乖乖地睜著大眼睛直笑,怎麼就那麼折騰他呢?
  跡部的眼神滑落到千代松身上,千代櫻忙介紹:「這是我的表弟,千代松,今天家裡沒有人看他,我只好把他帶過來,跡部君不介意吧?」
  「不介意,岸本。」他回身招呼自家的管家,「去拿個兒童椅或者嬰兒床來,把這個小傢伙放在球場裡面就好了,叫個女傭來照顧一下。」
  「謝謝你了。」千代櫻倒是沒想到,——這傢伙還挺周到的麼!昨天的惡氣也就借坡下驢地沒有了。
  「不用客氣。」跡部仍舊是一臉高傲,最後看了一眼千代櫻,不無惡意地說:「你弟弟可比你華麗多了。」
  千代櫻裝作沒聽見,表情淡定。
  跡部只得作罷,收起再跟她吵一架的念頭。
  所以,氣氛還是很愉快的。
  
  「啊,你就是那個會做好吃的糕點的女生啊!我是向日岳人,交個朋友吧……?」
  在向日岳人的眼裡,大概會做好吃的就是他的好朋友……千代櫻得出這麼一個結論,接著往旁邊一閃,向日撲了個空,直接撲到了地下——差點把腰給扭了。
  拉起趴在地下的向日,忍足幸災樂禍——千代櫻似乎不喜歡和男孩子有肢體接觸,看來她對岳人很不感冒。
  至於點心嘛……忍足滿足地咂了咂嘴——早上去接他們的時候,千代櫻給了他一盒剛出爐的熱騰騰的鮮肉糯米燒麥,真是香氣四溢,他正好沒吃早飯,在車上就解決得一乾二淨——美味啊!真是一頓有愛的早餐。
  
  活潑過頭的男孩子,紅頭髮的向日岳人(沒啥特別的好感……)
  千代櫻不帶表情地閃過了他,接著在忍足的介紹下認識了冰帝一年級的正選以及候補正選——今天高年級的球員們都去了立海大練習賽,剩下的就是這些正太……
  個子還可以,(千代櫻的高不高是以她自己身高的標準來決定的)靦腆而且……單純的鳳長太郎。
  一頭很飄逸長髮的冥戶亮(囂張而且狂傲,太有愛了!)。
  那天被她欺負得很慘的憨厚少年樺地崇弘(看上去沒什麼智商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千代櫻疑惑)。
  還有個睡眼惺忪的芥川慈郎(這孩子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哪有人一天到晚睡不醒還有精力打網球的,運動少年不應該精力充沛才是嘛?)。千代櫻格外多看了他兩眼。
  總之,比起剩下的人,她覺得還是忍足和跡部看上去更順眼一些——啊,冥戶和鳳少年也很不錯,待會兒得跟他們來一局。
  千代櫻唾棄自己的審美觀太狹隘,但是沒辦法——她還是喜歡看不那麼奇怪的人。
  男孩子不應該那麼蹦蹦跳跳沒個正形的,小時候無所謂,都十三四歲了還這樣就不對勁兒了,所以對向日……她喜歡不起來,而且這個撲人的習慣很要命;
  出色的人應該有頭腦,而不應該當個應聲蟲,雖然她不知道跡部和樺地之間到底是啥關係——但是樺地——仍然,out!
  芥川慈郎啊……奇怪,也不太喜歡。千代櫻再一次質疑自己的眼光。
  鳳長太郎呢,挺好的孩子,應該膽子更大一點才對。
  
  「哎呀呀,真是出乎意料……」忍足仔細觀察著千代櫻的眼神和表情,發現她似乎對冥戶格外友善……可以理解,她可能就喜歡像她和亞久津那樣的囂張眼神凶狠的人……不過,比起那兩個真正魔王級的傢伙,他還差的遠呢!
  忍足忍俊不禁——真是有意思啊。
  
  廢話不多說,等千代櫻和亞久津熱身完畢,比賽開始!
  「忍足、向日VS千代、亞久津,一局定勝負!」冥戶自告奮勇爬上椅子當裁判。
  
  果然是高手!忍足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心裡並沒有如表面那麼鎮靜。
  那兩個人從站在球場上那一刻起,似乎連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千代櫻不再像平時那麼安靜賢淑的樣子,而是眼神變得冷酷而且犀利,裡面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激動慌亂之類的情緒,有的只是徹底的冷靜……就像伏在草叢中伺機而動的母獅子,渾身的肌肉都繃緊,只差最後的一擊必殺;而亞久津也不是那種單純囂張高傲的味道,而是……怎麼說呢,凶狠,充滿了殺氣,但是同時也冷靜到了極點。
  ……那兩個人就像是極有耐心的猛獸一樣,靜靜等待獵物自己送上門!
  忍足暗暗叫絕——不愧是練武術的,呼吸控制得極有規律,輕柔而且悠長,幾乎感覺不到。
  這場比賽恐怕會很艱難……不過,不到最後一刻,他永遠不會輕易認輸!
  
  千代櫻沉心靜氣,耐心地把注意力一點點集中起來,等待著對面的忍足發球。
  開始了!黃綠色的小球高拋上天空。
  速度還不錯,不過仍然不夠看!
  千代櫻提氣,輕鬆幾步就竄到了球的落點,手臂似緊還松,自然的甩出去——
  球看似凌厲地破空而來,而且似乎還力量不小,忍足趕忙往後退幾步,誰料到,那個球飛到半空中,就在岳人身後和他身前——那麼突然地就落了下來。他太往後退,所以根本救不到!
  「15-0!」
  本來懷著幾分不以為然的跡部瞳孔驟然縮小——那是什麼詭異的球!怎麼會以那種軌跡落下來!
  「這叫『強弩之末』。」
  千代櫻微微一笑——這種箭要是用在戰場上可就麻煩大了,但是用在網球上正好——利用前面強勁的衝力給對手造成力度很大的錯覺,調動後場的人往後退,但是事實上球的力量到場地中間的時候就已經用盡,開始往下落了。後場的人來不及救,前場的根本不知道,所以雖然球的力量實在不足看,但是卻硬是接不到——這招就叫「強弩之末」了。
  最近她開始跟師父學太極拳了,深深體會到太極一道簡直奧妙無窮啊——借力打力,以柔克剛,真是王道!
  她還是那個觀點——天下的運動都是相通的,所以「太極網球」就是她最近想要試驗的了。
  「強弩之末?」忍足錯愕地自言自語,看著千代櫻的眼神大不一樣——真是深不可測的人啊,這種詭異的球都能打出來!她到底還有什麼本事?
  
  有了心理準備,忍足下一次看到這個球的時候,便往前跑去,誰知道——他又被耍了!
  球根本沒有在半道往下落,而是直接以極快的速度打在了底線上。
  !!
  他搖頭歎息一下,又重新振作精神——她還能厲害到哪裡去呢,不到最後,不下定論。
  「你挺不錯的,只需要時間鍛煉就可以了,要是你一直這麼練下去,最多兩三年,我就不能贏你了,我佔的便宜只是因為早學了幾年網球而已。」千代櫻淡淡地出聲道,說罷又轉回後場了。
  「速戰速決怎麼樣?仁,我想跟那個長髮少年交手看看。」千代櫻對亞久津說。
  「喂,你未免太自大了!」聽到的向日不忿地大叫。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要冷靜,少年,心浮氣躁的,你能贏得了才怪。」千代櫻依舊不帶感情地吐出能讓人氣瘋的話。看都沒看他一眼。
  
  前面兩局只是試探而已了,第三局開始,千代櫻準備速戰速決。
  依然是從千石那兒學來的「虎炮」——她估計自己是有點暴力傾向,不然幹嘛什麼東西都喜歡那種強悍的呢?這個發球太有愛了!
  
  忍足和向日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而粗重,已經打到第五局了,他們還一分都沒得——這也未免太慘了些吧!
  千代櫻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專注而又難以置信的目光,她所想的只是怎麼贏得更華麗一點——一對剛組沒有多長時間的雙打,想打倒她和亞久津的組合?他們還差得遠呢!
  對方的球力量已經不行了,不過她還體力充沛著呢,不過……
  亞久津半跪姿勢,右臂肌肉都一塊一塊鼓起來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了手臂上,他眼神像火焰一樣燃燒,——大力擊出!
  「啊……」忍足無奈地看著掉在地上的拍子,還有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腕。
  好強的力量!那傢伙真的是人嗎?他不由得看向已經恢復了平時表情的亞久津。
  「千代、亞久津組勝,6-0!」冥戶興奮到了極點,宣佈。
  熱血沸騰的感覺……
  
  「千代小姐,可以指教我一下嗎?」長太郎不好意思地問。
  「嗯……好吧。」拿著毛巾擦了擦汗,千代櫻考慮了一下,答應了——鳳少年很可愛,不好拒絕的。
  一旁的冥戶則邀請亞久津,被冷酷拒絕。亞久津扔下一群人,自顧自地走到樹蔭底下睡覺去了。
  看了一眼慘兮兮拿冰毛巾蓋著頭的向日,千代櫻撇嘴:「向日,你體力太差勁了,就這副小身板還想稱霸全國大賽?笑掉人大牙了。」頓了頓,她又說:「你要是別老那麼上躥下跳,保存一點體力,沒準還能撐得時間長一點,記住,比賽的時候,任何不必要的動作都不要去做,最大限度保存體力才是正道,跳得再高又怎麼樣?要是不能速戰速決,被拖入持久戰的話,沒有體力,你還是必輸無疑。」說罷,就跟著鳳少年去了另一塊場地。
  嘖,看來岳人還真不太招她待見啊。忍足看了看被打擊到臉色蒼白的搭檔,咋舌。
  「你先別忙著生氣,我覺得她說得對——儘管不太中聽。可是你看看她,打了這麼一場比賽,她連呼吸都沒有亂,也僅僅只是流了一些汗而已,而且,你看到她有多餘的動作了嗎?沒有對不對?所以相比之下,你就是個絕對的弱者了。你也別怪她現在看不上你,千代櫻這人,對於不是強者的人,從來都不怎麼注意的。」忍足打圓場。向日的臉色果然好了很多。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他喘了口氣,平靜下來。
  
  「聽你前輩說,你很擅長高速發球?」千代櫻問。
  「啊……這個……」長太郎想謙虛.
  「男孩子不要這麼靦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來那麼多廢話。」千代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那一眼卻讓長太郎有面對長輩的感覺,「我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很擅長高速發球?」
  「是。」長太郎脫口而出。
  「好,這才對。」千代櫻走到中間,雙手握拍,彎下腰。「使全力進攻我吧。讓我看看你到底多厲害。」
  長太郎被激起了鬥志——這位學姐真的有種高深莫測的感覺啊。
  「一-球-入-魂!」隨著那個「魂」字一出口,球勢排山倒海地壓過來。
  「很不錯!」千代櫻讚賞,隨即纖腰一扭,速度極其詭異地到了落點,「不過,還不夠強!」側身揮拍大力擊球,黃綠色小球輕輕巧巧落在了底線。
  「……」長太郎驚懼地看著底線上的印子,切身體會到了剛剛忍足他們的感覺。只有一個詞——強悍!——這位學姐究竟是怎樣變態的存在啊!
  眾人都已經無語了——任是誰,看到自己的得意技被不動神色的回擊,而回擊的人依舊一臉古井不波的表情,都會抓狂的。
  
  局終,不出意外地被包了「糯米團」(6-0),千代櫻喝了一口水,呼吸仍舊不見一絲紊亂,平靜到妖。
  「你很厲害,不過你的瞬間發球還有待完善——總之一句話,個子夠高,但是身板太弱,我覺得你需要多吃點飯。」千代櫻悠閒地擦了擦臉。
  真是無情的評價……長太郎差點淚奔。
  其實千代櫻對他已經很客氣了——長太郎有一種貼心的魅力,誰都不能對他說什麼狠話的。不像忍足或者跡部,她想虐就虐(…),惹毛她了,唰地一下,舌頭翻捲,毒液滿天飛。
  所以說,千代櫻這種生物,不是暴力的人,但是……暴力起來就不是人。
  之後上來討教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被千代櫻獠牙上的毒液腐蝕得心碎成一片一片……


又一個boss級怪老頭


  打了一天球,挺爽。
  千代櫻覺得這一天過得挺舒坦,她當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冰帝眾人心目中留下怎樣恐怖的形象……那天的「未來正選」們都被她「指教」了一番,當然,得到不少有益的東西和好數據的代價就是被千代櫻一針見血得讓人恨不得一頭撞死的評論洗禮一番,真叫一個痛不欲生……!
  
  總之,這個「歡樂」的週末很快就過去,按照時間表,她又得去四季咖啡店上班了。
  話說,四季裡有一個「本月人氣排行榜」,客人們結賬之後都被請求填寫一下對於服務生的看法,順便投個票。這個舉動倒是很得人心,千代櫻曾經創下連續三個月蟬聯榜首的記錄,但是……說來也許叫人大跌眼鏡,上個月的冠軍是……「粉紅女郎區」副領班亞久津仁!!!
  這個事情,千代櫻只要一想起來就有種在地下打滾狂笑的慾望——她一點也不嫉妒他,只是覺得感到很自豪——亞久津還是她建議安排到那個區的呢!
  源城店長看見這一周的排名,非常之……欣慰。大方地包了大紅包給亞久津。
  錢是很令人高興的,但是整天被一群嘰嘰喳喳好似麻雀的花癡小女生包圍可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對亞久津來說。有時候他不由得猜測——自己這個「青梅」是不是故意整他的啊?
  
  今天店裡面來了一個很奇怪的客人——一個看上去頗有點威嚴的老頭子,花白頭髮,個子不高但是很健壯,踩著木屐,穿著高級的和服,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樣。他一進門就坐到了千代櫻服務的「中國風情」區。千代櫻當然馬上踩著半高跟鞋優雅而又健步如飛地走來招呼。
  「小姑娘,你就是這家店裡最出名的服務生?」老者的聲音非常低沉圓潤,很有種磁性。
  ??不會吧?這頂高帽子也太大了點啊。千代櫻被師父李懷新和伴田老頭的腹黑給嚇怕了,對於這種看上就去就很boss的老人總是大大提起警覺心。
  「真的嗎?聽到您這麼說我必須承認我很高興,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兒啊。」老人家一般不喜歡年輕人過於燦爛的笑——或者說,老頭兒老太太就喜歡少年老成的年輕人,他們覺得那樣才穩重大方,才夠看。所以千代櫻保持著她刻意跟木村奶奶學了好半天的端莊版微笑,心中不斷暗示自己「高雅,端莊,高雅,端莊」,態度尊敬但是不謙卑。
  果然,老者看上去還算滿意地點點頭。
  千代櫻暗暗歎口氣,開始在心裡求神拜佛——她從來不太敢跟威嚴太盛的人打交道,倒不是害怕,純粹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她知道一個法則——少說,多做。這個法則對於任何人都很有用,嘰嘰呱呱的人容易惹人討厭,也容易給人——尤其是老人輕浮的印象,這可就很不妙。
  「我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是聽一個朋友推薦的,你就給我推薦一下這裡的咖啡吧。」老者連菜單也不看,淡淡地說。
  千代櫻並沒有立刻就噼裡啪啦推薦——看老頭子這氣度,就算是沒來過這裡也不可能對咖啡不瞭解——搞不好人家每天喝的都是那種三百英鎊一盎司的「棕櫚貓」咖啡呢。
  想到這裡,千代櫻胸有成竹。
  她用不易察覺但是又細緻入微的眼神細細觀察著一下老者的面色、氣色。
  老者也不急也不惱,如老僧入定一樣端坐,半晌,千代櫻收回了眼光。
  「如何?想好給我推薦什麼了嗎?」
  「恕我直言,我觀察您的面色氣色還有皮膚的光澤度,您最近是不是總是感到心悸、無力,有時候還會有高血壓現象?」千代櫻也跟他一樣氣定神閒。
  「你怎麼知道?」老者有點驚奇。
  「我研究過中醫,畢竟我服務的是中國風情區,而且,這個區就是我向店長建議設立的。」千代櫻不緊不慢地回答,「要是我說對了的話,我建議您還是不要喝咖啡,說真的,咖啡並不是適合老年人的飲品。您的身體有點呈現虛弱之象,恐怕是最近過於勞心所致,咖啡或許能讓人提神,但是對心臟不好,再喝咖啡的話,我恐怕您的身體會更差。」
  「哦,這樣啊。」老者慢慢點頭,「那麼你建議我怎麼做?」
  「停掉一切對心臟有刺激作用的東西,咖啡,茶,煙,酒,至少一個月內都不要用。不要吃寒涼的東西——比如螃蟹之類雖然好吃但是性質大寒的東西,如果您願意的話,我會給您列出一張禁食表;另外,多吃一些花生、黑芝麻、紅棗之類健脾養胃的食物,說到這兒,我推薦我的特色飲品——生薑紅棗雞蛋桂圓粥,現在是上午,正好是吃點心的時間,您可願意賞臉嘗一嘗?」
  「哦?」老者眼中流露出一絲興味,「這樣啊,好吧。」
  「請您稍等。」千代櫻微微鞠躬,拿著點單去了後面的廚房。
  糯米是早就泡好的,上等大紅棗、桂圓、花生也已經用山泉水泡過,千代櫻把水燒開,在碗裡打入一個雞蛋,攪勻,然後把沸水直接倒入雞蛋液——雞蛋液變成了雞蛋茸,最後再加入少量糯米,放到火上大火燒開後,加入薑汁小火慢熬。熬好之後用冰塊降溫到剛好不燙口但又很熱的溫度。
  粥盛在富有中國特色的青花瓷碗中端上,白色的糯米顆粒完整,泛著淡淡的粉紅色,趁著微微露出的大棗、桂圓肉,真是香氣四溢。
  老人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幾不可見地點點頭,「嗯……不錯。」
  千代櫻差點感激到涕淚橫流——得到一個閱歷豐富、口味挑剔的富家老人的肯定,那真是無上的榮幸,雖然這種富家老人(尤其是年輕時候就是富家少爺的老人)的想法有時候會過時,但是他們的品味確實毋庸置疑。
  「您滿意就好。」雖然比較激動,但是千代櫻還是維持著自己端莊高雅的形象。
  「年輕人,坐下陪我這個老頭子說說話吧。」老者微閉著眼睛,口氣有點疲憊。
  四季咖啡店的侍應生工作與眾不同的就是,有的時候客人也許心血來潮想找人聊聊天,這時候你不能拒絕——除非另有客人進店。
  千代櫻也不矯情,拉了拉身上旗袍,在老人對面坐了下來。
  之後老人又要了兩塊有中國特色的點心,吃飽之後,留下了豐厚的小費。
  真是令人心折的風度!千代櫻收拾好餐具以後,感歎道。
  不知道這位老者是什麼人,不過看他那衣裳料子,絕對是某個大富人家的老太爺什麼的——真是牛叉啊,光是坐在對面,被那種無所不在的氣勢籠罩,就覺得肅然起敬,但是他本人的態度卻又寬厚而和藹,那種對週身的一切都有強大控制力的氣勢——嘖,等她老了的時候要是能有這種威嚴,真是死了也值!千代櫻一向崇拜強大有所謂王者氣概的人,這個老人家真是她見過的最極品的老頭子了!
  「你在那兒雙眼放光看什麼呢?」亞久津端著盤子從她身後路過,輕飄飄丟下一句。
  千代櫻立馬清醒過來。
  希望明天那個老人家還能過來——哎,也不知道自己的服務有沒有讓他滿意啊。千代櫻有點惆悵,她真希望能從這個老人身上學到點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老年人總有年輕人拍馬也趕不上的魅力,那是由閱歷積澱出來的氣質——氣質啊氣質。這就是為什麼千代櫻喜歡同不同老年人打交道卻反而不太喜歡跟同齡人交往的原因了。
  
  第二天,老人家果然又來了!
  千代櫻毫不掩飾她的高興,而且顯然這種發自內心的高興極大地取悅了他。
  四季咖啡店也跟平常咖啡店有一點相同的,而且也讓千代櫻不滿意的就是,服務生的業績一方面也由他們推薦出去的高級飲品的數量來決定,但是千代櫻從來不這麼做,她前世就很痛恨這種做法,太不道德,而且從來不為客人考慮。飲食關乎生死,所以她推薦給人家的飲品不一定都是貴的,有的反而便宜得要死——比如說她自己開發的養生粥茶之類的東西,因為本來原料就很便宜。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排名如何,說實話,客人滿意,排名自然就上去了,絞盡腦汁去增大高級飲品推銷量的才是真正的傻瓜。
  「千代小姐,據我所知,你從來不給客人推薦這菜單上的高級飲品,為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這對你的業績很有影響嗎?還是說你根本不在乎?」老人緩緩開口。
  「不,說真的,我很在乎,就因為在乎,所以我更加不能這麼做。」千代櫻笑答——她就不必去追究他怎麼會知道這種事情了。
  「哦?為什麼?」老人很有興趣地問。
  「飲食行業貴在心誠,做菜如此,做飲品也是如此,我雖然只是服務生,但是客人點什麼有時候也是與我有莫大的關係,所以我覺得服務生也應該對客人健康負責才對。有些東西雖然確實好喝,但是並不適合所有人,有的時候我看見有些客人只認為越貴的東西越好,真是替他們著急。所以我決定,我不會跟他們推薦貴的,只會推薦適合他們的,聽不聽由他們了,當然,我會講清楚為什麼,不然他們有可能以為我看不起他們。
  我覺得,不管做什麼工作都不能太功利,那樣會讓人走上歧途,我是學過中醫的,所謂醫者父母心,就更不能為了業績,明知道這種飲品不合適還非要推薦,那太缺德。而且,不知道您有沒有讀過老子的《道德經》?裡面有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唯不爭,天下莫能與之爭』,我只在乎我做的事情是不是合乎我的道德標準,並不在乎物質類的東西會如何。」千代櫻聳聳肩,「說真的,我真沒想到我會成了這裡最受歡迎的服務生,這倒是意外之喜,也間接證明了,我的做法才是正確的不是嗎?」千代櫻說。
  老者連連點頭,表示讚賞。「小姑娘,你很難得。」
  「謝謝。」千代櫻優雅地頷首道謝,「那麼今天您想要來點什麼?」
  「還是你來推薦吧。」
  這個星期,千代櫻老老實實地工作著,沒有去俱樂部,也沒跟忍足有過什麼聯繫——當然,更沒有去找凌乃。因為,現在想起凌乃,她就心裡隱隱作痛。
  那位boss級老爺爺基本上每天都來按時報到,幾乎嘗遍了千代櫻的養生粥茶,千代櫻大有得遇知音的感覺。她現在明白為為什麼伯牙在鍾子期死了以後要摔琴了,做飯也是一樣——沒有人欣賞,活著都沒意思。
  ——幸好,她周圍的人都很欣賞她的廚藝。但是能品出個頭頭道道來的人,卻只有木村奶奶和這位老爺爺。真是知己易得(比如亞久津)知音難求(比如木村奶奶)啊。
  
  「我看你很高興嘛,有什麼好事兒嗎?」
  亞久津歪在沙發上,一邊嘩啦嘩啦翻著機車雜誌,一邊問。
  千代櫻正在地毯上練瑜伽,聽到這話沒有馬上回答,過了一會兒才回答,「當然心情好,我遇到知音了。」
  「知音?你是說每天早上都到你那裡報到的老頭子?」亞久津問。
  「就是他。」
  「……哼,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亞久津不屑。
  千代櫻「嗖」地轉過身來,一副要好好跟他理論理論的樣子。
  「仁,你覺得我做飯做得怎麼樣?」
  「……?」亞久津提高了警惕,想了想,還是照實回答,「非常好吃啊,怎麼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吃我做的飯,從來都是注重在『大方面的味覺感受』,但是你有仔細品過每一道菜裡的細微的味道嗎?」
  「……沒有。」
  「你看,這就是『知音』和『非知音』的差別。」千代櫻乾淨利落地下結論。
  「……」亞久津果斷地拿起雜誌擋住臉,表示爭論到此結束。
  
  靜謐的音樂流淌在室內,千代櫻隨著瑜伽音樂緩緩呼吸,調節著自己的身體……
  「嗚哇——!!!」驚天動地的大哭聲。
  這聲音差點把千代櫻和亞久津的魂兒都給嚇飛了。他們跳起來,飛奔進臥室內一看——
  坐在學步車裡的千代松正嚎啕大哭,學步車旁邊,躺著亞久津的網球拍,而千代松的額頭上起了一個大包。
  Gee,這是怎麼回事兒?兩個人面面相覷,對眼前的詭異情況很不理解。
  「好了好了,小松,不要哭嘛,你是男子漢,怎麼能這麼軟弱?」千代櫻抱起她這個飛來的弟弟,一邊晃悠他,一邊哄著。而亞久津撿起球拍,仔細查看了一下,無語。
  「我知道怎麼回事兒了。」他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揉著額頭,「這小子坐著學步車想去夠我的球拍,櫃子太高他夠不著,就用他的學步車去撞,結果拍子掉下來正好砸在他的腦袋上。」
  「……」千代櫻也無語了,「小子,你真天才啊。」她歎了口氣,卻又感到有點高興——這傢伙還挺聰明的嘛,居然知道撞櫃子能把球拍晃下來,只是沒把握好準頭而已——唉。
  這時候千代松好了傷疤忘了疼,小手伸著使勁兒嚷嚷,非要網球拍不可。亞久津只好把球拍遞給他,他哪能抓得住,球拍掉在地下,他有使勁兒扭動,想要下到地下來。
  千代櫻無言,只好把他放下,千代松抓著球拍笑嘻嘻。
  不會吧?怎麼到處都是打網球的,連屁大點的小孩都要玩球拍?
  這個世界太瘋狂啦!
  
  說歸說,第二天下班去桃城家接千代松的時候,千代櫻還是順路去了趟玩具店,買了一個玩具球拍——哎,怎麼現在小孩子的玩具都這麼貴!還好,那小子喜歡的是網球拍,不是什麼「威震天」之類的昂貴東西——說真的,她一直都覺得小孩子玩變形金剛、遙控汽車啥的不利於智力發育。
  話說,到了桃城家,千代櫻在院子裡看到一副奇異的景象……
  千代松坐在學步車裡,面前放著一筐網球,他正拿著網球左一個右一個往對面拿著球拍的桃城武身上砸,而桃城武正在努力想把扔過來的球都打進另外一邊的筐子裡。
  ?——!!!
  「好高級的人形發球機啊!」千代櫻哈哈大笑,「阿武,我怎麼沒看出來你這麼天才?」
  「呵呵……」桃城武乾笑——這話到底是褒是貶啊,他怎麼分辨不出來?只好轉移話題,「學姐下班啦?今天好早哦。」
  「嗯,今天店長大發慈悲了唄。」千代櫻不在意地說,「話說,你已經加入網球部了啊,感覺如何?」
  「前輩們都好厲害!」桃城武雙眼放光,「尤其是手塚副部長,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二年級就被內定為下任部長的前輩呢!他看上去真有威嚴啊,還有大和部長……」他開始掰著手數,「不二前輩、大石前輩、菊丸前輩、河村前輩,他們現在就是正選了!」
  「哦……」Oh My Christ,「手塚傳說」難道一直都處於「升級狀態」嗎?千代櫻只好點點頭,心裡不禁有點小小的期盼——真想跟那悶得跟陶罐似的傢伙再交手一次啊!
  一抬頭,看見桃城武那亮閃閃的匪夷所思的紫色眼睛正放著光芒盯著她。
  「怎麼啦?」千代櫻被他看得發毛,往後退了一步。
  「學姐今天好不容易有時間……跟我打一局吧?!」桃城武懇求。
  「行啊,不過我沒帶球拍,只好用你的了。」千代櫻還是狠不下心腸拒絕可愛的小學弟——不過話說,她怎麼動不動就在沒帶球拍的時候被人邀戰啊?難不成以後還要把球拍隨身帶著?——噢,不要,那她不也就成了網球少年了?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14

青學名物

  雖然嘴上說著不想當網球少年,千代櫻還是慷慨地「指教」了阿桃,他很不錯,運動天賦也好,力量也很足夠,難得的是洞察力也不錯,最關鍵的是,他有一腔千代櫻很缺貨的——熱血和激情。
  「呼……呼……」桃城武喘著粗氣,癱坐在地上,頭暈眼花。
  這麼熱的天,呆著不動彈都流一身汗,何況是打球。可是……
  「千代學姐……」桃城看著千代櫻輕鬆地放鬆身體的樣子,覺得……這個世界真驚悚。「可不可以把你的體能訓練菜單給我一份?」
  「體能訓練菜單?我沒有那種東西。」千代櫻瞥了他一眼,「我只有一份食譜,你要的話可以給你。」
  「沒有?」桃城武睜大了眼睛,訥訥地說,「可是……你那恐怖的體力,是怎麼訓練出來的?」
  「啊,這個啊,我從三四歲的時候就開始每天大量運動了,日積月累的大概就練出來了吧。」千代櫻漫不經心地說,「我不是只打網球的,籃球、足球、排球、乒乓、游泳……基本上所有運動我都練過。你這個年紀,不要只專注於一種運動,那對身體不好。比如網球,對手臂關節損耗太大,很早落下網球肘可不是什麼好事兒,你應該適當給你的手臂休息。而且你要知道,所有運動都能鍛煉人某一方面的素質,你應該多多涉獵才對。運動無非要求這麼幾點——速度、耐力、力量、柔韌性,反應。你要全方位發展才能提高你的綜合素質,綜合素質上去了,再加上苦練,自然水平就提高了。等到你決定做一個職業網球手,再專攻網球也不遲。」
  「這樣哦……」桃城歎服,「我知道了。」
  「嗯,你很有前途,好好打球,我看你們青學,很有希望啊。」千代櫻不自覺地以大人的口吻說話了,但是桃城武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這個學姐一開始就給他一種很成熟很強勢的感覺,強者總是受到崇拜的,桃城武覺得聽她的話很對。
  「哦。謝謝學姐。」
  「好啦,我也該回去了,下次有時間跟我們一起出去游泳吧。」千代櫻拍拍褲子上的土,起身告別。
  「那個……學姐,我們這個月的月底有社團排名賽呢。」桃城吞吞吐吐地說。
  「啊,然後?」千代櫻不明所以。
  「你能不能來看我比賽?這次我一定要打進正選!」桃城興奮地說。
  「……」千代櫻無語,怎麼她總會被牽涉進網球比賽裡?「好吧,我會去給你加油的。」
  「太好了!」桃城歡呼。
  千代櫻倒是一愣——桃城武這麼喜歡她嗎?這倒是讓她沒想到。
  
  桃城少年的比賽在星期六下午。千代櫻慢悠悠地走進了青學。
  說來也真是奇怪,她認識青學的三個人,可是卻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唔,挺不錯的學校嘛。」
  點點頭,她繼續往裡面走——根據她的經驗,這個時候哪裡聚集的女生最多,哪裡就百分之百是網球場所在地。
  「啊……手塚前輩的比賽要開始啦,快跑啊——!!!!」
  蝗蟲過境一般的女生群呼啦啦從身邊飛過,千代櫻加快了腳步——她得看看「手塚傳說」進化到了何種地步。
  不幸的是,那塊比賽場地被層層包圍了。千代櫻仗著自己個子高,鶴立雞群地看著比賽。
  「學姐來啦!」桃城武的大嗓門遙遠地響起,他們正在球場裡面看比賽。
  「進來吧,我已經跟部長打過招呼了,他居然同意了你進來呢!」桃城馬上出來,把千代櫻領了進去。
  背後那目光可真是比劍還利……一道一道的扎得她千瘡百孔。
  哎,認識重量級人物就是好啊。千代櫻幸災樂禍地盯著眾女生怨念重重的目光,毫不客氣地走進了球場。
  「那個少年是誰啊?」千代櫻拿下巴指了指場中另一個少年,嘖,一看就是好孩子的長相氣質啊,不像她,長了一張淑女臉卻是標準的惡女。
  「那個是大石前輩,他也很厲害的哦,他跟英二學長組對雙打,是青學的黃金搭檔呢!」
  「黃金搭檔?」千代櫻差點笑出聲來,上輩子不就有種保健品叫這個名字麼……嗯,還是被稱為「惡魔拍檔」比較爽,多酷啊。
  「英二是哪個?」
  「喏,就是那邊的那個——」桃城伸長了手指著一個紅色頭髮翹翹,臉上貼著一塊膠布的少年,嗯——個子不低,而且真可愛呀!千代櫻眼睛閃閃發亮。雖然也有點那種活蹦亂跳的意思,但是感覺比向日少年討人喜歡多了,不知道為啥——唉,不要有成見啊,不要有成見,向日少年也不差了……
  千代櫻給自己做著心理暗示。
  「英二前輩的絕招是舞蹈式擊球,大石學長的是攀月截擊,都很厲害的!」桃城一臉敬佩。
  「哦。我一定要領教一下。」千代櫻點頭。
  轉頭看著手塚和大石的比賽,……唉,難道說有天賦和沒天賦差別就這麼大?千代櫻看著手塚打球,感到有點暈。
  比第一次見面那個時候,還有跟真田弦一郎比賽的時候,他的水平又提高了,真是一日千里啊!千代櫻感歎。
  她有種預感——要不了多久,也許只要一個學期,她就敵不過他了!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千代櫻暗暗咋舌,決定回去以後得花點時間再好好練練網球。
  ——手塚國光這個小子,將來一定不是池中之物!
  就算她沒有亞久津那種看人的眼光,也能得出這個結論。
  
  比賽很快結束,很顯然,大石秀一郎想匹敵手塚,距離還有點遠呢……
  「喲,手塚君,好久不見啦。」千代櫻笑瞇瞇地打招呼。
  手塚點點頭,「的確是很久了。」上次去她家吃飯,好像已經是快要半年以前了。「來一場嗎?那邊還有空場地。」他問。
  手塚邀戰,還是個女孩子!
  場外場內不認識千代櫻的都震驚了。
  「啊,不要了吧,今天是你們社團活動,我摻和進來不太好,改天在街頭網球場再較量。」千代櫻笑瞇瞇地婉拒。
  「也好。」手塚點點頭。
  
  「哇,哎呀呀,今年你們有兩個很厲害的新生啊,桃城武,還有這個——哦,可愛的名字,海堂熏。」
  看著寫在白板上的分組表格,千代櫻感歎,「手塚,你們青學,將來了不起哦。」別的不說,光是這種激情,就是她看到過最充沛的了,就連立海大都比不上呢,冰帝麼……千代櫻皺了皺眉頭,那些富家子弟,有幾個能在將來真正走上網球之路的?不過是學生時代的娛樂罷了吧?……嗨,她操這個心幹什麼啊!
  「啊。」手塚淡淡地回答,千代櫻側首看他,發現他的眼神是無比的堅定,而且充滿了希望的。
  
  「喂,蝮蛇,你可要好好加油啊,要不然的話,可打不進正選的!」
  「嘶……閉嘴,不要囉嗦!」
  「喂!我可是好心提醒你!」
  「走開!」
  「什麼?想打架嗎?」
  「嘶……打就打,誰怕誰!」
  
  「喂,你們兩個夠了沒有!!」
  
  「?」千代櫻不解,「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啦,兩個人每天閒得無聊而已……」那個叫做菊丸英二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
  「你們!統統去給我跑二十圈!」菊丸話還沒說完,手塚那叫一個冷氣全開,沖不遠處兩個針鋒相對的正太下令,其中一個正太麼,就是我們口耐的阿桃,另一個戴著頭巾(這麼熱的天他就不熱嗎?千代櫻疑惑),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很像一條蛇……噢,還是眼鏡蛇呢,太有愛了!
  「那個就是海堂熏?好孩子,我喜歡!」千代櫻下結論了。
  你喜歡?
  這聲音不算小,附近的人全都回過頭來……說海堂好孩子倒也算事實,但是……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宣稱「喜歡」他呢!
  不二瞇著眼睛走過來,微笑微笑再微笑。
  像是看出了不二的疑惑,千代櫻拍拍他的肩膀,「不是那個喜歡,我很欣賞他!不要誤會了,我可沒有玩姐弟戀的傾向∼」
  「啊……為什麼喜歡海堂啊?……對了,還沒有請教這位小姐芳名呢。」
  一個海膽頭的高個兒少年,帶著詭異的看不見眼睛的方框眼鏡,捧著筆記本,湊上來問。
  「為什麼?」千代櫻想了想,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上,「他外號不是叫『蝮蛇』嘛,對吧?我就喜歡那種殺氣騰騰的生物,你看啊,蝮蛇平常安安靜靜,但是想要捕獵的時候呢,就『嗖』地一下撲向獵物,一擊必殺,多有愛啊!嗯嗯,太有愛了!」
  眾人:☉﹏☉b
  手塚:……果然是符合她性格的理由……
  
  這廂千代櫻倒是很驚悚地發現自己性格中的一些隱藏因素,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這麼突然——
  她不謙恭,也不溫和,所有的溫順都是她性格中不怎麼真實的一面——是她不想要的一面,真正的她是自大而且囂張的,她總是用她自己的價值觀去評判別人,對自己看不慣的事情總想插上一腳,比如說忍足和凌乃,其實仔細想一想,忍足和凌乃之間的關係如何,又關她什麼事兒呢?
  她發現自己永遠也不能放棄自己骨子裡就有的那種……看上去沒有,實際上根深蒂固存在的憤世嫉俗心理——她永遠也不能真正放棄那種「總是意識到自己家庭有缺陷」的念頭;
  對上流社會的抗拒不是沒有原因的,她前世的社會地位雖然不低,也因為經常有有錢人客戶而見識過很多大場面——但是,所有這些都不能夠使那些人放棄對她私生子身份的鄙視和成見,她不知道這到底是誰的錯,是他們的?還是純屬她自己的心理反應?她不是上流社會出身,所以不可能融入。
  真正從平民融入上流社會,並不是有錢就可以做得到——有錢的人多了,但不是所有有錢人組成的圈子都可以被稱為「上流」社會的,不然的話,這個定義也就沒有意義了。階級的轉變需要時間,正確的說,是至少三代人的時間,才能夠完成從裡到外的轉變——生活態度和品味的轉變。不是有種說法來著——「富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而在這過程中,作出的努力和付出的代價是很巨大的——比如說,為了社會地位的提升,你必須以婚姻作為籌碼。
  她一點都不想付出這種代價,所以她沒有機會改變,她不可能被「貴族們」接受——不過話說回來,現代中國也不存在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像西方那樣擁有延續十幾二十幾代家譜的土生土長的中國貴族啊,也都是一群只是比一般暴發戶來得高級一點的人罷了。
  有的時候她很痛恨自己的假清高,卻又沒有什麼辦法來改變——她經受過很多閒言碎語,理智告訴她用不著放在心上,但是情感上,她總是把這些羞辱深深埋藏在心底,日積月累,變成了一種冷酷而且冷漠的性格。
  心底還是渴望著陽光燦爛的人生的吧?所以這一世才來了個大翻盤,拋棄掉以前的所有,走向另一個極端,想要盡力去融入生活……
  真是無奈,還是不能完全做到呢……
  千代櫻苦笑。
  看著眼前這些少年,她能夠從他們身上感受到純粹的青春、熱血、活力——那種不存在陰影的世界。也許她會被慢慢改變,又或者是被這另一個極端的世界推得更遠,誰知道呢?
  我的命運到底是什麼?
  千代櫻很茫然,陽光下的美好,並不能阻止她心頭的悵然和疑惑,還有一種對未來的恐懼。


未來在前方召喚

  日本教育系統裡有一項還是很招人喜歡的,他們很注重生活素質的培養,比如——烹飪課。
  千代櫻很喜歡這個課,她的人生信條之一就是:絕對不能虐待自己的肚子。所以她很高興可以學學各種烹飪方法,當然,對於她這種萬能人士、「山吹第一公主」來說,烹飪課無疑是又一個展示她的華麗的舞台。
  今天的課題是——草莓蛋糕?
  嗨,烘焙啊,她還真是不太擅長——第一,家裡沒有烤箱,第二,她和亞久津都不太愛吃這種帶奶油的蛋糕。
  不過嘛,烹飪這東西,基本上也是一通百通,等到老師講完了要領之後,瞄了一眼筆記,記住了大略過程,千代櫻開始飛快地和面、打奶油,洗草莓、醃草莓。
  「兩杯草莓……一杯乳酪……一杯蛋糕粉……還有四分之一杯乳酪……」
  嘴裡念叨著原料和輔料,手底下乾淨利落地收拾好東西,把烤箱預熱到三百度,拿兩個蛋糕盤用牛皮紙包好,灑上油;在打杯裡,放入黃油、糖、蛋黃、蛋糕粉和乳酪,然後在電攪拌器裡攪拌直到它們變得均勻,再把這些料平均放在兩個蛋糕盤子上;把攪拌器洗好並擦乾,在攪拌器中加入雞蛋白使它們變硬,加入糖和香草汁,塗抹在蛋糕上;烘焙30分鐘。冷卻,把一個蛋糕翻轉放在盤子上,在上面加入草莓和乳酪,作為第一層。接著放第二層蛋糕,撒上糖粉……嘖,很簡單嘛,不明白其他女生動作怎麼那麼慢。
  「Bingo,好啦!」在別的女生才剛剛開始烤的時候,千代櫻大人的草莓蛋糕已經新鮮出爐——!其間夾雜著周圍女生們無數崇拜的眼神——「啊,好厲害,都不用看筆記呢!」「哇,好漂亮哦,好想討一塊回去瞻仰……」
  「不好意思啦,同學們,今天不行,我有要送的人了,所以……改天吧。」千代櫻微笑。
  此話一出,頓時,周圍的空氣中充滿了八卦的氣氛,濃厚得可以用刀來切了。
  「是給亞久津大人嗎?」同學甲試探地問。
  「……」你那是什麼眼神,千代櫻鄙視之,但還是不得不回答,不然他們會猜得更離譜……「是啊,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哦。」漫不經心地說,索性再滿足一下他們的八卦慾望。
  
  千代櫻和亞久津仁,目前是山吹最受矚目的「情侶」——套句山吹花邊新聞的主編的話:「溫柔優雅的校花千代櫻公主配上狂傲囂張的校草亞久津大人——啊,太有愛了!」
  這話雖然很讓人惡寒,但是總的來說也算是恭維了吧……只是千代櫻怎麼都不明白,自己登上校花寶座那是很理所當然的(…),為什麼亞久津居然也成了「校草」呢?太費解了……難不成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有受虐狂,就喜歡這種狂傲邪佞加鬼畜的帥男生?
  啊,不不不,怎麼能這樣——好歹也是她的青梅竹馬,還是對他有信心一些吧!畢竟亞久津雖然性格成問題,但是怎麼說也是年級排名前二十的「好」學生,這個自然不必說……還有他那很有另類風格的邪惡英俊(跟其他所有男生都不同的一種別樣的英俊)的臉孔、已經突破一百八十公分大關的身高、充滿了力與美的傲人的好身材、還有運動時的那種帥到能把人電暈的英姿……(以上皆來自千代櫻的同桌、「亞久津大人」的粉絲之一的描述,差點把千代櫻雷到吐血),……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啊!!真是至理名言。她怎麼從來都看不出亞久津有這麼優秀?
  不過嘛,上次以班級為單位的籃球比賽,亞久津當仁不讓地出賽,果然是惡魔……那個彪悍啊,千代櫻他們班輸得那叫一個淒慘……班主任差點都哭出來了。說歸說,千代櫻班裡,氣憤不平的只有男生,所有女生都沒有一絲悲傷,只有對球場上「亞久津大人」那運球時的瀟灑、上籃時的輕而易舉、扣籃時的帥氣以及N多的動作……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千代櫻默,雖然當時她也在尖叫之列,但是過後想起來,真是無語啊……而且最鬱悶的是,亞久津肯定看見她也在狂喊了,不然不會一晚上都得意萬分地看著她,那得意洋洋的樣子看得千代櫻真想殺人。
  言歸正傳,她把十來塊蛋糕裝進紙袋裡,揚長而去——說好了今天和亞久津一起吃午飯的。但是她根本沒意識到,比她走路速度還要快的是——山吹的八卦。
  亞久津剛剛上完體育課,一瓶鹽汽水出現在眼前,與此同時出現的還有他那魅力無匹的「青梅」千代櫻。
  不客氣地抓起汽水就仰頭灌了下去,對身後羨慕嫉妒恨之極的眼光視若無睹,兩個人溜溜躂達地往樹林子裡的石桌石凳那裡逛過去。
  「嘖,哎呀呀,這味兒……」千代櫻嫌惡地看著他那一身的汗,「你還是先去沖一下吧,真受不了……」這就是男女生的區別嗎?男性荷爾蒙導致的汗味真重。
  亞久津不悅地瞪了她一眼,逕自去洗臉。當然,洗完臉之後,隨意的一甩頭髮,散發出的「電力」又「唰」地電倒一片嘰嘰喳喳的女生。拿著他的運動服等他的千代櫻自然也受到了N多眼神的「洗禮」。
  唉,做名人也不是那麼好啊。千代櫻感歎。
  前世她可沒有機會感受一上街萬眾矚目的輝煌,這一世偏偏就因為各種原因——至少在山吹校內——嘗到了這種滋味。已經過去一年多了,她還是很難習慣這種被無數怨念的眼神穿個透明窟窿的感覺。
  
  「嘿,我今天上烹飪課,做了草莓蛋糕,怎麼樣?很炫吧?」千代櫻炫耀地拿出自己的成果。
  亞久津報復性地上上下下檢視一遍,然後點點頭,「還湊合。」
  「還湊合?很好,那你就不用吃了。」千代櫻撇嘴,轉身就走。聽見身後一聲悶笑,就跟黑暗中的惡魔似的,頓時把她嚇出一身冷汗,馬上就轉回來了。見此情景,亞久津又露出那種極其欠扁的得意臉色。
  
  「喂,仁,跟你說件事兒。」鬧劇結束,午餐開始。千代櫻遞給亞久津一塊蛋糕,有點猶豫地說。
  「怎麼?」亞久津咬了一口,露出享受的表情——他不喜歡吃甜的,所以這蛋糕就沒有放多少糖,而是放了很多草莓,香味很濃。蛋糕本身也柔軟膨鬆,口感還真是不錯。
  「校長老頭找我了。」千代櫻低聲說。
  「嗯?找你幹什麼?」亞久津也壓低了聲音。
  「他告訴我,等到國三畢業之後,他準備推薦我作為獎學金生進入冰帝高中部學習一年。」千代櫻說。
  「冰帝?」亞久津皺眉,「那不就是忍足和跡部他們的學校?咱們學校什麼時候有這種政策了?」
  「上一屆才剛剛開始的,兩校達成協議,每年選擇最優秀的學生互相交換,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為啥,不過好像存了互相比較的心思。」千代櫻聳肩,「校長老頭很要面子——既然硬件設施比不過人家,那就一定要在學生素質上佔上風,所以要我務必慎重考慮。說真的,我覺得這種比賽挺無聊的啊。」
  「為山吹品牌打造造勢唄,沒啥意思。」亞久津不屑,「那麼你想去嗎?」
  「我不知道,所以才跟你商量啊。」千代櫻歎了口氣,「校長說在我身上他看到了很大希望,我也不覺得他是在誇張,所以感覺挺受用,而且你也知道,我本身就是一個喜歡這種挑戰的人,這對我也是一個很大的機遇,還有獎學金啊,獎學金呢。」
  「不要學桃城武說話,」亞久津不耐煩地打斷,「那就去吧,還猶豫什麼!」
  「我猶豫什麼難道你還不知道?」千代櫻提高了嗓門,又突然驚覺地壓低聲音,「凌乃啊!如果我去了,那不是又跟凌乃在一個學校了?我跟她……唉,沒法說了,我都不知道到底怎麼了,唉唉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亞久津哼了一聲,「如果你去了,栗卷又會處於你的陰影之下了對吧?」
  「我本來沒想這麼說的……」千代櫻喃喃道。
  「別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況且她也不是原來的那個她了,會不會理你還是一說呢,況且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為了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放棄一個好機會,你瘋了不成?既然你想去見識一下,那就去吧,不必管那些有的沒有的。」亞久津打斷她。
  「說得也是哦……」千代櫻若有所思。凌乃的事情壓抑得她喘不過氣來,一想起她她就覺得悵然若失,那個輕蔑的眼神讓她幾乎再也沒有勇氣去找她了。可是這麼多年的朋友不是說放就能放的,總會感覺不舒服——冰帝是個好地方,可是也是個尷尬的地方。還有,她也沒有自信在那裡就能像在山吹一樣過得如魚得水,要是日子過得太艱難,那還不如不去呢。
  「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接受校長的建議?」千代櫻看著亞久津。
  「那要看你了,我只是告訴你不要考慮太多別的東西,如果你覺得去冰帝呆上一年能對你有益,那就去,至於其他那些爛事兒,你不去招惹他們,他們自然也不會來招惹你。」亞久津說,只是,千代櫻總感到他有點鬱悶。
  「如果那樣的話,我就得開始加入社團了。冰帝要求學生都要參加至少一個社團的。」千代櫻有點無奈——比起參加社團,她更喜歡在四季咖啡打工,「不過老頭說,國三再加入也可以,所以,我就國三再加入好了。」
  「隨你。」亞久津煩躁地把蛋糕嚥下去。
  千代櫻看到他的表情,心裡一陣難過。
  從小到大,快要十六年了,他們還從來沒分開過呢,幹什麼都在一起,突然變成一個人要離開不短的時間,這感覺真不太爽。雖然看上去還早,還有一年,但是一年很快就會過去。
  要她承認這一點很丟臉,但是她真的不知道沒有亞久津在旁邊的感覺會是怎麼樣的,估計會有點驚慌吧——前世的生命裡,沒有男人可以讓她依賴,小時候如此,長大了更是如此,雖然有很多男人追求,但是她總是看不到真心——全都是衝著她媽媽那龐大的財產來的,這就讓她更加心灰意冷,完全斷了念頭,甚至萌生過當單親媽媽的想法。
  這一世的亞久津,不能說「完全屬於她」吧,但是至少是一個可以全心地、理直氣壯地依靠的人,跟她對其他少年不同,她很久以前就沒再把他當男孩子看了,而是不自覺地開始依賴他。唉,雖然她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說真的,呆在亞久津身旁讓她很有安全感,不必去害怕任何事情。她不知道亞久津對她是怎麼看的,可是至少她知道,目前為止他倆之間還沒有任何擦出火花的跡象。
  人,可以堅強到某種地步,可是也會驚人地脆弱。千代櫻的理智不允許她對任何人產生過度的依賴,但是感情上她實在是不想再過那種一個人承擔所有的生活。
  走一步算一步吧,也只能這個樣子了。
  未來的事情誰也不知道,她對於「是否會跟亞久津談戀愛」這個問題還從沒想過呢,要是將來他倆真的不會在一起的話,勢必會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他們又沒有血緣關係,再保持這種看似曖昧的關係會讓人誤會的——換句話講,她總有一天得習慣沒有亞久津的生活。
  「這麼快,就快要升國三了啊……」雙眼沒有焦點地看著前方,千代櫻感歎。
  第一次看到他——哦,那是剛剛出生的時候,彷彿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一轉眼,他們都長大了。千代櫻知道,又快要到了需要做出很多選擇、建立自己未來的時候了,這輩子的童年過得太過快樂,讓她幾乎忘記了生活的真實面目。
  生活總是充滿了很多爛事兒的,唔……比如,眼下跟凌乃和忍足的關係就是一個例子。想起這一點她就頭皮發麻。幸好,忍足完美地控制住了對她的好感,他也明白挑破這一層窗戶紙會讓兩個人陷入困境,不然她一定會有去跳河的衝動。
  上輩子真不應該當個半書獃子啊!千代櫻有點抓狂——活了二十來歲跟沒活也沒啥區別,她依然還是不知道怎麼處理這種事情。
  哦,誰來教教她,到底該怎麼處理這一攤子爛事兒?
  算了,抱怨也沒用,歸根結底,如果這是某種程度上我們稱之為「命運」的東西,那她也只好接受,並且想辦法去解開它。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這十幾年竟然是如此的璀璨加上狗血,以後的生命會不會像電視劇裡虛構的情節?
千代櫻的暑假時光(一)

  「又是一年結束……」
  站在貼在佈告板上的期末考試紅榜前面,千代櫻又一次忍不住感慨萬千。眼光輕描淡寫地掃過自己戰績輝煌的名字,習慣性地往下移……怎麼移過了五十名還沒有看見亞久津?
  ——第六十八名!
  亞久津仁,你的腦子怎麼啦!
  千代櫻瞬間讓強大的氣場充滿了周圍,所有人都被她猛然爆發的強勁磁場給煞到了,千代櫻「唰」地原地轉一百八十度,然後衝向了亞久津的教室。
  
  「……」亞久津抬眼看了看殺氣騰騰的「青梅」,「你要幹嘛?」聲音裡有他自己都能聽得出來的叫做「小心翼翼」的成分——哦,太丟人了!
  「老實交代,你怎麼成績退步這麼大!」千代櫻威脅地湊近他,鼻尖幾乎快要碰到他的鼻尖,把自己本來就不小的眼睛睜大到極限,努力地試圖從那雙金紅色的眼睛裡找出一絲絲叫做「心虛」的東西。
  亞久津直接用手蓋在她臉上把她推到距離自己五十公分的距離,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千代櫻的汗毛「嗖」地一下豎了起來,「你想幹嘛?」
  亞久津把雙手放在她肩膀上,反過來湊近她,輕聲細語地說:「下周放暑假,我保證暑假第一天晚上你就知道了,你會喜歡的,相信我∼」
  千代櫻呆呆地看著他耍酷似地把運動服甩到肩膀後面,姿態優雅地走出了教室的門,好似一隻得意洋洋的獵豹。
  突然覺得不對勁兒,往周圍一看,眾人閃閃發亮的眼睛叫人毛骨悚然。
  ——「天啊,亞久津大人溫柔起來,怎麼會……怎麼會……這麼迷人啊∼」女生異口同聲地以花癡重症患者典型的嗲聲嗲氣加上詠歎調一樣的腔調感歎。
  千代櫻眨了眨眼睛,拔腿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一邊走到操場一邊狐疑地想著亞久津那詭異到極點的語氣——溫柔?確實可以稱之為溫柔倒是沒有錯,可是,那是對她發出來的,而且還用他那平時吊著三角眼的眼睛看著她……For God Sake,這簡直太可怕了!
  好容易這位「亞久津大人」學會了怎麼用溫柔的語氣對女孩子說話,結果她的反應卻……這是不是就叫天生犯賤?她寧可他對她吼:「女人,不要命令我!」
  打了個寒戰,搖搖頭,千代櫻摸摸自己的額頭,接著把手裡拿的冰水倒在自己頭上,然後回班級去了,那叫一個心有餘悸。
  
  放暑假了。千代櫻癱在沙發上一邊看電影,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坐在她身上的千代松鬧。千代松終於改正了他的稱呼,現在知道叫百合子「媽媽」而叫她「姐姐」了,這個過程花費了很大的功夫,千代松就是非要叫她「媽媽」不可,連帶著叫亞久津「爸爸」——也不知道是誰教他的?千代櫻忍了半年,實在是無法忍受了——其實要不是帶千代松上街時總會把「爸爸」「媽媽」喊得特別大聲,以至於路人們都用極度曖昧而且擔憂的目光望著這一對年輕過度的「父母」(就是她和亞久津),她還是願意忍受一下的,不管怎麼說,看到別的小孩子都有爸爸,就他沒有,那感覺想必不會很爽。但是她還是決定把稱呼矯正過來——真正促使她下定決心的是忍足和跡部聽到這種稱呼時「很不華麗」的表情。
  其實也就是改了個稱呼,把爸爸媽媽換成了哥哥姐姐而已,本質上還是沒有啥區別的,千代松依舊由他倆帶著。
  算算看,從國一的時候他從天而降(那個時候他其實已經四個月大了,並不是他們一直以為的只有半個月大),到現在他上幼兒園了,已經兩歲多,千代櫻打算等到暑假結束,她就把他送到幼兒園去,所以說起來,還有一個任務就是給他物色幼兒園……
  「小松願不願意去幼兒園?」她把他舉起來,問。
  「不知道。」千代松的回答很妙……
  「不知道?姐姐送你去上幼兒園好不好?」千代櫻很有耐心。
  「小玉也一起去嗎?」千代松終於問出了重點問題……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千代櫻黑線,「可能桃城阿姨會把她送到他們家附近的幼兒園吧。」
  「……」千代松歪著腦袋想想,「小玉去我就去。」
  「可是那個幼兒園離家裡很遠。」千代櫻說。
  「小玉去我就去。」千代松可能是沒聽懂,也許他聽懂了是在裝傻?千代櫻無法估測兩歲兒童的智商,但是搞清楚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換言之,就是不跟桃城玉在一起,那麼他就不肯去上幼兒園!換言之,他要跟他的小……呃……「青梅」在一起。
  這個……她是沒什麼意見啦,只是恐怕又要麻煩桃城阿姨了。
  哎,這叫她說什麼好呢?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想到這個話題,千代櫻突然想起來,她那「竹馬」亞久津那天發神經,說過暑假第一天晚上就讓她知道……他都把她搞暈乎了,居然忘了追究他成績大大退步的嚴重問題!
  
  說亞久津亞久津到。
  「走啦,陪我出去走走!」亞久津開了門就風風火火地抓住她往外跑。
  「嘿嘿嘿,小松還沒有人看呢!」千代櫻一邊掙扎一邊說。
  「送到桃城家啦!麻煩阿姨照看他一晚,反正我看他更喜歡呆在那邊∼」亞久津輕輕鬆鬆一把抓過千代松,另一隻手攬住千代櫻肩膀,裹挾出門。
  
  「∼哇哦!」看著眼前一輛超酷的銀白色機車在月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絕對的男式大碼車型,上輩子她特想嘗試一下的,可惜膽氣和力氣都不夠,怕把自己給騎到陰間去……千代櫻馬上就忘記了別的事情,「你的?」
  「對!」亞久津點頭,「仿天王星Uranus系列,我自己組裝的,不錯吧?」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完全不帶一絲平日的不屑,而是滿含著自豪,「我覺得很有趣。」
  千代櫻點頭,「漂亮,顏色好看,樣子也夠酷的,真贊!」言畢恍然大悟——「你最近就在做這個?」看見他這種不常見的快樂表情,她也覺得很高興。她對機車是沒有什麼研究啦,不過亞久津好長時間以來就一直在看機車雜誌,鬧半天是為了這個。
  「對。」亞久津點頭。
  「你一個人做的?太帥了!」千代櫻感歎,隨即話鋒一轉,「那的確可以解釋你成績下降這麼大的原因。」
  亞久津輕笑一聲。
  「別誤會,我沒在怪你什麼,我只是擔心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而已。」千代櫻擺擺手,滿不在乎地說,確實嘛,她也不是就像她表面上那麼關心他的成績如何,她只是擔心他會不會在幹什麼不應該幹的事兒,現在看來,倒是很厲害的事情呢!
  「走吧,上車,咱們去海邊兜風!」亞久津扔過一個安全帽,意氣風發地跨上車。
  「好啊!」千代櫻興奮地坐到後面,把千代松夾在兩個人中間,往桃城家駛去。
  
  都說男人是大孩子,機車就是男人的大玩具,這話還真是沒錯……
  千代櫻摟著亞久津結實沒有一絲贅肉的腰,感受到周圍景物都變得模糊了,風馳電掣的感覺,在黑夜中馳騁的快感,的確很適合亞久津的性格,只不過……
  「喂,我說你是不是開得太快啦——啊——!!!!」
  千代櫻一路尖叫響徹雲霄——沒辦法,她雖然膽子大一點,但畢竟還是個女生啊啊啊……
  終於停下來了。
  亞久津把已經僵化掉的千代櫻從機車上拆下來,丟在了沙灘上。
  「有沒有搞錯啊你,不至於吧?」
  伸手拍拍她的臉,亞久津好笑地看著這個母老虎「青梅」呆滯的表情和茫然的眼睛,還有那保持著摟著他腰的姿勢。
  「我我我我……」千代櫻終於回過神來了,哆哆嗦嗦手腳並用地爬到了一邊,努力壓下想要吐出來的感覺,一頭趴到了沙灘上。
  「我也有事兒跟你說。」亞久津把她拽起來,一起坐到海邊的堤壩上。
  「哦,不要告訴我你也要參加獎學金計劃?」千代櫻終於順過氣兒來了,調侃道。
  「差不多。」亞久津掏出一包煙,點燃了,抽了一口。千代櫻都沒反應過來。
  「別抽煙。」千代櫻討厭抽煙的男人,她一聞到煙味兒鼻子就痛,一把搶下他的煙——果然真的是男孩子長大了就變了嗎?亞久津從來不抽煙也不喝酒,怎麼突然……
  「你有什麼事兒很煩心嗎?」注意到他的表情不是很高興,千代櫻放柔了聲音。
  「伴田老頭找上我了。」亞久津淡淡地說。
  「……」千代櫻沉默了一下,「你做了什麼了?」不是她不想相信他,而是他的性格實在是沒法讓人不產生這種擔憂啊,她又不是他的管家婆,哪能事事都看著他,他也得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嗎?所以很多時候,他們倆也不在一起了,她也從來不問亞久津做了什麼——他要是想告訴她,自然就會說了。
  「沒什麼,只不過,為了買機車而去賭球的事情被學校知道了。」亞久津直視著海面。
  「賭球?」千代櫻沉聲問,「你……什麼時候開始的?」
  「幾個月以前吧。」亞久津不甚在意。
  「你……你想用錢,不會跟我說嗎?為什麼要去賭球?」千代櫻厲聲問。接著就反省自己——他倆的錢一直都是她管的,亞久津從來不考慮錢的問題,因為一般也沒什麼地方好用錢的,無非是買菜買衣服買家居用品而已,所以她也從來沒考慮過亞久津也需要自己的錢!
  亞久津看著她的表情變換,沒說話,只是一直看著她。
  「我……」千代櫻摀住額頭,一隻手握住亞久津放在膝蓋上的手,「對不起,仁,我沒想到這一點,我忘了你也需要錢干自己的事情,是我的錯……」
  「跟你沒關係。」亞久津拍拍她的手,語氣是難得的平和溫柔,「買機車可不是個小數,我想用自己的錢,雖然我知道如果我提出來,你肯定也不會不答應,只是我不想讓你也為我負擔這種事情,雖然是仿的車,但是配件什麼的也不便宜,因為我想要一個好一點的車……」
  「噢,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責怪你亂花錢……」千代櫻搖搖頭,「你賭球是在什麼樣的地方?環境如何?」
  「不要想得太誇張了,就是一個小俱樂部,裡面的人也沒什麼危險人物,純粹是一群業餘打街頭網球的成年人聚在一起而已。」亞久津回答。
  「那就好,我只是怕你會出什麼安全上的問題,我知道你厲害,只是你也才十五而已。」千代櫻鬆了一口氣,「你也太不小心了,怎麼會把這種事情都叫學校知道了!」
  「那就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了。反正我已經攢夠了錢,今後也不會再去了。」亞久津不以為意。
  「哦,那麼伴爺幫你擺平了這件事兒?」千代櫻已經猜到了怎麼回事兒了。
  「是啊,條件是我加入網球部。」說到這個,亞久津顯然有點懊惱。
  「那你答應了?」
  「不答應怎麼辦?」
  「說得也是……」千代櫻聳聳肩,「既然答應了,就要好好表現,我知道你不喜歡跟人合作,但是也不要獨立得太過分了,畢竟如果你真的打網球,跟隊友搞好關係也很重要啊。」
  「當然,這個我知道。」亞久津點頭。忽而又問,「你……不介意?」
  「介意什麼?」千代櫻一愣。
  「賭球的事情。」亞久津問,「我記得你說過你最不喜歡不良少年。」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你又不是不良少年,我跟你一起長大的,我還不知道你啊?你雖然有時候喜歡做點出格的事情,但是也很有分寸的,再說了,我也知道,男人有男人的世界嘛,不能用女孩子的標準來衡量的。男人不出去經歷一些風浪,還叫男人嗎?」千代櫻回答,「我擔心也只是擔心你不要出什麼安全上的問題就好——比如說跟人幹架被打傷,因為賭球跟人家起衝突什麼的,其他的麼,就無所謂了。放心,我不會跟優紀說的。」
  亞久津低低地笑了兩聲。
  他就知道,他什麼事情都可以跟她說,而不用擔心她不理解或者是無理取鬧——這種事情從來不會發生在千代櫻身上。他說來很輕鬆,事實上也很擔心她的反應,不過現在看來,無須擔心。千代櫻不是一般的女孩,她很理智,瞭解並且尊重男生的世界,對一些可以讓女生尖叫害怕的男生之間的事情都泰然處之,就是這一點讓他非常欣賞並且喜歡。
  「不過下次你再要去做什麼事情的話,提前跟我說一聲,我也好心裡有數。」
  「好。」
  「……仁,再開學就是最後的一年了,一起努力吧,我們總需要做出點成績來,才能讓以後的路好走一點的。」
  
  千代櫻的夢想很狂放,很不著邊際——她想背著一個包走遍天涯,不去找什麼固定的工作,流浪到哪裡,就在哪裡打一陣子工,然後再往下一個目標進發,就這樣一直流浪,流浪到生命的盡頭。
  可是……也許是血管裡沒有流著浪子的血液,另一方面,她也想要一種安定到沒有任何風浪的生活——考上一所名牌大學,畢業之後有一份收入豐厚的工作,買一棟漂亮的別墅,找一個喜歡的男人結婚,然後生孩子……
  兩種截然相反的渴望在心中不停地天人交戰,沒有一刻停歇過。
  可是,如果把兩種生活交織在一起呢?那會怎麼樣?千代櫻不知道,但是直覺告訴她——她也許不會喜歡的。
  那麼亞久津呢?他的人生目標是什麼?
  千代櫻偷偷看了他一眼,放棄了追問的想法。
  
  如果可以,就讓生活停滯在美好的少年歲月吧。
  可是不可能。
  千代櫻一直在想像——回到上輩子死亡的年紀的時候,會是什麼感覺?會不會再發生什麼靈異事件,又將她帶到另一個世界?
  不要吧,我在這個世界有很多牽掛的。
  上帝,你真的在看顧著我嗎?
  
  思緒混亂無比,千代櫻感到頭痛,而且還有悵然。夜晚海灘上的風還是很涼的,她坐了一會兒就覺得受不了了。
  「我們回去吧。」亞久津站起來,伸手把她拉起來。千代櫻順從地跟著他再次跨上機車,帶著排氣管噴出的淡淡煙霧離開海邊。
  「仁?」這一次亞久津只是用很平常,甚至可以說是很慢的速度往回騎,千代櫻趴在他背後叫了他一聲。
  「怎麼?」亞久津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
  「你有沒有想過……未來會是什麼樣子的?」
  「沒有。」亞久津乾脆地回答,「幹嘛要問這種白癡的問題?未來是什麼樣子,沒有人會知道,我只知道我活在當下就夠了。」
  「好回答。」活在當下就夠了。
  千代櫻默然,有的時候她真的很挫敗——為什麼累積起來活了快有四十歲,卻有時候還不如一個真正的十幾歲少年看得開?
  不管怎樣,快樂的暑假生活又要開始了。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15

千代櫻的暑假時光(二)


  「修心養性,自助助人,這是武者之道的一個方面……」
  李老頭威嚴而且具有穿透力的聲音迴盪在安靜的武館之內,穿著白色的、寬袍大袖看起來就瀟灑得不得了的功夫服的弟子們盤腿坐在墊子上,恭聆師父的教誨。
  這是每次上完課以後的必備節目,說實話,還是挺好聽的,李老頭不愧是風浪裡撿回一條命的好漢,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的經歷使他的人就像一顆久經磨礪的鵝卵石,圓潤、溫厚。然而安詳知足的表面下又是一顆永遠年輕的心,充滿了勃勃的生機和少年人也未必企及得了的鋒芒。
  千代櫻每次面對他,都覺得自己是在面對一望無際的大海,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這位「幸運師父」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是毫無疑問,他的人格魅力是巨大的。
  千代櫻不怕吃苦,但她絕對不吃沒有價值的苦,她願意為之付出努力的,必定是她覺得值得的。跟李老頭學武術就是一件她願意為之付出巨大努力的事情,因為她能感到這是一件好處巨大的事情,不管是在精神上還是在物質上——從精神上說,李老頭的人生智慧可以給她無數的啟迪;從物質上說,至少讓她不會受到人身安全的威脅。
  李老頭對她這個唯一的女弟子可真是夠意思,他對她非常嚴格的同時又很能體會到女孩子愛美的心情,所以每次練武結束以後,他都會再加上一些能夠矯正武術帶給女生儀態方面的不良影響的練習,——千代櫻很高興自己的腿、腰還有胸沒有變得越來越往男性化方向發展。男人有這樣大腿肌肉紮實、腹部有三角肌、胸部寬闊結實的身材那是相當養眼,但是這些放在女孩子身上,那就不啻是一場可怕的噩夢了——她不喜歡那種沒有一點肌肉的軟綿綿瘦削削的身材,但是也同樣不想變成可怕的肌肉女。
  
  不過嘛,這次暑假,居然碰到個熟人——
  「弦一郎,你這就回去嗎?在這裡吃了午飯再走吧。」
  有點沙啞,但是非常溫柔的女聲,來自一位儀態萬方、風韻頗佳的和服婦人,李陽子原名中嶼陽子,但是嫁給李懷新之後就變成了這個奇怪的、中日結合的名字,她就是李老頭去英國探親兩年,最近才回來的妻子。已經有些蒼老的面孔五官仍然精緻,不難看出當年那艷麗的風采,陽子看著修行完畢要回去的真田弦一郎,臉上是一點不作偽的慈祥。
  「不了,謝謝您,陽子奶奶,爺爺叫我回去的。」
  很好聽的男中音,但是稍嫌生硬。
  千代櫻癱軟在武館的榻榻米上,舒服得幾乎恨不得化成一個面片緊緊貼上去。使勁兒活動著因為盤腿坐了太久而僵硬的雙腿,瞇著眼睛看著門口高大得幾乎把陽光全擋住的少年。
  哎呀呀,真田弦一郎啊……
  每次看到他那身材,千代櫻就覺得嫉妒得牙癢癢——話說,男孩子的生長速度真不是蓋的,短短兩年,亞久津身高突破了一百八十公分,正在迅猛地朝著一百八十五公分而去;而真田弦一郎這個剛剛見面的時候還跟她差不多高的熱血正太居然比她高出了半個頭了!!!這還不算,還長得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澀,輪廓怎麼看都不像是只有國三的學生,臉孔的線條變得剛毅強硬,連眼神都不再是當時燃燒著火焰的樣子,而是像深潭一樣平靜無波。不是說人一般不會嫉妒異性的嗎?為什麼她看到那兩個人,就覺得嫉妒的火焰幾乎要把自己給燒化了呢?
  唉,難道自己真的幼稚到這種地步啦?
  「唉,師母真是偏心,好歹我和仁也是師父的關門弟子呢,怎麼就從來不見您留我們吃飯啊∼」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千代櫻抱怨。
  「還用留嗎?每次不知道是誰連趕都趕不走呢。」陽子掩著嘴笑道。
  「那不一樣∼師母就是喜歡真田君啦∼」千代櫻嘟囔。
  「呵呵∼快起來幫我準備午餐去∼你不是今天中午要吃獅子頭嗎?」陽子輕飄飄地飄進了裡屋。
  「嗨∼,我送真田君出去∼」
  把自己一節一節地從榻榻米上撐起來,千代櫻追上了已經快要走到大門口的真田。
  
  暑假剛開始,她和亞久津照例去武館報到了,出乎意料的是,和他們正式弟子一樣穿著白色功夫服的居然還有一個人。
  第一眼看到真田,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確認了無數遍以後,她終於確定了眼前這個人高馬大、充滿了陽剛之氣的大男人就是很久不見了的真田,頓時小心肝碎得嘩啦啦的——她怎麼就長不到他的個頭呢?只有可憐(…)的一百七十二公分。(姐姐你知足吧!——日出憤怒ing。)
  經過師父的介紹以後,她才知道真田家居然是個有名的劍道世家,而我們的真田弦一郎童鞋的爺爺是李老頭的好友,為了讓孫子更好地領悟武道,就把他送到了李老頭的守義武館來見習了。
  真田見到他倆顯然也吃驚不小,得知他們居然是李懷新的關門小弟子之後,千代櫻都可以明明白白看見他眼睛裡寫的震驚了。這種戲劇性的重逢還真是充滿了莊嚴的神話色彩……
  
  炸彈是一個接著一個,過了一周左右,李懷新的座上客又增加了——一位同他一樣威嚴有魄力的老爺爺,帶著他的孫子和徒弟來到武館「交流」(是踢館吧?千代櫻懷疑)。重點是,猜猜這位「孫子」是誰?
  千代櫻看著坐在爺爺旁邊的手塚國光,感歎——這個世界真是太、太、太小了啊!
  同亞久津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無語神色。
  「師父,還有什麼炸彈,一併扔下來吧,不要這樣折磨人,太不厚道了∼」
  規規矩矩地坐到師父身邊,千代櫻從嘴角擠出一句話來。
  「?」李懷新顯然不能理解。
  於是,這場莊嚴的大會、這場意義重大的大會,正式拉開帷幕!
  主題——中國功夫對戰空手道!
  兩方分別派出選手——守義武館:千代櫻VS空明道場:能登谷!
  
  這怎麼看怎麼像是傳說中日本戰國時代的武士PK啊,兩個老頭子是兩位大名,接著下首是兩位少爺(真田和手塚),而她千代櫻和能登谷童鞋就是傳說中的炮灰家臣……
  千代櫻為這個及其富有喜劇色彩的場景腹誹了一下,隨即收斂心神,氣沉丹田,全身看似放鬆,實際上蓄勢待發,眼觀鼻鼻觀心地和對面足足比她高大了一圈的能登谷大叔(不知道他是真的年紀比較大還是跟真田手塚一樣看上去早熟?)
  「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客氣客氣而已啦,誰要他來指教啊。
  能登谷大叔,不好意思,要是輸給你的話,我今天中午就沒有飯吃了,所以……你就不要指望贏了。
  千代櫻肚裡叨叨著不怎麼厚道的話,眼神卻是進入狀態的——沉靜、危險,黑色的深潭一樣的眼睛裡燃燒著同樣是黑色的火焰。
  周圍的一切都消失在虛空中,就剩下了不遠處的能登谷,千代櫻緩緩呼吸,雙手徐徐在空中畫出一個太極圖形的形狀,然後定神。
  能登谷大喝一聲,千代櫻恍若未聞,冷冷地看著他如虎豹一樣朝自己攻來……
  手臂接觸的一瞬間,感受到他的力道方向,千代櫻紮穩下盤,順著他的力道牽引,借助他的力量反制於他,能登谷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順著千代櫻手臂的方向滑去,此時,千代櫻順勢扭轉上半身,手腕一翻,扣住他的手臂一帶——
  太極的奧妙就在於此,借助對方的力量十倍返還於對方。
  能登谷的高大身軀飛了出去,落地點距千代櫻有將近兩米的距離。
  但是他不愧有兩把刷子,落地的一瞬間腰身一挺,竟硬生生彈了起來。再次呈虎豹之姿,攻勢狂猛。
  千代櫻站定,估測著他跟自己的距離,左腿為中心,右腿向後弧形退出半步,恰恰好好左肩處迎上了能登谷的拳頭——
  能登谷只覺得自己一拳打向了虛空,明明結結實實打上了對方的肩,卻在接觸到的一瞬間驟然失卻了力量……
  千代櫻上身以一個奇妙的角度扭轉過去,而且還帶著能登谷一起轉了方向,就好像能登谷的拳頭整個被吸在了她身上,甚至無法掙脫。方向一轉,能登谷就失掉了平衡,順著千代櫻扭轉的方向直接向左邊飛過去……
  就在此時,千代櫻突然改變了柔和的動作,閃電般劈手抓住他的上臂,極其狠辣地將他摔在地上!
  能登谷想要掙脫,但是千代櫻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正好扣住了他的關節處,動一下就疼得要死,更不用提想翻身了。
  
  「好!」
  爆炸一樣的喝彩來自在一旁觀戰的手塚老頭——千代櫻只能這麼稱呼,她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叫「手塚蕃士」?又太古怪了,而且這似乎也不是個可以隨便用的稱呼吧?
  千代櫻放開了能登谷,整理了一下身上並沒有起皺的功夫服,淡淡地和能登谷互相行禮,然後坐回到李懷新的身邊。
  以靜制動,以柔克剛,順勢而為,因勢利導。
  太極的精髓用在生活中就是「愛」。一切事情都有好的一面,什麼事情都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對方想要做什麼,就順著他的意思來,然後利用他所帶來的影響反作用於他,這種回擊,比一味地攻擊更加具有效果和殺傷力。
  只是千代櫻覺得自己對此可以有不同的理解——至少在武道上,她認為太極也可以和一些剛烈兇猛的招數相結合,先以太極手段將對手玩弄於股掌之上,然後用霸道招數一擊必殺,震懾對方,永絕後患——這樣豈不是更有效率?該強的地方就以進攻為主,剛猛無比,該弱的地方就順勢而為——這是她第一次將自己的理論付諸實踐,貌似效果還不錯的樣子,就是不知道李老頭會怎麼評價。
  
  這場武道交流會實在是沒啥意思——千代櫻這麼覺得,什麼空手道、合氣道歸根結蒂都是發源於博大精深的中華武術,所以,「孫子」對上守義武館的「祖宗」,那叫一個一敗塗地。也許是因為中華武術的確是超卓,也許是因為真正的高手其實真的很少——不然當年李小龍對上這些日本韓國的武道大師的時候取勝怎麼就那麼容易?
  結果是非常美好的——全勝對全敗。
  
  「空明道場看上去也不是那麼強啊。」吃飯的時候,千代櫻實在忍不住,對李老頭說。
  「是嗎?」李懷新沒說什麼。
  「我不是自大,我只是覺得……這肯定不是他們的真正實力,這些弟子都弱得太誇張了點……」千代櫻吞吞吐吐地說。
  「當然不是了。」李懷新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手塚正雄可不是個徒有虛名的人物,他這次帶來的都是有天分,但是在對於武道的理解上有明顯瑕疵的徒弟,就是想讓他們得到點教訓,不要那麼目中無人而已。」
  「……那您還真順著他的意思……啊,我懂了。」千代櫻閉上嘴。
  「嗯,明白就好,吃飯吃飯,餓死了。」李懷新哈哈一笑。
  「拜託,師父,今天上午您只有坐在那裡哼哼哈哈地笑啊,說話啊,出力的都是我們啊。」千代櫻一臉黑線,「您居然還好意思說這種話,怎麼當人家師父的……」
  「啊,是嗎?可是我覺得很累啊。」李懷新一臉無辜。
  ……
  私下裡,李懷新一點師父架子都沒有,童心大得很。徒弟們對他從來都是想說什麼說什麼,肆無忌憚,根本上就是在跟老頭子鬥嘴玩。正統的師徒禮儀都是在有客人來訪的時候才拿出來用的。這也是千代櫻喜歡守義武館的原因之一——在這裡你可以真正感受到師兄弟之間的情誼,而不需要像在日本道場一樣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對師父和師兄們畢恭畢敬,嚴肅得無聊——因為照千代櫻的性格,讓她對實力不如自己空有資歷的傢伙恭敬,真是一種恥辱。
  「哎,話說,丫頭你是不是認識手塚老頭的孫子國光?」李懷新突然問。
  「是啊。」千代櫻老老實實地回答。
  「噢,難怪你有那種表情,我還以為你對人家一見鍾情了呢∼」
  「什、什麼!老頭子,你正經一點好不好!」千代櫻難以置信。
  「我很正經的,那個小子可真是不錯,可惜就是對武術沒有興趣呢,要不然我早就把你介紹給他認識了,說不定還能把他拐到我這兒來呢……真是可惜,有個美女徒弟卻不能用來使美人計……」李懷新一本正經地說。
  師兄們吃吃竊笑起來,最後發展成為毫無顧忌的哄堂大笑。千代櫻無語——這都什麼人啊,老頭子以為他是007嗎?——噢,也許他真的是也說不定……
  午後的陽光絢爛到刺痛人的眼睛,聒噪的蟬鳴透過細竹串珠的簾幕響徹了所有視力所及的地方。庭院裡的池塘邊,繁茂葳蕤的綠樹投下自己濃重的陰影,隨著不時吹起的一陣陣熏風蕩漾著翠玉一樣的枝條……
  吵吵嚷嚷的夏日呢,真是太美好了。
   真希望時間就這麼停留在夏天,多好啊。
  
  「仁,這個暑假,我們得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啊……」迎著漫天的晚霞往家裡面走著,千代櫻突然心生感慨。
  「比如?」亞久津問。
  「哦……我還沒想好。」千代櫻一時間張口結舌,半晌,說了實話。
  「我就知道。」亞久津嗤笑。這女人動不動就愛爆發出一點浪漫因子,可惜終究不是浪漫的人,——泛著粉紅和熱血的情懷總是還來不及抒發,就半路胎死腹中。
  
  「我也想買一部機車……」
  路過一家車行,千代櫻突然被櫥窗玻璃吸住了,趴在玻璃上移不開眼睛。
  櫥窗裡擺放著一部漂亮得令人吃驚的新款機車,黑得發亮的外殼,搭配著一些銀色部件,中性化的設計,型號不是很大,力氣不是很夠的女性也可以輕易駕馭,流線型的設計,優美大方——和亞久津自己組裝的極具男子氣概的車不同,這款車滲透著高貴典雅的貴族氣息,讓人想起暗夜中騎在這部車上風馳電掣的惡魔天使……
  「嗷嗷嗷,我們進去看看吧∼∼」亞久津剛想提醒她——她沒有駕照。可惜晚了,千代櫻被這車迷得神魂顛倒,一把推開店門就進去了。
  亞久津無奈,只好跟著進去了。
  
  「你是就想要騎著玩,還是想飆車?」蹲下身仔細地在店員充滿期待的目光中查看這車的性能,亞久津問已經冷靜下來的千代櫻。
  「當然是飆車啦,我想晚上跟你一起去山上啊。」只要想想那種場面、那種感覺就讓人興奮呢∼
  「可你不是暈車嗎?」
  「那不一樣,坐你開的車我當然暈,但是我自己開車的話就沒有那個功夫暈車了呀∼」
  「那你這種菜鳥還是別買太貴的車,要是摔了刮了我都替你心疼,而且這部車也不適合玩飆車的,部件強度不太夠。」亞久津摸了摸外殼,很專業地說。
  「呃∼那就算了。」千代櫻的慾望來得快去得更快,當下不再說什麼,轉身就走掉了。
  「……」這人怎麼說風就是雨的?亞久津歎了口氣,跟了出去。
  
  「喂,用不著悶悶不樂的,你想要車我再替你組裝一部就是,就跟電腦攢機一樣,品牌車不一定就符合需要呢,一般玩機車沒有幾個是用原裝車的,都是自己根據需要改裝的。」
  有點好笑地看著情緒突然低落的千代櫻,亞久津說。
  「再說吧,我突然又沒有興趣了……我膽子其實也沒那麼大∼」千代櫻一點也不害臊地承認自己的膽怯。
  「噢,我的神∼」亞久津自己嘟囔了一句。

千代櫻的暑假時光(三)

  「哎,你說暑假怎麼就過得那麼快呢?下周又要開學了……」千代櫻收拾著書包,感歎。
  「美好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這不是很正常嘛。」亞久津往嘴裡塞著吃的東西,躺在沙發上答話。
  「據說今天市木坂網球花園有什麼青少年網球大賽,咱們去看看吧?」
  「有什麼好看的……」亞久津懶得動彈。正在這個時候,他的電話響了。
  「哪位?……老頭子,不要命令我!」他突然對著電話吼起來,千代櫻眨眨眼睛。
  「……好,我知道了。」表情扭曲地掛斷了電話,亞久津沒好氣地說:「走吧。」
  「?」千代櫻眼神很疑惑。
  「伴田老頭要我去集合,一起去看那個見鬼的網球大賽。」
  「……啊……」這就叫心想事成吧?千代櫻表情很精彩。
  
  「喂,我們是去看網球,不是去看賽馬,打扮得這麼誇張做什麼!」
  看著千代櫻一身精緻Zara連衣裙,仔仔細細往臉上擦防曬霜,頭上還戴著帽簷寬大的淑女涼帽,亞久津覺得自己的耐性受到了考驗。
  「哎喲,網球場不都是露天的嘛,看網球就是站在那大太陽底下,多鬱悶啊,你是男人,不怕曬,我可是女孩子,得好好保護皮膚呢。」千代櫻對他的怒氣不以為意,拎上百合子新給她買的白色小羊皮提包,和一臉黑線、只穿著山吹綠得像菠菜一樣的運動服的亞久津出了門。
  話說,山吹的制服和運動服都是誰設計的?前者應該得到嘉獎,後者應該被打入冷宮才對……
  那麼又帥又筆挺的銀白色制服,乍一看就有一種貴公子的氣息,穿在亞久津那天生衣服架子的身材上,真是……唉,讓人垂涎欲滴啊。可再看看運動服,反差也太大了點吧?哎喲哦,設計又醜,顏色又難看,一點運動少年的熱血都表現不出來,怎麼著也應該設計成那種貼身一點的背心好表現一下男孩子們強壯的胸肌腹肌吧?肥大得跟打籃球的一樣,一點身材都看不出來,真是失策。
  相反倒是女生的校服還不錯的——跟青學的比起來而言,跟冰帝的也不能比啊。
  上次應桃城武之邀去看青學排名賽,驚鴻一瞥了一下青學的女生制服——天哪,綠色白色混起來,胸口還有個紅色蝴蝶結,簡直是……給幼稚園小孩兒穿還差不多啊——就是小松那個年紀的孩子。
  一邊腹誹著各校的校服,千代櫻悠閒地上了地鐵,找了一節不那麼擠的車廂坐下,千代櫻注意到車廂中部有一群學生,看樣子跟他們差不多大,正在誇誇其談。
  「看,西方式握拍就是這個樣子……」一個棕色頭髮,長得還湊合,但是神態非常傲慢而且浮誇的男孩子拿著一把網球拍,揮來揮去,絲毫沒有注意到就在他手邊的座位上坐著一個小姑娘,每一次揮拍,也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無意,都差幾公分就打到那個小女孩了,但是看那位傲慢的傢伙的神色,你還以為車廂裡就他一個人呢。
  千代櫻捅了捅亞久津,示意他過去幫幫忙,但是亞久津裝作沒看見,不打算插手——儘管他的肋骨被戳得很痛,他仍然不想管這檔子閒事兒。
  好嘛,亞久津不肯英雄救美,有人肯。
  坐在女孩子對面有個上身穿著長袖運動衣,戴著頂棒球帽,下身卻穿了條短褲的男孩子開口了,「喂,你們很吵。」
  這一下子可不得了,就像千代櫻見過無數次的不良少年們——真本事沒有,就會欺負弱小,而且還傲慢自大得不可理喻。
  「喂,小子,你……」那個揮拍子的男生抓起球拍,三角眼凶狠——色厲內荏的傢伙。
  「Bingo!」少年指著他說,「像你這樣從上方拿起,才叫西方式握拍,剛才你的手勢是東方式的。」
  唔。千代櫻差點笑出聲來——她是沒看到那傢伙怎麼握拍的啦,不過這個少年真是有一條毒辣的舌頭啊,她喜歡!而且還是標準的正太——從身高看來。那就更有愛了!
  
  總之,這個夏天真是不尋常啊,隨便走一走都能看到和網球有關的東西呢。
  下了車,出了南站口,往市木坂花園走過去,千代櫻狐疑地回頭看來看去。
  「奇怪,那個小子應該也是參加比賽的吧?怎麼不見人影?」
  「管他呢,快走啦。」亞久津不耐煩。
  「喂,亞久津同志,我發現你一個很不好的缺點哦,那麼可愛的小女生你也不說幫幫人家,有沒有愛心哪∼∼∼」
  千代櫻絮絮叨叨一直到看見等在門口的山吹眾人。看看表,剛好還差五分鐘到伴爺規定的時間。
  不過其他人顯然不太滿意亞久津的態度,他們看樣子是早就到了。
  「好啦,你進去吧,我去別的地方轉轉。呆會兒再來找你哈。」千代櫻笑瞇瞇地跟山吹眾人打了招呼以後,逕自去閒逛了。
  
  走過一片草地,突然發現——那不就是剛剛地鐵上的小正太嘛。怎麼,他不參加比賽嗎?現在居然還這麼悠閒地躺著?
  很想過去搭個話,但是用什麼理由呢?
  說時遲那時快,已經有人——還是個很「粉紅」的小女生——啊,那不就是面臨無數次被球拍打到威脅的小女生嗎——捷足先登了。她看上去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氣去跟那個酷酷的小子說話的。
  唔,其實千代櫻一直都不太明白有些女生的性格——只不過是跟男孩子說話罷了,有什麼好害羞的?現在又不是姑娘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時代了,天天不都能見到男人嗎,有必要臉紅嗎?呃……算了,她還是別想太多的好。
  ——嗯,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多浪漫啊,酷酷的少年和羞澀的少女在火熱的夏日邂逅……
  哎呀,她想什麼呢?
  哈哈,不過他倆還真的挺配——在身高上……
  有點不厚道地幸災樂禍了了一下,千代櫻接著去逛了。
  
  哎哎,水平還不夠啊……
  感歎著高手果然少,千代櫻搖搖頭,正準備離開,突然眼角瞥到一個非常非常……嗯……特別的身影。
  「噢,man,這是什麼架勢?」伸著頭看著場內擺出奇怪架勢的少年,千代櫻喃喃自語——看上去像是某種……武術?可是哪有武術有這麼奇怪的起手式的?
  不過,少年還真是挺強的啊,還有啊,雖然那個西瓜太郎的頭型比較搞笑吧,但是長得可真是不賴呢……
  「下克上。」
  少年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為了氣死對面被他打趴在地的人,反正千代櫻是聽到了——聽到一個正太用真田弦一郎的招牌表情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這感覺還真是……詭異。
  
  日吉若走出球場的時候,感覺敏銳的他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回頭一看,是一個標準的美女,她倚在欄杆上,姿態隨意而且狂傲。她修長高挑,肯定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穿著一襲白色的簡單精緻的連衣裙,同色的涼帽和手包。
  她的膚色不是很白,微微帶著一些小麥色,標準的鵝蛋臉,五官俊秀,輪廓卻談不上柔美——帶著幾分冷酷和剛毅之色,一雙大大的,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彷彿流動著七彩的光芒。
  她……怎麼說呢,並不是符合人們通常意義上審美觀的美人,雖然見過她的人肯定都認為她非常迷人,但是究竟迷人在什麼地方,卻不是所有人都能說得出來的。
  日吉若有一瞬間的失神。
  但他隨即就定住了心神,也不說話,回望著那個女人。
  「球打得不錯啊,少年。」千代櫻雙肘向後支在欄杆上,語氣有點吊兒郎當,「那是什麼姿勢?你學武術的嗎?」
  「在問別人之前,應該先把自己的名字報上比較好吧?」日吉若淡淡地回答。
  「啊,都忘了自我介紹了,」千代櫻一笑,自己確實是有些失禮了呢,從欄杆上拔起身子,朝他走過來,伸出一隻手,「我叫千代櫻,山吹私立的三年級生。你叫我千代就可以了。」
  日吉若輕輕和她握了握手,「我是日吉若,冰帝學園國中二年級生。原來您是前輩,真是失禮了。」
  「嗯,沒什麼啦,我倒寧可自己年輕一點∼」千代櫻聳聳肩,冰帝的?天哪,她怎麼跟這些人這麼有緣?「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日吉君,你那個擊球的架勢,是某種武術嗎?」
  「嗯,是古武術。」日吉若微微頷首。
  「古武術?」好像沒聽過……千代櫻汗,「把武術運用到網球上,真是了不起的創意。你很強。」她誇讚。
  「謝謝。」日吉若點頭,但心下有點不以為然——不是來自強者的肯定通常都沒有什麼價值。
  千代櫻知道他在想什麼,肯定是對自己的讚美不以為然唄,不過現在她又不能直接對他說「喂,小子,不要不以為然,我網球很強的」。只好笑笑了事。
  「下克上?有志氣,就是不知道跡部那傢伙知道你這種論調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好期待的說∼」千代櫻喃喃自語道,輕輕笑了笑。
  日吉若的聽力還真是敏銳,迅速捕捉到了這句聲音不算大的話。
  「學姐認識跡部前輩?」他好奇心大盛。
  「啊?」千代櫻回頭。
  「您剛才說……」
  「啊,是啊,算是認識吧,你肯定是冰帝網球部的吧?是正選嗎?」千代櫻大呼失策——怎麼一不小心扯出這麼多麻煩來?於是馬上先發制人轉移注意力。
  「現在還不是,不過……」日吉沒有說下去,但是眼中閃爍著不服輸的火焰。
  「是金子到哪裡都會發光的,我敢保證,跡部一定會發現你。」千代櫻為他的志氣笑了——最近她跟熱血少年打交道多了,也不由自主欣賞起這種性格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時代啊,為什麼中學網球界突然閃耀著如此多耀眼的天才?彷彿漫天的星光,耀得人眼花繚亂,幾乎不能分辨出哪個是最亮的一顆。
  心下感慨不已,同時她突然萌發出一種強烈的期望——希望有一天也能看見亞久津站在球場上,拚殺出一個屬於他的時代!如果真能看見那麼一天,叫她成為「亞久津大人」親衛隊的一員也未嘗不可啊∼
  
  和日吉若告別以後,千代櫻繼續四處溜躂,這一溜躂,看就看見了好戲了——
  「哼,小子,叫你知道我佐佐部的厲害!」
  啊呀呀,這不是地鐵上那個自大狂嘛,長得還真是有夠抱歉的,尤其是那雙三角眼,叫人有戳瞎它們的衝動呢∼
  對面的那位少年沒有答話,兀自拍著球,千代櫻彷彿能感同身受到他的輕蔑之情,因為她也覺得這個佐佐部……很欠揍啊∼
  「來了,佐佐部的子彈發球!」旁邊的傢伙高喊一聲。千代櫻抬頭一看,差點笑出來,同時也差點噁心到吐出來——這麼差勁的發球也敢叫什麼「子彈發球」?要是這樣的話,那她的發球簡直可以叫「原子彈發球」了啊。
  「嗯∼?還是真是慢得可以呢……」少年整了整棒球帽,並沒有去接球,好整以暇地吐出狂傲的話。
  下一球就沒話說了,少年打回去的時候,佐佐部還沒反應過來呢!
  接下來就不怎麼好看,佐佐部的人品和他的球技一樣卑劣,居然仗著沒有裁判,說少年的球出界。千代櫻簡直恨不得一耳光抽死他,心裡的作嘔感越來越強——這種傢伙……居然還有資格被稱為他們中學的王牌?真是可憐的學校啊……這輩子都沒有出頭的指望啦!
  
  看了一會兒,就成了佐佐部被壓著往死裡打了,棒球帽少年估計也對他噁心得要命,不然怎麼跟貓耍耗子似的玩他呢?俗話說嘛,最狠的折磨方法就是一點一點把對方的整個自尊心都給擊垮,讓他從此以後再也狂不起來。
  伸了伸胳膊,無聊地等待著這一場球結束——她還想要結識一下這位了不起少年呢。
  
  「喲,少年,喝這麼多碳酸飲料可不利於健康,會長不高的喲∼」
  越前龍馬抬起頭,一臉疑惑地看著那個悠閒地靠在自動販賣機邊上,看著他喝葡萄芬達的漂亮女生。
  哇!極品正太!千代櫻被那俊秀的臉孔上亮閃閃的金□眼電得發暈。
  「嗯?」
  「就是啊,骨頭的成分是碳酸鈣,而碳酸飲料的成分有碳酸,碳酸會和碳酸鈣發生反應的,研究表明,青少年時期喝多了碳酸飲料容易引發中老年時患骨質疏鬆症哦。」千代櫻看他一臉迷茫,好心地解釋。
  不管她和亞久津個子長這麼高是不是和從來不喝碳酸飲料有關,反正她是從來不喝任何市面上賣的飲料的,那種東西啊,根本就是個化學添加劑堆,沒有任何營養,而且還糖分過高容易讓人發胖。她一般都是喝白開水的,每週至少喝三次紅棗、生薑、桂圓之類補氣養血的東西熬的湯粥,每天早上喝一杯自己搾的蔬菜水果汁,絕對新鮮有營養,有助於美容減肥——百合子和優紀年過三十了還跟十七八歲的少女一樣年輕貌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跟她們常年堅持喝鮮搾蔬菜水果汁是分不開的。
  「哦。」少年點點頭,繼續喝。千代櫻也沒指望他能聽自己的話,繼續不放棄地笑瞇瞇地看著他,看到他發毛。
  「有什麼事嗎?」越前龍馬不高興地咂嘴。
  「沒什麼事兒啊,就是想跟你交個朋友,在地鐵上我跟你坐一個車廂,目睹了你英雄救美的壯舉,剛剛又看了你的比賽,很不錯呢。我叫千代櫻,今年十五歲,是東京私立山吹中學的三年級生,你呢?」
  出乎意料地冷淡呢。千代櫻鄙視了一把自己的厚顏無恥——人家擺明了就是不想搭理你,你還非要搭訕,不過她對這個少年實在是太有好感了,也顧不得這一點了∼
  「越前龍馬。」少年淡淡地回答,「今年開學會到青春學園去上一年級。」
  「青學嗎?真是了不得啊∼很高興認識你,越前。」千代櫻感慨不已——今年的青學是怎麼了?手塚國光、不二周助、大石秀一郎、菊丸英二、桃城武、海堂熏……都是少見的天才啊,怎麼會都集中在了這裡?而這個新來的一年級生,搞不好會成為群星裡最耀眼的一顆呢!
  
  千代櫻剛想再說什麼,那邊亞久津走來了,她並沒有回頭看——亞久津走路的動靜幾乎小到聽不見,但是她就是知道是他。
  「仁,我在這兒呢!」朝背對的方向揮揮手,千代櫻懶洋洋地叫了一聲。
  人高馬大的亞久津很快就從樹叢那邊過來了,看到了千代櫻正與之相談甚歡的「小矮子」,眉頭稍稍皺了一下。
  「走了。」
  「好,好。」千代櫻直起身,笑著朝越前龍馬揮揮手,「再見啦,我們肯定還會再見面的。」
  龍馬很想問問她為什麼這麼肯定,但是她已經走遠了,話語留下的尾音彷彿隨著溫熱的威風飄散開去……
  她身邊是一個個頭極高的男生,穿著綠色的網球服,渾身散發出那種強者特有的氣息——這種氣息讓他情緒驀地高漲起來。
  ——也許真的會再見面呢。看樣子,聽老頭子的話到青學去,真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啊——老頭子偶爾還是會給出有點建設性的意見嘛。


召喚,排球隊!


  「劍道……不會……籃球……沒興趣……花道……坐不住……茶道……不會品……」
  千代櫻趴在課桌上,拿著一張社團報名表一項一項地看,一邊看一邊否決著——
  「天啊,再選不出來,就沒得可選啦!」
  突然發現這個非常不妙的事實,千代櫻趕緊打起精神來仔仔細細考慮社團的問題,發現自己真是太悲催了——居然沒有一樣培養淑女氣質的東西是她會的!這叫人如何是好啊∼∼∼(請自行想像京劇唱腔)
  前兩年為了打工,巧妙地沒有參加任何社團,今年可不行了,要是沒有拿得出手的社團活動,「華麗麗的獎學金」和「去冰帝學習的機會」這兩隻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她可不能允許這種悲劇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已經把所有富有日本文化氣息的東西都勾了去了,剩下的就是——田徑、網球、排球、棒壘球。
  田徑,累死累活的,太誇張了;網球啊,打了那麼多年,再專門去參加社團是不是有點太小題大做了,而且……跟女孩子打球太沒意思啦!棒壘球?嗯,沒玩過;排球……算了,就選這個吧,正好體育選修課也選了這個,好歹是熟悉的東西!
  
  千代櫻的決定做得是無比的迅速,上節課課間拿到的報名表,這節課課間就交上去了。
  當然,她不知道欣喜若狂的是排球隊的教練,也是學校體育老師之一——田中久美子。
  
  自從國一教千代櫻這個體育班的女生打排球開始,她就無時無刻不盼望著千代櫻能加入排球社——第一次上課,她就被這孩子給震驚了,——那是什麼樣的運動天賦啊,速度、力量、柔韌性、敏捷度……優秀的運動員該具備的她一樣都不缺,那矯健的身姿猛力跳躍扣殺的時候,她的眼睛似乎都被刺痛了,最讓她欣賞的是,打排球時那孩子眼中的專注神情,彷彿燃燒著黑色的火焰,她的集中力高得可怕,耐力更是持久,連續兩個小時劇烈的活動,她的動作竟然一點都沒有受影響!
  田中教練都不記得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遇到這種良材美質了,她當時就立刻詢問了千代櫻,可惜的是,千代櫻居然不打算加入任何社團!田中教練為此鬱悶了好幾天。
  
  當然,不是只有田中一個人在盯著千代櫻的動向的,千代櫻是山吹少有的優秀學子,不僅學習成績出類拔萃,她的各項素質也都極其優秀,那少見的運動天賦更是叫運動社團的教練們雙眼放光,緊緊盯著她,想要努力把她拉過去。
  ——山吹閃亮亮的「雙子星」就是亞久津仁和千代櫻,傳說中這兩個幾乎同樣出色耀眼的孩子還是情侶呢;現在伴田老頭先下手為強,把亞久津抓去了男子網球部,其他社團教練簡直恨不得用眼光把那老頭子刺個窟窿——網球部已經有了一個迅速崛起、出色程度跟亞久津不相上下甚至因為性格溫柔而更受歡迎的千石清純了,老頭子太貪心了!
  
  田中抓著手裡的報名表,實在是有一種中了彩票的感覺。——山吹的女子排球並不是很強,主要是缺少身材夠高大而且力量強猛的網前攻擊性選手,這就不免在賽場上容易被人家壓倒氣勢了,現在,恰好屬於那種類型選手的千代櫻決定要加入排球部,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星啊!
  
  千代櫻的申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通過了,上午交上了表,下午她就要去排球部報到,快得她都有點暈。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三年級的千代櫻同學,從今天開始她加入排球部和我們一起訓練,大家歡迎!」田中教練熱情洋溢的態度讓千代櫻有點驚訝——據她所知,田中老師可不屬於那種會輕易激動的人啊,雖然她教了他們很久了,但是……嚴格得很啊。
  相對於田中的熱情,排球隊的正選們可沒有那麼激動。
  千代櫻威名赫赫傳遍山吹,哪有人不認識她的?且不說她是男生們一致推選出來的校花,單單是那狂到極點的學習成績就讓人過目不忘了——學校的學術競賽,什麼生物化學物理數學,只要她出手,別人就別想問鼎冠軍寶座;還有她那次在運動會上的出色表現——
  說起這個千代櫻是覺得爽得不得了,雖然純屬被趕鴨子上架去參加一萬米長跑,但是她實在是架不住班主任和班裡面同學的熱切期望,所以只好勉為其難的參加。
  一萬米她跑下來是沒有問題啦,但是跟人家爭勝,那就有點問題了∼不過,她千代櫻從來不會輕易認輸滴∼
  為了這個目標,她專門用了一個月的鍛煉時間來做長跑練習——請「生命」俱樂部裡的專業教練指導,制訂了計劃,然後開始每天那叫一個狂練啊……呼吸和跑步的節奏都要掌握得很有分寸,合理安排體力,才能拿到好的名次呢,她雖然體育厲害一點吧,但也沒有厲害到那種地步,一萬米長跑爭勝可不是說著玩的,還是需要做好充足的準備,才能有出色的表現。
  
  比賽開始的時候,千代櫻沒有馬上跟上眾人,而是在後面慢慢地將呼吸和節奏調整到自己平時的習慣,一點一點地往上提速。
  跑長跑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體力和呼吸都很從容,慢慢進入到第二個階段,接近了自己的極限,就開始格外困難,腿也沉重,呼吸也困難,但是只要熬過這個階段,剩下的第三個階段就是機械運動了,沒有累的感覺了。
  千代櫻實在是不太喜歡這種感覺,但是她也認為這是自己難得的機會,正好可以測試自己的極限在何處,而且還有機會將極限再提高。
  一萬米,就是四百米的跑道,要跑上25圈,光是觀眾看著都覺得累,更不用說跑步的人了。而且參加這一項的基本上都是田徑社專攻長跑的社員,競爭很激烈呢!
  頭十圈千代櫻還沒有到極限,但是沉重的感覺也慢慢壓住了她,接下來的三圈一般就是努力扛過極限的時候,千代櫻保持著節奏,努力使自己不要慢下來——這可不是練習,這是比賽!不管跑了多少次,她還是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太難受了。
  跑過三圈,千代櫻終於感到自己麻木了,腿似乎自己在動,於是她就順著腿的速度再慢慢往上加速,旁邊的人都已經在或多或少開始提速,意識都已經不太清醒。
  十圈、九圈、八圈、七圈……千代櫻無意識地自己數著圈數,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在自動加速,就快要到了頂端了。
  還有兩圈!
  這是決出勝負的時候了,千代櫻開始大幅度提速,好在她沒被落下,一共十個人,目前她排第四,她開始加大步幅努力往前面趕——從小鍛煉出來的耐力和爆發力——當然,還有高個子長腿——這個時候幫上了忙,她能保持高速的時間基本上還夠跑上一圈的,彷彿感到自己身體裡有一個推動器,證明自己的渴望,和一直以來都要讓自己處於強者位置的決心此時發揮到了極限——她感受不到旁邊人了,眼中只看到終點。
  最後一圈了!觀眾席上嘈雜的歡呼和加油的聲音似乎是隔著一層霧氣傳來的,三百米……二百米——開始加速衝刺!
  千代櫻無意識地往觀眾席上看了一眼,看見了亞久津,他趴在最前面的欄杆上,金紅色的眼睛全神貫注地看著她……
  還有出雲輝夜姬,這個從上學以來就是她的對頭的女孩子,表情很模糊,很難以形容,但是她不想去管了……
  壓低身子,自然地轉變成一百米衝刺的架勢,千代櫻在那一瞬間體會到了飛翔的感覺——全身的肌肉都在吼叫咆哮著吸取著血液帶來的鬥志和能量,她從眼角能夠看見對手的身影,但是……她們都別想贏她!
  觀眾們驚呼著,看著領先於其他人的第二道千代櫻和第一道選手在一百米急速的衝刺並駕齊驅,但是最後五十米的時候,千代櫻像是打了興奮劑似的,速度突然又往上提了一個檔次!而她的對手已經沒辦法再提速,千代櫻……像是一頭矯健的獵豹一般風一樣衝過了終點——
  
  天啊!終於結束了!
  千代櫻知道自己贏了,但是她整個意識都模糊了。
  遲鈍地望著站起來朝自己歡呼的同班同學,眼前一黑,腳底下一軟,一頭栽倒在跑道上,渾身像被抽空了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正躺在體育場上臨時搭建的醫療棚的保健床上。依然還是大汗淋漓,連說話都沒力氣似的。
  「仁……」她有氣無力地睜開眼,對守在床邊的亞久津綻開一個虛弱的笑容,「我贏了嗎?」
  「當然,你都快死在那兒了,怎麼會不贏。」亞久津沒好氣地說,藉著惡聲惡氣來掩飾自己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
  回憶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千代櫻回過神來,才發現田中教練的講話居然還沒有結束,而隊員們都以謹慎的眼光打量著她,讓她很不自在。
  好在再過了十幾秒鐘吧,就開始正式訓練了。千代櫻雖然是三年級的,但還算是新部員,她還要跟著一年級去做基本練習。
  對此她倒是沒什麼感覺——因為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應該受到什麼特殊照顧。
  在日本校園裡,等級是非常分明的,社團裡也一樣是如此,不管你是幾年級的,也不管實力有多強,只要你是新人,你就得老老實實從基本開始做起。受到教練特別關注的人,通常也是最容易招來敵意的人——她倒情願教練忽視自己,不過看樣子不大可能——不是她自大,她知道自己的實力,而且田中教練明顯的態度更加印證了這一點。
  剛剛田中教練宣佈指定千代櫻為「自由人」位置的候補的時候,引起了一片竊竊私語。唉,但願不要引起什麼麻煩才好。
  在場地的一邊做著仰臥起坐,千代櫻的思緒又開始飄忽。
  
  ——據她那位新換的同桌反映,當時她直接就倒在地上起不來,嚇壞了他們了,「亞久津大人」(這個詞是用冒著粉紅色泡泡的聲調說的)在全校人的眼皮底下用駭人的速度衝下看臺,一把將她抱起送進了急救棚……當時全校女生都發出了意義不明的感歎和尖叫聲……
  而且據說還是非常華麗的公主抱……
  扼腕,自己咋就昏過去,竟然沒看到這種千載難逢的時候呢!千代櫻聽完同桌的長篇描述,可惜了一下下。而且怎麼好像感覺是在舞台上表演的場景啊,黑線……
  
  「一百四十八、一百四十九、一百五十……OK,做完了。」
  千代櫻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接著做壓腿。
  「千代,過來一下。」
  田中教練招呼道,「待會兒打練習賽,你上自由人位置。」
  千代櫻點點頭,「是,教練。」
  回頭看著跟自己同邊的隊友,她們探詢質疑的眼光表露無疑。千代櫻根本不在意這種眼光,畢竟一個新人被指定為自由人候補——那可是正式比賽時候的候補隊員!換了誰都會不服氣的——這讓那些已經入社兩年卻沒能得到賞識的隊員怎麼想?但是她們不服氣也沒用,她要做的就是拿出實力證明自己。
  被換下的自由人森田美和面無表情,她剛剛在上一場比賽裡受了傷,一段時間都不能再上場了,所以說千代櫻這個候補其實也就是正選隊員。森田自己倒是也很優秀,雖然她不是個氣量狹小的人,但是看著這個大名鼎鼎的美女加才女,光是站在那裡就有種冷冷的威服眾人的架勢,她還是禁不住有點苦澀。
  
  啊,看樣子很讓某人傷心了呢。
  千代櫻一直在觀察森田美和的表情,咂咂嘴,心下不太舒服——畢竟她是個突然闖入的「外來者」,不管從技術配合還是人際關係,自己都不可能一下子打入這個圈子的,而且,很有可能這個被換下來的自由人從此以後會比起她來更像「替補」了呢。
  暫且不去管這個了,千代櫻換上隊服(說實話她一直不太喜歡排球隊服——短褲也太短了啊!),感到腿□得過多,有點不自在。戴上護腕護膝,她站到了自由人位置。
  
  光和影的交匯處,那個身影像是下凡的天使……耀眼得叫人不敢逼視……
  
  俗話說嘛,「山不來就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去就山」,她不能指望像森田美和一樣跟隊友配合得這麼好,那麼她就主動去配合別人好啦……
  五局三勝,已經到了決勝局了……
  千代櫻從一躍而起,趁對方的網前隊員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出手往她們防守露出破綻的地方——大力扣殺!
  對方的後排球員想要救球,都已經接到了,可是來球太過勢大力沉——她直接坐在了地上,球也飛掉了。
  比賽結束了,千代櫻拿著毛巾擦擦汗,喝了口水,敏銳地感覺到了隊員們看她的眼神緩和了很多。
  嘛,這個世界上畢竟還是好人多的,也不是所有的千金小姐都心胸狹窄不能容人,關鍵還要看你自己的實力如何了。千代櫻拿毛巾捂著臉,輕輕笑了一下——也許她可以在社團裡找到幾個好朋友——真正的好朋友,不是同班同學那樣的「相熟」「可以一起聊八卦」的那種關係,而是……像凌乃那樣曾經心貼心的。
  過了多久了?凌乃……竟然漸漸地被她拋諸腦後了!也許她真的是天性涼薄吧?為什麼竟然如此輕易就可以把一個人拋到腦後?
  或者……是根本就沒有付出過什麼真心嗎?
  
  「你很厲害。」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千代櫻好不容易在千鈞一髮之際控制住了自己條件反射就往後面伸過去的手——忍足的事件還歷歷在目呢。
  回頭一看,是那個不幸被她頂了位置的自由人森田美和。
  「謝謝你啊。」朝她粲然一笑,千代櫻仔細看了看她——很溫柔的面孔,白皙的肌膚,帶著一點微微憂鬱的笑容……但是雙眼是水晶一般的純淨。
  「為什麼你一開始不加入排球隊呢?」森田美和問。
  「我要打工,沒有時間啊。」千代櫻笑笑,「現在想想還真是有點後悔啦。」
  「現在……」森田眼裡劃過一絲黯然,「也不晚,你這麼強悍的實力……」
  「嗨,話別這麼說,我聽說你上場比賽腳受傷了,對吧?」千代櫻聳聳肩——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對方的苦澀?森田美和是亞久津他們班上的,她也早就聽說了,森田美和最愛的就是排球,最希望的就是能成為排球手。
  總有一點搶了別人心愛的東西的感覺呢,這可真不太好∼可是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實力高於一切。不可能為森田美和一直留著位子,不去找人頂替,如果碰巧找到了比她更強悍的人,那她也只好認命,然後繼續努力,往別的位子上努力。
  「是啊。不知道能不能恢復成以前的樣子。」森田淡淡地說。
  「別說這種喪氣話,」千代櫻面色一整,「你自己都不相信能恢復,它怎麼可能恢復呢?趕快好好養傷,不要再劇烈運動,好好做復健才對。」
  「嗯。」森田垂下眼睛,想要走開。
  千代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什麼時候都不要指望別人的憐憫,更不要指望我,社團活動對我也很重要,我不可能放水的!想要實現夢想,就得靠自己站起來,明白了嗎?」她緊緊抓住對方的手腕,強迫森田看著自己,一字一句地說。
  森田張張嘴,千代櫻又接著道:「自由人的位置不能打,難道就不能打別的位置?我知道你也是很強的,所以,拜託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我喜歡強者,所以我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並肩作戰!」
  森田張大了嘴,看著千代櫻那雙泛著冷酷和堅韌的眼睛,表情複雜,半晌,她閉上嘴,點點頭,第一次綻開了笑容,「我會的,不要小看我,雖然我知道你非常強悍,但是我不會認輸給你的!」
  「那就好!」千代櫻放開她。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回頭走向更衣室準備換衣服。
  
  森田,若說你唯一的弱點,就是很容易喪失對自己的信心,這個弱點,是一個危險的存在!
  一旁的田中教練微微翹起嘴角。她之所以對千代櫻的加入這麼高興,並不單純是因為千代櫻的實力,而是,她身上有一種東西,這種東西,也許可以讓整個排球隊都煥發新生!
  森田,你要知道,論技巧,論資質,你都跟千代櫻不相上下,可是你缺少她擁有的一樣東西——就是一種絕不認輸的信念,一種越戰越勇、越挫越強的勇氣!所以我給你找來一個強勁的對手,就看你能不能藉著她的力量,實現你的夢想了!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啊。
  森田一個人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出神地想著。
  田中教練是很看重她的,她知道,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動力了,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是田中教練的得意門生。
  森田一直都是溫柔善良的,雖然是討喜的性格,但是放在比賽場上可就非常的不合時宜了,她也知道自己的弱點——性格中不具有強大的霸氣,而這種霸氣無論在哪項運動的比賽場上,都是非常重要的!
  她很聰明,身材也相當不錯,對排球的技巧領悟比誰都快,可是就是因為這種性格,她從來都不能擔當起隊長的重任——也許就是因為這一點,教練才不選她當隊長的吧?
  她當然知道千代櫻,這個據說是「亞久津大人」青梅竹馬的女友的女孩,學校裡優秀得耀眼的女孩——性格也好,體育也好,學習也好,人緣也好,長得也漂亮,氣質也好。說實話,森田並不是很願意看到她的加入——女孩子的小小心思呵,就算從沒有嫉妒人的心理,也不可能對一個幾乎樣樣都比自己強、現在還連自己唯一驕傲的地方都比自己強的女生泰然處之呢。
  只是就算是這樣,她也無法不佩服千代櫻——強者的背後,比誰付出的都多不是嗎?說實話,她從來不相信一個性格柔弱的女生用冷冷的一瞥就鎮住無數想和她嗆聲的高年級前輩們,那樣的人是不可能達到這樣的高度的。她也看得出千代櫻並不是人們——尤其是男生們——所認為的柔情似水的山吹第一美女,她的一舉一動,甚至舉手投足,無不具有霸者的味道,只不過不經常表現,所以一般人才看不出來而已——那種不將任何對手放在眼裡、堅信自己必定取勝的強悍風采。
  所以……真的想好好瞭解她呢,森田很想知道,這個女孩子能夠讓自己學到什麼。
  
  「喲,一個人啊?」
  !!嚇……嚇死人了!
  森田正陷入無限的遐想之中,背後有人猛地一拍,差點嚇掉了魂。
  千代櫻早就走到她旁邊了,一臉感興趣地看著她。
  「是啊……」她虛弱地應了一聲,覺得心都在七上八下。「你怎麼沒跟亞久津君一起?」
  「他在網球社訓練呢。我就一個人先走啦。」千代櫻滿不在乎地順了順頭髮,「熱死了,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啊,在想千代桑的加入,也許會帶來意想不到的轉機呢……」嗯,這真的是傳說中溫柔如水的校花殿下嗎?森田表示嚴重懷疑。
  「這個事情沒法說,我可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大魅力。」唉,原諒她吧,她自己是個橫行霸道的女人,卻偏偏特喜歡跟溫柔可人的美女交往——這簡直是犯賤啊!不過呢,森田她跟……呃……完全不一樣呢,看得出是個外柔內剛的,而且也很厲害的——不止一次聽教練誇她了,也許這是個值得相交的朋友?千代櫻從來不知道含蓄,都是主動出擊,總不能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吧?她願意再試一試。
  
  夕陽的餘暉下,兩個同樣青春靚麗的女孩子一路走著,一路笑聲不斷。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15

青學名物續集


  「學姐學姐,下周我們網球部又開始排名賽了,學姐來看吧?」
  剛剛抱著努力掙扎不肯回家的千代松走出桃城家的門,桃城武這個十足的熱血少年風風火火地衝出來又叫住了她。
  「……」她真的有這麼招人喜歡嗎?為啥阿桃少年老這麼熱情呢?話說,少年的身高成長可不是一般的快,千代櫻無數次心酸加妒火中燒第N次地見證了這個事實——剛剛見到他的時候,他也就剛到她肩膀那麼高,結果,結果……才一年多的時間,他居然就比只比她矮上一兩公分了!
  「好,好,好。我肯定會來給阿武加油的!」無奈ing。
  得到千代櫻信誓旦旦的保證,桃城武喜滋滋地回屋了,——邀請學姐去看比賽可真是個獲得勝利的好方法,雖然他也不知道為啥啦,但是只要看到學姐站在場邊一臉冷冷表情看著他,他就被刺激得有無比的動力。他知道學姐其實不是這樣的囂張狂人,也許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她有一種笑傲眾生的狂放——尤其是在比賽的時候,真是讓人崇拜!
  
  「哎,你們網球部是不是轉來個新生叫越前龍馬的?」突然想起來暑假的時候遇到的小正太,千代櫻身子一轉,叫住阿桃。
  「啊,學姐居然認識那個囂張的小不點?」阿桃明顯有些吃驚,接著便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那傢伙可真不得了呢,我看啊,這次我們青學的正選肯定得有一個被他頂了!」
  千代櫻實在不忍心告訴他——照他的實力,萬一跟越前龍馬對上,就輪到他被頂了。
  「我一定會去看看這個小傢伙的表現如何呢,阿桃也好好努力啊。」瀟灑地一揮手,千代櫻一把抓住趁機掙脫她想往桃城家屋子裡跑的千代松,硬拖走了。
  真怒,這小子到底是誰家的!千代櫻喪失了耐心,一把夾起千代松就往家走,牙癢癢地看著千代松光滑水嫩的小臉,真恨不得咬上一口。
  ……算了,一直都沒有好好照顧過他,他基本上就是在桃城家長大的,喜歡桃城家也是很自然的嘛。唉,雖然有點不是滋味啦……但也怪不了他麼,只能怪他們自己了。
  拉著千代松走在大街上,虛榮心的確是大大的暴漲——滿三歲的千代松身體結實但是一點也不肥胖,又黑又大跟黑水晶似的的眼睛,又直又挺的小鼻子,玫瑰花瓣似的小嘴,尖下巴,白皮膚,穿著一身像模像樣的小牛仔服,那叫一個招人愛!過往行人無不投以羨慕的目光。
  如果……他們不是小聲叨咕著「好漂亮的孩子,好年輕美麗的媽媽」就更好了……
  
  這廂千代松怏怏地任由姐姐拉著自己往家走,表情那叫一個憂鬱。
  千代櫻突然覺得氣場不大對頭,低頭一看,千代松的大眼睛裡已經有淚花打轉。
  「怎麼啦這是?啊?」趕緊把他抱起來,千代櫻柔聲問。
  千代松抽抽鼻子,眼淚汪汪,「姐姐,桃城阿姨是不是我媽媽?」
  「當然不是了。」千代櫻詫異道,「你跟姐姐是一個媽媽呀。」
  「那為什麼每天都是桃城阿姨去幼兒園接我,媽媽為什麼從來都不去……」千代松小聲道,眼淚有奪眶而出的架勢。
  「你就因為這個難過啊?」千代櫻哭笑不得——她可完完全全忘記了,她自己是穿過來的,當然不在乎這種小事情,但是人家千代松可是正宗的小孩子,每天下課看不到自己的媽媽,當然會心有芥蒂了。話說百合子其實是很疼他的,只不過最近公司裡的副總最近退了休,所以各大部長都在競爭副總經理的位置,百合子和優紀都是很有希望的人選,當然要努力爭取,單親家庭嗎,忽略了孩子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想當年她們親生的倆孩子都沒怎麼去接過,不是親生的自然更不用說了。
  「小朋友都說我是沒有媽媽的孩子,嗚……」千代松眼淚嘩嘩流。
  「下次誰再這麼說就上去給他一拳。」千代櫻脫口而出,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這簡直是在……灌輸暴力思想,「呃,我是說……」
  「桃城阿姨說打架的不是好孩子。」千代松倒是很有原則,抽抽搭搭地說。
  ……千代櫻默,這讓她怎麼說?
  「你當然不應該主動去欺負別人,可是你也不能讓別人欺負你啊!」想了半天,千代櫻來了這麼一句,「對那些喜歡嚼舌頭的人,當然要狠狠欺負回去才夠本啊。」
  ……完了,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教小孩子打架當然是不對的啦,可是……千代櫻糾結了半天——她早就有體會,孩子的世界其實也並不像大人想像的那麼純潔的,人類的原罪在童年時代表露無遺,——霸道、自私、殘忍,其實都有萌芽,只不過就是看長大之後被教養得如何了。同為小孩子,有的時候受到同齡人有心無意的傷害,會在心上留下一輩子的陰影——儘管那些可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對於孩子來說都是同樣的嚴重。與其被人欺負,當然是欺負人比較划算的說……
  「好啦,不要哭,媽媽很忙的,你知道,媽媽要掙錢養家,每天真的沒有時間來接你,而且你要知道,哥哥姐姐小的時候,從來沒有媽媽來接我們,我們都是自己上學放學,自己坐車回家的啊。」想了想,還是拿出自己小的時候的經驗安慰他。
  「真……真的嗎?」千代松擦擦眼睛,小聲問。
  「是啊。」千代櫻無比肯定地回答他。
  「那我怎麼做才對?」千代松角色倒是轉換得很快啊……
  「這樣啊,姐姐教你……」
  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夕陽下越走越遠,傳來斷斷續續帶著點壞心眼的說話聲……
  
  「喂……這樣不太好吧,哎哎……」
  千代櫻和森田美和跟著桃城武理直氣壯地走進了青學的校園。排名賽就要開始了,無數男生女生飛跑著到網球場去。因為跟桃城武這個也算是有點名氣的王子在一起,而且毫無顧忌地穿著山吹的校服,千代櫻一行受到了無數羨慕嫉妒恨眼神的洗禮——主要是來自女生的。森田美和看樣子是很少經過這種陣仗,不由得有點緊張。
  「怎麼啦,理他們幹什麼?」千代櫻被這種眼神看得有點不耐煩——你們這群傢伙以為自己是誰啊,如臨大敵的表情,當我們稀罕來啊?那副歪瓜裂棗的樣子,看什麼看!
  微微勾起嘴角,盯住一群自不量力的女生,千代櫻微微瞇起眼睛,小小釋放了一下自己的騰騰的殺氣。
  「好……好厲害……」看著周圍尖叫著「啊,好可怕!」跑走的女生群,森田肅然起敬——人跟人的境界,果然是很不同的啊!「你怎麼做到的?」
  「哼,一群小蝦米而已,你也做得到的啊,試試看吧?」千代櫻哼了一聲,回頭看著森田,「我發現你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哦。」
  「是嗎?什麼?」
  「你總是太過在意別人的眼光,這其實根本沒必要,你又不是什麼明星,你當有多少人看你啊?你要記住,這個世界是要靠實力說話的,沒有實力的人,就算他們對你不友好又能把你怎麼樣?無聊的嫉妒心罷了,自己沒本事,還不願意別人有本事。所以幹嗎要管這些人怎麼想?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千代櫻口氣有點重,森田聽得悚然一驚。
  是哦,她說得確實沒錯……森田恍恍惚惚地想著,跟著千代櫻到了球場。
  千代櫻是有手塚做後盾,堂而皇之地進入了球場好好看個清楚,當然,森田也沾了光。
  耳邊充斥著「好討厭,她憑什麼能進去!」之類的竊竊私語,森田覺得如芒刺在背,而反觀千代櫻就比她坦蕩得多,回頭一個冷冷的眼神掃過那個聲音最大的女生,嚇得她臉色發白,幾乎坐在地上——然後周圍一下子就安靜了。
  ——森田真覺得有種跪下來膜拜她的衝動。什麼叫霸氣?什麼叫囂張?這就是啊!!!
  「很好,我們看比賽吧。」千代櫻挖了挖耳朵,感到無比的清靜。
  這些女生貌似都是衝著手塚、大石、不二來的,那個尖叫聲真是花癡到了極點,讓千代櫻頭都發暈(——她可是完全不記得自己在亞久津籃球比賽的時候也這麼尖叫來著……)。不過這三個人是鐵定的正選,和候補隊員打得一點懸念都沒有,沒啥看頭。
  話說,候補和正選差別真的就這麼大啊,還是說青學正選太強了?一個個都被包了「糯米團」(6-0)的說……
  她心血來潮去看亞久津訓練的時候,沒感覺實力有這麼懸殊喲!——唉,也許還是因為山吹單打太廢柴了?說實話,基本上亞久津就是翹著二郎腿坐在教練凳子上啥也不干——沒人敢領教他的暴力網球的,也就千石清純有這個膽子……千代櫻都覺得看不下去。只不過,要是正選這麼強,候補這麼弱,那麼萬一某幾個正選因故不能上場,那怎麼辦?實力豈不是就要一落千丈?還有啊,這樣的話,候補基本上就永遠沒有機會上場了啊,這社團活動簡直太悲催了喲!唉,真是很不公呢——千代櫻很慶幸,她不是那種會淪為候補的人(所以也就在這兒說說風涼話罷了)。
  
  一個個子矮矮的,戴著棒球帽的熟悉身影頂著眾人好奇探究的目光進場了,同時,進場的還有那個曾經被千代櫻讚賞為「很有愛的眼鏡蛇」的海堂熏。
  「哇哈哈,『貓蛇之戰』啊。」千代櫻竊笑著對森田美和說,雙眼放光,「太有愛了!」
  森田差點就脫口而出「是啊,太有愛了!」這種話,她發現自己有被千代櫻傳染的趨勢。
  「我們去外面看吧,老是站在人家球場裡不太好。」隱隱發現手塚有趕人的意思,千代櫻當機立斷,拉著森田就出了場地。
  手塚頓了頓,對於她的識相很滿意。他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越前龍馬感興趣的原因並不只有龍崎教練的大力讚賞,還有……千代櫻對他的關注。
  這還是聽桃城說的,他早就猜到桃城肯定會邀請千代櫻來看比賽——這是根據桃城自己跟英二說的「有千代學姐在一旁冷冷地注視著,那感覺真是太帶勁兒了,就感到自己渾身充滿了動力,一定會贏呢」這種強悍的話來推斷的,事實也很驚人,桃城去年排名賽上果然一鳴驚人一舉殺進了正選,之後的表現也非常不錯,真是讓他感到……無語啊。難道千代櫻這傢伙有什麼特異功能不成?
  冷汗歸冷汗,手塚還是希望能有一個強力的新人的,所以,綜上所述,再加上他從窗口看到的越前和荒井的比賽,他才鬼使神差的在名單上寫上了「越前龍馬」這個名字。
  
  比賽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階段。場中的選手大汗淋漓,千代櫻都能看到海堂熏的汗珠刷拉刷拉往下滴了。
  「怎麼感覺……海堂的動作好像變慢了?」最先發出疑問的是不二。
  「嗯,兩個人的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但是……海堂落入了圈套啊……」旁邊一個個子跟亞久津差不多高的方框眼睛海膽頭男生淡淡地說。
  千代櫻發覺自己還是比較習慣於亞久津這個身高的男生——其他的似乎都矮了一點點啊……所以,她對這位海膽頭格外有好感。
  是啊,落入陷阱了呢,可憐的小蛇……千代櫻看著疲於奔命的兩個人,淡淡地笑了——她怎會看不出來呢,這不就是她在國一的時候用來對付立海大的「變裝二人組」的策略嗎?那兩個人當時不知死活地決定主攻她一個人,她稍稍耍了他們一下而已了。
  這廂手塚沒有說話,無意識地看了站得離他不算近的千代櫻一眼——這種戰術太熟悉了,從當初目睹那對惡魔雙打對戰立海大柳生仁王的比賽,到現在場上那個新秀,他真是感到——時光飛逝啊!
  傑出的運動員沒有一個笨蛋。
  這句話可是實實在在的真理,體育可不像一般人想像得那麼簡單,尤其是競技體育,光有身體可不夠,跟學習一樣需要用腦子,笨蛋是永遠也不能達到真正的頂峰的!想當年邁克爾喬丹可是數學響噹噹的高材生,教授都希望他專攻數學呢,不過是人家後來選擇了籃球,對於學術方面自然就懈怠了而已。
  眼前的小龍貓可就是一個好例子呢,這傢伙不單有網球天分,腦子也夠靈活。將來絕對不是池中之物!相比之下,阿桃和海堂反倒有些落了下乘了。
  
  千代櫻走到了球場門口,突然聽到一聲驚呼,回頭一看,海堂正拿著拍子狠狠敲自己的膝蓋,那叫一個血花四濺!
  千代櫻挑挑眉,順手從別人手裡抓過了不知道誰的拍子,撿起一個球,眾目睽睽之下,輕描淡寫地朝海堂打過去。
  球精準地擊中了海堂的拍把,毫不客氣地將拍子打落在地。海堂驚訝地抬頭看,發現千代櫻站在不遠處,雙手環胸,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打球不要光用身體,要動腦子!不去反省自己策略的失誤,反而虐待自己的身體,這樣可成不了頂尖的運動員哦∼」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千代櫻嫣然一笑。
  海堂的臉不爭氣地紅了,囁嚅著說了聲「是,學姐。」
  「知道就好,下午的比賽好好努力啊。」千代櫻看著他的反應,頓覺有趣得很,輕笑一聲,轉身走出了球場。無視青學眾人看怪物的眼神。幾個一年級的更是目瞪口呆——那個眼神凶狠的海堂前輩居然還有這樣的時候?這位學姐到底是何方神聖?
  
  「恭喜啊,越前。」拍了拍早就已經出了球場的龍馬的肩,千代櫻笑道,「果然沒看錯,你蠻厲害啊。」
  「切,madamdadane。」龍馬甩甩頭。
  「下午對手是誰啊?」
  「好像是那位乾貞治前輩。」
  「噢……原來那個就是『數據網球』乾貞治?」聽桃城武呱啦呱啦對她「傾訴」的時候提過這個人,這簡直是另一個極端啊——打網球跟計算機似的計算別人的球路,他該不會是嫌自己智商太高吧?這麼個打法還有啥意思啊?那不就純粹為了取勝了嗎?
  不過也難說,也許人家就是享受這種感覺呢?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啊。千代櫻歎服。
  「數據網球?那是什麼?」龍馬一臉迷茫,「不管是什麼,我都非贏不可。」
  「啊,有志氣!好樣兒的,什麼魑魅魍魎,不用懼他,卯足了勁上就是了!」千代櫻哈哈大笑。
  多好的少年啊,真對她胃口!她就喜歡這種人。(是啊,因為多有她和亞久津的風範啊)
  龍馬倒是沒想到會聽到這種話,當下有點意外——這位只能說是「認識」的學姐,怎麼看上去比他還囂張的樣子?(真是精準的直覺)
  「我該回去了啊,阿桃,好好努力打球,不許輸啊,不然有你好看的!」用長輩的口氣對阿桃下了死命令,千代櫻拉著森田揚長而去。
  「……是,學姐。」阿桃下意識地抖了一下,連敬語都用上了。
  
  青學眾人(除了手塚不二以外)面面相覷。
  乾貞治更是「唰」地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本筆記本,「唰唰唰」地往上又添了好多東西。
  「乾,你在寫什麼?難道在收集那個漂亮女生的資料?」菊丸湊了過來。
  「啊。千代櫻,十六歲,身高一百七十三公分,體重五十七公斤,山吹私立學園學生,是校內名人,有『山吹第一公主』『校花殿下』之稱,學習是『永恆的年級第一名』。體育也非常強悍,打破過學校運動會一萬米長跑、三級跳遠、撐桿跳三項校記錄,現在是排球隊主力,自由人位置。」乾「啪」地一下合上課本,鏡片閃閃亮——「現在看來,網球技術也相當不俗啊!剛才那一球,至少時速有一百五十公里,那還只是她隨手打出來的!控球能力也異常精準呢……」
  「……」眾人無語,——不愧是資料收集狂啊,這種資料都能收集到!
  其實乾應該慶幸自己收集的東西沒有被千代櫻看到才對。手塚默默道。不然的話她一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上去把資料給毀掉順便給乾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征途之始

  「……就這樣,現在我們有了一支最強的隊伍啦!」桃城終於用一句話結束了昨天精彩的正選之戰。
  「這樣啊,真看不出來阿武你還有這種講故事的天賦。」千代櫻努力忍住一個哈欠,面對興奮的阿桃同學。人家已經仔仔細細描述,講了快要一個小時了,她可不能打擊人家的積極性啊,不能呢。
  「學姐……你太不給面子啦!」桃城武沒有得到想聽的回答,怏怏地坐在一邊。
  「那你想聽我說什麼?」千代櫻懶洋洋地看著千代松和桃城玉坐在地毯上玩一副50塊的拼圖,兩個小傢伙神情專注,看上去真是粉嫩粉嫩可愛的。
  「學姐總是這樣……」桃城武嘟囔著,「亞久津學長不也參加了網球部嗎?為什麼都不見你們有多高熱情呢,網球多有意思啊,不是嗎?」
  「唉,阿桃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喜歡網球到廢寢忘食的地步的。」千代櫻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
  阿桃的臉垮下來了。
  「……真是不公平啊,學姐你們有那麼好的天賦,卻不喜歡網球,我喜歡網球,可我卻沒有那麼出眾的天賦……」他嘟嘟囔囔地抱怨著。
  千代櫻好脾氣地笑了笑,沒說話——就是這樣,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她和亞久津這兩個人頗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覺吧,擁有絕佳的運動天賦,但是從未考慮過要從事體育事業呢∼亞久津想要幹什麼她不知道,但是她是絕對不當運動員的——在比賽場上弄得自己傷痕纍纍的有什麼好的啊?她不是不明白這個世界是等價交換,但是用自己的健康來交換成功……這筆生意可不大划得來。
  她只打算走一半自己上輩子走過的職業道路——她學的是法醫人類學,本來應該是研究屍骨和死人來著,結果最後開了一個私人診所當起了懸壺濟世的醫生——有意思。不過這輩子就不會了,她會爭取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從那裡挖出史前或者古代人類的骸骨,研究研究人類的遺跡,感歎感歎文明的魅力——多好的生活啊。
  
  ……以後是以後,現在麼,她得回去好好把那份排球隊的全新訓練計劃弄出來才行。
  山吹的女排……怎麼說呢,不上不下:不是頂尖的能打進全國大賽的隊伍,卻也不會輕易輸掉,一般就止步在關東地區,教人遺憾得很。
  千代櫻在球隊裡呆了快要一個月了,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倒是足夠她把隊伍上上下下觀察了個遍,加之威望日高。這情形顯然讓那位正牌隊長渡邊次優子很不安,但是千代櫻不打算理她——要是我千代櫻從一開始就加入排球隊,那還輪得到你坐這個隊長的位置嘛!現在你又怕什麼呢?——征戰前夕,最忌諱的就是陣前易帥,田中教練又不是傻子,斷不會做這自毀長城的事情。
  排球隊的問題可真不是一點半點,拉拉雜雜足足寫了兩頁紙,千代櫻在電腦上做著最後的整理收尾工作。千代松坐在她腿上好奇地盯著屏幕,一邊努力認著自己認識的字,然後把它大聲嚷嚷出來跟他已經瀕臨爆發邊緣的姐姐求證正確與否。
  「好了小子,你該睡覺了。」
  一雙大手把他從千代櫻腿上一把拎走——亞久津真是天使。
  「你弄完了沒有?」亞久津問。
  「你要幹嘛?」千代櫻回頭,「剛剛回來?今天怎麼這麼晚?」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千代櫻疑惑。
  「伴田老頭把我和千石還有一個叫什麼玩意兒的二年級傢伙留下來,給了我們單獨的訓練計劃。」亞久津道。
  心裡為那個被稱為「叫什麼玩意兒」的學弟哀悼了一下,千代櫻點點頭,「你們就是今年的單打正選了吧?」
  「是。切,真搞不懂這種抽擊小球的遊戲有什麼好玩的。」
  「你少說大話,你是還沒碰上真正的高手,我告訴你,你要是再不好好訓練,那個……越前龍馬你就絕對打不過的。」千代櫻哼了一聲。
  「越前龍馬?就是那個時候的小矮子?」亞久津冷笑一聲。
  「對。人家雖然矮,但是很厲害,他已經擊敗了青學兩個正選,把其中一個的位置給頂了,你好自為之吧,你說網球不過是抽擊小球的遊戲,但是你也沒有到無敵的程度啊,所以少說點這種話,既然答應了伴田進網球部,那就得好好完成承諾才對。」千代櫻把表格的最後一個格子填滿,按了打印鍵,打印機卡嚓卡嚓響起來。她才轉過來面對亞久津。
  「你認為我打不過那個小矮子?」亞久津眼睛一瞇,神色不悅。
  「我沒說你打不過,我只是告訴你別小看人家。」千代櫻不以為然地說。
  「很好。」亞久津哼了一聲,「我就打給你看看。」說罷,兩個人針鋒相對地瞪視對方,氣氛霎時劍拔弩張。
  「哥哥,姐姐,你們不要吵架∼」千代松一直窩在亞久津懷裡沒說話,此時看見氣氛不對,急忙哼哼唧唧奶聲奶氣地打圓場。
  「……哼。」千代櫻和亞久津同時哼了一聲,撇過頭去不再理會對方。
  真是的,who怕who啊。
  千代櫻懷著報復心理去廚房煮了一包方便麵——故意沒有煮亞久津的份。
  
  唉,這人際關係啊,真是沒法說。千代櫻一邊喝著麵湯,一邊頭疼。
  排球隊裡的氣氛並不是很融洽,主要原因在於……在於什麼呢?總的來說,就是……對候補力量重視不夠——山吹不論是網球還是排球,似乎人都有點過多了哪,所以這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說實話這個……正選還是候補,實力上也沒有太大差別,因為場上比賽總是需要換人的,但是候補上場的時間明顯比正選短得多——沒有很多露臉的機會,也就沒有出頭之日了,加上團體運動時個人的能力服從團隊的需要,所以總是不太明顯的,候補隊員不服氣正選,所以有的時候甚至會發生故意讓正選受傷,自己好上的這種惡劣的事件,可是呢,比賽受傷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使當事人覺得自己是被人陷害了,卻也有苦說不出。千代櫻這一個月遇到過不少這種事情,但是都叫她輕輕巧巧避開了,反倒是想陷害她的人摔得比較慘。她估計森田上次受傷可能就有被人陷害的因素在裡面。
  這就很成問題了,一個團隊如果這麼喜歡窩裡鬥,那還有什麼戰鬥力可言呢?所以山吹的實力才這麼不上不下的,不能整體往前邁進,卻又因為內部競爭激烈而保持不下降。說來也真是一種奇怪的平衡,想要打破平衡,結果只會有兩個——一個就是大家團結起來,然後實力上升,另一個嗎,就是變得比以前更糟糕——如何使結果變成前一個,這很傷腦筋啊——尤其對於千代櫻這個腦筋比較直比較單純,一直老老實實過日子,從來沒有經歷過什麼人際關係的鬥爭的人來說。
  不過嘛,管他的呢,這些都是需要教練來操心的事情,她只管把訓練計劃拿出來就好了!——要不然的話,要教練幹嘛?
  思及此處,千代櫻又高興起來了。
  
  「唔,你倒是考慮比較周詳——把隊員整體劃分為一隊和二隊,正選隊員一隊,候補是二隊,在京都大賽和關東大賽上給二隊適度的出場機會,然後根據比賽表現適當做出調整,在全國大賽的時候組合出最強的隊伍。嗯,好想法,好想法。」田中一頁一頁翻看著那份兩頁的計劃,點點頭,「或許這是個不錯的嘗試,誰知道呢,不過咱們山吹女排候補隊員比較多這倒也真是個事實,那麼就按照你的建議來試試看吧,不管怎麼樣,失敗了的話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嘛。」田中摸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那麼千代,我打算任命你和森田來當二隊的隊長和副隊長,怎麼樣?」
  !!什麼?千代櫻驚了一下,一反常態地沒有馬上表態,而是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說她不想當隊長是假的,但是現任的隊長渡邊已經當了一年隊長了,在隊伍裡人緣和威望都不是她現在能比的,而且,因為加入的時間還短吧,她還是沒有找到融入的感覺,其他隊員看她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彷彿有點怕她?這叫什麼事兒,我有那麼可怕嗎?
  而當二隊的隊長麼……她有點心動了,二線的候補隊員因為很少有上場的機會,所以對於隊長的敬畏也沒有那麼強,而且……基本上就等於白紙一張,等著她往上寫東西呢。這樣的隊伍,如果□得法,想必結果也不會太差——她觀察過了,候補隊員裡有幾個還是相當不錯的。
  只是這樣一來,她和森田就等於被從一線隊裡分割出去了,這樣可不太妙……她是無所謂,可是森田的話,她的實力就算是在一隊裡也很強的,——這樣的話說不定就等於耽誤人家了呢。
  「我願意當二隊的隊長,只不過森田……我……」千代櫻猶豫了一下。
  「你怎麼?不願意跟我搭檔,還是怕我不跟你搭檔?」門口傳來森田的聲音,她嘴角帶著抹促狹的笑,看著千代櫻。
  「當然不是了,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只是覺得,當二線隊員,對你來說是不是不太公平哪。」千代櫻失笑——這傢伙進來得也太巧了吧?她看了一眼教練,田中微微一笑。
  「我是沒有問題,說實話,我挺想當當隊長看看哪——噢,我是說副隊長。」森田對她點點頭。
  「那麼……我們就這麼說定了?」田中輕輕一笑,「這樣好了,二隊全權歸你們負責,我也想看看,那些人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呢。」
  「……我怎麼感覺像是被您用作了白老鼠試驗……」千代櫻撇撇嘴。
  
  「喂,說真的,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走出辦公室,森田低聲問千代櫻。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我只是覺得……這個排球隊裡的氣氛實在是讓人很不舒服,好像……處處都瀰漫著一種……敵意,一開始我以為這是針對我來的,但是後來我發現,這是一種利益衝突呢,」千代櫻摸著下巴,「候補的陣容和正選的位置相比太大,換作是我,我也會不甘心的,只是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為大局著想,所以這種不友好的氣氛也是無可避免的——不是我說咱們隊裡人的壞話,只是我感覺有些人實在是不配當正選的。」
  「所以你就乾脆把正選和候補分開?」森田問。
  「我是這麼想的沒錯,因為這個矛盾本身無法調和,所以,堵不如疏,乾脆我們就分成兩個隊,用實力說話好了。反正教練也答應了給二隊出場機會,這樣的話,正選的席位就等於增加了,這樣想必也是有點作用的吧……而且實話跟你說,我雖然不是特別喜歡權力,但是我確實喜歡當領導者。」千代櫻聳聳肩。
  「看出來了。」森田也聳聳肩,「雖然我也不知道你這樣的性格是好事還是壞事了,但是……就我個人來說我挺崇拜強勢的人的,哈哈,而且呢,你這樣倒是也創造了一個機會給那些不甘心的人,就好比把一個很高的台階分成了兩級比較低的台階,這樣就不會讓人那麼絕望了。也好。」森田點點頭,「只是二隊隊員素質的好壞,就全看領導者的眼力了。」
  「嗯,這也是個弊端,不過麼,反正我們就快要畢業了,也就這麼一年,無所謂了。」千代櫻擺擺手。
  
  排球隊革新計劃正式啟動。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麼挑人!千代櫻左思右想,還是沒個頭緒,不禁有點心煩。
  跟森田告別以後,她一路走著一路想著,正好走到公車車站牌下,抬頭一看,有一輛車正好終點站是青春學園。
  靈機一動,她想起來阿桃前幾天一臉死相地回來,好像挨了打似的,當時很詫異,還沒來的及開口問,他就哇啦哇啦地大吐苦水——原來那個叫做乾貞治的高個子海膽頭眼鏡男被踢出了正選以後,就成了助教,盡情地用他製作的某種「化工產品」——乾汁來當作訓練不及格的懲罰,聽上去他的計劃挺完整的呀……而且這個乾汁麼,看上去就更好了。
  唔,決定了,就這樣好了。
  千代櫻一步竄上了進站的公共汽車,一路向青學而去。


新的隊伍

  「好了,全體集合!」
  一聲清脆的命令,排球隊的隊員們速度很快地集合好。田中教練抱著雙臂隊面前眼神茫然的隊員們宣佈了「自己的」新決定——「從今天開始,我們山吹女排部開始實行新的政策……」
  大略把計劃講了一遍以後,所有人的表情變成了難以置信。
  「從今天開始,二隊就由千代櫻同學和森田美和同學作為正副隊長來帶領,一切訓練安排由她們做主,她們的命令就等於是我的命令,聽明白了嗎?」田中大聲說。
  「是!」
  
  「好啦,讓我看看,很好,一共三十個人,不過呢,我只要其中的十個。」千代櫻笑得毛骨悚然,「照原本的規則,你們這群人上場的機會微乎其微,如果正選不是出了意外無法上場,你們根本就沒有機會!我說得沒錯吧?」
  沉默。
  「可是你也不能指望正選隊員都出事,那不現實,也不厚道啊∼」千代櫻拉長了聲音,「但是現在不同了,我將要從你們之中挑出十六個人,組成二線隊伍,不用擔心,你們有機會上場打比賽,至於這個機會多少麼,就要看你們自己的努力程度了,京都大賽一個半月之後就要開始,到時候至少會有一場比賽讓你們上場,打得好的話,上場的機會就會逐漸增多,等到打到關東地區大賽的時候,就要從一線和二線隊伍中綜合挑選出最好的隊員組成進軍全國的隊伍,我的意思你們明白麼?」千代櫻冷冷地問。
  「明白。」
  很好,大家都不傻。
  「好了,現在告訴我,你們有沒有信心?」
  「……有……」弱弱的聲音,聽得千代櫻火大。其實可以理解,面對正選隊員麼,總有點膽怯的心理的。
  「我聽不見。」千代櫻閉著眼睛。
  「……有。」
  「再說一遍。」
  「有!!」這次終於有了點底氣。
  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很好!」千代櫻用上了軍隊裡面喊口號用的「丹田之氣」,聲音大得嚇人。「現在,統統給我繞著球場跑五十圈!」
  
  「哎∼,不行啊,不行。」森田看著一個個累死累活的隊員,搖搖頭,「這體力怎麼上場打比賽啊。」
  「體力不行可以練,我就是想通過這個辦法挑出來那些意志堅強的人,我可不要軟蛋。賽場上沒人會給你讓路,要是碰上強敵就膽怯,那乾脆認輸好了,森田,別忘了,正選輸得起,我們輸不起!」千代櫻沉聲道。
  
  五十圈跑完,三十個人癱在地上動都動不了了。千代櫻在一地的「橫屍」中走來走去,心中有了決意。
  「很好,現在,我宣佈進入二輪選拔的人,被我指到的人,去那邊集合!」千代櫻在一邊踱著步子,一邊指點著,「那邊那個,對,就是你,去集合!還有你!你!你!」手臂所指,被指到的人興奮地站起來去集合了。
  「很好,剩下的人,你們落選了。」千代櫻無情地丟下一句,然後就不再搭理她們,逕自走開。
  「為什麼!五十圈我已經跑下來了啊!」有人不平地喊。
  千代櫻沒有理她,森田笑瞇瞇地看著她,「為什麼?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在跑到球場那邊的時候,你故意甩手肘打在你後面的人的肋骨上,不要告訴我你不是故意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如果用正常的角度擺臂,你根本就不可能碰得到後面的人,但是你偏偏就打到了人家,而且你根本沒有道歉。——現在你明白你為什麼落選了麼?」
  那個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說不出話來,難堪到了極點。
  不可能所有人都有實力進入二線隊伍,而如果沒有實力,你最好還是清清白白做人,否則的話,就成了人渣了。
  
  「好了,現在,挨個把你們的名字報上來。」千代櫻拿著筆記本,一個一個記錄面前這十個人的名字。
  「龍川夏奈。」
  「松下惠子」
  「鳳鳥院花月。」
  ……
  
  挨個自我介紹完畢以後,千代櫻道:「你們一定都很高興吧?但是別高興的太早了,我們要走的路還有很長!一個半月以後的京都大賽,二線隊員有一次上場的機會,我們必須要贏!誰要不是抱著必勝的念頭,那麼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說罷,指著球場大門,當然,沒有一個人走。
  「我不知道你們以前認不認識我,但是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們的隊長,森田美和是你們的副隊長,你們的訓練計劃,就是我們全權負責。我注意到你們大多數都是二年級生,這樣,上了三年級以後,你們很有可能就是新的正選,所以,打起精神來,聽到了嗎?」
  「是,隊長!」
  「很好,現在我就要給你們上第一課。告訴我,你們認為決定一場比賽勝負的關鍵是什麼?」
  「技術?」
  「配合?」
  千代櫻搖了搖頭,「錯,龍川,你來告訴我!」
  「我覺得是……士氣!」龍川夏奈低頭想了想,大聲回答。
  「很好。」千代櫻點頭。「沒錯,一場比賽是勝是敗,全看士氣如何,說技巧,除非是相差特別懸殊,否則不是什麼大問題,而論體力、配合也都是如此,一場比賽到了最後,大家的力氣都耗得差不多了,這時候就要看哪一方士氣更加高漲,意志更加堅強了,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比比看誰先死!」說罷,挑挑眉,「而我看中的,就是你們的意志。說真的,要是論體力,論技巧,那些沒被選上的還真是有幾個比你們強得多,但是她們都沒有你們的這種『狠』勁,這就落了下乘。所謂的『狠』,就是由強大的信念支撐著,不到最後絕不輕言放棄。體力和技巧可以通過訓練來提高,但是意志力卻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增強的,而我們現在,是浪費不起時間的!」
  眾人臉色肅然,洗耳恭聽。
  「想要出人頭地,就得吃得了苦,受得了罪,起點若是本來就低,就必須認清形勢,承認自己的弱勢,然後才能往強裡進發。我後天就將你們每個人的訓練計劃交給你們,這一個半月,大家都辛苦一些,每天練習的時間要比別人都長才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快速提高實力,成敗就在此一舉,清楚了沒有?!」
  「是!」
  這一聲倒真是有了些氣勢,這些人本來就是心性堅定的狠人,雖說天賦上是差了一點,但是看那眼神,一個個都不像是吃素的主兒——千代櫻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下決心把這些人挑出來的。她和森田這兩個人搭檔,絕對可以彌補技術上的不足,接下來就是需要盡快把這些人磨合成一個團體。
  她看著這幾個人在她的命令之下做仰臥起坐和俯臥撐,藉以觀察她們肌體力量上的缺陷——任何一種運動想要得心應手,都必須是身體各處肌肉力量平衡,渾然天成才行,只有某個部位力量強是不夠的。
  「龍川左臂力量不夠,松下右小腿有點虛……」森田一邊觀察指點著,千代櫻就唰唰在本子上記——畢竟也曾經學過法醫人類學,雖然後來改行當了醫生,但是這種專業的東西她還是懂得一些的,倒是森田居然會知道,這讓她不得不驚訝。
  「別這麼看著我,我爸爸是法醫,小時候我經常去他工作的醫院玩,看這些人體模型、屍體標本什麼的看多了,也就格外學習了一下。」森田注意到她驚訝的眼光,笑道。
  「真的?那咱們倆可真是志同道合,我將來就打算學法醫的。」千代櫻驚喜。
  「說真的,我還沒想好我要幹什麼,到時候再說,因為我有點懷疑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呢。」森田輕描淡寫帶過。千代櫻笑笑,也不再糾纏,接著記錄。
  
  要在兩天之內制定出合理的計劃,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千代櫻有點頭痛,拐進了「生命」俱樂部,因為加入了排球隊,最近的運動重心也就放在了排球上,所以她跟那裡的排球教練交情很不錯,找他幫忙參謀一下,再加上自己多年運動經驗,想必也不會很難就是了。
  排球館和網球館比鄰而居,連大門都只不過隔了幾米,千代櫻光顧著低頭想事情,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網球館去了。
  「嗯∼這是什麼事兒,搞什麼搞……」定睛一看發現地方不對,千代櫻摸摸頭,嘟囔著準備出去。卻不成想背後傳來幾道驚訝的、熟悉的聲音。
  「千代桑。」
  「千代學姐?」
  「千代學姐!」
  「千代?」
  一時間居然沒反應過來,千代櫻愣了三秒鐘,轉過身子。
  「啊哦,怎麼是你們?」
  叫她「千代桑」的是她喜歡的酷哥冥戶亮,不過乍一看之下還真沒認出來——這傢伙怎麼成了板寸頭?
  叫她帶著感歎號的「千代學姐」的是個子高高的(怎麼看怎麼順眼的)鳳長太郎;直接叫「千代」的當然是我們很久沒有出場的忍足同學(千代櫻最不喜歡人家叫她單名「櫻」字,聽上去說不出的古怪和肉麻,但是叫「千代桑」就覺得很生疏,所以忍足就直接叫她「千代」了);至於那個叫帶著問號的「千代學姐」的麼,居然是……
  「噢,日吉啊∼好久不見,你好嗎?」千代櫻笑容燦爛地打招呼。——這小子居然還記著她,真讓她感動的說,可是剛剛她卻差點忘了人家叫啥名字……打招呼的時候就不免帶了幾分過度熱情。
  這個細節可沒有逃過以觀察力著稱的忍足,鏡片一閃,忍足下意識伸手推了推——這個被跡部慧眼識英從二年級裡提拔上來的新秀正選居然認識千代櫻?而且看樣子千代櫻還挺喜歡他的嘛!
  「你穿的是……排球隊服?」看著那短到極點的運動短褲,還有配套的運動背心,忍足忍不住問——太驚艷了啊,他都沒想到穿著總體趨向保守的千代櫻居然也會穿這樣短的衣服,看看那兩條修長結實的大腿,挺拔的身姿,線條極好的身材,配合上小麥色的肌膚、紮成馬尾的黑色長髮,和輪廓愈加深邃頗有幾分異域風情的漂亮臉孔——太讚了!不過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眼神——彼此之間也算是好朋友了,他當然知道千代櫻外表火辣,內心卻相當保守,萬一惹得她大怒,那可不太美好。
  「是啊。」千代櫻看見他的眼光,不太自在——雖然說不至於害羞到臉紅吧,但是總有點不自在。——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居然把排球服設計得這麼「大尺度」,她雖然自豪於自己挺拔的好身材,卻也不願意讓男人老盯著自己的腿看。「我加入了山吹的女排隊。」
  「你居然不去打網球,反倒去打排球?」忍足你這話也未免太大驚小怪了吧……千代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跟女孩子打球有什麼好玩的。」她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好了,你們接著練吧,我最近忙得很,找時間再請你吃飯啊,Bye。」說罷就轉身拿著筆記本匆匆離開,竟是連句多餘的話都沒說。
  她走開了之後,忍足、冥戶還有長太郎都歎了口氣,頗為惋惜。日吉若看著他們三個,再聯想到那一次網球場的驚鴻一瞥,忍不住出聲。
  「你們……幹嗎這個樣子?難不成……」他猶豫地問,「千代學姐她是個網球高手?」
  「是啊,千代學姐她……唉……」長太郎似乎想到了什麼,感歎似的呼了口氣,「算了,雖然很想跟她討教一下,不過她好像很忙的樣子……」
  真的是高手!日吉若眼睛一亮,那句「下克上」在腦海裡從天而降。
  「別想你那個『下克上』了,跟她對上,你一定會被嚇死的。」冥戶亮憐憫地拍拍他的肩膀——就連他自己想起那為數不多的兩三次「指教」都覺得心有餘悸,何況日吉這樣雄心勃勃的少年——那個女人會像一把大錘子一樣把他可憐的小小雄心錘得粉粉碎的。
  「有時間再跟她討教吧,接著練我們的。」副部長兼軍師忍足發話,三個人當然遵命。
  這隨口應承下來的「有時間再請你吃飯」八成又會被無限延期……忍足突然想到了這個,面部神經抽搐了一下。


我是街籃女王!

  「多麼美好的週末!」
  她都記不起自己這是第幾次這麼感歎了——不用到武館去接受魔鬼訓練的感覺真是——怎一個「爽」字了得!
  「我發現只要不用去訓練,你的週末就是美好的。」亞久津挖苦道。
  「難道不是嗎?」千代櫻理直氣壯地反問。亞久津噎了一下,沒答話。
  這個週三開始,她的新球隊的訓練正式進入了軌道,綜合很多人的經驗和意見,千代櫻不單單做出了訓練計劃,連訓練食譜都安排好了。——這種效率和細緻程度又換來一陣驚歎。
  
  他們沿著經常散步的那條路慢慢地溜躂著,享受著難得的清閒時光——上了國三課業繁重起來,還有N多的事情要做,饒她是「永恆第一」,也頗有點疲憊的感覺,李老頭看他倆整天疲於奔命,也就大發慈悲地讓他們隔一周去訓練一次就好。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街頭籃球場格外熱鬧。一陣陣讓千代櫻無比熟悉卻又無比心煩的尖叫聲傳來,聲音那叫一個直上雲霄。
  「換條路走……呃,你又要幹什麼?」亞久津話音未落,千代櫻撒腿就跑過去了,無奈之下,他也只好跟上。
  「猜對了,果然是因為有帥哥在這裡打球。」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帥——「又帥又有錢」的帥。千代櫻得意於自己的判斷。
  場邊圍了至少兩圈女生,看那衣著,還都是出身富裕人家——可是富裕人家的孩子幹嘛大熱天的站在太陽底下看街頭籃球?
  「Oh,man,這不是冰帝的校服嗎?」拽過亞久津,千代櫻低聲說——她是根據圍觀的男生的校服好不容易才認出來的——有一次看見跡部和忍足穿過。
  「照這樣看,那個小子八成就是冰帝的傢伙。」亞久津仗著自己個子高,越過人群看見了場中的少年——
  可能跟他們差不多大,個頭和亞久津有的一拼,半長的棕色頭髮,蠻英俊的臉孔,一雙眼睛凌厲如鷹隼,身材結實高挑,舉手投足都散發著一種貴氣——即使他正在打著動作不夠優雅的籃球,這種貴氣也不能被遮掩。
  ——啊,難怪這麼多女生尖叫,富家公子和強悍男人結合起來,還真是夠迷人。千代櫻霎時理解了這幫花癡女生。
  「不上去露兩手?」推了推亞久津的手臂,千代櫻戲謔地問。闊少爺率領的一幫人貌似都是冰帝的吧?正在跟常駐街頭籃球場的那幫人對抗——說起來這些人他倆都認識,當初就是「不打不相識」,——六年級暑假她和亞久津經常逗留的地方,這也算是一個,過了三年了,這幫人熱情依然不減,真是令人佩服!
  「這玩意兒有什麼好打的。」籃球,早就玩膩了。亞久津不屑。
  老兄,你也不用憤世嫉俗到這個地步。千代櫻默默道。
  
  一場下來,「街籃五人組」輸得蠻慘。「冰帝貴公子」正準備離開。
  「啊,亞久津、千代!」
  該死的,這是誰啊!正準備走人的千代櫻和亞久津同時在心裡罵出這麼一句。
  「幹嘛?」亞久津挑著三角眼沒好氣地問。
  「太好了,真的是你們啊!」「嘩啦」一下,五人組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打招呼。
  「有事兒就說!」千代櫻不耐煩了。
  「你看,就是那一群人,好像是冰帝籃球隊的,最近在各個街頭籃球場挑戰呢,很狂的。」五人組老大山本小聲道。
  見兩個人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索性直說:「你們有沒有興趣跟他們打一場?我想,要是你們兩個上的話,我們這邊應該勝算蠻大的。」
  兩個人還是不說話。山本急了。
  「喂,不是白打的,有好處的哦!」
  「什麼好處?」千代櫻開口了。——太好了,千代要是答應了,多半這事兒就有戲了!山本大喜。
  「他們似乎有賭上一把的意思∼」點到為止。
  「是嗎?」千代櫻瞇著眼打量打量那群人。回頭看亞久津,「仁,有興趣麼?」
  「隨你。」看這女人的樣子,亞久津就知道恐怕又得有事兒。
  這廂山本早就派了小弟去跟那群人說了些什麼。
  
  只見那個少年的眼神往這邊看過來,不知是否錯覺,她總覺得那雙眼睛裡帶著些意味不明的東西……
  「呀,是位美女呢∼就是你想要跟我們打一場籃球賽嗎?真是榮幸呢∼」
  汗∼
  千代櫻和亞久津臉色怪異地對視一眼——這傢伙該不會是忍足的兄弟什麼的吧?
  亞久津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惡劣起來,他抿了一下嘴唇,瞪眼看了少年一眼,沒有說話。
  千代櫻也因為這稍帶點輕佻(還有輕蔑)的話語而不太高興。但是她沒有表露出來。而是淡淡地衝他輕輕頷首,「是的,帶賭注,有興趣嗎?」
  「沒有問題,那麼,什麼時候呢?」少年笑得饒有興味。
  「明天下午四點如何?」千代櫻想了想,問。
  「沒有問題。」
  於是這件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明天下午四點,籃球場見。
  
  「你為什麼要跟那傢伙比賽?你不是一向都不太喜歡打籃球的麼?」俱樂部裡,亞久津在一旁看著千代櫻投籃,皺眉問。
  「探探路,或者說,看看冰帝的人都是什麼樣的。我明年不就要去冰帝上學了麼,有個大概瞭解總是好的。怎麼說,有幾個熟人也比沒有好啊。」千代櫻一邊運球,一邊回答——好久沒有打籃球,怕手生了,趕快趁這一天的時間來重新熟悉熟悉。她可是打著贏錢的主意去的,別到時候反倒輸上一大筆,那可就叫人吐血了。
  如果那群人真的是冰帝籃球隊的,那還真是不好說——不過誰知道呢,說起來,籃球可不是什麼高爾夫、馬術之類所謂的「高貴的運動」,它是完全屬於平民大眾的。冰帝的學生都出身豪富,難免有點貴族的習氣,能不能真的在球場上發揮出自己的野性,倒還真是個未知數。
  不過要說野性……她還真不相信,這群富家公子會贏得了她和亞久津的「惡魔搭檔」。
  球方向一轉,就衝著亞久津過去了,亞久津呼了口氣,輕輕跳起,投籃——三分球準確命中。
  「小仁哥∼」千代櫻突然可憐兮兮地叫喚了一聲。
  ……!
  這突如其來的肉麻聲音讓亞久津背後一陣酥麻,籃球脫手而去——
  「你這是怎麼了?」他沒好氣地看著突然變身蘿莉女生的「青梅」,她含著兩泡淚水,作出兩手捧心的姿勢,表情怯怯的,好似一隻柔弱的小兔子——柔弱?!亞久津突然覺得想吐——拜託,你想要裝蘿莉,也得考慮一下自己的身高吧?你見過175公分高的「蘿莉」嗎?
  「我說,明天可一定不能輸啊……我剛剛問過山本了,這幫人出手闊綽得很,上一場據說出了十萬元哪,而且萬一輸了,那可是要加倍還的呀……」
  亞久津無力——他早應該知道,這個女人貪財的本性是永遠不會變的!
  ……小仁哥……呃……好噁心的稱呼……
  「好啦!我知道了!」眼見她的表情有更加「粉紅」的趨勢,亞久津頭皮發麻,吼了一聲。
  「很好,那我就放心了。」千代櫻迅速收起自己都覺得噁心的架勢,恢復常態——只要亞久津盡力,那就沒問題。
  不過她顯然是多慮了——亞久津這樣的性格,會容許自己輸麼?當然不可能了。就算她不說也是一樣的,加上當時他那忽然惡劣起來的心情,就更不會輸了。
  
  艷陽天下,戰旗高張。
  千代櫻和亞久津,還有街籃五人組中的山本、高橋、大和。除了千代櫻穿著她一貫的運動短袖、緊身運動褲以外,幾個男生都穿著標準的籃球服。至於她為什麼不穿麼……
  這麼說吧,千代櫻是個有點心理潔癖的傢伙,她雖然欣賞硬漢型的男人,但是僅限於遠觀——實際上是不太喜歡跟男生近距離接觸的。女式籃球服雖然不像男式的那樣純粹就是個背心,但是也很寬鬆。籃球這玩意兒,免不了身體衝撞,她可從來不會高估比賽場上選手的人品——萬一哪個男生故意抓她衣服什麼的,那可就壞了。這也就是為什麼雖然她籃球打得不差,但是卻很少下場玩的原因——跟女生打沒什麼意思,跟男生打又得提防走光。
  所以她寧可熱一點,也絕對不穿籃球服。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龍川俊一,冰帝高等部一年級生,籃球隊隊員。」帥氣的貴公子展現起桃花牌笑容——千代櫻越發懷疑這傢伙跟忍足是親戚了……「這幾位是我的隊友,橫田,山岸、木村,還有紫川。」
  「幸會。我是千代櫻,山吹的,比你低一級。」千代櫻下意識地不打算跟他多說話,簡單地跟他握了握手。
  「亞久津仁。」亞久津還是冷冷淡淡的表情,絲毫看不出對學長的尊敬。
  「我頭一次看見女孩子敢玩街頭籃球。街籃可跟正式比賽不一樣哦,美麗的小姐∼」龍川越發感興趣地看著千代櫻——他也是頭一次看見對自己的魅力無動於衷的女孩子。而且似乎這些玩街籃的小子還很忌憚她似的,隱隱有以她和亞久津為首的架勢——呵呵,有趣∼∼
  千代櫻沒答話。只是冷淡地雙手環胸站在亞久津後面一點的位置,等他廢話完畢。
  龍川討了個沒趣兒,略微尷尬地笑了一下。
  「賭注我押十萬,你們呢?」
  「五萬。」千代櫻回答。
  規則很簡單,哪方贏了,就得到自己賭注的兩倍錢。也就是說,千代櫻他們贏了,就得十萬,龍川贏了,就得二十萬——就看你敢不敢賭了,賭注越大,贏的錢也就越多。
  千代櫻沒那麼大膽子——但凡涉及錢的問題,她一向都比較謹慎,雖然是自己掙的錢,不存在什麼愧疚感,但是一旦輸了也很不好受啊……大家都是俗人。
  兩方各出一個裁判。圍觀的人比昨天有增無減——千代櫻&亞久津仁的「惡魔組合」在這一片小有名氣,而龍川他們則是有冰帝那龐大的王子親衛隊以及崇拜者,兩方涇渭分明,相當壯觀。
  
  裁判一聲哨響,將球高高拋起。
  亞久津估算了一下距離,先發制人,一躍而起,利用自己身高的優勢一把就攔下了球——
  千代櫻默契極好地也隨之躍起,好像慢動作鏡頭一般,她跳起來的高度明顯比其他人高出一些,毫無意外地搶到球,傳給空檔處的山本,然後自己馬上往對方的地盤跑。
  山本不愧是混跡多年的老手,還是有那麼兩下子的,他運球躲閃著對方的攔截,從對方那個高壯的中鋒橫田手下將球傳給千代櫻,接著千代櫻馬上就被木村和龍川圍住,大概是看自己是女生,沒好意思直接上來搶,千代櫻虛晃一下,「唰」地越過他們倆,帶著球衝到了籃筐下。
  躍起——毫無意外地看見比自己高很多的龍川也隨之跳起攔截,千代櫻衝他詭秘一笑,半途中竟然改換方向,將球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傳過去——
  不好!龍川一驚,看見了不知道何時出現在那裡的亞久津,但他又不是飛人,沒法停在空中。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間,亞久津跳起來——一個三分球就輕鬆拿下。
  「漂亮,仁,寶刀未老嘛∼」吹了聲口哨,和亞久津擊掌,千代櫻愉悅地輕笑出聲。回頭看見龍川顯然有點難以置信的表情,笑容就更加愉悅了。
  「不錯嘛,想不到你還有兩下子,不過呢,接下來我們就要認真了∼」
  ——你煩不煩啊?長得帥了不起啊?
  無視,千代櫻甩都不甩龍川,逕自站好位置,準備下一次進攻。
  不是她故意擺酷,她最煩的就是有人說這種話——輸就是輸,少拿什麼「沒有認真」的借口來當擋箭牌,——誰叫你不認真的?活該。想跟她玩挑釁?——誰怕誰啊?
  見她再一次無視自己,龍川再次尷尬。他哼了一聲,收起自己的笑臉。
  
  「哇!帥啊!不愧是『惡魔拍檔』,出手就是不一樣哦∼」場下千代櫻這一邊的一個小子吹了聲口哨。
  就彷彿球場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似的——當然,還有三個人,不過他們主要還是起防守作用,進攻都是他們倆配合著來,亞久津佔據身高優勢,不管是灌籃還是蓋帽都很輕鬆,千代櫻雖然沒法玩這種完全仗著身高的動作,但是她體型比較輕盈,動作敏捷,移動的速度相當駭人,再加上她最拿手的就是三分球,基本上能達到十投九中的幾率,實力也相當不俗。兩個人的配合天衣無縫,流暢之極,真是絕妙。
  比賽簡直就是一邊倒,很快比分就達到了20比5。眼看著上半場就結束了。
  龍川這一邊眼看著就不行了——三個人專門防守,剩下那兩個人就只管兇猛進攻,這種組合雖然比較奇怪,但是戰鬥力卻不是一般的強——主要是那兩個傢伙準頭太好了,好像不管什麼角度都能投進似的。
  這種實力真是太可怕了……龍川歎了口氣,低下頭仔細思考戰術,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山岸盯著千代櫻,目露凶光。
  嗯?
  千代櫻若有所覺地回頭,剛剛她好像感覺有人很不友好地盯著她……目光落到山岸身上——那傢伙的長相,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兒,剛剛可能就是他盯著她……
  
  下半場一開始,他們還是勢如破竹,但是……
  「我怎麼覺得不對勁兒,那個山岸好像一直專門盯著千代啊……」場下有人小聲嘀咕。
  怎麼,想嚇唬我?千代櫻看著面前一直橫在路當中的山岸,冷笑——這傢伙好幾次都好像想出手動她似的,但是又彷彿只是威脅,並沒有真正有什麼動作——想來是想讓她神經緊張吧?小子,這點小手段就不要在你姑奶奶面前玩了。
  照例閃過了他,千代櫻突然覺得不妙——腳下竟然被人絆住了,接著就看見山岸直直地朝自己撞過來——右肩一陣劇痛,接著自己就直接衝著地面倒下去了。
  「故意撞人!犯規!」群情激奮。眾人扯開嗓子大吼。
  「該死的傢伙,你故意的!」山本看著千代櫻在亞久津的扶持下勉強站起來,疼得表情都有點扭曲,他憤怒地朝山岸吼。
  「打球嘛,磕磕碰碰不是難免的。怕痛的話就不要來玩嘛。」山岸毫無愧疚之意,惡意地看著千代櫻,「女生就是嬌氣,玩什麼街籃,去做你們的編織就好啦。」這話說得不大聲,只有幾個人能聽見。
  「你怎麼樣?」亞久津現在沒空理會山岸,只顧看著千代櫻——她肩膀都腫起來了,疼得齜牙咧嘴,左手臂上擦破一大塊皮,鮮血淋漓的。
  「Son of Bitch!」千代櫻低聲罵了一句——她還真沒想到,這麼光天化日之下,眾人都在看著,那傢伙居然就敢故意撞她。
  「混賬,我非打死他不可!」亞久津凶狠地低聲道,拳頭都已經攥起來了。千代櫻一把抓住他。
  「我沒事兒,他的目的無非就是想把我們倆的組合打散,他不敢動你,就只好衝我下手,我要是真的下場了,那就如了他們的意,換上別人來的話,跟你配合不好,我們就輸定了!」千代櫻搖頭,「我不能下去。」
  「不行,你的肩膀都軟組織挫傷了。」亞久津不答應。
  「那有什麼大不了的,右手用不了,用左手就是了。」千代櫻輕描淡寫地說。亞久津這才想起來,這傢伙左右手的靈活程度其實差不多,只不過相對來說左手力量更強一點,右手更靈活一點而已。
  千代櫻一直比較得意這一點——她其實還是右利手,不過轉生以後她就開始有意識地鍛煉自己的左手了,兩邊大腦同時開發,人會更聰明的哦∼只不過她還是更習慣用右手而已。
  龍川的臉色很難看,他又不是瞎子,怎麼會看不出來山岸是故意撞千代櫻的,只不過……事關尊嚴問題,他怎麼也不能承認——堂堂的冰帝籃球隊竟然敗給街頭的無名組合,這種事情怎麼也不能發生的。
  可是……就算這樣贏了人家呢?這種勝利更讓人難堪,這麼多人看著,如果他們竟然就敢這樣贏了,他們以後還怎麼立足?
  
  「山岸,你下去,換棲川上來。」冷酷地命令,龍川咬牙。
  
  喲,換人了,看來這傢伙還是知道點廉恥的啊。
  千代櫻冷冷一笑,那笑容看得龍川有點心虛。
  
  下半場接著繼續,冰帝被罰了一個球,卻換來千代櫻戰鬥力下降,這筆買賣似乎怎麼看都划算。可惜,冰帝還要迎接的是半場的人鄙視的目光。
  千代櫻換了只手,雖然稍稍慢了一點,但是只是開始而已,隨著比賽進行,她左手用得越來越靈活了。而且,出乎意料地,她和亞久津完全換了一種打法——他們變成了兩輛橫衝直撞的戰車。
  他們的眼神就像噬人的猛獸一般,冷酷,凶狠而且殺氣騰騰。動作更加狂猛,像是突然打了興奮劑——他們被惹火了。連帶著後面那三個人氣勢也都強大起來,這架勢,誰會相信他們之前還差點就換人了?
  龍川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他一直以為千代櫻不過就是個籃球打得好一點的女生罷了,可是現在看來……她根本就是一隻母獅子,而山岸,把這隻母獅子給激怒了!
  本來很大的差距因為千代櫻換手而漸漸拉近,但是隨著比賽進行到尾聲,差距被反拉得越來越大了。
  結束的哨聲響起,這場充滿了惡意的比賽就此結束。
  千代櫻冷冷地看著山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極其凶狠的一拳將他撂倒在地。然後毫不客氣地拿過龍川遞上的鈔票,轉身就走開了,半句話都懶得跟他說——本來對他就無甚好感,再加上害自己受傷的這麼一出,就算是跟他客氣客氣都讓她感到噁心。
  很快就要開始排球賽了,這樣的傷勢讓她怎麼辦?本來很好的心情變得惡劣無比,千代櫻感到自己胸腔裡正燃燒著熊熊怒火,間或摻雜著幸災樂禍。
  ——實力的差距擺在那裡,就算你玩花樣成功了吧,你也一樣輸得一敗塗地不是嗎?
  不過麼,僅此一回,下次恕我不奉陪了!
  
  不知道內情的冰帝親衛隊紛紛歎息,知道內情的場上隊員難堪到了極點——玩手段陷害人家不說,而且就算這樣也被人家打得一敗塗地,這……
  龍川俊一臉色陰沉得快要下雨了,他一言不發地拿起放在場邊的運動服,走出了球場。千代櫻那輕蔑不屑的眼神就像火一樣燒得他渾身都不舒服。自始至終她也沒正眼看過他的事實更讓他尷尬萬分。
  今天真不是個好日子。龍川俊一抬頭看看天,無奈。
  
  「好厲害啊!千代、亞久津,真不愧是『惡魔拍檔』,太帥了!」
  相對眾人拿了錢又勝利的喜悅,千代櫻真是鬱悶到了極點——肩上的傷至少半個月才能好,在這期間被醫生嚴重警告不准從事劇烈的體育運動——她的球隊怎麼辦啊!京都大賽馬上就要開賽了,可是……
  「以後絕對不准再玩街籃了。」亞久津臉色也很不快——沒能把那個卑鄙小人山岸狠揍一頓,實在是叫人鬱悶——他竟然敢動千代櫻!
  
  雖然得到了兩萬塊錢,千代櫻還得到了眾人一致同意的「街籃女王」的稱號——她帶著傷換手接著打的氣魄傾倒了所有玩街籃的人——玩街籃的女孩子本來就少,千代櫻的球技早就得到了承認,再加上這次的「光榮一戰」,更是名氣大漲;但是損失同樣慘重,所以千代櫻實在高興不起來。潛意識裡,她把冰帝這群人恨到了骨子裡。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16

京都大賽

  從籃球賽上意外受傷,被田中猛批一頓,並且嚴禁她以後再玩籃球。這個倒是沒什麼大不了,反正她也真不想玩了——心理陰影啊。倒是隊友們的失望之情讓她很不好受。
  「好啦!千代又不是自己要受傷的,運動麼,受點傷不是很正常的嘛!倒是你們這一個個頹廢的樣子讓人看了就有氣!」森田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叫她千萬別再受傷,隨後就對這些傢伙們大加訓斥,「你們是覺得自己實力差到這種地步,沒有千代就不行了嗎?那我們何必又組建起二隊來,直接還是維持一隊不就好了?看看你們這膽怯的樣子,有點志氣好不好!球隊是大家的,不是一個兩個人的,要是再這樣子,我就去找教練解散二隊,免得你們輸了還難看!」
  「呃……副隊,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啦……」被訓懵了的隊員好半天才弱弱地發出聲音來,「只是覺得……隊長不能上場有點太可惜了啦……」
  「有什麼好可惜的?你們打贏了,就還有上場的機會,半個月之後我的傷就好了,到時候我不就能上場了?這麼喜歡我上場打的話,就好好打贏京都大賽這一場啊!」千代櫻笑道。心下很感動——她本來還以為這麼嚴苛的訓練肯定搞得她很不受歡迎呢,結果沒想到是這個樣子啊。
  其實這也在意料之中,千代櫻從來都不仗著自己前輩的身份指使她們做著做那的,而且她很明白領導者要以身作則的道理,無論多麼艱苦的訓練,她都帶頭雷打不動地完成,這本身就有一種激勵作用——我做得到,你們也一樣做得到。
  而且若是訓練完成出色,她還經常有點小獎勵——比如請吃個冰激凌以資鼓勵;當然,不合格的人懲罰也是很嚴重的——最近乾貞治新開發的蔬菜汁一人一杯,還會被副隊拍下她們喝下去如何反應的照片來——那才叫生不如死的感覺呢。
  糖果加大棒,雙管齊下,實力自然大大暴漲。
  
  青學的訓練也很艱苦呢。
  去找乾補充這種可怕的飲料的時候,經常能看見被乾汁搞得一臉死相的隊員癱在地上起不來,比較慘——嗯,她的隊員也一樣了,只不過連叫喚的力氣都沒有了,直接橫屍當場。
  說實話這對她來講也是個威脅,雖然她沒喝過,但是看了N多的慘狀之後,她可一點也不想嘗試——好在目前為止,還沒有嘗過。
  經常去問候問候可愛的龍馬王子還有桃城小子,順便輕聲細語「威嚇性鼓勵」幾句——沒辦法,她倒是想溫聲軟語的,可惜桃城似乎面對她的時候就成了吃硬不吃軟的性格……真是怪哉的說。
  和桃城總是不對盤但是實際上關係挺好的海堂似乎也感染了桃城的習性——喜歡被千代櫻強大的氣場籠罩。
  青學的人還真是一些令人費解的怪胎——不過麼,還是那個說法……「天才必有異於常人之處」。
  
  京都大賽開賽了。
  幸好,排球賽和網球賽不是同時舉行,地點也離得不算太遠,走個十分鐘就到了。不然的話她還得兩頭奔忙——她又想看亞久津的比賽,又得兼顧自己的比賽。
  
  「嘖。居然沒輪到你上場就結束了?真是太浪費我的感情了!」看著亞久津坐在場外動都沒動,山吹就贏了,千代櫻咂咂嘴,感歎。「走吧,去看看立海大和冰帝……還有青學的比賽,怎麼說都是認識的人,去加加油也好。」
  亞久津才不屑去,乾淨利落地拒絕了這個提議,找了塊樹蔭躺下準備睡覺——
  「千代學姐,我跟你去好不好?」清亮的童音,裡面洋溢的熱情都快要溢出來了,千代櫻看了看面前的小學弟,疑惑——
  哦呀?這個小正太是誰?
  「我叫壇太一,我很崇拜亞久津學長——」
  Oh,My God!她聽到什麼了?
  亞久津睜開一隻眼睛,對她招了招手,千代櫻俯下身去,聽他說什麼。
  「麻煩你,趕快把他帶走吧,自從他加入網球部開始,就像魔鬼一樣纏著我,怎麼趕都趕不走。」
  「噢。好吧,我馬上就解救你於水火之中。」千代櫻忍俊不禁——亞久津脾氣確實不怎麼好,但是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動手的,尤其不會動懷著滿心好意接近他的人——他還沒這麼不識好歹,所以儘管他可能並不喜歡這個小學弟,但是也沒把他怎麼著。
  「好吧,你跟我來吧。」千代櫻仁慈地答應了學弟。
  但是她很快也就後悔了,並且明白了亞久津為什麼居然開口叫她幫忙。
  因為這位壇太一學弟就像一個馬力充足半秒鐘都消停不下來的說話機器——他的問題是如此之多,熱情是如此的充沛,以至於千代櫻恨不得把手臂傷口上的創可貼撕下來貼住他的嘴。
  「呼∼」千代櫻回答完他第N個問題「亞久津學長平時最喜歡幹什麼」之後,終於忍不住了。她站定,轉過身,用一種充滿了悲憫和慈愛(…)的語氣,把雙手搭在個頭只到自己肩膀的學弟肩上,凝視著他的雙眼,溫柔地說:
  「太一,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乖乖閉上你的嘴,不要再問我任何問題,這樣我就答應帶你去看立海大、冰帝和青學的比賽;第二,繼續你的喋喋不休,然後我會把你一拳打昏,丟進旁邊的灌木叢裡——你自己決定。」
  她的語氣是如此的溫柔,這樣的溫柔更導致了這個威脅聽起來是如此的恐怖。
  壇太一呆呆地凝視了她的臉半晌,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臉突然紅了,然後乖乖地閉上了嘴,一雙大眼睛像小兔子一樣溫順。
  「很好。」她拍拍他的臉,「我們繼續走吧。」
  世界終於清靜了。
  她以前從來沒有覺得安靜的環境是如此可愛。
  
  她走馬觀花地把三個學校的地方都看了一遍——真的只是看一遍而已,跟熟人打個招呼。立海大又進來一個新的少年——哦,或許說是兩個。
  「千……千代前輩……好久不見,您還好嗎?」海帶頭的少年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出現在面前。
  九十度的鞠躬不光把切原赤也周圍的前輩嚇了一跳,千代櫻也嚇了一跳。
  「你是?我認識你嗎?」這句話脫口而出以後,切原一臉菜色的表情讓千代櫻覺得有點愧疚——這小子的確是怎麼看怎麼眼熟啊……努力回想之中……
  「啊!」恍然大悟——「切原赤也啊!」擊掌——不就是那個被打完之後扔在雪地裡的小子嗎?哦,原來他竟然是立海大的?
  「是啊,是啊,學姐還記得我啊!」切原恢復了臉色,激動中。
  「你還好吧?沒留下什麼後遺症吧?」很自然地伸手摸摸他卷卷的短髮——手感不錯,千代櫻問。
  抬頭,看見周圍她原來認識的那群少年都呆愣愣地看著她,「怎麼啦?你們不會太長時間沒見到我,就把我給忘了吧?柳生?仁王?」好歹一年級的時候還教訓過他倆呢。
  「當然不會了,千代這樣的美女我怎麼可能會忘呢∼」仁王馬上露出狐狸笑容——只是被你如天文奇觀一樣難得一見的溫柔給嚇住了而已。
  當然這句話是不會說出來的了。
  
  「喲,真田,你過得如何?」接下來是老熟人寒暄的時刻。
  「還好,你呢?」真田頷首,「最近沒在武館見到你們。」
  「啊呀。老頭子看我們太忙,大發慈悲了,真是上帝的恩典哪。」千代櫻手捧心,感歎。
  「聽說你加入了山吹排球隊?」
  「是——噢!你幹什麼!」肩膀上突然一陣疼痛,千代櫻想也沒想就一拳揮了過去,海帶正太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地。
  真田張了張嘴,伸手拉了一下帽簷,越過石化的眾人,親手把嚇懵了的切原拉起來。
  「肩上怎麼了?」真田旋即把切原丟到一邊,皺眉問。
  「別提了,跟一幫冰帝籃球隊的打了一場街籃比賽,被他們的一個下三濫給故意撞傷了。」千代櫻悻悻地說。
  「左手上的傷也是嗎?」她到底是去打球了還是打架了?
  「那個是摔倒的時候擦傷的。」千代櫻不在意地說,「那個倒是沒什麼要緊,只可惜我的排球賽上不了場了,唉,最近日子不好過啊,萬一她們輸了的話……」搖了搖頭,千代櫻歎了口氣。
  真田點點頭——同樣作為領導者,這種感覺他很瞭解。
  「學姐……」切原戰戰兢兢的聲音響起來,千代櫻看他的樣子,歎了口氣,「切原,以後不要從後面接近我,也別把手隨便放我肩上。」
  「我不是故意的……」面對一個一拳就能把自己打飛的女人,誰都會小心翼翼吧……
  「我知道,真是抱歉,我也不是針對你,只不過我對這種情況總是有條件反射罷了,所以,你以後還是從我前面接近我好了。」千代櫻知道他以為她討厭他,解釋道。
  「哦……」
  「好啦,我還要去冰帝那邊看看,你們好好加油啊∼」一把抓過正趴在場邊看比賽的壇太一,千代櫻揮手告別。
  「再見∼」眾人一致揮手,真是整齊劃一啊(除了真田以外)。
  
  「喲,看樣子你最近過得挺滋潤嘛。」
  打量了一下剛剛比賽完了,坐在場邊擦汗的忍足,千代櫻撇撇嘴。
  「你怎麼來了?」忍足乍一聽見這個好久沒聽見的聲音,忍不住有點驚喜。
  「來看你的。」
  「真的?」忍足懷疑。
  「當然是真的。」因為她也就跟忍足比較熟而已,別的都只是「認識」罷了,所以……這話倒也不算錯,她說起來毫不心虛。
  忍足決定還是不要追究這個話的真實性的好,反正,見到她他就挺高興的了。
  「不去跟跡部打個招呼?」忍足看了看坐在不遠處,正瞇著眼睛盯著這邊的跡部。
  「跟他打招呼幹什麼?」千代櫻翻了個白眼——她巴不得再也別跟這傢伙有什麼交集。雖說關係已經趨於緩和,但千代櫻還是對跡部那「無處不在的美學」感到接受不了——那也叫「美學」?饒了她吧,如果一味的華麗就叫美學,那她寧可當個土包子。不單單是在比賽場上,就連那時候的集訓練習賽,他都要打個響指,宣稱「沉醉在本大爺的華麗美技下吧」——千代櫻初次聽到這種說法,差點把隔夜飯都吐出來——當時就借口內急跑掉了。
  忍足顯然早就已經習慣了自家部長的做派——那位大爺從小學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倒是沒什麼感覺。不過千代櫻那眼角抽筋的表情確實很有喜劇效果。
  千代櫻摸摸包裡,發現自己帶出來的一包花生糖有化掉的跡象——本來是打算帶給自己的熟人嘗嘗的,結果忘記給立海大的了。
  「啊,這個是我自己做的花生糖,給你們嘗嘗吧——不過別吃太多啊,天氣這麼熱,吃多了糖不好。」把已經有點變形了的糖塞到他手裡,千代櫻也懶得在這邊多呆,「等你們比賽完了咱們再聯絡吧,我走了。」說罷就急匆匆地往排球場地趕去了——快到她們隊比賽的時候了。
  忍足剛剛比賽完,哪吃得下這東西,便隨手放在一旁盛冰礦泉水的籃子裡。誰承想,一轉眼,那個不算小的袋子居然不見了!
  不禁哭笑不得,心知肯定又是向日趁他不注意就偷走了,只好認命。一邊也驚奇這種熱天下他居然還能吃得下這甜膩膩的糖。
  正想著,向日拿著一大塊糖走過來,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抱怨:「千代來了也不說跟我們打個招呼,做了好吃的也就光給侑士,真是的……」
  「少吃點糖,當心吃壞了你的牙。」忍足假裝沒聽見——其實他在聽見「做了好吃的就光給侑士」的時候,心臟就很不爭氣地跳了一下。
  「嗯……」向日心不在焉地答應著,「啊,真好吃,酸酸甜甜,還帶著涼涼的味道……」
  他說的是「糖」嗎?忍足心下疑惑,隨手拈了一塊放進嘴裡——果然,雖說是花生糖,卻沒有甜膩膩的味道,而是酸味占主要的,甜味只是很淡的一點,有花生的濃郁香味,還混雜著一股涼冰冰的感覺,夏天吃了真是舒服——端的是好味道。
  唉∼又錯過了好吃的。忍足後悔不迭,一把抓過剩下的,不肯再給向日,任他氣得哇哇亂叫,他無動於衷。
  「別叫喚了,你就不能留幾塊給跡部吃?當心他整得你半死不活。」搬出跡部來壓他,向日總算恢復了一些理智。
  ……其實真的不想留啊……忍足心酸地歎了一口氣,但還是認命地拿著為數不多的剩下的幾塊糖去進獻給部長大人。
  
  壇太一心滿意足地跟著「亞久津學長的女朋友」逛了一圈,繼續嘰嘰呱呱地匯報自己的所見所聞。
  孩子,你還不如去跟千石說這些呢,好歹人家千石是副部長,跟亞久津說敵人有多麼強大,有用嗎?
  千代櫻聽他說都聽得累得慌。
  亞久津已經睡著了,四周沒什麼人聲,只剩下聒噪的蟬鳴和夏日的微風吹來。千代櫻把身上的運動服脫下來給他蓋在身上,然後自己回排球館去了。
  
  「別緊張,放鬆,這對手並不強,放心,你們肯定能贏。」
  看著一個個初上場的隊員們神情呆滯,幾乎快要抽筋的表情,千代櫻按下自己的惱怒,安撫道。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有點緊張……」
  「等你習慣了上場就不會了——不過前提是你還有機會去習慣。」森田拍拍龍川夏奈的肩膀,口氣卻不像是安慰人的。龍川聽完之後一臉菜色。
  「安啦……我會在場邊給你們加油的。」千代櫻再次安撫,一邊朝森田翻了個白眼——都說你性格溫柔,你的溫柔這個時候去哪裡了?
  
  「喲,聽說你們這次派了二線隊員上場,哈哈,你們不是在開玩笑吧?」
  對方球員裡一個長得實在是很……很「小三姨太」的女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目的,口出惡言。
  隊員們聽了,義憤填膺,千代櫻無動於衷。那個傻子繼續挑釁——真無奈,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喜歡來這一套?
  實在不耐煩聽她囉嗦,千代櫻踱到她身前——才一百六十公分的個頭,這副狐狸精尊容,也想嚇唬她?居高臨下地俯視對方,簡短地吐出幾個字:「想挑釁,找個有份量的來,至於你,還是滾開的好,別給你們隊丟人。」
  接著釋放了一下自己蓬勃的殺氣——這一招簡直是無往不利。對方表情瞬間凍結,千代櫻的丹鳳眼一瞇,那傢伙居然沒有膽子去反駁,灰溜溜地走回去。
  
  「……隊長,太帥了!」首次見識千代櫻威壓的隊員們異口同聲。
  「看見啦?這樣的賤人就是要給她點厲害嘗嘗她才會收斂,不過是紙老虎而已,有什麼好怕的?我告訴你們,但凡喜歡虛張聲勢的隊伍,絕對不是強者,真正的強者可不會把精力浪費在中傷別人身上。」千代櫻順了順自己的頭髮,輕描淡寫地說。
  「哦∼」隊員點頭。
  「關鍵是配合,還有士氣,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放棄,聽清楚了沒有!」
  「是!」
  
  東風吹啊,戰鼓擂,這個世界上究竟誰怕誰?
  當然是別人怕我!
  千代櫻這麼回答。


千代櫻的璀璨夏日


  又放假了,天氣還這麼好,真是太給面子了!
  「你好了沒有?快走了!」亞久津敲敲門,問在裡面換衣服的千代櫻。
  「好啦,走!」門豁然打開,千代櫻一身清涼的白色夏日短款運動服出現,興高采烈。沒做什麼打扮,清清爽爽的看上去讓人舒服——亞久津就喜歡她這麼穿,他不是不知道女人都喜歡打扮漂亮,但如果你本身就很漂亮,那就不用刻意去打扮;如果本身不算太漂亮,那更不應該刻意去打扮了——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漂亮人,多半都是普通人而已,走大街上誰看你啊,過日子自己高興就行了麼。
  千代櫻最近心情好啊——前一陣子不是忙得手忙腳亂就是倒霉透頂——打個籃球還傷到肩膀。不過呢,最近肩傷也好了,她那菜鳥球隊也贏了比賽,最重要的是,她今天可以出去痛快玩玩了——這可是具有非凡意義的,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參加某個大型集體活動。
  說起來,這次活動還算是她組織的呢——手塚和真田分別打電話過來邀她和亞久津參加他們的戶外活動——海灘聚會,可惜在同一天不在一個地方,於是千代櫻就想辦法說服了手塚把地點改在了神奈川那邊的海灘。然後忍足這個討債鬼打電話來要求她兌現那時候隨口的一句「改天請你吃飯」的承諾,無奈之下,她威逼加利誘,叫忍足去說服跡部帶著冰帝的人也來參加這個海灘活動——這下子可熱鬧了,國中網球界三大巨頭齊集一堂。
  她也沒忘了把自己的菜鳥球隊帶過去——糖果加大棒,顛撲不破的領導藝術,這顆糖可不是一般甜,眾多養眼帥哥正太絕對會成為她們生命中不能忘懷的美好回憶。
  
  於是乎,大清早,兩個人收拾妥當,把千代松送到桃城家去——這個時候就顯出有小孩子的麻煩來了——順便接上桃城武,半路碰上了青學的人,於是浩浩蕩蕩前往神奈川。
  
  「啊……大海真是美啊。對吧,仁?」
  「還不錯啦。」亞久津嘴裡叼著一根煮玉米,邊啃邊敷衍了事。千代櫻也沒計較,知道他餓得比較狠。
  上午他們亂亂哄哄一大幫子人,打了大概三個小時的沙灘排球,打到所有人都累癱——她就知道,這群人一見面肯定得想方設法鬥個你死我活。這下子,不打網球了,改打排球。
  她的菜鳥球隊裡不少人都得了重症HC(花癡)病,可以理解,換了哪個懷春少女,看見這麼多品質優良的帥哥——而且他們都光著上身,穿著沙灘短褲——都會受刺激的。
  就連森田都……怎麼說……有點把持不住,貌似只有她一個女生比較正常。其實她倒是懷疑——她這才叫不正常……吧?
  
  三校的部長見面,還真叫火花四射,——她那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原來立海大的部長另有其人,真田只是「副部長」而已……不過說真的,立海大的部長……她應該也見過……吧?千代櫻一臉痛苦地拚命回憶——為啥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仁王大驚失色,差點把手上的玉米掉在沙子上,「你記得國一的時候手塚找真田挑戰吧?」
  「當然。」
  「那你記不記得你把我和比呂士修理一頓?」
  「廢話。」
  「那麼你難道不記得,在球場外面,站著一個紫羅蘭色頭髮的美少年,長得就像是一個美女?」
  「……有這個人嗎?」千代櫻困惑。
  
  天啊!仁王覺得他要暈過去了——幸村的美貌從小到大就是無往不利的殺傷性武器,見過他的女人——不管是多大的女人,都沒有一個人能忘記他的,可是……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的話……那我肯定不會記得。」千代櫻攤攤手。
  「?為什麼?」柳生插嘴。
  為什麼?答案很簡單——
  「我一向不喜歡長得比我漂亮的男生!」千代櫻瀟灑地丟下這句話。她的審美觀就是——男人就要高大結實,而且線條剛硬……最起碼不要太柔美的最好,換句話說,就是亞久津、真田、手塚這種「硬漢型」的才入得了她的眼。男生女相的男人會讓她渾身都不自在——唔,這大概也就是她為啥不太喜歡向日還有丸井的原因吧?千代櫻恍然大悟。
  聽到這句話的人都踉蹌了一下。
  很符合她性格的理由……
  
  雷倒眾人的插曲之後,千代櫻站起來去找點吃的東西——她特別要求了每個人都從家裡帶來點好吃的,然後大家一起吃,現在,那塊鋪在沙灘上的大野餐布上擺滿了吃的,不過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下去……
  千代櫻突然出現,擠進忍足和森田中間,然後一個猛撲,從對面的龍川夏奈手底下把手塚帶來的最後一份鰻魚茶搶到手,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塞進了嘴裡。
  圍坐在周圍的人都目瞪口呆。——因為千代櫻吃完之後就突然恢復了優雅淑女的形象。
  「你至於嘛……」忍足差點把飯團嗆到氣管裡,但還是有幾顆米粒嗆進去了——他一邊拚命咳嗽一邊笑到眼淚都出來了,龍川則一副快要暈厥過去的樣子。
  「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居然也不說給我留一份,要不是我動作快,都嘗不到手塚家的飯了。」千代櫻一點都沒不好意思,理直氣壯地埋怨森田她們。
  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午餐的時光啊……
  青春就是這麼鮮亮,如一匹花團錦簇的綢緞一樣,等待著被裁成靚麗的衣裝。
  
  「喲,這麼熱鬧啊!」
  千代櫻、亞久津、跡部、忍足、手塚還有乾以及龍川夏奈,以及剩下的幾個,一共十來個人。一群人正在為如何分組比賽玩飛盤而互相爭論,一個聲音插了進來,而這個聲音讓千代櫻怪叫一聲,嚇壞了眾人——飛盤從乾手中滑落,重重砸在他腳上,而他居然沒感覺。
  「你!」千代櫻的怒火唰地一下飆到了最高點,彷彿散發出灼人的熱氣,烘烤著備受折磨的大眾。——「你!」
  忍足趕緊摀住她嘴,被她不耐煩地一推,差點推倒在地,而亞久津正咬牙切齒地對著後面的某一個人摩拳擦掌——
  「喂喂喂,冷靜冷靜,你們這是怎麼了?」龍川夏奈莫名其妙地看著隊長突然發飆。
  「哥,你們怎麼在這兒啊?呃……」她不解地問,眼光在自家哥哥和隊長之間飄來飄去,因為隊長好像馬上就要氣爆了。「你們認識嗎?」
  「他是你哥?」千代櫻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昏厥了——氣昏的。「這個……這個……」一時間找不出什麼合適的形容詞,她張口結舌。
  「啊嗯,龍川前輩是本大爺邀請他來的,龍川前輩,介紹一下,這位是……」跡部打圓場。
  「不用介紹了,跡部,我認識她。」龍川俊一笑得很尷尬。而千代櫻已經迅速從憤怒中冷靜下來,換成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不作任何表示。
  龍川夏奈感到一陣危險的氣息,冷汗自額頭滑下——「呃,哥,千代櫻前輩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們的隊長。隊長,這是我哥。」
  「哼。」千代櫻咬牙,哼了一聲,不作回答。
  龍川俊一頭一次感到——女人愛記仇果然是真的,這姑娘討厭山岸,連帶著把他整個隊伍都恨上了。不過他也無法,誰叫他們理虧來著?
  哎呀呀,這其中似乎有點怪異啊……
  眾人的八卦心剎那間被點燃。
  
  「千代小姐,上次害你受傷真的十分抱歉,我已經嚴厲處罰過山岸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半晌,還是龍川開口。
  千代櫻表情僵硬——這就算完了唄,她還能怎麼樣?人家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對自己這麼低三下四,也許還是第一次呢……
  不是她心眼小,她一想起來那件事情就覺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街頭籃球賽而已,那傢伙居然就使出這種壞來——一滴水能照出整個世界,這樣的傢伙居然也配呆在以高貴優雅著稱的冰帝籃球隊,真是讓人困惑啊。然後由不得她不反過來想——冰帝整個隊伍的素質都很讓人起疑。
  「沒關係。」僵硬地點頭回禮,千代櫻卻再也沒有玩飛盤的興致,她現在只想趕快離這個危險的花花公子遠一點。
  借口自己要去衛生間,千代櫻忙不迭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跑到另外一邊去玩沙灘排球去了。
  今天真是……樂極生悲啊。可是也不能因為自己想揍龍川一頓,就壞了大家的興致,那可太不好了,所以她只好圖個眼不見為淨。
  亞久津看千代櫻跑了,想了想,也跟著走了,留下那一群人在一旁面面相覷。
  「哥,聽你的口氣,該不會隊長受傷……跟你有關係吧?」龍川夏奈擠擠眼睛,用胳膊肘捅捅哥哥。
  「……其實不是我弄的,但是至少跟我還是有點關係。」龍川俊一無奈——看見千代櫻那恨不得把山岸打成肉醬的眼神,就叫人汗毛直豎,更別提她身後那個眼露凶光的亞久津仁——都不是省油的燈啊……以後還是不要去打街頭籃球了。
  「那你完了,隊長她很記仇的……尤其很記跟男生的仇。」夏奈總結,投以憐憫的目光。雖然以隊長的人品,肯定不會做出什麼主動報復之類的不華麗事件,不過以後再想跟她打交道可就難了。
  話說,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魅力無匹的哥哥吃癟的樣子,真是奇觀啊,就沖這個,隊長就很值得崇拜啦!
  千代櫻一邊沿著海灘走,一邊生悶氣——雖然所有人都一本正經地說「生氣是拿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那叫站著說話不腰疼,真輪到自己頭上,不生氣的就不正常了。——唔,就算是這個事情真沒什麼值得生氣到現在的吧,她還是生氣!不僅僅是生氣,還突然有了一種對去冰帝上學的疑慮——自己真要去嗎?俗話說,一葉落而知秋——以前總以為這些高高在上的小姐少爺們就算是比較傲慢吧,但是也正因為傲慢,就不屑於耍什麼小手段——現在看來很值得懷疑啊。
  
  「你一個人鬱悶什麼呢。」不耐煩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聽出來是亞久津,千代櫻也沒回頭,任由他把手放在自己肩膀上箍著走,繼續生氣。
  「我不想去冰帝了。」恨恨地一腳一腳很重很重地踩在軟綿綿的沙灘上,千代櫻咕噥。
  「就因為那幾個雜碎?你至於嗎你?」亞久津樂了——這女人不是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哦,是在別人跟前,在他跟前就跟潑婦似的),今天怎麼像個深閨怨婦自己生悶氣?
  「就是至於!」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個口氣,千代櫻怒,索性耍賴到底。
  「那就別去唄,頂多讓校長老頭猛批一頓,然後沒收掉你的獎學金——不就是點錢嗎,有什麼大不了的,過日子圖個自己高興,是吧?」
  「……」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勁兒啊……千代櫻眨眨眼睛,突然想笑,怒氣消失的無影無蹤。「美得他,我還就不信了,冰帝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的,到嘴的肥肉哪有讓給別人的道理。」
  「行啦,不生氣了?」亞久津翹翹嘴角,「今天晚上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真的?」千代櫻眼睛一亮,轉眼就忘了生氣的事兒——亞久津很少送禮物給她,就連過生日也很少送,但是呢,但凡他送禮物,都是些好東西——比如,國二的時候他就送了她一台很是不差的筆記本電腦,雖然他聲明「這是三年的禮物加起來的,不許再問我要了」,千代櫻還是高興得失眠。
  「當然,你肯定會喜歡的。」亞久津百分之百肯定。
  
  千代櫻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說不上是哪兒不對勁兒,怎麼說呢,就是亞久津總能輕而易舉地化解她的鬱悶心情——太神奇了,這傢伙怎麼做到的?就說剛才吧,跟他說笑一陣子,結果再想起來那個討厭的傢伙的時候,居然覺得很輕描淡寫地就不生氣了。
  摸摸鼻子,千代櫻覺得還是期待晚上的禮物比較實際,然後就高高興興地跑去玩飛盤了——本來人家都玩起來了,讓她硬插了一腳,但是這種時候嘛,千代櫻的臉皮一向是很厚的——硬把忍足趕出去,然後自己頂上去。
  「哇……好重!」龍川俊一費了好大勁兒,差點把腰給扭了,才勉強抓住千代櫻飛過來的角度刁鑽的飛盤——明顯就是帶著削掉他腦袋的目的來的。心下苦笑,抬頭看見千代櫻一臉陽光燦爛,笑得見牙不見眼地看著他——頓時毛骨悚然。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
  
  晚上,辭別了眾人,千代櫻和亞久津坐車回了東京自己家。
  「你不是說有好東西給我嗎?哪呢哪呢?」千代櫻迫不及待地追問。
  「在這兒——」亞久津帶著她來到自己那個秘密車棚——其實就是一塊隱秘的角落,他的機車就是放在那裡組裝的,現在,那裡又有了一個新的東西,蓋著塑料布。
  亞久津一把掀開塑料布——
  「哇啊啊啊啊啊啊——」千代櫻看見面前的東西,尖叫聲直衝雲霄。唬得亞久津趕快一把摀住她的嘴——再叫下去,人家以為出人命了呢。
  千代櫻飛身撲過去抱住那輛帥到極點的機車——黑色的碳纖維外殼黑得閃閃發亮,銀色的把手和車座,流線型的線條很優雅,然後又帶著股壞孩子的霸氣——真是帥斃了!
  「喏,雖然你腿長身高也夠,不過男式的車座還是太寬了,坐上去要是卡住大腿會不舒服,所以我還是換了一個女式的大號車座。」亞久津過去給她介紹,「車把呢,我也換成了輕便的材料——我知道你有點力氣,但是男式的車把又粗又重,時間久了手太累,就不好控制了,上半部分我都是按照女生的尺寸給你做的,下半部還是男式的……」
  「嗯嗯嗯,漂亮,太漂亮了。」千代櫻一邊聽一邊點頭,心下感動到差點涕淚橫流——沒想到她就是那麼一個念頭,亞久津居然上了心,還真的給她整出一部這麼酷炫的機車來,她抽抽鼻子,感覺自己有流眼淚的趨勢,趕緊揉揉眼睛。
  她這車真是兩性設計的完美結合——她喜歡大男人的那種霸氣冷硬的車型,但是男式大號機車亞久津騎著正好,對她來說還是有點大了,而且她也同樣喜歡女士機車的精緻優雅,現在簡直是美夢成真啊!!!
  「怎麼樣?去試試吧?」亞久津提出充滿誘惑的建議。
  心下權衡了一下——她還沒駕照,當然不能這麼明目張膽地騎著上街,所以只好晚上出去過過癮。千代櫻熱血沸騰——哦,雖然她還不會騎,但是以她的聰明才智,相信很快就可以達到飆車的境界的∼
  
  「星星滿天的夏日,騎著我心愛的機車,風馳電掣。
  奔馳在山間的公路上,感覺那山是活的……」
  千代櫻大聲唱著自己把好幾首歌串起來雜交而成的旋律,和亞久津騎著機車,往山上開。
  一旁的亞久津騎著自己閃閃亮的銀色天王星,撇撇嘴——風馳電掣?歇菜吧,她剛剛學會怎麼駕駛,那速度慢得跟騎自行車似的,還好意思這麼唱……
  什麼是幸福啊?千代櫻覺得自己現在就幸福得不得了了。白天的沙灘聚會胡吃海喝,吃了個肚子溜圓,然後又笑又鬧搞得精疲力盡,但卻也把她的精神頭全給吊起來了。
  舒爽的夜間微風吹拂在臉上,黑漆漆的公路上,兩旁只有昏黃的路燈,半夜裡和亞久津一人一輛車出去兜風——哦,現在還兜不起風來——那感覺,真是讓人心都醉了。
  千代櫻最喜歡夏天了,雖然夏天很熱,但是呢,不知道為什麼,所有讓她高興和不高興的事兒基本上都發生在夏天,所以啊——
  夏日,總是如此的璀璨。
球場上的惡魔

  「龍川,那個球用右手接不到不會用左手接啊,你怎麼回事啊!」
  「……是!」隊長啊,你看我哥哥不順眼也用不著遷怒到我身上吧……龍川夏奈簡直要淚流滿面。
  「松下!不要老是把重心放在右腿上,這樣你左腿永遠也提高不了,給我換左邊!」
  「鳳鳥院,你……」BLABLABLA……
  
  啊,原諒我,隊長,原來你不是在遷怒啊……
  看著被狂風連續掃到的隊友們,龍川夏奈小小懺悔了一下,心裡平衡了許多,繼續訓練自己的基本掂球動作。
  
  大賽來臨之際,就不用再打什麼新陣型了,好好把基本功拿出來練一練,有助於在球場上穩定情緒。
  千代櫻一邊繞著球場走,指點著隊員們的動作,另一邊,森田美和在仔細看著一年級的部員練習,希望從中發現一個類似於青學越前龍馬的存在……雖然這幾率小得可憐,但總歸還是不要放棄希望的好∼
  自從認識了森田以後,千代櫻發覺到自己以前的交友範圍實在太窄,這才有了「栗卷凌乃事件」之後自己的頹喪,要是多幾個朋友的話,多半就不會這樣了。
  所以她開始有意識地跟年級裡優秀的男女生交往,而且發現成果很不錯——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挺受歡迎的,很多人都想跟自己交朋友,但是又覺得自己冷淡才退縮的。
  但是交朋友也是有限度的——她挑選的多半還是那種跟她差不多的類型——聰明,意志堅強,對自己有充分的自信。因為她深切意識到,相差過於懸殊的朋友是不可能長久的。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喲,亞久津,你最近是怎麼了,這麼有幹勁?」
  伴田教練真的很想揉揉自己的眼睛——亞久津已經連續一星期出席部活了,而且相當的積極。
  亞久津傲慢地瞥了他一眼,「老頭,我要對戰青學的那個小矮子越前!」
  真是直截了當的要求……
  伴田一口答應,「沒問題。只要你弄清楚他在第幾單打,我就把你安排在那裡。」
  山吹的最大的軟肋就是單打,不知為什麼,連續幾年單打陣線都處於人才凋零的狀態,雙打倒是一直保持著全國級的水平,逼得伴田不得不採取把勝算全都壓在雙打上,然後就指望單打能贏一場——只要一場就好!可惜啊,就連這樣的豁出去了的策略,這麼低的期望,還經常完不成啊……
  鑒於亞久津這傢伙是個不穩定因子,所以伴田只要能用千石,就絕對不用他。就盼望著能用網球慢慢改變他,讓他往正道上走——至少不要那麼乖戾吧。
  這話要是讓千代櫻聽到,絕對會跟伴田據理力爭——我們家亞久津仁哪裡有走歪門邪道了?還有啊,你這不就是等於把他雪藏了嗎,你這個暴殄天物的死老頭!
  
  很努力啊,仁,很少看見你有這麼激情四射的時候,看見你這個樣子,我也要努力了呢∼
  我們惡魔拍檔,雖然奮戰在不同的比賽場上,但是……我們永遠不會輸的,對吧?
  
  千代櫻結束了自己的部活,路過網球場,亞久津心有靈犀似的轉過頭來。
  朝他揮揮手,千代櫻比了個「我先回家」的手勢,看見他點點頭,就自己跟森田先一起回家了。
  
  「天啊,仁,你不會就這樣完蛋了吧……」
  沒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經緊緊抓住場邊欄杆,身子探出的角度——只要有人從後面輕輕一推,她就能一頭栽下去了,千代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場內身高相差過於懸殊的兩個人。
  她真有點後悔來看比賽了,本來以為應該贏得很容易的說,可是……前半部分龍馬小王子確實被亞久津壓著打,可是,……難道說這就是人們所說的「二枚腰」?都已經被打到快要完蛋,卻突然爆發出無窮的潛力,那個什麼「抽擊球B」……也太玄乎了點吧?
  亞久津突然就節節敗退,但是他從來不會在這種時候放棄。
  可是……形式真的很不樂觀啊……千代櫻緊張得胃痙攣,連呼吸都屏住了。
  
  「小不點,加油啊!」一旁的菊丸忽然狂呼亂喊起來,連帶著桃城也大呼小叫。
  「……Shut——Up!」
  千代櫻表情猙獰地回頭,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殺氣四溢的表情讓菊丸瞬間石化,保持著舞蹈動作不敢動,桃城也馬上閉上了嘴。兩個人在千代櫻察覺不到的時候,一寸一寸地挪走,遠離這個貌似已經陷入了瘋狂狀態的女人。
  「啊……千代學姐怎麼了,好恐怖的表情……」桃城武抱著頭喃喃自語。
  「呵呵,任誰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快輸了,都不會高興的∼」不二摸著下巴,高深莫測地來了一句。
  「是這樣嗎?」桃城武沒敢反駁,可是心裡悄悄嘀咕了一下——千代學姐和亞久津前輩是情侶?不會吧,怎麼看怎麼不像啊……
  
  賽末點了。
  千代櫻頹然坐到看臺上——仁,最後還是輸了啊……
  心裡突然覺得空落落的,千代櫻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滋味,就好像……看到一個傳奇被終結……
  我們的惡魔拍檔,終於不再是每戰必勝的了嗎?
  我該怎麼說呢?
  仁,我早就告訴過你——傲慢,是要付出代價的。可是你似乎從來沒有聽過我的話啊……
  
  千代櫻站起來,拍了拍衣服,頭也不回地往排球館走去,一個小時以後,她該上場了——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比賽。
  「你怎麼了?」森田看著千代櫻兩眼發直,奇怪而且憂心地問。
  「他打輸了。」千代櫻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直截了當地說。
  「……你是說亞久津君輸了?」森田難以置信地尖叫了一聲,又趕緊摀住自己的嘴。
  「是啊。」千代櫻歎了一口氣。
  「可是如果你再輸了,那才是真的完了。」森田似乎明白過來她在想什麼,意味深長地提醒。
  千代櫻哆嗦了一下——感覺好像一瓢涼水兜頭澆下。
  是啊,他輸了,我要是再輸了,那才真的完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千代櫻沉默地戴上手腕和腳腕上的重力扣。
  「放心,我不會輸的。」
  
  「喲,千代同學,幹嘛這麼一副陰沉的臉啊,聽說你們這次上二線隊員?哈哈哈,要不要我放放水?」
  「真的?那太感謝你了。」千代櫻淡淡一笑。
  隊長握手,那邊那個傻瓜伸手捏住她的手,像是要捏碎她指骨一樣大力——千代櫻挑挑眉,不著痕跡地用拇指在她手上某個點一按——
  「唔——」對面的人疼得差點掉眼淚,硬是忍住了沒喊出聲來。
  有刀不練,你練劍(賤),金劍不練,你練銀劍(淫\賤)。
  千代櫻輕蔑地笑了一下,甩開對方的手,轉身到自由人位置站好。她心情現在很不爽,沒有閒心跟那傢伙打嘴仗。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丹鳳眼一瞇,掃視過自己這邊的隊員,被掃到的人,霎時間戰意高漲——開什麼玩笑,輸了的話就死定了!
  
  「嘿!」千代櫻從網前一躍而起,直接高過對方攔網的球員,狠狠把球朝著對方的空檔兇猛擊出——球打在地上,發出很響的一聲。
  「不是說要放水嗎?你還真不守信用哦。」落下的時候,惡毒地對著一開始那個大言不慚的傢伙輕聲說,千代櫻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冷笑一聲。
  出於一種自己都不明白的熊熊怒火,千代櫻這次格外生猛,生猛到了她自己這邊隊員都覺得害怕的地步。
  不過呢,這個樣子的隊長——簡直帥斃了!太猛了!偶像啊!
  山吹眾人在內心狂喊著,幹勁更足了。連帶著場邊給球隊加油的山吹拉拉隊都開始把對方聲勢浩大的拉拉隊壓制下去了。一時間整個場館裡面山呼海嘯,好不壯觀。
  「哈!」千代櫻一聲狂喝,又是一個勢大力沉的扣球,輕鬆又拿下一局。
  
  「……太猛了啊……」桃城眼睛都直了,感歎一聲。
  早就知道千代學姐有比賽,他就盼著趕快來看看,於是青學的比賽一結束就開始往排球館猛衝,順帶著連冰帝和立海大那群認識千代櫻的都知道了,於是大夥一起來看。
  之間千代櫻矯健如獵豹一樣的身影在場上揮灑自如,時而撲球,時而救球,就好像沒有什麼球她接不住——不過最過癮的還是看她扣殺,那從網前一躍而起的身姿真是說不出的好看,伴隨著氣勢十足的暴喝,接下來準能得分。對方接了幾次,貌似被球打得疼得要命,最後幾乎都沒有人敢接了——太爽了!
  同為力量型選手的桃城武尤其感到熱血沸騰——他之所以如此崇拜千代櫻,就是覺得自己怎麼都缺少那種笑傲蒼生的霸氣,那種一個眼神就能把對方嚇到的凶狠氣勢他從來都沒有,但是千代櫻就有!
  上帝太不公平了啊∼
  ——幾乎在場所有少年都拜倒在千代櫻那兇猛無比的攻勢帶來的氣概下了。
  手塚和真田沒說話,但其實內心受到的衝擊也不小。
  
  千代櫻打完了一局以後,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觀眾席——亞久津在那裡。
  目光相接的時候,兩個人朝對方微微頷首,不用說,都在那一眼裡了——
  不會輸的。
  
  「很好,一決勝負吧!」
  千代櫻冷酷地微笑了一下——對方已經被她打得失去了鬥志了,之前的囂張不復存在,連看她的眼神都帶著恐懼。
  那麼,就讓你為之前輕佻的話語付出一下代價!
  
  比賽終結的哨聲響起,山吹三比零完勝對手。
  千代櫻走出場館的時候,甚至忘了對手學校叫什麼名字——那種又弱又自大的傢伙,沒必要去記。
  
  一陣極速的風馳電掣之後,兩個人坐在河邊堤岸上沉默無言。
  「心情不好吧?」半晌之後,千代櫻開口了。
  「……」亞久津抽了一口煙,「不是完全不好。怎麼說呢,感覺很奇怪。」
  「是不是一方面感到恥辱,另一方面還覺得那種『高處不勝寒』的完勝記錄被打破,還挺高興的?」千代櫻淡淡地問。
  「……你說的沒錯。」亞久津愣了一下,點頭。
  「那你想怎麼辦?」千代櫻哼了一聲,「輸了就是輸了,沒得話說。」
  「我知道。」亞久津很平靜,「我現在很矛盾,雖然輸給那個小鬼,我挺不甘心,但是……我真的不想打網球。」
  「你……」千代櫻忍不住了,「你不想幹這個,不想幹那個,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既然你不知道你到底想幹什麼,那麼就認真對待你遇到的每一個機會,也許你會發現你內心的夢想的——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傲慢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為什麼就是不聽呢!」
  這下子換亞久津仁驚訝了,「你……為什麼這麼大反應?是因為……就是因為我輸了嗎?」
  「對!」千代櫻一嗓子喊完之後才發現不對勁——勝敗乃兵家常事,她這麼激動做什麼?
  「為什麼?」我都沒激動,你這麼激動做什麼?亞久津奇怪。
  「我……」千代櫻突然張口結舌——對啊,為什麼?輸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他根本沒有像人家越前龍馬一樣認認真真對待網球,就是憑著自己的天賦還有底子,對上人家有同樣天賦的更加刻苦的人——他憑什麼贏呢?
  只是不甘心罷了。從小開始,逼著他學習,逼著他好好練網球,逼著他在每件事情上都努力爭第一。是因為……
  已經習慣了兩個人一起站在頂點,希望他跟自己一樣,永遠是勝利的那一個,可是——
  我從來沒有問過他是不是願意這樣,是不是願意做一個完美無缺十項全能的人。
  
  「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你喜歡看我站在頂點,不習慣看到我失敗對不對?」亞久津開口,聲音低沉,「可是我根本就沒有認真對待過網球,對上那個對網球那麼執著的小鬼,我憑什麼贏呢?我當然不願意輸,可是已經輸了,你又何必這麼在意?沒有人能一直贏下去的。」
  「對不起,我只是……」千代櫻煩躁地抓抓頭髮,「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
  「不用說什麼,我明白。」亞久津笑了笑,「你知道我一直很佩服你的一點是什麼?從小到大,你一直都對你自己十分嚴格,哪怕是不喜歡做的事情,只要你認為有用,就一定會投入十倍的精力去做去學。就是因為在你身邊,我才有動力跟你一樣——可是我終究還不是你這樣的人,你明白嗎?我只能在我真正熱愛的東西上投入我全部的熱情,我就只能做到這個樣子了。」
  「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這麼苛求你的。」千代櫻點頭,伸手拍拍他肩膀,「真不容易,你居然能忍我這麼久。」
  「不,你錯了。我想要變強,自己卻又沒有你那種玩命的毅力,所以我喜歡站在你身邊,通過你來激勵自己不斷進步。」亞久津笑。
  「真的?」千代櫻睜大眼睛——哎呀呀,她居然成了亞久津的榜樣?
  「當然。」
  人跟人確實是不一樣的,我們不能要求身邊的人都圍著我們轉。他們有自己想走的路,我們無權干涉。


《吸血鬼莊園》


  今天嘛,有重要的活動。
  美女百合子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做到了總公司副總經理的位置,優紀則作為老總的另一個心腹愛將被調往另一個分公司擔任全權負責人。這人事變動自己居然毫無覺察——千代櫻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跟這位小母親的關係太過疏遠了一點。現在他們就偶爾週末帶千代松回去一趟聚個餐,讓百合子和優紀好好「蹂躪」一下越發可愛的千代松,聯絡一下「母子」感情,其餘的時候麼……呃……就電話聯繫了,——不過說實話,就連電話也很少。
  這家庭情況實在有點不正常,不過他們十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已經習慣了。因為母子之間年齡差距是在說不上大,彼此之間的關係比起母子母女,倒更像是朋友。聚在一起就一起瘋瘋癲癲一頓,胡說八道,百無禁忌。
  
  「啊,天哪,我怎麼不知道東京居然還有這種地方!」
  心下冒出無數個驚歎號,千代櫻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那豪華的影樓——此地名為「最美的回憶」。
  惡俗的名字配上華麗的裝飾——「喂,你說這家店,該不會是跡部家開的吧?」
  神經質地抓住亞久津的胳膊,千代櫻一臉驚恐。
  「這個……很難說啊,但是這風格怎麼看怎麼像啊……」亞久津被面前庭院裡這滿坑滿谷的各色玫瑰花雷得有點精神錯亂。
  兩個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有種進了什麼不該進的地方的感覺……
  至於為什麼會在這個詭異的地方,那時因為優紀和百合子被老總欽點為「公司形象代言人」,要在公司最近馬上要上市的廣告裡出鏡,前期需要拍很多廣告宣傳畫,於是乎,兩個心思比較一根筋的孩子就被蒙了來,美其名曰「實踐活動」——讓他們實地參觀廣告是怎麼拍的,事實上就是拎包、端茶倒水、打太陽傘加負責幫忙架設道具的勤雜工……而且還沒有錢拿。
  「可惡的老太婆……」亞久津臉色不太好地用力把一把又沉又大的太陽傘打進地裡,抹了一把汗。
  不遠處的千代櫻正站在模特跟前捧著化妝盒看化妝師化妝,順便幫忙拿東西。
  話說,兩個人一直以為自家母親的公司是做進出口貿易的,可是今天一問,才知道最近那個老總居然決定投資娛樂事業!所以呢,就成了目前的狀況了——大奧明星娛樂公司!
  以挖掘有潛力的新人為主要業務,輔以模特以及影視歌明星的包裝業務……嗨,真是讓人沒有好感的領域。
  對於娛樂圈,千代櫻那是非常的不感冒——上輩子開診所,都不知道給多少年輕漂亮在娛樂圈裡混的或出名或默默無聞的女人看過各種各樣的病——包括墮胎,間或得知了無數娛樂圈秘聞,那叫一個驚悚啊,她敢說要是有人以這個題材拍恐怖片,絕對賣座。
  ……好在和她的醫術一樣出名的就是她保密的功夫,娛樂圈裡的人都知道「那位白英蘭醫師嘴巴出了名的緊」,所以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時候,都跑來她這裡看病。——要不然的話估計她就是不出那場冤枉的車禍也活不到三十歲。
  沒想到這一輩子居然又跟娛樂圈扯上了關係——千代櫻和亞久津隔著三十米,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憂慮。
  
  「幹完活兒啦?」優紀和百合子化好了妝出現在他們面前——簡直讓他倆驚艷得一塌糊塗,「好啦,去別的地方看看玩玩吧,這裡沒你們的事兒了——哦,對了,要是不回來吃飯的話就打個電話啊。」
  聽見這話,如聞大赦,兩個人瞬間把手頭的活兒丟給正牌勤雜工,跑了個無影無蹤。
  
  「哎,雖然一想到這可能是跡部家開的地方我就渾身發冷,但是……你別說這地方還真不錯啊,好漂亮啊。」千代櫻一邊轉一邊感歎。
  在歐式庭院裡無聊閒逛——就當免費遊覽,活這麼大真沒見過華麗到這種地步的影樓——佔地無百畝,分成不同的區域,每一個區域都有不同風格的裝修和建築——難怪它居然號稱「可以拍出任何主題的東西」。
  「我剛剛聽一個場記說這地方可不是什麼人都進得來的,似乎得有會員資格,然後還要至少提前兩個月預約——而且會員資格都是有規定的,也不是你有錢就行。」亞久津補充。
  「哇哦,那咱倆還真是撿了大便宜了,哎,虧我剛剛還在腹誹美女她們呢,現在想來真是太不識好歹了啊……」千代櫻咋舌。
  亞久津點頭表示同意——「我剛剛也在心裡罵老太婆來著……」
  這麼好的機會,不抓住真是笨蛋啊。就當積累點人生閱歷也行啊。
  抱著這種想法,亞久津和千代櫻一路仔仔細細把這棟超級影樓觀賞了一遍——太誇張了,隨處都有暗藏在匪夷所思地方的照相設備,就跟科幻片似的,按一個按鈕,然後某一塊草皮翻起來,就是一個大銀幕加上攝影攝像設備……
  真是太牛叉了……
  千代櫻被震撼到說不出話來,進而萌生了「能在這種影樓裡拍一套照片,此生無憾了啊!」的想法。
  
  「咦,你們是哪裡跑來的小鬼?」
  正好逛到了一處中世紀歐洲庭院,院子裡有一棵極其巨大枝繁葉茂的大橡樹,突然從橡樹後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嚇得他倆魂兒都沒了。
  「我……我們是前面正拍廣告的大奧公司的……」千代櫻看著這個留著長頭髮長鬍子、戴著大蛤蟆鏡的大個子,有點戰戰兢兢。
  「噢……」大個子揮揮手,漫不經心地回到自己的照相機前,沉思。
  「這個……您不是日本人吧?」聽他日語說得不太對勁兒,再看看那高大魁梧跟公牛一樣的身材,千代櫻一瞬間就把自己一開始的害怕拋到了腦後,「您是攝影師嗎?」
  「啊,我叫約翰,是新來的,這一片是我的工作區域,我正在想這個月的題材……」攝影師心不在焉地答話。
  「呃……沒靈感啊?」千代櫻越發好奇了——她還真沒見過這種粗獷的不修邊幅的藝術家呢,「要用這個鬼……庭院做背景嗎?」差點脫口而出「這個鬼地方」,千代櫻問。
  這個古老的哥特式庭院乍一看真是有種鬼氣森森的感覺,叫人相當不舒服。仿照中世紀的建築風格,那叫一個灰暗而且壓抑。
  「中世紀嘛,不就是什麼騎士公主的童話,然後什麼神神鬼鬼的詭異事件……」千代櫻突然靈光一現,打了個響指,「『吸血鬼莊園』,如何?」
  「吸血鬼?啊……你這丫頭英文不錯嘛,真是難得。」大鬍子約翰突然反應過來千代櫻說的是英文,皺皺眉頭,「可是……吸血鬼,有點太恐怖了吧?」
  「怎麼會呢,你想啊,中世紀庭院,大橡樹——人們不是都傾向於『吸血鬼是一種美貌無比,優雅無比的生物』這種說法嘛,然後你可以發揮一下想像力,把它拍成一系列有情節的系列照片,上演一下暗夜之族的愛恨情仇——如何?」
  「嗯?嗯……你別說,還真挺像……」大鬍子精神一振,自顧自地在院子裡踱步,喃喃自語些什麼,突然轉頭上上下下打量這兩個少年,笑容越發擴大,「既然你們提出這種想法,那麼……有沒有興趣給我當模特兒?」
  越看越覺得此計劃可行性頗高——影樓最近那種色彩絢爛而且情節太美好太光明的題材出得太多,雖然都很美輪美奐吧,但是總有點膩味了。偶爾來點不一樣的口味,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少年,不想試試當明星的感覺嗎?」約翰笑問。
  「不想。」亞久津和千代櫻異口同聲。
  「啊,別這樣,人生需要多種多樣的經歷才能精彩呢∼而且你們倆真的很有氣質啊,皮膚也白,長得也好,不要浪費了啊……」
  
  千代櫻也在估摸可行性——她還從來沒當過模特兒,當然有點新鮮感;她一向很樂於嘗試新的事物——唔,不過麼,哪有給你白幹的道理……
  「如果我們同意當模特兒的話,有什麼好處?」千代櫻一臉精明地摸著下巴問。
  「好處?」約翰愣了一下,「這個……」
  「那這樣,我們打個商量,我們給你當模特兒,也不要你錢,但是照出來的照片成品要免費給我們一套,如何?不貴吧?」
  「可以,這個沒有問題。」
  「還有啊,如果你們影樓要拿我們的照片做商業宣傳的話,必須先徵得我們的同意才行。」千代櫻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補充——我們可不能白白讓你們大發橫財。
  「你就這麼有信心能比我們影樓的專業模特兒做得還好?」
  「是啊,我們就是有這個信心。」千代櫻傲然道。
  吸血鬼這種生物可不是誰都能演的——光有美貌是不夠的,人家活了這麼多年,必定會相當有內涵,要不然也培養不出那種迷死人的魅力來。
  剛剛約翰在那裡躊躇了半天,想必就是在考慮人選問題,但多半是沒有人選——當模特兒的人不說全都是有臉沒腦子的吧,但是美貌和內涵都具備的絕對是少數——要不然的話他們也不會選擇當一隻在T台上招搖的孔雀了。
  而且就算有幸找到了這樣的模特兒,人家的工錢肯定少不了,這只不過是個初期實驗,效果如何還是未知數呢,更不用說產生商業利益了——怎麼算都是僱傭他倆合算啊。
  千代櫻拿準了約翰這種想法,篤定自己的條件絕對會被接受。
  
  果然,約翰急匆匆地跑進了樓裡,然後過了一會兒,一位看上去相當精明幹練的、穿著中規中矩的職業裝,化著煙熏妝,頭髮挽成規矩的髮髻的大嬸出來了。
  她用犀利的眼神看了看面前這兩個青蔥水嫩的小娃,有點詫異的表情,但也沒說什麼,只顧著跟約翰嘀嘀咕咕,表情那是相當的不信任,但是約翰堅持自己的觀點,非要用他倆不可。
  千代櫻也不著急,慢慢等唄,反正也沒事兒。
  「這是一份合同,你們看看是否同意,同意的話簽個名。」過了一會兒,大嬸把兩份薄薄的合同放在他們面前。
  千代櫻抓起合同,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就怕它有什麼文字陷阱,時不時就上面的條款提出疑問。大嬸顯然沒想到兩個十來歲的少年這麼小心謹慎,不禁帶上一點讚賞之意。
  再三重申自己的條件,千代櫻還是有點忐忑地簽了名——從來沒簽過什麼合同之類的東西,心下實在是有點犯嘀咕。
  打了個電話給優紀她們,然後就進了化妝間去被人拾掇。
  
  「哇哦。」
  看著自己鏡子裡面的形象,千代櫻不禁錯愕。影樓裡的工作人員顯然發揮了極度的水平,乍一看上去她都自認為自己是吸血鬼了——
  原本不是那麼白的皮膚被仔仔細細打上了粉底,現在的確是變得蒼白蒼白的,五官都被用化妝筆加深了輪廓,嘴唇用了鮮亮的紅色唇膏,然後給她戴上藍色的隱形眼鏡,她的長頭髮被整來整去,弄出了一些□浪捲兒,梳成一個精緻的髮型,最後戴上紅寶石耳墜和項鏈。
  衣服是黑色的緊身皮背心加上超短褲,然後一雙及膝的高跟長靴,她身材好的優勢這時候就凸顯出來了——整個人性感得要命。
  等到亞久津化好妝出來了以後,千代櫻覺得自己差點就流鼻血了。
  ——黑色的緊身勁裝,加一雙長筒皮靴,上衣像是一件運動背心,但是還在胸前開了一道很……大的口子,角度相當曖昧,剛好把他那幾塊結實的胸肌弄得若隱若現,兩條手臂上的肌肉也輪廓分明——最重要的是他不用塗粉底:他本身就白得夠瘆人的了。臉部化妝跟千代櫻差不多——亞洲人嗎,輪廓總是稍微淺一點,吸血鬼可是歐洲生物。他那天生衣服架子的身材被緊身的衣服勾勒得那叫一個讓人……血脈賁張啊。
  
  話說這個約翰還真有那麼點天才——他們化妝的時間裡他就已經在一張紙上洋洋灑灑勾勒出了大致的故事輪廓了,不過據工作人員說他從來不打草稿,都是即興發揮——看來這還是第一次啊。
  故事梗概很簡單也很傷感——
  本來是一對平凡的戀人,他們就要結婚了,可是就在結婚前的半個月,男孩和女孩晚上打工的酒吧裡來了幾個非同一般的客人,他們有著不似人類的美貌。
  他們一直呆到了酒吧打烊,收工的時候,男孩和女孩分別突然失去了意識,等到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被變成了新生的吸血鬼。
  抓走他們的是兩個古老的吸血鬼家族,而且還是不共戴天的世仇。他們都想證明自己的血統才是最強大的,於是就立下賭約,隨便從大街上抓了兩個人,吸收進家族並且當做繼承人來培養,約定四百年以後一決勝負。
  這是一條悲哀的道路,一旦走上就無法回頭——只能有人類變成吸血鬼,吸血鬼沒法再變回人類。
  為了保全自己的戀人和各自的人類家庭,兩個人不得不遵照首領的命令去做。
  曾經的家人朋友都早已經煙消雲散,剩下的就是和自己敵對的曾經的戀人。四百年的時光是多麼漫長,足夠讓人忘卻很多很多。
  一次一次的衝突和摩擦早已將身為人類時的愛情消耗殆盡,積累起來的是無限的彼此折磨和怨恨。
  可是當把對方都逼到絕境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怎麼也下不去手。
  因為……當年的放棄,不過都是出於想要讓對方活下去的心。以為早已死去的愛情,面對著當初刻骨銘心的愛人,又悄悄復活了……
  
  「就這樣?結局呢?」千代櫻嘩啦呼啦看完,抬頭問。
  「沒有結局。」約翰神秘地一笑。
  「沒有結局?」千代櫻若有所思,笑笑,「我喜歡,那麼咱們開始吧。」
  
  此時正好是黃昏時間,恰好是暗夜降臨的時刻。
  千代櫻和亞久津按照約翰的指示,先以院子裡那棵大橡樹為道具——
  夕陽收起了最後一抹餘輝,就在餘光消失的那一瞬間,地平線上出現了兩個魅惑的黑影……千代櫻和亞久津站在一起,面對著夕陽——此時要求表現的是「滄桑」。
  「感情再深刻一點,再深刻一點——好!」約翰手舞足蹈,一邊吼一邊卡嚓卡嚓按快門——知道兩個人能聽得懂英文,他乾脆就全都用英文下指令了——興奮起來很難轉換語言模式的。
  想要「滄桑」,這還不簡單嘛,兩世為人,夠不夠滄桑?千代櫻不知道這個「氣勢」是怎麼通過眼神來散發的,不過她想起自己的前世,就真是……滄桑了。不知道亞久津是想起什麼的?
  
  天啊……當明星真是個體力活兒啊。
  拍一張照片就要折騰上至少十分鐘,千代櫻覺得自己的胳膊腿都快僵硬掉了。尤其是拍那種動感照片——有很多需要她跟亞久津互相掐架再加上吸血鬼血腥肉搏的鏡頭,就得一遍一遍從樹上往下跳,然後一遍一遍對招——Oh,my God!這簡直比李老頭的訓練還要魔鬼啊!
  
  等到他倆精疲力盡地走出影樓的時候,都已經半夜十二點多了。
  本來想跟約翰大鬍子告個別的,結果那傢伙看也不看他們,兀自喃喃自語地捧著相機進到電腦房裡去鼓搗了。
  瞭解「天才必有異於常人之處」定律的千代櫻只好聳聳肩,和亞久津走了。
  「我這輩子絕對不去幹這一行!」亞久津指天發誓。「這不是人幹的活!」
  「話不要說得太滿哦∼」千代櫻有氣無力,她快要餓死了。
  回到家裡,千代櫻滿腦子都是食物,幸好冰箱裡還剩下不少菜,乾脆一鍋燴了做了咖喱亂燉,然後拿麵粉雞蛋攤了一大摞雞蛋薄餅,拿勺子把那鍋咖喱飯舀出來放在餅上捲一捲,一口下去——
  「啊,活過來了。」千代櫻瞇著眼睛,感歎。
  兩個人風捲殘雲一般幹掉了所有飯,吃到躺在地毯上動都動不了。
  「我很期待照片照出來會是什麼樣子。」千代櫻睡意濃濃。
  「嗯,我也是。」亞久津附和。
  然後兩個人就這麼在地毯上睡著了。
  
  那是一個很感傷的愛情故事,沒有結局的愛情——很巧妙的安排,可以按照客戶的想法來塑造結局,真是讓人稱心如意的商家想法啊……
  本來以為初次當模特兒,肯定很麻煩,沒想到居然還挺順利的,約翰不住口地誇讚他倆有天分,將來做模特一定大紅大紫云云。
  其實不是他倆有天分,而是……似乎他們的性格,跟故事裡面有重疊之處呢……所以做起來才那麼得心應手吧,說真的,鏡頭前那互相廝殺的動作,似乎潛意識裡滿足了他倆潛藏了多年的想跟對方大打一架的慾望啊……
  
  「哇……」
  翻看著手裡一張一張的照片,千代櫻眼睛都直了——
  這真的是他倆嗎?雖然一眼看上去樣子的確是,但是……或凶狠,或悲傷,或憂鬱的樣子……感覺好陌生啊,他倆長這麼大有過這麼多表情嗎?
  照片一共四十張,被做成了一本精緻的相冊,底下還配上幾句在千代櫻看來是三流愛情小說的筆法的句子。不過啊,確實唯美啊。
  「好天才啊,約翰。」千代櫻崇拜ing。
  「老闆看過,說值得試一試,估計會是個很新鮮的賣點啊。」約翰笑嘻嘻,估計拿到了不小的紅包。「影樓想把這張做成廣告宣傳畫,你們同意的話,就簽個名。」
  千代櫻看了看——她最喜歡這張了,看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那是她和亞久津在大橡樹的樹枝上照的,千代櫻站著,背靠著樹幹,姿勢優雅嫵媚,黑色的長髮散落幾縷下來,垂到胸前,美好的身材線條全都展露出來;亞久津坐著,一條腿屈起架在身側,另一條腿隨意地垂下,大開的領口隱隱能看得出結實的胸肌——他倆手上端著晶瑩剔透的紅色的葡萄酒,凝望著對方,視線交纏,傳遞的是無言的情緒——絕望,悲壯,還有如火一般至死不休的愛戀……
  記得這應該是在走上對立之路前兩個人偷偷跑出來跟對方見最後一面的情節,喝乾了這杯酒,從此再無緣分……
  千代櫻看著看著覺得怪不好意思的,乾咳了一聲,無言地簽上名字——拜託,認識的人可千萬不要看到這張照片啊……
  
  手上抱著的影集沉甸甸的,似乎代表著某種特別的意義,千代櫻不太敢看亞久津,亞久津也不敢看她——他倆都覺得自己似乎在拍攝的過程中無意間表露了自己的心聲,這種感覺……真是太尷尬了。
  
  氣氛一直不太對勁兒,連帶著千代櫻做飯的時候都戰戰兢兢,可是一想起來那張照片,她就生平頭一次面紅耳赤,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相對無言地吃完了飯,氣氛詭異得叫人發毛。
  「我去洗碗……」亞久津站起來,經過千代櫻身邊的時候,千代櫻咬咬牙,一把抓住他的手。
  亞久津顫抖了一下。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千代櫻低聲問。
  「……」亞久津深吸一口氣,「是。」
  「我也有話想跟你說。」千代櫻站起來,站到他跟前,微微抬頭,仰視他,「你先說。」
  「……我喜歡你。」亞久津聲音低沉,完全不似他平日,「可是我……」
  「我也喜歡你。」千代櫻截住他的話,「也許我們倆想的是同一個問題,說說看,是不是。」
  「我在想,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愛你,還是說,是因為在一起時間太長,習慣了你的存在……」
  「所以你不敢特別肯定地說出來,因為你沒談過戀愛,不知道愛情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你怕你對我不是真正的愛情,怕貿然說出來,以後突然發現不對……是不是?」千代櫻迅速接口。
  「唉……我說話永遠不如你這麼伶牙俐齒……」亞久津歎了一口氣,「……對不起……我……」
  「不用抱歉,因為我也是一樣。」千代櫻低低笑了一聲。
  「真的嗎?」
  「是。」千代櫻抬頭看著他,明亮的燈光下,她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感情,但是還有……迷惘。她知道自己也一定是這樣。
  「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十六年了,我已經習慣了有你在身邊。因為在你身邊有安全感,所以我……可我也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愛情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也不能肯定我對你到底是不是愛情,抑或是摻雜著習慣性的親情還有友情……」千代櫻低低的訴說著,亞久津伸手把她摟住——這個動作並不含有什麼別的意味,他們很習慣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所以完全無法引發什麼幻想。
  有的時候人們確實很難把愛情和親情友情分開,沒談過戀愛的人也不知道什麼叫心動的感覺。
  他們倆的交友圈子都比較狹窄,所以不能肯定是不是因為總在一起才喜歡對方,或是就是愛情的那種喜歡——這兩種喜歡的界限並不明顯,但是實質上卻是不同的。
  「如果我們要在一起,就一定要是因為愛上對方才在一起,而不是因為什麼別的原因……」亞久津吸了一口氣,低聲說。
  「嗯。」千代櫻腦袋枕在他肩膀上,同意。
  愛情一定要是純粹的,而不要摻雜著別的容易混淆的東西。
  他們倆都是這樣想的。
  如果貿然認為自己喜歡對方,然後就不管不顧地交往,非要在一起,結果到最後卻發現自己並不愛對方,這才叫慘劇。
  「那我們怎麼辦?」
  「我想……」千代櫻抬起眼看著他,「我們得試著跟別的人交往看看……但是絕對不要強迫自己接受完全沒有感覺的人,至少……要有點好感的……我們可以跟他們交往看看,看看會不會產生同樣的感覺……」
  只有經歷過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後依然不變的愛情,才是真正的愛情。
  如果就好像在小池塘裡捕魚,自認為捕到了最大的一條,結果發現,比小池塘大的湖裡海裡還有更大的魚然後追悔莫及——那絕對不是真正的愛情,只是狹窄天地裡的無奈之選。
  「是這樣嗎……」亞久津低喃著,「去跟不同的人交往試試看……倘若我們到最後還是只對彼此有感覺……」
  「那我們一定會在一起。」千代櫻肯定地說,「不管發生過什麼。」
  「可是如果我愛上了別人呢?」亞久津遲疑地問。
  「那麼就證明我們並不愛對方……所以,我們到時候一定會放手的。」千代櫻說,「只是不要太過刻意去做什麼,順其自然就好,打開我們的心,試著去接受別人……」
  「好。」
  「好。」
  
  不用多說什麼,都明白對方怎麼想的——
  我絕不要傷害你,所以我必須先確定我對你的心是唯一的,這樣我才有資格對你說「我愛你」。
  如果到時候我們都愛上了別人,這種朦朧的感情的破滅也不會造成什麼傷害。
  如果經過了很多人和事,我們還是只看得到彼此,那麼,心智已經成熟的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如果在一起,就一定是因為我愛你。
  你要相信這一點。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17

一群貌似外星人的生物……

  「老頭,你要帶我們去哪裡啊?」
  千代櫻和亞久津坐在玄關穿鞋,回頭問正對著鏡子梳頭髮的李老頭——真是,這老人家該不會真的是中國版007吧?看他那油光水滑的背頭,出個門得對著鏡子打扮好久。
  「到了就知道啦。」李懷新笑瞇瞇地順了順他白色絲綢的寬鬆武術服。
  今天來了神奈川訓練,李老頭卻讓他倆帶上兩天份的行李跟他去一個地方。初步推測應該是某家道場,就是不知道在哪兒——還要住宿?不過為啥只有他們倆啊?別的師兄不去嗎?
  知道就算問了也白搭,兩個人拉著行李箱跟著老頭走到車站。
  
  新幹線呼嘯著穿過這個國家,來到了很遙遠的……沖繩。
  「哎喲喂,熱死人了,快點,老頭,我們怎麼走啊?」天哪,這太陽,毒辣得能把人都烤熟了。千代櫻一邊猛灌冰水,一邊嚷嚷。
  李懷新沒理她的鬼叫,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平古場道場。」
  「啥?」千代櫻愕然——啥叫「平古場道場」?要嘛直接叫「平古」場,要麼就叫「平古道場」,這是啥鬼名字?
  「平古場……」亞久津瞥了她一眼——「平古場應該是個姓吧,是姓平古場的人家開的道場唄,這麼簡單的問題。」
  姓「平古場」——老天爺,日本還真是姓啥的都有啊,而且這姓氏一個比一個有喜感。
  當下忍不住大聲狂笑起來,而且越笑越止不住,到最後千代櫻笑癱在後座上。
  唔……說實話也不全是因為這個搞笑的姓氏。
  兩天以前跟亞久津——一想到這個就臉紅——算是「初次互相告白並且達成共識」吧……之後,她感覺真是無比的輕鬆,彷彿一直以來梗在喉嚨裡的什麼東西終於被拿出來了似的,連帶著心裡隱隱的鬱悶感都消失了。
  人嘛,還是需要坦誠相對比較舒服。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可是互相都不吭聲,誰能猜得出你在想什麼?喜歡就說出來,有什麼問題都互相探討一下,才不會傷了和氣嘛。
  當然,她和亞久津之間還是跟以前沒什麼兩樣的——一直以來都對對方沒有什麼隱瞞,所以就算是把窗戶紙給捅破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尷尬,「尷尬」僅僅是那麼一瞬間而已——都十五六年在一起長大了,「羞澀」這種懷春少男少女的感情實在是有點多餘。
  「不要再笑了,當心抽過去。」亞久津覺得自己果真是無法理解女人的思維——這有什麼好笑的嘛?
  
  問題是——這笑起來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啊,千代櫻表情扭曲地抽了自己一個不輕不重的嘴巴,這才勉強回復正經狀態。
  「平古場…先生,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兩個人在背後李老頭「不准給我丟臉否則有你們好看」的可怕眼神的凌遲之下毫不猶豫地來了個九十度鞠躬。
  可是……面前這個半老不老的傢伙到底應該叫他啥啊?
  ——千代櫻一向對「稱呼」這種問題很頭疼,跟她不沾親不帶故的,叫「爺爺」人家還未必願意呢,問題是叫「先生」,這也挺不倫不類的——他到底多大年紀啊?說是「叔叔」輩的吧,那一臉的滄桑還真是不太妥當;說是「爺爺」輩的呢——人家頭髮還都是黑的呢!
  糾結歸糾結,千代櫻自認還是做足了禮數的——因為李老頭的視線陡然溫和了下來。
  「嗯……懷新,這就是你那兩個關門弟子吧?」平古場先生犀利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們一圈,兩個人無動於衷——被李老頭那些武林裡的朋友用這種眼神都不知道洗禮過多少次了,這傢伙的打量還不是最高段的呢——「嗯,我這裡正好有一群年紀跟他們差不多的孩子,這次麻煩你了。」
  等到兩個各懷鬼胎的boss進屋喝上茶聊上天,千代櫻和亞久津就被無視了。他倆只好自己招呼自己——跑到後院的石桌邊坐下玩自己帶來的國際象棋,等那兩個口是心非的傢伙聊完天。
  「我們回來了!」
  沒等他倆回過神來,後院的籬笆門被呼嘯而來的一群少年打開,看見庭院裡坐著的兩個陌生人,齊齊停下。
  至於那兩個人麼,正陷在驚愕之中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這……這群傢伙真的是人類嘛?
  曬得跟車軸似的黑啊,而且還長得那叫一個無比的誇張啊……那個體型是怎麼吃出來的啊……兄弟你不會是骷髏族的吧……
  習慣了看見青學冰帝立海大那幫身材好得沒譜的帥男的千代櫻感覺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受到了衝擊……
  兩邊的人就這麼無言凝視中,誰也不肯先開口說話。
  
  「啊,永四郎你們回來了啊。」渾厚低沉的男中音,伴隨著李老頭標誌性的呵呵笑,隱藏許久的boss終於露面了。
  「已近見過面啦?這位是我的忘年之交,東京守義武館的李懷新先生,這兩個是他的關門弟子,跟你們一樣大。」平古場先生看著那詭異流動的氣氛,出言介紹,「這些都是我的弟子,這個是木手,這是知念,還有田仁志、新垣、不知火……」
  「幸會。」
  兩方的少年們抱著明顯懷疑的態度看著對方,不情不願地互相行禮。
  嘖,看樣子這幫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千代櫻覷了一眼那個明顯是頭兒的木手永四郎。
  俗話不是說嘛,「其身正,則眸子瞭焉;其身不正,則眸子眊焉」——意思就是「正派的人眼睛明亮,不正派的人眼睛昏暗」。他們的眼睛可不像她認識的那幫人一樣神采奕奕,彷彿都會放出萬丈光芒似的。這幫人一個個雖然不是完全陰沉,但是總帶著那麼點昏暗不明的色彩——呃,不過也許是因為皮膚太黑的關係?這就不得而知了。
  木手永四郎在長相上算是最順眼的一個了,跟手塚真田有相似之處,都是那種線條比較剛硬的人,可惜就是眼睛啊,算是毀了——狹長,看著很是帶著點邪氣,在方形鏡片之下閃著陰鬱的光芒。
  看這個群體怎麼樣,就看他們的頭兒怎麼樣就行了;看他們的頭兒怎麼樣,就看他的眼睛就行了。
  
  ……這可真是來者不善。千代櫻無語——李老頭把他們帶來是為了驗證驗證「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句話嗎?
  
  「我討厭他們。」吃飯的時候,大人坐一桌,小孩坐一桌,千代櫻和亞久津兩個粉白粉白的傢伙坐在一群黑漆漆的人群中,顯得格外醒目。木手永四郎正正好好坐在千代櫻對面,千代櫻撇撇嘴,湊到亞久津跟前,不高興地叨咕了一句。
  「嗯。」亞久津答應了一聲,看著她的眼神有點驚訝——雖說他也不太喜歡這群人,不知道是不是氣場不合的緣故,他總覺得這群人怎麼這麼……彆扭……呢?但是千代櫻明確表示自己不喜歡某人,這還是第一次。
  女人看男人總比男人看男人直覺更精準一點,亞久津很瞭解這一點。他抬眼看了看木手永四郎,發現對方也在打量自己,對視的一瞬間,他就明白千代櫻為什麼討厭他了——
  這傢伙是個瞧不起女人的男人。
  呃,難怪他不招千代櫻待見呢∼
  亞久津小小冷汗了一下——我說,就算你真的瞧不起女人,你也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嘛,難道你不知道一個經典真理——「寧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
  
  不得不說,亞久津在某些方面真是討人喜歡得要命——
  儘管他為人比較狂傲囂張,卻從來沒有什麼性別成見,換句話說,他一點都不大男子主義。只有母親的單親環境,還有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都在無形中影響他的觀點——女人一點也不比男人差,只不過社會分工不同,有的時候顯示不出來女人的能力罷了。
  但是當生活中缺少男人的角色的時候,女人都能扛得起很重的家庭負擔,顯示出男人不具備的無比韌性。而且她們做得往往比男人更出色——他媽媽優紀和千代櫻她媽百合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至於身邊他這位漂亮的「青梅」就更不用說了,那才叫一等一的強人。
  雖然他沒有明顯表現出來,但是他平日的言語和行為都顯示出他是個很有點紳士風度的男人——就拿出雲輝夜姬來說,明眼人都知道他不喜歡這位死纏爛打的美女,但是他從來也不表現出什麼羞辱性或者不耐煩的態度,就是平平淡淡的就是了,而且還很懂得「不動聲色不傷人地拒絕」的藝術,女生們獻慇勤的時候就算不被接受,也不會有什麼嚴重受傷的感覺。所以呢,儘管他很狂很傲,但還是一樣招女生喜歡。
  
  「別理他就是了。不過要是他主動惹你的話就給他點顏色看看,我保證以後他絕對不敢再看不起女人。」
  晚上在客房裡,千代櫻被木手永四郎無聲的輕蔑氣得發狂,壓低了聲音用力詛咒他。亞久津也不反駁,只是這麼說了一句。
  對這種人講道理是沒有用的——你怎麼能指望一席話就能改變人家形成了十幾年的觀念呢?所以就算你跟他說破了嘴皮子為什麼不應該看不起女人,他還是照樣看不起女人。
  
  第二天,武道場上。
  千代櫻冷冷地看著正在和亞久津「切磋」的木手永四郎——這些傢伙是比嘉中的網球部部員,木手是部長。他們似乎都是從小學沖繩武術的,響應木手的號召,加入了網球部,現在已經初露崢嶸,對衝向全國大賽很有信心。
  沖繩武術倒是的確有其奇妙之處,比如這個「縮地法」,因為上半身幾乎不動,所以給人造成點「瞬間移動」的錯覺。不過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麼太過厲害的招數啊,至少,她看著木手的動作,在心裡一招一招地拆,也沒啥困難啊。反正亞久津是打得輕鬆得很,最後估計是看夠了,或者是不耐煩跟他玩下去了,直接拔地而起,一個凌空飛踢解決掉——Game over!
  
  比嘉中的人面沉如黑炭,然後一個一個上去找亞久津挑戰,結果無一例外慘敗而歸。
  這下子那氣氛可有點不對勁兒了,不過平古場先生倒是挺高興——估計是因為這群少年狂慣了,不知道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為自己就是老子天下第一——真可憐,收這麼一群問題徒弟也真夠您老折騰的。
  千代櫻略帶憐憫地看了看他。
  
  哎呀,跪坐了一下午,腿都麻了,結果也沒有人找她挑戰,真是無聊啊。
  千代櫻洗完澡出來,換好衣服準備和亞久津一起出去逛逛這邊的夜市什麼的,剛剛走到樓梯口——
  「千代小姐,能跟我比一場嗎?聽說你也是李先生的關門弟子,應該也很厲害吧?」
  客氣的話,但是完全不客氣的口氣。
  千代櫻出了名的吃軟不吃硬,當下表情不太友好地回頭——是木手和知念。
  這是想幹嗎——趁大人不在,欺負女生?
  「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要出去,」你要是想找我挑戰,白天那麼長時間你幹嘛去了?「要比的話明天白天吧。」表情冷淡地拒絕,千代櫻不準備跟他耗時間,逕直下樓。
  耳後傳來不對勁的風聲,身體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就反射性地往旁邊一閃,正好閃過木手從後方踢過來的腿。千代櫻皺眉,劈手扣住他的膝蓋,毫不留情地直接甩到一邊——看著他直接從樓梯上滾下去,絲毫沒有抓他的意思。
  「喂,你!」知念寬的拳頭突如其來,千代櫻往後一退——她忘了這是在樓梯上,結果腳下一腳踩空,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就飛下去了——
  正走上來看看出了什麼事的亞久津大驚,趕緊撲過去一把撈住面朝前撲下來的千代櫻,結果兩個人因為衝擊力太大疊在一起撞到了樓梯間的牆上,不約而同發出一聲大叫。
  亞久津痛是因為兩個人疊在一起撞上牆,他完全沒有防備,直接整個背都都撞到牆上,千代櫻的下巴還磕到他肩胛骨上,疼得他齜牙咧嘴;而千代櫻叫得比他還慘,而且……比較尷尬——她的下巴正好磕在亞久津肩膀上,差點咬斷了舌頭不說,而更尷尬的是……少女的胸部不是還在發育嘛,那個直接撞上的感覺……天哪……
  「你沒事兒吧?」亞久津覺得不太對勁兒——這傢伙應該馬上就起來的,結果怎麼……
  「呃呃呃……」千代櫻疼得倒抽冷氣,喉嚨都被啥東西給哽住了,差點就當場號啕大哭,終究是覺得」哭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哭「硬是忍住,淚花在眼眶裡打轉了好久才硬生生憋回去,期間不得不使勁兒掐住亞久津肩膀,才勉強靠轉移注意力緩解疼痛。
  疼啊……
  眼淚汪汪地跟亞久津對視——我知道你肯定被我這表情嚇得不輕,但是這叫我怎麼說啊啊啊啊……
  「找死啊你們!!!」
  亞久津誤解了她的表情,以為她撞到什麼嚴重的地方了(的確很嚴重啊),大怒,暴吼如雷。接著匆匆攬住她肩膀往外走。
  千代櫻到了外面好久才順過氣來,疼痛好了一些了,坐在馬路邊直喘氣兒。期間亞久津一直很擔憂地看著她自我調整(包括拚命撫胸口和深呼吸)。
  「呼……」有氣無力地坐下,千代櫻轉眼間就燃起了熊熊怒火——木手永四郎,你們這幫人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啊!半夜發神經邀戰就算了,怎麼還帶偷襲的啊?是不是男人啊!
  知曉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亞久津頓時臉色鐵青。
  「明天我一定要當著平古場老頭的面把他們打死!看看他教出些什麼好徒弟!」他恨恨地凌空揮了一拳。
  「你上場的話人家還真以為我好欺負呢,只會仗著你厲害……嘶……」胸部還是隱隱作痛啊……千代櫻表情扭曲,「當然得我自己上。」
  「你行嗎?你不是撞得挺嚴重的?對了,你死活不肯去醫院,到底撞到哪裡啦?」亞久津憂心忡忡,千代櫻則瞬間尷尬到無語。
  「啊,回去吧,被這麼一折騰我都不想出去了,回去早點睡覺……」迅速轉移話題,千代櫻若無其事地往回走。
  亞久津皺眉,「喂,不要逞強,到底撞到哪兒了?別傷了內臟什麼的……」
  千代櫻簡直想哀嚎,抱頭衝上樓梯,一把把他拉進自己房間裡。
  看他一副不問到底誓不罷休的神色,千代櫻百分之百確定他真的一點也不知道……硬著頭皮指了指自己隱隱作痛的部位,然後把他用力推了出去。
  亞久津在外面愣了兩秒鐘,然後在黑暗中臉紅得快爆炸了,真想拿頭撞牆……
  這就是不同性別之間交流的障礙啊……
  
  小樣兒的,我非滅了你不可!叫你玩陰的,叫你欺負女生!
  看著面前又來邀戰的木手永四郎,千代櫻覺得牙癢癢,拳頭癢癢,渾身都癢癢。
  眼見著木手又故技重施,主動出擊,千代櫻暗笑一下,氣沉丹田,雙手劃出太極半圓,輕而易舉轉移了他的攻勢,接著左腿為心,右腿弧線後退半步,極其溫柔地承接他凌空劈來的手刀,然後翻轉手腕,反扣住他的手肘往下一扭——
  木手「啪」地一下被帶到地上,然後千代櫻雙手扣住他肩關節和肘關節,側腰一擰,直接把他借力掄起來,然後狠狠摔到地上,最後一腳踩住他背心,叫他喊都喊不出來。
  「我叫你偷襲,叫你玩陰的!去死吧你,人渣!」千代櫻用只有周圍幾個人能聽見的聲音惡狠狠地罵他。接著報復性地直接從他背上踩過去,心滿意足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丫頭,這小子怎麼得罪你了?」李懷新有點不知所措,悄聲問。
  千代櫻恨恨地告知原委,李懷新「啊」了一聲,小聲說「教訓得好」,接著馬上恢復正襟危坐的姿勢。
  「啊,我這個女徒弟就是這樣,被我寵壞了,少年嘛,下手難免有點狠……」喋喋不休地跟平古場叨叨。
  平古場倒是沒啥反應,大手一揮——「少年人嗎,就是要血氣方剛一點啦,切磋嘛,勝敗乃兵家常事。」
  !!居然就這麼帶過去了!
  這可不太妙啊,這番話說得怎麼聽怎麼不對勁兒,……這算是默許了他徒弟對他們耍陰招嘍?千代櫻頓時提高了警惕。
  
  果然,接下來,比試無處不在——打水的時候亞久津被故意在手上澆開水,結果他毫不客氣地接了一杯開水抓住知念直接從頭上倒下去——亞久津可不是會跟他們耍陰謀的人,直接做了他,反正也沒別人看見。
  飯桌上千代櫻夾菜的時候故意被用木手用筷子夾住她的——暗中較勁?誰怕誰啊?朝他冷笑了一下,手下一使勁兒,直接別斷他的兩根筷子。
  從眾人旁邊路過的時候千代櫻像腳底下長了眼睛似的左腿跨過了田仁志伸出的大豬腳,然後右腳佯作不知直接又準又狠地踩在他腳上比較怕疼的部分,還踩住轉了幾下,然後就看見這肥豬——上帝保佑,就這身材還練武術?果真應了那句話「生命總能自己找到出路」——疼得要死還不敢喊。千代櫻一邊假笑著說對不起,一邊踩著他腳轉啊轉,接著華麗麗地揚長而去……
  行啊,你想玩陰的我就陪你玩唄,看看到底誰怕誰啊。
  
  「咱們早點走行不行?還要呆幾天啊?」千代櫻非常不爽地跟李老頭抱怨,「這幫人純粹就是一群變態啊!」
  「啊,等等,我這邊還有點事兒,要不你倆今天去沙灘上玩玩?」李懷新安撫自己明顯不高興的弟子。
  唉,真是的,太不爽了。
  兩個人怏怏地漫步在沙灘上。
  這個玩陰的偶爾玩那麼一兩下還有點新鮮感,但是你哪來那麼多心思天天玩陰的?他倆終於不耐煩了,半夜爬起來把木手從房間裡拖出來一頓暴打,然後鼻青臉腫地扔回房間,順便附上紙條一張——再敢跟我們耍陰謀就等著死吧!
  貌似威嚇終於有效果了,接下來的兩天,那群人奇跡般從武館消失了,據說是有什麼「網球集訓」?
  
  前面的沙灘上站著一個肚子肥得流油的大叔,一臉凶悍,好像是混黑社會的似的,肩膀上扛了一根竹劍,好像正在計時……
  千代櫻和亞久津不約而同地往海裡望過去——
  「我怎麼覺得像是那群人渣啊?」千代櫻指著海裡沉沉浮浮的「東西」,狐疑。
  「就是吧。」亞久津補充。
  「他們這是在……網球集訓?」那那個誇張的傢伙就是教練?
  千代櫻嘴角抽了抽,「我好像有點明白這群人為啥這麼可惡了……」
  
  從海裡上來的木手永四郎看上去都快死了似的,其他人也都是這樣,看得連千代櫻都有點不忍了——真是聞所未聞的正選選拔方法,網球是在地上打的,你練潛水有啥用啊?
  而且萬一把哪個人真的淹出點啥事兒來,誰負責啊?
  ——話說,這教練是哪裡跑出來的極品啊?他們比嘉中的肯定大腦進水了吧?
  千代櫻雙手環胸,覺得匪夷所思。
  
  「你們看什麼?」木手一邊喘氣,一邊沒好氣地問。
  「看你們唄。」千代櫻聳聳肩,「看看你會不會掛在海裡。老實說,我很期待這一幕啊∼」
  木手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們。
  千代櫻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著走了。一邊決定回去就把比嘉中這個情況告知那三個學校裡負責收集情報的人。


關東大賽

  從沖繩歸來的千代櫻感到自己是從外星歸來似的——才不過兩天而已,怎麼就恍如隔世啊……她也很費解啊。所以啊,在街上看到那四個人的時候,內心的莫名其妙的興奮忽然衝破了所有禁錮破繭而出——
  「哎呀,忍足,跡部,手塚君還有真田,見到你們真高興啊∼真是太高興啦!」
  看著抓起他們的手一陣狂搖,並且用詠歎調似的口氣打招呼的千代櫻的時候,四個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看了看天……
  還好,太陽還是從東邊升起來的。
  那麼……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是怎麼回事?最近誰得罪她了嗎?
  
  「你怎麼了?」忍足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她居然沒一把打開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問。
  今天他沒事兒,和跡部上街逛一逛,碰到了手塚還有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東京的真田,於是下車打招呼,接著,就聽見不遠處傳來跟千代櫻平時形象絕對搭不上邊的「驚喜」叫喊,然後就看見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又黑了一層的千代櫻衝過來,抓起他們的手,一臉「終於見到正常人了」的表情。
  「啊,沒什麼,只是最近受刺激過度……」千代櫻回過神來,馬上又恢復了平時的辣妹形象。目光感歎地在他們臉上流連——又看到標準而正派的美少年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你被人打壞腦子了嗎?」跡部吐槽。
  「啊,不不不,怎麼可能呢,是我把別人的腦子給打壞了。」千代櫻微笑。
  「……」無語。
  跡部,早就告訴你不要去挑釁這個女人的,你為什麼就不聽呢?忍足無言。
  
  「對了,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們,不知道對於你們來說算不算重要……」千代櫻想起來自己一早的打算,正色道,「前兩天我去了沖繩——你知道,那可真是一個詭異的地方,我從來不知道日本也有地方能讓人曬得跟非洲人有的一拼——」
  於是幾個人坐在路邊草坪上大樹蔭下,聽千代櫻用讓人噴飯的形容描述了使她變得有點不正常的這次沖繩之旅。
  「你是說你見到了比嘉中的網球部成員?」聽著千代櫻對那群人的誇張描述,忍足笑夠了之後一臉興味——這的確是個很有價值的消息。
  「我跟你說,這個比嘉中今年絕對會是全國大賽上的一匹黑馬——呃,不管從實際還是抽像意義上來說都是這樣——我敢跟你打賭。不過這幫傢伙可不是什麼善茬兒,光是從那個長相非常之抱歉的教練那匪夷所思的訓練方式裡就能看出來,這群傢伙一個個都是陰狠的角色,遇上了的話千萬小心。」千代櫻一臉慎重地警告。
  「是嗎?」忍足覺得她太誇大,「你才跟他們打了兩三天交道,就能得出這種結論?」
  「你沒聽過這句話嘛——『一葉落而知秋』,」千代櫻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他們都學沖繩武術,而且我敢肯定他們絕對會在網球中運用武術打法——我不就在打球的時候用過太極打法嗎?有個什麼『縮地法』,相當厲害,很容易給人以心理上的打擊,光是這樣還不足以讓我做出這種評價,」她頓了頓,把自己的「驚悚樓梯事件」描述了一遍,只不過略去了她和亞久津撞成一堆的情節——
  「由此可見,這幫人心術不怎麼正派,而且還很暴力,見微知著,我可不相信他們會老老實實打網球,極有可能耍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他們不單對對手狠,對自己更狠,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我也由此推斷他們一定會在今年來個大翻盤,打入全國——反正我言盡於此,你們好自為之。」千代櫻聳肩。
  「這樣啊。」忍足點點頭,「多謝你的重要情報,雖然現在還看不出來,不過我想,如果你的預言成真,我們三個學校裡遲早有一個會跟他們對上。」
  「切,什麼不華麗的手段,對上本大爺率領的冰帝,絕對沒有贏的可能!」跡部哼了一聲,高傲,「本大爺率領的網球部是最強的!」
  已經很熟悉他性格的其他幾個人都冷汗了一下,都沒當回事兒,不過千代櫻最討厭的就是他這麼說的時候,當下冷笑著鄙視道:「別老把自己當盤菜,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你,讓你吃點苦頭,那感覺肯定很美妙——少臭屁一下會死嗎?真是受不了。」言畢附送一個大大的白眼。
  如此直白的鄙視這是跡部人生中第二次領教,而且都是來自同一個人,這簡直讓他崩潰外加怒火萬丈!
  「你……」第N次在這女人面前體會到什麼叫氣到失去語言功能,跡部臉色鐵青。
  「我什麼我,你說說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知不知道什麼叫韜光養晦啊大少爺,小心把你一輩子的福氣提前透支完,你下半輩子就等著喝西北風吧你!」
  童年結下的梁子經過了十幾個春秋並沒有自行化解,反而彷彿隨著彼此交往增多而愈加深重。
  千代櫻一看到跡部就想惡狠狠地用自己沾滿了毒液的舌頭在他身上刷滿毒液叫他痛不欲生——自己千辛萬苦總結的重要情報居然被他如此無視,真是讓人憤怒啊憤怒。而且一聽到他有關「華麗」的宣言,就忍不住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這人真是不知道「收斂」怎麼寫,稱王稱霸在家裡就好了,還真的有人拿出來現,真讓人無語。
  扭頭無視掉跡部快要爆炸的表情,千代櫻回頭問真田手塚還有忍足,「今天我在家做春卷,很好吃的,要不要去嘗嘗?」
  兩位硬漢都見識過千代櫻的手藝,加上時近中午,剛剛又好好狂笑了一頓,肚子餓得咕咕叫,想了想,齊齊點頭。忍足極其矛盾地看了一眼跡部,又看了一眼千代櫻——真是難以抉擇……
  你要今天不去的話,以後你也別想再讓我給你做好吃的吃。
  千代櫻皮笑肉不笑的眼神清晰地表達出這個意思,這麼一瞬間忍足脫口而出:「好啊,我們走吧。」
  話放出口才發覺不對,但是已經騎虎難下——
  斯巴達訓練什麼的,明天再說吧,就是死我也得做個飽死鬼不是嗎?
  跟著那幾個人走了的忍足都不敢回頭,覺得自己就像明天就要被放入羅馬鬥獸場跟猛獸搏鬥的奴隸一樣悲壯。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著被所有人遺棄的跡部表情扭曲七竅生煙地上了自家的車,千代櫻哈哈大笑。接著看見了忍足譴責的目光,又有點心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訕訕地帶路,「走吧,吃飯,吃飯。哈哈,哈哈。」
  「她和跡部認識?怎麼氣氛這麼詭異?」真田問一臉「就要去上絞刑架」表情的忍足。
  「……這個可就說來話長了。」忍足歎了口氣,「塵封了十幾年的恩怨啊,終於復甦了……和諧表皮之下的血腥真相就要揭開……」
  也許這傢伙確實有當神棍的潛質。千代櫻聽到他以一種悲涼的三流言情的調子感歎,背後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是讓她覺得不對勁兒的是……明明是句文藝偽青年的玩笑話,為什麼聽起來那麼像一句……讖語?
  
  姑且不去管後來的事情吧,千代櫻現在面臨嚴重的漩渦問題——
  參加關東大賽的最佳組合已經選出來了,現在的問題就是,誰當隊長?
  一隊和二隊加起來一共選出十個人來,名單是教練欽點的,二隊正副隊長千代櫻、森田美和還有一隊正副隊長渡邊、佐籐都在名單之上,這自然是不用說的,作為隊裡實力最強的四個人,田中教練真是感到難以取捨啊——千代是她一直青眼有加的,加入球隊後後來居上,至於森田那更是她的心腹愛將,雖然另一邊渡邊和佐籐當然也都很好,但是……太糾結了,我到底要選誰來率領這支球隊呢?!!
  田中心目中最合適的組合當然是千代和森田——不要以為同樣優秀老師就會同樣偏愛,偏愛也是分等級的!基本上沒有老師能夠做到完全不偏不倚,就算是以「對學生一視同仁」而聞名的老師也會有自己的喜惡,差別只在於老師對差學生的厭惡程度不同罷了,對好學生,老師總是有不自覺地偏袒的!
  可是這樣貿然更換了隊長,會不會造成人心不穩?畢竟渡邊的資歷和威望擺在那裡,當年也是她親自欽點她做隊長的。但是顯然,在氣勢和魄力上,千代櫻更勝一籌,二隊的隊員都把她當大神一樣崇拜……這絕對不是誇張,據二隊的隊員說,「最喜歡的就是看千代隊長和對手的隊長握手那一剎那的眼神PK,因為贏的從來不會是對方那個人」。
  田中教練的筆在紙上畫呀畫,時不時咬筆桿或者拍腦袋,終於——
  我決定了!
  雖然很對不起渡邊和佐籐那孩子,但是我必須為大局考慮,我必須選擇最強悍的領導者才行!
  
  「啊啊啊我不去我不去啊!」
  「走吧走吧,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不去的話大家會看不起你的!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天啊,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難道沒有看到渡邊和佐籐的眼神嗎?我不要啊!教練這是想要做什麼,這不是把咱倆往火坑裡推嗎!」
  
  社團活動時間,全班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班花千代櫻和班級第二美女森田在「肉搏」。千代櫻抓住桌子死活不撒手,森田則用力想把她拽出去。
  最終這番拉扯還是森田贏了,千代櫻頭皮發麻地站在了排球部眾人面前。
  令她意外的是,並沒有想像中無數道嫉恨的目光穿透後背的感覺,反而面前的眾人眼裡面都是一種期待和探究,當然,也有少數質疑的。
  見此情景,千代櫻反倒不緊張了,有了底氣。
  「好了,既然教練任命我做你們的隊長,我也不廢話了。我只問你們一句,我們要不要贏,要不要打進全國?!」千代櫻說這話的時候渾身的氣勢自然而然地展開,雙眼散發著難以形容的光芒,那無所畏懼的架勢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擲地有聲的問話,更是讓人熱血沸騰。
  「當然要!!!」
  眾人異口同聲。
  
  很好,很強大。
  這一招是千代櫻從手塚國光那裡學來的,一開始她還納悶這個口才並不出色的冰山臉傢伙是怎麼讓網球部眾人恨不得頂禮膜拜的,但是後來就明白了——隱藏在冰塊臉下面的是比誰都旺盛的鬥志和有信心幹掉一切敵人的自信,這就是他氣勢的來源。——不需要什麼慷慨激昂的宣言,只要你具備這樣的心境,那麼這種鬥志自然會透過你的一切散發出來!這個時候,領導者就是那把利劍上的劍鋒,你只要把自己弄得寒光四射,遇神殺神,見佛弒佛,就沒有人敢擋你的路!
  
  千代櫻做完了一番極其簡短的戰前動員,接著就宣佈了未來一個月的訓練計劃,散會,然後各人去做平日練習。
  千代櫻仰天歎了口氣——她何嘗看不到渡邊和佐籐眼裡的幾分不甘?都是年少輕狂的年紀,誰也不甘心屈居人下,何況這還是自己搶了人家的位置。
  平心而論,渡邊作為隊長也並不差,不過和千代櫻相比,屬於穩重有餘,魄力不足那一類型,只是這種時候,隊伍需要的是能帶給他們強大信心的領導者——換句話說,這時候需要的是一把火,而不是一座山,而這把火的角色,向來就是千代櫻最擅長擔任的。
  
  不過她可完全沒有奪權的意思——對她來說,當然她是喜歡當領導者,但是人都要顧全大局,也沒人能一輩子都是當領導的。如果有比她更合適的人,要她給那個人打下手,她也完全不會有什麼意見——能擔當大任的人一個特點就是能屈能伸,不懂得適時為了大局放棄自己一部分利益的人是永遠也不堪大用的。至於平日訓練和同隊員之間的關係之類的事情,她就一點都不想去做了,她也清楚自己不是個善於和人拉關係的角色,頂多只能做到人緣比較好,不過這也是很極端的——喜歡她崇拜她的人自然喜歡得不得了,嫉妒她不喜歡她的人當然也恨她恨得要死。
  雖然有的時候也為了這一點很是憂鬱,可是你不得不承認交際能力這玩意兒也是需要天賦的。她稱讚人就是因為這個人她認為有某一點值得稱讚,而不是因為他多麼有錢或者多麼有權勢——那叫拍馬屁,不叫稱讚。
  ——所以呢,也就是說千代櫻這姑娘嘴不太甜。她從來都接受不了對人阿諛奉承這類的事情。她要麼實話實說,頂多就是說的委婉含蓄,但是無中生有的事情她可說不出來。
  就算她上輩子也活了二十幾年,其實事實上很少有需要她刻意相交的人——先貧窮後富裕的家境讓她為人比較淡漠,心緒也波動很小,到了後來,當醫生多年以後,更是對人間的一切事情看得很淡很淡;同時高尚的社會地位讓她擁有很大程度上的自由(沒有人會主動去得罪醫生吧,而且還是個挺有來頭的醫生),不需要費盡心思打好人際關係,偶爾的冷漠人家也就當是醫生的通病,並沒有人真的當回事兒。
  可是這輩子不一樣啊,什麼東西都要從頭來過,這種感覺真的有時候挺不爽。不過也算是一種特殊體驗了——沒有一個有本事在商界呼風喚雨的老媽替她遮風擋雨,她只能靠自己了。
  這裡又牽扯到一個問題——她跟美女百合子的關係與其說是母女,不如說是姐妹朋友更加貼切。
  她永遠也不能忘記自己上輩子才活了不到六十歲就去世了的母親,她的死因是一輩子勞心過度。母親死了以後她頹廢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振作起來,但是始終找不到那種熟悉的安全感。
  如果她這麼容易就忘記了自己的媽媽,那真的是一種背叛。
  百合子不是不親她,她也不是不愛百合子。只是百合子不知道自己女兒的身體裡實際上是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成年人,再加上百合子生孩子的時候自己本身也不大,不如說是個大孩子,對自己的孩子也完全沒有母親的威嚴。這樣十幾年下來,也就跟姐妹差不多。
  所以她從來沒想過要指望百合子能替她幹什麼——百合子是個好女人,但本質上仍然是個小女人,儘管她能憑著自己的能力站上不低的位置,她仍舊只是一條比較粗壯的籐罷了,不是一棵堅實的大樹。
  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渡邊,我可以和你說幾句話嗎?」
  看著渡邊自己一個人站在場邊發呆,千代櫻咬咬牙,還是走過去了——她可不希望在進軍全國的路上有個隊員總是對她心懷芥蒂,被人暗中嫉恨的感覺特別難受。
  渡邊神色冷淡地轉過身,千代櫻努力無視她的冷淡。
  「渡邊,你是不是不高興?」還是別繞彎子了,直奔主題比較好。千代櫻開門見山。
  渡邊沒有說話,「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當然不是。」千代櫻一口否定,「我們也別廢話了,我這個人一向有話直說,我知道你肯定是不高興的,因為你當了這麼長時間隊長,突然被我頂替,換了我我也會不高興。」
  「既然你知道,那還來找我說什麼,示威嗎?」渡邊臉上掛不住,沒好氣地說。
  「不,我是想告訴你……」千代櫻猶豫了一下,「我們可以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嗎?到那邊蔭涼去好不好?」
  渡邊點點頭,走到了蔭涼下。
  「其實我是想告訴你啊,我非常羨慕你。」千代櫻的話讓渡邊大吃一驚。
  「你羨慕我?我有什麼好讓你羨慕的?」這個大名鼎鼎的校花居然會羨慕她?
  「你當然有,渡邊,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座山?」千代櫻反問。
  「是嗎?」
  「人們看到大山的時候都會覺得什麼?就是穩重,踏實,能夠帶給人安全感。你就是這樣的人,像山一樣。」千代櫻長長歎了口氣,「我這個人呢,從來就不是個溫和的人,跟你不一樣,從你的眼睛和你平日的一言一行就能看出來,你就是人們說的那種有『君子之風』的人,溫和,寬厚,善良,所有人都願意跟你親近。你的人緣好,威望高,難道你沒有發現嗎?可是我就不一樣了,我從來都不善於跟人打交道,或者說,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像你一樣處理平常隊伍裡一些雜七雜八有關人際關係的小事情。」
  「我……」渡邊沉默了。她最近幾天光顧著鬱悶了,都沒有想過教練為什麼選了千代櫻而不選自己領軍這次大賽。
  「這是你最大的優勢,也是讓我非常羨慕的優勢。」千代櫻肯定地點頭。
  「你的意思是?」渡邊隱隱感到千代櫻的目的。
  「我就是想要告訴你啊,不要鬱悶。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對自己有一個清晰的定位,不要避諱別人的優點,也不要妄自菲薄,要誠實面對自己。那麼我問你,我說出了對你的真實看法,你對我有什麼看法呢?」千代櫻真誠地望著她的眼睛。
  「你啊……」渡邊淡淡垂下眼睛,「你似乎生來就是為了成為勝利者的。如果真要把你比作什麼的話,你就像是一把寒光四射又鋒芒內斂的寶劍,可以輕易斬殺一切敢於挑戰你的人。其實我明白教練為什麼選你,因為你不單單能夠在場上完全壓制住對手的氣勢,還能夠給你的隊員信心,讓他們相信,跟著你就必勝無疑。」她抬起頭,眼睛裡閃著別樣的光芒,「你想告訴我的,我明白了。」
  「哦,是嗎?說說看?」千代櫻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雖然我在這方面確實不如你,可是在平常打理社團事務的能力,你卻不如我,不然的話教練也不會不叫你當個副社長什麼的了,對吧?」渡邊接著道,「你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而我的定位就是一個可以讓人信賴和倚重的前輩。而你就是那種作戰時的衝鋒將領——」
  「雖然勇猛,但是卻永遠成不了元帥。」千代櫻接口,「所以你擔心什麼呢?你要知道,如果沒有你的默許和讓路,我是不可能這麼快就被隊員接受的,換句話說,如果不是知道你寬宏大量能夠容人,教練也未必就敢這樣陣前換將!我加入得很晚,怎麼說都是個外來者,而你們卻是從一年級開始就並肩作戰的隊友,她們認為我能夠勝任場上的領導者的角色,卻不一定認為我就是整個社團的領導者啊!只是,山吹女排太久沒有贏過了,人們都有想要贏的慾望,所以她們才甘心被我領導啊,不然的話,你叫田中教練突然任命我當社長試試,絕對行不通的!」
  「……」渡邊愣了半晌,歎了口氣,「唉,你到底是什麼人物啊,雖然你這話挺魯莽,而且也聽不出來你有多謙虛,可是我就再也無法生你的氣了呢!」
  「啊,那我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嘛,不管用什麼手段了。」千代櫻輕鬆地說,「我只是想要整個隊伍團結起來,俗話說『攘外必先安內』嘛。我這個人……呃……說實話,從來不覺得謙虛是美德,我就喜歡那種知道有多少實力的聰明人,我對你非常有好感,所以我也不跟你說假話。你想想,如果一味謙虛,人家怎麼知道你的本事呢?那樣會弄得自己沒有競爭力的——當然,也不應該狂妄自大就是了。我還是那句話,你要誠實面對自己嘛。」
  「……啊,你這種論調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渡邊愕然,然後又笑起來,「雖然不知道你這理論到底是不是正確的,不過看你的成功,就知道應該是有道理的。」
  
  於是這次談話就非常成功,千代櫻毫不懷疑渡邊會把這話轉述給佐籐聽——就跟森田和她一邊一樣,佐籐和渡邊也是一邊的。如果排球社的四大猛將能夠團結起來齊心協力帶領排球社,那麼勝利還會遙遠嗎?
  千代櫻從來不輕視對手,但是同樣也不會高估對手——大家都是人,排球社都是由人組成的,就算資質確實有差別也不會差到天差地遠的,就看戰略和訓練方法如何了。
  沒弄清對方實力之前就產生什麼輕視或者畏懼之類的心情實在是非常愚蠢,不到場上交手的時刻,誰也別輕言勝敗。


關東的尾聲和學園祭的開始

  關東大賽隆重開賽了。
  不同的比賽場上,不同的隊伍。
  千代櫻站在隊首,身後是今年山吹的比賽陣容,大家的表情都很肅穆。
  另外一邊,各位網球王子們也都站在比賽開幕式場上。
  大家不約而同收起了平日各異的表情,準備迎接邁向全國的最後障礙!
  
  比賽一場比一場艱難,幸好,有千代櫻無比的定力和強硬的氣勢壓陣,山吹眾人也越戰越勇,一路凱歌高唱,三十二進十六,十六進八,八進四……在拋灑無數的汗水險勝了立海大女排之後,殺進了最後的對決——
  冠亞軍爭奪戰——山吹女排對戰冰帝女排!
  
  千代櫻很少覺得對方的隊員可愛,但是這一次不同,冰帝的人不愧是貴族學校出身,氣質就是不一樣,不管是真笑假笑,至少沒有人說出什麼讓千代櫻想打死他們的話。
  這一次走到這裡,已經是史無前例,就算是這一場敗了,也已經是山吹十年以來最好的成績。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絕對不許想什麼『這次就算敗了也沒關係』,誰敢這麼想就試試看!我們站在賽場上,就是為了拿走那座冠軍獎盃的!聽清楚了沒有?不管是誰,都給我豁出去拼上這一次!」休息區,千代櫻看著因為對方散發出的氣勢比較強大而有點怯場的隊員,大聲吼道,「我們拚搏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必須堅持下去,絕不能敗北!」
  「沒錯,我們已經打到了這一步,勝利的曙光就在前面,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一向老成持重的渡邊也熱血沸騰。
  「都跟我一起喊——」佐籐大叫,一手握拳指天,一手指著眾人,眾人站起,也握拳指天,「山吹,必勝!!!」
  「山吹必勝!必勝!必勝!」大家玩命地吼出來,然後場邊的啦啦隊也山呼海嘯起來,一時間氣氛熱烈到了極點。
  
  「啊恩,真是不華麗的女人,對吧,樺地?」
  看臺上的跡部景吾尊貴華麗一如往昔,摸著眼角的淚痣嗤笑一聲。「那女人就會大吼大叫。」
  忍足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別老這個樣子啊,跡部?」我倒是覺得人家的華麗不輸給你,只不過你太外露,而人家是內斂的。而且人家千代櫻帶領的排球隊一舉殺進了冠亞軍爭奪戰,咱們冰帝男網可就輸了呢……當然,這句話他還是明智地沒有說出來。
  「喲,青學和立海大的都來人了啊。」跡部突然冒出一句,指著看臺上距離不遠的地方。
  青學、立海大的對決比賽在明天,今天都沒什麼事兒,而冰帝也從來不關注除了這兩個學校之外別的學校的比賽,倒是意外地都聚在了排球館。
  「這女人人緣不錯啊,連真田都來看她比賽。」跡部哼了一聲,不知道是嫉妒還是贊同。
  「她有多厲害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忍足記恨那天的斯巴達訓練,故意惹他。說實話他也真不明白了,這兩個人為啥湊到一起就針尖對麥芒,怎麼都不對付。這倆人都不像是這麼幼稚的人,會為了幼兒園時期的「深仇大恨」互相羞辱到現在啊。
  「也許『八字不合』這話是真的喲。」忍足自言自語。
  
  「幸會啊,我是高橋優子。」球網對面的女生長得十分的漂亮——反正千代櫻認為至少是比自己漂亮,個子幾乎跟她一樣高,笑起來特別可愛。而且人家有的是大家閨秀的氣質,不像她整個兒一野丫頭。
  「幸會,我是千代櫻。」千代櫻露出少見的笑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兩個人相視一笑,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對彼此的欣賞。
  「喂,比賽結束了之後一起去玩如何?」突然高橋優子低聲問。
  「好呀,不過不要去遊樂園,太幼稚了。」千代櫻一邊握手一邊回答。
  
  開始了,千代櫻發球,依舊是她平常的風格——凌厲而且迅猛。
  不過顯然冰帝和立海大的女排不在一個檔次上,千代櫻頭一次感到如此吃力——對面的高橋優子估計跟她一樣是力量加速度的猛攻型選手,兩個人勢均力敵,就看剩下的部員如何了。
  渡邊依舊是沉穩,不動如山,對方的選手也同樣從容。
  千代櫻告誡自己一定要沉住氣,千萬別熱血衝上大腦。遇到高橋優子這個第一次讓她覺得「是個好對手」的美人,也讓她心情大好。
  瞅準了對方的空檔,千代櫻躍起,不出所料,對面的高橋也躍起攔網,但是千代櫻並沒有扣球,只是輕輕把球又往高推了一下——就在兩個人落下地的時候,森田突然從後面殺出,一個扣殺就擊中了對方的場地。
  「巧妙的戰術。」高橋頷首。
  「過獎。」千代櫻拿手擦了一下額角的汗,點頭。
  ……
  「天哪,好漫長的比賽……」桃城呻吟著,仰頭靠在椅背上——坐得都累了啊。
  這兩隊的比賽真是完美詮釋了「勢均力敵」和「拉鋸戰」這兩個詞的含義,五局下來,依然沒分出個勝負,一隊贏一場,最後一場還平手,這下子就拖到了加時賽。
  場上的球員動作都已經遲緩了不少,只有那兩個疑似非人類的女人依然在精力充沛地互相叫囂挑釁扣殺,彷彿是在比比誰的嗓門更大。
  千代櫻覺得自己肯定眼睛都殺紅了——不然怎麼一股火辣辣的感覺?
  她已經覺察不到體力如何了,心裡剩下的唯一念頭就是——老娘絕對不能輸!!!
  現在兩隊都不知道換了多少次人,但是她和高橋都沒下場,一直打到現在,渾身都已經沒感覺了,就算摔地下都好像感覺不到疼似的,只有玩命地跳起扣殺,力圖打殺對方。
  身上的球衣都跟在水裡泡過一樣,濕得可以擰出水來了,千代櫻呼吸粗重,感覺自己肺部都要炸裂了,但是意識卻又奇跡般地清醒,身體好像在自己運動。
  我才不要輸!千代櫻在心裡狂喊。再一次一躍而起,這次扣殺成功了。
  
  「好慘烈的比賽……」忍足覺得自己頭上都是汗了,「沒想到女生也能打到這個地步,那兩個女人一次都沒下場換人,這是什麼體力啊,好恐怖……」轉頭看了看跡部——「不會也打成像你和手塚那個程度吧?」
  「切,真是不華麗的比賽。」跡部嘴上這麼說,眼裡可沒有一點「不華麗」的意思,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上的兩個玩命的女人,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你希望誰贏?」忍足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當然是千……」跡部脫口而出,突然發現不對,「……閉嘴,專心看比賽!」
  「哈哈哈……」忍足笑得像隻狐狸,「說漏嘴了吧?不過沒關係,我也希望千代贏。」
  「切,那可是迄今為止唯一敢向本大爺叫板的女人,本大爺才不相信那個凶悍到那個地步的傢伙會這麼輕易就輸了。」跡部索性承認。
  
  「就差一分了……」千代櫻低喃著,眼睛裡驀然爆發出驚人的神采——「我一定要贏!」
  伴著這一聲毫不避諱的狂喊,千代櫻站在後場拼盡所有力氣跳起發球。
  呆呆地看著排球彷彿帶著騰騰的火焰飛過上空,對方的球員徒勞地試圖接住球,卻被力量過大的球砸翻,球飛出了場地,落到了跡部眼前。
  聽見裁判高呼比賽結果的一瞬間,山吹眾人爆發出無比熱烈的歡呼。
  千代櫻和高橋優子都是眼前一黑,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直挺挺地就摔到了地上起不來了。
  
  「隊長,隊長你還好吧?」
  「嘿,千代,你可別嚇我們啊,你快點醒過來啊!」
  帶著哭腔的,焦急的,各種各樣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千代櫻的耳際,就好像來自遙遠的天邊。
  睜開眼睛,隊友的臉很模糊地在上空盤旋。
  看見千代櫻清醒過來了,眾人尖叫著把她小心扶起來,然後遞給她一杯水。
  「啊……我昏過去了是吧?」千代櫻有氣無力地問。
  「你都昏過去十幾分鐘了,嚇死我們了……」森田小心地從後面扶著她,佐籐和渡邊都一臉笑容。
  「不過我們贏了,千代,我們贏了!」
  隊員們這才想起自己已經贏了的事實,又是一陣歡呼。
  「贏了就好啊……」千代櫻無力地灌下一大杯溫鹽水,再度倒回保健床上,「我先睡會兒,待會兒叫我。」接著就兩眼一閉,睡著了。
  大概睡了足足有半個小時,醒來又喝了一杯果汁,千代櫻終於恢復了正常的意識,只不過渾身軟得沒人攙扶站都站不起來,走路腿都在顫抖。
  
  「真是一場最棒的比賽!」
  高橋儘管也慘兮兮的比她好不了多少,但是臉上依舊帶著大大的燦爛笑容。雙方隊員站在球網兩邊行禮的時候,千代櫻和高橋都不約而同地伸出手,十指相扣地在歡呼聲中舉起對方的手,在那一瞬間似乎兩個人身上都散發出了金色的光芒。
  當千代櫻代表全隊站在領獎台上的時候,她猛地把巨大的獎盃舉起,感到自己能夠衝破一切險阻。
  
  女排在關東大賽的巨大勝利讓山吹的人歡欣鼓舞,連山吹男網部的失利帶來的愁雲慘霧都被沖淡了不少。
  不過後果也很嚴重,千代櫻第二天早上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從床上爬起來,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囂著抗議了。
  她真想就這麼一頭睡死算了,可是不行啊,今天是立海大對戰青學的比賽,她答應過青學的人一定會去看的。
  趴在沙發上痛苦地哼哼著,亞久津把膏藥一塊一塊往她胳膊腿還有腰上貼,還給她端來早餐。千代櫻感激涕零,幾乎都要痛哭流涕了。
  「仁,你真是天使啊……」一邊費勁地舉起勺子舀起稀粥往自己嘴裡塞,千代櫻含糊不清地嘟囔著。
  吃完飯以後幾乎是掛在亞久津身上出的門,千代櫻現在連動都不敢動——一動就渾身抽筋似的疼啊。
  有個高大健壯的青梅竹馬是件多麼美好的事啊啊!
  
  「喲,不華麗的女人,怎麼成了這副德行?」
  看見她淒淒慘慘的樣子,跡部瘋狂地大笑起來。千代櫻憤怒得頭髮都要根根立起,見此情形,忍足真想捂上跡部的嘴——千代櫻這個表情就意味著她會說出一些了不得的話來弄得你痛不欲生。
  「至少我們山吹女排在我的帶領之下衝向了全國,有力氣嘲笑我你還不如去訓練訓練你家球員,等你們也進軍全國了再來跟我挑釁也不遲喲!」
  怒極反笑,千代櫻抓著亞久津的胳膊不屑地朝跡部丟下一句正中痛處殺傷力極大的話,看著他瞬間僵硬的臉色,千代櫻反過來哈哈大笑,「仁,我們去給青學加油啦!」然後慢吞吞一瘸一拐地朝青學那邊走過去。
  跡部啊,你怎麼就是學不乖呢!
  忍足連歎氣都懶得了。
  
  「啊,學姐你們來啦!」
  「嘶∼學姐好!」
  遠遠看見桃城武和海堂熏迎了上來,對她噓寒問暖,而且還非常體貼地幫忙扶她,千代櫻感慨萬千——
  「還是你們青學的比較可愛啊。」冰帝那幫都是些什麼人嘛!
  千代櫻慈祥(…)地摸了摸阿桃和小薰的頭,然後就走到看臺那裡一屁股坐下不動了。
  
  「千代學姐!」場地那一邊的小海帶切原赤也同學看見了千代櫻大駕光臨,非常激動,迅速地竄了過來,一把抓住千代櫻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千代櫻慘叫——同學你輕點啊疼死啦!
  「切原,太鬆懈了!」
  隨後趕到的真田一拳就招呼到了他腦袋上,看得千代櫻瞠目結舌。
  「你沒事兒吧?」真田丟下抱著頭縮在角落裡的切原,隨即轉身問千代櫻。
  昨天那一場慘烈之極卻也精彩之極的排球賽把他們去看比賽的都看呆了,尤其是切原,那叫一個激動,都快昏過去了。立海大和青學眾人對千代櫻的評價頓時又上了一個大台階,幾乎都快要趕上手塚和幸村的等級了。
  那一場比賽實在是很好,不單單是精彩,而且還頓時點燃了他們的鬥志和熱血呢∼
  ……
  
  千代櫻深深感到——這一次來得可真是值啊!
  可惜,看不到手塚的身影真讓她感到遺憾。
  「傳說中的雙部長激戰」貌似真是比她和高橋這兩個「雙隊長之戰」還要驚悚慘烈萬分哪……那天她們正好有對綠山中的比賽,所以就很可惜錯過了,不過後來據去看了比賽的亞久津的簡短描述,好像好多女生都當場失聲痛哭了啊……真是難以想像哦。
  之後手塚就去了德國療傷去了,所以說,青學是在缺少了部長的情況下奮戰的——雖說立海大也是一樣,不過啊(千代櫻一想到這一點就莫名其妙地想笑),兩個學校的副部長可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喲,大石秀一郎的存在感和威嚴感哪比得上真田啊,所以估計有沒有部長對立海大影響不是很大,但是對青學就影響很大呢。
  不過手塚一定會回來繼續參加全國大賽的。
  千代櫻很相信這一點。
  
  她可是百分之百支持青學的,看到此時青學的狀態真讓她擔心,那麼怎麼樣能激勵一下他們呢?
  正在她想的時候,桃城悄悄跑了來。
  「學姐學姐,幫個忙吧?」
  「什麼?」
  「嗯……幫我們做做戰前動員,學姐的感覺跟部長很像,所以你來做一定有效果的。」至少肯定比大石前輩好得多了……桃城想著。
  喲,給青學做戰前動員?好啊!千代櫻一口答應,拿過桃城的校服穿上,下場站在青學正選面前。
  
  「精神狀態不錯啊,少年們。」千代櫻滿意地點點頭,不過神情又嚴肅起來,「就是鬥志還不夠旺盛!
  我知道手塚不在對你們影響不小,不過我相信你們都能克服自己心裡的恐懼感。
  我昨天的比賽你們也都去看了,如果那還不夠點燃你們的激情的話,我就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我要說的是,我絕對不會拋下我的隊員,所以手塚也絕對不會拋下你們,他一定會回來。所以你們必須把關東大賽的金牌當做歡迎他的禮物,明白了嗎?」千代櫻用上了自己的丹田之氣,所以聲音不是一般的洪亮有氣勢,隱隱也居然有了幾分手塚的影子。
  「是!」青學的人齊聲吼。
  「很好!」千代櫻伸出手舉高,「現在,用你們最大的聲音喊出來,把你們心裡的怯弱都給我清出去——青學必勝!!」
  她的聲音本來就很有穿透力,這一刻更是響徹雲霄,驚得球場上的人都雅雀無聲。
  被她驚人的氣勢所震懾,青學的眾人也都舉高手臂,狂喊——」青學必勝!!!必勝!!!必勝!!!」
  「那麼,就這樣,不要大意的上吧!!」千代櫻擲地有聲地總結。
  最後的一個「手塚經典名句」徹底cos了手塚之魂,大家還真有那麼一瞬間以為手塚就站在他們面前。
  
  「哇哦——」
  千代櫻回到看臺上,剛才的力氣全部溜走,她「啪」地一下就躺在了長凳上。
  身後傳來低低的驚呼,來自青學的非正選隊員和那三個一年級三重奏。
  「天啊,你們看到了嗎?剛剛我還真以為是手塚部長回來了呢∼」
  「是啊是啊,好厲害的女生,她是誰啊?」
  「學姐好強大啊,不愧是山吹女排的隊長,連氣勢都跟部長好像呢∼」
  
  假裝無動於衷,千代櫻心裡卻在狂笑並且對自己充滿了敬意——真是爽啊!她可以去參加cosplay大賽了!
  
  關東大賽已經結束好幾天了,千代櫻終於從渾身疼痛的可怕折磨中解脫出來,神清氣爽。
  高橋優子慇勤地打來電話,邀請山吹女排和她們冰帝女排一起去爬富士山玩。於是大家浩浩蕩蕩出發,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反正是很高興很高興就對了,冰帝的女生們氣質高雅,一個個都有種大家閨秀的風範,相處起來讓人很舒服,不過缺點就是不太會做雜務比如生火做飯什麼的。山吹的眾人帶了野炊工具出來,大家就在山上埋鍋做飯,千代櫻親自掌勺,做了頓美味的中國大菜,引得眾人哄搶。吃了個肚兒圓之後下山,約好以後經常一起打練習賽之後就告別了。
  
  也許「樂極生悲」真的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剛剛興高采烈地重新投入學校學習生活,千代櫻就接到一個「噩耗」——關東學園歌詠大賽將會在冰帝舉行,各校選派代表參賽。
  「千代同學,亞久津同學,山吹的榮譽就要拜託你們倆了!」
  望著圍在周圍的學校領導們,千代櫻下意識地往亞久津身邊靠了靠——
  仁,這幫人不會都瘋了吧?千代櫻和亞久津對視。
  我看也是。亞久津眼角挑了挑,無聲地回答。
  歌詠大賽!Oh My God!選了我和亞久津參賽,這不會是真的吧!!!
  千代櫻死活就想不明白了——學校裡音樂社那麼多人才,怎麼就會選上他倆這八竿子打不著的運動社團的人呢?
  
  「咳,其實吧,這個比賽不完全是唱歌比賽的……」班長看著她的眼神有點心虛,「這是一個集體育和藝術於一身的綜合性比賽……」
  「好吧,就算是我們擅長『體育』好了,可是『藝術』呢?我們可從來跟藝術扯不上邊的啊。」千代櫻還是不能理解——誰想出來這麼天才的主意,選她和亞久津去唱歌啊?
  「哎呀呀,你們太謙虛啦,學校領導還專門問過音樂老師呢,你們倆每學期的音樂成績都很好啊。老師也完全贊同,說你們音質好,節奏感也強,只要強化訓練一段時間,就一定能行的!而且你們是我們山吹的校花校草,你們不去誰去啊?」
  這……什麼問題只要一上綱上線了就叫人想拒絕也不敢拒絕啊……這都上升到學校榮譽層面了,說什麼也晚了!千代櫻只好訕訕答應。
  至於這個什麼「音質好」之類的事情,就全當他們說的是真的好了……反正我們是被趕鴨子上架的……
  
  說是這麼說啦,可是千代櫻和亞久津拿到歌譜的時候,還是無比鬱悶地對視了一眼。
  ——《歌劇魅影》?
  天啊,裡面可全是男女高音啊,不是在開玩笑吧?千代櫻吞了口口水——打死她也不相信她就有這個訓練上兩個月就能唱女高音的天賦,上輩子學鋼琴學了十幾年也不過就是個中上等水平,這輩子難道就會有什麼不同了不成?
  看來山吹還是人才凋零啊,沒有那種所謂的文武全才,不然也不會綜合考慮把她和亞久津推出來了。
  
  「好吧,雖然說我也感到很不可思議,但是到了這個地步也容不得我們說『不』了,既然答應下來的事情就要好好做……」千代櫻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和亞久津仁拿著音樂老師給的地址,找到了那個據說是「最擅長挖掘訓練新人」的聲樂老師的工作室,硬著頭皮上去敲門。
……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18

魔幻之夜

  千代櫻已經不想一再一再驗證「天才必有異於常人之處」這句話的無比準確性了。
  那一天下午,就好像是一個不太真實的夢的開始一樣——
  開門的不是想像中的美麗女聲樂家,而是個年過半百滿臉皺紋的歐巴桑,乍一看跟木村奶奶的氣勢有異曲同工之妙——高貴,優雅,帶著常年上位者的尊嚴,不過這位老奶奶卻更多了點說不出的味道,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藝術家氣質」?
  「哦,你們就是裕子推薦來的那兩個要代表學校出賽的孩子?進來吧∼」意外地跟威嚴的外表不太相稱的柔軟聲音,像流水一樣,光是聽上去就讓人覺得舒服。她的身材才是最讓千代櫻驚歎的——怎麼保養的啊,難以想像一個將近六十歲的女人居然有一副二十歲的身材!好詭異的說……
  這是一間佈置得相當有格調的工作室,大概有將近一百平米的面積,大大的落地窗開著,窗邊掛著的碎花落地窗簾隨著吹進來的風飛舞,外面是一片小小的花園,種著茉莉、紫羅蘭、鬱金香之類的優雅花朵,帶著股幽幽的香氣,好聞,但是不嗆人。
  整間工作室看上去就是個品位高雅的貴夫人會客廳的風格——當然,沒有什麼傢具,就是一台看上去相當有年頭的史坦威大三角演奏鋼琴放在一角(千代櫻驚歎:乖乖,古董級鋼琴啊,這得多少錢!),一台多媒體加上下拉式大屏幕,牆壁周圍裝著練功用的欄杆。地板是實木的,天花板簡單吊頂,房間色調淡雅,讓人心緒寧靜。
  啊呀呀,這是什麼運氣啊,難道我就這麼有老人緣?似乎總是能遇到boss級的老頭老太太呢——木村奶奶、李老頭、咖啡店裡的神秘爺爺,再加上眼前這個叫做神涼子的老夫人……千代櫻看著花園裡的花,感歎。
  「嗯,倒是好苗子。個子夠高,身材夠好,腰的位置很高,腿很長,長得也不錯……儀態也還可以……」老太太並沒有對他們四處好奇打量的行為生氣,反而在他們來回看的時候摸著下巴觀察著他們。眼睛裡閃動著耀眼的光芒,「唉,你們要是早點來我這裡就好了,學聲樂舞蹈,現在開始恐怕實在是有些晚啊……」她不無惋惜地感歎著,非常扼腕的感覺,「不過也好,年齡大一點,理解力比小孩子強多了,而且,看你們走路的姿勢,應該是學武術什麼的吧?那就好辦多了……好吧,我會盡力□你們的!」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心頭湧上不祥的預感……
  
  「來,櫻子,再把這一段唱一遍——」年過五旬但精力仍舊充沛得嚇人的神涼子夫人坐在鋼琴後面,興致勃勃地糾正,「不要忘記唱到」A phantom of the opera is there』那句之前要小換氣啊∼來來來,連帶上動作,一起再做一遍看看。」
  「是∼∼∼」有氣無力地站起來走到鋪著實木地板的很有Feeling的音樂兼舞蹈教室中央,千代櫻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要回家啊啊啊啊啊啊!!!內心淚流滿面地狂吼——來這裡「特訓」已經大半個月了,千代櫻似乎又找回了一開始被李老頭往死裡整的感覺——
  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來,來這裡吊嗓子,壓腿,下腰,學舞蹈……這個倒還好說,畢竟學武術的,身體柔韌性本來就好,不過是把剛猛點的東西換成柔軟的而已。就是這個吊嗓子啊,好痛苦啊,同時運用丹田之氣,還得憋著嗓子使勁把聲音往高了拔,整天「啊——啊——啊——」唱個沒完,不能吃味道重的東西,不能喝飲料,不能……一大堆禁忌。而且還要接受老太太填鴨式地灌輸音樂基本知識,饒是他倆精神力強悍腦子聰明,也有點受不了的感覺,像是整天被人用音樂洗腦——千代櫻倒還好說,畢竟她識譜,也知道音樂符號,就是苦了亞久津,看他都快被逼得精神崩潰了——本來這位魔王大人就不是有藝術細胞的人,而且以他一貫的魔王形象,叫他吊嗓子深情唱高音……這個……千代櫻看著都覺得自己像陷入了某個不太真實的、奇幻色彩無比濃厚的夢裡……
  站在比賽場上被人看是一種榮耀,站在舞台上叫人觀賞就是一種恥辱。
  ——兩個人都是這麼想的,只不過顯然千代櫻心理承受能力更強一點,很快就克服了心理障礙。亞久津卻陰鬱了好久才勉強接受了這個讓人惱火的現實,期間彷彿一直有黑色的陰雲籠罩在他週身。不過最後他還是終於肯開口正兒八經地唱歌了。
  話說第一次聽到他唱「Sing once again with me,our strange duet」的時候,千代櫻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亞久津的聲音屬於渾厚嘹亮那種,用來唱這個充滿了豪情魔魅的曲調真是再合適沒有了——驚艷過後千代櫻再次體會到嫉妒之火融化自己的感覺——果然天才和一般人就是不同的嗎?對男生來說相當高的音他一下子就唱上去了,一點困難都沒有!不知道是因為他肺活量大底氣足,還是天生就是唱歌的料只是一直沒有發現……這下子換千代櫻鬱悶了。
  
  悲慘回憶完畢,千代櫻竟然有了一絲被虐的快感(…)——畢竟被蜚聲中外的聲樂教育大師操練的機會也不多啊!平常人想見還見不到呢,自己一定要知足……迅速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聽完轟轟烈烈的前奏之後,就開始了——
  「Beneath the opera house /I know it's there /He's with me on the stage /He's everywhere and when my song begins /I always find a phantom of the opera is there inside my mind……」
  頗具有穿透力的女高音在夏日的微風中響起,隱約還真有那麼點意思,只不過技巧顯然還不夠成熟,聽上去有點青澀。高挑修長的身影一邊唱一邊優雅地舞蹈,儘管都是些很簡單的動作,做出來卻盡顯嫵媚華麗,高跟鞋劃過地面,優雅又魅惑。
  「這一遍好多了,果然還是聰明的孩子招人喜歡,來,小仁,該你了!」神夫人的一聲「小仁」讓亞久津瞬間萎靡——最恨的就是被人叫「小仁」了,可是自家老太婆這麼叫自己可以吼而止之,面對這個萬人敬仰德高望重的老太婆,跟她大小聲無異於自殺,再加上尊敬老年人的家教讓他也根本沒想過要這麼做,那麼他該怎麼辦?當然是——
  只好忍著。
  
  拖著精疲力盡的肉體從音樂室蹭出來,兩個人累得連話都懶得說一句,坐在街頭的石凳上自顧自地大口吞吃剛剛從麥當勞買的巨無霸——都快要餓得死過去了,神老太那裡又不負責提供午餐——其實她本來也想招待他們吃飯的,可是……她的一日三餐就是燕麥粥、蔬菜還有水果,一星期才吃一次肉,——難怪她身材這麼好,可是這種伙食對於這兩個正處於生長發育旺盛時期的青少年來說簡直就是虐待啊虐待。
  
  一輛豪華轎車悄無聲息地滑過面前,在他們跟前停下,車門打開,正在埋頭狂吃的兩個人這才有空看看來者何人。
  「切,真是不華麗——」跡部景吾說了一半就明智地閉上了嘴——這場景是如此的似曾相識,不過他不會這麼不華麗地再去試圖挑釁這兩個目前眼裡只有食物的傢伙。
  「你們兩個怎麼坐在這兒吃東西啊?去跟人幹架了嗎?」忍足很疑惑,一般來說,晚餐的時候他倆都會在家裡面好好搞一頓舒舒服服的美味大餐犒勞自己的,可是現在卻灰頭土臉一臉死相地坐在街邊吃漢堡包——真的挺不華麗的喲。
  死烏鴉嘴。
  千代櫻默默嚥下一口漢堡,面無表情地丟過一個殺氣騰騰的眼神,繼續吃。
  「你們到底去幹嘛了啊?」忍足索性坐在一邊等他們吃完,暗自驚歎他們的食量——這麼能消耗巨大能量的活動可不多哦。
  「啊——」聲音一出口千代櫻馬上一臉驚恐地摀住自己的嘴,不用看也知道那兩個人的表情變得極其詭異——剛剛她不是在說「啊」,而是……用詠歎調唱出來的!
  看著千代櫻表情極其扭曲地想說什麼但是說不出來的樣子,忍足快笑抽了。
  好不容易切換回正常說話模式的千代櫻終於開口了,但是聲音都變了個調子。忍足大吃一驚。
  「好吧,我可以告訴你,但是,前提是你不准笑話我。」第N次被問到「到底幹什麼去了」,千代櫻猶豫地說。
  雖然忍足信誓旦旦地保證絕不笑,但是聽到答案以後他還是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就打破了自己的誓言。
  但是跡部可沒那麼給面子,當場就把嘴裡的咖啡給噴了一地。一直到兩個人怒火沖天地把包裝紙丟在他倆臉上離開,他坐在車裡回家的路上還在瘋狂地大笑不止。
  「跡部啊……為什麼每次你見到那兩個人你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你的華麗呢?」忍足實在是無語,雖然他也在目送千代櫻和亞久津消失之後再也繃不住狂笑出來,但是這都不能阻止他吐槽的慾望。
  跡部沒有理他,自顧自地揉著笑得疼得要命的肚子。
  「啊恩,歌劇魅影是吧?」跡部吃吃笑著,「本大爺一定會賞臉去看的!」
  忍足也忍不住吭哧吭哧再一次笑起來——天啊,這簡直是他長這麼大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事件啊——以暴力鬼畜性格聞名的「惡魔拍檔」居然要在歌詠大賽上唱歌劇,Oh!他都找不出足以形容這個巨大新聞炸彈的詞了哈哈哈哈哈!
  這麼爆炸性的消息,不分享一下就太不應該了啊!
  
  暫且就不去管冰帝、立海大、青學其他人知道這個叫人「驚悚萬分」的消息時是什麼表情了,反正歌詠大賽得到了各校的積極響應,籌辦工作順利進行。
  於是時間就飛快地到了比賽當晚。
  
  伴隨著滿場山呼海嘯「跡部大人萬歲!」「忍足大人好帥啊!」「手塚學長,我們愛你!」……諸如此類的把主持人的聲音淹沒得一點也聽不見的呼喊聲,「關東高校聯合歌詠大賽暨畢業嘉年華會」華麗麗地開幕了。
  站在舞台側面觀望的千代櫻皺著眉頭看著那些閃閃發光的少男少女一臉深情陶醉在自己歌聲中的情景,千代櫻覺得……也許自己真是個異類也說不定,為啥看見這些傳說中的帥哥她一點都生不出「好帥呀」的讚歎之心呢?
  讓她感到非常驚悚的是——原來不是只有山吹才人才凋零,不然的話為什麼各校網球部的各位也都被推出來參加這個莫名其妙的大賽呢?
  就像她無法接受「原來手塚和真田也會唱歌」這個叫人大腦當機的事實,眾王子們也同樣無法相信「千代櫻和亞久津居然要上場表演歌劇」,其實一直到剛才,青學和立海大那些欠扁的南瓜們才離開後台——他們都想親眼確定那穿著華麗禮服的確實是她和亞久津。
  
  不過他們倆今晚還是驚人的淡定啊,是根本不生氣還是根本就是氣過頭了就不氣了?千代櫻無法確定,不過她確信他倆的戰鬥模式已經全開,心緒寧靜,一點也不緊張,就像無數次比武場上對決的前一段時間一樣,沉著冷靜。
  也許這也是目空一切的性格的一個標誌?她是不覺得他倆有多麼天才,就算經過了魔鬼訓練也是一樣,哪能同專門學這個的人相比。不過嘛,她也同樣確信真的有藝術方面超卓實力的人不會很多——
  因為這一次的大賽參賽標準嚴格得匪夷所思——各校代表必須是年級前一百名的優秀學子,必需品德良好,學習成績優秀,社團活動積極——這次大會實際上還是第一屆東京國中優秀畢業生表彰大會,換句話說,就是上台表演的全都是已經上了「東京優秀國中畢業生」名單的。
  這消息還是前兩天聽忍足說的呢,千代櫻終於恍然大悟——難怪選了她和亞久津呢,山吹也就他倆還有千石清純以及其他幾個少數的優秀人才才有這個資格了,不過要考慮到各方面的綜合因素,也只好選她和亞久津了——還真是個驚喜。也就難怪跡部忍足手塚真田都在了——手塚真田自然是肯定的,跡部嘛……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那個討厭的水仙花還真的是個優秀的青年才俊。
  身上的華麗復古式長裙還真是夠緊的,沒好氣地把身後死緊死緊的裙帶鬆開一點,蹬掉腳上的三寸半高跟鞋——穿上這雙鞋她身高瞬間暴漲十五厘米,幾乎跟一百九十公分的亞久津一樣高了,不過這一點也不值得高興——穿高跟鞋累死了。千代櫻現在覺得,能夠穿著鞋跟細得像薯條,高得像高蹺的高跟鞋走T台的模特兒們真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生物之一。
  千代櫻拖著沉重的衣飾坐到亞久津旁邊。——做女人就是這麼可憐,必須得委屈自己滿足男人莫名其妙的虛榮心和佔有慾。
  真XX的。她現在很有爆粗口的慾望。兼之詛咒——讓所有虛榮自大臭屁而且還沒有實力做後盾的男人們都去死吧!
  
  「唉,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不過還真是讓人驚艷的扮相啊∼對吧,真田?」不遠處的忍足看著坐在沙發椅上眼觀鼻鼻觀心,巋然不動的兩個人,小聲對真田弦一郎說著。
  「嗯,雖然臉還是那個樣子,但是感覺好像換了兩個人。」真田點頭,冰山臉雖然還是沒有表情,但是似乎很敬佩的樣子。
  「暴力且鬼畜的惡魔雙人組居然變成了高雅美麗的歌劇演員——」柳生推了一下眼鏡,「人果然是有兩面性的啊。」
  坐在椅子上的千代櫻穿著華麗繁複的白色晚禮服,下擺寬大,上身緊致,完美地勾勒出她的漂亮身材,黑色長髮做成公主式髮髻,戴上了繁星閃耀一般的假鑽發網,肩頸露在外面,脖子上帶著一條同樣款式的假鑽項鏈,臉上化了嫵媚取向的舞台妝,此刻閉著眼睛端坐在那裡(實際上是因為衣服的款式讓她只能規規矩矩坐著),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公主。
  亞久津就更讓人驚訝了——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穿西裝的樣子,而此刻他一身黑色的燕尾服,天生的衣服架子身材把衣服完美地撐起,臉上戴著遮住四分之一臉的銀色面具,剩下的臉上用化妝筆加深了輪廓,眼部線條被稍稍處理了一下,看起來透著一股邪惡不羈,而他自身的氣質無疑更加強了這一特點。
  
  「終於到了最後的壓軸曲目——由山吹中學亞久津仁、千代櫻帶來的合唱,《歌劇魅影》選段《The Phantom of The Opera》,大家鼓掌歡迎!」
  司儀話音未落,在聽到這個勁爆消息的、認識這兩個人的眾人一致沉默的時候,山吹中學的那一片觀眾席上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叫喊聲——
  「啊——————!亞久津大人,加油啊!你是最棒的!用你的實力讓所有人都臣服在你腳下吧!!」
  ——BY 「亞久津大人親衛隊」的女生們。打著「亞久津大人必勝!」的條幅。
  眾人黑線。
  
  「哦哦哦哦哦哦哦——千代櫻!千代櫻!千代櫻!千代櫻!」男生們的渾厚呼喊,整齊劃一地呼喊著千代櫻的名字——「千代櫻你是今晚最美麗的女神!讓所有敢於挑釁你地位的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吧!!你是我們心中的女神,你是山吹的勝利之光!!」然後一條寫著「千代櫻女神必勝!」的橫幅在會場上空飄揚。
  
  ——!!!!!!!!
  用「汗流浹背」都已經不足以形容眾人的表情和感受了。
  「Oh… my… God…!」表演完畢已經坐在觀眾席上的忍足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下意識地回頭看看跡部的表情——
  好恐怖!
  真想知道他現在怎麼想的——忍足使勁兒拍著椅子扶手幾乎笑抽了腸子,站都站不住了——「用你的實力讓所有人臣服在你腳下吧」?好強悍的親衛隊啊……居然無視了一向自封為「冰帝君王」的跡部大人,哦哈哈哈哈!
  
  激昂帶著神秘色彩的小提琴加定音鼓前奏響起,舞台上燈光朦朧,營造出更加神秘的氣氛——
  「 Beneath the opera house /I know it's there /He's with me on the stage /He's everywhere and when my song begins /I always find a phantom of the opera is there inside my mind————」
  冷艷中帶著純真的女高音響起,千代櫻踏著優雅的台步從黑暗中慢慢現出嫵媚的身形。深情地用歌聲訴說著克莉絲汀的期待,伴隨著她簡單而優美的舞蹈動作,還有環顧四周的期盼眼神,頓時——驚艷全場!
  話說——「魅影」呢?
  「Sing once again with me our strange duet/ my power over you shows stronger yet/you give your love to me for love is blind /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is now/your mastermind——」
  銀白色短髮沖天,邪魅的銀色面具閃耀著惑人心魄的光芒,「對比鮮明」的亞久津在眾女生的花癡驚歎中從天而降——腰上拴著鋼絲——同千代櫻互相繞著圈進行走位,最後謙恭(?)地單膝跪在她面前,執起她帶著白色蕾絲手套的手放在唇邊(——女生們幾乎要窒息了)輕輕一吻後,突然站起,把斗篷瀟灑地抖開,然後遮住自己的臉,似乎要退到陰影裡——
  只見千代櫻一邊唱著「Those who have seen your face/draw back in fear/I am the mask you wear——」一邊拉住亞久津的手,並伸手去摘面具(此處頗有懸念,眾人屏息)。
  「……It's me they hear——」亞久津懷著無限的「仇恨」接口。然後二人對視——
  「Your spirit touch my voice,in on combined——」
  最後是亞久津那無限穿透力的高音唱段——「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is there,inside your mind……」 
  
  這真是個處處瀰漫著神秘色彩的故事。台上的兩個人貌似正陷入「傳說中的無我境界」中,完全把自己就當作是故事人物了,所以表演分外地有震撼力。間奏的時候加入了熱情奔放的探戈舞步,那又曖昧又禁忌的氣氛搞得台下女生尖叫連連……
  「魅影」的面具揭開,居然是在臉上畫著色彩艷麗邪魅的玫瑰花枝籐的妝容——別說觀眾了,就連千代櫻都目瞪口呆——難怪畫完妝以後他死活不肯摘下面具,對一個男生來說,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在臉上畫花都的確有夠丟臉的,就那麼四分之一的地方,竟然活脫脫畫出一種詭異的風情……太油菜花了!
  當那摻雜著無限女高音和魅影的瘋狂吶喊的尾音結束的時候,一時間靜默,然後……
  掌聲如雷。
  
  「真是精彩的表演,太棒了!」
  「學姐太厲害了!」
  「亞久津前輩居然連唱歌都這麼好聽,太帥啦!」
  ……
  眾人衝進後台,激動不已地向滿身大汗的兩位主角表達自己的激動和崇拜。
  成為今晚萬眾矚目明星的兩個人卻都快要虛脫了——那麼厚的戲服,那麼熱的舞台燈光,那麼拉高了喉嚨的調子——簡直是酷刑啊!一下台就迫不及待地脫掉了戲服換上校服,然後就癱在椅子上,只顧著拚命喝水以潤澤快要冒煙了的嗓子。
  「唉∼這麼快就把化妝給洗掉了啊∼」看見亞久津臉上沒有那一塊詭異的玫瑰花籐(事實上下台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臉!),好幾個人都失望地歎了口氣。更有甚者,擠上來要簽名和合影。
  「天啊,不至於吧……」千代櫻一寸一寸往後挪,跟亞久津打了個眼色——「咱們趕緊跑吧!」
  於是,趁亂,兩個人拔腿就衝出了擁擠不堪的後台,一溜煙跑掉。
  一直跑到甩掉粉絲們才停下來,兩個人這才發現——迷路了。冰帝校園太大,他們跑的時候根本沒注意看路,所以現在根本就不知道到了哪裡……
  「完啦!待會兒還有頒獎典禮,回不去怎麼辦啊!」千代櫻的慘叫聲在靜謐的校園裡格外恐怖。
全國大賽前傳

  那真是個充滿了魔力的夜晚。千代櫻感歎。
  那天晚上似乎她的成功達到了頂峰——接下來的頒獎典禮上,他們的《歌劇魅影》力壓群雄,一舉奪冠,然後她和亞久津成為了山吹的「東京優秀國中畢業生」,不單單有獎狀獎盃,還有一大筆豐厚的獎學金呢∼
  美女百合子和優紀坐在前排觀眾席上尖叫到嗓子發啞,宣佈名單的時候她們高興得哭到打濕好幾塊手帕——而且連木村奶奶都來了,老太太微微笑著點頭,真是讓兩個人受寵若驚。
  最讓她感到快意的是,一向自視甚高的跡部大人的華麗演唱居然只屈居第二,——貌似宣佈名單的時候冰帝女生都哭了啊∼∼好誇張哦。
  千代櫻站在台上斜眼看著他,眉飛色舞,眉梢眼角都跳動著名為「洋洋得意」的情緒。——她就喜歡激怒他,這真是個不好的習慣啊∼
  之後跡部非常大方地請了客——冰帝、立海大、青學的眾人,加上兩個吃貨和他們的美女母親,木村奶奶沒有來——被她兒子接回本家去了,不過年輕人的聚會一個老太太也實在是沒有興趣參加。
  又是一頓幾乎把他吃到信用卡透支的昂貴晚餐,不過千代櫻已經毫無愧疚感了。
  
  之後就是暑假開始了。這是個完全悠閒的長達三個月的暑假,千代櫻和亞久津帶著千代松還有桃城玉(桃城爸媽出去旅行了,家裡幾個大孩子有桃城武來照顧,剩下的這隻小的就被千代櫻他們帶回來了——美女看見這對兒小青梅竹馬,笑得很曖昧,說「反正將來都是一家人,早點熟悉熟悉環境也好啊」。)搬回了老年社區的大房子裡住——這三年都太過忙碌(是真的很忙),都沒有時間好好跟家人在一起聚聚,也很少回來問候木村奶奶,實在是不夠孝順啊∼
  嘛∼說是悠閒,其實也很不悠閒啊,全國大賽即將開幕,千代櫻休息了半個月之後就開始風風火火地操練她的球隊,準備衝入全國了。
  至於亞久津,他奇跡般地又決定回到了網球部,據(壇太一)匯報,關東大賽立海大青學決戰那一場,越前龍馬和真田的比賽,幾乎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來看了。之激烈之驚人點燃了無數人的熱血——「亞久津前輩對我說『告訴千石他們,我一定會把他們都打敗!』!」
  壇太一閃亮亮的大眼睛彷彿天空中最明亮的星星(…),閃著夢幻般的光芒。
  千代櫻看著這個熱情過度的小學弟,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傢伙現在是網球部的經理,說白了就是個打雜的——伴爺還真會挑人。
  可是如果你把精力全都放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地方,你將來絕對沒前途的。你看人家越前龍馬什麼時候有這麼八卦過,不都是在默不作聲地練球嗎?低調,要低調啊太一!
  
  千代櫻是很想這麼告訴他沒錯啦,只不過看他那副快樂滿足的樣子,真是不忍心說出這個殘酷的事實啊∼人跟人快樂的標準是不一樣的,也許,只要能成為網球部的一份子,他就滿足了吧?換做是她千代櫻的話,就一定要成為網球部的NO.1……才可能快樂吧?
  
  不過說真的,加入社團帶給她的多半都是……征服一個又一個困難,把所有敢於質疑她實力的傢伙都踩在腳下,並在他們屍體上插上勝利紅旗的快感,至於快樂嘛……還真不好說呢。她從來沒想過要從事運動行業的,所以也就很難把打網球打排球當做未來的目標,並在實現目標的過程中得到快樂——從來沒有過。
  不過嗎,也許這也算是快樂的一種,誰知道呢?反正她是很滿意目前的心理狀態就是了。
  
  全國女子排球分組抽籤大會在冰帝舉行,於是千代櫻又一次來到了這個將來會在這裡生活一年的地方——所以說,人不要強求,想當初她想進來的時候進不來,但是後來她不想進來了,命運又一次又一次給她進來的機會。
  「天哪,這種檔次的地方真的是學校嗎?華麗過頭了吧,感覺很不對勁呢。」
  跟她一起來的渡邊、佐籐還有森田一邊走一邊感歎著,「真是辛苦你了,要在這種華麗到不應該的地方生活一年啊∼」
  你們真是我的好朋友!
  千代櫻感動無比——因為幾乎所有其他女生知道她要去冰帝學習一年,都兩眼放光,彷彿周圍都騰起了粉紅色的泡泡,並且用極度羨慕的聲音說:「啊,好羨慕啊∼如果我能去那裡學習一年,讓我拿什麼來換都可以啊!」
  千代櫻的反應多半都是——淡定地把手上的東西捏個粉碎。
  冰帝的設施是沒有話說啦,但是最吸引她的是經常會有很多國際知名的專家學者來學校做演講或者專題報告,千代櫻很喜歡出席這種活動,在她看來這才叫有意義的校園生活呢∼
  「那你說什麼叫沒有意義的校園生活?」渡邊故意抬槓似的說。
  「沒有意義的?例子太多了,比如那個——」千代櫻摸摸下巴,指著遠處裡三層外三層圍觀某東西的人群,歡呼中夾雜著熟悉的高分貝尖叫。
  「……好驚人的場景,那是什麼?」佐籐驚呼。
  「根據我的判斷,那個東西叫做『冰帝網球部後援團』。」千代櫻一臉淡定地掏出兩個耳塞塞進耳朵裡,「我們走吧,要去會場,必須得經過這一條路。」
  
  很久都沒想過這個人了,所以一時間猛然看到這張臉,千代櫻居然愣在當場,無法反應過來。
  那個人也呆呆地看著千代櫻,她和幾個女生舉著「支持忍足sama」的牌子,和千代櫻大眼瞪小眼。
  「……小櫻……你怎麼在這裡?」栗卷綾乃的臉上並沒顯現出什麼高興的神色,反而隱隱有著幾分敵意。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還是讓人感到痛苦。
  不過,你還是叫我「小櫻」而不是「千代」,讓我感覺好多了。
  「別激動,我是代表山吹女排來這裡抽籤的。」千代櫻沒什麼表情,僵硬著臉回答,然後逃也似的飛快穿過情緒激動的人群。
  
  「你怎麼了,從剛剛開始表情就不大對勁兒。」
  坐到會場的階梯教室裡,千代櫻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眼看著抽籤已經開始,森田擔憂地問。
  「沒什麼……碰到一個……故人。」千代櫻眨眨眼睛,情緒低落。
  蔫頭蔫腦地上去隨便抽了個簽,千代櫻甚至沒有興趣對對手——比嘉中女排——發表什麼看法,就拎著運動服上衣,悶悶不樂地出了門。被撇下的三個人面面相覷,終於還是森田追了上去。
  「喂,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了?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很久,始終得不到答案。明年就要來冰帝上學,成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該怎麼辦啊?」
  頹廢地隨便找了塊草坪躺下,千代櫻到底還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森田她們三個——她需要女性朋友來傾訴這件事,因為一想起來這個問題她就想要抓狂。
  
  森田她們顯然也是頭一次聽說這樣不可思議無聲終結的友誼,一時間說不出什麼話來,就看見千代櫻更頹廢了。
  「嘛∼這個問題,我覺得不是你的錯啊……」終於,渡邊猶猶豫豫開口了。
  「是啊∼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多半都是栗卷綾乃的錯了。她接受不了你比她優秀太多,所以就開始疏遠你了唄,這個問題很簡單啊。」佐籐想了想,附和。
  「能不能當朋友本身就要看緣分的,所以嘛,朋友還是要選擇跟自己差不多的。要是接受不了朋友比自己優秀,那就乾脆不要跟人家結交就好了嗎,我看是栗卷綾乃太神經質了吧,真搞不懂你們當初怎麼成為朋友的。」森田總結。
  「唉,所有問題都不可能只是單方面的原因,我就是不知道我是不是哪裡得罪了她,除非……」想到一個可能性,千代櫻忽然住了嘴。
  「什麼?」三個人一齊問。
  「除非我跟她有了本質上的利益衝突。」千代櫻選擇了一個非常正經的說法。
  「??」
  「我問你們,能讓本來是好朋友的女人反目成仇的是什麼?」千代櫻盯著頭頂樹枝上開出的花。
  「…………」
  長久的沉默之後,三個人異口同聲——「男人。」
  這就是跟聰明人打交道的叫人愉悅的地方了。
  
  「她的未婚夫就是忍足。」千代櫻簡簡單單地說,那天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飯,渡邊佐籐和森田也都在場,因為上次一起去沙灘聚會,所以大家都認識,不一會兒就熱絡起來。閒談之中千代櫻得知了忍足已經和栗卷訂婚的消息。
  「啊∼∼∼」——「我們知道了」的意思。
  事情還真是驚人的八卦狗血啊!!少女的未婚夫喜歡的竟然是少女最好的朋友!!!
  三個少女的眼光瞬間曖昧起來。
  ——所以說人太聰明了也不好,三個人都是聰明傢伙,女生本來就敏感,哪能看不出來席間忍足看不出來一點點被提及訂婚的高興,而且就好像冬天喝了一杯冰水一樣有點不高興。相反他的目光老是有意無意地停駐在千代櫻身上,儘管他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而且這個粗神經的女人根本就沒發現——但不管怎麼樣,這種程度的關注早就已經超出一般朋友的範疇了。
  「少用那種噁心的眼神看我。」千代櫻沒好氣地一人給了一拳。
  「要我說啊,你一開始去認識忍足本身就是個大錯誤啊!」森田感歎。
  「閉嘴,這件事情我早就後悔了無數次了。可是現在你拿出來說又有什麼用!」千代櫻悻悻地說,倒不是說她後悔認識忍足,而是後悔幹嘛一時腦袋發熱,犯傻要去管他倆的事情——真是的,一時的衝動要付出慘重代價的啊!
  想像未來要跟一個對自己抱有怨念的童年好友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千代櫻就覺得想從冰帝那高大宏偉的教學樓一躍而下。
  「哎呀,這種東西可沒法控制,反正你也不喜歡忍足,就坦坦蕩蕩跟他正常來往就是了,你要是刻意去做什麼反倒容易落人話柄。」渡邊本來屬於話少的類型,對八卦一點都不熱衷,此刻看見話題轉向了詭異的方向,揮揮手興趣缺缺地說。
  
  話題很快就結束,本來幾個人都不是八卦女郎,也很討厭討論別人的事情——性格嚴肅正經外加暴力的少女是不會對傳播流言蜚語感興趣的,所以不一會兒就把剛才的事情拋諸腦後。千代櫻更是刻意遺忘,所以大家都恢復了正常。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叫她們名字——如果沒聽錯的話,是……忍足侑士還有那幫網球部Host正選!
  God,我得罪您了嘛?
  千代櫻她們瞬間僵硬,硬生生忍住沒回頭,背衝著他們揮揮手,然後就拔腿而逃。見識過那恐怖的後援團,初次目睹如此壯觀景象的渡邊她們驚悚萬分——在後援團的地盤一群外校女生跟網球部正選們興高采烈親親熱熱聊天——這不是找死嘛,雖然她們根本不會有什麼「畏懼」這種不華麗的情緒,但是麻煩還是能少就少的好啊。
  「人家無視你喲,侑士。」向日岳人幸災樂禍。
  「她們怎麼了?」冥戶納悶。
  「也許是有急事吧?她們一向很忙的。」善良的鳳長太郎。
  「哼,真是一群不華麗的女人。」跡部的口頭禪,「對吧,樺地?」
  「Wushi!」
  「哼,本大爺倒要看看,到底誰先站在全國大賽冠軍領獎台上!」跡部丟下這句話,傲然離開。
  ——話不要說得太滿喲,跡部。你已經在人家千代手下嘗過不止一次「樂極生悲」的經歷了吧?
  網球部眾人的心聲。
  看來跡部也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人哦,還在記恨歌詠大賽上被千代櫻硬是壓過一頭的恥辱呢!
  
  千代櫻才沒有空管跡部怎麼想,她現在就是天天在排球場上把自己操練到半死,中午睡個覺之後下午去俱樂部做低氧體能訓練——上次跟高橋優子的比賽最後居然一頭昏倒,真是太不華麗了!到時候肯定還會跟她碰面,必定又是一場血戰,她絕對不會讓自己輸給高橋的!
  套句龍馬最新經典——「No one can beat me in volleyball!」
  在心裡瘋狂吶喊完之後,千代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狂妄囂張等級正在呈幾何級數增長……
  暗暗鄙視了自己一把,告誡自己要謙恭——驕兵必敗啊!千代櫻一邊咒罵著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一邊用力擊打自己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腦袋,一邊整理好衣服準備去「四季」進行自己許久未進行的打工生涯。
  「呃……好狠的女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從網球館裡練習完畢的冰帝正選們正好目睹了千代櫻重手虐待自己腦袋的抽風行為,冥戶懷著讚歎(?)心情感歎
  ——他很少有什麼崇拜或者欣賞的人,但是千代櫻就算一個。
  
  記得那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大概是剛上國三的時候吧?
  在對陣不動峰的時候,冰帝一開始並沒有當一回事兒,派出的都是非正選,正選就他一個。
  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冰帝居然3:0輸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立學校的才改組沒多久的網球部。
  跟他對戰的是隊長橘桔平,他第一次有這麼深重的無力感,第一次感到……絕望。
  他根本贏不了眼前這個跟跡部一樣充滿了王者霸氣,但是看上去比跡部更加可靠的男人。
  他輸得很慘。
  於是回來之後,所有人都把過錯推到他身上——
  「都是因為他才輸掉的!」
  「平常跩成那個樣子,其實也不過如此嘛。」
  「現在好了吧?被除名出正選,看他還囂張什麼!」
  
  諸如此類的竊竊私語充斥在耳際,當他眼神冷冷地掃過去的時候,那些人都嗤笑著扭過頭,彷彿根本沒有說過那些話。
  被踢出正選本來就是一件讓人很難受的事情了——冰帝的原則就是「強者至上」,不會有人同情弱者的。
  而他,本來就知道自己不是跡部忍足他們那樣的天才,所以他拼上了自己的所有力氣去爭取在正選中佔有一席之地。換句話說,他的付出比天才們多一倍,卻只能得到「不輸給他們」的效果。
  他知道自己是個比較冷淡高傲的人,一直不太善於處理人際關係,所以遭到非正選們的排擠很正常。可是說歸說,當這種徹底的擠兌臨到自己頭上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是無法等閒視之。
  不能在正選練習場上練習,非正選們聯合起來找他的茬,讓他沒有地方練習,他只好等到社團活動結束之後來到生命俱樂部練習。
  他自己給自己的和非正選們給他的雙重壓力,讓他精神幾乎瀕臨崩潰邊緣。
  僅僅憑著最後的一絲力量在麻木地堅持著。
  
  「喲,這不是冥戶嘛,怎麼,一個人練習啊?」
  又是那個惡毒的聲音,來自幾個出身暴發戶家庭的非正選。不懷好意地接近他。
  冥戶沒理他,自顧自地打球。
  「喂,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正選裡的廢物,還敢這麼囂張——啊!」
  話音未落,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驚訝地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著拍子穿著運動服進來的千代櫻一拳把為首的傢伙撂倒在地,然後一腳踩在他胸口蹂躪了好久。
  「哇,原來你還真的是男人啊?真是奇跡,你家怎麼養出你這麼個極品的?三八得跟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似的。嘖,看看這張叫人討厭的臉——你很閒嗎?還是說以為自己很好?要不要我來給你點教訓讓你學乖?」千代櫻瞇著眼睛,露出自己不常露出的「白森森的獠牙」,毫不留情地用毒液把他全身塗抹了個遍。
  要不是因為情緒實在是太低落,冥戶幾乎要笑出聲來。
  「你先站到一邊去,我心情不爽了很久了,今天不找個發洩的出口,我會發瘋的。」千代櫻眼裡煽動著他很熟悉的那種惡狠狠的光芒,一邊挽著袖子,「我最討厭的就是八婆一樣的男人,自己沒本事,就會落井下石——話說你們家跡部眼睛出問題了嗎?居然會讓這種沒實力又犯賤的傢伙進入你們網球部?」
  毫不留情的吐槽著,千代櫻操著球拍把那幾個傢伙修理到趴在地下起不來,末了,直接踩著橫屍一地的他們當地毯又蹦又跳,踩夠了才終於跳下來。
  也不用這個樣子吧……?
  冥戶看著她暴虐的行為,一頭冷汗,說不出話來。他雖然高傲狂放,卻從來不會打架,乍一看這肆無忌憚的行事風格,真是張口結舌。
  
  「走啦,我帶你去個地方打球去。」
  千代櫻不管他想不想去,自顧自地抓住他就拖走了。
  被她這麼一鬧,冥戶居然把自己的鬱悶暫時忘掉了。
  
  千代櫻當然是帶他來到街頭網球場,跟一群熟悉的人打了招呼以後,毫不客氣地把場地要了過來。
  「好啦,你先發球!」
  自從被踢出正選就再也沒有跟人打過比賽的冥戶一瞬間找回了站在場上比賽的感覺。凶狠出擊。
  只是……實力的差距很明顯,千代櫻的水平似乎又長進了,他想要找到進攻點,卻發現對手似乎處於一種奇怪的狀態——看似沒有防禦,卻處處都是防禦。
  他越是想要進攻,就越是找不到著力點。
  最後當然是輸得很慘。
  
  「知道你的網球敗在哪裡了嗎?」
  千代櫻遞給他一杯水,坐到他身邊。
  聽到這話,他抬起頭來,聽聽她會說什麼。
  「敗就敗在執念太重。」千代櫻一針見血——
  「你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是過猶不及。有執念不是壞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也是個好事,但是過分的執念就絕對不是一件好事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我覺得你似乎有一些自卑。是不是?」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驚得他渾身一顫。
  「自卑嗎?」 
  「對,我跟你們接觸也不少,說實話你是我最欣賞的一個——別驚訝,就是這樣,比起忍足和跡部來,我更欣賞你。因為你知道自己不是天才,所以如此的鬥志昂揚,如此地拚命,這種精神不管放在哪裡,都是值得稱道的。」千代櫻毫不吝惜自己的讚美——她本來就是很喜歡冥戶的,因為這個傢伙從某種程度上跟她和亞久津很像啊。
  「但是你完全沒有意識到這種精神的寶貴,反而在跟那群天才的傢伙相處的時候,不自覺地就有自己低人一等的感覺,我說得對不對?」千代櫻步步緊逼。 
  「我……」
  「哎,話說你們網球部的制度還真是有點問題,太不人道了一點……」千代櫻突然自顧自地轉換話題嘟嘟囔囔。
  「不!不是這樣!我認為我們的制度並沒有什麼不好——本來就應該是強者為尊,弱者是不配得到重視的。」
  「你看,這就是問題所在,你認為只有強者才應該得到特殊待遇倒是沒有錯,錯就錯在你認為弱者就應該被踐踏。」千代櫻眼神犀利,語氣嚴肅。「你應該想一想,你被非正選們排擠,是不是也有你自己的錯——你是不是也曾經看不起甚至無形中踐踏這些沒能當上正選的人?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這種思想都會從你的眼神中透露出來,一旦輪到你落敗,那些曾經被你看不起的人當然要『痛打落水狗』,可你能說這全是他們的錯嗎?」
  「再者,我說你執念太重。你要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沒有人能一輩子只贏不輸,那概率太小了,即便是你們網球部的帝王跡部景吾,他就一定能一贏到底嗎?雙部長之戰的時候,要不是手塚的手臂受傷太重,你敢保證贏的一定就是跡部?」千代櫻反問。
  「……」冥戶說不出話來。
  「想要一輩子贏下去不太可能,我們能做的就是即使是輸了也不後悔!為什麼不後悔?因為我們有認真準備過。」千代櫻放緩了語氣,「你敢不敢說,你不曾在比賽前輕視過對手?你敢嗎?」
  「不敢……」因為我的確輕視過對手。冥戶閉上眼睛。
  「這就對了,你輕敵了,而對手事實上很強,所以——你憑什麼贏?你憑什麼?」
  是啊,我曾經根本沒有重視過對手,可是對手卻出人意料地強——我憑什麼贏?這句話在他心裡迴盪著,振聾發聵。
  「說白了這次失敗歸根結底還是你自己造成的,不去反省自己有什麼失誤,反而一味地後悔、消沉著,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幹什麼?」千代櫻語氣不太高興,「你不善於處理人際關係,卻又沒有絕對強大的實力永遠站在頂端,不趕快找找改進的辦法來改變自己的心態,卻在這裡逃避面對現實,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的隊友都很擔心你,這樣讓他們牽腸掛肚的,你也不好意思吧?」
  「是嗎?」冥戶完全呆住了,「可是,我現在沒有辦法回到正選隊伍裡……」
  「沒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就看你肯不肯去做。」千代櫻乾脆而且無情地說,「首先,改變你對勝敗的過度執念;其次,去利用一切你能利用的資源,放下你那無謂的自尊,去求你們教練,求跡部,求一切可以請求的人——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打球,那就不要在意什麼大男子漢的尊嚴,無謂的自尊不可能給你重回正選的機會!如果換作我的話,我一定會盡我一切努力去再爭取一次機會。如果你不能回到正選,什麼改變,什麼進步都是空談!」
  」我所欣賞的冥戶,是那個不畏懼一切挑戰的男子漢!而不是這個坐在這裡失魂落魄卻不知道怎麼做的頹廢的傢伙!」
  看著他完全呆住了的樣子,千代櫻歎了口氣——她能做的就這麼多了,接下來看他自己怎麼選擇了。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說罷,轉身走了。
  
  這廂千代櫻想起這件事情來就覺得……呃……很有救世主的成就感。
  哎,說起來這冥戶亮還真是個性格彆扭的傢伙啊。
  想起來那天鳳長太郎跑來山吹找她,眼淚汪汪的樣子把她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出什麼事了呢。結果沒想到他是來求她去「勸勸冥戶前輩」——聽完大略經過以後,千代櫻差點就不給面子地笑出聲來——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呢。
  她就不明白了,不就是輸了場球付出的代價稍微大了一點嗎,至於這個樣子嗎?十六七的少年哪來那麼糾結的思想?
  男人的思想果然很難明白!
  實在是拒絕不了長太郎那雙溫和善良的大眼睛,千代櫻硬著頭皮答應下來了。回家趕快找亞久津商量對策——他是男人,應該瞭解男人是怎麼想的才對。亞久津不客氣地嘲諷了冥戶一頓,然後教她如此如此……
  對付這種男人呢,溫聲軟語是沒有用的,這只會讓他更加彆扭加上覺得你很煩。
  首先要完全征服他的精神,把他從這種半自閉狀態中拉出來。然後趁他回不過神來的時候以旁觀者的角度一針見血地剖析他的內心,給他一記震撼。響鼓不用重錘,最後稍微提點提點他該怎麼做就夠了。軟硬兼施,才是王道。
  千代櫻是不知道為什麼長太郎居然想起來求她啦,估計是因為她比較強勢?反正既然答應了,就總要做出點效果來——對吧?
  她這麼耍完了一通之後,心裡面也直打鼓——不會震撼過度了,把這個少年給完全擊垮了吧?
  
  幸好的是,長太郎過了兩天之後就跑來感謝她,還給她帶了禮物以示感激。據他說,冥戶前輩跪在指導面前求他再給一次機會,然後也去求了跡部。
  他的行事風格似乎也變了不少,好像開朗了很多似的,雖然還是依舊比較傲嬌,但是卻不再是那種隨時準備挑戰的武士樣子了。大家對他的回歸和變化都大感驚喜。
  聽完匯報之後千代櫻真想……歌頌自己順便仰天長笑啊——想不到自己還有這本事!!
  不過長太郎沒有告訴她冥戶剪掉了長髮變成了板寸頭。所以不久之後再見到他差點沒認出來喲∼
  
  回憶到此結束。
  全國大賽的前夜,所有人都不平靜。

青年選拔,集合!


  「嗯嗯,事情就是這樣啦,關東大賽上的冠軍全員參與,所以說,小伙子們,上車吧!」
  青學,老當益壯的龍崎老太帶著一幫青春少年高高興興地坐上大巴前往那個未知的地方。
  同樣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山吹的一眾姑娘們也興高采烈地上了一輛大客車。
  
  「I hear her vioce in the morning hour she calls me/Radio reminds me of my home far away/Driving down the road that I get a feeling that I should have been home yesterday——yesterday……」
  半路上,另外一輛差不多大的大巴從後面和他們平齊,一個熟悉的聲音正在高聲唱著經典的《鄉村路帶我回家》,然後是眾女生的合唱——
  「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I belong/West Verginia, Mountain Mama/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
  聲音極大,美妙而且悅耳,穿透力極強,安靜的公路彷彿一下子充滿了活力。
  「嗷嗷嗷!千代學姐!」
  幾個低年級的加上桃城武都喊了起來,拚命朝車窗外揮手。
  
  「啊呀,是可愛的網球少年們啊……」排球女們也笑瞇瞇地揮手。
  不知道為什麼人家的氣場就如此之強大……
  看著對面車窗邊的眾女,少年們不約而同地想——
  都是這些三年級的前輩,除了部長之外一點壓迫感都沒有!
  啊,是啊,山吹女排有部長渡邊次優子、副部長佐籐明、隊長千代櫻還有副隊森田美和——或囂張狂妄或冷艷穩重——都是一幫具有大姐頭氣質的強悍女人啊……
  反觀青學,老是笑瞇瞇也不知道他有什麼好笑的不二,活蹦亂跳的菊丸英二,存在感不怎麼強的老好人大石秀一郎、有奇怪癖好的乾貞治……好頹廢的氣勢。
  少年們一時間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沮喪中。
  
  「你說得沒錯,青學果然都是一群叫人費解的怪胎……」看著他們毫無預兆地就陷入了奇怪的憂鬱狀態,其他人回頭,向一臉事不關己表情的千代櫻表示欽佩。
  「呵呵,呆會兒你們見到冰帝、立海大那一群人就會更加體會到我的那句名言——」千代櫻打了個響指。
  「天才必有異於常人之處——對吧?」眾人異口同聲。
  「Bingo。」
  
  其實不光是只有網球排球有這個什麼青年選拔集訓的,只要是日本有的大型運動——網球、排球、足球、籃球,啊,當然還有棒球,都有這種類似的活動。而且基本上時間都差不多。
  所以啊,建一座專用的「體育村」實在是很有必要的一種舉措呢,對吧?不同的運動分散在不同的區域,而且每塊區域都不小。
  「啊啊,千代,好久不見啦!」高橋優子歡呼著撲過來,和千代櫻來了個結結實實的熊抱。冰帝的其他女生也跟山吹熱情打招呼,看得其他學校的人面面相覷——一向以高傲華麗著稱的冰帝女排怎麼會跟其他學校的隊伍關係這麼好?
  
  「喲哈,咱們倆一個寢室哦!」看著貼在宿舍樓門口的安排表,高橋用力拍著千代櫻的背,興高采烈。
  千代櫻也很高興。
  其實她很認真地想過為什麼和高橋一見如故,結論讓她很驚悚——
  物以類聚。
  兩個人性格中都潛藏著狂妄自大囂張傲慢的因子,只不過通常不外露。而且同為有暴力傾向的怪力女王型人物,自然很有共同語言——就連身高都一樣。
  「那個是青學的隊長,據說曾經號稱『女王』,不過這個稱呼貌似已經轉移到你身上了……」
  「是嗎?」
  「那邊那個是立海大的新秀……」
  「蘿莉啊,超可愛的……」
  「還有這邊這個好像是不動峰的吧?他們的排球部跟網球部同時成了關東大賽的黑馬呢!」
  ……
  拉拉雜雜,高橋不斷地介紹新人給她認識,千代櫻自然是從善如流地上去寒暄問候,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聽著高橋指指點點,千代櫻心下由衷佩服高橋對其他學校的關注程度——這傢伙絕對跟乾貞治非常有共同語言,要不要介紹他倆認識認識?
  就這麼辦!
  千代櫻很期待八卦狂相遇的場景。
  
  「嘿,都幹嘛呢?沒事情可做嗎?」
  下午好像只有女子排球這邊沒什麼事情,於是大群女生出動,四處探索,很多都跑去了籃球和足球那邊。千代櫻自然是和高橋帶著兩個學校的一起去了網球部那邊探望。
  走到了球場邊上,看見四處散落的網球王子們,千代櫻上去拍了拍無所事事一臉茫然的切原的肩膀。
  「學姐好!」切原眼神閃亮亮地打招呼鞠躬行禮。
  「你是誰的組的?」千代櫻伸手揉揉他的頭髮——海帶的頭髮真是好摸——問。
  「龍崎組……」切原老老實實回答,面現尷尬之色,「我自己溜躂到這一邊,不知道怎麼回去了……」
  囧!
  身後的一眾女生露出看見稀罕生物的神色——路癡到這種地步的還真是不多見啊!
  「跟我走吧,我帶你回去,正好去跟其他人打聲招呼。」千代櫻覺得這孩子真是天真得可愛,於是難得發了一回善心。
  
  「噢……」
  「哦……」
  「啊……」
  「不要發出這種奇怪的聲音!」千代櫻怒——真是太不華麗了!不就是一群男的嘛,至於嗎?!
  「你要理解啊,任何一個正處在青春期的少女看到如此多帥哥美男的聚集,都會有暈倒的衝動的,這才是正常的啊!」高橋優子一邊發出類似於詠歎調的聲音,雙眼放光地盯著面前聚在大廳裡的那群男生,一邊拍著千代櫻的肩膀胡言亂語。
  ——你就是在變著法兒說我不正常吧?
  「是嗎?」千代櫻不怒,反而扯出一個微微的冷笑,陰惻惻地看著她,這表情把高橋嚇出一身冷汗,馬上恢復正常,打了個哈哈之後迅速逃離,躲到了森田身後。
  「啊,千代,你們怎麼也在這兒?」正跟跡部水仙花有說有笑的忍足突然發現了門口的排球部女生——山吹的,還有他們冰帝的。
  「我們在排球區集訓,跟你們這集訓一個性質的。」千代櫻看到穿著統一隊服還不忘自己的華麗的跡部,心情就覺得莫名其妙的不爽啊不爽!
  「哦,也是青年軍選拔?」忍足眼睛一亮——「千代很有信心進選拔隊吧?」
  「這個啊,到時候再說吧。」千代櫻興趣缺缺地回答——排球一連串的比賽,她有點煩了,實在是提不起什麼勁兒來。
  「剛剛真田還對越前說呢『我在青年選拔隊裡等你』。」桃城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插嘴。
  「是嗎?我看他的自戀指數也快跟水仙花有的一拼了。」千代櫻撇撇嘴,伸了個懶腰,回頭一看——不出所料,高橋已經和乾貞治聊得火熱了。
  「這個……我插不進他們中間去……」森田站在一邊,眼睛都快要變成兩盤蚊香,無力地解釋,「那兩個人一眼就看見了對方,然後……哦……乾君的眼鏡居然還帶閃光功能的,真是詭異啊。」
  「啊,你才發現啊?」千代櫻興致勃勃地看著那兩個人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高橋的比乾貞治的本子精美多了——互相交換著所謂的「資料」。
  「其實他們兩個就是傳說中的八卦狂吧?」千代櫻涼涼的吐槽——本來就是啊,話說你收集資料也就罷了,有必要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調查清楚嗎?這跟比賽實力無關吧?
  她想起來乾貞治那裡自己的資料就有氣——雖說對自己的身材很滿意,不過沒有女生喜歡自己的身高體重被一個男生調查清楚並且收錄在筆記本裡吧?
  話說這個眼鏡男還以為做得有多隱秘呢,她早就從桃城那裡套出話來了,一開始很有找他算賬的衝動,不過後來突然就沒那個熱情了——跟一個八卦男斤斤計較簡直是侮辱她的智商啊——現在的男生都怎麼了?一個一個三八得好像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真是欠揍。千代櫻發現自己的拳頭開始癢癢了。
  「好,我們以後一定要經常交換資料啊……」高橋優子興奮得都快像一條八爪魚一樣纏在乾身上了。
  「呵呵,彼此彼此,有了好數據一定要拿出來分享啊∼」乾的眼鏡閃閃亮亮。
  「你們兩個,聊夠了嗎?」千代櫻貌似隨意地問,但是兩個直覺比一般人都敏銳的傢伙一眼就看到了她正在微笑著折屈手指的動作,關節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
  「聊夠了。」異口同聲。
  
  「哼,真是不華麗的——」跡部帶著不屑的話音未落,千代櫻、森田美和、高橋優子、渡邊次優子還有佐籐明表情嚴肅而沉默地、齊刷刷地將視線釘在了他身上,跡部硬生生地把已經到了舌尖上的話吞了回去。
  「哼,成熟的中學生做這種傳播流言蜚語的事情不會覺得羞恥嗎?」跡部轉而嗤之以鼻,他一向討厭長舌的人,不管是男是女。
  大概是他的聲音太大,所以大廳裡的眾人都轉頭看向這邊。
  沉默。
  
  「在下覺得,敢於不要臉地在眾人面前大喊『沉醉在本大爺的華麗美技之下吧』的人——才比較羞恥…吧。」千代櫻想了想,氣定神閒地回答。
  可怕的沉默十秒。
  「哈哈哈哈哈哈……」
  先是一片類似於氣球漏氣的聲音,接下來就是幾乎把屋頂掀翻的瘋狂哄堂大笑。
  
  看見沒,這才叫偶像啊!!!
  站在千代櫻周圍的人齊刷刷地投來敬佩的目光,乾貞治又開始在他的筆記本上刷刷狂寫。
  「千代櫻的毒舌在中學界才排名前十?」高橋湊過去看,不贊同,「我覺得她根本就是全關東第一啊!」
  同意!!
  眾人——除了冰帝的之外——都在心裡向著這個「可以一句話把跡部從雲端打入地獄」的強大女人豎起大拇指。
  ——說實話,跡部這種高調之極的華麗,幾乎雷翻了所有跟冰帝交手過的學校,但是苦於找不到什麼有力的打擊方法,所以眾人只好作罷。
  但是今天,真是無比的爽啊。
  ——話說,跡部是怎麼得罪了這個可怕的女人的?好可憐的說∼
  
  抵不過眾王子熱情的晚飯邀約——其實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是發現周圍的女人們都用一種混合著祈求、譴責、哀求……的目光看著自己,千代櫻準備說出口的拒絕順道就無奈地變成了「如果不麻煩的話……」
  於是一眾女生帶著無比幸福的神情坐在了這些極品帥哥的中間。
  千代櫻被居心叵測的忍足硬拉著坐在了冰帝眾人旁邊——正好挨著跡部,反正她是不會影響食慾的,不過看著跡部扭曲的表情,她在考慮要不要換個位置坐……
  正想端著餐盤坐到自己最喜歡的青學那邊去,對面一位梳著半長不短頭髮的男生恍如無人一般說話——
  「冰帝對立海——冰海!立海對青春——立春!噗∼」
  然後他就自顧自地笑了。
  「閉嘴,天根,不要老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梳著黑白雙色頭的英俊少年額頭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顯然跟他是一個學校的,看那表情,真不是一般的恥辱。
  千代櫻看了看周圍人極力壓抑著想要暴打這位少年的衝動的眾人,心下不屑。
  「真是沒有水準的冷笑話∼」千代櫻坐到了這位少年的對面(眾人齊齊打了個哆嗦),優雅地撈起一塊壽司塞進嘴裡,嚼嚼嚼,嚥下,然後開始講——
  「一隻小白兔在路上走,它一邊走一邊左看看右看看,左看看右看看,請問,它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千代櫻微笑著問天根——當然,連帶著周圍的人。
  搖頭。
  天根冥思苦想,最後也搖頭。
  「因為它喜歡唄∼」千代櫻拉長了聲音公佈答案。
  沉默。眾人表情……無法形容……
  只有天根在那裡哈哈大笑。
  
  「有三隻小白兔,第一隻拉出來的大便是一粒一粒的,第二隻拉出來的是一條一條的,第三隻拉出來的是三角形的,這是為什麼呢?」千代櫻依舊微笑,「你們知道嗎?」環顧眾人。
  天根一臉期待地聽下文。
  「因為它用手捏的唄∼∼」千代櫻給出答案。
  
  「——啊啊啊啊啊!」——By低頭看著餐盤想吐的眾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By瘋狂大笑的天根。
  
  接下來這一桌的眾人完全不知如何反應地看著面前這兩位進行瘋狂的「冷笑話PK賽」,被千代櫻一個比一個冷的冷笑話震悚到神經麻痺。
  最後當然是天根光丟盔棄甲,敗下陣來。
  「切,就這點水平還敢拿出來現,你遜斃了!」千代櫻用標準的冥戶口頭禪作為總結,不屑地朝天根豎起一根指頭搖搖,隨即坐回跡部旁邊,津津有味地撈起排骨——吃。
  接下來足足半個月,天根都沒有再講半句冷笑話——當然,這是後話。
  看了看被打擊到瞬間頹廢的天根,佐伯虎次郎呆呆地看著眼前優雅漂亮身材高挑的女人,想要跪下來參拜她的衝動油然而生。
  用對手最擅長的東西把對手的精神連同肉體一起擊垮……
  ——這是怎樣強大的生命體啊!
  
  這一頓晚飯吃得真是盡興無比。對吧?
  哦,也許唯一不會贊成這觀點的就是臉色鐵青轉黑的跡部大人吧?不過不好意思,千代櫻向來是不會把他的想法當一回事兒的。
  
  「啊,千代啊,你真是我的偶像啊啊啊啊!你知道嗎,我看見那水仙花就來氣,可惜怎麼也鬥不過他,可是你今天輕而易舉就把他那該死的華麗擊得粉粉碎,啊啊啊啊,我真是太崇拜你啦!」
  回到宿舍裡,高橋抱著千代櫻雙眼放光。
  「那就崇拜我吧。」千代櫻翻了個白眼,一掌把她推到床上,自顧自進浴室洗臉去了。
  
  另外一邊。
  我不是告訴過你無數遍了,不要去試圖用語言挑釁千代櫻,人家功力比你高竿多了,你不會是她的對手的!
  忍足憐憫地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幾乎氣到失去語言功能的跡部大爺——話說他今天可真是夠可憐的——啊不,應該說是只要碰到千代櫻他就是最可憐的那一個——先是被用一句又惡毒又精闢又切中要害的「輕描淡寫」(主要是千代櫻的語氣非常輕描淡寫)的話打擊到體無完膚,然後又被源源不斷的冷笑話刺激到飯都沒有吃多少——阿門。
  「嗯,要不要我去拿點什麼東西給你吃?」話音剛落,就聽見窗外高橋優子的聲音在叫他。
  「什麼事?」看到她打手勢叫他下來,忍足下樓,問。
  「喏,這是千代叫我拿來給跡部的,千代櫻說他今天晚上受刺激過大,而且幾乎就沒吃飯,萬一搞壞了跡部少爺的身體她會很有罪惡感的,叫他吃點墊墊,空腹睡覺對身體不好∼我走啦,BYE!」高橋優子笑瞇瞇地把東西塞進他手裡,揮揮手跑開。
  是一個還很燙手的飯盒,忍足打開聞聞——好香好香∼
  
  「嘛,你要不吃的話我就全都吃完了哦∼」忍足看著明明已經被盒子裡香氣四溢的糯米鮮肉糕誘惑得快要失去「永遠不再搭理那個不華麗女人」立場卻又死活放不下面子來吃東西的跡部,好笑地說,「還是說,你甘心承認你敗給她了?」
  「什麼?本大爺才不……」跡部氣勢洶洶地跳起來。
  「那就是了,人家還好心送東西來給你吃,多好的女孩子啊……而且我說你根本就是自作自受,誰叫你老去惹人家的?換了我的話我才不給你送東西吃。你還這麼不識好歹,真是好心都喂狼吃了∼」忍足嘴角沾著米粒,惡劣地揭他的短。
  跡部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吧,本大爺就賞臉嘗嘗。」說罷皺著眉頭拿起一塊糕,塞進嘴裡,接著三下五除二吃掉,又拿起一塊。
  「呵呵……」吃著美味的米糕,忍足覺得今天過得真是心滿意足——有千代櫻在的地方永遠都充滿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呢。哦哈哈哈!他很久沒這麼開心過了。
  
  當然,另一邊排球部的女生樓裡,基本上所有女生們都在休息大廳裡嘻嘻哈哈瘋狂搶食千代櫻她們剛剛偷偷摸摸到廚房裡做出來的新鮮出爐的美食點心。
  我說跡部少年你可別氣哭了喲∼千代櫻一邊吃一邊看著手上的書,腦海裡卻滿是跡部景吾表情扭曲的臉——太爽了。
  
  溫柔的夜總是充滿了溫馨的東西的,就像少年的青春,可以互相作對打罵吐槽,卻從不會真正傷害對方。當我們多少年以後再回想起這段時光,總會覺得如此充實和溫暖。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18

在訓練基地

  「啊,好啦,不要這麼嚴肅啊,來來來,放鬆放鬆,我們來討論討論訓練問題。」
  田中教練坐在半圓沙發上,手捧一杯咖啡,笑呵呵地看著面前自己的組員。
  田中組十八個人,多半都是冰帝和山吹的,剩下的三個分別來自立海大、不動峰還有青學。山吹的遇到自己的教練當然輕鬆愉快,剩下的一些人就比較拘謹——田中教練跟其他兩個教練比起來年輕了十幾歲,來山吹任教不過四五年,可是每年山吹的成績都在上升,今年更是一舉稱霸關東。這麼厲害的教練,叫人有點猜測也是正常的。
  「我也不用多廢話,在座的都是中學排球界的佼佼者,關於這個自律性的問題就不用多說。我要說的就是——我這個組沒有什麼死板的規定,也不用你天天泡在排球場上。剛打完關東大賽嘛,想必大家再怎麼熱愛排球,都有點煩了。再說這體育基地設施這麼齊全,光打排球不是太浪費了點嗎?一句話,我不管你們如何進行自我訓練,只要你們自己能感受到自己自身素質有所提高,就行了。至於什麼選拔隊不選拔隊的,那是後話。你們只需要盡力表現出你們平日的最高水平就可以了,選拔的事情,自然有老師們來做。」
  「教練的意思是?」立海大的那位顯然有點不太適應這種方式,摸不著頭腦。
  「啊,教練就是說,除了固定的集體訓練時間,剩下的時間由我們自己安排,但是最好不要拘泥於排球這一種運動,隨便你們想游泳、跑步……什麼都行,只要你覺得這一次訓練下來你的某一方面素質有所提高,就達到目的了。」千代櫻快人快語地解釋,回頭看田中,「教練,我說得對吧?」
  「就是這個意思。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我不安排練習賽,你們自己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田中揮手,示意解散。
  「哦也!」千代櫻和高橋相互擊掌。
  「走啦走啦,你不是說今天要教我蝶泳的嗎?」高橋興高采烈地拉著千代櫻往外跑。
  「喂,隊長等等,我們也去!」冰帝和山吹的一看自家隊長跑了,趕緊嘩啦啦跟上,回頭招呼另外三個學校的那三個人,「你們三個,走吧,大家一起去游泳!」
  「啊?哦……」呆愣在原地的三個趕緊跟上。
  
  於是,看似無序實則有序的集體訓練開始了。雖然說是自由練習,不過女生還是喜歡扎堆的,再加上兩個學校的隊長都在,隱隱然就形成了以高橋和千代櫻為首的形勢,剩下三個外校的當然是服從大家意見,畢竟自己訓練怪沒意思的。
  於是就看見就數田中這一組的人最輕鬆,整天呼啦啦一大幫人一起去跑步、游泳、跳健美操、練瑜伽,甚至還有踢毽子。只要完成了上午的訓練任務,下午就隨便你幹什麼都好——不過就是不能閒著啥也不幹。上午田中主要教授一下技術,然後你就動腦子自己去實踐吧——打練習賽也罷,請教別人也好,隨便。
  
  這種方式就是山吹體育的宗旨,男網部的伴田教練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要快樂地打網球」,就是說好勝心不必太強,也不必事事都爭得劍拔弩張,每個人的資質都不一樣,只要你能得到快樂就好。顯然田中是得到了伴田的真傳,之前排球部的氣氛不怎麼好,完全是因為部員太多,而且進階渠道太窄的緣故。
  千代櫻覺得這種境界比冰帝的什麼「強者至上」高了不止一點半點,如果冰帝的監督能夠認識到教會人「友好競爭」的重要性,也許那個時候冥戶亮也不至於被整到那麼慘,冰帝的內部矛盾也不至於如此激烈。
  體育如果不是旨在強身健體,增強合作友誼精神的話,那就完全是個戰場了——其實完全不必搞到這麼慘烈啊。所以千代櫻對於冰帝的制度很不贊同,不過她才懶得去跟跡部討論這個問題呢,純屬沒事兒找事兒啊。
  
  「哎,說真的,我以前從來沒覺得打比賽是件這麼愉快的事情哦。」
  一場沙灘排球比完,眾人累得氣喘吁吁,但是同樣也得到了好多笑聲——比如千代櫻和高橋在半空撞到了一起啦,森田平衡沒把握好一頭栽進沙堆裡啦……高興的同時也得到了一些經驗教訓。
  高橋喝了口水,臉上興奮的潮紅還沒有退下去,揮舞著水瓶對千代櫻說。
  「是嗎?」千代櫻喘著氣——剛才笑得太過,她肚子都疼。
  「嗯嗯,我們冰帝……哎,你知道,就是什麼地方都奉行神監督的『強者為尊』政策,排球部也一樣,校內排名賽輸掉的就被踢出正選,或者教練認為你表現不好的,也踢出正選,所以啊,每次打練習賽,那個氣氛啊……真不討人喜歡,而且經常出現什麼運動鞋裡放刀片之類的叫人噁心的事情。」冰帝的上野新晴點著頭,說道。
  「喔……好誇張哦!居然還有這種事情?」眾人齊呼。
  「是啊是啊,所以啊,好多部員都受不了退社了,唉,我看冰帝的實力是一年不如一年。」高橋歎了口氣。
  「會嗎?你們不就很強嗎,照你的意思……你們以前比這還要強?」千代櫻問。
  「當然,以前每年我們都是關東大賽的冠軍,從來沒有過例外的,沒想到今年居然敗給你們山吹。」高橋搖搖頭。
  「可是你不是部長嗎?你怎麼就不採取點措施啊?」森田睜大了眼睛。
  「我一開始只是隊長,不是部長,跟你們山吹情況差不多的。我只負責帶領打比賽,部長另有其人。」高橋回答,「只不過她有事情要去國外半年,我才升任的,才不過幾個月,能有什麼變化?這種情況都是經年累月變成這樣的。」
  「這樣啊,難怪……」千代櫻聽出點不對勁來,「去半年?那意思是部長的位置還給她留著?」
  「嗯……一般來說,要是她回來了,我基本上就得退位讓賢了。」高橋聳聳肩。
  眾人面面相覷——還有這種事?這位部長什麼來頭啊?
  算了,這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事情。
  千代櫻不動聲色地搖搖頭,山吹的眾人明智地開始其他話題——不過這可真是個大秘辛啊。
  
  不知道冰帝的教練是哪個二百五。
  千代櫻腹誹著,這傢伙顯然沒有修過心理學等等教練必修科目,要不然也不至於搞成這種情況。
  男生跟女生的心理是絕對不同的。舉個例子,男性認同某個人的標準是實力,就是說,如果有一個人實力超卓,那麼男生們服從強者的本能就會讓他們毫無異議地跟隨這個人。
  但是同樣的情況換了女生,可就不一定。女人的天性裡不包括「服從強者」這一項,如果這個人不能在各方面都叫人佩服的話,那總會有人能挑出她的錯來的。
  所以說,男女群體需要區別對待,一味地尊崇「強者為尊」的理念,或許對男生群體適用,但是換了女生絕對會搞成一塌糊塗——不但培養不出高手,反而會惡化人際關係。因為女性本身就不具有男性那麼強的競爭慾望,她們喜歡的是和平發展、競爭適度的環境。
  
  「你們冰帝的監督是誰啊?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千代櫻問高橋。
  「哦,他就是男網那邊三大組的帶組老師之一,就是那個男的,叫神太郎。」高橋漫不經心地回答。
  「哦,好年輕啊!這麼年輕就能當冰帝這麼大的學校的監督?好厲害。」千代櫻驚歎。
  「是嗎?我是不知道他有什麼大本事了,我也不關心這種事情。不過他還是輕音樂社的指導呢,聽說是精通好幾種樂器。」高橋的語氣裡聽不出來對他們這位監督有多尊敬,反倒有點厭煩。
  「神太郎……神太郎……?」千代櫻總覺得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似的,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只好作罷。只不過那個人雖然年輕得很,但是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連說話的語氣都是高高在上的。
  「聽上去你不太喜歡這位監督。」千代櫻笑道。
  「我是不太喜歡他,他是個很強大的男人,但卻不是個招人喜歡的人。」高橋攤手,「我討厭他在冰帝實行的理念,讓人每天壓力都很大,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個學校,有必要搞得這麼嚴肅嗎?——哦,話說,你為什麼對冰帝這麼感興趣啊?」
  「這個啊,因為明年咱倆可能就要做同學了。」千代櫻輕描淡寫地說。
  高橋一時間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飛撲,抱住千代櫻哈哈大笑——
  「哇,這是真的嗎?你就要來冰帝上學了?哈哈哈哈,太好了!」
  「喂,冷靜……」千代櫻把她從自己身上扒下來丟在地上。
  「哦呵呵呵,如果你來了,一定要跟我在一個班,我們來聯手,擊垮那個自戀水仙花!」高橋站起來叉腰仰天大笑。
  「看樣子你對他怨念不是一般的深啊?」千代櫻笑,她還以為她是唯一看不慣跡部那傢伙的女生呢。
  「也不是什麼『怨念』啊,我就是很看不慣他那一班人的囂張樣子,你知道,他們在A班,據說是選□的最好的學生組成的——其實我看也不見得啦,我們剩下的BCD三個班……咳,這麼跟你說吧,A班的特權階級比其他的班都多,明白?本來人就很囂張,再加上那個更加囂張的跡部當班長,簡直是絕了!」
  「噢,天,那場面一定很壯觀。」千代櫻張大了嘴。
  「可不是嗎。」高橋拚命點頭,「我在B班,你一定要來我們班哦!」
  「好吧,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我一定跟你在一個班,不過你知道我是山吹來的交換生,所以這可能由不得我決定,不過我會盡最大努力的。」千代櫻保證道。
  其實不用她說,千代櫻也根本就不打算跟跡部在一個班,那位水仙花的華麗作風,偶爾看到一次都覺得想撞牆——哦不,是非常想給他致命一擊看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的表情,要是再分在一個班,天天生活在那位大人的淫威之下,她還要不要活了?而且以她的性格,一定會跟跡部成天針鋒相對,鬧個天翻地覆,然後就等著被那群大腦中彈的後援團找麻煩吧。
  她是去冰帝學習的,可不是去打仗的。
  
  「噢,我說切原啊,你出了什麼事啊?怎麼成了這副德行?」
  陪著高橋去找乾貞治交流「最新資料」(——我看是最新八卦吧?不屑地吐槽),千代櫻看到切原臉上貼著創可貼、渾身青紫的樣子,嚇了一跳。
  「沒什麼,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切原輕描淡寫地說,但是千代櫻盯著他的眼睛,發現他明顯在躲避自己的眼神。
  「哦,這樣?你還真是笨得夠可以的,立海大的二年級王牌居然會從樓梯上摔下來,嘖。」憐憫地用力揉揉他卷髮蓬亂的腦袋——哎呀呀,手感不是一般的好啊。
  千代櫻帶著別有深意的微笑走了。
  搞什麼……怎麼感覺她好像什麼都知道……
  切原一個人站在原地,毛骨悚然。
  
  「咦,人怎麼都往那邊跑?」轉悠了半天沒有看到那個海膽頭,千代櫻指著角落裡的一個球場。
  「去看看?」高橋一臉興奮。
  看這陣勢,這麼看怎麼熟悉……千代櫻有點不祥的預感。
  !!
  果然啊!
  水仙花和真田的決戰!
  好幾天不見跡部,千代櫻一時間也沒那麼討厭他了,唔,關鍵是真田也在,她要力挺真田,懶得看他。
  看看人家真田弦一郎這才叫標準的帝王呢,沉穩有力,充滿了威嚴感——水仙花你算什麼啊?不屑地腹誹著,千代櫻在一邊怪笑。
  「喲,千代。」依然是忍足先打招呼,然後剩下的眾人紛紛過來寒暄。
  
  這個兩大王者的決戰,只能用「天崩地裂」來形容。雙方都開了自己最強大的氣場,那叫一個驚人。千代櫻彷彿都看到那兩個人身上具現出的「鬥氣」了。
  ——可是她為什麼就提不起一點興趣來呢?太奇怪了。
  千代櫻站在外面看,無聊得都想打瞌睡。高橋也沒什麼表情,彷彿就是在看一場很普通很普通的球賽——話說,本來也很普通啊,千代櫻可不相信中學界的傳言,什麼「連職業網球界都注目的男人」之類的——你以為你是誰啊?真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本來不是偶像,傳言的人多了,也就成了偶像。
  雖然說她挺長時間也不打球的了,但是從來沒荒廢過運動。以她的角度來看,這兩個人也的確沒有多麼多麼厲害——倒確實是不錯啦,不過遠遠沒到那麼誇張的程度。
  所以看著周圍的人的興奮勁兒,真是無聊啊無聊。
  「走吧,再看下去也沒什麼結果。」千代櫻拽著顯然也沒有什麼興趣的高橋準備離開。
  高橋優子是純粹的排球少女,對網球沒什麼研究,自然看不出什麼門道來,所以當然也不耐煩再看下去,只不過礙於周圍少年興奮的目光,不太好意思離開罷了。但是千代櫻可沒這麼多顧慮。
  
  「呵呵,千代連這兩個人的比賽都看不上嗎?那想必你現在一定更加厲害了吧,哪天我們打一場如何?」不二周助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在面前,嚇人一跳。
  周圍的人聽見這個語氣不太對勁的話,紛紛轉過頭來——「連這兩個人的比賽都看不上」……是什麼意思?
  我說,你是來找我茬的嗎?千代櫻感受到周圍人瞬間投注到自己身上的探詢質疑還有不屑的目光,頓時火冒三丈。
  千代櫻這種女人,外表火辣,內心嚴肅又保守,油鹽不進,幽默感也不是很強,更不花癡——所以她可不會看對方是美少年就給面子。她理解不了不二的想法,當然不明白這叫「腹黑」,更欣賞不了這種黑色幽默。所以跟她說這種話可別指望她笑呵呵地回答你,她只會認為你這是在找茬陷害她。
  雙手環胸,千代櫻惱了,冷冷地盯著不二,眼神很冷酷。
  「我說不二,你少三八幾句會死嗎?我惹你了嗎?一個大男人成天沒事找事,吃飽了撐的啊你?就算我確實是看不上又怎麼樣?這又關你什麼事啊?先管好你自己再說!滾開!」
  說罷,毫不客氣地把他一把推開,拉著高橋揚長而去。
  真是莫名其妙,還真是當自己長得好看就什麼話都敢說啊?整天瞇著個眼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笑的?
  
  怒氣沖沖地離開網球區,千代櫻心情糟了個透。
  「這個……」高橋看著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一點啊?不至於吧?」雖然那個叫不二的傢伙的確像是在挑釁……
  「我小題大做?那你倒是說說,在那麼多網球少年都在的時候說這種話,『連那兩個人的比賽都看不上』——你說他什麼意思?雖然說我還真沒把那兩個人當回事兒,不過他這麼說居心何在?存心讓我難堪不成?既然這樣我幹嘛要對他客氣?真是的,我本來也沒想怎麼樣,現在可好了。」千代櫻坐在床上,面色不善。
  這下好了,麻煩大了。那群少年的熱血可不是蓋的,到時候肯定又有一場風波!
  千代櫻好歹也打了這麼多年網球,又跟這群人認識這麼久,當然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不禁怒火沖天——為什麼她不去惹別人,別人老來惹她呢?
  
  看著不二把千代櫻給惹火了,被一把推到地上,眾人都不禁有點愕然。
  ——雖然早就知道不二個性很腹黑,青學的沒少領教過,包括跟他一組的這麼幾天也都有點瞭解了。但是一般大家都知道他沒有惡意,也就笑笑就過去了。
  不過千代櫻又不知道不二是個什麼樣的人,以她的性格當場翻臉也不奇怪。
  我看你真的是吃飽了撐的吧?千代櫻那種女人也是你能惹得起的?話說不二你真的以為所有人都會忍讓你嗎?
  不是所有人都同情不二的,跡部忍足和真田就不同情。
  本來就是嘛,千代櫻只不過是比賽半途退場而已,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哪能長時間逗留在這裡。
  而且你這話說的——瞭解你的知道你只是在開玩笑,不瞭解你的聽起來你根本就是在挑釁順便陷人家於尷尬境地,真跟你翻臉了你怪誰啊?
  腹黑挑錯對像啦,少年。
  
  「你們想幹嘛?」
  看著面前一群拿著網球拍的熱血沸騰的少年,千代櫻冷冰冰地問。
  看吧,就是這個樣子。
  雖然她能夠理解,真田跡部對於這群少年來說是非常強大的存在,這實力是公認的,所以大概有一點看著偶像受辱群情激憤的感覺?
  不過,這些傢伙連點腦子都不長的嗎?
  ——她要是真連那兩個人都看不上,又豈會看得上他們?再者,當事人都沒有找她,這幫人來頂什麼用?
  「聽說你網球很強喲,我想領教一下呢。」為首的黑髮少年那頭型跟切原有點像,就是舉止女裡女氣的。
  「可以。」千代櫻乾脆地答應。
  自己送上門,那就別怪她不客氣。
  窩了一肚子火,正好找個發洩渠道——不二你不就是想達到這個目的嗎?很好啊,我奉陪。沒理由受害者是我我還得對你們低三下四的道歉——我就是看不上,怎麼著吧?有種你打敗我啊!
  懷著憤怒又無奈的心情,千代櫻冷著臉走進網球區。
  「喏,我的拍子借你。」冰帝的正選站在一旁看著,忍足慇勤地遞上自己的拍子。
  雖然對昨天那頓大怒心有忌憚,不過少年的特性就是樂天,大家都伸長了脖子——
  啊啊,有好戲看啦。
  
  「你們誰先來?先說好,我可沒有時間陪你們一個個打完全場,」千代櫻伸出兩個手指,「每人兩個球,我輸了隨便你們想怎麼樣,你們輸了……哼。」
  現在她已經冷靜下來了,上戰場的之前情緒波動過大是很愚蠢的,所以武者的本能讓她瞬間就忘記了自己的怒氣,眼神冷冷地看著對面的一群少年。
  ——都是她不認識的。不過話說回來,認識她的又有誰敢這麼不知死活地挑釁她?
  
  第一個上場的就是那個有點娘娘腔的傢伙,觀月初。千代櫻對於他的「哼哼,我的劇本如何如何……」的宣言根本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拋球,躍起,經過她自己風格改進的「虎炮」已經跟千石清純的不太一樣了,畢竟她個子比較高,現在的虎炮速度更快,威力更大。
  「啪」的一聲轟響,直接發球得分。
  「一個。」不帶感情地宣佈。千代櫻把球扔給呆愣中的觀月,「該你了。」
  
  觀月的發球看起來實在是有夠遜的,千代櫻鬼魅一樣移動到落地點,揮拍就是一記她最喜歡用的重回擊——這少年身形比較瘦,速度可以,力量不足,重回擊足夠解決掉他的了。
  凌厲無比的回球根本沒有回擊的餘地。
  「行了,你下去,下一個誰來?」拿著球拍指著那群少年,千代櫻面無表情。
  
  一個接一個上來挑戰,沒有一個人能在千代櫻手下撐過十五分鐘,最好的梶本貴久讓千代櫻多用了幾招。不過因為失掉兩個球就算輸了——兩個球嘛,太快了,所以還是一敗塗地。
  「謝了,我回去了,Byebye。」
  把拍子往忍足手裡一遞,千代櫻揮揮手,轉身瀟灑而去。
  嘛,心情好多了啊。
  場下少年們一半震驚,一半聳肩。
  「切,真是遜斃了,沒看頭。」冥戶亮撇撇嘴,轉身走掉了。
  乾貞治激動得差點把紙都給戳破,刷刷刷寫個不停。
  「啊,不二,這次真是多謝你了。」寫得心滿意足之後,乾貞治掏出一張台球俱樂部的貴賓卡遞給不二。
  「不用客氣,不過這次我可把千代給得罪大了喲,她估計要恨死我了,而且你也知道她手勁兒有多大,我摔得好痛呢。這你怎麼賠我呢?」不二依然笑瞇瞇地接過卡。
  「呵呵∼」乾貞治笑得很神秘。
  「呵呵∼」不二笑回去——不過說真的,他還真是後悔為了這個俱樂部卡幫乾算計千代,那女人可不是吃素的,對於自己這種找死行為,他發誓絕對不再會有第二次——現在他還得想辦法修復關係呢,真是太划不來了。
  乾有點冷汗。
  不知道如果千代知道了這次根本就是他設計她的,會是什麼反應?
  想起來就毛骨悚然啊,還是不要想了∼
  不過他們還真是有點小題大做,千代櫻也不是個特愛記仇的人,發夠了火就不生氣了,她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至於這場風波會造成什麼樣的後遺症,那就不是她關心的了。


青少年特種訓練營,開營!

  為期半個月的選拔訓練營很快就結束了,千代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沒進入選拔隊。
  倒不是她沒被選上,而是田中打算推薦她和森田的時候被她堅決拒絕了,森田雖說很想去,但是後來想到跟一群不熟悉的人一起比賽感覺還是不怎麼好,所以也就順水推舟地把機會讓給了高橋和上野。
  千代櫻則是完全沒考慮什麼讓不讓的,在她的字典裡,就沒有個「把機會讓給別人」這麼一說——純粹是因為她在這裡呆煩了,想早點離開罷了——至於選拔隊之類的東西,沒什麼意思。再說這麼難得的漫長暑假要是全耗費在打排球上……多無聊啊。
  另外一方面的原因則是不怎麼想再見到那群網球王子,千代櫻覺得這一群人實在是幼稚的夠可以的,再加上一腔熱血,然後又精力過剩成天找茬……切。
  她還決定以後能無視就無視不二還有其他有那種叫做「腹黑」的特質的人——這個詞還是她從高橋那裡聽來的,想想真的挺合適,只不過她是真的很討厭這種人。她覺得這種特質還有一個代名詞就是「欠扁」——一臉假笑地用貌似無辜的表情說出容易讓人誤會的話——這不是欠扁是什麼?
  所以,選拔營一結束,隊伍組成確定了以後,這半個月無聊的生活終於結束了。
  「嗷嗷嗷!仁,你怎麼來啦!」
  終於換回自己喜歡穿的衣服,千代櫻跟著大部隊走出了體育村大門,一眼就看到了悠閒地靠在路邊樹上的亞久津——他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服,白色沖天發上帶著發圈,吊兒郎當的樣子簡直是帥呆了!當然,旁邊是他心愛的機車。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千代櫻「噌」地一下跳起來,尖叫著就朝亞久津奔過去了,當著所有人(包括網球王子們)撲到了他身上。
  「啊啊啊,我好想你啊!!!」千代櫻死死摟著他脖子,感歎。
  看到亞久津的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是跟一群不太正常的人(不包括排球女郎們)一起生活了半個月,真是恍如隔世——她都快忘了「千代櫻的生活」應該是怎麼樣的了。
  「怎麼這麼熱情,真是奇觀哪,你不會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吧,精神錯亂了?」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少年應該回手抱住少女,兩個人在大庭廣眾之下來個法式熱吻……什麼的吧?
  可惜,亞久津只是把她從身上扒下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狐疑地問。
  「哎哎哎,別提了,真是受夠了,回去再跟你講這半個月我怎麼過的——我發誓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跟不二周助和那個該死的乾貞治說話——呃,話說你是來接我的嗎?」千代櫻不以為意,她實在太高興了——再也不用把自己當熱血排球少女看待,感覺太好了。
  「要是你願意坐學校的大巴的話我也沒意見啊——」亞久津聳聳肩。
  千代櫻尖叫一聲打斷他的話,「開什麼玩笑,快,我們走吧!」說罷就興高采烈地跳上機車後座。
  「喂,我先走了啊,別忘了跟教練說一聲啊——啊啊啊啊!」話音未落,銀白色重型機車就「咻」地一下絕塵而去,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只留下千代櫻尖叫的裊裊回音。
  森田撫了撫額頭,回頭掏出紙巾擦了擦高橋優子的嘴角,然後對呆愣而且眼冒金光的眾少女歎了口氣——
  「回魂咯∼不要再流口水了,人都已經走了,你們這樣子真是超丟臉的說∼」
  歎了口氣,森田滿心理解。
  唉,也怪不得她們……雖然她也經常看見亞久津君,不過這一次乍一看之下還是會愣住——好邪惡的男人!
  可是說「邪惡」完全不是貶義,不知道千代櫻來這裡半個月,亞久津去幹什麼了,本來就帶著囂張狂傲的氣質更加往「邪魅」方向轉化——而且黑色的性格偏偏喜歡穿白色的衣服,乾乾淨淨的白色運動服也能被他穿出一種霸道的味道來……那氣場實在是太富有另類的美感,叫人心裡怦怦直跳啊……
  不是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這真是絕對真理。
  ——而且如果是一個表面邪惡內心其實很正直很保守的男人,那就更不得了了呀!
  
  「噢,這真是太爽了,我感覺我終於活過來了!」
  一鼓作氣飆車到了東京灣,千代櫻長長地吐了口氣,坐在岸邊堤壩上,內心幸福無比。
  在夏日開著酷炫的機車奔馳在山路上,騎著心愛的摩托到處遊逛……
  ——這才是她千代櫻擁有的燦爛少年生活,被拘在體育場館裡揮汗如雨,整天就是排球排球排球,那真是太悲催了——早知道就找個理由根本不去那地方就好了。
  足足半個月整天對著運動少年,都已經審美疲勞,長得再帥也完全無法勾起她一點點欣賞。
  尤其是她最近受的挑釁和驚嚇是在是有點多得過分——
  那該死的「不二事件」剛剛過去兩天,隔壁籃球區的討厭汗臭男生們就過來「聯誼」。
  ——哪個殺千刀的出的這個極度該死的主意?  
  她倒不是對籃球少年有什麼偏見,可是為什麼龍川俊一和他那群一樣可惡的部員也在裡面?
  看見龍川的一瞬間她馬上原地向後轉,跳起來就跑了個無影無蹤,快到旁邊的人根本就沒反應過來——我還就不信你敢進我們公寓來!
  
  就算事後要面對龍川夏奈那有點哀怨的臉,她也毫無愧疚之感,不過到時候才想起來問問她老哥怎麼會在這裡——不是說是國中集訓嗎?龍川俊一都已經上高中了嘛。
  得到的答案就是「冰帝高中籃球隊和初中的一起來,做個一周的普通集訓而已」,這才鬆了口氣。
  別誤會,她可不是怕龍川,只不過一想起來那次害她受傷(雖然說很快就好了,不過受傷的滋味總不好受)而且胳膊上留了一道淺淺疤痕的比賽,她就瞬間怒火沖天(可見女人的本質還是一樣的)。可是既不能沒事找事去把他們都狠狠毆打一頓,又無法忍受他們出現在自己視線之內,只好採取眼不見為淨的方法——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你嗎?
  
  「嗯,講完了我的,講講你怎麼過的吧?」千代櫻噼裡啪啦地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心裡的不快一股腦吐出來,然後問亞久津。
  「我去考出了駕照!」亞久津得意地掏出他的機車駕照,晃了晃。
  「難怪你居然敢大白天騎車上路——噢,真該死!」千代櫻恍然大悟之後,咬牙,「早知道我就不去集訓啦,真是虧大了!」
  「行啦,別再惦記你那選拔營裡無聊的事情,也幸好你沒去選拔隊,不然就錯過好玩的了!」亞久津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老頭子叫我來接你去神奈川,說有好事情。」
  「是嗎?我表示懷疑。」千代櫻半信半疑,在老頭子手下吃的虧太多,不得不防。
  然後瞬間她又想起來——貌似老頭子和不二一樣都有那種叫做「腹黑」的氣質。
  想到這裡就更火大了——哼,老人家逗逗我們小輩也就罷了,權當「綵衣娛親」了唄,而且事後老頭子都會給點甜頭,要麼是好吃的要麼是好玩的。
  ——話說不二你小子算哪根蔥,也想跟我來這一套,還指望我乖乖買你的帳?做你的清秋大夢去吧!但願你以後識相一點別再來惹翻了我,否則有你好看的。
  亞久津看著千代櫻臉色風雲變幻,心道,這女人又怎麼了,翻臉比翻書還快。
  
  「青少年特種訓練營?這是什麼東西?」站在李老頭面前,千代櫻和亞久津異口同聲。
  ——不會是《衝出亞馬遜》裡獵人學校的少年版吧?太誇張了!
  千代櫻暗自揣摩著。
  「簡單的來說就是個綜合性帶有一定軍事化色彩的國際性少年夏令營。有那麼點童子軍的意思,不過要難度大得多。不要不識好歹哦,要不是負責帶營的總教官是我原來的老部下,你們不在的時候剛好來看我,帶來了這個消息,我哪有這個神通去搞到這種小事情?我一聽就想著,這選拔條件你們都符合,正好叫你們倆去長長見識,順便檢驗一下你們這幾年在我這裡學習的成果。這才非逼著他選了你們倆呢,這叫倚老賣老知不知道,你們當我願意做這種事情啊?」李懷新看著這兩個傢伙懷疑的眼光,怒了,「趕快回去收拾東西!三天後出發!」
  「哦,謝謝師傅,謝謝師傅!」
  對視一眼,趕緊忙不迭地鞠躬道謝安撫老頭子,他倆都覺得很興奮——這簡直是千載難逢的機遇嘛,太酷了!
  
  看來這次老頭子終於肯實實在在給點好處了。
  回到家裡,把這件事情告知家裡的人,兩個美女睜大了眼睛,同樣很興奮。
  然後千代櫻和亞久津就開始忙忙碌碌打包行李——雜七雜八的東西可真不少。
  
  「你好——哦,忍足啊?」千代櫻心情大好,連帶著聲音都雀躍起來。
  「哦……有什麼好事嗎?這麼興奮?」忍足有點呆愣。
  「好事當然有啦,而且還是很大的好事呢!」千代櫻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回答。
  當然,最後告知了忍足自己要去幹什麼,千代櫻完全忘記了明天就是關東青年軍決戰美國西海岸青年隊的比賽了——不過那種比賽跟她沒有關係啦——她是這麼想的。
  
  「呵呵,看樣子你要失望了,跡部,人家可根本就沒打算來看比賽呢。」掛上電話以後,忍足看著面色不善的跡部,有點幸災樂禍地說,「她和亞久津三天以後就要去美國參加國際青少年特種訓練營了,正忙著準備呢。」
  跡部咬牙,「真是個不華麗的女人!」居然不來看本大爺的比賽——你是不是在昭告天下——本大爺的實力你看不上!?
  「喲,我說你生個什麼氣啊,你不是跟她一向都不對付麼?」忍足涼涼地說。
  
  跡部啞口無言,自己生悶氣——他確實跟她不對付沒錯,不過要說真正的起因多半都是……千代櫻從來不拿他當一回事兒的態度每次都能成功激怒他。話說天之驕子的跡部大爺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忽視?而且忽視他的還是個跟他同樣囂張的女生!
  該死的女人,居然在本大爺跟真田比賽到一半的時候就轉身走掉,還把重要的比賽忘個一乾二淨!而且還總是毫不留情地出言譏諷!——本大爺真的就有這麼讓你討厭嗎?
  越想越鬱悶,越想越委屈,表面看來很王者,事實上是個大傲嬌的跡部景吾覺得自己都要發瘋了!
  
  嘖,真是可憐——他看著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其實神經遠遠沒有堅韌到千代櫻那種雷打不動的地步,難得遇到一個讓他不情願地承認其實力的女生,結果還老在人家手下上演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戲碼……
  忍足其實非常能夠理解跡部的想法,因為他倆的脾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真是相像到可怕的地步。而且除了不會像他一樣肆無忌憚地展露自己的「華麗」這一點不像之外,千代櫻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嘴巴比他毒辣一百倍;而且人家也從來沒自稱「本小姐」之類的。
  不過啊……話說這個千代櫻不會是天生來專門克他跡部景吾的吧?
  他特喜歡看這兩個人互相較勁的場面——超級刺激,比看恐怖片有意思多了!而且總能聽到經典的話語,雖然對心臟的考驗也是比較大的,不過他還年輕得很,沒有關係。
  
  「喂,管家,去動用一切力量查到千代櫻他們到底是參加了哪個國際青少年特種訓練營,不管你動用什麼手段,去增加名額也好怎麼著也好,開營的時候本大爺和忍足都要在那裡!」跡部氣勢洶洶地拿起電話吼了一頓。
  「喂,話說你自己想跟人家一爭高下是你自己的問題,關我什麼事!」忍足愣了一下,大叫,「我才不陪你去呢!」
  「抗議無效!」跡部無視他。
  我@#¥%%…………&……!
  忍足就想起來千代櫻問過他——「你們網球部成天陪著一個自戀水仙花發瘋,不覺得煩嗎?你就沒有過想要一拳打扁他的臉的衝動?」
  當時他哈哈乾笑兩聲就過去了,不過現在他真的很想把這個行動付諸實施啊!
  
  不過忍足性格的特點之一就是樂天派——跟跡部認識不只一年兩年了,而是足足快要十年啦!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早就瞭解了。雖然有點不情願,不過一想到跡部肯定會繼續遭到「致命打擊」的那個景象,真是叫人無比的爽啊!
  哦,要問問他為什麼有這個自信?
  ——簡單啊,千代櫻自己就已經足夠氣死他的了,再加上一個亞久津也在身邊,那不是太顯然了嗎!
  
  「喂,不會吧?我眼睛出問題了嗎?」
  拉著行李箱走到機場候機大廳裡,千代櫻一眼就看到了實在是不應該出現的東西——一把抓住亞久津的胳膊,她簡直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那兩個……那兩個……一個穿著白色西裝,一個穿著水藍色西裝,打扮得好像馬上要登上雜誌封面的那兩個該死的好看的……是……是……Oh,她真有馬上昏厥過去的衝動——直覺告訴她,他們倆會在那裡,絕對不是偶然。
  
  「你們在這裡幹嘛?」恢復了鎮定以後千代櫻走過去,淡淡地問。
  「你們去幹嘛,我們就去幹嘛。」跡部得意洋洋地朝她揮了揮手裡的機票和宣傳單子。
  「切。」千代櫻翻了個白眼——果然是特權階級,人數都已經滿了,硬給□兩個人去——真叫人不爽,「看到標題了嗎?青少年『特種訓練營』,要求入營者必須體育素質良好,而且還要受過正規武術訓練,敢問你倆去了能幹什麼?那裡可是整天有搏擊、拳擊、散打比賽的,想去給人當沙袋嗎?」
  「你以為本大爺不會嗎?」跡部冷笑了一聲,「身為跡部財團繼承人,你以為從小到大打著綁架本大爺主意的人還少嗎?怎麼可能沒有自保的能力——本大爺是空手道黑帶!」
  「我受過拳擊訓練。」忍足答。
  「哼。」千代櫻和亞久津齊齊哼了一聲。
  這倒是真沒想到,我一直以為他就是個會打網球的紈褲子弟來著。千代櫻有點不爽,但是又有點同情——好可憐的童年,這是不是造成他性格如此之變態的原因之一?總是有身家性命之憂的人,當然要盡可能享受生活……對吧?
  她突然覺得看跡部順眼多了,眼光柔和了很多。
  ——哼,現在知道了吧?本大爺的華麗可不是空殼子!
  看到她表情的變化,跡部洋洋得意地笑了一聲。
  不過要是跡部知道千代櫻是這麼想的,非得暴走不可。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可不是一般的無聊,千代櫻拿出自己剛剛買的美國著名法醫凱西萊克斯寫的《骷髏拼盤》原文版開始看,亞久津在看電影,跡部大爺在一旁打盹,忍足則在饒有興趣地擺弄他為了這次旅行而新買的數碼相機。
  幾個人倒也相安無事,最後都睡著了。
  
  「哇,真的好像聯合國啊!」
  看著佔地面積不小營地前集合的青少年們,千代櫻感歎——幾乎是什麼人種都有,什麼打扮也都有,黑人白人黃種人,好像還有印第安血統的——真不愧是「國際」訓練營啊。
  不過西方人就是比東方人高大不少啊,他們幾個在國內絕對算是高個子的,在這裡也就算「不矮」的普普通通身高,而且體型還都是偏瘦的——乍一看還真是有點不適應。
  拿到宿舍表和分組表,去領了東西,千代櫻拖著大包小包倒在營地的床上喘氣。
  還沒來得及跟同宿舍的三個漂亮姑娘打招呼,就聽見喇叭裡的聲音——
  「你們有二十分鐘的時間鋪好床鋪,打掃房間,擦乾淨玻璃,換上制服,然後到操場上集合,遲到的人,旗子就被扯掉一面!」
  
  雖然不知道這個「旗子被扯掉一面」是什麼意思,千代櫻反射性「噌」地跳起來,發揮自己最快的速度找到塑料袋子裡裝著的迷彩服——幸好穿的衣服簡單,上下一扯就脫下來了。
  然後直接把沒打開的行李箱往大櫃子裡一塞,拽出床單床墊來就趕緊地撲在床上,迅速地整理好不多的統一物品,然後拿起笤帚拚命把地下的垃圾掃起來裝進袋子裡。
  這時候就看見那三個同屋的也都已經換上制服收拾好,一個金髮碧眼的抓起抹布衝進浴室接了水擦桌子櫃子有衛生間表面,一個黑頭髮棕色皮膚的抓出拖把去涮,最後一個好像是中國人,她拿著擦玻璃用的海綿拖把就踩上凳子擦玻璃。
  ——顯然都不是千金大小姐。
  千代櫻很滿意。
  
  玩命似的跑到操場,千代櫻發現她們居然是第一個到的!小小高興了一下。
  黑得跟炭一樣的牛高馬大的教官面無表情,在手裡的文件夾上記了個什麼東西,千代櫻低頭,看見自己迷彩服的胸口上有個號碼——13號。
  教官拿著秒錶卡點,人們都陸陸續續衝出了宿舍樓,氣喘吁吁地集合。亞久津在她出來大概一分鐘以後也就很快出來了。
  「那倆人呢?」千代櫻眼看著時間就快到了,教官都已經在喊「十、九、八、七……」了。
  基本上最後三秒鐘,忍足和跡部出來了。好險,好在沒有遲到。
  千代櫻鬆了口氣——第一天來就被扣分的話,那也太遜了。
  
  「很好,大家都做得不錯,不過嘛……這才剛剛開始!」黑炭教練露出一口白得耀眼的牙齒假笑了一下,顯然為沒有人遲到感到遺憾,「接下來,我就要看看你們的房間整理的如何了……」
  幾聲小小的倒抽氣聲音響起,教官聽到了,笑得陰陰森森,和另外幾個等在一邊的教官一起進去。
  和站在旁邊的三個室友對望了一眼——我們的……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等待是非常痛苦的。
  半個小時以後,教官們出來了。他們手上拿著文件夾,大聲宣佈被扣分的房間——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被扯掉一個旗子。
  「我的上帝,一共才二十個旗子,第一天就扯掉一個,還有一個月呢,怎麼辦啊!」金髮碧眼的漂亮姑娘——來自俄羅斯的娜塔莎小聲嘟囔著,在胸前劃著十字架。
  營地裡所有人都必須說英語,所以你可以聽到各種奇奇怪怪的口音,娜塔莎的口音就帶著重重的……呃,大概那就是所謂的俄羅斯腔。
  「別緊張,我看不見得。」千代櫻用嘴角小聲說。
  「一號樓一樓——101,103,106,扣掉一面旗子!」個子最矮的女教官打開文件夾宣佈,「二樓——205,206,207扣掉一面旗子!三樓……」
  千代櫻她們提心吊膽地等著三樓的結果——等到宣佈完了之後,長出了一口氣——她們301沒有被扣分。——啊啊啊啊,真想當場跳草裙舞啊!
  回頭一看,亞久津神色如常,跡部忍足就不太好看了……
  被扣分了啊,哈哈哈,太正常了,他們兩個大少爺要是會打掃房間才怪了,尤其是跡部,知不知道掃帚怎麼用還是一說呢!
  千代櫻在心裡乾笑了幾下,發現自己笑不出來——他們四個就相當於日本代表隊,多丟人啊!
  接下來就是分組,共有三十個國家的青少年,每個國家四到八個人,美國人多,共十二個。一共二百四十個,分成八組,每組三十個人。
  千代櫻很高興自己和亞久津在一組,跡部忍足也跟他們一組……這還真是不太美妙。
  
  接下來就是開營儀式,總教官約翰遜發表了一通聽起來很驚悚的講話,叫人頭皮發麻。
  可見接下來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的。
  然後上午剩下的時間就可以自由安排,千代櫻他們組是B組,組員男生十八個,女生只有十二個。
  大家握手,自我介紹——跡部景吾居然規規矩矩地說「我」而非「本大爺」,這叫千代櫻有點意外,轉而又想到這傢伙大概因為頭一天就丟了一面旗子,看上去老實多了,也意識到形勢不容樂觀,所以收斂了很多吧。不過他們已經有點拖眾人後腿了——除了他和忍足之外,只有另外兩個人被扣分,而最終成績是要以組員平均分來計算的——他要是再不識好歹耍囂張,估計會被男生聯合起來揍一頓——那幾個來自美國、俄羅斯、法國的男生雖然都很和善,但是也都人高馬大肌肉發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為期一個月的訓練營的項目很多——什麼拳擊比賽、散打比賽、自由搏擊賽就不用提,還有攀巖、高空彈跳、獨木舟等等在日本可不太大眾的活動,甚至還有射擊、射箭、馬術之類有錢人玩的運動。千代櫻看著這好幾個她從未有過涉獵的運動,心下咋舌——真是任務艱巨,道路曲折啊!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19

在訓練營裡

  所謂的「特種」訓練營,雖然是「少年」,也頗有種未來特種兵的架勢——換了普通的成年人絕對吃不消。
  但是這裡的訓練營集中的是各個國家優秀的青少年人才,他們具有的共同特點就是——性格彪悍,意志堅定,頭腦敏銳,身體素質優秀。
  ……但是再優秀也有個限度啊!
  
  「啊啊啊啊啊!氣死我啦!」
  這已經是千代櫻第五次從攀巖壁上掉下來了,要不是腰上有鋼絲帶,她早就成一堆肉泥了。此刻她吊在三百米的半空中,氣憤得大吼大叫。
  她就搞不明白了,自己學什麼都很快,怎麼就這攀巖死活就是上不到五百米的高度呢?每次都是上到三四百米就掉下來,明明射擊、射箭、騎馬她成績都能排在小組前十名的,就是攀巖死活不及格!教官對她這種情況也感到「很遺憾」,對她說要是五天之內攀巖不及格,就再扯掉她一面旗子。
  
  一聽要扯旗子,千代櫻就慌了。
  學員們是以旗子來記分的,一共二十面旗子,扯完了你就被淘汰了。開營將近一個星期,現在最好的一面旗子都沒丟,最差的已經丟掉了五面——很不幸,跡部和忍足已經丟掉了三面,因為房間衛生收拾不合格。
  而亞久津也已經丟了一面——高爾夫訓練課不及格,千代櫻也丟了一面——攀巖訓練課不及格。
  B組的成績還算不錯,不過只有來自美國的金髮藍眼小伙子Luke一面旗子都沒丟,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丟掉了一兩面。事實吧,是基本上所有組成績目前為止都相差不大——運動萬能的人實在太少,每個人總有些項目是表現不太好的。
  
  每天下來清點成績的時候就叫人格外喪氣了,千代櫻是唯一一個攀巖不及格的,她自己都覺得丟臉。
  我怒啊!不就是個攀巖嗎?不就是爬上五百米嗎?我都已經爬到四百米了,最後剩下這一百米我還就不信我爬不上去了!
  千代櫻一發火,豁出去了,天天晚上訓練結束以後空閒時間裡,就跑去攀巖壁上練習——要是因為攀巖不及格被扯掉一個旗子,那可太不划算了!
  
  其實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老是爬不上去的。
  她對高山有種恐懼感。
  上輩子上大學的時候跟朋友去爬黃山,沿著陡峭的山路爬到一處懸崖峭壁上的時候,不知道誰在後面碰了她一下,她一時沒掌握住平衡,就從山路上滑了出去,差一點就掉進萬丈深淵,同學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拉上來。
  她當時沒什麼感覺,但是後來,晚上做夢的時候總是被自己掉進深淵的夢給驚醒——夢裡她總是毫無預兆地摔下去,雙腳懸空,腳下萬仞峭壁沒有任何可以踩的地方,只有一隻手扒在峭壁上掙扎,也沒有人拉她……太可怕了。
  這種感覺從來不曾消失過,後來她再也沒去爬過高山——上次爬富士山不算,那個山不怎麼險,也沒有那麼陡峭的峭壁,而且她們也沒有爬到頂,就是在風景好的幾百米處玩了玩而已。
  可是這次的攀巖壁不同,讓她又想起來那次悲慘的遭遇,尤其是到了最後一百米的地方,甚至有點往後傾斜,人攀在上面就好像攀在天花板上似的。
  ——難以征服的不是峭壁,而是自己內心的恐懼。
  
  可是這輩子她長這麼大,已經不習慣失敗的滋味了,尤其是她知道自己不是因為身體素質不行,只是心理障礙而已,就更加不甘心,尤其不甘心——要是居然在這上面敗給水仙花,那才真是遜斃了!輸給誰都不能輸給他!
  帶著熊熊燃燒的鬥志,千代櫻再一次衝向了那面攀巖壁。
  
  「亞久津,怎麼又是你一個人?千代呢?」忍足端著盤子過來,坐在亞久津對面,奇怪地問——就算往常不怎麼對付,在這個異國他鄉,畢竟還是自己國家的人比較親。
  餐廳裡,大家都在放鬆著自己,經過上午那奇累無比的十公里負重越野跑,大伙都要死過去了——這還不算完,最後還要背著大包爬過泥潭,泥潭上有帶著倒刺的鐵絲網,中間只留一個人背包前進的空間,幾乎就是整個人都陷在泥裡才能爬過去不被鐵絲網掛住,一不小心還會吞下泥去——這對於一向奉華麗為最高宗旨的跡部來說簡直就是最不人道的酷刑。
  下午還有獨木舟訓練課,是那種印第安人的圓滾滾的樹幹做成的獨木舟,極難掌握平很,一不小心就會整個人都翻船,一下午都不知道被淹了多少次。
  總算教官還是考慮到他們都是在長身體的青少年,所以晚上就沒有安排活動,大家都累慘了,癱在椅子裡動都不想動。
  就這種情況下千代櫻居然還有精力去幹別的?
  「她吃完飯就去練攀巖了。」亞久津叉了一叉子烤牛肉回答。
  「這女人瘋了嗎?她就不怕勞累過度造成什麼傷害?」跡部皺著眉頭,也過來坐下。
  「她就只剩下兩天時間了,還及不了格就要扯旗子了。」亞久津面無表情地說。
  「扯不扯旗子難道比自己的身體還重要?」忍足不贊同地說。
  「從小到大,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亞久津淡淡地回答。
  跡部沒有說話,吃完了飯以後就往攀巖壁那裡走過去了。
  
  暮色已經降臨,那個在巖壁上攀爬的影子已經有點模糊了,不過依然還是在努力往上爬。
  「太好了,又上升了三十米!快了,就快了!」千代櫻再一次掉下來,不過看上去並不沮喪,反而有些興奮。
  從高處一看,跡部居然站在巖壁下,倒是把她吃驚不小。
  「咦,你怎麼來了?」她降下來,問。
  跡部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很難以捉摸,「我只是來看看。」
  「哦,那你接著看吧,我得繼續爬。」千代櫻聳聳肩,又開始從底下往上爬。
  這女人其實非常有資格囂張。
  跡部突然冒出這麼一個想法來。
  至少,在他認識的女孩子裡,沒有哪個有她這種狠勁兒。她們都是嬌生慣養、溫聲細語舉止賢淑的大小姐,全部的生活就是時裝、首飾、淑女必備的才藝以及……男人。
  至於他在學校的什麼所謂親衛隊、後援團,更是一群叫人厭煩的角色——一群無趣而且討厭的母貓而已。
  千代櫻是與眾不同的,從見到的第一眼開始一直到十年後的現在,她就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他理解的「應該」屬於女孩子的「特質」——比如柔聲細語、比如撒嬌、比如小鳥依人;也從來沒見她化過妝戴過首飾穿過什麼名牌服飾……可是儘管如此,她本身就已經足夠美麗的了,那種不加修飾的天然而且野性的美,不需要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跡——他跡部景吾就算看她不太順眼,也不至於瞎眼到不承認千代櫻實際上是個相當高端的美女。
  但她從來不是溫室裡的花朵——她的性格狂傲而且充滿了野心,她的世界裡有著真正的萬水千山。
  
  抬頭仰望著在漸漸黑下來的暮色裡越爬越高的那個女孩子,跡部頭一次生出一些名為「佩服」的情緒來。
  ……將來有她在冰帝的日子,應該不會那麼無聊了吧?
  
  技術上的不足可以訓練,但是心理上的陰影只能自己驅除。千代櫻自從三天前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為什麼攀巖不及格,就一直在努力真正消除掉自己本以為早就忘掉、實際上深深烙印在記憶力的那次不愉快的悲慘經歷造成的影響。
  被往事所牽絆,走不出自己設下的障礙的人是懦弱而且沒用的。
  但是這兩個詞永遠都不應該屬於她——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因為她不允許。
  在前進的路上要遺忘掉自己的恐懼,心中眼中只有目標——人在執著追求某些事情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無所畏懼。
  千代櫻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滋味,但是在攀巖的過程中卻稍稍體會到了一點苗頭。
  她必須拿出十分的精神來,否則會拖大家的後腿——這是她不能容忍的。
  
  就這樣一個玩命練,另一個一直在下面站到天都黑透。
  千代櫻是越爬越帶勁,因為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跡部是站在下面,腦子裡思緒萬千。
  ——來參加這個莫名其妙的訓練營,對他來說還是人生頭一份。當初只是一時衝動,非要在千代櫻面前證明自己不可,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發現自己的的思想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出身日本最高貴的世家之一,又是繼承一切的獨生子,除了「天之驕子」,沒有別的形容詞可以描述他。
  自身的優越條件和從小的精英教育,讓他養成了超強的自信,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自信逐漸變成了一種固定的性格,他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了「華麗」這個詞的,但就是記得自己從此以後非常愛用這個詞。他就是認為自己是「華麗」的,衣食住行,不管什麼都追求這一點。
  可是自從和千代櫻重逢以後,他感到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一切都有點變味。
  也許只是因為自己實力比較強,網球部裡其他人才甘心臣服的吧?
  其實他們一點都不喜歡自己這種「華麗」的風格,只是懶得說而已吧?
  ——不然的話,為什麼那天千代櫻輕描淡寫地反擊他的華麗的時候,所有人都那麼不給面子地大聲狂笑呢?
  來到訓練營以後,他才真正意識到世界是多麼大——其實以前他對這一點沒有什麼太過深切的印象,就算出國留學,所處在的也不過是一群普通人中間而已。但是這裡不同,能來到這裡的都是真正的未來精英。
  其實他們的華麗一點也不輸給他,只不過沒有他那麼張揚而已。
  在這裡,這再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天下,歐美人腦瓜實際,注重的是團隊合作和一個人對團隊的貢獻,而這一點,他顯然還不太合格——
  也許「冰之帝王」不需要合作,但是在這裡,他只不過是個普通人,是團隊中的一員,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不算什麼。
  跡部世家在日本也許可以呼風喚雨,但是青少年的世界裡,大多數人都不會把家世背景當一回事。
  最後團隊的成績是要看組員的平均成績的,可他現在就已經被扯掉了三面旗子了。
  這裡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挑戰著他的信仰和準則。
  ——比如爬泥坑,換做是他自己單打獨鬥,他寧可被扯掉旗子也絕對不會俯下身子爬到污泥裡去,可是他不能這麼做,因為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
  
  「我說,你就站在這裡,是在思考什麼高深的問題,還是說有什麼好看的?」千代櫻終於成功爬上了五百米的高度,興奮到真想手舞足蹈。
  下來之後看見跡部居然還在那裡,不禁詫異——今天水仙花是怎麼了?居然沒有說「華麗」也沒有自稱「本大爺」更沒有出言挑釁她——這傢伙該不會是出什麼問題了吧?
  「哦……」跡部剛剛從自己的思緒裡回過神來,「沒什麼,只是在想事情。你練完了?那就走吧。」
  千代櫻疑神疑鬼地跟他一起從攀巖壁往宿舍樓走。跡部擺明了是要送她回去,她也懶得跟他爭,就這麼一直沉默著走到宿舍樓前。
  「我說,你今天真的很不對勁哎,怎麼了,累過頭了?」
  告別的時候,千代櫻實在忍不住了,問。
  「啊嗯?」跡部挑起眼角。
  聽到這聲標誌性的「啊嗯」,千代櫻才確信跡部沒出什麼問題。
  她沉默了一下,「看得出來,來參加這個訓練營,把你改變了不少啊,對吧?」千代櫻聳聳肩。
  「哼。」跡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哼了一聲。
  「哈哈,不管怎麼樣,至少你學會了怎麼打掃房間,這也算是一大收穫啊,對吧?」千代櫻調侃,「而且也學會了適時收斂,還學會了團體合作,真是收穫不小。」
  「你說夠了沒有?」跡部臉上掛不住了。
  「說夠了,只不過啊,我希望你別是因為壓抑太久,以至於回到日本的時候你別突然變本加厲了,那才慘了呢。」千代櫻笑嘻嘻地說。
  ——說真的,這個問題還真不好說,你讓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十幾年習慣自稱「本少爺」「本大爺」,習慣打響指宣稱「本大爺的美學,每一天都閃耀著光輝」這類叫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話的大少爺突然變得謙和有禮又能幹不拖後腿,這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所以說叫「特種」訓練營啊)。
  千代櫻就怕他的本性被壓抑過頭,等到脫離這個環境,反倒變本加厲,那可就壞菜了。到時候受荼毒的還不是那群網球部的可憐少年。
  
  約翰遜教官看著獨自在攀巖壁上噌噌噌奮力往上爬的女孩,幾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在成績表上打了個勾,表示合格。
  不愧是那個死老頭子李懷新最喜歡的弟子,果然有兩下子。
  本來他就是小小提及了一下這個訓練營,沒想到這個老頭子來了興趣,非要他選他的徒弟不可,威逼加利誘——李老頭年輕的時候就人稱「鬼見愁」,果然名不虛傳,又難纏又叫人毛骨悚然,把他約翰遜搞到頭都大了,索性只好答應下來——不過現在他倒是慶幸自己答應下來了。
  
  13號千代櫻,23號亞久津仁,就算是放在一群閃光少年裡,也一樣很引人注目。亞久津仁就不用說了,他讓約翰遜想起自己的青年時代——大漠裡一匹孤傲的狼。
  話不多,眼神很凶悍,資質很贊,無論哪項成績都出類拔萃——哦,如果不算高爾夫的話。不過畢竟人無完人,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了不得了,看得出他跟那個Luke還不一樣——Luke已經有十八歲,出身美國資產階級上流家庭,而且他的家庭從美國開國起,就一直是軍政世家,所以他受過軍事方面精英教育是很正常的,而且他身上帶著股來自上流社會的貴氣——而這個亞久津,明顯來自平民階層,很多領域都是頭一次接觸,就能有這樣的成績,以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講,實在是太難得了。
  
  至於這個千代櫻更是這樣,女孩子本來就不算多,她就是頂尖的一個。
  約翰遜當了二十幾年的教官了,有豐富的經驗和閱歷,千代櫻除了攀巖以外各項成績都相當的好,所以他不認為是除了心理障礙之外的原因造成的。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心理障礙,但是這姑娘永不服輸的韌性還是叫他放了她一馬,給她五天時間攻克這個難關。
  最難以克服的就是自己的恐懼,他不給她任何指導,就是想看看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
  她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裡,每天在訓練結束之後還來攀巖,風雨無阻,不管多累都咬牙堅持下來——沒想到她還真的做到了,想必是意識到了是什麼阻擋她,然後靠自己的意志征服了自己的恐懼吧。
  成績什麼的倒是小事,這種「敢於直面自己的恐懼並且能夠自我完善」的精神才是最難得的。
  
  ——當然,千代櫻可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恐怖的教官這裡得到了如此之高的評價,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攀巖及格了的興奮——總算不用被扯旗子了啊啊啊啊!
  
  男人們站在泥坑裡廝殺,眼神凶悍,要把對方打得甘心認輸。
  這是訓練營倒數第二天的下午。
  
  上午的訓練內容是小組障礙賽,這個對於千代櫻來說恐怕是最輕鬆的了,身手敏捷的她好似一隻猴子一樣飛快地爬過繩梯牆,翻越過木質高障礙,從加在水塘上面的會滾動的獨木橋竄過,最後再從兩個小山之間的繩子上爬過,躲過到處晃蕩的巨大擂木,最後拿著撐桿跳的長桿子來了個完美的跳躍,第一個摘到掛在頭頂六米處的錦標。
  啊呀呀,這次就看出學武術的好處來了,你只要提住一口氣,一鼓作氣地過完,中間不要停頓,就能完成得很好。千代櫻越障礙的成績是小組第一,哦也!
  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
  
  下午就是真正的彪悍的運動了——一對一自由搏擊賽。
  這個完全隨機的,八個組兩兩一組,每組五個人上場,五局三勝。上場人選完全隨機抽籤——反正大家都受過專業武術訓練。所以說,就不一定是男對男女對女了,有可能嬌滴滴的女孩子對上膀大腰圓的壯漢……
  
  話雖這麼說,可是——難道說13這個號碼真的有什麼不吉利不成?
  B組的眾人看著被抽到的千代櫻和她的A組對手,都感到一陣絕望——A組最強壯的男生——來自俄羅斯的謝特洛夫斯基,身高一米九五,體重……不知道,肌肉發達,很粗,很壯……一言以蔽之,是個彪形大漢。
  反觀千代櫻——身高一米七五的小美女,體型瘦高不強壯,屬於敏捷型,沒有人會把她和「力量」聯繫起來。
  B組的人簡直想要痛哭流涕——他們已經進行了四局,二勝二負,本來都在祈禱這決定性的一局最好能由亞久津仁上,沒想到……
  千代櫻自己倒是不絕望,只是感到實在是很不可思議——前面的基本上都是同性別較量,怎麼輪到她就這麼離譜啊?
  「不用緊張,那傢伙不會是你的對手。」唯一不感到緊張的大概就是亞久津仁——對於這位青梅的實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傢伙看上去是挺瘦的沒錯,但是力量絕對不差,當然也許比不上對面那位「歌利亞」(聖經裡的巨人),不過跟他主修剛猛霸道的功夫不同,她最擅長的就是太極拳,借力打力的道理她比誰都清楚。
  
  所有人都對這一場看上去力量懸殊的較量充滿了興趣,已經有人悄悄拿出各國鈔票下注了。
  「嘿,亞久津,那個不是你的好朋友嗎,我出一百美元,賭我們組的大個子贏,雖然我很想支持那位東方美女了,不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怎麼樣,敢賭嗎?」A組的一個過來跟亞久津說。
  亞久津不屑地冷笑一聲,「兩百美元,跟你賭那位東方美女會把你們組的那個傢伙打到滿地找牙。」
  「好哇!」
  聽到這個賭注的人都兩眼放光。
  
  「放心好了,不會叫你白白損失兩百美元的。」場上的千代櫻聽到了他們的話,回頭嫣然一笑。
  
  交手正式開始。
  嘖,肌肉倒是很強壯,不過似乎也沒那麼誇張的力量啊。
  千代櫻一瞬間感受到自己和對方的力量對比——好奇怪,並不懸殊——不過她也不敢大意,抬手,太極推手。順著對方從左邊揮過來的勁道,輕輕格擋,然後向上捧——卸去力道;然後捋——把他輕鬆拽到自己這邊;擠——按——他要是反應快的話一定會躲,或者抵抗,不過這樣就正好著了道。
  太極有種「空靈勁」最奇妙,相當於傳說中的隔空打物,用這種勁的時候對方進不得退不得——這絕對不是虛晃嚇唬人,而是真的有力量蓄勢待發,你進呢,就結結實實挨一下子,明智的呢,不進反退,那就更妙了——順著你後退的力量就把你給拋出去了。
  所以大家看到的就是——千代櫻動作緩慢,幾招過後,還沒碰到那大個子,大個子自己就飛出去了。
  這一下子全場沉默,大家都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倒在地上的大個子自己也不敢相信,看著一臉笑容的千代櫻,驚駭無比。
  都知道太極拳奧妙無窮,不過沒幾個人真正見識過它的威力的。
  
  好沒意思,這樣打架一點都不爽啊,還是硬碰硬最好玩。千代櫻撇撇嘴,等著他自己站起來。
  接下來就精彩了,千代櫻改用了剛猛的功夫,然後就被硬摔進泥潭裡好幾次,渾身髒兮兮的,不過下一秒鐘就跳起來接著打。
  大個子力氣是不小,不過千代櫻不但力氣不小,還勝在敏捷,躲的功夫也一樣高明。所以幾個回合下來,大個子的霸道力量就沒剩幾分了。
  千代櫻看著時機差不多了,如矯健的黑豹一般迅猛出擊,一連串快速而且狠辣的重拳肘擊直接打在他的腹股溝,打得他一時間反應遲緩,然後繞到他背後一個狠狠的肘擊,扭身躍起,一記凌空飛踢,放倒——Game Over。


篝火舞會,還有回到日本之後……

  於是訓練營就在眾人依依不捨的告別中結束了,期間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事件。野外生存任務比賽的時候也順順當當地完成,並沒有誰失足掉進山洞之類的玩意兒……總的來說,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夏令營。
  
  由於千代櫻為B組贏下了決定性的一戰,B組順利晉級決賽,然後一路大殺四方,千代櫻再也沒碰到什麼高端的對手。
  不過讓她比較無語的是那天把俄羅斯猛男謝特洛夫斯基一腳踩進泥裡之後,千代櫻原來還以為他肯定會大發雷霆,結果他哈哈大笑著站起來,當著所有人的面一把舉起她——就跟舉個布娃娃似的容易,然後把她放在自己左邊肩膀上,到處巡遊示威,用他那帶著濃重俄羅斯口音的英語大聲宣稱:「這位來自東方的美人是個真正的高手!輸在她手裡是我的榮幸!」
  真囧!
  千代櫻乾笑著看著亞久津跡部忍足顯然被驚悚到了的表情,身不由己地被這位猛男扛著巡遊了一圈,順便收穫了無數的口哨和掌聲,成功晉級為訓練營第一名人……唉,感覺好丟臉啊,俄羅斯男人真是……不過還挺爽的,這個傢伙還真的是個男子漢,心胸寬廣。
  
  「啊,美麗的小姐,我有這個榮幸請你跳一曲嗎?」
  千代櫻一行人剛剛來到舉辦篝火舞會的地方,穿起了西裝領帶的謝特洛夫斯基就迎了上來,誇張地以詠歎調讚美千代櫻,然後鞠躬,邀舞。
  
  今天是訓練營最後一天,教官宣佈晚上舉行篝火舞會,大家歡呼。
  千代櫻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無比慶幸——本來還不打算帶正式的舞會禮服的呢,結果美女百合子非要讓她帶不可,她就帶上了百合子給她新買的一條非常漂亮的純白色真絲長裙——現在看來,還是要聽媽媽的話的,不然的話,多尷尬啊。
  看著同宿舍的三個姑娘們都興致勃勃地化妝打扮,千代櫻再一次感受到自己是有點太不像女人了,居然連化妝盒都沒帶。——最後還是娜塔莎她們三個給她畫的妝。
  等在外面的三個男生顯然不太適應千代櫻這副拾掇得格外體面的樣子,一時間有點發呆。回過神來以後,忍足吹了一聲口哨,「太漂亮了!」
  「謝謝。」千代櫻心情大好,提起裙擺行了個屈膝禮——三個男生的表情頓時變得很詭異。
  集體舞會沒那麼多講究,眾人都興高采烈地邀請了平日關係不錯的人跳舞,女生本來就比男生少,所以基本上沒有女孩子坐在一邊看的尷尬情形。
  謝特洛夫斯基成功邀請到千代櫻,跳了一曲華爾茲——這是他現教給千代櫻的,也算她聰明,沒有犯下踩到舞伴的腳的錯誤。她對謝特洛夫斯基也挺有好感,所以兩個人相處很是愉快。
  一曲終,千代櫻剛剛回到座位上還不到一分鐘,又被一個帥小伙子邀走,剛剛被娜塔莎抓走跳了一曲回來準備邀舞千代櫻的忍足只好悻悻然等待。
  跡部則是第一次覺得舞會也挺好玩的,都是差不多年紀的人——沒有花癡的目光,沒有尖叫,沒有竊竊私語,也沒有總是想把自家女孩子推銷給他的討厭的長輩——總而言之,沒有一切他在日本參加家族舉辦的宴會的時候那種討厭的感受。
  女孩子們雖然也小小讚歎了一下他的帥氣,不過上來邀請的姑娘們都非常禮貌,眼神也很正常,所以跡部欣然下去也跳了幾曲,說笑一下,挺愉快的。
  亞久津則完全沒有下場跳舞的意思——一方面他不會跳舞,又不像千代櫻有男生主動教她各種舞步,他可不想踩了某個女生的腳,多尷尬;另外一方面,他剛剛從篝火堆上取來一大塊烤牛肉,正大快朵頤呢——這裡的食物裡,他最喜歡烤牛肉和漢堡包。
  哎呀呀,這麼難得地學交誼舞的機會,這傢伙怎麼就知道吃!
  剛剛和組長Luke跳了一曲,千代櫻發現亞久津還沒下場跳過舞,於是禮貌地拒絕了下一個男生,逕自去找他。
  「嘿,我說,真是不解風情的傢伙,我看見來邀請你的女孩子足有一打了,你居然也不說下場跳一跳?多難得的機會啊。」順手叉起他盤子裡的一片烤牛肉吞下去,千代櫻半真半假地開玩笑。
  亞久津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我看你跳得挺高興啊,你不是忘了我根本不會跳舞吧?」
  咦,是她的錯覺嗎?怎麼覺得他的表情有點酸酸的?
  呃……臉上好像有點發熱的感覺……
  「說什麼呢,我不也不會,剛剛才學會了,況且我才拒絕了一個帥哥,不是就為了過來找你嗎?」千代櫻哈哈一笑,「來吧,我來教你,現學現賣!」說罷就拉起他的手。
  
  「哎呀,不要這麼生硬,不是在打架呀……」
  「哦……」
  「對啦,順著腳步往那邊轉就是了,對對對,就是這樣……哦你踩到我的腳啦!」
  「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一直以為你幹什麼都是天才,沒想到……嘖!這個發現真讓人高興啊不是嗎?」
  「閉嘴,女人,少囉嗦!」
  
  說說笑笑的聲音似乎格外清晰似的。
  站在場邊的忍足和跡部看著舞池裡似乎格外相配的兩個人,看他們一開始還很生硬的動作很快就變得流暢很多,最後完全掌握了要領,表情各異。
  「哎呀呀,有個青梅竹馬就是好啊,我就沒有這樣的夥伴……」忍足有點羨慕地看著千代櫻和亞久津,咂嘴。
  和他(她)在一起,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完全不用感到尷尬,有什麼煩惱可以盡情傾訴,交握的雙手好像已經握了一輩子那樣習慣,而且因為性別不同,想要打發討厭的追求者的時候還可以拿對方來當擋箭牌而且對方肯定不會生氣……嘖,多好啊。
  忍足越看越覺得嫉妒不已,他家裡也是關西的大家族,從事醫藥行業已經好幾代了,從小因為父母的關係,也認識了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只不過……沒有一個可以稱之為「發小」或者「青梅竹馬」的,面對著同一個階層的同樣嬌生慣養的同齡人,他不自覺地就戴上了面具——從來沒有什麼人讓他想真心交往的,直到上了小學認識了跡部。
  ——這位大爺的情況似乎跟他差不多,所以兩個人倒是格外談得來,不過也說不上有多麼親密,就是比一般好朋友再好一點,但是說「知己」也還不夠格的那種。
  所以,看到亞久津和千代櫻之間那種親密和諧又自然的關係,真是讓他感到格外新鮮呢……當然,更多的是羨慕——
  這樣真摯的友情親情是多麼讓人留戀,不管將來做夫妻也好,做朋友也好,都是可以的,萬一找不到自己深愛的人,他們還有彼此可以依靠一輩子,而且也一定會幸福的。
  
  他們現在還不是情侶,可是看這架勢,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自己還是不要去摻和的好。
  雖然……我也很喜歡她。
  可是喜歡,如果給對方造成困擾,就不好了。
  忍足淡淡地苦笑了一下,接著很快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且不說自己已經跟她曾經的好友訂婚,雖然他的未婚妻一點也不討人喜歡。就算是沒有訂婚,自己家裡的父母長輩也絕對不會允許他自作主張——他們兩個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注定沒有結果的戀愛,還是不要談的好。
  回頭看了看跡部,發現他也在很專注地盯著那兩個人。而且眼神明顯有一點黯淡。
  
  舞池裡的兩個人則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別人的心思,事實上,他們倆都在想——
  或許這個「先多交往一下不同的人」的主意真的蠻蠢的喲,似乎有點太過刻意了,反而感到非常不自在呢。
  千代櫻這麼想著,無意識地看了一眼亞久津,正好他也在看她——
  兩下目光一對上,兩個人都瞬間感到電流通過全身,不約而同地顫抖了一下。摟在對方身上的手下意識地加重了一些力道……然後又同時僵住了。
  恰好這個時候舞曲停了,他們尷尬地鬆開手,走出舞池。亞久津在千代櫻想跑掉的時候伸手就拽住了她。
  「有話跟你說。」
  隨即千代櫻就被他拉到了舞池旁邊的小樹林裡。
  
  緊張得渾身僵硬,千代櫻都不敢看他,亞久津可沒她這麼雞婆,一把將她拽進懷裡摟住。
  「噢……」千代櫻低聲叫了一聲,然後也伸手抱住他。他們倆身高相差不大,所以千代櫻正好能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亞久津的鼻尖正在她耳邊……
  兩個人好久都沒有說話,只是用力擁抱著,感受著彼此的身體輪廓和體溫……
  「喂,我現在覺得你的主意真的蠻蠢的啊∼」良久,亞久津在她耳邊低聲道。
  「嗯嗯……我也有點這麼覺得了……」千代櫻老實承認,還是覺得自己臉發燙。
  「看來你的主意也不全是好主意。」亞久津下結論,「我喜歡你,我能肯定。」
  「我也能肯定我喜歡你啊。……不過至少多數時候還是好主意的。」千代櫻也毫不猶豫地說,順便反駁,「而且我也不覺得有什麼錯嘛。」
  「是沒什麼錯,只不過很浪費時間。」亞久津聳肩。
  「嗯,這個……」千代櫻啞口無言,「算了,不跟你爭。」悻悻地瞥了他一眼,千代櫻靠回他身上,舒服地歎了口氣——好暖和啊。
  「哎呀,怕冷就不要穿得那麼少嘛。」亞久津歎氣,脫下西裝給她披上,「看你跳得興高采烈的,我還以為你沒感覺呢。」
  「這不是忘了嗎?」千代櫻嘟囔。
  正準備抬腳出樹林子,冷不防亞久津又一拽她,這回結結實實撞進他懷裡,然後腰被他強有力的手臂圈住——「是不是還忘了點什麼事情啊?」金紅色的眼睛深深地凝望著她,一隻手伸到她長髮裡,固定住她腦袋——千代櫻有點不知所措,接著亞久津做了個以前從未做過的動作——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啊哦……
  大腦一片空白,千代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就感覺他的唇非常強硬地貼上她的,然後……噢……她就陷進了一種週身彷彿燃燒起火焰的狀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亞久津才意猶未盡地鬆開她,末了還用舌頭輕輕舔了舔她的唇,英俊而且邪惡的表情,看上去很滿足……
  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是真的來臨的時候還是讓人不知所措。
  「可惡……」千代櫻舔了舔嘴唇,喃喃自語——亞久津還是摟著她,想跑也跑不了。
  「用不著不好意思,反正都在一起十幾年了,沒必要害羞嘛。」湊到她耳邊,亞久津惡劣地說了一句。
  「混蛋……你以為誰的臉皮都跟你一樣厚嗎?」被他的無恥深深震撼,千代櫻臉紅得都快冒煙了。
  
  一般來說,情人之間的告白初吻應該是很青澀很……那個啥的吧?
  可是他倆還是跟平時一樣互相吵吵嚷嚷地回到了宿舍。
  
  ——「對了,我剛想起來——喂,你怎麼看起來好像技術很熟練的樣子?說,這是你的初吻嗎?!!」怒吼。
  「廢話,當然是!」
  「那你——」
  「吃醋啊?別緊張,我是照著老太婆最喜歡看的純愛小說裡描寫的嘗試了一下而已——很天才吧?」
  「純愛小說……你居然會去看忍足才會看的玩意兒?遜斃了!」
  「你的表現不也跟小說上的女主角一個樣子嗎,有資格說我嗎?」
  
  ——那個,話說,你們倆真的是剛剛告白完畢初吻完畢嗎?
  果然只有你們兩個才是一對。
  ——BY不巧把兩個人一路的吵吵嚷嚷聽了個完全的忍足。 
  
  「啊……終於回來了啊。」
  站在機場大廳裡,千代櫻深深呼出一口氣。
  不得不說,這次去美國還真是收穫多多,最大的收穫就是——終於有男朋友了,雖然這個男朋友是大家一直以為「本來就是」的那個,但還是非常非常高興——終於不用再向別人解釋他倆的關係了。
  至於相處模式嘛,還是沒有多大改變,只是偶爾眼光相觸的時候會朝對方會心一笑,心裡會感到非常舒服,非常溫暖……就好像,變成了彼此真正的港灣。
  這就像是一個早就已經寫好的結局。
  ——也許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那種激烈澎湃燃燒得轟轟烈烈的愛情,但是這樣平靜而深遠的感情,才是我想要的。
  
  千代櫻她以前從來不是一個渴望愛情的女人,不管是上輩子當「白英蘭醫師」,還是這輩子當「千代櫻校花殿下」,她從來都不缺少追求者,上輩子不乏達官貴人,這輩子不缺英俊少年。
  
  但是她從來都沒想過要和這些追求者中的哪一個展開點什麼——真就不明白了,我才跟你見過幾面,你哪來那麼多「喜歡」「愛」啊的,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嗎,你就敢說愛我?太荒謬了!愛情不過是一種奢侈品,有最好,沒有也一樣活著,哪來那麼多雞毛蒜皮?
  
  也許她從來沒真正意識到,但是潛意識裡非常抗拒這樣如火如荼的熱切愛戀——一般來勢洶洶的東西消散起來也格外快。她母親和父親之間不就是這樣子嗎?少年的激情很快就被生活的壓力燃燒殆盡,剩下的無非是恨和怨,製造出來的她就是個沒有名分的私生子而已,何苦啊?
  這輩子也一樣,雖然不知道百合子和她生物學上的父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那個男人是掛掉了還是走掉了,都無所謂。也許百合子也驚訝她為什麼從來不問「爸爸在哪兒」,但是事實上她也是鬆了一口氣的吧?省得還要編造虛假的謊言來給孩子安慰。
  
  但是現在就不同了,也許是兩個人太瞭解彼此了,都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所以從來沒有想過「如果她(他)突然不愛我了會怎樣」這種事,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千代櫻偶爾發呆的時候試著嘗試著這麼想一下,就發現自己根本不敢想,一想就覺得好像要從懸崖上掉下去的感覺,好可怕。
  ——這就是愛情的詭異之處吧?沒有嘗到滋味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一嘗到了就患得患失。
  
  算了,不能再想了,想這些無稽之談幹什麼?既然都已經確定了彼此的感情,何必這麼庸人自擾,將來的事情,等它來的時候再考慮好了。千代櫻微微一笑,伸手挽住亞久津的胳膊。
  這女人又怎麼了?一路上回來就不太正常——受刺激了?看她總是時而發呆時而發傻的,果然是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雙方無法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嗎?
  亞久津感到很奇怪。不過他覺得最好還是不要問的好。
  其實也確實沒啥好問的,不過是潛藏已久的少女懷春情節發作罷了。
  
  「這次去有什麼收穫?」
  回到家裡給美女和優紀展示著在訓練營裡拍的照片,千代櫻覺得這次真是太值了。
  「收穫啊?」她想了想,「我得到了『最佳營員」的稱號算不算?」
  「還有嗎?」優紀一臉精明地問,只不過臉上的笑容怎麼三八兮兮的?
  「還有……」千代櫻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說。
  「我們倆正式確定戀愛關係算不算?」坐在旁邊的亞久津輕描淡寫地拋下了這句話。
  半晌……
  「什麼?」兩個美女無法置信地錯愕對望了一眼。
  「有什麼不對嗎?」怎麼那種表情?
  「這個……我們一直以為你倆早就是那種關係了……」優紀遲疑著說,「難道……不是?剛剛才互相告白?」
  「不會吧!」百合子大呼,「太誇張了吧,你們倆是怎麼回事?怎麼遲鈍到這種地步?」
  這倆孩子之間的曖昧氣氛連很少相處的她們都看出來了,怎麼當事人卻……
  
  這個……
  千代櫻和亞久津面面相覷,同時保持沉默。
  ——跟家長宣佈戀愛關係結果卻是這樣,這是該哭還是該笑啊?
  我看我們還是先走吧!
  
  這邊引起小小混亂先不提,另外一邊,冰帝網球部卻起了大風暴。
  「喂,侑士,」向日岳人拉著忍足,一臉憂心忡忡,「跡部怎麼啦?病了嗎?」
  「啥?怎麼可能。」忍足推推眼鏡,回答。 
  「那為什麼……我感覺這麼不對勁,好像少了點啥……」向日一邊狐疑地說著,一邊看著場中正在打練習賽的跡部,「他似乎變得不太正常了……」
  「是嗎?」忍足理解不了。
  「不是嗎?他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自稱『本大爺』而改稱『我』了?還有啊,他那幾句『沉醉在本大爺的華麗美技下』『本大爺的美學,每一天都在閃耀著光輝』『對吧,樺地?』……都哪裡去了?」
  另外一邊走過來的冥戶亮皺著眉頭問。 
  「難怪今天球場上的氣場好奇怪……你們上個月到底去哪裡了?跡部不會是被外星人抓去做實驗了吧?」向日越想越驚恐,抓住忍足的胳膊問。
  忍足瞠目結舌——好像確實是這樣啊,訓練營裡呆久了,總覺得跡部那個樣子理所當然,可是回到日本來了以後……突然發現這樣好像才不正常啊!
  那幾句囂張的話,在眾人面前說出來或許會遭到群毆的……至於「對吧,樺地」在偶然一次脫口而出,發現不但沒有人回答他,反而大家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他以後,就再也沒說過了。然後跡部也不再那麼高傲狂妄了,言談舉止反倒帶上點溫文爾雅的意思——哦,上帝。
  ——果然是「特種訓練營」啊!太可怕了,居然硬生生扭轉了跡部的性格!
  對於眾人的疑問,忍足只好報以乾笑。

一地雞毛


  千代櫻是被突如其來的電話吵醒的。
  「喂,誰啊?」沒好氣地問。
  任誰被打擾好夢都會惱火的。昨天晚上她和亞久津去山上飆車,一直玩到凌晨才回來,剛剛睡下還沒有五個小時,正是深度睡眠的時候,被吵醒真是痛苦不堪。
  「千代?你還沒起床嗎?」
  「忍足啊?是啊,你有什麼事情?你最好是有重要事情找我,不然的話你就慘了。」懶洋洋地拿著聽筒倒回床上,千代櫻有氣無力地問。
  「跡部性格大變,算不算重要的事情?」
  「性格大變?哦,你說真的,他的性格是很有改變的必要,這不是好事嗎。」千代櫻漫不經心地回答。
  「嗯,這話倒是沒錯,不過你不要忘了他一直以來是什麼樣子,現在這樣子……很驚悚啊,我們網球部的氣氛都不大對頭了。」
  「你們網球部關我什麼事。」千代櫻不耐煩地說。
  「……」
  「好吧好吧,說說具體表現,我來判斷一下。」
  於是忍足簡單描述了一下跡部這幾天的行為——基本上完全顛覆了他作為「冰帝華麗之王跡部景吾」的形象。
  千代櫻聽著忍足的敘述,躺在床上,神經質地哈哈大笑到縮成一團——腸子快抽筋了……
  真難以想像——謙恭有禮、溫文爾雅、性格柔和……這些形容詞居然有一天可以被用來描述跡部景吾!上帝,該不會是世界末日快要到了吧?
  「嘛,不用擔心,他只不過是暫時的而已,很快就會恢復了。」笑夠了以後,千代櫻回答他,「與其擔心這個,我看你還不如擔心他恢復以後會變得變本加厲,比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是嗎?」忍足深表懷疑——這已經是跡部性格大變的第五天了,正選們連大氣都不敢出——跡部在打練習賽的時候,對於周圍後援團啦啦隊山呼海嘯的「跡部!跡部!勝者就是跡部!」不但沒有伸手打響指順便丟衣服來一句他的固定回答——「勝者就是我!」反而……
  ——反而大吼一句:「吵死了,都給我閉嘴!」
  
  這下子二百多人的球場上,瞬間鴉雀無聲——被雷劈到可能都沒有這麼驚悚。
  
  「要不要打個賭?我賭他半個月內就會恢復正常——啊,如果你們認為那才是正常的話。」千代櫻聳聳肩,可惜忍足看不到。
  「你這麼有把握?」
  「當然,你沒聽說過這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不過一個月而已,他只不過是還習慣於訓練營裡的環境,一時間改不過來罷了。特種訓練營又不是納粹集中營,沒有洗腦作用的,放心。」千代櫻悠閒地說,「再說有你們這麼變著法的提醒,他想不恢復都不行。」
  這廂忍足終於稍稍放下了心。
  
  千代櫻掛上電話以後,忍不住還是想笑——腦海裡不斷想像著跡部變成翩翩君子的樣子……呃呃呃……不行,好想拿頭撞牆啊。
  哎,說一個月形成的習慣一時間改不過來她信,但是要說跡部從此以後都會變成這個樣子……打死她她都不信啦!十幾年養成的性格怎麼可能一個月就被改變,網球部的傢伙們是關心則亂而已。
  看來以後應該多讓他去參加這種活動——多有意義啊。也許真的能改變他的性格也說不定……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
  跡部景吾也許會被變成人格分裂哦!
  
  解決了跡部那「疑似被外星人洗腦」的問題,千代櫻又睡了兩個小時,下午一點半的時候,不情願地爬起來,下樓洗了個澡,然後叫醒亞久津,拿上老媽新給的她的信用卡副卡,準備出門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今天晚上美女她們公司有十週年紀念宴會,要求公司所有員工帶家屬一起參加,據說參加的還有公司新捧出道的藝人們——肯定會是個五光十色的晚宴。
  對於這兩個缺乏社交經驗的孩子,兩位母親下了死命令——非去不可。想提出抗議,被她們臉上的表情嚇到,已經到了舌尖上的話只好吞下去。
  翻翻櫃子——沒有什麼衣服是夠檔次參加這種活動的,所以——毫不客氣伸爪要錢。
  丟過兩張卡,兩位美女撂下話:「把自己拾掇體面一點,不許給我們丟臉!」然後就急急忙忙去公司指揮調度,留下她和亞久津大眼瞪小眼。
  沒有辦法,參加夏令營裡年輕人的篝火舞會用不著多麼正式,好看就行了,這種非常非常正式的社交場合可不一樣,兩個人基本上跟白癡沒有什麼兩樣。日本又是個非常注重禮儀的社會,自家母親都是公司高管,孩子要是讓她們丟臉,那可就麻煩大了!
  冥思苦想之後,千代櫻眼睛一亮——木村奶奶!
  這位太后正好從本家回來了,若論這些方面的東西——如何打扮、如何穿衣服才得體、社交禮儀……還有誰比她權威?
  「晚宴正式開始是七點?很好,那麼,下午兩點出發去挑選衣服和做頭髮——尤其是你,」她犀利的目光上下一掃千代櫻,「女孩子尤其要好好打扮。」
  「什麼?要五個小時?!就為了參加一場晚宴?!」兩個人都驚了。
  「你們也都不小了,一般上流社會的孩子都在這個時候正式進入社交圈,你們雖然沒有這種需要,但是你們媽媽現在都是高層管理人員,跟達官貴人接觸會日漸增多,所以將來你們參加這種場合的次數還會有很多,需要好好挑選一些正式場合穿的禮服才行。這次是第一次,會麻煩一點,以後習慣了就好了。」木村奶奶輕描淡寫的話讓兩個人如雷轟頂——
  參加這種場合的次數還會有很多?!可惡的老太婆!——亞久津表情扭曲。
  以後習慣了就好了?——千代櫻表情淡定內心怒吼——我這輩子都不會習慣!
  「很好,我們就照著把信用卡刷爆的標準來吧!反正不是我們當冤大頭。」千代櫻撇嘴一笑,對亞久津說。
  
  華倫天奴精品店。
  「不行,太過老氣了,去試試那一件。」
  千代櫻穿著一件藍色長裙從試衣間裡出來,穿著傳統和服,端莊高雅地坐在店裡的沙發上喝著茶的木村奶奶看了一眼,否定。
  另外一邊早有店員舉著一件紅色的百褶禮服裙上前。
  這廂千代櫻努力按壓下抓狂的慾望,深吸一口氣,接過那件裙子第五次進入試衣間。
  她本來皮膚就比不上亞久津那種吸血鬼白,再加上去了訓練營一個月,曬得全部成了淺棕色,深色皮膚本來就不好配衣服,這下子……啊啊啊啊!
  木村奶奶帶著他們倆坐著木村家的轎車上街,來到那條充滿了奢侈品店和時裝精品店的大街,然後就一家一家往過看——香奈兒、阿瑪尼、范思哲、迪奧、華倫天奴……走得兩個極少來這裡的少年心下戰戰兢兢——直到現在,他們來這裡的,她老人家卻是越逛越精神。
  顯然木村奶奶是這裡的常客了——或者應該說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常客,只見老人家進得店來,用不著哼一聲,馬上就有四個店員鞠躬,恭敬地請入上座奉茶,彷彿宮女伺候太后。然後就聽老太太道:「今年的新款男女晚宴禮服。」然後就有一架衣服被推到面前任君挑選。
  不過呢,有些店,木村奶奶看過一眼,就走掉,有一些店還是會指一些衣服讓營業員拿下來給他們試。
  ——這架勢,太驚人了。這才叫真正的Boss!
  不過老太太該不會是就想讓他倆穿衣服給她看吧?這都換了幾件了啊!我們倆還只不過是十六歲的平民青少年,穿這麼貴的衣服會折壽的呀呀!
  千代櫻瞄了一眼第六次試穿的白色長裙,五位數——馬上就到六位數——的標價讓她有當場昏過去的衝動——雖然日元就是數額比較驚人,動不動就幾百塊錢出去吧……但是……折合成人民幣還是得有七千多喲……她開始懷疑請教木村奶奶是不是一個錯誤的主意……這種檔次的衣服美女她們那種高層次Office Lady穿還差不多,畢竟涉足時尚行業,這是職業要求。可是他們倆真的有必要穿成這樣嗎?
  千代櫻就是對「時尚」這個詞比較遲鈍,上輩子就是這樣——每一次為了陪同母親出席社交場合去奢侈品店治裝,就算花的不是她的錢,她都一樣有心頭滴血的感覺——時裝就是個暴利行業啊!只要是出自有點名氣的設計師之手,十五塊錢的布料就能給你變成標價一萬五的看上去其實也不怎麼樣的所謂「時裝」,人們還趨之若鶩——其實不過就是為了個面子——能夠帶著優越感告訴別的女人/男人「我穿的是某某牌子」而已。
  ——也許我花上一輩子也達不到穿著價值十幾萬的禮服衣香鬢影談笑風生的境界吧……也許我真是所謂的「天生窮命」也說不定吧……
  千代櫻為自己的「鄉巴佬」感到有點悲傷——可是怎麼看也不值得在衣服上花上這麼多錢啊!
  
  「很好,就是這件,給我包起來。」看著穿著純白色真絲禮服長裙站在時裝鏡前的千代櫻,木村奶奶滿意地點點頭。眾營業員正沉浸在難得一見的欣賞美女的機會裡,一時間有點會不過神——
  確實是很漂亮沒錯。千代櫻就算肉痛錢,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柔軟光滑的絲綢,裁剪成貼身的流線型,無肩帶設計,腰部有希臘風格的絲綢裝飾帶,簡潔的風格,對身材要求很高——個子要高,身材不能有一點比例不協調,也不能有一點贅肉。也就是說,要是沒有那種天生衣服架子的身材,怎麼穿都不會好看。再加上千代櫻那張漂亮的沒有什麼表情的臉蛋,硬生生穿出一種冷艷的味道來。
  或許穿完之後我應該把這裙子供起來才對。
  被自己的冷笑話雷到了一下,千代櫻從包裡掏出信用卡,準備刷卡——這輩子作為十六歲的平民少女第一次一下子花出去五位數的錢(事實上上輩子這種時候也不多),手都有點顫抖。
  「都記在我賬上。」木村奶奶淡淡地接過賬單,行雲流水地簽上名字,輕描淡寫地揮揮手。
  「不行,奶奶,這怎麼好意思!」千代櫻和亞久津愣了一下,異口同聲——哪有要老人家花錢的道理!
  「行了,少廢話,你們陪著我這個老太婆過了十幾年不容易,第一次進入社交圈的宴會,老太婆我怎麼也要送點禮物才行,這是傳統。」木村奶奶的表情波瀾不驚,就好像只不過是走進路邊快餐店買了一個漢堡包那麼簡單。
  聽了這話,兩個人心裡都有點不是滋味。
  
  【正式場合晚宴妝的整體用色要淡雅、不宜過於濃艷,濃艷的妝色並不能較好地表現女性的端莊與高雅。
  首先,要使用質地細膩且遮蓋力較強的粉底霜在面部均勻塗抹,利用粉底霜深淺不同的顏色強調面部的立體結構,並突出細膩光滑的膚質。由於正式的晚宴女性通常穿著晚禮服,所以□在禮服外的皮膚都需要塗抹粉底霜,使整體膚色一致。塗均勻後使用蜜粉定妝,並掃去多餘的粉,使膚色自然。
  其次,是五官的描畫,在一個妝面上不要出現過多的顏色,那樣會顯得妝型凌亂且有失高雅。眼部化妝的眼影用色要簡單,以強調眼神的端莊、含蓄,顏色過渡柔和,表現眼部的立體結構。眼線則要纖細整齊,不宜誇張。為了增加高雅華貴的女性魅力,可以粘貼假睫毛。假睫毛要提前修整好,使其長度適中,過長的假睫毛會使妝面效果失真。在粘貼時要貼緊睫毛根部,使真假睫毛融為一體。
  眉毛形狀略高挑且有流暢的弧度,眉色自然,不宜過黑。腮紅色要柔和,塗抹面積不宜過大,與膚色自然銜接即可。唇形要求勾勒整齊,輪廓清晰,唇膏色與整體妝色協調;為了適應晚宴的環境及社交的禮儀,塗唇膏後用紙吸去多餘的油分,然後施一層薄粉,再塗一遍唇膏,這樣既可保持牢固持久,還以免使唇膏遺留在餐具上,影響形象。
  髮型與服飾都要莊重高雅,要與妝面整體效果一致,使女性在正式的社交晚宴中展現端莊高雅的個性魅力。】
  
  千代櫻仰著臉忍受各種化妝筆在臉上畫來畫去的不舒服滋味,努力默記下今天學到的寶貴的化妝知識——俗話說活到老學到老嘛。
  「仁,不要再揪了,看上去很不好啊!」
  趁著這位高級美容店的高級化妝師正在往她胳膊上打粉底的時間,千代櫻終於忍不住開口。
  穿著白色阿瑪尼西裝、繫著領帶坐在旁邊的亞久津正在很不舒服地用手指在領口揪來揪去,估計是不習慣穿著扣子扣到脖子白襯衫的緣故。
  亞久津皺了皺眉,停下手上的動作,改不斷地轉脖子。
  唉,我們這麼折騰到底是為了啥啊……
  默默哀歎一聲,千代櫻努力打起精神來,偷偷學著化妝技術。
  唉,人嘛,就是要學會苦中作樂不是嗎?難得的體味一下正式社交場合——都已經多少年沒有再嘗過這種滋味了,自己還是不要不識好歹的好。
  可是我真的真的寧可只做一個穿著運動服騎著摩托車在山路上奔馳的平凡的自由自在的少女呀。
  身上糊著粉底、臉上畫著妝、穿著高跟鞋端著香檳酒周旋在眾人之間——這到底有什麼樂趣可言啊?
  千代櫻覺得自己要達到這樣的高度還很遙遠……
  
  晚上七點整,千代櫻和亞久津終於從木村家的豪華轎車裡走下來,站到了他倆的美艷無比的母親面前。
  「哎呀!好……好漂亮啊!」
  她倆居然一時間沒有認出他們來,差點在公共場合大呼小叫。
  「是嗎?你們高興就好。」兩個人面無表情地說。
  亞久津面無表情是因為興味索然,千代櫻面無表情是因為老是錯覺……自己臉上的妝若是表情誇張的話搞不好會整個兒掉下來。
  看看周圍佈置得高貴典雅的大得嚇人的會場,四周都是衣著光鮮的客人,千代櫻真的覺得很厭煩——這並不是屬於她的世界,讓她感到恐慌。
  拉著亞久津準備找個地方坐下歇歇——穿高跟鞋站著好累。
  「想到哪兒去啊?乖乖呆在這兒,待會兒要介紹人給你們認識。」優紀和百合子眼疾手快地抓住準備開溜的兩個人,然後轉過身去跟上來打招呼的或相熟或第一次見面的不知道何方神聖寒暄,兩個孩子也只好跟著恭恭敬敬地行禮,向長輩問好,跟長輩身邊的他們的孩子打招呼——不管怎麼樣禮貌還是要講的。
  「真的是很出色的孩子。」美女她們正跟一位看上去德高望重的穿著傳統華麗振袖和服的老太太行禮,老太太含笑點頭,並且讚美她們身後的倆人,「我的孫子孫女也跟他們差不多大呢,」說罷就轉身對身後的一對少年少女道,「俊一,夏奈,你們年輕人也來認識認識。」
  本來正低眉順眼聽老太太說話的兩個人根本沒看那兩個人是誰,這話簡直就跟晴空霹靂似的,亞久津和千代櫻「唰」地抬起頭來。
  「哎呀,隊長!」
  龍川夏奈一臉看清了對面的人,大為驚喜,脫口而出。
  「隊長?」
  三個長輩都轉頭看著這兩個人。
  「夏奈是我們排球部二隊的隊員。」歎了口氣,千代櫻無可奈何地解釋——真是冤家路窄,不都說世界很大嗎?可是我這個世界為什麼小得如此可怕?——就是不想看見龍川俊一,就偏偏到哪裡都能看見他!
  冷冷地伸出手跟顯然也有點尷尬的龍川俊一敷衍地握了握,千代櫻打定主意絕對不跟他扯上任何關係——偏見一旦形成,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儘管她的理智很想改變,但感情卻不允許。
  訓練營的時候也曾經直接問過跡部「龍川前輩是怎麼樣的人」,得到的答案是「跟忍足很像」——這就更堅定了不跟他扯上任何關係的決心。她最討厭的就是花花公子型人物,跟忍足成為關係很好的朋友算是個例外,但絕對不會再有下一個。
  
  興奮的夏奈拉著千代櫻嘰裡呱啦一頓,主要是敘述這兩個月是怎麼過的。千代櫻聽著她說,時不時附和兩句,並不答話。手裡拿著杯白開水喝——好熱,快渴死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夏奈,千代櫻站得累得半死,慢吞吞地走到游泳池一邊的吧台前,坐在高腳凳上,感到自己的腳疼得要命。
  「鞋子不合適嗎?」
  果然,果然啊,你越是不想看見某人,越是能跟他不期而遇。真是該死的定律!
  看著龍川俊一帶著溫文爾雅的微笑坐到旁邊的凳子上,千代櫻真想踏著游泳池水面離開——可惜,不可能。
  「不是不合適,是我不習慣穿高跟鞋。」
  想想自己也沒啥好躲的,躲起來反倒露怯,千代櫻索性大大方方地回答。
  「第一次參加宴會嗎?」龍川淡淡一笑。
  「是啊。」
  「感想如何?」
  「無聊。」我說你就沒有別的事情好幹了嗎?問來問去,你煩不煩啊。千代櫻心下厭惡,懶洋洋地回答他。
  「你好像很討厭我啊。」龍川微微笑著。
  「是啊。」千代櫻瞥了他一眼,回答。
  「那件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了,你還在生氣?太誇張了吧,我看你不像這麼小心眼的女孩子啊。」
  千代櫻把手臂舉到他跟前,「看見了?上次拜你們隊裡那位卑鄙的混蛋所賜,我摔倒的時候擦傷留下的疤現在還沒消掉呢,你說我該不該討厭你?——哦,不只是你,說實話,你們隊裡的所有人我都很討厭。」她收回手,淡淡地說。
  「你討厭山岸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有必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嗎?」龍川有點不悅。
  「這麼跟你說吧,通過山岸的表現,讓我對你們隊的整體道德素質產生了懷疑,你作為隊長,對球隊整體風氣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且打籃球的過程中我看到了不止一個人對我露出輕蔑的眼神,大概是瞧不起我一個女孩子玩街頭籃球吧。這個理由夠不夠?」千代櫻悠閒地拿起面前的冰水喝了一口。
  談話就此僵住,千代櫻無所謂地聳聳肩,又管酒保要了一杯冰水。
  「我真的很抱歉。」龍川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我接受你的歉意。」千代櫻聳聳肩,「不過我還是不會改變對你們球隊的看法。——雖然其實我早就不生氣了。」只不過還是懶得搭理你而已。
  「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喝一杯作為我的道歉嗎?」
  「不好意思,我不喝飲料。」千代櫻拒絕,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
  「那麼我有這個榮幸請你跳一支舞嗎?」
  「不好意思,我也不愛跳舞。」千代櫻無所謂地聳聳肩,從凳子上滑下來,「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低三下四的,我說了不生氣就是不生氣了,我接受你道歉的誠意,因為我也覺得老是這麼氣氛緊張也卻是不怎麼舒服,不過我們之間也僅僅就是『認識』而已了。失陪,龍川前輩。」說完,千代櫻就慢悠悠地端著杯子走開了。
  
  其實很想惡毒地損他一頓來著,千代櫻有點遺憾自己的心慈嘴軟,只是那樣未免有點小題大做,也沒有必要,她其實生氣是不怎麼生氣了,只是這件事情總是耿耿於懷,根本就懶得跟他說話——雖然說她覺得龍川的人品也並不算差了,但是就是沒有跟他深交的慾望。直覺告訴她龍川可是個危險人物,能遠離就遠離。這種富家公子她可惹不起,明年去冰帝上學,那可不是個簡單的地方,看龍川的樣子,在學校估計檔次就跟跡部忍足他們差不多,估計也有一群腦殘的親衛隊什麼的,所以啊,還是低調一點吧!
  
  唉,好難纏的女孩子。
  龍川歎了口氣,拿起面前的雞尾酒喝掉,搖搖頭。
  ——被女人如此明顯地鄙視也是人生頭一遭啊,他是不是應該再喝一杯慶祝一下這個新鮮的體驗?
  
  「好累,好無聊……」
  呻吟著踢掉高跟鞋,千代櫻一頭栽倒在臥室裡沙發上,又突然驚覺自己還畫著妝,身上還穿著價值五位數的禮服,於是趕緊又爬起來到浴室裡洗臉,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衣服脫下來,拿衣架掛好裝進衣櫃裡——這玩意兒肯定不能手洗吧,改天拿出去乾洗……希望別再有這樣的宴會了……
  換上睡衣踩著拖鞋下樓,她感覺好多了,她沒喝酒也沒吃多少東西,所以感覺跟練完武術的疲勞程度也差不多。
  
  據說宴會上還來了幾個目前紅得發紫的新星……
  有嗎?她還真沒注意哎,嗨,不過這跟她又沒關係,什麼明星啊簽名啊帥哥啊美男啊……跟她的生活都扯不上什麼關係。看著夏奈為了去要簽名,連話都沒跟她說完就急火火惶張張地衝過去……唉。
  一直很不理解所謂追星族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就能崇拜一個普通人到那種地步?甚至還為此自殺什麼的——大腦中彈了吧?
  大家都是人,有什麼好崇拜來崇拜去的,不去崇拜居里夫人愛因斯坦霍金這種真正才華橫溢的偉人,反而去崇拜一群多半都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孔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世界果然還是只看外表的,漂亮的人走到哪裡都佔便宜,甚至這種對於外貌的偏愛從孩提時代就開始了——漂亮的孩子總是能比不漂亮的得到更多的寵愛。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質,所謂的成功不就是把自己的特質發揮到極點就好了嗎?幹嘛要去奢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就像獅子永遠不會去崇拜鯨魚,千代櫻是永遠不會去瘋狂崇拜什麼人的。
  發現很多同齡人喜歡幹的事情她都不喜歡干,同齡人的思想她也有很多無法理解,千代櫻感到有點鬱悶。
  ——似乎自己已經脫離了自己生活的年齡階層好遠好遠啊……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20

南風吹,戰鼓擂

  「姑娘們,有沒有感到很興奮啊?」千代櫻站在隊首,笑瞇瞇地問。
  「有啊!好自豪哦,我們終於來到全國大會了啊!」背後的人齊聲回答。
  
  悠閒的生活過去,在千代櫻終於感到自己又燃燒起對排球的熱情的時候,全國大會臨近了。
  山吹女子排球隊集合,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強化菜單集訓。
  看來適度的冷卻還是必要的,畢竟人不是機器,不可能連續運轉這麼長時間。經過兩個月的休整,排球隊的人都散發出無比的鬥志。
  「看著吧,我們帶領的球隊,一定會站在頂端的!」
  充滿豪情地說完這句話,千代櫻看到了那三個人詭異的表情——「怎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三個人齊刷刷搖頭,「不是,我們只是在懷疑你是不是被某個人附身了而已……」
  「某個人?」千代櫻想了想,臉色刷地變了——「你們說的不會是跡部……吧?」
  齊刷刷點頭。
  啊哦,真要命。難道我被水仙花給同化了?
  還是說我內心一直潛藏著水仙花的種子?
  !!!
  千代櫻,你要低調啊低調!不是早就說了驕兵必敗的嘛!
  內心狠狠鄙視了自己一把,千代櫻表情冷靜嚴肅下來,「很好,就保持這樣的狀態,沒人是我們的對手。」
  聞言,三個人感到更加驚悚了。
  
  不過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上去淡定得很,千代櫻內心正在波瀾狂湧——站在全國級別的運動賽場上對她來說絕對是第一次——兩輩子以來的第一次。以前參加的多半都是學術性競賽什麼的,但是作為一支球隊的隊長,帶領全隊人傲然立於眾多全國級別的好手中間,還是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啊!
  同屬於東京,所以冰帝、青學、山吹就是站在一起的,立海大的也不遠,所以山吹的眾人都很情緒高昂地跟自己認識的人打招呼,聊得旁若無人。
  
  「各位同學們,今天大家聚在這裡,是為了每年一度的全國中學生女子排球大賽,這是你們運動生涯中重要的比賽。各位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排球好手,所以我們希望這次的比賽能夠公平、公正、公開地進行,現在,讓我們一起鼓掌,慶祝全國大賽正式開幕!」
  震天的歡呼聲和禮炮聲在不同的場館響起,全國大賽正式開幕!
  
  「哦也,終於完了,開幕式好長的說,我們去找個地方吃東西怎麼樣?對了,你們山吹抽到的是哪個學校?」高橋優子歡呼一聲撲上來。
  「好呀,你請客嗎?」千代櫻輕聲笑著,然後旁邊眾人開始狂呼——「兩位隊長要請客啊!」
  什麼?怎麼變成要我也請客了?千代櫻小小可惜了一下——本來想吃頓白飯的。不過一想到第一戰的對手,千代櫻就覺得鼓舞士氣……實在是非常必要的,所以也就很爽快地答應了。
  
  往快餐店走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從網球館出來的一眾網球少年,——青學的,立海大的,冰帝的……還有山吹的千石——人出乎意料的齊全。
  「喂,學姐們,要去哪裡啊?」
  熱情洋溢的桃城武大嗓門老遠就喊開了,對於這個熱情爽朗的少年,大家都很有好感,尤其是幾個比較女王的學姐,不約而同地伸手——摸摸阿桃的頭。
  「哇哦!這是做什麼?」桃城武一下子被五六隻手同時在頭上亂揉了一頓,有點小小的受到驚嚇,然後就聽見周圍的竊笑,憤怒!但是千代櫻下一句話就完全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我們去吃午飯……你要一起來嗎?」
  「隊長請客哦!」森田嘴奇快無比地補充了一句。
  「真的?當然要!」
  這番對話被三個學校中幾個非常活躍的成員聽到,立刻就炸了鍋——「我們也去!」
  「你們也想去啊……」渡邊次優子總算良心發現,涼涼地補充了一句,「可以,不過我們排球部是隊長請客,所以你們……」
  「所以讓你們部長也請客吧!」
  所有排球女郎異口同聲地說,整齊無比,順便還齊刷刷地盯住了那三大部長。
  「部長!請客!」眾網球王子彷彿收到了統一的命令,又是異口同聲。
  
  ……可怕的沉默十秒……
  
  「太大意了!回去你們全都給我繞著球場跑五十圈!」
  「太鬆懈了!通通給我閉嘴!」
  
  這兩句性格特點實在太分明的話頓時打擊得眾南瓜王子情緒低迷。只有「跡部大人」承受著部員們閃著水光的眼神,依然雷打不動。
  「哼,快餐店?真是一群不華麗的庶民,本大爺才——」
  
  ——「你說什麼?!!」
  所有在場的女人……哦……除了冰帝本校的,都用女性特有的高八度嗓音大吼出聲,無數道譴責的目光瞬間齊刷刷釘在了跡部身上。
  ……這種氣場……再怎麼強悍的男人估計都受不了吧……
  不幸成為目標周圍的擺設的冰帝的正選們倒抽一口冷氣,齊齊倒退兩步,留下跡部一個人承受目光的毒箭。
  於是跡部的話頭硬生生就吞了回去——他可以不在乎學校裡花癡母貓們的凝視,但是這種凝聚了不同情緒的來自一群很有實力的女人的瞪視帶來的氣場可完全不同……他也覺得有點受不了了。
  「嘛,我不是告訴你了嘛,用不了半個月他就會恢復正常的,你看現在不就很正常了嗎?」並沒有加入河東獅吼隊伍的千代櫻在叫人耳鳴的尖聲大叫中,用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跡部一遍,等眾人靜下來以後,扭頭對忍足說。
  忍足只好無言點頭。
  
  打打鬧鬧吵吵嚷嚷一番,最終集合了N多人的大部隊還是浩浩蕩盪開往附近的餐館,目的地——KFC!
  ——遭到了真田鐵拳懲罰的立海大眾人和受到手塚極度寒氣洗禮的青學眾人蔫頭蔫腦地跟在相互之間談笑風生的部長身後,看著興高采烈的、不時朝他們投來同情眼神的女排眾人,覺得自己真的好可憐好可憐。
  這幅有點搞笑的畫面看在聚集在附近的各校選手眼中就很遜了。
  「哎呀,這就是王者立海大還有今年的關東冠軍青學?」立刻就有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來的傢伙站在一邊大聲嘲笑了,「好像喪家之犬哦,走路都是低著頭的嘛!看來這次全國大賽我們會很輕鬆哦!」
  千代櫻覺得不可思議——這人真的沒有長腦子嘛?能來全國大賽的哪個是吃素的,這傢伙該不會是想找死吧?
  聞言眾人都抬起頭,臉現憤怒之色,山吹女排的卻把眼神齊刷刷地投向千代櫻。
  「嘛,那你們的頭倒是抬得蠻高的嘛,很有自信?」千代櫻聳聳肩,表情淡定。
  「那是當然。」
  「嗯,知道為什麼嗎?我們低頭,是因為我們在走上坡路,你們抬頭,是因為你們……走的是下坡路喲∼∼」伸出一根手指搖搖,千代櫻微微一笑,氣定神閒地回答,「你們這頭抬得……嘖……這段下坡路看樣子很陡嘛。」
  這些少年貌似真的挺頭腦簡單,似乎繞了好幾個彎才明白什麼意思。頓時暴跳如雷。
  「你這個女人說什麼!」
  「我說……少年,你的褲子拉鏈開了喲∼∼」千代櫻詭異地一笑,指了指他。
  「啊?」那傢伙尖叫一聲,忙低頭看,才發現上當——運動服哪裡來的拉鏈啊。
  「噗∼」眾人忍不住低頭使勁忍住笑。
  哦,隊長,我們真是太崇拜你了哦!!
  山吹眾人在心裡狂呼。
  ——千代櫻最叫人佩服的一項本事就是她總能用聖母一樣氣定神閒的表情說出讓人氣瘋的話。
  
  「現在我發現了,對低智商的人用高水準的侮辱還真是浪費啊。」
  千代櫻半路突然冒出一句如此的感歎。
  「……」跡部手塚真田同時沉默。
  「說不定我直接跟他說『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等著被教訓到生不如死吧』才更能有效果一點呢∼好不爽哦。」千代櫻又自言自語了一句,「果然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啊,我頭一次遇上這樣的傻瓜。」
  更加極度沉默。
  三個男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突然聽見旁邊一聲非常柔和的輕笑。
  「咦,真田,這是……」
  ——「這是你們學校經理嗎」這句話差點就脫口而出,千代櫻及時剎住車是因為看到了他穿的是立海大的隊服,腦子飛速運轉了一下,終於判斷——這肯定就是仁王曾經提過的他們的部長。
  要不是他穿的是男式衣服我還真看不出來他是個男生啊!!話說我居然沒看到這麼高水準的美人——該不會是我真的有問題吧?千代櫻在心裡冷汗了一把,驚悚了好大一下。
  「哦,這位是幸村君吧?幸會,我是千代櫻。」
  彬彬有禮地伸出手,千代櫻和幸村非常禮貌地打招呼。
  千代櫻又覺得自己很正常了。
  
  敢情她之前根本沒注意到幸村??!!
  眾人覺得有晴天霹靂打在自己頭上。
  
  一番吵吵嚷嚷打打鬧鬧之後,終於是平安來到了快餐店。
  幾個人被集體派去點餐,剩下的人把能活動的桌子都湊到一起拼起來,這時候還不是吃飯的點,所以餐廳裡人比較少。
  等餐的過程中大家就開始唧唧呱呱互相介紹聊天嚼八卦,這邊千代櫻和手塚真田坐在一起,千代櫻本來話就不多,那兩個男的更是沉默冰山,一時間格外安靜。
  「啊,千代桑,我得謝謝你。」過了一會兒,手塚突然開口。
  「?」千代櫻正專注地聽著高橋和乾交換秘密資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謝什麼?」
  「謝謝你在關東大賽上我不在的時候給青學做戰前動員。」
  「……哦哦,那個啊,沒什麼,不要客氣。」千代櫻擺擺手,「我不過是幫個小忙罷了,還是得你們自己本身實力就很強才行啊。」
  「嘩,部長您可不知道,千代學姐當時的氣勢跟您好像哦!尤其是最後一句——」桃城努力模仿千代櫻的樣子,「——不要大意的上吧!——真是太酷了,我們都錯覺是部長您回來了呢!」
  「看你那樣子,模仿得真是遜斃了,真丟我的臉。」千代櫻給了他一個暴栗,不屑道,「應該是這樣——」她冷著臉,拿出自己訓練場上的女王氣質——「不要大意地上吧!」
  囧!!!
  眾人都停下了說話,目瞪口呆地看著正在散發冰冷寒氣和超強氣場的千代櫻——一瞬間就連手塚這個正牌冰山都黯然失色。
  「如何?」千代櫻變回平常的樣子,挑挑眉,問。
  沒人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就連手塚都不知道說什麼好,真田臉色更加黑了。
  好在這個時候去買東西的幾個人端著大份的全家桶還有一大堆漢堡包回來了,氣氛又重新解凍。
  桃城崇拜得五體投地,慇勤地拿起一大塊雞腿獻給千代櫻,後者坦然接受。
  
  這廂跡部看著油光閃閃的炸雞漢堡直皺眉。
  「哎呀,大家一起出來玩就不要掃興,把你那大少爺做派收一收會死嗎?」千代櫻一邊啃著雞翅,一邊對跡部投以白眼。
  「本大爺從來沒有吃過快餐店裡的廉價食品!」跡部瞪了她一眼,生氣地壓低聲音。
  「那正好啊,什麼事情都有第一次嘛,青少年啊,不要那麼挑三揀四的,趁你身體還好得很,偶爾吃點垃圾食品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不然等你老了,想吃都吃不了——況且你不吃怎麼知道好不好吃?」說罷千代櫻趁跡部沒反應過來,抓起一個雞翅就塞進了他微張的嘴裡,差點噎死他。
  「來吧,勇敢地吃下去。浪費糧食可是要遭雷劈的喲∼」千代櫻笑瞇瞇地對他說。
  面對著沒有餐具的情況,跡部只好用他尊貴的手抓著油乎乎的雞翅啃。
  「這就對了,跡部少爺就算是用手抓雞腿吃也是很有貴族風範的,崇拜你的姑娘們一定也會尖叫『跡部大人好帥啊』——對吧?」這句「對吧」是千代櫻一本正經地對所有人說的。
  「對啊!」眾人很給面子地回答了一句,然後哄堂大笑。就連手塚和真田也都忍不住笑了一下——雖然不大能看得出來吧。
  「哼,本大爺的美學無處不在!」跡部很快就克服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不用餐具吃飯」的心理障礙,又恢復了高傲。
  「是啊是啊,那麼這頓飯就由華麗的你來買單吧,我敢肯定賬單也會很有美感的——還有哦,不要用手摸你的淚痣喲,小心把油抹到你美貌無比的臉上。」千代櫻一看他說這句話就不爽,惡劣地打蛇隨棍上兼吐槽。 
  說這句話的時候跡部正好習慣性地想去摸淚痣,頓時就僵住了。
  
  好爽!
  所有人都在心裡暗暗高興——最喜歡看的就是這兩個人碰在一起的時候了,比看喜劇片有意思多了喲∼
  
  吃完飯之後,眾人倒也沒有訛詐跡部,只是拿過發票來,幾個部長平攤了錢,把錢給了事先墊付的人,之後又一起浩浩蕩蕩地往這個巨大的體育場的四周逛游。
  天氣很熱,走了一會兒就汗流浹背。
  高橋和乾自告奮勇去買飲料,拎回來兩大瓶礦泉水加一摞紙杯。
  「好熱,渴死了……」大家不疑有他,拿著水杯就要喝。
  「別喝!」千代櫻突然大叫一聲。
  「?」大家停住,疑惑地
  伸出舌頭小心地舔了舔杯子裡的「水」,千代櫻差點當場把杯子扔到地下。
  
  「呃……千代桑……冷靜點……」乾貞治看著表情恐怖的千代櫻朝他一步一步走過來,指關節噼噼啪啪作響,不禁冷汗直冒,一步一步往後退。
  「哼……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啊你,居然敢拿我們當你乾汁的實驗品?」千代櫻暴起,朝他撲過去,「你死定啦!」
  「什麼?乾汁?」青學的人瞬間臉色大變,山吹的女生們也馬上將水倒進一邊的水池裡,然後不約而同地朝乾撲了過去。
  「乾汁是什麼?」跡部問忍足——從未聽說過這個名詞,不過看那些人不華麗的反應,想必不是什麼好東西。
  「青學的秘密武器——而且還是生化武器,乾在實驗室裡做出來的,喝下去……基本上都會當場倒地。」立海大的柳蓮二看著他的發小被人按在地下折騰,毫無憐憫地說。
  !!
  冰帝的人臉上也變色了。
  「乾……你的技術又升級了啊,現在的乾汁看上去更加有欺騙性了——居然變成透明的。」柳掏出筆記本對好不容易從「群毆」中逃脫出來的乾笑道。
  「呼……」乾喘了口氣,摸摸脖子上剛才被千代櫻掐住的地方——好痛。不過他還是很好奇,「你怎麼看出來的?」
  「哼,吃飯的時候就看見你和高橋壓低了聲音說話,臉上的表情就不對勁兒,接下來你們居然這麼慇勤要去買飲料,我就更懷疑了,一般來說,你會提供的飲料就只有一種——你的乾汁。」千代櫻哼了一聲道,「雖然不知道你居然能做出來透明的,不過我看著那杯水心裡就覺得不對勁兒,還好我先嘗了一下,沒讓他們喝,不然的話……我怕你會被控告謀殺。」
  「有那麼誇張嗎?」剛剛睡醒的「綿羊」芥川慈郎(雖然不知道這外號是誰給起的,不過還真是貼切啊,話說連走路都能睡著,真是了不起的本事哦——BY千代櫻)睡眼朦朧地問,然後……大概是沒睡醒腦子有點糊塗?反正他就當著眾人的面鬼使神差地把那杯「水」喝下去了。
  一秒鐘以後……
  冰帝和立海大眾人看著倒在地下口吐白沫的綿羊,大駭。
  青學和山吹的都雙手合十唸一聲「阿彌陀佛」或者在胸前畫個十字架。
  「安息吧,芥川君。」千代櫻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樺地,把他拎著走。」跡部歎了口氣,「反正他就算不喝這玩意兒也會睡著,無所謂了。」
  重新去買了正常的飲料,大家一邊喝一邊聊天,很快,場地就逛完了。
  「那麼,我們也該走了。」大家聚在一起互相告別。
  千代櫻舉起手中的飲料,「明天就開始各自征戰了,祝大家好運!」
  大家一起舉起飲料,「祝好運!」
  「為青春,為夢想——乾杯!」千代櫻把剩下的飲料一飲而盡。
  「乾杯!!」
  
  夕陽下少年們的身影都格外燦爛。
  這就是我們,鑲著金邊的青春。 


決戰比嘉中

  千代櫻站在排球場邊,表情難以捉摸。
  第一戰的對手是比嘉中女排,這讓千代櫻非常的不爽。
  
  手塚國光站在網球場邊,表情冷漠。
  第一戰對手,比嘉中男網,手塚國光也非常的不爽。
  
  比嘉中女排和男網該不會是同一個教練吧?怎麼都這麼暴力啊?話說,她們到底是在打球還是打人?
  她們目前的對手是來自六角中學的女排,六角的女排水平也不差了,不過呢,顯然在「狠」上還欠缺一點。而比嘉中基本上就是壓著她們打——用方向非常刁鑽專門衝著人臉來的球來給對方造成巨大的心理壓力,然後輔以刻薄的嘲笑恐嚇,最後取勝。
  「千代,看到沒?這……真是太不厚道。——你什麼手氣,居然抽到這個!」森田站在旁邊,皺著眉頭。
  她們小心地把握著尺度,讓你也不能說她們犯規,但她們確實是在用不正當手段打擊對手。
  「森田,你又開始了,沒上場之前就對對手做出不恰當的估計。」千代櫻不動聲色地說。
  「可是你也看到了,她們……」渡邊□來。
  「那又如何?」千代櫻傲然抬起下巴,眼神淡漠——「我不是告訴過你們,所有想要用不正當手段贏取比賽的,都是對自己的實力沒有信心的。最凶狠的狗,是絕對不會大聲叫的,因為它們會直接撲上來咬斷你的脖子。」
  千代櫻不是在說大話給自己打氣,她是真不怕。想來,這輩子還沒有人能讓她害怕呢——哦,是在同齡人裡,長輩不算。
  一群喜歡玩陰的的半瓶醋,有什麼好怕的?世界上只有兩種人真正值得怕——第一種就是實力絕對強大,強大到任何計謀都不管用的;另一種就是玩陰謀玩到極點,成精了的。其餘的兩種混合體,都不值得害怕,實力和詭計,你只需要有一種比他們強就可以。
  她不是暴力狂,但是有一句話她非常贊同——在絕對強大的實力面前,所有的陰謀詭計都是花架子。
  ——我不跟你耍心眼子,惹火了我,就把你教訓到滿地找牙。
  
  手塚感到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拿出來看,是千代櫻的短信——
  「看到對手了?如何?有沒有很想打扁他們的慾望?」
  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手塚還是不太接受得了千代櫻這種……有時候過於直白的暴力傾向。
  抬頭看場內正和六角打的比嘉中的人,這時候,正好一個網球朝著六角的白鬍子教練就過去了——
  驚呼聲響起,老頭子被直接打暈過去從椅子上摔下來。
  隨著葵健太郎被打敗,六角全線潰敗。
  
  看著打了人依然毫無愧疚甚至還在囂張大笑的比嘉中眾人,手塚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低頭,回了幾個字,把手機裝進口袋裡,抬腳朝他的部員們走過去。
  
  千代櫻拿起手機上看看新短信,差點不顧形象地笑出聲來——
  「一起把他們打到滿地找牙。」
  這真的是手塚說的話???千代櫻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哦哦哦,果然暴力是深藏在每個男人骨子裡的天性啊!
  不過比嘉中的也真有本事,居然能把冰山給惹成這樣!
  
  ——很好,青學的還有山吹的,我們一起把討厭的雜毛比嘉中打入地獄!
  
  帶著堅如磐石的必勝信念,千代櫻帶著球隊緩緩走上比賽場。
  
  網球場上,剛剛從美國歸來的越前龍馬正和他體形比較非人類的對手——田仁志慧對峙。
  「我說……你是不是去減肥比較好?」龍馬睜著他純潔無辜的大眼睛,仰望著對方高過自己太多的身高還有他那不可思議的體形。
  
  排球場上,千代櫻正和曬得跟炭一樣黑——貌似還有點黑人血統?——的女排隊長握手。
  「今年的關東冠軍是嗎?我期待這一戰很久了。」叫做山口美代子的「黑妞」不懷好意地一笑,露出她白得有點耀眼的牙。
  「是嗎?我可一點也不期待。」千代櫻扯出一個冷艷的笑容。
  論氣勢兩個人勢均力敵,不過千代櫻明顯要出色得多的美貌讓她成了比較佔上風的那個——女生碰到一起,總是要下意識地比較一下長相的。
  
  不過如此而已。
  比嘉中先發球,打了幾個來回之後,千代櫻心裡就有底兒了——在這方面她的判斷從來沒有錯過:喜歡叫囂的絕對不是實力強的。——你看人家冰帝立海大青學什麼時候咋呼過?
  輕盈地躍起,千代櫻一個強力扣殺,直接得分。
  越打下去,就越發確定這個比嘉中絕對不是什麼好鳥,要麼就是教練跟男網部是同一個人,要麼就是她們教練也是一個人渣。
  她們打過來的球都是衝著人來的,而不是衝著空當去的。千代櫻上場前就提醒過隊員,所以大家都很機靈地在接球的時候稍稍偏一下身子,不正面接;再者,經過一個月的力量強化訓練,這種力度的球還達不到能打翻她們的地步。
  
  同這邊相比,網球場上現在比較慘烈。
  都數不清第幾次了,龍馬又一次被「宇宙大爆炸」打得翻過去,還撞到牆上,叫人看得膽戰心驚。
  手塚在場邊站著,保持著他一貫的姿勢——雙手環胸,面無表情。但其實他心裡也在微微擔憂著——一方面擔心龍馬究竟是怎麼打算的;另一方面,慶幸自己聽了千代櫻的警告,提早做好了面對這樣對手的準備。千代櫻對比嘉中的預言全部成了事實,叫他驚訝萬分,之後對她的觀察能力佩服不已——能單單從細微之處就推斷出如此驚人的細節,甚至連對手的球風都預料得到,太叫人佩服了!
  她們也在對戰比嘉中女排……不過沒有關係,那幫喜歡耍陰謀的人不會是今年的山吹的對手。
  沒人注意到手塚的思緒開了一下小差,大家都在緊張地注視著龍馬。
  
  「隊長,不對勁,她們似乎是在壓著松下打,你看,她們的球全都是朝著那邊去的。」
  短暫的休息時間裡,鳳鳥院趁著拿毛巾擦臉的時候小聲對千代櫻說。
  「是嗎?」千代櫻看見森田教練招手叫她過去,便走過教練椅那邊。過了一會兒,回來了,似乎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相對而言,松下惠子是隊伍裡比較弱的,比嘉中似乎在採取各個擊破的戰略——她們肯定已經注意到了松下不是很強,所以打算短時間內先將她攻下,然後逼著山吹換上替補隊員……就按照這樣的策略來打散最強的陣容,之後閃電戰取勝。
  笑話,哪有這麼容易就讓你們得手,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千代櫻冷笑了一下。
  「森田,渡邊,還有佐籐,下一場佐籐和渡邊換到網前,美和到後場,開始發動猛攻,千萬別讓他們對著松下他們打,務必把時間盡力拖長。」上場之前,千代櫻對她的三個親密戰友說。
  她們四個無疑是最強的,無論從體力還是心理都是這樣,所以相對來說鳳鳥院、龍川和松下就稍稍差一點,最明顯的表現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夠強,比嘉中的球又都是衝著面部而來的,一旦心理防線被攻破,那就完了。
  
  於是第三場的時候渡邊和佐籐明成了網前的,剩下的站在中場,千代櫻自由人位置沒法動。
  山吹的體力還綽綽有餘,於是上來就開始狂攻。千代櫻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那叫一個狠啊……簡直就是玩命的架勢。
  三局兩勝,已經打到第三場,這一場是取勝關鍵,所以雙方都很拼。
  千代櫻只要一玩命或者準備玩命的時候,那種氣勢就會很嚇人——凶狠、狂傲、囂張而且冷酷,黑道老大殺人時候的表情配上她那冷艷的面孔——絕對夠勁!
  果然是欺軟怕硬,比嘉中的看見前兩場還很正常的千代櫻突然化身為這種地獄修羅式的人物,都有點不知所措了。
  ……
  畫著藍色條紋的排球高高飛入空中,接著沉重地落在地板上。
  千代櫻手上掂著一個排球,看了看對面眉頭深鎖的比嘉中隊長,輕輕地笑了一下。
  
  「什麼,那個小不點居然把宇宙大爆炸打回來了!」
  網球場上形勢同樣激烈。越前一次又一次裝作被打得無法回擊,以此來確立對方對自己的招數的信心,於是他就不停地用同一招,於是結果就是……這一招的威力不斷下降。
  絕妙的心理戰術。
  就在田仁志慧對自己的勝利充滿了信心的時候,驀然出現的「抽擊球C」將他的宇宙大爆炸不客氣地回擊。
  ——除非沒有「神經」這種東西,不然沒有人會受得了這種打擊。
  手塚嘴角微微上翹了一下,這時候手機又震動了。
  ——「我們還差一局就贏了,你們也要加油啊。」
  
  ——「不要大意地上吧。青學今年也不會輸的。」
  趁著空檔發了個短信跟手塚互相鼓勵一下——畢竟面對的是同一個學校的對手。
  這時候千代櫻鬼使神差地往球館門口看了一下——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然後直接往最前面的一排觀眾席走過去了。
  
  「喲,亞久津君終於來了啊,我還以為他連自己女朋友的比賽都不來看呢。」
  旁邊的三個人露出一臉曖昧的笑容,朝她擠眉弄眼。森田笑呵呵地說,然後回頭看了一眼,無限憧憬——「亞久津大人太威風了!」
  千代櫻嘴角抽了一下,順勢在森田腰上掐了一把,聽她尖叫一聲以後,馬上開溜。
  
  喲,仁,你來了啊……我很高興哦。
  亞久津看著場上朝他揮揮手,露出一個燦爛笑容的女孩,嘴角溢出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容。
  其實本來沒打算來的,因為千代櫻告訴他青學要和比嘉中比賽,他就先去看看那邊的了——那個小鬼還真是不同尋常,他竟然讓他亞久津煥發出了一些對網球的熱情。
  後來小鬼的比賽完了之後,他又看了第二雙打的——比嘉中的太遜了,居然直接中暑暈掉一個,套句跡部的話——「輸得太不華麗了」。
  說白了,他等到最後才來看,也只不過是想看看他的情人怎麼把比嘉中打趴下而已。
  
  情人。
  這個字眼,讓人想起的時候,心尖都在甜蜜地顫抖。
  其實他一開始並沒有覺得那個「多跟別人交往看看」的計劃有什麼不妥,正相反,他覺得這主意很好。
  因為……如果當初老太婆能多幾分理智的話,也許現在他們的家庭就不會是這個樣子吧。
  有的時候他會這麼想。
  眼看著優紀正當女人最有韻味的年齡,身邊的男人就像洶湧而來的蜜蜂蝴蝶一樣多到叫人厭煩,其中政商界名流當然不在少數——她美艷雍容,又是大公司的高管,這樣的條件,實在是太令人心動。
  只可惜帶著他這麼一個稱不上好少年的兒子,有多少討厭的男人就是抱著「想跟她玩玩,最好能當情婦,至於結婚想都不要想」的心思湊上來的?
  亞久津仁有的時候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讀心術——不然為什麼他總是清楚明白地看見那些男人在想什麼?
  也許當初優紀就是因為經過的太少,所以才那麼單純,所以才年紀輕輕就有了家室之累。經歷得多了,就不容易被欺騙。
  他和千代櫻一起長大,可以說,他們兩個互相影響以至於思想軌跡都很接近。所以當初他們都覺得這種事情沒有什麼好著急的,雖說並不是要刻意去交往,但是多一些閱歷總是能讓人更成熟的——尤其是,他們兩個從小到大都從來沒有缺少過追求者。
  
  不過都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他們似乎都沒有什麼要跟別人交往的意向……亞久津還是一樣覺得出雲輝夜姬很麻煩,千代櫻還是毫無感覺地在放學後收集櫃子裡的情書然後拿回家放進碎紙機裡攪碎以後扔掉。
  相反,自從那天晚上挑明了之後,亞久津就覺得自己好像突然格外在意起出現在千代櫻周圍的男生們了。
  也不是說以前就沒有在意過,只不過從來沒有那種「看見那些男生偷偷往她鞋櫃裡塞情書,怒火瞬間高漲」的情緒,但是自從那天晚上以後……就格外明顯起來。
  
  而千代櫻以前也沒有對出雲輝夜姬總是用愛慕的眼光看著他表現出什麼不悅,頂多只是當個樂子看,但是某一天他發現……千代櫻看著出雲的眼神彷彿就想當場掀起桌子朝她砸過去似的。
  原來這就是喜歡的感覺——是屬於愛情的那種喜歡。
  ……滋味蠻不錯的嘛。
  但他們也沒有對喜歡對方的人採取什麼過激手段,頂多不過是在腦海裡想像一下暴力畫面而已——
  因為不管怎樣,被人喜歡都是一種榮幸,那證明你至少在某些方面有吸引人的地方——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不是嗎?
  儘管你可能並不欣賞那些喜歡你的人,但是,我們都是人,都有感情,沒有人喜歡被自己戀慕的人傷害。
  也正因為瞭解「喜歡」是一種怎樣的心情,而且反正對方又沒做出過什麼出格的事情,又何必去打碎人家的小小期待?——更何況他們也不是不知道他倆早就被人認為是情侶。
  只是單純喜歡一個人而已,並非一定要跟對方發展點什麼。青春年少的時光裡,我們每個人都經歷過這種心情。
  
  也許是因為長時間相處,所以瞭解,因為瞭解,所以寬容,因為寬容,所以可以在欣賞對方的優點的時候完全無條件包容彼此的缺點——他們之間除了溫馨以外突然就多了一種叫人深深沉醉的,甜蜜。
  也不是沒出現過類似於「吃醋」的情緒,他倆當然偶爾也會互相損兩句,不過那都當做是打情罵俏了,兩個人誰也根本不會真往心裡去——不但不會往心裡去,反而會為自己擁有這樣魅力十足的情人感到很得意。
  所以也就自然沒有情人之間的胡思亂想以至於吵架什麼的——也許有人認為這是戀愛必需的情趣,不過他們可不認為這有什麼情趣可言——歸根結底那還是對對方不夠信任的表現。
  是不是早在很久以前,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潛意識裡認為自己必定是屬於對方的了呢?所以才在面對如此多「情敵」的時候依舊如此坦然而且自信。
  那種早已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彼此完全的信任和愛戀……
  真的叫人心都融化了。  
  亞久津默默想著,沒注意到自己這種可以稱得上「溫柔」的表情嚇壞了站在一邊的山吹拉拉隊。
  
  所以說,有情人在一邊看著,就是不一樣。
  山吹的隊員們交換著感慨的眼神,看著千代櫻更加強大的氣勢。
  不是為了炫耀,而只是單純的……想為他/她獻上一場精彩的比賽和一個叫人高興的結果。
  
  隨著最後的哨聲響起,千代櫻跟隊友們抱成一團——全國大賽第一戰,完勝!
  木手永四郎跟手塚握手,看到對方眼裡淡淡的譏嘲,表情黯然。
  ——他們從小堅持的東西,是錯的嗎?
  
  沖繩的黑馬比嘉中自此從全國大賽的視野中消失。


國中的最後輝煌


  打贏了比嘉中讓千代櫻心情愉快了好幾天,高興得都不知道該幹嘛好了。接著下一場是對戰九州的獅子樂中——話說「獅子樂」這個名字可真是夠古怪的……千代櫻看見這個校名就想笑,以至於差點陰溝裡翻船。
  不過所幸其他人還有點理智,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她的三個好友對她口誅筆伐了一番,這才讓她重新恢復正常。
  後來千代櫻一想起來這次比賽就有些後怕——萬一輸了的話她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
  千代櫻走到冰帝的球場,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一起的跡部和忍足,可是……為啥有點不對勁兒的感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跡部你……你怎麼……你……」千代櫻終於發現了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兒,頓時有種捶地狂笑的衝動,當場就爆笑出來,笑聲太過驚人,搞得全場的人都在看這邊。
  跡部的髮型……居然變成了……禿頭!當然,此禿頭非彼禿頭,不是那種腦殼光亮亮的禿頭,只不過是頭髮很短很短的所謂「禿頭」而已了,不過……不管怎麼樣,看到這種「軍隊髮型」在跡部景吾——關鍵就是「那個」跡部景吾啊——的頭上出現,還是叫人有精神錯亂的感覺。
  老天啊,你不是在耍我吧?為什麼要在我剛吃完早飯的時候出這種爆笑鏡頭啊!!!
  被一臉黑線的忍足拖到觀眾席上坐下的時候,千代櫻還是笑得腸子都要打結了,掐住亞久津的胳膊苦苦忍耐,忍耐到渾身抽搐肚子劇痛快要昏厥過去。
  亞久津表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不過他估計也笑到快斷了筋兒——不然的話他為什麼也在抖個不停?瞧啊,連臉部肌肉都在抖動了喲∼
  
  不行啊,不可以去看他,會忍不住用頭撞牆的千代櫻!
  好不容易逼迫自己把視線從已經快要暴走但還是強撐著華麗的跡部身上挪開,千代櫻都不敢再把視線轉到他的方向去了。
  「呃……餓……餓不餓……我這兒有點心要不要吃……?」
  千代櫻笑到渾身無力,連手都差點舉不起來了。
  顫抖著手從背包裡拿出一大包還冒著熱氣的煎餅遞給忍足跡部……還有一聽到「點心」就以火箭速度衝過來的向日。
  嗯?這是什麼——「煎餅」?
  跡部有點狐疑地拆開用食物包裝袋裝好的一大塊熱乎乎的餅狀物,咬了一口——
  唔,蛋皮香面皮脆,中間有土豆泥和著蝦仁香菇火腿肉,還夾著新鮮的黃瓜絲,最後還有一勺香噴噴的牛肉醬,然後再裹著一根脆脆的……呃……「長條形炸面圈」?
  「那叫油條啊,是中式早餐的必備之物……真是沒有見識。」千代櫻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嘲笑,接著問冰帝眾人,「怎麼樣,好吃嗎?」
  齊刷刷地點頭,眾人吃得連話都顧不上說——剛剛打完比賽,又累又餓,這個時候的食物簡直是雪中送炭啊,何況還這麼美味。
  啊哈哈哈,得意啊,得意。
  千代櫻笑瞇了眼睛。
  
  今天早上起來,就想起來以前自己上學的時候老是吃的「煎餅果子」,突然就覺得饞蟲快要把自己給吞噬了。
  於是乎,發揮了一下想像力,將面皮在平底鍋裡攤成薄薄的餅,再裹上一層蛋液下鍋烙了一下,把上次吃餛飩剩下的一大塊餡化凍之後填進蛋皮和面皮之間的空隙裡,下鍋煎熟。出鍋以後再把餅捲起來裹上黃瓜絲,表面刷上一層自己特製的牛肉醬,最後夾一根剛出鍋的油條——哇,超級美味啊,連她自己都要崇拜自己了,更不用說美□紀她們了,連木村奶奶都破例多吃了半個,千代松那小子更是吃得肉醬糊得滿臉都是——那副吃相真是不敢恭維。
  大為興奮的千代櫻想起來今天自己認識的那些網球王子都有比賽,自己也答應他們去看,於是又做了一大堆帶上,分送三個學校的傢伙們。
  她根本沒有什麼「去用美食打好人際關係」之類的無聊想法,她就是純粹喜歡做飯,喜歡發明美食並且和別人分享而已——美食就是要讓大家都知道並且愛上吃它才有意義啊!
  不過沒想到倒是造成了這麼轟動的效果——每次有什麼活動,她做的東西都被搶光。
  說實話,這種感覺也不比打比賽贏了差哦。
  
  「哎,忍足,跡部的頭髮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想出家嗎?」總算想起來問問正經事兒,千代櫻悄悄問忍足。
  忍足嘴角抽了一下,「不是,是跟越前君打比賽輸了。」
  「……」千代櫻愣了一下,「好了,你不用再說了,我已經猜到前因後果了……」估計就是心高氣傲的大爺和囂張呈幾何級數增長的龍馬打賭,輸掉比賽的剃頭,——依照跡部大爺的「美學」來看,他們倆肯定是一場血戰——誰願意被剃頭啊?於是兩個人打到站都站不起來,不過很不幸,跡部居然輸了,於是乎,就成了現在這一叫人恨不得以頭搶地的髮型。
  「突然發現跡部還是很勇敢的喲∼」千代櫻摸著下巴嘿嘿笑。
  「什麼?」
  「頂著這麼一頭發型居然還有膽子出門,太勇者了!」千代櫻嘎嘎大笑。
  「噓,小聲一點啦……」忍足神秘兮兮地勾勾手指,千代櫻自然湊了過去,亞久津一把把她拉得離忍足遠一點,不過忍足不以為意——「昨天聽到跡部吩咐管家去訂做一頂假髮套,和他原本頭髮一樣的假髮套哦∼」
  「啊∼∼」兩個人齊聲發出這個聲音。
  「果然他還不是真正的勇者。」千代櫻看著跡部不斷往這邊投來的殺人視線,故意很大聲,「而且還沒什麼腦子∼」
  「呵∼」冰帝眾人都聽見了,倒抽一口冷氣。
  「不華麗的女人,你說什麼?」跡部瞬間黑了臉。
  「本來就是嘛,也就你這樣外表傲嬌內心熱血的少年會定下這種賭約,我說啊,要是換了人家手塚國光,估計就根本不會搞這種無聊的玩意兒吧∼」
  看到他氣得發白的臉千代櫻就覺得——好爽好爽啊!
  ——難不成十年以前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時候就已經埋下了「喜歡虐他玩」的潛伏種子?對別人她好像從來沒這麼惡劣過呢!
  唉,話說自己咋就這麼沒有同情心……看見他這樣子居然只想哈哈大笑?
  千代櫻小小譴責了自己一下,仰頭看看跡部依然神采飛揚地盤踞在他的椅子上睥睨眾生,完全沒有一點低氣壓,就覺得自己剛才譴責自己完全是多餘的……
  同情心對於跡部景吾來說絕對是廢物——人家自己都沒覺得有啥大不了的,頂多就是有點鬱悶罷了,別人操個什麼心啊?
  「喂,仁,你說我們要不要去提醒龍馬一下,叫他最近小心啊?」千代櫻聽見耳邊又傳來熟悉的「勝者就是冰帝!勝者就是跡部!」的喊聲,回頭問亞久津。
  「我倒是想知道哪個吃飽了撐的組建的這個玩意兒——這叫什麼來著?」亞久津一時間找不出形容詞來,皺眉問千代櫻。
  「你說哪個?」千代櫻莫名其妙。
  「就是那群尖叫的母貓。」亞久津毫不客氣地選用了一個最具羞辱性的詞彙。
  「哎哎,注意用詞,那個叫『後援團』,我早就告訴過你,要對時下流行用語有點瞭解才對的嘛。」千代櫻聳聳肩。
  「我看你們冰帝的純屬成天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干吧?」亞久津毫不客氣地嘲諷,「成天舉著牌子圍在網球場上對著自己喜歡的男生尖叫?瘋了是怎的?」
  「那可不關我們的事兒,又不是我叫她們來的。」忍足撇撇嘴,「你要知道,『網球部後援團』可是學校第一大非運動社團,據我所知,入團條件還很嚴格呢。」
  「……」囧!
  千代櫻和亞久津都非常無語。
  「算了,沒準我們才是不正常的青少年。」半晌,千代櫻拍拍亞久津的肩膀,兩個人跟冰帝的告別之後就走了。
  
  這是全國大賽最後一天。
  也就意味著冠亞軍角逐賽的開始。
  排球館滿滿當當坐著人,仔細一看,多半都是各校的選手。今年異軍突起的山吹女排實力之強悍震驚了所有人,沒人想到一個連續好幾年都止步關東的學校今年居然一舉殺進全國,並且一路凱歌高唱,進軍四強之後,又打到了這個地步。其中千代櫻、森田美和、渡邊次優子、佐籐明這幾個實力最強的主將受到了多方矚目。
  
  這個「多方矚目」千代櫻她們是著實體會了一把。
  就在前幾天,田中教練辦公室裡基本上每天都會有一個職業排壇的教練坐著,目的很明確,想確認一下幾個人有沒有進入職業排壇的想法。但是目前為止,打算以排球為未來職業方向的似乎只有森田一個,其他幾個人都不準備當職業排球手。
  每個教練不知道為什麼都格外青睞千代櫻,這可真是讓她受寵若驚,只可惜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從事體育行業——且不說她本來也沒有熱愛體育到那個份兒上,光是想到退役之後要受到各種職業病的反噬折磨,她就覺得不寒而慄。她對自己的身體很愛惜,才不想成天大傷小傷的把自己搞得傷痕纍纍。
  
  「真的不想打排球?」田中教練之後單獨和她談話的時候,無比惋惜地問。
  「真的不想打,上了高中之後我就不會再打了。」千代櫻的態度斬釘截鐵。
  「太可惜了,你這麼好的苗子……」田中搖頭歎息。
  「沒什麼可惜的,十六七歲的年紀,多得是事情好做,我不想把時間全都耗費在排球場上。青少年的生活很豐富多彩的,我想多嘗試些別的東西。」千代櫻一點都沒有可惜的意思。
  「那麼戴維貝克的意見你也不會考慮的了?」田中還是不放棄希望。
  「戴維貝克?」千代櫻一聽到這個名字,嫌惡地皺起眉頭,「之前比他好得多的教練我都沒動心,他算個什麼東西,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罷了,而且還是把人當成貨物的商人。老師您怎麼會認識他的?」
  「是他自己找上我的,好像是在對戰比嘉中的時候看到了你們的表現,所以就找來了。」田中顯然沒料到千代櫻是這種態度,有點愕然,接著說,「他認為你們四個的條件非常適合成為偶像型的選手。」
  「不就是圖我們長得漂亮還會打球麼?他是不是還想組個團隊出唱片寫真集什麼的?」千代櫻嗤之以鼻,「什麼偶像型選手,開玩笑。世界上那麼多運動員,有幾個能成為貝克漢姆?不過就是加上個運動員的噱頭,實際上的青春偶像罷了。」
  田中欣慰地點點頭,「你能認識到這一點就好。」
  「我的那些打網球的朋友都認識這個人,對他的評價可不怎麼樣。」千代櫻搖頭,不屑地哼了一聲,「您記不記得那次我們在青年選拔基地訓練?之後網球部的對戰美國西海岸青年隊,他就是帶隊教練,說白了就是個造星專家,最後連他的隊員們都不願意再跟著他了,您說這做人有多失敗。我估計他是被網球界給掃地出門,然後又想轉行做排球界的吧?」
  「唔,我就說啊,這傢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之前根本沒有聽說過。」田中一臉恍然大悟。
  「那您還介紹他給我們認識?」千代櫻大驚。
  「哎,運動員也分好多種的,我並不認為當明星運動員有什麼不好的,事實上這也是一條很好的路啊,端看你們怎麼選擇了。」田中聳聳肩。
  「算了算了,不怕您笑話,單單就在山吹我就嘗夠了當名人的滋味了,還是免了吧——不過說真的,我就根本不想進什麼娛樂圈,更沒認為我就能當什麼明星,真是天真,明星是那麼容易就當上的嗎?」千代櫻站起來,跟教練告別之後就出門了。
  
  話說這日本還真是歐美化很嚴重哦,上了高中好像就面臨著將來的職業選擇了呢,據說體育這方面出道好像都是在十幾歲,正好是上中學的年紀。
  一想到那個戴維貝克的神氣千代櫻就想笑——裝什麼啊,聽他那個自信滿滿胸有成竹的語氣,就好像跟了他前途就無量了一樣,這種話拿去騙騙頭腦簡單的小孩子還差不多,跟她就免了吧。
  ——退一步講,她要是真想進娛樂圈還用得著他嗎?她家美女現在就是娛樂公司的高管,而且權力還不小呢。
  她從來沒認為自己有多麼國色天香,但是也同樣知道自己的長相絕對在平均水平以上很多。所以說,長得漂亮也是有利有弊的——年輕,就容易犯錯,而漂亮,則會讓犯錯的幾率成倍上升。
  漂亮對於女人來說是一個很微妙的資本,端看你會不會用——用好了前途似錦,用不好那帶來的危害絕對是利益的N倍。而所謂的「會用」就是將漂亮當做實力的輔助工具,而不是當做實力本身,很多美女都容易犯這樣的錯誤
  ——她們把父母給的容貌當做了武器和全部資本來用,所以最後才會有那麼多薄命的紅顏。
  
  甩甩頭整理好有點雜七雜八的思緒,千代櫻吸了口氣,走到了場邊休息區坐下。
  隊員們都有點心神不寧,空氣中瀰漫著一觸即發的緊張。
  千代櫻不怯場,卻也有點奇妙的感覺——彷彿置身於一個不太真實的夢境之中。
  多麼新奇的體驗,帶領一支球隊在全國級的比賽中拚搏。這種感覺,是她上輩子平靜的人生裡從來沒有過的。
  仔細想一想,好像這輩子的十幾年把上輩子沒來得及體會的激情和狂放一併體會得徹徹底底,並且自己也成為了以前根本沒想過那種——校園偶像級人物。
  
  這真是個璀璨的時代。
  她璀璨,她的男朋友也很耀眼,她周圍的朋友們,更是閃亮如天上繁星的天才——這是多麼奇妙的世界。
  
  最後一戰的對手,還是冰帝。
  四強賽裡,她們山吹對戰的是青學,而冰帝對戰的是立海大。大概是和高橋優子屬於同一類型的人的關係吧,她就知道她們之間必定還會有一戰——果然如此。
  
  「好了,大家都不要緊張,深呼吸。」
  面對著帶著昂揚鬥志的隊員們,千代櫻出奇地平靜。
  這是對她們來說意義重大的一場比賽。
  「我們從形成這個團體開始,走過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了,我們付出了無數的汗水,我們的辛勞我們自己知道,辛苦都得到了回報,所以今天我們有資格超越我們的前輩,站在這個夢想的球場上。
  這是國中的最後輝煌,我們有幸沒有帶著遺憾退出社團,所以今天是意義重大的一天。要知道,這是我們國中最後一場比賽,等到上了高中,我們就會又由『學姐』做回『學妹』了,社團也不再是國中這麼單純。所以,讓我們盡力吧,我還是那個問題——」千代櫻指著放在主席台上那個巨大的獎盃,「我們來的目的,是什麼?大聲回答我!」
  「是為了冠軍!冠軍!冠軍!!」隊員們齊聲喊,把心中隱隱的不安和怯場驅逐出去,剩下的就是必勝的信念!
  
  開場的哨聲一響,千代櫻就迅速切換為戰鬥模式——這次可沒有什麼韜光養晦迷惑敵人的戰術之說,因為對戰的不光是很瞭解的對手,同時也是很瞭解的朋友。
  很好,就這樣下去吧,因為我們一定會是最後的贏家!
  伴隨著一聲叫人精神一振的怒喝,千代櫻矯健的身影躍起,藍白色的球劃過優美的弧線,帶著凌厲的風聲——直擊長空!
  
  媽媽,您知道嗎?
  我這輩子的十幾年,比我上一輩子二十多年還要精彩得多。
  我曾經以為我已經徹底冷漠,看淡了世間的一切,可是我錯了。
  儘管依然帶著前世抹不去的滄桑痕跡,我卻正在慢慢融入這個新生的世界,找到了一些我塵封了很久很久的心情——對生活的期待,對未來的希望,還有,還有屬於青春的熱血。
  
  感到全身的肌肉都在興奮地顫抖,叫囂著要發洩出全部的力量。
  千代櫻眼神凌厲肅殺,漆黑的眼睛裡沉澱著一種叫人著迷的風情。
  伴隨著一次次的撲球救球,千代櫻彷彿聽到耳邊敲起如雷的戰鼓,一聲聲,彷彿天際的驚雷一般,等待著最後閃電的來臨。
  
  漆黑的夜晚。
  一黑一白兩道急速的影子從東京市區風馳電掣,一直來到了神奈川的海邊。
  感受到夏日清涼的夜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千代櫻慢慢降下了車速,停在了海邊的公園停車場上。
  「呼……好痛快!」千代櫻一屁股坐在沙灘上的干沙子上,兩手後撐,看著天上的星星。
  「現在平靜下來了?」亞久津帶著笑意坐在她旁邊。
  「嗯,好多了啊。」千代櫻回頭,看著他笑道,「真想不到,我居然也有這麼熱血的一天哪。」
  「不是你說的嘛,少年就是應該熱血一點的。」亞久津帶著點邪氣的笑容說。
  
  今天的比賽結束了。
  那個巨大的獎盃現在已經安安穩穩地放在田中教練的辦公室裡,見證山吹今年的輝煌。
  千代櫻覺得,自己可能永遠也忘不了最後那個畫面——
  最後結束比賽的哨聲響起,山吹的隊員先是狂喊,然後如釋重負地跪在地上,接著就集體淚流滿面。
  冰帝的隊員們也哭了,互相擁抱著安慰對方。
  
  至於她,則是被嚎啕大哭的高橋抱住死命折磨了一頓。
  但是除了這些以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情緒,比如憤恨,比如遺憾。
  因為大家都盡力了,勝利的不過是險勝,輸了的也一點都不恥辱。這還不是殘酷的只看重結果的現實社會——在學生生涯裡,我們還是有權利更加注重過程,而忽略最後的成敗的。
  
  而最後,亞久津跳進場裡把她一把抱起來轉了個圈的場面就連這唯一一點悲傷都沖淡了——所有少女都在八卦地驚呼狂喊然後大笑。
  畢竟還是單純青澀的年紀啊,失敗不會在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跡。
  
  「不過說實話,我更想不到你會那麼做哦!」嗔笑著推了他一把,千代櫻有點臉紅——那麼多人都看著啊!
  「那有什麼,你是我女朋友麼。」亞久津狂傲地邪笑著,一把將她拉到自己懷裡,接著一聲驚呼,兩個人就摔成了一堆,他一翻身,把她抱住,然後——吻。
  
  大腦都空白了。千代櫻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無路可逃,只好深深沉醉在這個激烈而且綿長的吻裡。
  等到他倆都因為缺氧而幾乎昏迷的時候這個吻才停止。
  氣喘吁吁從地上爬起來,千代櫻慶幸這是黑夜,否則的話,她的臉一定紅得快要滴血了。
  ——不愧是「亞久津大人」,她都快意亂情迷到控制不住了。想必他也發現不對勁兒,才鬆開手了吧,不然的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哎呀呀,我在想什麼呢!!
  千代櫻真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等到海風把他倆吹得冷靜下來以後,就牽著手沿著長長的沙灘漫步了。
  「馬上就要上高中了呢,仁。」
  「嗯,時間過得真快。」
  「喂,明年我去冰帝上學,你可不要太想我哦。」
  「什麼?」
  「啊,我都忘了告訴你了,冰帝是住校的,每個週末放假,平常不可以出來的喲。」
  「……真該死,你能不能變卦不去了?」
  「啊,你這是在承認會很想很想我咯?」
  「女人,少囉嗦!那個得意洋洋的語氣是什麼意思!——警告你哦,不准跟其他男人走得太近,否則我一定會殺上門去把他打趴下!」
  「啊,這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我看你的人氣都已經超過千石了呢,要是讓我知道你跟哪個女生……哼哼……」
  
  結束了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的互相吐槽,亞久津突然站住,然後把千代櫻摟到胸前,看著她的眼睛。
  「我愛你,小櫻,很愛很愛。」
  千代櫻鼻子有點發酸,丹鳳眼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摟住他脖子,凝望著他金紅色的眼睛,感到自己心中那股暖流流過。
  「我也很愛很愛你啊,仁。」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22

初入冰帝

千代櫻帶著對未來的好奇進入了冰帝進行為期一年的學習,但是,她大概不會如自己所願享受冰帝豐富的資源的同時又保持低調平靜的生活,而是注定要被捲進很多風暴中……
  「仁,我走了哦,好好照顧小松啊,我星期六就回來,不用太想我喲!」千代櫻拖著自己的巨大的行李箱,站在路口跟亞久津告別。
  「好啦,不要囉嗦,我知道了。」亞久津點頭,有點不耐煩
  千代松被坐在亞久津手臂上,很不高興地用他黑漆漆的大眼睛看著即將離開的姐姐,眼淚在眼睛裡打轉,看上去叫人心疼得不得了。
  「啊,小松……」把他抱起來,千代櫻親了親他的小臉蛋——哇,觸感真是太光滑了……「小松不會哭的吧?」
  「嗯……」眼淚已經有掉下來的跡象。
  「好了,哭的話就不是男子漢了對不對?姐姐週末就回來帶你玩,你要乖乖聽哥哥話啊,不然姐姐會不高興的喲∼」狠狠親了他一大口,千代松還是扁著嘴不高興,最後索性趴在亞久津肩膀上不肯看千代櫻,也不肯跟她揮手再見。
  「臭小子……」千代櫻磨磨牙,一手勾上亞久津的脖子親了他一口——然後被亞久津抓住在唇上吻了一下,千代櫻把皮箱放進出租車後備箱裡,就上了車。
  
  漫長的暑假終於是結束了。
  國中時代已經過去,新的高中時代正在前方召喚。
  千代櫻滿心都是到新環境的興奮之情——冰帝無論校園環境還是硬件軟件設施,都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當然啦,學費也不是一般人家承擔得起的。
  要不是因為交換生名額的話,千代櫻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還有踏入冰帝校門的機會。所以她感到格外榮幸。
  上了高中以後,未來的路就真的在眼前了。
  千代櫻的計劃很簡單——高中好好學習,然後大學考到東京大學或者乾脆就申請常春籐名校,她已經決定繼續上輩子的職業之路——法醫人類學家。
  亞久津還是繼續在山吹讀高中,因為千代櫻不在,木村奶奶就叫他帶著千代松搬回老年社區的大房子裡,家裡請了一個女傭,可以幫忙照顧孩子。
  但是這種離別也讓千代櫻和亞久津心情都不怎麼好,連帶著去冰帝的興奮都沖淡了不少——從小到大,十六年了,他們還從來沒有分開過一周以上呢,尤其是兩個人正陷入熱戀的時候,這種兩地相隔實在是叫人很不爽啊很不爽,因為冰帝的管理非常嚴格,週末和節假日以外的時候,學生是不允許隨便出校門的,外人也不能隨便進去。
  不過,好在只有一年而已,一年過去,千代櫻就又回到山吹了。
  
  「好壯觀……」車子停在了冰帝氣勢恢宏的大門口,千代櫻坐的出租車在眾多高級私家車群裡格外顯眼。
  的確,哪個人是不是富家子弟一眼就能看出來。——這通身的氣派就不一樣。
  千代櫻自己把行李箱拿出來,付了車錢以後,就拉著箱子往校園裡走了。
  進去一看,更不得了——校園裡的停車位都被佔得滿滿的,光是勞斯萊斯就看見了至少四輛!而且還都是黑色的!
  「天啊,這簡直就是名車展啊……」勞斯萊斯、奔馳、寶馬、梅賽德斯、瑪莎拉蒂、雪弗蘭、卡迪拉克、法拉利……千代櫻一邊走一邊唸唸有詞地認車標——說來慚愧,儘管上輩子很有錢,但是她從來不關心車這個東西,所以認識的車標真是少之又少,有的看了半天,就是覺得眼熟……卻就是想不起來是什麼!
  暗暗下決心以後得瞭解瞭解轎車,千代櫻拿著一份地圖繼續往宿舍樓走——好遠啊!
  
  「小櫻!!!」
  熟悉的尖叫——高橋優子!
  千代櫻回過頭來,看見高橋優子歡呼雀躍著朝自己狂奔過來。
  「啊啊啊,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來呢!」高橋跟千代櫻擁抱,然後指著她對跟在她身後的一對中年夫妻介紹,「爸爸,媽媽,這位就是我經常跟你們提到的千代櫻!」
  「啊,叔叔阿姨好。」千代櫻趕忙鞠躬行禮。
  高橋優子你還真會長啊——集合了她爸媽的所有優點,單獨看她爸媽都不是相貌很出色的人,結果生下她來怎麼這麼漂亮!
  人品問題……千代櫻嘬了嘬牙花。
  看看高橋優子,不像旁邊時不時走過去的身後跟著用人的大小姐大少爺,她也是自己拉著行李箱的,千代櫻對她的評價頓時又上了一個檔次。
  「好了,爸爸媽媽,你們自己去咖啡廳裡喝點咖啡什麼的吧,我和小櫻自己去宿舍,待會兒收拾完了給你們打電話!」說完,高橋就拽著千代櫻走了,跟她爸媽揮手再見。
  「喲,你很自立嘛,我還以為你也會帶著用人來幫你收拾宿舍呢。」千代櫻打趣。
  「哎,那是他們低能啦。」高橋不屑地撇撇嘴,「長著手腳都不知道是用來幹嘛的。」然後又突然高興起來——「嘿,我暑假時候來看了宿舍安排表哦,咱倆在一個房間呀!」
  「那好呀,每個房間幾個人?」
  「就兩個,是那種上邊床下邊書桌的床,然後有網線插口還有電視插座,不過電腦和電視你得自己帶就是了,一人一個大衣櫃,還有一間浴室共用。屋子蠻大的,陳設可以自己安排,你懂不懂怎麼佈置房間?我是不懂啦。」高橋聳肩。
  「好高級的條件……難怪校園那麼大,鬧半天都是宿舍樓啊!」千代櫻驚歎,「佈置房間……你是指怎麼個佈置法?我會收拾房間打掃房間,但是你說往漂亮了佈置……貌似我也不太會喲∼」
  「管他呢,乾乾淨淨就好了,不要什麼花哨的裝飾。」高橋豪爽地一揮手,「你知道嗎,咱們高中部的自己佔兩棟樓呢。——喏,那裡就是。」
  「……好驚人,真是漂亮,是按照住宅樓來設計的吧。」千代櫻看著眼前的高層建築——十五層啊!——原來還覺得「高中部獨佔兩棟樓」也有點太少了吧,現在看來……是太多了才對。
  
  千代櫻她們住在七樓,兩個人乘著電梯上去。
  房間很乾淨,看來是已經統一打掃過了,床上光禿禿的,只有床板。——被褥要麼用學校統一發的,要麼就自己帶。千代櫻嫌麻煩,就在床上用品訂購表上簽了名交到了學校裡。高橋恐怕也是——因為現在,就有兩大捆被褥靠在牆上等待拆封。
  「嘖,不愧是私立學校,東西的質量真是和公立學校不能相提並論啊,不是一個檔次的喲!」一邊往床上鋪著厚厚的床墊,千代櫻感歎。
  「不然你以為我們每年交那麼多錢是幹嘛的呀,這種貼身的東西當然要質量好了,不然的話把哪個大小姐大少爺睡出毛病來怎麼辦?」高橋一邊鋪床單,一邊回答。
  「那我還真是賺大了,因為我的學費是按山吹的標準交的哦!」千代櫻聞言高興不已。
  「唉,其實有的時候我覺得我寧可去山吹、青學那種不是很高級的私立,也不願意來這裡呀。」高橋歎了口氣。
  「怎麼,你不喜歡這兒?」
  「嗨,也不能說不喜歡,我只不過是覺得上這種學校沒什麼必要啦,我家也不是什麼豪門世家,就是普通的富裕一點的家庭罷了,每年學費就要這麼多,我都覺得肉疼!有這個錢還不如讓我去國外旅行呢。」高橋愁眉苦臉地說。
  「……這是格調問題吧,冰帝確實是有種其他學校趕不上的氣勢。」千代櫻想了想,回答。
  「什麼氣勢,不就是拿錢堆出來的那種豪奢氣勢麼,我跟你說,冰帝這地方可比你原來的學校要複雜得多呢,因為有權有勢的人很多,所以啊……算了,沒法說,反正不是那麼太平就是了。」高橋聳聳肩,「你以後會慢慢體會到的。」
  「聽你說得好驚悚啊。」千代櫻狐疑地說。
  「我跟你說,有的時候冰帝發生的事情,說出去都沒有人會相信!」高橋鄭重地回答。
  ……真的好驚悚。
  「例如?」
  「例如啊,跡部景吾、忍足侑士還有網球部的那一堆,咱倆都認識對吧?可是呢,你能把他們當做普通朋友的時候,就只有在校外而已,一進了冰帝,網球部的那一堆人地位立馬上升為『冰帝之神』這種位置,所以啊,普通人怎麼能和『神』說話呢?必要的話千萬不要跟他們扯上任何關係,尤其不能讓女生認為你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有曖昧關係,否則你會立刻成為女生公敵!」
  「……」千代櫻驚悚到無語,「太誇張了吧……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是不是開玩笑你到時候就知道了。」高橋把衣櫃門打開,扭頭對千代櫻說。
  千代櫻呆在那裡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
  真是想不到,雖然說知道他們在學校肯定很受歡迎,但是這種程度也未免太誇張……想到經常挨自己冷嘲熱諷語言施虐的跡部和忍足竟然……哎,她是不是應該說一句「無知者無畏」?
  算了,反正自己來也不是為了跟某個帥哥扯上什麼關係的,要不是冰帝條件這麼好,她根本就不會來的。
  千代櫻摸摸臉,繼續收拾衣服。
  
  花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把房間整理好——高橋優子居然還從家裡帶了個搾汁機過來,真是佩服!
  「走吧,還要去註冊,然後下午還要去班級呢——對了,你有沒有來B班?」
  「有啊,說真的,我十天前來見校長的時候他本來打算讓我去A班的,說那個班學習氣氛濃厚,不過我看他挺和藹的,就跟他說我想去B班。——然後他就答應了,喂,校長這麼好說話嗎?」
  「哦,校長老頭人是不錯的啦,況且這又不是什麼為難人的要求啊,太好了,我看過東京聯考的排名榜了,咱倆恐怕是班裡學習成績最好的了,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競選班幹部啦!——哦天,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突然如此無厘頭的轉換話題,千代櫻一時間有點摸不著頭腦。
  「啊,千代,高橋!」
  抬頭一看,跡部和忍足正朝她們走過來。
  「喲,好久不見啊,忍足,跡部。」千代櫻打招呼,「東西收拾好了?」
  「切,那種不華麗的事情,有本大爺家的用人來干就好了……幹嗎?」跡部高傲的話一開口,就覺得不對勁——
  「喂,你們那個鄙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看著瞬間用「你好低能好傻瓜真是遜斃了」的眼神看著他的兩個女人,跡部頓時火了。
  「……」沉默。
  「算了,這種事情就不要糾纏不清了,反正他就是這個德行,對吧?我們果然不是同一國的,所以還是走吧。」
  高橋和千代櫻一邊念叨著這個話,一邊頭也不回的漸行漸遠。
  忍足憐憫地看了一眼七竅生煙的跡部。
  「看什麼看,你不也是用人幫你收拾的房間!」跡部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嗯,可是至少我的床是我自己鋪的喲,我還掛窗簾來著呢……」忍足聳肩,說出會把跡部氣死的話,「話說上次去特種訓練營你不是已經學會了自己收拾房間嗎?」
  「廢話,你以為本大爺是誰啊?不過這跟在那裡不一樣的,要是不讓用人動手的話他們會跪在地上哭,覺得我要開除他們的!」跡部沒好氣地說。
  「混蛋,碰到這兩個女人就會被氣到胃痛!她們就不能好好跟本大爺說話嗎?」跡部皺眉,恨恨地說。
  「嗯……說真的她們的確有好好跟你說話,只不過你老給出叫她們有理由鄙視你的答案罷了——哎呀!」忍足誠實地回答著,然後——被打!跡部一個鐵拳不客氣地招呼到他的後背上。
  「可惡,連你也要向著她們嗎!你這個有異性沒人性的混蛋!」跡部憤怒。
  「好痛……」忍足撫摸著自己的脊椎骨。
  「哼!」跡部恨恨地轉身就走掉,忍足趕緊跟上。
  「啊,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說實話……嗯……怎麼說呢,千代跟你我不一樣,她就是……呃……平民出身的一個女生,很低調,而且個性很正經,而且我想她家是沒有傭人的吧……高橋家裡也就是普通的富裕家庭而已,所以啊,你不能用你的標準來衡量她們的價值觀的……」忍足跟跡部解釋著。
  ——不過話說這還真是不好解釋,跡部平時的思維就是那種所謂的徹底有錢人思維,什麼自己動手幹家務之類的事情對他來說就像天邊一樣遙遠,但是千代櫻偏偏就最討厭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大少爺(他仍舊不能忘懷第一次吃薺菜餃子的時候被她鄙視了個狗血淋頭的經歷),所以聽到這種話……她的反應很正常的。
  
  「飯好貴……」皺著眉頭看著窗口上菜的標價,千代櫻有點後悔來冰帝了——這一個月的伙食費簡直等於原來在山吹的三倍了呀!本來她飯量就不算小,這下子……嘖。
  「啊,那就少吃一點吧,不過這裡米飯可以無限續添的。」高橋安慰道。
  「這還勉強算個好消息。」千代櫻哼了一聲,「不過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打算加入運動社團了,估計運動量會小很多,那樣的話飯量就要相應減小,不然的話就會變胖——」
  「什麼?你不打算繼續打排球了?!!」高橋一聲大吼。
  「……是……是啊,有什麼問題嗎?」千代櫻被她的獅子吼嚇到了。
  「啊啊啊啊啊,你不可以這樣啊!我還期待著能和你在一個球隊裡打球呢!!!」高橋尖叫。
  「嘛,告訴你吧,我打排球打膩了,想換個口味。」千代櫻不為所動,要了一份壽司就端著盤子向餐桌走過去。
  「啊啊啊啊……」高橋一邊使勁歎氣一邊跟著她坐下,「天哪……你要是不來我還有什麼意思啊……」
  「少抽風了,你不是隊長嗎——哦對,現在不是了,怎麼,不想做後輩啊?不是還有上野她們嘛。」千代櫻拿著壽司咬了一口。
  「上野她今年才是國三啦,她是監督指定的下任部長,可是國中的時候和我同年級的隊友都不在了啊!轉學的轉學,出國的出國,要麼就是不打球了……唉,好惆悵!」高橋趴在桌子上,沮喪。
  哦,想不到有這麼大變故啊。
  千代櫻倒是有點驚訝,然後又想起來山吹她那支球隊來了——是啊,好惆悵啊,彷彿贏了全國大賽還是在昨天,而今天自己就坐在了冰帝的餐廳裡。她們「山吹排球四大猛將」都升了高中……唉。
  也不知道龍川夏奈和松下惠子誰當了部長了,還有啊,今年山吹會有個什麼樣的成績呢?別又在關東大賽止步了吧……
  
  「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跟你說話啊!」
  桌子被猛地一拍,千代櫻回過神來,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你接著說。」
  「看吧看吧,你也很惆悵啊對吧……我說啊,那你打算加入什麼社團啊?」高橋也沒生氣,接著問。
  「沒想好……不過我一直以來就好想學畫畫哦……也好想學個樂器什麼的……嘖,可是以前根本沒有學過,也不知道進了社團之後有沒有人教啊……」千代櫻煩惱地咬著牛奶杯上的吸管。
  「唉,你這轉變也太徹底了吧……生龍活虎的排球少女突然變成文靜高雅的藝術少女……我得好好消化消化……」高橋頭痛地說。
  「少扯淡了,我可不是想變成『文靜高雅』,我只不過覺得能用畫筆隨心所欲描繪自己心裡的畫面的人簡直太酷了,真的真的,我好想學畫油畫啊!」千代櫻無限憧憬。
  「現在才開始學會不會太晚了點啊,你小時候幹嘛去了!」高橋沒好氣地說,「雖然社團也有老師教啦,但是畢竟不是專門的繪畫班,你要付出很大很大的努力才能行的!」
  「那個沒有問題啦,本來我也沒指望能很快學會拿個獎什麼的,這個夢想對我來說太遙遠了,我只要能學會把東西畫出來就好了!」千代櫻滿不在乎。
  「啊嗯?本大爺沒有聽錯吧?你想要學畫畫?還是畫油畫?」帶著一點嘲笑語氣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跡部和忍足邁著悠閒的步子走過來直接坐在了她倆的桌子旁邊。
  「喂喂喂,離我們遠一點哦,我們可不想被女生集體敵視——」高橋緊張兮兮地壓低聲音。
  「晚了,她們已經在敵視我們了。」千代櫻指了指餐廳那頭的一群女生,無奈。
  
  我說啊,你們這群人是不是腦殘啊?整天虎視眈眈看誰敢接近你們的「跡部sama」「忍足sama」——精神有毛病吧?我倒是要看看你們能把我怎麼著——誰怕誰啊!
  看了一眼那些人眼裡明顯流露出來的怨恨和嫉妒還有不滿,千代櫻馬上被點燃了怒火。世界上不可理喻的人果然很多,自己追不到的人,就聯合起來不許別人接近——話說少女,你們以為自己是誰呀?
  「你在看什麼?……啊。」忍足看著千代櫻眼睛裡又冒出那種賽場上的熊熊火焰,奇怪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輕蔑地一笑。
  「我說,你們冰帝這種精神不正常的人看樣子還不少啊。」千代櫻收回釋放的殺氣,低頭看著盤子。
  「是啊,網球部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親衛隊和後援團的。很白癡吧?」高橋嗤笑。
  「無聊。」千代櫻冷冷地說。
  跡部伸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我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哦,你沒聽錯,我就是想學畫畫。」千代櫻冷冷地回答。
  「哈哈,本大爺拭目以待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能學成什麼樣子,啊哈哈。」跡部大笑的聲音驚動了餐廳裡所有人。
  千代櫻用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看著他,奇怪地問,「你有什麼好笑的啊?難道說我還不能學個畫畫了?」
  「確實很好笑,跟當初我知道你去唱《歌劇魅影》時一樣搞笑!」跡部笑得讓千代櫻忍不住想抽他。
  「嘿嘿,不過你別忘了,連你這個標榜『我最華麗』的傢伙都輸給我的《歌劇魅影》了喲∼對了,我一直都想問你呢,敗給我的感覺如何啊?」想諷刺她?做夢啦。千代櫻微笑著一句話擊中了跡部的痛處。
  
  我說跡部你啊,為什麼就學不會「吃一塹長一智」這句話的真諦呢?還是說你有點精神上的受虐狂?太悲催了吧……
  已經完全習慣於並且樂於看到這樣戲碼的忍足照例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唉,你們兩個為什麼會被分到B班去呢?照你們的成績,在A班都是能排進前五名的人呀。」忍足問。
  不太想承認當時看到班級分組表的時候有一點小小的遺憾……因為這兩個女孩子對他來說是僅有的不讓他感到自己被虎視眈眈地算計著的女性朋友,她們都是非常出色的人物,不但漂亮非凡,更難得的是又聰明又理智還又努力。跡部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從他的表現上看來,他也對她們兩個很欣賞,不然的話也不會明知會被在精神上虐待也還是樂此不疲地跟她倆搭話了——話說跡部大少爺什麼時候需要跟女人「搭話」來著?可是這種行為擺明了就是「搭話」,大概是因為知道「不去主動搭話那兩個女人一定不會搭理他」的新鮮感的刺激吧?
  
  「好事總不能讓A班全佔了吧?那叫別的班導怎麼活呀?」高橋涼涼地說,沒敢說出「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個班才主動要求被分到B班的,而且我還期待著日後和你一爭高下呢!」這句話來……
  「我嗎,優子在B班,我就去B班咯,我在冰帝沒多少熟人,當然要盡量找熟人在的班級了。」千代櫻理直氣壯地回答。
  「沒多少熟人?」跡部不贊同,「本大爺不就是你的熟人嗎?」
  「我是指女的。」千代櫻從容地回答,「而且我可不敢對別人說我跟你很熟,搞不好會讓別人誤會又是一個妄想要勾引『跡部王子』來飛上枝頭做鳳凰的麻雀。」
  跡部無言——在冰帝學習都快四年了,其他的什麼都好,就是這一點讓他很無語。
  
  「我說你們這裡的少年思想都這麼複雜嗎?男女生之間除了戀人難道就沒有『朋友』這種關係嗎?太讓人費解了,到底是我不正常還是這些人不正常?」千代櫻一邊喝著牛奶,一邊困惑,「你知道,認識你們網球部一群閃閃的紅星之後,我就一直處於被這種困惑包圍的狀態。」
  「嘛∼其實是這樣啦……」忍足推推眼鏡,「你知道我們這群人尤其是跡部,家世簡直都不能用一個簡單的『顯赫』來描述,所以對他來說恐怕就是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因為能夠跟跡部家匹敵的世家實在太少,家世比我們低的呢,又生怕被人說是『趨炎附勢』,所以壓根兒沒有跟我們結交的打算,家世相當的呢,男的多多少少對跡部有些嫉妒心理,女的呢,無一例外就是想嫁給他,所以你看,怎麼可能會有『朋友』這種關係?當然也不是沒有,不過很少就是了。」忍足說完以後,「我說的對吧,跡部?」
  「哼,差不多吧。」
  「啊,難怪你們網球部的總是湊在一起呢,運動少年心眼總是少一點的,不過據我所知,冥戶長太郎他們也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吧?」高橋表示理解——富人和富人之間的等級比窮人要明顯得多了,因為窮有界限——最壞也不過就是僅有窮無立錐之地而已,但是起碼還有「自己」這筆財富。富卻是沒有界限的——你能比較走私販子頭目和阿拉伯王室哪個更富嗎?
  「所以說啊,這樣的朋友是緣分,可遇不可求。」跡部回答。
  千代櫻重重歎了口氣,「算了,理解不了,我還是不要去深究了。」
  太難以理解了,不過只是十幾歲的青少年而已,交朋友有必要這樣目的強烈嗎?朋友不應該就是談得來就當朋友,談不來就各自過各自的,為什麼非得扯到家世背景呢?當然,有那種位高權重的朋友不是不好,至少能在危難的時候有人可以求(至於人家幫不幫是另一回事),但是純粹為了這個交朋友也未免太悲哀了點呀。
  本來就不太善於跟人交往,千代櫻決定還是不要試圖去理解這些她感到荒謬的思維了。
  
  聊了一會兒,看著她倆的盤子都空了,跡部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飯,於是打了個響指,之前一直坐在一邊默默無言的樺地端著兩份餐點出現。
  「……」跡部你這樣奴役後輩會不得好死的呀!
  千代櫻和高橋瞬間又極其鄙視地看著跡部,「人家樺地同學難道沒有自己的事情嗎,巴巴地從初中部跑過來就是為了伺候你吃飯?你就這樣奢華糜爛到天邊去吧你!」
  丟下這麼句話,兩個人受不了地以手扶額。
  「啊嗯,遇到什麼困難不要忘了找本大爺幫忙。」跡部完全不為所動,一副君臨天下的樣子。
  「那好啊,謝謝你了。」千代櫻回答。
  跟忍足道別之後,千代櫻和高橋就一起回宿舍去了。
  
  「雖然知道他是個好人,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喜歡挑釁他……話說看他表情扭曲的樣子真的很有快感……小櫻你說我是不是太邪惡了?」
  高橋歎著氣問道。
  「嗯……我看咱倆是半斤八兩吧……我完全沒有立場回答你這個問題呀……」千代櫻也歎氣。
  自從從訓練營回來以後,她和跡部對彼此的印象都改觀了不少,這一點從跡部對她的稱呼就可以看出來——「不華麗的女人」出現的次數減少,偶爾還會出現「你這個還算華麗的女人」這種累贅的稱呼。跡部在千代櫻眼裡也不再只是個低能的五穀不分的大少爺(雖然還是有些四體不勤)——這種變化也還算「華麗」吧。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還是會用某些徹底的有錢人思維叫人想抽他,但是話又說回來,不這樣子的話就不是「跡部景吾」了呀!
  
  下午和同學們見面,叫人比較吃驚也比較高興的是,她們居然和冥戶在一個班!冥戶顯然也吃驚不小,當然,也挺高興。
  自我介紹完了之後就是班委競選,早就立志要當班長率領B班跟A班分庭抗禮的高橋一馬當先,站在講台上侃侃而談,從容自若地回答著各種帶有挑釁意味的問題,用一大串豐富的社會實踐和夏令營經歷,還有因為國三前一直在加拿大上學而擁有的流利標準的英語法語,當然,還有出色的學習和體育成績砸暈了所有人。
  
  受到鼓舞的千代櫻在高橋的鼓勵之下上去競選學習委員兼副班長,說真的「競選」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做,升上國中的時候因為是東京聯考第一名,直接就被老師指定為學習委員一當就是三年。
  現在她倒是很慶幸自己在山吹多次代表學校參加各種地區性學術競賽的經歷了——什麼關東地區數學化學物理生物奧林匹克競賽、全國英語翻譯比賽……隨便哪個拋出來都很唬人,而且她每次都還是一等獎。更不用說她曾經是山吹女排隊長帶領大家一舉奪下了全國大賽冠軍獎盃、曾經在運動會上打破過三項校紀錄這種輝煌的經歷。
  
  同樣被千代櫻的一大串獎項雜暈,眾人在驚愕之中渾渾噩噩舉手,全票通過。班導竹內老太太更是激動得快要心臟病突發——沒想到今年她的運氣這麼好,班上有這麼兩個優秀到極點的學生,看來「趕超A班」並不是個太遙遠的夢呢!
  
  晚上馬上就是班長開會,回來的時候高橋宣佈了一項「噩耗」——對於學生來說最大的噩耗莫過於「考試」和「不放假」,這次是前者。
  開學的前一個月沒什麼事情,課程也不是很多,空閒時間很大塊,於是學校決定一個月之後舉行一次考試來測驗一下大家的水平。
  望著哀嚎的同學,千代櫻小小感慨了一下——日本應試教育的風氣還是很重的呀!這不就是我們俗稱的「摸底考試」麼,顯然對於冰帝這樣東西方文化兼容並蓄的名校,成績無疑是非常重要的一方面。
  「我說,同學們,別那麼頹廢,國三整整一學期的備考階段都過來了,現在不過是一個月而已,有什麼好怕的!」千代櫻和高橋站在講台上大聲而且威嚴地說,「我們都知道我們的終極目標是趕超A班,但是羅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我們必須積累量變,才能引起最終的質變,把一次一次小的勝利加起來,最終我們就會實現目標的。所以,我想,這次的目標就是,大家的成績都要比入學的排名有所提高,怎麼樣,不難吧?」
  「不難。」眾人都回答,就是聲音有一點弱。
  「很好,那麼我們該怎麼做呢?」高橋展開手裡的一張紙,「我提出了一個方案大家來看看行不行,如果可以的話就這麼做。」
  方案很簡單,基本的就是利用下午社團活動結束後那一個小時來進行集體複習,由班上排名前十的同學來充當指導老師角色,為同學們講解習題和複習大綱。晚上的整塊時間大家在教室裡集體上自習,整理每天講的題和各科複習要領並且做題,第二天再把不會的拿來共同討論。
  「想要達到目標就必須付出努力,同學們,有沒有信心?!」
  「有!」
  就算不想幹,看見大家都在努力,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努力了吧?所以大家都很有熱情地回答。
  果然是青春熱血的少年啊。

第二卷正式開文!
千代櫻帶著對未來的好奇進入了冰帝進行為期一年的學習,但是,她大概不會如自己所願享受冰帝豐富的資源的同時又保持低調平靜的生活,而是注定要被捲進很多風暴中……


二虎相爭初亮爪


  「山本君,這幾張統計上來的不會的習題是你來負責講解的,沒問題吧?還有日高君,明天應該要拿出物理習題的重點講解來,你準備好了嗎?」
  「嗯,我正在做最後一道大題,千代桑你看這裡怎麼做?」
  「我看看,這個是密度計和槓桿原理的結合題……」千代櫻從自己的數學資料上抬起頭來,抓過山本的卷子就唰唰唰演算起來。
  
  明亮的陽光透過閱覽室的落地玻璃窗照進來,這是第一個星期六,校園裡瀰漫著輕鬆倦怠的氣氛,但是寬大的長桌旁邊還是圍坐著一群少男少女,正在對攤在自己面前的資料奮戰,時不時互相交換一下意見或者是請教一下習題,鉛筆在草稿紙上演算的沙沙聲混合著低聲的交談,顯得格外……有氣氛。
  這群就是B班的班級入學排名前十名的學生,一個星期以前定下的學習計劃執行起來才知道不是一般地繁重,放了一個暑假大家國中的知識幾乎都忘得差不多了,再撿起來可真是有點費勁。
  這幾個人當然當仁不讓地成了各科課代表,由於高中老師才不會管你初中學得如何,所以在高橋的堅持下,課代表就成了代理老師,每天集體學習的時間就上台去講課。
  第一個星期就基本上耗費在重新熟悉國中課本上了,頭幾天真是叫人無語——上台講課的課代表沒有幾個有千代櫻和高橋那種自信和表達能力,講得磕磕絆絆結結巴巴,讓人急得恨不得撞牆。
  不過這種東西沒有辦法強求,只有不斷練習才行,好在頭三天過了之後,就好多了,現在這些人也逐漸掌握到了方法,課講得一天比一天好,竟也有似模似樣的老師樣子了。
  高橋認為這是一種非常好的鍛煉,決定以後還要實行這種方式,千代櫻也很同意。於是大家懷著害怕又期待的心情等待著輪到自己。
  當老師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每天統計上來的題,不管再怎麼簡單都有人不會做,所以你不能光講完就算完事兒,還得叫問題的人明白才行——這就很錘煉表達能力和語言藝術了。所以就算是週末,幾個人還是不敢休息,集體在閱覽室裡「備課」。
  「好累……我腦子都飽和了……」負責化學的坂田千美子兩眼無神,向後倒在椅背上。
  「加油坂田君,就差兩道就做完了。」對面的高橋頭也不抬地說。她剛剛寫完「虛擬語氣」教案的最後一筆,正在寫「祈使句和省略句」的開頭。
  坂田千美子長歎一聲,起來接著奮戰。
  
  「看到了嗎,跡部,你不打算採取點措施?要是真的被B班趕上了,你可是很沒有面子的喲∼」
  忍足和跡部推門進了閱覽室裡面,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會把老師感動到淚流滿面的場景。
  「哼,你就看著好了,本大爺帶領的班級怎麼可能會輸給那兩個女人!」跡部自信滿滿地說道。
  忍足笑笑,不置可否——他可沒有樺地那種隨時隨地回答「Wushi」的習慣,不過現在樺地還在初等部,跡部像是有些不習慣,問「對吧,樺地」的時候沒有人回答顯然很不爽,於是改成了「對吧,忍足?」——不過忍足可不打算慣他這個毛病,所以基本上都是充耳不聞。——因為千代曾經私下裡告訴他「寵物和小孩子一樣,都是不能慣的,而依照我的觀察,這個定律在跡部身上也適用。」
  ——忍足沒敢問千代櫻跡部在她眼裡算是「小孩子」還是……「寵物」……
  沒得到回應,跡部心裡也沒有什麼彆扭的感覺——果然什麼事情都是要習慣的。
  
  「嘿,你們倆,出來一下。」過去拍拍正埋頭狂寫的兩個人,跡部示意她倆出去說。
  就算是看了三年也依舊看不夠跡部大人和忍足少爺的美貌,等到四個人出去了以後,這一桌的女生還是有一些回不過神來。
  「我說,你們要是繼續維持這個表情一定會被班長和副班長大人鄙視的∼」早就已經習慣女生這種反應,山本拿橡皮丟了坐在斜對面的坂田和日高一下,把她們的魂兒召回來。
  
  「哦,你倆早上好啊,啥事兒啊?」千代櫻低頭太久,有點暈暈乎乎的。
  「什麼早上好,都已經快要中午啦!難道你們吃過早飯以後就在這裡了嗎?」跡部受不了地問——天生高智商的他怎麼也不能理解,不就是初中的東西嗎,怎麼能學到這個份兒上?
  「噢噢,快中午了啊,難怪我都快餓暈過去了……」恍然大悟地摸了摸肚子,高橋點頭,「嗯,到底啥事兒啊?」
  「監督的通知發下來了,考完試以後進行新一年的學生會納新競選,我來問問你們參不參加。」跡部遞給千代櫻一張通知,「宿舍裡面電話也不接,手機也不接,害得本大爺還以為你們出了什麼事呢,鬧了半天是在這裡。」
  「哦……會長一名,副會長兩名……下設文藝部、宣傳部、組織部、學習部、紀檢部、體育部部長各一名。嗯,這麼多職位啊。」千代櫻念著通知,抬頭,「這是高一分會?好齊全啊……」
  「怎麼樣,有興趣嗎?可以一個人競選不止一個職位,最多三個職位。」跡部問。
  「好呀,我競選副會長和紀檢部部長。小櫻你呢?」高橋一口答應。
  「我啊……副會長和組織部部長好了。」千代櫻考慮了一下,回答。
  ——「跡部你呢?」兩個人齊聲問——不過是出於禮貌罷了,其實答案所有人都知道。
  「哼,本大爺當然是競選會長啦!」跡部打了個響指,撫著淚痣,高傲。
  「一邊去吧你!」高橋和千代櫻同時把手上拿的通知扔到他臉上。
  
  「好了好了,都歇一會兒吧,吃飯去,下午三點再集合。」
  宣佈了解散,所有人都帶著恍惚的眼神和飢腸轆轆的肚子離開了閱覽室。高橋和千代櫻被跡部叫住一起走去餐廳。
  到了一樓,她們正掏出校園卡來準備去買飯,被跡部打個響指拖走,「去二樓吃。」
  「才不要,你自己去好了,錢多的沒處花。」兩個人甩給他一個白眼——二樓是所謂的「小灶」,跟飯店一樣需要點菜的那種,價格當然也是一樓沒法比的。
  「本大爺買單。」跡部不耐煩。
  「……好吧,那我們就去二樓吃。」馬上改變了原則,兩個女人無視了餐廳裡的各種視線,一口答應。
  
  「自己喜歡吃什麼就點吧。」把菜單遞過來,跡部無所謂地說。
  吃白食的機會不要白不要,千代櫻點了一個大份的牛排套餐,一碗海鮮湯,一個冰激凌——腦力勞動果然可以大量消耗能量啊,狐疑地問,「你又要幹什麼,怎麼這麼大方?」
  「難道本大爺平時很小氣嘛?」跡部反問。
  「……那倒是。」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千代櫻聳聳肩,專心等待上菜。
  
  菜上齊了,千代櫻早就餓得眼冒金星,抓起餐具就準備開吃——
  「景吾,忍足君,好久不見。」
  
  一道溫柔似水輕靈似風鈴的悅耳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千代櫻和高橋「刷」地抬起頭來——
  哇!美女!
  鵝蛋臉,標準的直角鼻,櫻桃小口像玫瑰花瓣一樣。
  一雙黑色的大眼睛顧盼生輝,彷彿天上的星星一樣光芒璀璨。
  一頭長髮像瀑布一樣垂到腰間,黑亮如綢緞。
  一看就知道是價格不菲的高級時裝白色連衣裙,襯得她如同風中白蓮。
  精緻到極點的五官,一顰一笑都滲透著絕代的風華;晶瑩剔透的柔嫩皮膚,纖長優美的身材,最重要的是那種集高貴、婉約、性感於一身的氣質……天啊,這真的是真人嗎?
  兩個女人頓時被這突然出現的絕色美女給震暈了。
  
  「出雲,好久不見,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忍足率先站起來,紳士地為這位美女拉開跡部旁邊的一張椅子。
  出雲先看了看跡部的表情,見他沒有什麼表示,就款款坐了下來。
  哦哦哦哦……我們看到什麼了?
  哦呀哦呀,好狗血、好八卦的橋段呀!
  千代櫻和高橋對視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裡亮起的八卦之火。
  
  「你好,出雲小姐,我是千代櫻。」
  「你好,出雲小姐,我是高橋優子。」
  千代櫻和高橋站起來跟出雲握手,出雲也還禮,「幸會,二位,我是出雲純代子。」
  溫和的語調,周全的禮數——正點!
  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有機會看到真正的世家大小姐喲!千代櫻想著。
  這種禮貌中透著冷淡疏離的氣質就是標誌之一吧?
  不過她叫跡部「景吾」的時候,那語氣怎麼叫我們倆兩個女人聽了都腿軟呢∼
  
  「嗯,跡部,既然你有朋友來,我們還是不打擾了吧……」
  這氣氛真是彆扭,千代櫻扯了扯高橋,沒等跡部回答「行」還是「不行」,兩個人端著盤子趕快就撤了,跟兔子一樣溜之大吉。跡部看著明顯避之唯恐不及的兩個人,皺了皺眉頭。
  
  「好漂亮,我還是第一次見長得這麼妖孽的女孩子喲!」坐到樓下普通餐桌上,千代櫻咬了一口牛排感歎。
  「真的好漂亮啊。尤其是那聲音……哦天,我這個女的聽得都快暈了……」高橋嘖嘖讚歎。
  「出雲純代子是跡部的未婚妻,兩家一直都是世交。」
  「忍足,你怎麼也下來了?」看了看插話的傢伙,千代櫻詫異,「哦,未婚妻啊,我說怎麼叫得那麼親熱呢,哎,聽見跡部被叫『景吾』,我還真是不習慣啊。」
  「好肉麻。」高橋撇嘴,「所以你也就不當電燈泡了?也對,破壞別人戀情會被馬踢死哦。」
  「是呀,我很珍惜生命的。」忍足點頭。他沒說的就是——今天晚上回去他多半也會被跡部給打死的。不過沒辦法,沒有這兩個神經粗得堪比鋼纜的女人坐鎮,他也不想面對出雲歸來這種尷尬的情況,尤其是人家明示暗示想跟跡部獨處,他就更覺得胃痛了,寧可冒著晚上被跡部討伐的風險,他也不肯再呆下去了。
  說到這裡——咦,跡部不會是因為這個才請她倆吃飯的吧?可惜錢估計是白花了。
  
  突然冒出來的出雲純代子很快就被拋諸腦後——話說跡部的未婚妻干她們什麼事?飯才是重點啊——只要吃到不用自己花錢的白食就可以了,在哪裡吃並不重要。
  所以千代櫻和高橋感歎了兩句「出雲真漂亮」之類的話後,就忘掉了這個話題。
  不過「出雲」這個姓……應該不是很罕見吧?這傢伙跟出雲輝夜姬(還有人記得她嗎?)不會有什麼關係……吧?
  想到那個覬覦亞久津許久許久的漂亮女孩,千代櫻就很不爽啊很不爽。雖然明知道根本不用擔心什麼,但是還是忍不住就是老往那個方向去想啊……
  不過想歸想,畢竟也還是胡思亂想而已,真的要讓她想到什麼第三者插足之類的東西會出現在她和亞久津之間,她根本就不會相信,也從來就沒有想過這種事情——愛人之間要是連這點信任也沒有,那還愛個什麼勁兒呢?
  
  下午依舊是奮戰在習題的海洋裡,千代櫻根本沒那個精力想東想西的,基本上來說,她腦子在一段時間之內只能容下一件比較大的事情。
  不過有些時候,八卦不是你不想就沒有的。不要忘了,雌性生物最喜歡的就是交流,話題也五花八門千變萬化,牽扯之廣叫人歎為觀止,所以就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本來是在好好談著自己的愛好,最後居然變成了跡部和出雲純代子的八卦。
  「出雲純代子出身可是日本最高貴的世家之一呢,他們家也是跟跡部家一樣,屬於世家和新貴族的融合體,本來在日本上流社會就有很高的威望,明治維新的時候又積極學習西方資本家,投資新興工業、鐵路、海運,所以就有了今天的地位,嘖嘖,真是了不起。」
  「山本君……你怎麼也……」千代櫻簡直無語,看見架著眼睛的山本誠太郎興致勃勃地大講特講——不過男生和女生的八卦到底是有些不同的,看看人家山本,竟然是從歷史政治方面講!  而坂田和日高都在談論著出雲驚為天人的美貌和穿衣打扮的品味之高貴,實在是不免落了下乘。
  
  高橋跟千代櫻呆久了,也沾染了她沉默是金的原則,人多的時候絕對不高談闊論,不能避開的時候就少開口,聽別人講就好了。
  而她本有的一些不多的八卦習性在千代櫻嚴厲的批評之下也基本上改變,雖然有的時候仍然免不了嚼嚼這些傳聞,但是總的來說,已經脫離了十幾歲女生的嘰嘰喳喳範圍。
  千代櫻最討厭咋咋呼呼的人,尤其是女生咋咋呼呼更是叫她覺得恨不得抽兩個耳光,看見這種女生她就煩——你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孩子,除了花癡和八卦之外難道就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嗎?瞧你那點出息!
  這無關年齡,而關乎基本的修養,總是話很多活躍過頭的人容易給人以輕浮淺薄的印象——比如說向日岳人,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不過看他那上躥下跳的勁兒千代櫻就提不起跟他交朋友的興趣,也始終對他就是淡淡的而已。——她的審美始終還是趨向於能夠給人以安全感的男人。
  
  偶爾聽聽八卦很新鮮,不過久了就讓人厭煩。眼見著談話已經趨向於「你說跡部大人到底喜不喜歡出雲」這種超級無聊的話題,千代櫻敲敲桌子制止了越來越兇猛的八卦風。
  
  人的感情是很難說的,有的時候甚至有點詭異。並不是對方這也好那也好就會喜歡的,每個人的眼光都不一樣,就好比所有人(尤其是男生)都覺得亞久津仁凶暴鬼畜邪佞,千代櫻卻覺得他很有男人味,而且聰明努力又溫柔——這兩下一對比難道不是很詭異嗎?
  出雲可能像是個完美無瑕的瓷娃娃一般叫人憐愛,可是跡部就是不喜歡她(沒有男人會在見到自己喜歡的女人的時候連站都懶得站起來),但是別人也沒有任何權利譴責批評。不喜歡,必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出雲也未必就像表面看上去那麼好。
  愛情這種東西總是在互相瞭解並且欣賞的情況下才會產生的,一見鍾情這種事情總讓人不敢相信(至少千代櫻就不相信)。
  她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別人看她學習好運動好才藝好什麼都好,從小到大在亞久津不知道的角落,都數不清有過多少男孩子跟她告白說喜歡她,而她的答案也總是能把少年的心思破滅掉的拒絕。
  那些男人們哪,你們總是只能看見你們想看的,看到我長得漂亮,脾氣溫柔,各方面都很優秀,於是就認為自己陷入了情網。可是你們知道我的另一面嗎?才見過幾次甚至我都不認識你,就宣稱你對我一見鍾情——你憑什麼啊?
  
  哎呀,又走神了,千代櫻你真是道貌岸然,不讓別人談八卦你自己卻在胡思亂想!
  握著筆發現自己足足有好幾分鐘都沒有落下一個字,千代櫻譴責自己的不專心。
  「幹嘛呢,想你家男人了?」高橋戲謔地湊過來低聲問。
  「是啊。」千代櫻淡定地回答。——昨天下午剛打過電話,亞久津當時好像正帶著桃城玉和千代松在遊樂園裡,聽他說幾句話就朝遠處吼一嗓子,貌似快要抓狂了。
  這麼坦蕩而且一點都不羞澀的回答反倒叫高橋失去了吐槽的慾望。
  「算了,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嘀嘀咕咕地轉回身去繼續寫資料,高橋心裡突然有一點點惆悵——什麼時候她也能遇到這樣一個男人呢?這麼深遠而且甘美的愛情,是多麼叫人心醉啊,一輩子能有這麼一個男人,怎麼樣都值了!真可惜,她從來都沒有能夠稱為「青梅竹馬」的異性朋友,唉!
  
  那邊的孩子們在揮霍著小小的青春快樂,這廂跡部景吾卻陷入了極度的煩惱之中。
  ——出雲純代子回來了,這叫他怎麼辦呀?
  有的時候也在埋怨,自己為什麼要生在這樣的家庭之中呢?雖然說這話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之嫌,可是有的時候確實在想,如果自己是個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的孩子,會不會更加幸福一點……至少不至於連婚姻都要受家長的安排。
  也許這就是位高權重的代價,真的叫人很不情願付出。
  他是個世家公子沒有錯,但並不意味著他就像古代的公子一樣一點都不在乎結婚對象是不是自己愛的人——古代可以納妾來跟自己喜歡的女人在一起,雖然說現在也可以養情婦,可是畢竟不是名正言順,平白叫人詬病。最重要的是,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麼可以讓自己心愛的女人連個正正經經的身份都沒有?這種事情他可做不出來。
  可是這話要是拿去跟家長說,肯定會換來祖父一頓怒斥——「純代子哪裡不好,人長得那麼漂亮,家世又高貴足以匹配跡部世家,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你還想要怎麼樣的人?不要連個好歹都不知!」
  純代子的好,他也知道,他其實也覺得如果……如果他不是這麼不合時宜地、貪心地想要一個自己真心愛的人的話,他一定會很滿意她的。
  問題是如果愛情能由這些因素決定,那還叫愛情嗎?沒有感覺就是沒有感覺,怎麼也不能突然就變得有感覺!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遲遲不能給純代子她想要的那種感情——他不是故意想這麼晾著她,可是根本就沒有愛情,怎麼給呢?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甚至在訂婚之前根本就不記得有這樣一個女孩子,等他記起來什麼時候見過她的時候(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已經是訂婚時刻了。
  他要是就這麼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她的單方面付出,還不給回報,他不就成了那種小說上的負心男主角了嗎,這可真是太不華麗了!
  不愛這個女人,有什麼權利享受她的付出呢?也許很多女人都甘心情願付出,但是她們就真的完全不圖回報嗎?別開玩笑了。除了父母對子女的那種付出,其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希望有一天能夠拿到回報的。
  所以跡部感到非常之糾結。同時在想到出雲的時候,又想到了一個人,而這個人……想到她,他有一絲罪惡感。
  千代櫻。
  也許他真像忍足說的「有精神上的受虐狂」?每次都跟她鬧得天翻地覆,還老是被她打擊到快要腦溢血,可是就是這樣他也老是不自覺地關注她呢∼
  ……人是多麼賤啊。溫柔美好的女人不要,卻偏偏喜歡又冷酷又囂張還完全不把他當回事兒的那個。
  這個女人是很不尋常的。
  他並不瞭解她的家庭,所以有的時候也會很費解,她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若有若無的冷酷,還有她那剛強的性格,強大的氣場……都是哪裡來的?那不是故意裝出來的冷漠,而是屬於成年人的那種……那種經歷了很多事情以後才會有的淡漠。
  可是她已經名花有主了。
  他差那麼一點點,就完全心動了,就差那麼一點點!
  雖然從美國回來以後他就死了心,可是偶爾想起,依然會有一點悵然的感覺,和一絲隱隱的心痛……
  人生,總是這麼多煩惱嗎?
  
  終於,時間到了考試的前一天晚上。
  B班教室裡,所有人都很緊張,幾乎沒有人能學得進去——一個月狂突擊的成果,就看明天了!
  「來來來,學不進去就不要學了,我們去操場玩點好玩的。」高橋笑呵呵地決定,於是大家都如釋重負地蜂擁到操場。
  遊戲很有趣,是美國學生經常玩的。——模擬棒球。
  四個壘,分成Single(一倍),Double(二倍),Triple(三倍),Homerun(全壘打即四分),一隊五個人,每個人從第一個壘出發,回答問題,可以選分值,回答問題答對了才可以走,選幾倍就走幾個壘,四個壘都走完,就算一個人通過,然後第二個人開始走,中間只要有一個人答錯了,這一隊都掛掉。
  每個人拿個紙條寫自己的問題,主要在學術方面,不能太過專業,也不能涉及個人隱私。寫完了之後交給班導老太太(也不知道高橋是怎麼說服她來參加的,真是NB),班導隨機抽取問題提問,可以和同隊隊友商量,但是不准問別人。
  果不其然,這個遊戲很新鮮,大家熱情很高漲。
  千代櫻宣佈自由分組,然後眼疾手快抓過了山本、日高、坂田,再加上高橋——絕對無敵!
  於是夜晚的操場,充滿了歡快的大吼大叫——
  ……
  「啊,不要選四分的題!很難的!快快快,選一分就好啦!」
  ……
  「天啊,你竟然連莫扎特都不知道?遜斃了!」
  
  「啊,累死我了,好爽!」高橋回到宿舍馬上就撲倒在床上。
  「是啊……」千代櫻嗓子都啞了,聲音嘶啞地說。
  「你先去洗澡吧,我待會兒再去。」高橋很大方地讓出了浴室,「早點休息,明天會考一天試。」
  「好。」千代櫻拿著毛巾進了浴室。
  明天,就是檢驗成果的時候了!
  B班,到底能不能實現自己的目標?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22

導火索


  「這次我們已經達到了我們定下的目標,所以大家應該為自己鼓掌才對!」
  高橋站在講台上宣讀完了這一次考試的各科平均成績,然後同A班做了一個對比——結果令人振奮,除了兩科數學和物理之外,其他的基本上都跟A班處於一個檔次,相差不過0.1,有兩科甚至還高出了A班。
  最後總平均分只比A班少了0.2,真是叫人又驚又喜。
  尤其叫人欣喜萬分的是,千代櫻、高橋優子還有山本誠太郎一舉殺入了年級前五名。而從國中開始就一直獨霸年級第一的跡部大爺的名字旁邊非常醒目地寫著「千代櫻」——二人並列第一,而高橋優子和山本誠太郎緊隨其後,分別佔據第二第三的位置。原本總是第二的忍足和據說「從來都是緊跟跡部大人」的出雲純代子差一點點就掉出了前五名的位置。
  B班的前三名成績叫人感到驚悚——這還是第一次,A班人沒有佔據前五名的位置。同時,B班的人基本上所有人都比入學排名上升了五到五十個名次不等。
  真是戰績輝煌。
  「啊!太棒啦!!!」
  B班一片沸騰的歡呼聲,班導老太太激動得快要心臟病突發——從來沒有帶過這麼後發制人的班級,看來A班的權威要被打破了!
  
  隔壁A班正在講台上總結本次考試的班導聽見這震耳欲聾的歡呼,忍不住臉色鐵青了一下。目光不自覺地瞟了一眼坐在窗邊座位的班長跡部景吾。
  他當然不能對跡部景吾發火,要是他敢這麼幹,估計會成為所有女性生物的公敵吧。
  可是心裡的憋屈不是一點半點的,這麼多年了,無論哪一屆,A班都是當之無愧的權威班級,成績好,體育好,各項比賽大獎從來沒有跑過,可是現在呢?
  B班奮起直追,班上又有一批不比A班遜色的人才作為班幹部帶領,這一次是考試成績直逼A班,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如果是普通的同學,他可以小小批評一下,但是這學校裡面的學生,又有哪一個是他可以輕易斥責的?更不用說這位天之嬌子、學校最大的董事的心愛的孫子了。
  
  跡部不是傻子,哪裡看不出來老師的不悅?
  其實他心裡也極度不好受,就像是一頭獅子,某一天睡覺醒來,突然發現有幾頭張牙舞爪的狼正在一步步逼近自己的領地。
  他對自己班的同學,是不是有點太有信心了?
  
  深深感到極度鬱悶的跡部,一言不發地在上午下課之後出了教室。
  千代櫻剛好在高橋的陪同之下去了學校裡的超市買了畫板、顏料和紙筆回來。
  「恭喜,你們幹得不錯。」淡淡地頷首祝賀,跡部雙手揣在褲兜裡,神色冷淡地跟她們打了招呼之後,去了社團辦公室。
  「謝謝……」千代櫻和高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渾身釋放著低氣壓走過。
  「他怎麼了?」眼見著忍足溜溜躂達出來,千代櫻問。
  「你說跡部啊?」忍足帶著促狹的笑意,「男子漢的自尊心受損了唄。」
  「切。」兩個人同時翻了一個白眼,抱著東西回班級去了。
  
  「如果認為輸給女人很丟人,那麼在我們開始全班強化集訓的時候,你們班為什麼一點動靜都沒有?還以為你們胸有成竹呢,鬧了半天是你們根本就沒準備,那輸了怪誰?」
  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千代櫻看著一臉陰鬱的跡部,受不了地「啪」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非常鄙視地質問。
  其實單從表面上來看當然不是輸了,只不過你要是考慮到A班基本上是年紀優等生和特權生的結合體,那這個結果可就非常有意思了。所以對於A班來講,不能把其他班級遠遠甩在身後,就是等於輸了。
  「就是啊,難不成你覺得除了你們A班,其他班級都是一堆廢柴?就覺得不應該有其他人贏過你們?真是笑話。」高橋更加無情一點,毫不留情地指責。
  
  跡部給他們吵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抱住頭趴在餐桌上。
  這下子換那三個人大驚失色了。
  「我瞧著你也不像是只為這個煩惱,你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千代櫻仔細端詳了他一會兒,問。
  跡部沒有說話,只是臉色又黯淡了幾分。
  千代櫻和高橋對視了一眼——果然有問題。
  「嗯,我問你,是單單為了這次的事情,還是摻雜著你的私事兒?如果是後者的話,我們保證不再說話了。」千代櫻問。
  跡部看了她們一眼,沒說話。
  「哦,那看來果真是後者,我們保持沉默。」
  
  這個啊,不是她們不關心他,只不過呢,既然是涉及到私事,那就怎麼也沒有她們插話的立場。還是叫他自己去解決好了,萬一解決不了她們可以幫忙——不過估計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且女人神奇無比的第六感告訴她們,一向是男人中的男人的跡部既然會愁苦成這個樣子,八成是跟女人有關,而女人呢……八成又是跟出雲純代子有關。
  那就更不能插嘴了,根本就不熟的人。而且看樣子出雲也沒什麼想要結識她們的想法,她們自己當然更不會去主動跟她交朋友啦∼真的是愛莫能助呀。
  
  快要一個月沒有見到亞久津了,當然是很想得要命的,週六她回去,當然是給好好做了頓好吃的,兩個人加上千代松,三個人美美吃了一頓,之後千代松自己很自覺地去寫作業了,然後他倆就窩在沙發上膩在一起。
  千代櫻告訴了亞久津這個月的生活,並且得意洋洋地告訴他自己又一次把跡部踩在腳下。然後呢,告訴他自己要學畫畫和彈鋼琴。
  結果呢……亞久津哈哈大笑,極其不給面子。
  千代櫻怒而撲之,兩個人瞬間在地毯上打來打去扭成一團。然後扭著扭著……就變了味道,成了狂熱的親吻和擁抱……
  就在那麼一觸即發的時刻,兩個人猛地回過神來,趕快朝旁邊滾開,千代櫻驚慌失措地從地毯上爬起來衝進了浴室。
  
  天啊……怎麼每次都搞成這個樣子……要不然乾脆……
  不行不行!都還沒成年呢,怎麼能幹這種事情啊啊啊啊!雖然……這個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過也不能這個樣子嘛……千代櫻你這是在想什麼!
  面紅耳赤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千代櫻猛往臉上潑涼水。
  唉,說到底人還不過是生理動物而已,她早就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姑娘,亞久津也正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要一不小心,乾柴烈火的……
  可了不得,她還沒開放到接受沒成年就有那啥生活了……事實上,越是年長,就越是意識到這是個嚴肅的問題,不可以隨便。因為男權社會,怎麼看都是女人吃虧一點的,稍稍矜持一點總是沒有錯。
  
  千代櫻的藝術生涯,正式開始。
  從排球少女一下子轉型成藝術淑女,這變化不管如何都夠驚人。她自己都有點接受不了每天不是在球場上揮灑汗水,而是坐在教室裡面畫架前面對著講台上的石膏雕像畫素描。
  
  搞藝術這玩意兒果然還是需要天分!
  千代櫻看著自己畫板上的不倫不類的正方體,感歎了一下,然後再看看旁邊跟她同時入社但是已經開始畫油畫的那個社團新秀,歎了口氣。
  不太習慣失敗的感覺。不過還好,本來也沒抱著什麼技驚四座的白日夢,所以千代櫻還是老老實實地畫她的幾何體——笨鳥先飛嘛,我每天勤學苦練,還不信就畫不好了,再怎麼天才,沒有基本功也是不行的嘛,況且,誰知道最後能畫成什麼水平呢?
  千代櫻偶爾也會做一下自己幹什麼都是天才的白日夢,不過僅限於自己一個人無聊發呆的時候。
  這可不是什麼狗血的言情小說,什麼女主角一天某種東西都沒學過,然後突然就大放異彩……扯淡呢,那你大放異彩了,人家苦練了十幾年的功夫又算什麼?
  所以千代櫻很平靜地仔細觀察著幾何體,琢磨著該怎麼畫才能更加逼真一點——雖然說這個東西對她來說真的蠻困難的,完全找不到感覺,不過她還是樂在其中。
  
  鋼琴室。
  「彈得還可以,看出來你有好好練習過。」
  面無表情的神指導離開千代櫻的鋼琴旁邊,給了一句不高不低的評價。
  千代櫻則是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
  果然,十幾歲才開始學樂器真的有點太晚了,手都是硬的,彈起來僵硬得很,一點也不靈活。
  不過千代櫻最叫人佩服的一點就是——捨得對自己下狠手。
  第一天來鋼琴班她差點就叫那神指導給打擊到五體投地——手指硬、識譜能力差、樂感也不強。
  手指硬是嗎?也難怪,小的時候習武,手上雖然沒有像亞久津那樣粗糲,卻也有一層薄繭,難怪不靈活——誰手上包了一層硬殼還會靈活的?
  網上查了一個偏方,是一個老中醫的能夠讓手指關節靈活的中藥方子,每天晚上練完琴之後就泡,藥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而,似乎是有點腐蝕作用,有半個月都火辣辣地疼,似乎是把那層繭皮給硬生生除掉了。千代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不過泡完了一個療程之後,確實是柔軟了很多。而且看樣子手的皮膚也沒收到什麼損害。
  
  識譜能力差?
  很好,那就天天專門識譜,看見一篇樂譜就開始往下順,用盡了所有反應能力,力圖一個磕巴都沒有地把譜子唱下來。
  ——想當年老娘我連續兩個月一邊節食一邊練歌劇魅影舞蹈一邊接受音樂強化訓練的魔鬼日子都撐下來了,還會怕這個?笑話!
  
  樂感不強?
  好呀,那我每天玩命練它五六個小時,節假日練十幾個小時,跟著錄音彈還不行?
  
  就這樣,千代櫻每天玩命把自己往死裡練,練到兩眼都發直才回去睡覺。
  時間被排得滿滿的,她感到自己彷彿成了一架無休止運轉的機器。
  不過感覺並不壞,她不是不會休息的人,身體並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只是秉持著「學什麼東西都要往好了學,要不然就不學」的原則,她習慣於嚴格要求自己罷了。
  她最大的優勢就是集中力比較強,效率極高,能夠專心致志好幾個小時從事一件事情,所以當然不必拿出那麼多的時間來做這些事情,事半功倍。
  就算她這樣成天似乎忙得團團轉,第一次月考下來,她依然毫不客氣地跟跡部一起佔據著成績單榜首——跡部景吾一家獨大的日子已經終結掉了。
  
  除了學習,為了保持B班的學習熱情不下降,千代櫻還每天抽出時間來給一些成績相對弱一點的人講上兩道題,也算是盡自己身為學習委員的責任。
  反正呢,生活是充實到不能再充實。她覺得非常高興,非常滿足了。
  
  所以,當跡部找到她,直言不諱地說他需要她的幫助的時候,千代櫻感到自己像被雷劈中了。
  「你要我幫忙?喂……先說好,幫忙可以,不過不能是什麼違背原則的事情啊。」
  大大咧咧地坐在跡部的辦公桌上,聽著跡部說完了自己的難處,千代櫻覺得這個世界真是驚悚——也突然明白了跡部為什麼一定要單獨跟自己說這件事情——這的確是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所以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我對出雲真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你知道,日本的法律就是這樣,過了十六歲就可以結婚。依照我爺爺的想法,這聯姻是勢在必行,但我可不打算就這麼讓老頭子隨便擺佈我,他把我當成什麼了?你說的也有道理,出雲很好,我也知道,我也不見得就不會真正愛上她,可是那些都是以後的事情,現在我是決計不會叫人家擺佈我的,誰都不行。」
  跡部皺著眉頭,把腳翹在桌子上,直言不諱自己的不滿。
  「我明白你的想法,所以呢,我會考慮一下怎麼辦的,這兩天就給你答覆。」千代櫻答應。
  「那就好,謝謝你,不過如果真的沒有辦法,你也千萬不要勉強。」跡部看上去很高興。
  
  其實事情很簡單。
  跡部和出雲之間的事情她是不感興趣,不過跡部好歹也算是她的好朋友,認識這麼久了,交情日深,她對跡部的反感早就沒了,就是這麼一個高傲又很硬骨的傢伙居然也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那肯定就是什麼大事了。
  根源很簡單,跡部對出雲沒感覺,也不能心安理得享受她的付出,更不能忍受被當成聯姻的棋子,所以決定必須解除婚約。
  解除婚約是一件大事,不是輕易就可以決定的,而跡部他再怎麼有能力,現在也只是一個家族的晚輩,手裡沒有多少真正的實權——他可不是簡單的大少爺,只會任性。他很明白——沒有實權,你就啥也別說了,乖乖聽人家安排吧,而要他跡部景吾聽從長輩的擺佈,絕不可能。
  所以他準備開始從祖父和父親手裡奪下真正的實權了,這是一件極度耗費心神的事情。
  
  可是他還有網球部需要打理,他需要一個人來幫把手,可以讓他抽出精力來專心對付他家的老狐狸。
  忍足雖說是副部長,不過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實在是叫人很火大不放心,跡部可不放心把重任托付給他。
  想要一個跟他一樣華麗、高傲、充滿了鬥志和王霸之氣的人來當經理,代替他照顧網球部……
  啊哦,似乎選擇只有一個。
  
  千代櫻也很矛盾——她的藝術生涯剛剛起步,正起勁兒呢。
  ……可是跡部也確實需要幫忙,仔細想想,他的網球部雖然強,可是能夠撐起全局的也就他一個而已。對於跡部的選擇,她絕對是支持的——不抱幻想,腳踏實地,非常識時務,這才是個男子漢所為嘛!他一點都不忌諱叫她知道,是不是已經篤定了她一定會幫他?
  這傢伙還真是精明到可惡啊。都已經知道人家這麼隱秘的想法了,能不幫忙嗎?
  雖然有點不悅,不過千代櫻還是很高興——看來跡部是真的把她當朋友看,間接承認她的實力,總是讓她很高興的。
  
  可是……做網球部的經理……想想她都頭大——這是什麼該死的位置啊!
  
  如果你去問問冰帝的大部分女生,她們的夢想是什麼?如果想要實話的話,百分之八十的答案都是——當網球部的經理!
  每年為了爭奪這個位置,女生之間的矛盾總會有一段時間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待到人選決定之後,才暫時平息下去,等到下一年這個時候到來。
  所以,男網部一般都不用女生當經理,一般都是男生。可是,大概是鑒於這個職位太過敏感,連男生都不願意接手。
  千代櫻覺得跡部是在把她往火坑裡推。
  可是……咦,不對啊,跡部才高一,怎麼就當上了部長?不可能吧?
  
  心不在焉,回班之後一把抓住了冥戶亮詢問,結果得到他難以置信的眼神……千代櫻忽然很有罪惡感。
  跡部果然是部長!
  是在他升上高中後不久,某位高年級的學長不服氣他的作風,於是挑戰,結果華麗落敗,要是普通學長也就罷了,可是那傢伙偏偏就是上一任部長準備委以重任的下任預備部長,這下子可下不來台了,那傢伙也算是有點骨氣,將部長之位拱手相讓,自己退部了。
  跡部這次一反常態沒有露出半點口風,所以整天忙於自己事情的千代櫻自然是不知道的,而她周圍的朋友都認為她應該知道,畢竟她和高橋老是和跡部他們一起吃飯——所以居然沒有一個人來告訴她!
  千代櫻那冷汗是……嘩嘩的啊∼
  
  「好吧,我答應你,不過我可是有條件的。」第二天,千代櫻跑到跡部辦公室裡說。
  「啊嗯,什麼條件,儘管提吧。」跡部喜出望外,一口答應。
  「很簡單,你要負責用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調我進網球部,同時呢,鑒於你那群腦殘加花癡的親衛隊後援團的瘋狂程度,若是我接任經理以後受到什麼實質上的人身安全威脅或者是被搞破壞,你得負責賠償我的經濟損失和精神損失。」千代櫻可不想當經理以後就成為眾矢之的。
  「沒問題。」跡部滿口答應。
  「那好吧,我就先做做看看吧,只是,能做到什麼地步我也沒有把握,不過既然答應你了,我就會盡力幫你的。」千代櫻說。
  「啊嗯,只要你盡力了就好。」
  
  昨天晚上她剛剛給亞久津打了電話,如實地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他。
  當網球部的經理可不是那麼簡單的,搞不好會讓人誤會她想勾引某個正選什麼的,那可渾身是嘴都分辯不清了。
  世界就是很奇怪的,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萬一哪天產生了這種流言蜚語,肯定會傳到亞久津的耳朵裡,她可不想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爛事跟亞久津不愉快,反正她決定了,要是亞久津不同意,她就不會答應的。
  出乎意料,亞久津聽完前因後果之後,說了一句「好可憐的傢伙」,就叫她幫幫跡部。
  千代櫻有點難以置信,「你不會生氣?」
  「生什麼氣,有什麼好生氣的?」亞久津莫名其妙。
  「哦……」千代櫻訥訥地答應了。
  不會吃醋就最好,那她就放心了。果然,談戀愛還是要找神經粗一點的男人!
  那些什麼情情愛愛爭風吃醋死去活來,看到自己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多看別人一眼都要鬧來鬧去的,果然還是電視劇裡的狗血情節吧……千代櫻摸摸鼻子,感慨。
  
  過了幾天,就到了一年一度的隨機抽籤選擇經理的時候了。
  往年的經理嘛,因為跡部大人他精力充沛的很,所以選擇誰都無關緊要,不過今年可不一樣了。
  跡部按了一下鼠標鍵,屏幕上的名單滾動著,停到了千代櫻的名字上。
  改改抽籤系統程序這種事情,還不算難。
  
  「今年的男子網球部經理,是高一年級B班千代櫻同學。」
  廣播裡的聲音傳遍了所有班級,本來上課的時候就心不在焉的眾位女生聽了這個消息,一時間竟然忘了還在上課,炸開了鍋。
  倒不是因為「她只是個交換生憑什麼……」之類的事情,而是「為什麼不是出雲純代子」讓她們驚訝——畢竟人家可是跡部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呀!而且她國二的時候就是網球部的經理,只不過後來出國了而已,現在她回來了,網球部的經理……大家都以為會是她的,畢竟嘛,出雲純代子是有名的才女,加上家世顯赫,人又長得傾國傾城,是公認的最匹配跡部的人,她們拿什麼跟人家比?
  這廂千代櫻和高橋齊齊打了個哆嗦。
  畢竟是好朋友,這種事情完全瞞著她也不厚道,但也不能全部告訴她,絕對不能——這是只有她和跡部兩個人知道的秘密。千代櫻只是淡淡提醒了高橋一下,叫她有個心理準備而已。
  這下子麻煩大了。千代櫻深深吸了口氣——該死的,你真的有必要通告全校嘛?
  不過這方法倒還真是名正言順,也用不著找什麼借口——大家都知道是抽籤選,我有什麼辦法?
  
  這邊千代櫻驚悚了一下,就沒再放在心上,那邊受折磨的人可就是出雲純代子了。
  渾身帶著細微不可見的顫抖,出雲的指甲如果不是修得光滑圓潤的話,肯定已經扎進手心裡了。
  又來了,為什麼又是她!
  千代櫻……
  出雲純代子默默咀嚼著這個名字,感到心裡針扎一樣隱隱地疼。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出國一年以後再回來,所有事情好像都脫離了她的掌控?
  跡部他,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冷淡?之前他雖說也不喜歡她,但好歹還是對她很不錯的,可是……可是……現在,不要說在成績上讓他認同了,她上一次差一點就被擠出了前五名,而那個突然出現的千代櫻,居然有本事跟跡部並列第一!技不如人,她無話可說,可是……就連網球部……她都沒有在他身邊的資格了嗎?
  (少女,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喲……)
  
  不得不說,千代櫻的出現攪亂了很多事情原有的軌跡,雖然她根本沒覺察到。
  跡部發完了廣播之後,也坐在辦公桌前面若有所思。
  ——從什麼時候起,他不再把婚姻當成「可以湊合」的事情,而是打算認真找個自己愛的——或者至少是喜歡——的女人結婚了?
  大概是在國一的時候和亞久津和千代櫻重逢的時候吧?看見他們的相處模式,莫名地感到有點失落——是的,有點失落。
  他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朋友,青梅竹馬的朋友,更別提擁有這樣深厚純真的愛情了。
  看他們那樣,彷彿彼此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互相關心,互相支持,有一種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對彼此的眷戀和愛護。
  累了的時候,傷心的時候,受挫折的時候,有人疼和沒人愛的對比簡直可以氣死人的。跟他們交往日深,就越是覺得自己有的時候真是可悲——連選擇自己愛人的權利都沒有。
  他不是神,就算他平時高傲華麗精力充沛,可是私底下也會覺得累,覺得煩——可是不同的是,千代櫻可以跟亞久津抱怨、打打鬧鬧轉移注意力,他卻沒有這麼一個人可以讓他依靠。
  倘若他們將來結了婚,必定是幸福得很吧。
  可是他的婚姻會是什麼樣子呢?
  跡部景吾有的時候想起這個場景,就覺得不寒而慄。
  見識過了真正的愛情之後,怎麼可能再心甘情願地跟一個不愛的女人過一輩子?太可怕了。
  他會不會愛上出雲是另一碼事,關鍵是他有沒有婚姻自主的權利。
  
  唉,自己這是犯了什麼傻?
  晚上回宿舍的時候,千代櫻不禁這麼感歎。
  總覺得周圍環繞著黑壓壓的烏雲,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風波乍起


這一章我停在吊胃口的時候了啊∼我要評論評論評論!!
  「千代櫻,神指導請你去他的辦公室。」
  一個陌生的女生站在辦公室門口,臉色陰沉地直呼千代櫻的名字。看她那眼神,似乎恨不得能在千代櫻身上刺個透明窟窿。
  來了來了,這就來了,話說跡部景吾你還真是個威力媲美妲己的藍顏禍水!
  B班人聽見她如此不客氣地直呼他們學委大人的名字,頓時就很有意見,教室裡所有人一瞬間都盯著她看。
  千代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書,看看表,快上課了,看來下節課肯定會遲到。
  「謝謝你,同學。」淡淡地道謝,千代櫻看都沒看這個腦殘,直接走過她身邊上樓去了。
  唉,要嗆聲也來點高段位的行不?這種貨色你們也好意思拿出來?想要當反派也好歹敬業一點吧?
  那個女生估計是學生會的幹事之類的?反正她一直跟著千代櫻上了樓梯。
  「別以為你被抽中當經理就飛上枝頭了,不會讓你如願的!」她恨恨地看著千代櫻一臉平靜,根本就不稀罕搭理她的樣子。
  「是嗎?」千代櫻回頭看她一眼,「隨你們便。」
  腦殘,而且還花癡,你沒救了少女。
  
  既然答應了跡部,當然早就做好面對這「充滿了仇恨的世界」的準備,不過這麼說也太誇張,基本上這麼對她的只有傳說中的後援團成員什麼的,她自己班級裡的同學倒是對此很是樂見其成。
  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她不是他們的副班長加學習委員,自身實力不俗讓他們只有仰望的份兒的話,如果她只是個平凡普通的小女生,估計這幾天已經被輿論給嚇到精神崩潰了吧。
  這就是個很賤的世界,捧高踩低。
  
  「千代同學,請坐。」
  推開門的時候,神太郎是坐在轉椅裡背對著她的,讓她坐下以後,才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聽我母親提起過你,說你很有點音樂天分,你最近在鋼琴上的表現很不錯。」他淡淡開口。
  「謝謝老師。」千代櫻受寵若驚——這傢伙居然誇她?天要下紅雨了?
  不過……他的母親?
  千代櫻想了一下,姓「神」的——不會吧!
  那不就只有一個人——神涼子夫人?
  我的老天爺,神太郎是神涼子的兒子?!!
  千代櫻心裡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差點就表現出來了,好歹她還有理智,硬是把震驚壓了下去。
  「我聽說你也是美術社的成員,不過,做了網球部的經理以後,還有精力顧得過來這麼多東西嗎?」
  「應該是顧不過來的,」千代櫻老老實實回答,「所以我準備先退出美術社。」
  「嗯。」神太郎點頭,過了一會兒,突然又開口了,「網球社經理可不是個容易做的位子。」
  「看出來了。」千代櫻點頭,「這還沒開始當呢,我就感覺到了。」
  「什麼?」
  「敵意。」
  沉默。
  「你倒是很敏銳。」神太郎也不知道是笑了一聲還是哼了一聲。
  「老師過獎。」千代櫻不敢多話,回答。
  神太郎像鷹一樣銳利的眼神看了千代櫻一眼,「我不知道跡部是為什麼,特地跑來跟我說一定要讓你做網球部的經理,想必你是有很多過人之處,既然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多謝老師費心。」千代櫻點頭。
  「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多觀念才剛剛形成,做一些錯事是難免的,我不希望你像前幾任經理那樣,什麼都不敢說,生怕觸怒了誰。要是你受到了來自某些人的威脅,你千萬要來告訴我,至少要讓我知道這件事情,我是學校的監督,絕不能允許在我的任上出現什麼不該有的、不名譽不光彩的事情。」神太郎的口吻雖然有點居高臨下,但是意圖無疑是非常好的。
  嘛,你倒是對學生之間的事情很瞭解嗎。千代櫻暗暗笑了一下。
  「謝謝老師,不過老師,我也不能受了任何委屈都跑過來跟您訴苦,那您非得被我煩死不可,可是要是真的出了什麼大事情,我也不是傻瓜,也沒有忍氣吞聲的習慣,我一定會來尋求您的幫助的。」千代櫻真誠地道謝。
  「那就好。」神太郎點頭,揮手,讓千代櫻走了。
  
  雖然有點震驚於神太郎的開誠佈公,但總的來說千代櫻覺得還是很正常的。
  學生老把老師當傻子,以為老師什麼事兒都不知道——其實正好相反,絕大多數的事情老師都知道,就看管是不管了。只是可能在冰帝當老師也不容易,不像公立學校那麼大權力,但也絕對不可能對那些鬧得很大的事情什麼都不清楚。這位神太郎看樣子更不是簡單的人,也是啊,年紀輕輕——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就能當上冰帝的監督,真是厲害。
  估計從來沒有哪個社團的事情讓學校這麼焦頭爛額了吧?好端端的女孩子正事不幹,天天琢磨著帥哥王子的,還時不時因為爭風吃醋鬧出點事端來——可是人家正主兒根本就懶得看她們一眼,真是大小姐一群,吃飽了撐的。
  搞不好跡部也快受不了了,才想出來叫她當經理的吧?
  因為她跟國中時候的那個網球部打交道比較多,除了跟忍足和冥戶關係好點之外,對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很平淡的,也從來沒拿他們當回事兒,估計叫這群驚弓之鳥挺有安全感?而且她網球也打得好,人也厲害不是什麼任人欺負的善茬兒,跡部是不是想叫她來鎮壓一下鬧得不像話的那群花癡母貓?
  
  回班級的路上,對面有個人走過來。
  那身影,瘦長高挑個兒,就是看上去飄乎乎的,嚇人。
  千代櫻定睛一看,哦,出雲純代子啊。
  「你好,出雲同學。」下意識地打了個招呼,卻被出雲的眼神給嚇出一身冷汗。
  漆黑的眼睛空空洞洞的,彷彿深不見底的古井一樣陰陰森森,本來想掩飾的怨恨和懷疑因為太過濃重而掩藏不住流露出來,看得千代櫻寒毛直豎。
  出雲純代子輕輕撇過頭,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接著就走了,半聲都沒出。
  千代櫻給驚得心跳加速,一路上不斷回頭看。
  你至於嗎?不就是一個網球部經理的位置?
  經理經理,說得好聽,說白了就是個伺候人的活兒,你爸媽生你是給別人當奴才的啊?
  
  傳說出雲純代子從國中開始就默默跟隨在跡部身邊了,也是大家公認最配得上跡部的人。
  恐怕出雲純代子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少女你怎麼就不想想,別人「公認」管個鳥用啊?跡部就是不承認你你能怎麼辦?付出也是要有限度的!
  有些男人的心是再怎麼溫柔嫻淑也留不住的,他們是純粹的雄性動物,骨子裡面帶著原始的浪子情懷,總是渴望能追星逐月,餐風飲露,像一匹狼一樣奔馳在廣闊的天地裡,沒有拘束。
  嘴上說著心裡眼裡只有跡部一個人,可是出雲純代子她真的就瞭解跡部是個什麼樣的人、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嗎?
  不見得。否則她也不會總是用自己的標準來對待他了,她眼裡的跡部,恐怕只是她心目中白馬王子形象的綜合體,事實呢,卻是嚴重偏離幻想軌跡的。
  ——跡部景吾長得英俊不假,不過腦子卻沒跟他浪漫俊美的長相匹配,他很務實,崇尚實力;儘管很博學,腦子裡卻沒啥文藝神經元;而且他也談不上溫柔什麼的,甚至偏向於暴躁自戀。
  如果他愛上你這沒話說,他自然會好好對待他愛的女人,可是當他不愛你的時候,把你自己的幻想強加於他身上來付出,就很白癡了。
  所以從本質上來講,千代櫻倒是覺得他和亞久津很接近——都是像野獸一樣的男人,血管裡流淌著暴力和浪跡天涯的因子。
  不要去試圖留住這種男人的心,他們有他們自己的世界。你所要做的是吸引他,成為他世界裡那個不得到手不罷休的星星和月亮。
  千代櫻突然覺得,原來自己如此奮進鬥志昂揚,是不是也潛意識中存了這種想法?
  不管是不是這樣,至少,她能夠叫亞久津這樣的男人對她死心塌地,讓跡部就算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她,就證明她的做法才是正確的。
  叫他來追逐你,而不是你跟在他後頭試圖留住他。
  別相信什麼狗屁的「女人太優秀嫁不出去」這種鬼話,難道就為了嫁出去,能優秀也不優秀了?說出這話的人八成是個腦子有問題的男人——你自己追不到不敢追這種女人,就希望全天下女人最好都是白癡都不如你對吧?
  本質上來講,這個「永遠跟隨在跡部大人身後」就很有問題——難道你就沒試著超越他?你就這點出息,甘心永遠跟隨在一個男人身後做一個影子,而不是與他攜手前行?
  
  所以我們就知道,人和人的境界果然就是不一樣的。
  能入得了千代櫻的眼的男人,多半都具有這種特點——男子氣十足,小白臉、或者是喜歡嬌小柔弱女生的她根本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也難怪她死活就不明白——向日岳人和什麼芥川慈郎、丸井文太還有瀧荻之介什麼的有哪點值得喜歡了。都多大的人了,還整天幼稚吧唧的跟貓貓狗狗似的眼睛裡只有吃的,要麼就是行為舉止女裡女氣的叫人看著就想抽他,當自己是七八歲小男孩兒呢?
  不過鳳長太郎有人喜歡她還可以理解——女人不都喜歡溫柔體貼的嘛。
  
  一路胡思亂想地回到了班級,千代櫻跟老師道了歉之後就回到座位上坐下。
  高橋又走神了。
  這兩天不知道她怎麼了,動不動就自己發起呆來,問她什麼事情,她也不說,就一個人在那裡玩憂鬱。
  晚上回到宿舍,千代櫻實在忍不住了,抓住高橋的領子硬逼她說出什麼事情搞得她這麼魂不守舍。
  「嗯……你先去洗澡吧,你出來我就告訴你。」高橋死命掙扎。
  「好,這是你說的啊。」千代櫻丟下她,換衣服進浴室洗澡。
  出來的時候,高橋坐在凳子上兩眼發直,雙手使勁兒絞著自己的衣服。
  「真是夠了,你到底怎麼了,說話!」千代櫻大怒。
  
  「喂,你說,如果我要去追求手塚國光,成功率有多大?」高橋直愣愣地看著前方,問。
  千代櫻一腳踩在本來放在牆角,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滾到了中間的排球,仰面直挺挺栽倒在地,發出一聲巨響。
  這毫無防備的一跤摔得她眼冒金星,被嚇了一大跳的高橋從地上拉起來的時候,她還是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千代櫻顫顫巍巍地坐在床上,揉著自己的後背,求證。
  「我說,我想去追求手塚國光,你說成功率有多大?」高橋非常耐心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要趕在一起發生呢?千代櫻真是無語問蒼天。
  ——先是跡部要陰謀奪權以爭取婚姻自由;
  再是自己因為當網球部經理被後援團女生視為眼中釘,受到無數恐嚇和威脅;
  最後呢,自己的好朋友看上了青學的極度寒氣冰山並且決定當泰坦尼克號,她不但要支持她,還要當她的心理輔導。
  
  難不成我的日子真的很無聊?
  千代櫻趴在床上,哭笑不得。
  
  話說高橋和手塚認識也已經很久了,自從她認識了千代櫻以後,也就間接認識了手塚。不過……她啥時候對手塚產生火花的?果然一見鍾情還是很稀罕的吧,大家都是慢熱型的。
  「這個啊,我也不知道。」高橋回答得很乾脆,「我只是上個月逛街的時候在體育用品商店碰到他了,跟他聊了幾句,然後一起吃了一頓飯。我覺得他真是個完美的好男人,你看,長得又英俊,性格又硬漢,光站在那裡一句話不說就有一種威嚴的感覺,而且話還不多,也不會對你問東問西的,他肯定是個負責任的男人,難道這些還不夠我喜歡他的嗎?哦,雖然現在我還談不上愛不愛的,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什麼叫愛的感覺,但是手塚國光我真的很有好感,一直都是這樣,所以我想追他——因為我估計他是不會來追我的。」
  「這理由是足夠了,不過啊,這個成功率……我還是不要告訴你的好,免得打擊你的自信心。」千代櫻點頭。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肯定是沒一個成功的對吧?」高橋叉著手靠在桌上,並沒有啥誇張的表情,乾脆地說,「他那硬邦邦的傢伙,估計是還沒開竅,而且肯定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女生搞煩了。不過我也不會死纏著他,我自己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先做朋友就好,多相處一下,說不定會有什麼進展呢。」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千代櫻摸著下巴,「那你準備怎麼辦?」
  「這個週末我自己去找他,我就問問他肯不肯跟我交個朋友就好。」
  「那要是他不肯呢?」
  「他肯定不會不肯。不過你也要幫幫我才對,畢竟你認識他時間比較長。」
  「好啊,我肯定會幫你的,不過具體還是要你自己努力才行。」千代櫻答應。
  
  不是她自誇,她周圍的朋友,沒有一個是……呃……怎麼說,那種「純粹青春少女」——即整天腦子裡只有衣服、首飾和男人的那種喜歡做白日夢的少女(比如美少女戰士?),換句話說,她才不跟那種女生交往。她的朋友,基本上都跟她一樣——聰明、漂亮、性格中帶有一些強悍的因子、在某一方面很是出類拔萃,而且她們很少關注誰是帥哥誰是校花之類的新聞,也沒有說長道短的習慣。
  都是這樣意志堅定、優雅美麗的女孩。
  說手塚討厭高橋那倒是不可能的,他們那一大群人國三的時候一起出去玩過好幾次,看樣子還蠻談得來的,只不過手塚估計就是把高橋當個「熟人」來認識了而已,手塚國光的目標很遠大,而且他的心思都在學業和運動上,沒什麼時間來想這種事。高橋決定主動出擊倒是沒錯,看好一個好男人千萬別猶豫,下手快准狠,這才是王道。
  要是高橋真能成功,那還真是不錯,估計會創個記錄吧。
  
  千代櫻腦海裡浮現出一副長著手塚臉的冰山被長著高橋臉的大火燒化的畫面,神經質地哈哈大笑出聲。
  「你怎麼了?」
  對面的跡部和忍足一臉駭然地放下碗,看著千代櫻突然爆出吃吃的笑聲。
  千代櫻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過於忘形了,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沒事兒,沒事兒。吃飯,吃飯。」
  
  剛剛走出餐廳門口,就被站在門口的出雲攔下了。千代櫻她們背對著門坐的,所以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
  千代櫻一看到出雲那雙眼睛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有事嗎,出雲同學?」
  出雲定定地看著她,目光裡閃耀著一股明亮的光芒,卻就是不說話,千代櫻給她看得渾身發毛,正在考慮是不是要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時候,出雲終於開口了。
  「千代櫻,我不認為你有資格當網球部的經理。」
  此言一出,聲音雖不是很大,但餐廳裡一時間鴉雀無聲。
  「嘛,這個,你是不是搞錯了,你認不認可不管用,關鍵是我已經被選出來了,你想怎麼樣啊?」千代櫻想了想,回答,根本不稀罕跟她爭論。
  「是嗎?那麼,你敢接受我的挑戰嗎?」出雲輕蔑一笑。
  「那要看挑戰是什麼了,我也不像你,從小受精英教育,什麼舞蹈花道之類的玩意兒我可不會。」千代櫻回答。
  「網球部的事情,就用網球來解決吧。打網球,你總應該會吧?」出雲聞言,笑得更加意味不明。
  「會是會,只不過你以為你自己是誰啊?你挑戰,我就一定要接受嗎?接下來你是不是又要提出什麼賭約,約定賭輸了的人一輩子不准踏入冰帝網球場之類的?」千代櫻依舊用她波瀾不驚的話把人氣個半死。
  「你不是個世家小姐嗎,那你就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我只不過是個剛剛從山吹來的轉校生,怎麼看網球部的經理都不可能是為我一個人特設的位子,任命都已經下來了,哪還由得我把它當賭注,說不干就不幹?我又不像你們這種特權階級,這麼個玩法學校把我開除了你負責啊?」
  
  這話一出,出雲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她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也忘記了這麼做等於是在挑戰神監督的權威。
  「好,既然你有這種顧慮,我就替你打理好這些問題,保證你可以有不幹的權利,也不會被學校處分,這樣可以了嗎?」她面沉如水。
  「說什麼瘋話,我什麼時候答應過接受你的挑戰了?」千代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覺得我沒資格,那你又多有資格,你倒是說出來聽聽啊?就因為你長得漂亮出身高貴你就覺得你可以為所欲為?」
  出雲的確是這麼覺得,只不過這理由私下說說被眾人默認還可以,但是要光明正大說出口,可有點王婆賣瓜之嫌,出雲從小受的是大家閨秀的教育,怎麼可能這麼不謙虛?所以她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大小姐出身的人做事情果然跟平頭百姓不一樣,就知道以自我為中心。
  你要挑戰的話私下裡來找我,我肯定奉陪,不過在大庭廣眾之下你就這麼挑釁,我要是答應你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你想挑戰就挑戰,你想打賭就打賭,賭約還由你來定,你以為你自己是誰?
  你不尊重我,你也別想我尊重你。我管你是哪路神仙。
  千代櫻雖然也有熱血的時候,但那也要看對什麼事什麼人,這「網球部經理之戰」明面上是爭奪網球部經理的位子,可是實際上在眾人心目中就是個「有資格跟在跡部大人身邊的女人的位置」之戰,贏了的人總會被打上點奇怪的烙印。
  千代櫻有男朋友,避嫌還來不及,哪會讓自己陷入這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局面裡。她可不想亞久津咆哮著殺上門來。
  
  這真是一個猛拳擊出卻打在棉花包上。踢到鐵板的感覺想必不太好吧?
  跡部和忍足同千代櫻她們告別以後,回到辦公室,跡部就迫不及待地哈哈大笑——這是他被「聯姻危機」搞得很鬱悶的這段時間裡他最開心的一次。
  忍足也忍不住笑了,「其實吧,只要她損的對象不是我,我還是很喜歡看她把挑釁的人噎得說不出話來的,好爽。」他笑道。
  「啊恩,本大爺同感。」跡部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忽然嚴肅起來,「出雲這次被落了這麼大一個面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本大爺倒是很願意看看她吃癟的樣子,不過但願她別出什麼拿千代家人威脅她的事情,否則本大爺絕對不會放過她。」他答應了千代櫻不會讓這些無聊的爭鬥對她有什麼實質性傷害的,他可不想毀約。
  「應該不會吧?出雲看樣子不是那樣的人。」忍足道。
  「哼,本大爺可不會高估她的人品,什麼事情還是先往壞處想想做好準備的好。」跡部哼了一聲。
  「你可真無情。」忍足笑道。
  「切,像你一樣唧唧歪歪的,惹上一堆桃花債就叫有情了?」跡部不屑地給他一個白眼。
  
  「你好帥,我更崇拜你了。」高橋一臉敬佩地拍著千代櫻的肩膀。
  「好呀,那就跪地參拜我呀。」千代櫻翻個白眼。
  「哎,你居然這麼不給冰帝第一公主面子,就不怕遭到什麼報復?」
  「切,她自己先來招惹我的,我不過是自衛反擊而已,活該。什麼冰帝第一公主,就這涵養還公主呢,真是扯淡。」千代櫻不以為然,「我就說跟這種大小姐沒什麼好說的,跟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人講道理等於對牛彈琴,要不是人太多我得壓抑我的暴力衝動的話,我絕對一耳光撂倒她你信不信?」
  「信,信,好啦,不要再鬱悶了,你自己也知道嘛,有什麼好鬱悶的,冰帝裡這種人可多得很,你要是每個都生氣你會被氣死的。」高橋安慰道,「嗯,被她這麼一打岔我都忘記說了,你什麼時候幫我給手塚君打個電話旁敲側擊一下?」
  千代櫻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了,兩個人接著研討手塚的內心世界以及征服冰山的策略……
  
  千代櫻的經理生涯正式開始。
  這天社團活動的時候,千代櫻跟在跡部身後走進了網球場。
  「這位千代櫻同學,就是我們網球部新來的經理,她將擔任經理至學年結束,大家歡迎。」
  跡部介紹完她,千代櫻鞠躬打招呼,並說那句老話——「請多多關照」。
  哎,話是這麼說,可是她還真沒指望這群人能「關照」她什麼,不要找麻煩就不錯了。
  估計昨天把出雲惡損了一頓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搞不好這些人都認為她根本沒有勇氣接受挑戰,所以肯定也是很不屑的認為她是一個膽小鬼。
  沒辦法,人就是喜歡把自己的思想往別人身上套。
  
  大家解散的時候,千代櫻很意外地看見了幾個人。
  「千代學姐好,好久不見!」
  齊刷刷地鞠躬問好,是鳳長太郎、日吉若還有樺地崇宏。
  「喲,是你們啊,你們不是還在初等部呢嗎?怎麼在這兒啊?」千代櫻很驚訝。
  「哦,部長……呃……是跡部學長叫我帶著初等部的來打練習賽。」日吉若已經成為了初等部的部長,只不過還是改不了叫跡部「部長」的習慣。
  「這樣啊,好呀,讓我看看你們的技術進步了沒有。」千代櫻倒是很高興,能見到幾個熟人總是好的。
  「嗯……比賽完了之後千代學姐可以指點我們一下嗎?」日吉若小心翼翼地問。
  「在這兒?」千代櫻驚了一下,「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叫他們認為我故意炫耀什麼的,週末你們訓練的時候我去初等部找你們好吧?」
  「是,學姐。」
  「那就快點去熱身,自己沒帶水吧,我給你們準備點。」千代櫻揮手趕他們去熱身了,自己往經理室走過去了。
  
  我討厭整理資料!!
  千代櫻一邊往筆記本電腦上自己設計的球員數據庫裡輸入各個正選的資料,一邊在心裡怒吼。
  你說冰帝這麼大個學校怎麼社團裡的管理就這麼落後呢?都什麼年代了,還是一大盒一大盒的書面資料放在櫃子裡,倒是很齊全,從建校開始的球員資料都在,但是怎麼也不說派專人整理整理把它變成電子版的,這樣調個資料多費勁!
  千代櫻前兩天特地問了跡部這方面的事情,跟高橋兩個人晚上回宿舍熬夜設計了這個數據庫,好幾天都沒睡足,我容易麼我!
  先把正選的弄好再說,其他的非正選慢慢來吧。
  數據庫每個個人板塊分成四大部分——基本資料、身體狀況、訓練計劃、近期訓練效果。數據庫跟校園網絡連接,隨時更新,方便得很,不過只有部長、副部長還有她三個人可以進去,防止有人偷竊數據。
  計算機她不怎麼通,就是提出個構想兼編一編基本程序框架,細節完善多半都是高橋弄的,果然很有點高橋的風格——界面很精緻很賞心悅目。
  
  這廂,打完比賽休息一會兒的正選們正在從放在場邊的大筐子裡拿鹽汽水喝。
  經理本來不是端茶倒水伺候人的,可是呢,歸功於眾位NC加HC少女為了多看帥哥而格外慇勤,冰帝的經理——其實還包括其他盛產帥哥的網球部——逐漸演變成了一個高級女僕的角色。
  不過千代櫻才懶得伺候一群大少爺,網球部管理方面需要完善的事情多得很,哪來的閒情逸致去看帥哥——更別提那所謂的帥哥比她家亞久津差遠了。
  於是,三個大筐,一個放鹽汽水,一個放乾淨毛巾,另一個用來裝髒毛巾,要喝水要擦汗自己去拿去,千代櫻報告神監督以後,聯繫了洗衣房,將冰帝網球部設置為一個固定的收髒衣物的點,每天會有專門的員工來收髒毛巾髒衣服什麼的。
  真不明白了,有這麼方便的資源為什麼不用?
  ——也許之前的經理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千代櫻坐在跡部專屬的陽傘下面噼裡啪啦往筆記本電腦裡敲資料,根本就沒聽見球場大門那邊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等千代櫻感覺到不對勁兒的時候,出雲純代子再次以她神出鬼沒的行為方式把千代櫻給嚇了個結實。
  你XX的屬鬼的不成?走路就不能帶點聲音?!!
  千代櫻抬頭就看見出雲那古井一樣詭異的眼睛沉默地盯著她,驚得她靈魂出竅。上面那句話差點就脫口而出了。(其實你冤枉人家了,人家明明引起很多騷動的)
  
  喂,我說,她怎麼能隨便進來的?跡部都不管的嗎?
  ——跡部呢?不見了?
  心下明白跡部恐怕是有事情(就是奪權的事情)偷偷溜走了,而副部長忍足肯定是唯恐天下不亂,把她給放進來了。
  很好,忍足,晚上你等著被我打死吧你!
  
  出雲的目的再明顯也沒有了——不挑戰千代櫻她就是不罷休。
  「忍足副部長,我想借用一下網球場,可以嗎?」
  彬彬有禮地朝著忍足,出雲的聲音好像黃鶯一樣動聽,只可惜千代櫻現在暴躁得很,沒心情欣賞她有多美。
  「你到底想要幹嘛啊……」千代櫻簡直無語了,都把話跟她說得很明白了,她不是白癡吧?
  出雲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千代櫻,彷彿在等她說什麼。千代櫻才懶得理她,自顧自坐下來繼續工作——我看看咱倆誰能扛過誰?
  穿著名牌網球運動服的絕美少女,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跟網球部的新經理對峙著。
  「你不跟我打,是因為怕打不過我嗎?」
  出雲純代子終於還是沒有沉住氣,說話了。
  「隨便你怎麼說好了。」千代櫻頭都懶得抬。
  「你看不起我嗎?覺得我不配成為你的對手?」
  喂喂喂,我說,這話可是有點歧義的少女,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的喲。
  千代櫻覺得這傢伙真的很欠揍。
  嘿,你還別說,我還真的挺看不起你。不過我可不會把這話說出來平白招人罵。
  「你要是就是想跟我打場球呢,我可以陪你打,不過你要是想就這個事情在經理這個問題上做什麼文章,恕我不奉陪,原因我跟你說得很清楚,這不是我自己能決定的事情。」千代櫻站起來,居高臨下地冷冷看著她。
  「好,那就打一場球好了。」出雲微笑。她就怕千代櫻是個死硬派,就是不跟她打,那她也無計可施。
  不過,只要她答應比賽,到時候她輸了,自然會讓大家認為她不配做網球部的經理的——而且……出雲瞟了一眼那三個大筐——她也沒有盡到一個經理的責任。
  別的不說,網球,出雲自信自己不會輸。
  自從八歲那年看到跡部景吾開始,她的心裡就有了他的影子,為了想和他有共同語言,她專門請求父親請了專業教練教她,後來去美國的時候師從了一個退役的職業網球手——她的實力是公認的強。
  
  男生們很興奮。幾個出雲純代子的擁護者更是幸災樂禍——純代子的網球是出了名的厲害,這次的經理要完蛋了!
  就在正選們很期待的時候,冥戶亮咂了咂嘴,轉身走開。
  「走吧長太郎,我們去別的地方練習一會兒。」
  「咦,冥戶你不看嗎?多難得的機會。」一個正選奇怪地問。
  「有什麼好看的,注定的慘敗局面。」冥戶不耐煩地說。
  「啊……也是,估計千代櫻會敗得很慘——」
  「不要誤解我的話,」冥戶轉眼冷冷地看著他,「我說的是出雲純代子!」
  「……」那個正選被驚悚到了。
  
  就女生來講,出雲還算不錯。
  不過……哼。
  冥戶亮哼了一聲,轉身走掉了。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22

自作孽不可活

  從換了運動服到走到球場上的時候,千代櫻胸口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叫她不知道是哭好還是笑好。
  ——貌似自從進了冰帝之後,這種感覺出現的次數比以往十六年加起來還要多的樣子……果然是氣場不合嗎?
  千代櫻感到很無奈。難道她看起來很好欺負?或者是很欠揍?……不至於吧?可是為什麼她不去招惹別人,卻老是有人上門惹她啊?
  
  看著對面穿著一身銀灰色名牌運動服的出雲純代子……不知道是什麼名牌,她對這個東西一向沒有研究……算了,現在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
  別怪她心狠,雖然她也理解出雲的痛苦。
  ——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么蛾子敢覬覦她家亞久津,她絕對會毫不留情收拾掉那傢伙——不過可不是什麼「網球部的事情就用網球來解決」這種言情小說式話語,她會直接上手把那賤人打到去掉半條命。
  可是我已經答應跡部了,要幫他把網球部撐起來的。你又偏偏就是他行動中的主角——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願意告訴你為什麼——你永遠這樣緊緊追逐他,只會加快他逃離你的速度。
  可是我不能。
  
  看著一臉冷漠加隱隱恨意的出雲純代子,千代櫻發現自己生不起氣來。
  本來嘛,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大家都不容易。她生氣也只不過是討厭出雲自我中心的行為而已,並不是就討厭她這個人,——至少,她是用一顆真心來對待跡部的,這一點就很讓千代櫻欣賞。
  只可惜,她在錯的時間,錯的地點,遇上了一個不知道是對是錯的人。
  
  打敗她,她會很愧疚;但是不打敗她,或者是不狠狠打敗她,她千代櫻以後就沒法在網球部立足了。
  對不起了,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不要怪我。
  
  千代櫻掏出個皮筋把自己已經及腰的長髮隨意紮成個馬尾,往頭上套了個發圈固定住散落在額前的頭髮。
  平平常常的黑色緊身短褲,天藍色的運動背心,白色的運動鞋。
  卻莫名地,和靚麗的出雲純代子平分了秋色。
  
  再度抬起頭來看出雲的時候,眼神已經變得無悲無喜,平靜好似一泓深不見底的湖水。
  網球場上的眾人,莫名地,只感到一股鋪天蓋地的戰意和騰騰的殺氣,彷彿風暴時高達十幾米的海浪一般霎時席捲了全場。出雲純代子身上帶著的高貴、冷漠,彷彿脆弱的一葉扁舟,在這狂暴的浪潮下粉碎到一點都不剩。
  被這洶湧的氣勢掃蕩過的每個人,都打了個冷戰。
  ……看來,事情可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她扛著球拍,悠閒愜意的姿勢站在場上,可是雙眼的目光卻好似兩把利劍一樣會把人一劍穿心。
  心理承受能力弱一點的,額頭上已經有冷汗流下。
  
  「你準備好了沒?」
  微微抬起下巴,千代櫻不帶感情地挑眉問出雲。
  「Which?」
  「正。」
  出雲的發球權。
  
  嗯,她可能是練舞蹈的吧?
  千代櫻摸摸下巴,仔細端詳了一下出雲的發球姿勢,帶著一股融入到骨子裡的優雅纖柔。
  跳舞這樣跳倒是很美,只不過這是網球啊少女。
  還以為你有多厲害,不過如此。
  速度還可以,只是力量差得太遠。
  我就說我不喜歡跟女孩子打球,你看,一點意思都沒有。
  千代櫻左跨一大步,腰一扭,略微估計了一下力度,有分寸地輕鬆打回。
  不過也許是因為遺傳基因以及後天的訓練,她的「有分寸」對一般人來講已經足夠艱難了。
  出雲猝不及防,接球的瞬間拍子就被震飛出去。
  
  「15-0!」裁判椅上的球員高聲宣佈。
    「……」眾人無語。
  出雲當經理的那一年,許多非正選的球員都跟她打過球,沒有幾個能贏她的。正是靠著這個,再加上工作也很盡責,出雲在網球部倒是有點威望。
  可是,今年從山吹來的經理是什麼人物?看著瘦瘦高高的一個女孩子,可是出雲面對她,簡直是毫無還手之力!
  
  「喂,跡部啊,你在校外?哦,沒什麼大事,就是出雲來網球部找千代櫻挑戰了,我們都在看哦。」
  球場邊的忍足接起響了好幾聲的手機,喝了一口鹽汽水,吊兒郎當地說。
  跡部的冷笑聲連在旁邊站著的向日岳人都聽見了。
  ——好恐怖!!部長什麼時候學會了這麼個笑法?
  
  十五分鐘,說短不短,說長,卻也不長。
  就跟貓耍耗子一樣又殘忍又冷酷,順帶著還叫你毛骨悚然。
  雖然距離比較遠,但是出雲運動服上衣的後背已經有了一片洇濕的痕跡,是個人都看得出她已經耗費了大量的體力——她的動作已經開始遲緩了。
  千代櫻還是一臉悠閒地站在那邊的場地上,以左腿為軸,右腿四周跨出半步,畫出一個很圓的圓。
  這個姿勢,怎麼看怎麼眼熟……
  「那不是手塚國光的……」
  有人已經叫喊出來了。
  「看著很像,不過還是有細微差別的。」忍足托著眼鏡仔細看著。
  ——手塚的「手塚領域」利用給球加上的旋轉,讓從各個角度被打回來的球都回到自己的一步之內的範圍裡,主要就是給人的心理打擊比較大——因為手塚的左手在國中的時候一直都處於負傷未痊癒狀態,回球的威力自然不會太大。
  那時候的手塚國光,主要是以技巧取勝的。
  但千代櫻就不同了,這個人從來都不會被動防守,一定會抓住一切機會迅猛出擊,以虎狼之勢襲擊對手,給予肉體和心靈上的雙重打擊。
  不單單是那種「吸球磁鐵」式的回擊,利用離心力,每一下都帶著比上一次更加強大的力量,像一顆炮彈一樣,直接把你的心理防線轟成廢墟。
  
  ……接不住!根本接不住!連……連一個球都無法回擊!
  出雲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只是一次一次機械地跑動,然後機械地被震飛手裡的拍子。而對面的人,過了半個小時了,還連滴汗都沒出。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嗎?
  饒是她抱著一顆滿滿的決心,此刻也忍不住快要崩潰了!
  原來……鬧了半天,是我在自取其辱啊!
  
  「還打嗎?撐不住的話就認輸吧,反正又不是什麼要緊的比賽。」千代櫻覺得煩了,這麼個玩法有意思嗎?搞得她好像是在虐待女同胞一樣,都沒法跟認真打,別到時候這傢伙昏倒在地,那可就烏龍了。
  他們說出雲純代子自幼開始學網球,還師從什麼美國職業選手……這話的真實性她倒是不懷疑,畢竟人家有的是錢。不過呢,一般來說,貴族們打網球多半都是娛樂和鍛煉而已,世家子弟估計沒幾個真正從事網球行業的吧?網球自從誕生並在歐洲普及以來一直都被認為是一種高貴的運動,出雲學網球恐怕只是為了跟跡部有點共同語言,其本質就不一樣了——唉,其實看她的架勢就能猜出幾分來,一點侵略性和凶狠勁兒都沒有。
  出雲純代子雙手撐著膝蓋,幾乎咬碎銀牙。
  比賽到這裡,敗局已定,而且還是慘敗。可是天生的高傲卻不允許她就這麼低頭認輸。
  「我不會認輸的。」面色蒼白,搖搖欲墜,出雲純代子硬撐著道。
  「那好。」
  好吧好吧,不認輸就不認輸好了,我們繼續打,反正也快結束了。真不知道又是哪裡觸怒了你大小姐的驕傲了,面子難道比自己的身體健康還重要?你本來就不算健壯,別到時候你真的因為脫水什麼的昏倒在地,黑帽子還不是要扣到我頭上來麼。
  千代櫻腹誹著,一邊無聊地扔起球,一個低手重發球。
  頭一次打這種一次「虎炮」都用不上的比賽,總感覺缺了點啥,不太對勁兒的感覺。不過對於這種檔次的對手,用不著殺雞用牛刀。
  
  「雖然我不太喜歡出雲,可是還是忍不住同情她了。」冥戶亮歎了口氣,「這簡直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悲劇加鬧劇。」站在旁邊看的日吉若毫不留情地補充。
  剛剛才聽忍足說了一下這件事情的大概,日吉若覺得自己毫不同情。
  你要捍衛你自己的愛情沒人管你,可是你也得講理吧?人家都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你卻不達目的不罷休。
  那既然這樣就不要怪人不留情了,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局終了!千代櫻勝,比分6-0!」
  
  終於結束了。
  所有人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雖然是很有愛的一局,可是實力相差過於懸殊,反倒叫人心生不忍。
  出雲是典型的技巧型選手,因為她的身體一看就有種弱柳扶風的架勢,絕對使不出什麼力量來。
  可是你看看千代櫻的身材,那種完美的流線只能由常年的運動打造出來。看似很瘦的四肢上肌肉貼順,就像一頭輕盈矯健的雌豹一般,蘊含著叫人眼暈的速度和爆發力。面對這種技巧出色,力量媲美怪物的對手,出雲怎麼可能贏?
  可是人家還並沒使出全力,估計連三分之一的實力都沒有拿出來吧。
  
  「來吧千代,沒有打過癮吧?既然已經換了運動服,就再跟我打一局如何?」冥戶亮一看比賽結束,馬上抓住機會。
  「喂!冥戶前輩,明明是我們先說好的!」日吉若不滿。
  「日吉,千代學姐不是答應了改天再跟我們打嘛。」長太郎提醒。
  「……是哦,我忘了。」
  
  千代櫻可是個連跡部都不一定打得過她的女人,你又算是哪根蔥啊你?
  看著出雲純代子帶著一點淒愴卻依舊挺直的背影,冥戶亮有那麼一瞬間替她覺得很不值——她知道跡部從來沒有在意過她嗎?
  你把你自己全部的愛都用來愛一個也許永遠也不會愛你的男人,萬一將來遇到一個值得你愛的人,可是你卻再也沒有力氣來愛,豈不是很可悲的事情嗎?
  可是人也許就是這個樣子的,飛蛾撲火,明知道是毀滅還義無反顧。
  真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說一聲「人性本賤」?
  
  暗暗歎息一聲,冥戶亮的粗神經難得有一點屬於少年的傷感。
  不過瞬間他就把這個跟自己無關的女人忘到了腦後,因為他看到千代櫻上下打量他一下,然後對他比了個拇指向下的手勢——跡部經常對他做這個手勢。
  冥戶亮的小宇宙瞬間就燃燒起來了!
  
  千代櫻暗自慶幸比賽的情景沒有被大肆傳播,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也感覺很奇怪,不過這總歸來說是好事——因為她不認為叫出雲純代子魂斷神傷是個什麼光彩的事情,嚴格來說,這件事本來就不應該跟她有什麼瓜葛,但是既然她也是當事人之一,就不能不採取點措施。
  把傳播八卦的快樂建立在當事人的痛苦上總是一件很不道德的行為,雖然那天觀戰的人很多,部內的部外的都有。千代櫻管不著別的班級怎麼說,但是她不允許自己的班級盛行這種八卦風——只要一聽到班級有人談起這件事,就立馬以凌厲的眼神制止。兩三天以後,也就無聲無息了。
  網球部的人自然在跡部的嚴令之下把嘴巴封得嚴嚴實實——跡部不是個無情的男人,雖然無法回應這樣的愛意,卻也絕不能叫出雲受到什麼羞辱,不然的話他成了什麼男人了?
  畢竟,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什麼罪過。
  網球部球員看著千代櫻的目光中卻摻雜了敬畏,還有一點畏懼。生怕前一段時間對她的不敬被她記恨,然後遭到報復。
  千代櫻才懶得管他們怎麼想,反正不能指望這群本質上的大少爺自己有什麼管理社團的先進經驗,她就自己寫計劃,跟跡部討論一下以後再上報給神指導就好。
  ——而且她有更高興的事情需要操心呢!
  
  「你到底在傻笑什麼?」吃飯的時候,高橋終於忍不住了。
  「明天山吹網球部的來打練習賽。」跡部回答。
  「……哦……」難怪。高橋瞭然地點點頭。——男朋友要來了,能不高興嗎?
  呵呵,說起男朋友,她的進展也不錯喲。她管千代櫻要到了手塚的MSN號,告訴他自己是誰以後成功地將他加進好友名單裡,有的時候能在網上碰到,聊幾句。以前是大家出去玩,沒設呢麼單獨說話的機會,現在不一樣了,高橋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希望的。
  真的很希望能跟他在一起。
  她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不過沒關係,慢慢來,她有足夠的耐心織一張情網,非抓住你不可!
  跡部和忍足莫名其妙地看著突然鬥志昂揚氣來的高橋,然後回頭看千代櫻,那眼神分明是在問——
  她又怎麼了?
  
  千代櫻抬頭看他倆一眼,淡定地回答:「優子正在幹勁兒十足地追求手塚呢。」
  「呵……」兩個人好不容易才消化了這句話的意思,倒吸一口冷氣。
  跡部突然又有一種狂笑的衝動,只是顧及到他大爺的華麗形象,要是在這裡笑出來,會很驚世駭俗,於是硬生生忍住,憋得腹部肌肉好痛。
  千代櫻說得沒錯,交對了朋友真是一件叫人快樂無比的事情:
  手塚——宿命的對手,有他在,跡部就覺得自己的生活充滿了無窮的動力。
  忍足——損友一枚,基本上是用來在社團裡欺壓和奴役的。(忍足的地位好悲劇)
  千代櫻和高橋優子——難得的異性朋友,她們教會他好多以前根本不知道的關於女孩子的知識,比忍足這個半瓶醋的經驗強多了。
  
  山吹眾人的到來帶來了一些新鮮感……不,是叫人眼珠子掉在地下的驚悚感。
  冰帝的眾人就看著他們平常一張木板臉的毒舌經理從經理室衝出來飛奔出去,然後被山吹的那個部長亞久津仁一把撈起來抱在懷裡轉了兩圈,笑得那叫一個春光燦爛。
  寂靜無聲。
  「你們……你們不要隨便就把別人給無視了啊!」
  過了一會兒,跡部在眾部員的凝視中,無奈地開口。
  「抱歉,忘形了。」千代櫻毫無愧疚感地一笑,從亞久津身上跳下來,整整自己的裙子。
  又快半個月沒見面了,上個週末她忙著跟高橋一起編寫數據庫來著,都沒回家看看,想起來覺得好愧疚。
  
  「經……經理……那個是你的男朋友?」千代櫻帶著山吹眾人到專門的來客更衣室換衣服,一個土豆雄兵甲戰戰兢兢地問她。
  「對呀。」千代櫻心情很好,所以不吝惜地微笑著。頓時把幾個菜鳥驚艷得一塌糊塗。
  
  「經理她……果然很強大!」眾人聚在一起感歎——怪不得什麼籃球社足球社的前輩追她她根本都不搭理,原來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而且看那個男生的樣子就知道是個極度不好惹的主兒……——此為不認識亞久津的人的感慨。
  
  原來亞久津的女朋友竟然就是他們冰帝網球部的經理!早就聽說過「惡魔拍檔」的名頭,亞久津名不虛傳,就是沒見過傳聞中的另一個主角,原來……原來……天,這兩個人果然是天生一對!——此為認識亞久津的人的感慨。
  
  噯,原來小說裡寫的狗血故事是真的來源於生活啊,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藝術來源於生活」,果然真理。
  千代櫻看著面前一堆「傳說中的親衛隊成員」,感慨。
  「我警告你,不要以為你是網球部的經理,就能夠接近跡部大人!」
  「……」千代櫻無話可說。面對這種NC,根本沒有解釋的必要。千代櫻開始考慮怎麼辦了,是乾脆一頓暴揍把她們打到□,還是……不不不,不能這麼莽撞,既然要打擊,就一次解決,免得以後還得受她們騷擾。
  話說,NC就是NC,威脅人的時候就不知道先把手機收走嗎?如今這反派的素質也江河日下了呀∼
  千代櫻看著眼前口沫橫飛的傢伙,長得好抱歉的說……,不動聲色地把手伸進口袋裡,根據自己的記憶,找到了錄音程序,然後打開。
  「我有男朋友。」千代櫻淡淡地說。
  「有男朋友還想勾引跡部大人,你真是不要臉!!」另外一個NC義憤填膺。
  「這話怎麼說?說具體點。」千代櫻回答。
  「你明知道出雲純代子是跡部大人的未婚妻,你還故意示威給她看?」
  「示威?你的意思是她前幾天打球輸給我的事情?哦,不好意思,那是她自己找上門的,我可沒去惹她,再說了,技不如人就別逞強,你該不會認為就因為她是跡部的未婚妻,我就應該輸給她才對?」千代櫻簡直無法理解這群青春期少女在想什麼——正常人都死絕了嗎?
  「你……!」
  「怎麼了,說不出話來了?說白了你們就是不想要你們後援團以外的人當經理就是了唄,幹嗎不痛痛快快說出來啊?」千代櫻笑道,「不過看看你們這素質,想當經理,等到下輩子去吧。」
  哦呀,這麼快就找來了?
  千代櫻眼角瞥到了亞久津銀白色的頭發出現在天台門口,不過NC少女們還沒看見。
  偷偷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別輕舉妄動——她還沒錄完證據呢!
  「你這個賤人!」
  「啊,你除了會罵人之外還會幹嗎?」千代櫻哼了一聲,「罵人也罵不出點新意來,你真是沒救了少女。」
  「不要以為我們後援團是好惹的!最後一次警告你,少打著經理的幌子接近跡部大人和忍足大人,不然有你好看!」
  「是嗎?比如?」千代櫻笑問。
  為首的少女使了個眼色,幾個看上去就像不良少女的慢慢逼近過來。
  
  「敢碰她一下,我保證你們都會死得很慘。」陰沉沉的聲音蘊含著暴風雨來之前的先兆,亞久津猶如地獄裡來的魔鬼一樣渾身燃燒著看不見的火焰。
  千代櫻覺得好玩,亞久津可忍不住了——這都是些什麼人啊!這女人成天就是跟這些人打交道?
  看著渾身閃爍著戾氣的亞久津,有人認出他就是山吹的部長。
  「你……你想幹什麼?」被嚇得渾身發抖,為首的女生還是色厲內荏地質問,「這裡是冰帝的地方,你不要太過分——啊!!!」
  千代櫻目瞪口呆地看著亞久津一腳上去,那個女生飛起來,狠狠撞在天台的高高的鐵絲網上——換句話說,要不是有這個鐵絲網,她現在已經摔下去成一塊肉餅了。
  「喂,你不是說你不打女人的……嗎?」千代櫻眨眨眼睛,問。
  「不好意思,一時間沒控制住。」亞久津回答。
  亞久津的確不打女人,不過前提是——女人不來惹他或者是不來惹他身邊的人,比如他家老太婆、百合子阿姨,還有就是千代櫻。
  光是惹到他也沒關係,他不跟女人計較,不過要是有人敢碰千代櫻一根手指頭,他才不管那人是男是女。
  ——欠揍的人就該挨揍,不分性別。
  
  「很好,你們有兩個選擇,第一,一個一個上來,就跟那賤人一樣的下場。」亞久津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已經呆住了的女生們,「不過我還是不喜歡打女人,所以,第二個選擇,給我跪下自己抽自己耳光,抽到我滿意為止。二選一,選吧。」
  「你……你竟敢……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千代櫻慢悠悠地開口了,舉起手中的手機,「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沒關係,很不巧呢,你們犯了個錯誤,我手機裡清清楚楚錄下了你們說的每一句話,現在我補充一句,」她微微一笑,「你們可以毫髮無傷地走,不過我就會把這份錄音拷貝好幾份,分別寄到你們家長手上,還有送到神監督那裡。」
  
  「啪!!」
  「一!」
  「啪!」
  「不行,重來,一!」
  「啪!!!」
  「二!」
  「啪!!」
  「二!」
  「啪!!」
  「三!」
  ……
  亞久津仁靠在牆上悠閒地數數,網球部的眾人極其無語地看著跪了一地的女生們抽自己耳光。
  
  當天晚上,有人看見一群女生哭著往回走。
  這件事的結論就是——
  找人嗆聲之前,一定要搞清楚對方是誰。


愛在何方


  出雲家的大宅,是一座大得很誇張的日式古宅。
  宅子建在東京郊外的山中,佔地將近三百多畝,日式的園林(其實也就是中國古典園林的改造形式而已)古典雅致,青翠的植物剛剛澆過水,葉片上的水珠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庭院裡潺潺的溪水流過,清澈見底。匯進正中庭院中的小湖,波光粼粼。
  在這寸土寸金的東京,這麼一座宅子就是渾身上下閃耀著「MONEY」的代表。
  
  「小姐又沒有吃飯嗎?」
  出雲老太爺看著女傭端進來的一口也沒動過的飯菜,吸了一口手中的煙斗,吐出一大口煙霧。煙霧裊裊騰騰,連屋子裡的人的臉都晃動不清。
  「是的,老太爺。」女僕垂頭,恭敬地回答,「屬下已經勸了很久,可是小姐還是沒有胃口。」
  「爸爸……」坐在飯桌前的出雲現任當家人出雲城宗歎了一口氣,「您就不要再為孫子輩的人操心了,您的身體最近又不太好,千萬不要再勞累過度。兒孫自有兒孫福,純代子跟景吾那孩子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出雲老太爺點點頭,接過女傭端上的清淡的紅棗桂圓粥,喝了一口。
  「我啊,是很好奇才對。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才能把我這個孫女給弄得這麼狼狽?」
  出雲純代子一向是他的心肝寶貝,從小,她就非常優秀,氣質高雅,才華橫溢,容貌又是萬里挑一的出色——這樣的天之驕女,自然是心高氣傲的,能看上眼的也不是一般人。八歲的時候,在跡部家的宴會上見了跡部景吾一面,回來,就念念不忘。
  他這個祖父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而且倘若這事情能成,出雲家和跡部家聯姻,這真是一門極好極好的親事啊。等到純代子十二歲的時候,他就跟跡部老爺子商量,給兩個孩子訂了親事。
  只可惜啊,年紀越大,就越是體會到,世事……真是由不得自己來掌控的啊……也許是年輕的時候不知道保重,現在他的身體,隔三岔五就出點問題,叫一家子都跟著擔驚受怕。
  不過聽了那個小姑娘的建議,這幾年堅決戒掉了咖啡和茶,多吃些蔬菜水果、紅棗桂圓什麼的東西,倒是好轉了一些……只是那個小姑娘,好像已經不在「四季」打工了,不知道現在在哪裡呢?
  「那個姑娘並沒有什麼背景的,她是今年剛剛從山吹到了冰帝的交換生,就在冰帝待一年就走了。」出雲城宗道,「據手下回報說,那個姑娘非常非常出色,在山吹的時候就是門門拔尖的學生,到了冰帝以後依然是這樣,她似乎跟景吾關係很好,景吾……似乎也對她與眾不同……」言語之間稍顯生硬,似乎對此有所不滿。
  「是嗎……」出雲老爺子腦海裡一閃而過那個咖啡店裡穿著旗袍,端著托盤,總是一臉自信的微笑,青春靚麗的那個小姑娘,不知道為什麼,心下總是有點不同的感覺……「你也說過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這些長輩,就不要插手了吧……倘若……」倘若到最後純代子還是得不到景吾的心,那也無法,只能說他們無緣份。
  當初要不是看著純代子實在是喜歡他,老爺子他就算動心,也就未必下得了這個決心——跡部家那個小子,將來是要做大事的,這樣的男人的心,不會被兒女私情拴住的……純代子又是一個典型的大家閨秀,她能收服這樣的男人嗎?出雲老爺子很懷疑這一點。
  跡部家那個小子眼光也高得很哪……他不是這麼沒見識的老人,不是他對自己的孫女沒有信心,只是感情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就像穿鞋一樣,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別人看著那鞋子再好看,只要穿著的人覺得不舒服,他就是寧可光腳也不肯再穿上的……
  
  而越過重重的庭院,你會看到,一個穿著櫻花色和服的少女,正坐在屋子的迴廊下,癡癡地望著庭院裡絢爛的花朵。
  那天挑戰,沒有取勝不說,反而自取其辱。千算萬算,她根本就想不到,不是千代櫻不肯戰,而是她的實力強悍到可怕的地步……就算是跡部,也不一定能贏得了她吧……
  ……景吾……
  輕輕地在心裡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出雲內心是滿滿的酸澀和脹痛。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青年才俊都為她傾倒的時候,就只有他,從來不將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呢?是她不夠好嗎?她配不上他嗎?
  八歲那年的夜晚,她至今記憶深刻……
  那天,是他的生日宴會。跟著父母去參加的她,在跡部夫人的親切招呼下上去彈奏了一曲優美的鋼琴曲。當時穿著白色西裝的他,坐在一旁,滿臉的高傲。
  「景吾,你也上來演奏一曲吧。你看純代子彈得多好。」跡部夫人笑道。
  「好。」小小的他,器宇軒昂,走上前來,拿起那把剛剛作為禮物送給他的玻璃小提琴,眉頭一揚,像他一樣狂傲華麗的音符就從琴弦上傾瀉而出。
  ……
  印在她小小的心裡的,就是他張狂華麗的影子,以及那一句「沉醉在本少爺的華麗美技之下吧」。
  永無止境地追求,她瘋狂地將自己的能力不斷提升,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坦坦蕩蕩地站在他身邊,陪在他身旁,看他站在世界的頂端。
  明知道跡部從來沒有將心思放在自己身上過,她還是安慰自己「他那樣的男人不會有時間來想自己的愛情」,雖然他從沒承認過她,但也同樣沒有搭理過其他女人……除了那一個……
  千代櫻……
  明明就是個出身平民家庭的女孩子,靠著交換生的名額才來到冰帝,可是為什麼,她卻在那個女生身上看到了那種彷彿跟跡部如出一轍的性格?
  危機感逼得她快要發瘋了。跡部,從沒有看他跟哪個女孩子開心地說話、互相鬥嘴的,可是他,忍足,還有千代櫻和高橋優子,他們四個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麼要好的?難道,去了美國一年,情況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也明白,千代櫻跟跡部之間,必定不會有什麼的,因為那個女孩面對她的時候,眼神非常坦蕩,毫無半點心虛的感覺。但是跡部呢?他是這樣子的嗎?
  她不敢去想……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可是,在寂靜的夜裡,那種名為「害怕」的情緒會把她攪得痛不欲生——
  她的愛情,會有結果嗎?
  
  忍足侑士正在出席一個大型庭院聚會。
  身上的水藍色西裝沒有一絲皺褶,領帶柔順而挺括。他嫻熟地跟每一個與他的家族有關係的人物打著招呼並且寒暄。
  寒暄也就罷了,為什麼……要帶著她?
  不著痕跡地看著站在他身側的栗卷凌乃,一絲冰冷的厭惡悄悄滑過眼底。
  他本來就不喜歡這樣長得嬌美柔順、小巧玲瓏的女孩子,好像洋娃娃一樣幼稚的長相,小孩子的身材,對於喜歡成熟美艷風格女性的他來說,真是無法忍受。
  跡部回去忙他的事情了,高橋跑去青學繼續她的追求手塚之路去了,千代櫻應該和亞久津騎著機車狂飆在神奈川的盤山公路上,就只有他一個要帶著沒有感情的未婚妻陷入討厭的應酬交際。——忍足侑士感到自己被朋友給拋棄了。
  
  最近發生的事情還真不少。
  出雲的歸來,讓跡部如驚弓之鳥,開始迅速謀劃著什麼事情。
  他不知道跟千代說了什麼,千代櫻很快就進入了網球部,當了經理,並且開始迅速而且有效率地逐漸接手網球部的管理。
  想到這裡,忍足感到有點受傷——他就這麼靠不住,讓跡部非要叫千代櫻來幫他嗎?
  不過說來說去,還是怪他自己平時吊兒郎當的,難怪跡部覺得他靠不住。
  靠在華麗的絲絨沙發上,忍足瞇著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前幾天跡部也隱晦地提醒了他——若是不想將來受人擺佈,最好現在就開始慢慢從老一輩手裡奪權。
  忍足也隱隱猜到了他在做什麼。並且心思也開始動搖了。
  他畢竟還是太天真了,以為在父母面前明顯地表露出對栗卷的不喜歡,他們就會重新考慮他的婚事。
  他不是完全反對包辦婚姻,反正……他真正喜歡的人他永遠也得不到手。
  ——因為他瞭解千代櫻,看上去奔放而且有野心的她在感情這方面非常正經嚴肅。她對她的愛人死心塌地,忠誠不渝。亞久津對她也是一樣,他們之間沒有別人插手的餘地。
  何況……包辦婚姻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將來夫妻不和睦,他可以不用責怪自己。
  只是……為什麼非得是栗卷呢?
  只要看到她,他就會不自覺地拿她和千代櫻做對比,越是對比,越是感到無趣。
  千代櫻有的時候確實也很暴力很囂張,可是也正因為她的性格就是這樣不容許別人隨意挑釁自己的威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反倒目光清澈,眼神裡沒有含著陰毒刻薄的尖刺。所以很多女生——他知道她們私底下因為男生們蜂擁著追求千代櫻,就罵她狐狸精什麼的,卻又從來不敢招惹她。
  女人啊……就是這樣,眼睛裡只看到別的女人在魅惑自己喜歡的男人,卻又看不見,根本就是那些男人自己貼上去的。
  他知道,不只是他自己,連跡部也喜歡她。
  ——但是她沒有給他們任何一點機會,確切的說,她沒有給過其他任何男人機會。
  她和她青梅竹馬的愛人,彼此忠誠不二。
  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愛情。
  忍足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望著哪裡,反正他忽然很惆悵。
  
  千代櫻是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們都在幹嘛,反正這個週末她回家去了。千代松好久沒有看到她,粘在她身上不肯下來,跟他玩鬧了好半天他才安生了。
  今天早上趁著千代松還沒有醒,趕緊跟亞久津開著車出去了。
  快到十一月了,天氣漸漸轉涼,穿著風衣長靴騎摩托正好,拉風的很。她穿著黑色的秋季風衣,騎著她黑色的機車,亞久津穿著同一款的白色風衣,騎在銀白色的天王星上,兩個人一路從東京飆車到了神奈川。
  「天台虐囚事件」過去兩三天,千代櫻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一方面震驚於這個世界上腦殘為什麼如此之多,另一方面,驚訝於亞久津的心狠手辣,毫不憐香惜玉。
  後來呢,又想到在亞久津面前如此張牙舞爪也不會有任何危險的女人估計就只有她一個,就覺得心情大好,好到晚上睡不著覺。
  多麼極品的男人,她可真是太幸運了!
  越看亞久津越是有愛,千代櫻簡直要溺死在幸福裡面了。感謝上帝,給她一個如此好的男人。
  她本身就沒多少浪漫細胞,所以對於滿口甜言蜜語的男人半點好感也沒有。
  她不是個喜歡做白日夢的小女人,她不要求她的男人把全副身心都放在她身上,因為她也做不到把男人當成自己的全部世界,沒有資格這樣要求,也從來沒這麼想過。
  她若是愛一個人,就死心塌地地愛他信任他,不會像一般陷入戀愛的女孩子整天疑神疑鬼的折磨自己。一旦確定了自己的心,她就不會懷疑。
  她不需要男人事事體貼入微對她噓寒問暖,只要他適度關心她一下,當有事情發生的時候能夠作為一個堅實的依靠,這就足夠了。
  男人跟女人的思維方式本來就不一樣,所以不要指望日子過久了男人還把什麼結婚紀念日情人節之類的東西牢牢記在腦海裡——不浪漫的男人不一定就不是好男人,評價一個男人的標準是他能不能擔得住事兒,而不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浪漫不浪漫。
  她愛的男人是那種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只要在他身邊有安全感,這就夠了,足夠了。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絕不肯輕易交出自己的心。
  就連跟亞久津也是這樣,在一起十六年,才捅破了窗戶紙。
  
  發洩掉這一段時間以來因為種種事情產生的一些鬱悶之情,把車子寄放在停車場,亞久津拉住千代櫻的手,沿著海灘慢慢地向遠方走去。
  掌心裡的溫度屬於他唯一愛上的女人。不是那種所謂的嬌柔細嫩的觸感,而是一雙長著薄繭,能幹有力的、可以經受住任何風雨的手。
  那屬於一個傲骨錚錚的女人。
  看上去是她依賴著他,可是事實上誰依賴誰這個問題很難說清。
  從小就因為私生子的身份受到或多或少的歧視和欺負,若不是有她在一旁開導,他不知道從小就比較暴躁的自己如今會變成什麼樣子。因為有她在,很多一個人很難以克服的心理障礙都毫無困難地越過了。他看清楚世態炎涼的同時,倍加珍惜自己現有的幸福。
  千代櫻是堅強的,自信的,他不知道她的自信和強悍的性格來自於哪裡,但是這在他們成長的路上始終是一個精神支柱。
  她永遠不會倒下,而他呢,要保護她,自然更不會倒下。
  別人不知道,別人只看見他們的優秀,羨慕他們現在的優裕的家庭條件,只有他們自己清楚,長到這麼大,經歷過的心酸不知道有多少。
  小的時候那段長達五六年的艱難的時光歷歷在目,家庭條件奇差無比,孩子蹣跚學步,母親們年紀輕輕,為了養孩子必須在外打拼,木村奶奶年事已高,行動不方便,只能看著他們,卻不能照顧他們。媽媽沒有時間給他們做飯,沒有時間關注他們的學業如何。別的小朋友吃著母親親手做的營養便當,他們只有學校裡免費的營養午餐;別的孩子有父母在週末節假日帶著出去玩,他們的母親為了賺生活費在公司加班加點,就為了那些加班費;沒有父母接送上學,三個小時的車程他們路都走不太穩的時候就開始自己來回上下學……
  換了別的孩子,不知道會是什麼情況。
  可是比他還小兩個月的千代櫻,還夠不到案板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自己踩著凳子學著做飯,學著洗衣服做家務,迷路的時候自己想辦法看路牌找回家而不是站在原地嚎啕大哭……
  於是他的心智自然也就開始快速的成長起來,那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世界上沒有誰能靠得住,萬事都只能靠自己。所以面對同齡人的來自人類本性的排擠和嘲笑,他從來沒退縮過,無論是怎樣孤立無援的境地,他都絕對不讓他們受到任何人的欺辱——誰都不可以欺負他們,沒有人可以!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過去,他們就這麼互相扶持著長大。
  有你的日子裡,無論怎樣的艱難困苦,都是如此輕易就可以度過。
  十六歲的年紀,他們都在為愛情迷茫。可是我已經知道,你就是我一生的愛,是可以跟我一輩子攜手,走過任何風雨的那個人。
  一雙高挑的背影,牽著手在沙灘上前行,面對未來的時候,脊背始終是挺直的,任何風雨都打不倒。

戰果輝煌


  「情況如何?」
  千代櫻挑眉看著眉飛色舞幾乎要春心蕩漾的高橋優子,「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已經成功登頂了?」
  「吶吶吶,還沒有啦,不過啊……嘖……估計我很快就可以在山頂插上勝利的旗幟啦!」高橋一臉幹勁十足。
  「是嗎?有什麼新進展?」
  「不告訴你!」高橋神秘一笑,低頭寫自己的演講稿。
  她想起千代櫻告訴過她,追求心上人,絕對不要跟在他後頭追逐他,而是要成為他的世界裡遙遠的星星月亮,叫他得不到手誓不罷休。
  所以,這次競選對她來說也是個絕好的機會。她已經邀請了手塚來看她的電視辯論——動用了自己和跡部的關係硬是拿到了一張入場券。看到她把這寶貴的入場券當作釣男人的籌碼,跡部差點氣瘋了……不過最後還是拿了一張給她,免得自己被兩個女人的怨念給搞死。
  「切,稀罕!」千代櫻撇嘴,也回頭電腦上打自己的稿子。
  
  學生會的終極競選終於要開始了,最後一輪是可以媲美總統選舉的電視辯論——辯論會通過學校的閉路電視在各班級實況轉播。屆時冰帝的所有學生都會觀看,沒能抽籤到現場觀看的,就在電視裡看。
  想必會盛況空前。
  
  千代櫻從沒經歷過這麼正式的選舉,一時間覺得心驚肉跳。她本就不擅長演講之類的東西,所以看著高橋幹勁兒十足,她覺得七上八下的。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電視辯論畢竟也不是演講,用不著口沫橫飛花團錦簇,只要有足夠的說服力就可以了。
  千代櫻一向是務實的實用主義,她寫不出來那種極具語言才華的稿子,所以主要是以簡練的語言來羅列事實和數據。
  想到這裡她真是感謝跡部,要不是他想辦法讓她當了網球部經理,她或許還發現不了冰帝社團管理效率低下這一弊病,這個弊病不只是網球部一家有,她去了實地考察所有的社團,結果大同小異。這也是學生自主管理幅度過大導致的不可避免的結果——雖說都是上流社會的大小姐大少爺,可是真正有商業管理的真材實料的又有多少?還不都是些混吃等死的米蟲!
  她要競選的是副主席兼組織部部長,社團管理正正好好是在這一塊的範圍之內——簡直是天助我也啊!
  
  她看了對手的名單——簡直就是冤家路窄啊!她就不明白她是不是真的跟出雲純代子八字不合,怎麼什麼事情都能遇上她呀?
  ——出雲純代子也競爭副主席和組織部部長的位置,狹路相逢,必定會是一場惡戰。
  同樣的,她也從跡部那裡磨到了一張入場券給亞久津。
  反正,不管他感不感興趣,有他在那裡坐著,她的心就能安定不少。
  
  華麗麗的電視辯論終於開幕!
  首先上場的就是我們的跡部大爺。他的對手是同為A班的一位姓綠川的男生,溫文爾雅,是很會討女性喜歡的長相,估計是想用長相拉票?不過千代櫻對此的預計很悲觀——雖然跡部的性格叫熟悉他的人不敢恭維,不過論英俊……很少有男生可以跟他匹敵啊。
  她還真是不知道常常叫她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的跡部口才竟然如此之好,看來他只是不習慣損人而已,而她呢,只是逞口舌之快罷了。
  辯論的主題很寬泛,天文地理文學藝術無所不包,但是說真的,千代櫻覺得這就像是知識競賽,哪裡是競選,涉及冰帝管理的東西根本沒有多少嘛!話說人扯起來還真是能扯,話題不知道怎麼就偏離了。
  不過跡部倒也真不是浪得虛名,他侃侃而談,游刃有餘,盡顯他的華麗之風。他顯然注意力也不在這上面,不斷將主題拉回正題。
  不過對手也很不賴,非常博學多才,兩張演講台之間隱隱閃爍著電閃雷鳴的火花。
  計時一個小時的辯論結束的時候,全場掌聲雷動。
  千代櫻和高橋優子也玩命鼓掌——好兆頭啊好兆頭!
  
  等到輪到她上場的時候,千代櫻腿都有點軟了。
  從另一側上台的出雲純代子看樣子是格外打扮了一下,盡顯她高貴大方的氣質,一舉一動彷彿都帶著優雅的風——相比之下,千代櫻就不免有點灰頭土臉的醜小鴨感覺。
  抽籤結果是出雲先發言。她的準備不可謂不充分,PPT做得精緻華麗,盡顯冰帝的大家風範,綿延百年的校史大氣磅礡,顯赫的各項賽事的戰績叫人眼花繚亂。她的稿子寫得的確文采非凡,配合著她的恰當的動作,真是光芒四射。
  千代櫻仔細地聽著她的話,努力思考著待會兒該怎麼回應。
  「……我自信,我當選的話,會秉承著冰帝的校訓和宗旨,帶領冰帝走向輝煌。」出雲的演講結束,同時開始發問,「請問千代同學,眾所周知,你是來自山吹的交換學生,恕我冒昧,請問你如何在短短的兩個月的時間裡瞭解冰帝並且能夠有自信使冰帝的戰績永葆輝煌?」
  
  眾人靜默,聽著千代櫻如何回答。
  「的確,眾所周知,我來自東京的另外一所私立學校山吹中學。」千代櫻平靜地開口,「可是,也正因為如此,正因為我有過在不同的學校的體會,所以我能更好地瞭解冰帝並且根據我的瞭解來詮釋這裡的一切。我既然身在冰帝,就是冰帝的一員,不必再糾纏於我到底來自哪裡的問題。」
  「我沒有那樣高遠的眼光能夠洞察前後綿延百年的校史,我只知道,所有能夠屹立不倒的東西,必定有它過人的思想內涵來支撐。但是也正如我所言,一個機構存在太久,弊病也必然會從小一點點積累,到現在成為一種隱患。」
  說到這裡,千代櫻看到台下的評委們嚴肅的表情,微微一笑。
  「『戰績輝煌』嗎?那麼就讓我們一起來看看最初建校的十年和從現在往前追溯的十年冰帝各方面的成績如何。」
  隨著千代櫻的動作,身後大屏幕上列出一張很長的表格,不過上面的每一個字都能夠看清楚。
  「我就不去念這上面的內容了,時間緊迫。」千代櫻停頓了一分鐘以後,轉過身來面對觀眾,「我們前進的路上不能只看見光輝的部分,而是需要不斷的反思,這一張表格,是我在檔案管理通過整理了一大盒子資料而得出的結論。大家可以看見,情況並不如我們想像的那麼樂觀。
  往大了我也就不說了,我們就來說說我通過抽籤而擔任網球部經理的這兩個月的時間我所觀察到的現象。
  第一,管理鬆散不成章法。我第一次到休息室的時候,發現的就是滿地的髒衣服、髒襪子、公用球拍疏於保養,環境之髒亂差令我難以相信這是以環境整潔美麗出名的冰帝的景象。
  
  第二,資料管理不完善——這是社團管理中最嚴重的問題。
  如果需要查找每一個球員的資料,我就必須去翻找堆積在書架上的落滿了灰塵的資料夾中的陳年舊紙,說句實話,冰帝的硬件條件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可是我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讓我方便快速調出資料的工具,在這個信息高度發達的時代,電腦是每個社團的必備之物,但是電腦真正的使用程度又有多少呢?也許是因為通曉先進計算機知識的人不多,但是這不是理由。我通過對平行的十個運動社團的調查,發現的都是同樣的境況——那裡的經理不是作為部長的左右手來輔助他進行管理的,而是做著端茶倒水遞毛巾這樣跟高級女傭沒什麼兩樣的工作。
  ——我再補充一點,用電腦抽籤來選擇經理,在我看來本身就是一個非常荒謬的主意。 
  
  第三,社團訓練計劃不科學,不具有持久性和合理性。在我觀察球員訓練的時候,我發現很多隊員並不是不努力,恰恰相反,他們的努力程度甚至比正選球員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造成他們戰鬥力不但無法往上提升反而不斷下降的最大因素就是——缺少科學的訓練方法。我通過數據對比和咨詢專業醫生得出一個很可怕的結論——運動社團的成員普遍都患有不同程度的肌肉疲勞症!而這一點,顯然沒有人注意過。不合理的訓練計劃,會對運動員的身體造成難以想像的傷害。」
  千代櫻一條一條詳細闡述著她任職冰帝網球部兩個月以來的所見所聞。一條一條列出,全都是眾人忽略掉的地方,於是就看見台下的觀眾們臉色瞬息萬變。
  「第四……
  第五……」
  千代櫻身後的大屏幕上的幻燈片配合著她的講解不斷變幻,翔實的數據,無可置疑的照片和專業運動機構的診斷結果……儘管她的語調很平靜,但聽上去就是叫人汗流浹背。——誰想過這繁華的表面下掩蓋了這麼多的問題?
  
  「冰帝一向以素質教育和學生自主管理聞名,但是我也要說,過猶不及。」千代櫻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還剩最後十分鐘,便結束了闡述開始總結,「我們都只是十幾歲的少年,論心智論身體都不足以憑自己的力量支持如此龐大的校園運轉,我不想危言聳聽,但是我認為,冰帝的各項成績都處於逐年下滑的結果,未嘗不是因為學生自主管理幅度過大。所謂『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老師的參與和意見都至關重要而絕不是可有可無的。
  一滴水可以反射出整個太陽,今天網球部的問題,絕對不是僅此一家,而是普遍存在於所有社團的或大或小的隱患。我今天站在這裡,是要競選學生會的副主席和組織部長的職位。
  我不會說『我可以帶領冰帝走向輝煌』這樣的話,因為我很清楚我只是個學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我可以保證的是,今天我提到過的這些問題,我都會盡我的努力採取措施想辦法解決,或者說,我已經開始著手解決。所以大家不必擔心我會食言,我很少做出承諾,但是我一旦承諾了,就必定會做到。
  剛才會長之戰的辯論非常精彩,如果我可以當選為副主席之一,不管最後是綠川同學還是跡部同學獲勝,我都發誓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來幫助他實現他的雄心壯志,私心來講,為了鍛煉我自己的能力;公心來講,我也願意為了冰帝這樣優秀的學校的發展,來貢獻我自己的一份力量!
  謝謝大家。」
  
  演講結束,千代櫻對台下鞠躬行禮。
  觀眾沉默了,一秒鐘以後,如雷的掌聲叫人耳朵都暫時失聰。
  千代櫻回頭看了看面色蒼白的出雲純代子,輕輕一笑。
  
  接下來是高橋優子和A班本田君的辯論。
  高橋和千代櫻屬於同一個風格,求真務實,從來不誇誇其談,也不炫耀自己的語言技巧。
  公眾想要的聽到的是候選人會採取什麼樣的具體措施來解決迫在眉睫的問題,而不是聽他作出空洞的承諾。
  這裡不是美國總統競選,這裡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園,是不是合格的領導人,很快就可以見分曉。
  不過高橋比之千代櫻又多了一個特點——風趣幽默。演講輕鬆而且切中肯綮,千代櫻已經看見台下的老師和同學們笑的同時連連點頭了。
  不像千代櫻,高橋顯然經過了很多次這種陣仗,她跟跡部一樣從容自若,顯得信心十足。同時,靚麗的外貌也為她贏得了不少加分。
  千代櫻毫不懷疑高橋和跡部獲勝的可能性,她比較擔心的是自己會不會贏。畢竟出雲也不算差,而且她估計會得到更多男性的支持。
  哎,要是朋友們都贏了,就自己輸了,可真是有點遺憾啊……千代櫻覺得渾身都麻了,緊張得小腿抽筋,坐立不安。倒是跡部比她自己有信心得多,不斷安慰她——同在休息室的出雲被無視了個徹徹底底。
  感情上跡部當然是偏向千代櫻的,但是就算他跟千代櫻不熟,他也絕對會投她的票——千代櫻的風格是他喜歡的,雖然語言不怎麼出彩,但是卻句句懇切,言簡意賅。如果能有她和高橋跟他一起,那他就前所未有地有信心了。
  ——延續了百年的學校,需要一股清新的風氣來推動它走向新的時代。
  
  辯論結束,大家開始無記名投票,每班都有老師嚴格監視著,嚴防作弊。
  學生們一邊感歎著今年的辯論真是精彩無比,一邊將手裡的票投進投票箱裡。
  半個小時以後,投票完成,高一年級五個班的投票箱被送進禮堂裡。
  開始唱票。
  「會長:跡部景吾;副主席:千代櫻、高橋優子;學生會秘書:忍足侑士;組織部長:千代櫻;宣傳部部長:高橋優子;文藝部部長:綠川秀一;體育部部長:本田泉……」
  「會長:跡部景吾;副主席:千代櫻,高橋優子;……」
  「會長:跡部景吾;副主席:千代櫻,高橋優子;……」
  「……」
  兩個幹事在上面唱票,旁邊各有一個老師監督。
  每一張票都是表格,寫好了職位的,只要填進去就可以了。
  一張一張的票唱下來,千代櫻怦怦亂跳的心臟終於滿滿平靜下來了,四個人站在一起,緊張地等待結果宣佈。
  「會長職位——跡部景吾!」
  「兩位副主席——千代櫻、高橋優子!」
  「宣傳部部長——高橋優子!」
  「組織部部長——千代櫻!」
  「學生會秘書——忍足侑士!」
  「文藝部部長——綠川秀一!」
  「體育部部長——本田泉!」
  「學習部部長——出雲純代子!」
  「紀檢部部長——山本誠太郎!」
  ……
  兩個老師一人一句,宣佈結果。
  「冰帝學院高等部一年級學生會選舉電視辯論賽到此結束!高一新任學生會組成,希望各位當選的同學嚴於律己,遵守自己的承諾,讓高一年級成為高等部的驕傲!」
  站起來總結的是神太郎監督。
  
  「哦也!成功啦!」
  四個人興奮地抱在一起,慶祝以後還是可以維持這個耀眼的小團體一起共事。隨後就是當選的候選人們互相握手表示慶祝,還有和沒當選的候選人握手以示友好。
  「你的目的達到了喲。」千代櫻大力握了出雲純代子略顯冰涼的手,無視了她的黯然,悄悄對高橋說。
  「是嗎?」高橋惶惑地看著台下。
  「手塚眼睛裡的讚賞和光輝……我看見了呢!你沒看見嗎?」千代櫻拍著她的肩膀,「我聽說他前幾天也剛剛當選學生會長,你就是他要追逐的星星月亮了!」
  「但願如此吧!」高橋長出了一口氣。
  
  「啊恩,看來本大爺推薦你當經理果然是正確的選擇,你這個女人還算華麗。」
  四個人坐在操場的草坪上,面前堆著一堆吃的東西,還有飲料。跡部舉起手裡的瓶子對千代櫻說,「演講很精彩,祝賀你!」
  「同喜同喜,你也很不錯,我們今天都表現的很好。」千代櫻回敬他。
  「來來來,乾杯!」
  
  吃喝了一陣之後,跡部對他們說,「嗯,忘了告訴你們了,本大爺交了個女朋友。」
  ……
  「呵……」
  「砰!!!」
  三人齊齊倒地。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23

美女排行榜和跡部的女朋友


  「跡部你在這裡干——呵——————!」
  「啊你們干什——」
  看到辦公室裡的景象的一瞬間,高橋和千代櫻倒吸一口涼氣,一人一邊掐住了忍足的胳膊。
  忍足猛然間受到這樣的襲擊,疼得差點就尖叫出來,被兩隻手死死摀住嘴巴。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高橋優雅地輕輕關上門,三個人對視一眼,拔腿跑出了教學樓。
  「我們剛剛見到的不是幻覺,對吧?不是吧?」千代櫻抓住忍足求證。
  「我想應該不是……吧。」忍足眼裡被掐出來的眼淚好不容易才憋回去。他沉默了幾秒鐘,回答,只不過口氣也不太自信。
  「我知道我應該早就有心理準備的……可是他能不能給我們點時間適應一下啊啊啊啊!」高橋捶著牆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算了,反正已經認識他這麼長時間了,應該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他應該也不是為了嚇唬咱們的……你不要告訴我你沒有看見跟在我們後面的出雲純代子。」千代櫻很快恢復了鎮定。
  
  剛剛推開門的一瞬間,他們看到一個跡部坐在轉椅裡,背對著門口,而一個女生……坐在他的大腿上。烏黑的長髮低垂,看上去很像是在……雖然千代櫻不太相信跡部會這麼輕佻,也很難相信他會允許某個女生坐在他大爺尊貴的大腿上,但是……的確很像在……接吻。
  但是——最震撼的是,那個女生……看上去還不像是跟他們同級的。
  「我真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怎麼看都應該是忍足才幹得出來的吧……」高橋皺著眉,撫著自己的胸口。
  「喂……不要當我不存在啊!」忍足無力。
  「女生之間的談話男生少插嘴,邊兒呆著去。」兩個人同時斥責。
  忍足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然後委委屈屈地站在一邊作小媳婦兒狀。
  過了一分鐘,出雲純代子衝了出來,以她平常不太可能辦到的速度跑過他們身邊。身後,地上有星星點點的水跡。
  「啊哦……」三個人一起面面相覷。
  「這傢伙到底在幹什麼啊?」高橋歎氣,「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也用不著這個樣子呀……」
  「Stop。」千代櫻伸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我們該去弄宣傳片的事情了。」隨即一臉淡定地走開。
  
  好吧,跡部,你就暫時沉浸在你的桃花峪裡不要出來了,等我們辦完正事回來再說!
  
  「我拿來了這個東西,或許有點用?」
  社團辦公室裡,忍足從書包裡掏出一份捲成筒的大紙。
  「這是什麼?」
  「……今年的『冰帝美女排行榜』的前十名。」忍足推推眼鏡,回答,「我剛剛發現,從娛樂大樓裡撕下來的。」
  高橋和千代櫻馬上把他推到了一邊,湊在一起看。
  「不錯啊,小櫻,你是第十名呀,正好卡在榜尾!」高橋看完了,哈哈大笑地拍著千代櫻的肩膀。
  「……你很得意是吧?」千代櫻白了她一眼,——高橋優子,第八名。
  ——出雲純代子……第一名,好驚悚的名次。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這是綜合了高等部三個年級的總排名!!
  千代櫻倒是覺得真是榮幸——女人嗎,就算是對容貌沒有那麼高敏感度的女生,也會在意自己是不是美女的問題的。她還不知道冰帝這樣的學校也會玩這種「某某排行榜」之類的東西呢,不過現在看見自己名列榜中,還是很高興的還有點意外的。
  因為她雖然漂亮,但是還是不太符合日本傳統的審美標準——或者說不太符合亞洲人的審美標準。
  她不是很白——皮膚帶著小麥色;身材也不夠瘦——運動女孩不可能會很瘦,而男生對於「瘦」的標準簡直是難以置信的苛刻;眼睛也不夠大——倒是偏向於狹長的丹鳳眼類型……
  綜上所述,何止是一個「榮幸」可以形容的,——簡直是叫她受寵若驚。
  而日本人眼裡的標準美人什麼樣的?——看看出雲純代子就知道了。
  
  「剛剛那個女生——我是說坐在跡部大腿上那個,」忍足推推眼鏡,「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這個排行第二,高二年級的羽光蝶子,馬術社社長。」
  「看不出來啊,她還有戀弟傾向啊。」高橋接口。
  「不不不,不,她跟我們一樣大,只不過是跳了一級而已。」忍足雲淡風輕地說。
  「哇,還是個天才?!」千代櫻接話——跳級生?了不起。「不過還真是夠奔放的啊。」
  
  ……暈,話題怎麼又繞回這裡來了?看來跡部今天把他們給雷壞了。
  千代櫻無奈地揉著太陽穴。
  
  算了,先轉移轉移注意力再說。
  「你是說,從這裡面挑人?」
  「董事會的要求不就是品學兼優、而且還要形象好的嘛,我們可以綜合兩方面來考慮呀,這個難道不是很有用嗎?」忍足笑嘻嘻地說。
  「好主意,選擇交叉點肯定沒有錯。」高橋贊同。
  
  估計是看著秋天到了,氣候秋高氣爽的,冰帝校園裡景色也好,學校董事會前兩天發下通知,說是要為學校拍一系列的宣傳片和宣傳畫冊,請了著名導演來,下個星期就會到。
  而各年級學生會的任務就是——挑模特兒。
  是學校的宣傳片,當然用學校自己的學生當模特兒,基本要求就是「品學兼優,形象良好」之類的,因為要實地拍攝各個社團的活動,所以就等於是要有真本事又要漂亮的作為形象代表。每個年級十個,再從裡面選出主要的五個來。
  可是你還真別說,冰帝大概是因為有錢人家孩子比較多,長得好的還真是不少,可是呢,上鏡的卻不多。
  千代櫻上輩子學法醫人類學的時候,人體面部骨骼看多了,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人長沒長著「Camera Face」——也就是所謂的「鏡頭臉」,看著好看的上了鏡搞不好會十分一般,看著一般的呢,也許上鏡了就很漂亮。
  按理說這本來應該攝影師自己來挑的,可是冰帝這麼多學生,還要每個年級都有,每個社團也都有,哪裡顧得過來,只好先選出一些可以的來試鏡。
  鏡頭臉的基本條件就是輪廓必須要深邃,亞洲人本來面部就平,要拍的好看必須得化上濃妝,可是問題是——化了濃妝那還像學生樣子嗎?一點都不青春不清純的,那還不如請明星算了呢。
  所以這個任務可真是很艱巨啊!
  
  「行了,人都哭著跑走了。不用再裝了。」
  辦公室裡,剛剛還坐在跡部大腿上的女孩冷眼看著出雲純代子甩上門跑出去以後,馬上跳下跡部的大腿,整理好裙子和頭髮,往另外一張椅子上一坐,淡淡地說。
  「是嗎?那就好。」跡部也若無其事地往外面看了一眼。
  「搞不懂你,不喜歡就明說,幹嘛這樣折騰人家。」羽光蝶子歎了口氣。
  「你以為我不想?只是跟她明說了,她搞不好會使什麼招數讓我祖父大人把婚期提前呢!」跡部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既然擺脫不了,那就想辦法噁心噁心她,叫她認清楚形勢。」
  「我真的有點懷疑跟你聯手是不是錯誤的了……」羽光蝶子聽完了跡部的想法,愣愣地說,「你真的蠻殘忍的啊……」
  「長痛不如短痛,現在殘忍一點,免得以後相互折磨。」跡部不為所動。
  對,就是這樣,免得日後真結婚了,那可就毀了。
  就像他父親和母親一樣……那可真就毀了……
  想到這裡,跡部愣愣地看著窗外開得繁華燦爛的玫瑰花——但是說實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麼。
  「你就這麼輕易就相信我了?你明知道我也是很喜歡你的,你就不怕我事後賴賬賴上你?」羽光蝶子問。
  跡部回過神來,輕輕一笑,「不怕。因為你不會賴上我。」
  「呵呵……」羽光乾笑,半晌,呼出一口氣。「我的確不會賴上你,如果說之前還對你心存幻想,那麼現在我已經完全清醒了……跟你玩,簡直就是找死。而且,我也沒有這麼下賤……」她看著跡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閃動著難以理解地情緒,「我沒這麼下賤,會甘心做一個人的替代品。」
  「你看,跟聰明人打交道地好處就在於此。」有些會叫人難堪地話,就不用說出口了。
  跡部滿意地點點頭。
  
  就像他一貫地挑選合作對象的準則,跡部的奪權之路上,他不可能一個人就走完全程,尤其在剛剛開始的階段,他需要一個夥伴。
  羽光蝶子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入了他的視線。
  她擁有不輸給出雲純代子的美貌,性格也屬於比較剛強的那一類,最重要的是,他在她眼睛裡看見了跟他一樣的……野心。那是世家子弟特有的,帶著高傲的眼神,同時又散發著不甘心被長輩和家族掌控命運的強橫。
  她跟某個人……很像。而且她還多了一樣——雄厚的背景。
  跡部心裡一個閃念,合作就非常愉快地達成了。
  羽光家比出雲家差一點,但基本上也屬於同一個檔次。再加上他明顯的感情傾向,會讓老爺子仔細考慮考慮這門親事的可能性,而他會趁這個跟羽光家合作的機會,再拿過一些實權來。
  他也知道羽光蝶子對他有好感,這樣做無疑有飲鴆止渴的嫌疑,但是……跡部覺得這個主意很好。
  就像他給自己定下的標準——娶不到愛的女人,至少要娶一個跟自己合得來的女人,這是底線。
  身為跡部家的獨子,不管怎麼樣,婚姻都是他無法逃避的責任,那他幹嘛不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找個比出雲更合他心意的呢?
  也說不上是不是找個替代品之類的東西,但是跡部發現自己確實比較傾向於這樣類型的女人——他是個喜歡挑戰的男人,不喜歡過於溫柔或者柔軟的東西。
  
  「哈,讓羽光蝶子和出雲純代子還有我們兩個一起出鏡?你真有創意,那可有好戲看了。」千代櫻撇嘴,對忍足的提議表示鄙視。
  「看看,就憑你這素質,這輩子都別想當演員。」忍足反諷回來。
  「兄弟,我根本就沒想當演員。叫我跟關係僵硬成那樣的女生在鏡頭前面親親熱熱和和美美,那你還不如殺了我呢。」千代櫻翻白眼,「你在這兒意淫管個什麼用,到時候還不是要聽導演的,我現在就要祈禱他挑不上我,但是真要我演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千代櫻自己的臉型,就是傳說中的Camera Face。而且她既在美女排行榜上,又在好學生排行榜上,是非去不可的。
  她去美女公司給她送飯的時候,見過他們拍廣告——好艱難,青春飯也不是那麼好吃的啊∼!當時在片場就有個看上去像個三流小導演的傢伙拉住她問她要不要試鏡——也許是對美女這個Boss的變相馬屁?誰知道,反正千代櫻的驚悚是大過飄飄然的虛榮,忙不迭地就找借口溜之大吉。
  
  當天晚上三個人氣勢洶洶地跑去找跡部讓他說清楚白天的驚悚事件,結果呢,辦公室裡留了個條子,跡部跑了。
  隔天,校園裡被一件特大新聞轟動了——跡部大人和高二年級的羽光蝶子開始交往,跡部公然承認了羽光蝶子是自己的女朋友!
  然後,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顯得很憔悴的出雲純代子,無一例外帶著同情。
  ——正牌未婚妻被第三者搶走未婚夫!
  羽光蝶子馬上成了眾矢之的,原本跟她很好的同學都開始躲著她,然後動不動就有人寫信塞進她鞋櫃裡罵她是狐狸精、不要臉的第三者。
  而跡部大人的反應則是——將罵得最凶的幾個女生「請」進了神指導的辦公室。
  
  而他的三個朋友被他這一連串的驚悚事件弄到無語,乾脆不再管他,連問都懶得問。
  
  「你還挺仗義的啊,我還以為你會把我撂在那兒不管呢。」羽光蝶子一邊往腿上的淤青上擦藥膏,一邊笑得挺開心。
  「你這個笨蛋……打不過不會跑啊!」跡部歎氣。他剛剛把這傢伙從一堆看上去就很欠扁的女生男生中間救出來。
  說白了都是他的錯,他光記著這傢伙跟千代櫻很像了,卻忘了一個致命的弱點——她不會功夫,更不會打架。等到想起來急急忙忙趕去救援的時候,這傢伙已經挨了好幾下子,卻不知道怎麼還手。
  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慶幸還是應該遺憾——這要換了千代櫻,估計手邊撿起根木棍來就得把那群人往死裡打了,但是等他過去搞不好就得「收屍」,到時候他還得賠償醫療費……
  算了,這個先不想,不會打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千代櫻那類型的暴力加鬼畜女人,一萬個裡面估計也找不出來一個。
  叫他非常憤怒的是,他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敢動大爺他的女朋友!
  「我也想啊,可是那麼多人圍著我往哪兒跑!」羽光蝶子憤憤地說。
  「笨蛋,發現不對勁兒你不會打電話給本大爺啊!」跡部瞪她。
  「手機沒電了啊……」羽光蝶子一臉「能打電話我難道會不打嗎」的表情。
  「行了,先不說這個……誰動的手?」跡部擺擺手,精明地問。
  「木村永。」羽光回答。
  「那就很明顯了……他可是出雲的『護花使者』。」跡部一臉諷刺,「他曾經放出話來說看本大爺不順眼很久了。」
  「……這麼說我就是個炮灰?」羽光蝶子想了想,有點悲憤。
  「雖然不想讓你心情不好,可是……你還是接受現實比較好,看本大爺不順眼的人,很多。」跡部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但是本大爺也同樣看他們不順眼。所以,放心,以後沒人敢隨便欺負你的,我說過要護著你,肯定不會食言,你自己也小心……哦,你還是多跟本大爺那三個朋友在一起比較好,這幾天千萬注意,別落單,發現什麼恐嚇信之類的東西,一定要來告訴我。」
  「好呀。」羽光蝶子點點頭。
  ——她自己什麼德行自己清楚,也就是腦子聰明點,挺擅長玩心理戰術,有商業天賦,也明白什麼該知道什麼不該知道。
  但是下降到物質層面就不同了,除了馬騎得好點之外,沒啥運動是她擅長的。體力耐力也不行,別說動武了,跑都跑不了。
  而且……跡部的朋友,她也很有興趣認識認識——據說都是些強人呢。
  她的確不甘心當替代品,她是真的喜歡跡部。
  和出雲不同,她知道跡部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算不上溫柔,也不浪漫,有些暴躁,還有很大的自戀,但是這些都不算什麼,誰沒有缺點?
  繡花枕頭她見多了,一個一個比他騷包多了,每一個都有一張很好的臉蛋,但沒有一個有他的實力。
  自戀點不是啥大不了的缺點,最怕的就是自戀還沒實力,那就噁心人了。
  羽光蝶子雖然也不敢恭維他的某些作風,但是她知道跡部就是自己想要的那種男人——帶著無窮的野心和能力,他的目標是世界的巔峰。
  她也很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跡部那麼另眼相待。
  不管到最後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起碼,她知道幸福是要自己去爭取的。
  因為除了她自己之外,沒人會替她打算的,家裡的男人們,要麼就是覬覦她手裡的繼承權,要麼就是琢磨著怎麼讓她在聯姻中發揮最大的利益。
  跟跡部合作,是她這輩子遇見的最好的機會。因為他們兩個,都是家族裡地位最高的孫輩,也都是活在虎狼的環伺之中。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不管怎麼樣,她總是要試一試的。

馬場的故事……


  大峪田馬場。
  
  「嘿,這位是羽光蝶子,本大爺的女朋友。」
  跡部介紹,然後轉過身來對羽光,「忍足你肯定認識,這幾位是千代櫻、高橋優子、手塚國光還有亞久津仁。」
  「幸會,請多多關照。」羽光蝶子爽快地打招呼。
  「請多多關照。」幾個人一起說。
  「行了,今天本大爺請客,你們願意怎麼玩就怎麼玩吧。」跡部豪爽地一揮手。
  
  千代櫻他們挺驚訝——跡部該不會是真的認真了吧?看看他對出雲的態度,再看看對羽光的——天差地遠啊!
  高橋卻沒心思管這件事情——她要拿下的目標近在眼前,哪裡還有工夫管跡部如何如何。
  一個月以來,跟手塚相處倒也是很愉快的,只不過因為手塚實在是冰山過頭了,連個表情都看不出來,她也真的不知道他的態度如何。
  千代櫻倒是很興奮,難得有機會騎馬——自從上次訓練營回來,她都好長時間沒騎過馬了。沒辦法,騎馬可不是平民百姓玩得起的運動。
  
  「幫我照顧著點羽光。」
  來馬場當然要騎馬,趁著羽光蝶子她去牽馬的時候,跡部壓低聲音對千代櫻說。
  雖說亞久津就在旁邊,但他也不避著——要是當著人家的面跟人家的女朋友竊竊私語,這不是挑釁嘛。所以他很坦蕩地跟千代櫻說了,再說……反正亞久津肯定已經知道了。
  千代櫻愣了一下,點點頭,也沒多問。
  跡部微微頷首以示感謝,「你們倆會騎馬吧?我給你們挑兩匹?這兒的馬都很不錯,雖然血統不算怎麼高貴,但是都還可以。羽光馬騎得不錯,最擅長盛裝舞步,可以讓她教教你們。」
  「盛裝舞步?免了,我就喜歡騎著馬狂奔。」千代櫻臉皮抽搐了一下。
  
  手塚看樣子不會騎馬,正在那裡聽羽光蝶子講解動作要領。高橋優子就在一邊看著,也不插嘴。
  聰明的做法。
  千代櫻暗自點頭。
  「喏,這兩匹,英國種的。」跡部拉了兩匹馬出來,一匹黑的,一匹白的。
  千代櫻馬上就朝白馬撲過去,就聽跡部對亞久津說:「黑的是母的,性格很溫順的……」
  亞久津馬上也朝白馬撲過來了。
  「我喜歡白的!」千代櫻瞪眼。
  「我不騎母馬。」亞久津堅持。
  「哼,你有潔癖啊,什麼都要白的,衣服也要穿白的,車也是白的,現在連馬都要騎白的?」千代櫻抓住韁繩不放。
  「那又怎麼樣,世界上只有白馬王子,你見過黑馬王子?」亞久津脫口而出。
  「……!!」你是說你認為自己是白馬王子?
  千代櫻張口結舌,被他的無恥深深震撼。無言地放開白馬,轉向黑馬。
  亞久津得意洋洋,翻身騎上白馬——反正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對話,再怎麼無恥也不會有人知道。
  其實他根本就不是非要騎白馬不可,只不過,論體力和速度,同種的公馬總是比母馬優秀一些的。
  如果真的像跡部擔憂的那樣,今天搞不好會在這裡出什麼事……那他就更不能掉以輕心了。羽光蝶子他管不著,但是絕對不能讓千代櫻被牽扯進去。
  
  「哦,你學得還真快呀,看樣子你很適合騎馬喲。」
  看著手塚很快就掌握了要領,一會兒就穩穩騎在馬上,羽光蝶子讚歎。
  「謝謝誇獎。」手塚點點頭,看了看一旁悠然自得地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往前走的高橋。
  她騎得很好,不過剛才什麼也沒說。
  想必是知道他不會騎馬,給他時間慢慢學吧……
  手塚想到這一點,不由得微微一笑。
  
  男人都是很有點莫名其妙的自尊的,你不是不可以比他厲害,但是他不喜歡你表現出來比他厲害,這樣會讓他有自卑感。
  手塚雖然網球厲害,但他終歸不是十項全能,另一方面他也是個有自尊心的普通少年,也希望能在自己心儀的女孩面前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
  沒錯,心儀。
  手塚通過千代櫻認識了高橋優子,一直就感覺不錯。聰明的女孩子,一點也不矯揉造作,爽朗大氣,優雅漂亮——這樣的女生誰都喜歡不是嗎?而且她也是運動類型的,也很博學多才,幽默風趣,兩個人是很有共同語言的。
  他徹底被征服是在上次去看她的競選電視辯論——那種瀟灑大氣的風度,侃侃而談的從容,精闢有力的話語,更是讓不擅長語言表達的他萬分欣賞。
  他終於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了。
  
  一行人騎著馬悠哉游哉走啊走,主要是為了等手塚熟練加上千代櫻他們再次熟悉騎馬要領。
  羽光蝶子還真是名不虛傳,騎馬動作那個優美那個瀟灑啊,叫幾個人看得目瞪口呆。看她後背略凹,身體微微前傾,虛坐在馬上,嫻熟地轉彎、飛躍橫欄、盛裝舞步邁障礙,還真是頗有那麼點風華絕代的意思。
  「好厲害。」幾個人劈裡啪啦鼓掌。順便瞅了一眼跡部——你的眼光還算華麗!
  「那是,也不看看本大爺是誰。」跡部得意洋洋——他當然要選最好的!
  
  「跡部少爺,沒想到您也來這裡了。」
  就在幾個人欣賞羽光騎術地時候,旁邊一個涼冰冰的聲音響起。
  眾人「刷」地回頭,就看見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騎在一匹棕色的馬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這邊來的。
  羽光蝶子的臉一下子就白了。跡部的火「噌」地一下就竄上來了。
  「幸會,木村君。」跡部冷冷地回答。
  啊∼
  幾個人眼神對視了一下——這個傢伙就是前兩天惹得跡部大發雷霆的那個居然對羽光蝶子一個女生動手的木村永啊!
  看不出來呀,長得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的,居然是個衣冠禽獸?!
  千代櫻用自己解剖刀一樣的經驗眼光上下掃瞄一眼——肌肉鬆弛,體型鬆垮,從襯衫領子裡看到的脖頸部位沒有明顯肌肉,結論——戰鬥力低下,可以輕易擺平!
  轉過頭和亞久津對視,手勢——一!意為一級戰鬥力。
  這廂跡部根本就沒心情搭理他,調轉馬頭,示意羽光跟上。
  「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啊,跡部,本來還以為你會更有眼光一點呢。」木村永看樣子是來故意找茬兒的?
  跡部沒搭理他,逕自走開。
  木村永火了,驅馬橫擋在跡部的那匹純黑色阿拉伯馬前面,咄咄逼人。
  「太過分了,你這麼做,把純代子置於何地?」
  
  哦喲,我們聽到什麼了——純代子?好親熱的叫法!
  這幾個人何等聰明,一句話就聽出問題來了——出雲純代子被甩,誰會義憤填膺?當然是她的仰慕者們。當然不是說他們就想看見出雲跟跡部在一起,問題的重點在於——是出雲被甩,而不是她甩了跡部。
  不動聲色地策馬移動,幾個人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把木村和跡部包圍起來。羽光蝶子極有眼色地躲到了千代櫻和亞久津身後。
  看這架勢不太妙,不過沒關係,要是動武的話……這小子死定了。
  關鍵是,除了他之外,這個馬場裡還有誰讓跡部這麼大戒心?估計不是他,因為幾跡部看樣子根本沒料到會碰見他。
  「你這種人……你這種人根本配不上她!」木村永惡狠狠地拿馬鞭指著跡部。
  「本大爺根本就沒想『配』她!」跡部哼哼一笑,不屑。
  「純代子有什麼不好,你不要她,非要這個女人!」木村指著羽光的方向,眼睛裡一抹陰狠。
  「她沒什麼不好,只是我不喜歡她,這就是最大的不好。」跡部半點火氣都沒有,挑著眼角微笑,「你這麼喜歡她,幹嘛不去追求她,來找我有什麼用?難不成你就真的希望看見她嫁給我?」跡部顯然是近墨者黑……哦不,是近朱者赤……
  「你……」木村永雙臂青筋暴突,眼睛都紅了。
  
  要不是他的家世根本比不上出雲家,他怎麼可能不去追求她!
  自從在國一的時候看見她,他的心就徹徹底底陷了進去,無奈,她的眼睛裡只有跡部一個人。
  可是跡部並不在意她。
  他看著她總是失落,卻又總是抹抹眼淚再次迎上前去,心疼得不得了。
  但是他沒有辦法。
  
  反正不管這少年心裡怎麼言情,其他人卻是看他頂不順眼——
  打女人的男人,都是混蛋!
  並沒有規定說男人就一定不能打女人,有些女人確實很欠揍這沒有辦法,要忍氣吞聲也實在有點強人所難。但是前提是這女人的確做了觸犯你的切身利益冒犯你的尊嚴的事情,那打還算是有個理由——你這算什麼?就因為你心目中的女神失戀了,然後你就去打那個「搶了她位子」的女的?
  你是個男人,還是個潑婦?
  
  不得不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啊……亞久津那次其實不也是打女人嗎?可見這女人的評價標準的確是很善變地,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說時遲那時快,木村永突然一鞭子就朝跡部抽過去了。
  眾人大驚,不過呢,跡部一隻手抓住鞭子,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掄起自己手裡地那根鞭子一鞭就抽到他臉上。
  鮮血淋漓。
  臉上豁開一大口子,好慘。
  眾人呼了口氣。
  「這鞭子還你對我女朋友動手,你這個孬種。」跡部冷冷笑。
  
  ——帥!
  接著上呀,把他抽到渾身是血在地下打滾求饒!
  高橋和千代櫻在心裡狂喊,眼光灼灼地看著互拼的兩個男的。
  不過很可惜,一鞭子就完了。
  「放棄純代子選擇那個女人,你會後悔的跡部!」木村永摸著自己臉上的傷痕,惡毒地看了一眼羽光,不過準確地來說,他的眼神沒有落在羽光身上,只收穫來自千代櫻和亞久津的殺氣騰騰的陰冷眼神兩枚。
  論氣勢,他無論如何也抗不過惡魔拍檔的攻擊加成吧……
  「我不管以後會不會後悔,反正現在不再抽你一鞭子我一定會後悔——」跡部微笑著趁他轉過頭來地一瞬間,再次一鞭子補上。
  
  技術不錯,兩邊臉頰的傷痕很對稱。
  千代櫻心裡評價。
  同時她也有點心裡發毛——跡部打人的時候,那眼神,雖說凶狠程度不如亞久津,但是卻有一種叫人膽寒的東西在眼睛裡……
  看來她果然是無知者無畏吧……
  千代櫻默然。
  
  手塚和高橋並排騎行。
  剛剛高橋似乎有意無意地擋在了他身前,並且隨時變換角度,就是不讓木村永看到他。
  手塚有點不解。
  高橋看出了他的疑惑。
  「那木村永,一看就是個瘋子,你看他連沒什麼關係的女人都下得了手打,就知道他是個不擇手段的敗類。你不是他們那些大家族的人,沒有他們那種勢力,千萬不要捲進這種是非裡面去。」頓了頓,又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今天實在是不該邀請你來的。」
  「不是你的錯。」手塚搖搖頭,「我自己願意來的。」
  高橋笑了笑,眼神有點憂鬱,「記住了,你千萬千萬不要跟木村永這傢伙扯上任何關係,哪怕一點點都不可以你知道麼?碰到他趕緊走開,連句話都不要跟他說。他家是黑道上的,黑道這玩意兒,沾了就脫不了身了。」
  「嗯。」手塚點點頭,又開口,有點遲疑,「那你們……千代桑和亞久津君不都是……」
  「我們都是跡部的朋友,也是同學,無論如何都會碰面,所以還是乾脆就不要躲。千代和亞久津那屬於煞神級的人,一般沒人敢惹他們。但你不同,我不知道木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所以還是防患於未然的好。」高橋看著他,眼神很坦蕩,有著毫不掩飾的關切,「對不起,讓你看見這種狗血的事情……」
  「不用道歉,這不算什麼……」手塚微微一笑。
  這一笑,真是春雪消融,大地回春的感覺,英俊到無法形容……
  高橋看得呆住了,一時間連自己是誰都快忘了。
  手塚看她這樣兒,覺得好笑,細長的鳳眼促狹地瞇了一下。
  這一下子又把剛剛回過神來的高橋給打回花癡狀態去了。
  
  「喂,那邊兩個,別忙著卿卿我我了,來一起比賽呀!」
  千代櫻拉開喉嚨吼了一嗓子。
  高橋趕緊調轉馬頭過來了。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
  策馬奔騰,共享青春年華
  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
  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
  千代櫻上輩子從來不看電視,小的時候家裡沒有,就沒有培養出來這個愛好……後來長大了有錢了,她工作也忙得要死要活,沒時間看。
  不過她倒是記得她小的時候巷子裡的夥伴看《還珠格格》看得如癡如醉,第一部的主題曲就是這個……
  雖然有點雷,但是還真是滿符合他們現在這個樣子的不是嗎?
  ——一群青少年男女,鮮衣怒馬,意氣風發,揮手揚鞭,端的是一個風流瀟灑……只是但願他們的生活不要像瓊瑤劇一樣狗血……哈,哈哈,……
  
  「喂,我快追上你了啊,你小心點喲∼」高橋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她騎的馬漸漸離千代櫻越來越近,不過還是趕不上亞久津,千代櫻正和亞久津卯足了勁較量誰比較快呢。
  「你做夢——啊!小心!」
  藉著從林間穿過的陽光,千代櫻看到了前面兩棵樹之間,有一條若隱若現的陰影。
  「絆馬索」這三個字在腦海中出現。
  但是人在緊張的時候是說不出來完整的話的,千代櫻一聲大叫,已經是能做到的極限了。
  身體自動反應,拚命拉緊了手裡的韁繩,只是……
  千代櫻就感到身子一沉——身下的馬已經被絆馬索給絆住了……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臉朝下衝向地面,千代櫻大腦裡一片空白。
  
  「吾命休矣!」千代櫻腦子裡這麼想著,但是猶自不肯放棄,趁著往下倒的一瞬間把腳從馬鐙裡脫出來,雙手抱住頭,身體往前弓,準備以後背著地……
  落地的一瞬間有一雙手從後方抱住了她的腰,硬生生當了她的肉墊,身下一聲悶哼。
  仁!
  千代櫻來不及叫出聲,趕快扭腰從亞久津身上翻下來,隨即又摟住他的腰用力往旁邊一拖——
  健壯的馬匹先是往前跪倒,然後再側滾到了旁邊,恰恰好就在剛才兩個人躺著的位置。
  「轟」的一聲,煙塵四起。
  
  千代櫻和亞久津呆呆地看著那兩匹俊美的英國馬就這麼折斷了腿倒在地下慘叫嘶鳴,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直到嚇壞了的跡部和羽光發瘋一樣衝過來才回過神來。
  「優子!」
  因為騎得比較慢而沒來得及救人的手塚大叫著往絆馬索的另一邊衝過去,幸虧高橋勒馬及時,馬沒踩到絆馬索,但是她卻叫這急剎車給生生甩出去了。
  她也算厲害,半空中轉過身子來後背著地,就是摔得比較重,不知道扭傷了那裡還是摔出了內傷,現在躺地下動不了。
  千代櫻和亞久津倒是沒有傷筋動骨,就是弄得灰頭土臉,千代櫻腿上和亞久津胳膊上還擦破了一大塊皮。
  
  跡部陰沉著臉招來擔架把高橋抬走,她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手腕脫臼了,加上腳踝扭傷。起不來是因為這一摔給她摔得眼冒金星七葷八素的,並不是因為受了重傷。
  好好的馬場聚會變成了一場差點危及生命的災難,眾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跡部憤怒得七竅生煙,他明白這應該不是針對他的這些朋友,而是針對他或者羽光設下的狠毒陷阱。而他的朋友居然差點就當了替死鬼,這讓他情何以堪!
  也幸虧他們身手不一般,換了一般人,也許真的會出人命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可叫他怎麼活?
  大峪田馬場一向是這些上流社會的人們經常來的地方,向來以保安和安全措施一流著稱,可是竟然出了這種事情。經理吼叫著叫專業技術人員去現場,叫保安去調監控錄像,然後戰戰兢兢地站在跡部少爺面前,汗流浹背。
  跡部沒有過多責怪經理——能進這個俱樂部的人身份都不一般,他哪能看得出來誰是兇手?淡淡地斥責了幾句,便去看監控錄像了。
  此時幾個人都坐在醫療室裡上藥,亞久津和千代櫻胳膊腿上擦了很多酒精消毒,疼得呲牙裂嘴,而高橋正臉色發白地讓醫生給自己的手腕復位,咬住牙硬是忍住沒叫出聲來。
  「嘶……疼死了……」看著自己紅腫的腳腕,高橋倒抽著冷氣,回頭看見手塚的表情,嚇了一跳,「手塚君,你怎麼了?」
  手塚站在一旁,看她疼得直冒汗又死活不肯叫出聲來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自責到似乎馬上就要以死謝罪。
  「是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好你……」
  這廂高橋被驚到了。
  「這怎麼會是你的錯呢?你在後面,我們誰也不知道前面有絆馬索啊……」轉念一想——大概這就是男人的自尊了吧?不過手塚這麼自責,看樣子是心裡有她的咯?這樣一想,高橋瞬間就忘了腳腕上的傷。
  「別站在那裡呀,好啦,不是你的錯,不過你看我這麼難受,你來安慰我一下如何?」
  高橋紅唇抿起,笑靨如花,手塚一時間呆住,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來,借你肩膀給我靠靠唄?」高橋勾勾手,手塚就乖乖走過去。高橋毫不客氣地靠在他身上,感受著他結實的肌肉,寬闊的胸膛,那叫一個心猿意馬。
  
  坐在外間沙發上的千代櫻看得入神,連亞久津叫她都沒聽見,直到突然被拉到他懷裡,撞了個結實。
  「怎麼了?正看到緊要處呢!」千代櫻掙扎著想再去看。
  「喂,給你當肉墊就這麼報答我?」亞久津有點著惱,硬是抓住她肩膀把她扭過來。
  「啊!」千代櫻猛然想起來,頓時緊張起來,內疚萬分,「你背上有沒有事兒?給我看看!」說罷就去掀他衣服。
  「現在才想起來,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女人!」亞久津氣得半死,打開她的手,不理她了。
  「啊啊,別啊亞久津大人,我錯了還不行嗎?我錯了我錯了,你別生氣啊……」千代櫻一看情況不妙,趕緊飛撲上去從後面抱住他磨蹭,「你要怎麼樣你說好了。」
  「真的?」亞久津眼睛一亮,「那……」
  「……你想幹嘛?」千代櫻「嗖」地往後一竄,眼神警惕。
  「過來。」亞久津瞇著眼睛,勾手。
  「……」千代櫻慢吞吞地蹭過去,「哇啊!」
  被他一把拉住放在大腿上,抱在懷裡。
  「讓我親到飽。」亞久津在她耳朵邊說。
  「你你你不能在這兒啊……」千代櫻耳朵瞬間變成兩個生牛肉卷的顏色,掙扎著想跑,被死死抓住腰就是跑不脫。
  於是外間雞飛狗跳,裡間濃情蜜意。
  跡部看完了監控錄像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臉色七彩變幻。
  「本大爺真是低估了他們的神經粗壯程度……」


嫉妒

  跡部正在頭疼呢,突然想起來——忍足呢?
  慌忙走出醫療室左右找了一圈,沒有。
  模模糊糊好像記得忍足在一開始的時候跟他說他要去喝杯咖啡,當時他只顧著跟羽光說話,就隨便答應了一聲,然後忍足就一個人騎著馬走掉了。
  跡部鬆了一口氣。剛掏出手機想打電話給忍足,就看見忍足從外面衝進來了,只是臉色蒼白好似鬼魂一般。
  「他們……他們沒事兒吧?」忍足聲音發抖,問。
  「他們能有什麼事兒,虛驚一場唄,那些傢伙神經比鋼纜還粗呢。」跡部想起來剛剛看見的打情罵俏,心下不爽,哼了一聲。
  「那就好……」忍足鬆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你剛剛都在哪裡?」跡部摸著眼角的淚痣,有點不滿地問。
  「我嗎?說出來怕嚇死你……我剛剛去看了一場好戲。」忍足淡淡地說。
  「是嗎?」
  
  跡部渾渾噩噩地坐在了長凳上,腦海裡都是忍足剛剛的話。
  「我知道,那個設下絆馬索的人是誰了……」
  ……
  「確切的說,不是『她』,而是『他們』。」
  ……
  「她說,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
  
  跡部把手從額頭上拿開,發現自己手心裡全都是冷汗。
  他簡直不能相信,那個如此陰險惡毒的人,會是那個和他一樣高傲優秀,並且……溫柔的美麗少女!
  哈!溫柔!
  真是一個笑話。
  從大家庭裡出來的女孩子,有哪個是一塵不染的?也就他自己這麼以為吧!
  他總以為,面對他的時候她可以稍稍帶一點理智——既然清楚地知道兩個人之間沒有可能,幹嘛還死纏著不放手;他總以為,就算她真的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樣純良,可是總歸是有自己的驕傲,不屑於使這種卑鄙的手段的;他總以為……
  看來我真是太高估你了,出雲純代子!
  跡部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恨恨地握拳。
  
  等到亞久津和高橋他們從醫務室裡出來以後,看見忍足和跡部站在走廊裡,臉色青黑加上蒼白,都嚇了一大跳。
  「這是怎麼了?」高橋緊張地問。
  「你們倆怎麼臉色這麼差?出什麼事情了麼?」千代櫻接著問,「設絆馬索的人找到啦?」
  「……」跡部沉默了一下,「我們換個地方談這件事。」
  
  於是一行人坐著跡部家的豪華版勞斯萊斯來到了跡部家的莊園。
  看他們臉色嚴峻,幾個人也顧不上感歎這一輩子也未必有機會來的豪華地帶,匆匆跟著跡部穿過庭院來到他自己的專屬小樓前面的院子裡。
  「是出雲純代子,木村永……還有……」忍足陰沉著臉咬牙說出一個個名字。
  「還有栗卷綾乃是不是?」接話的是亞久津。
  「什麼?!」幾個人都驚了。
  「你怎麼知道?」忍足瞪瞪眼睛。
  「能讓你臉色這麼差勁兒的,除了你那個未婚妻,不做第二人想。」亞久津聳肩,」我一直就看那個女人不順眼,但是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喪心病狂。」他臉色冷漠地說。
  「為什麼呢?」高橋問。看著面色一直處於發白狀態的羽光蝶子,「就因為羽光嗎?」
  「這真是一個叫人費解的問題,這樣幾個人摻和在一起,這種組合……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跡部閉著眼睛,口氣冰冷。
  「怎麼說?」手塚還是沒有明白。
  「出雲純代子喜歡跡部而不可得,栗卷綾乃喜歡忍足而不可得,木村永又是出雲的狂熱追求者……」千代櫻歎了口氣,「出雲一直被跡部冷淡,羽光又是她最大的情敵……忍足也不待見栗卷,所以,出雲恨羽光,栗卷恨忍足……或者還有我吧,木村恨跡部……羽光是馬術最好的,她應該在賽馬中最快才對……如果不是這樣,那麼依照我的性格,我應該也很喜歡爭勝……而跡部……他就更不用說了,所以,無論絆馬索絆倒的是誰,他們中都至少有一個人會得利。」她僵硬地看了一眼跡部和忍足,「不過今天他們失算了。」
  「……」手塚瞠目結合,在他的觀念裡,從沒有想像過一個小小的青春期的戀曲失意,能夠演變成牽扯到蓄意謀殺的大場面,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種行為模式。
  「天啊……他們到底在想什麼?」高橋喃喃自語。
  
  「是啊,就為了這愛不愛的事情,就能做出這種殘忍而且毫不顧忌會牽扯無辜的事情來……他們都瘋了!」忍足無奈,同時又感到渾身發涼。
  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樣的吧?
  他也喜歡千代櫻,他也為她不喜歡自己而偷偷傷心過,也私下嫉妒亞久津……
  但是……傷心歸傷心,嫉妒歸嫉妒,叫他去做點什麼事情陷害亞久津,他還是根本做不出來,或者說——根本沒有過那種想法。
  拋開道德上的準則不談,就單單從經濟角度來論——就算亞久津真出了什麼事情,或者是他倆分手了,千代櫻就會喜歡上自己嗎?
  ——這種可能顯然太小了嘛!
  所以他完全無法理解出雲和栗卷為什麼膽大包天到居然敢這麼做,要知道,那可是跡部家的繼承人啊!
  萬一絆馬索絆倒的是他,他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情,難道他們還真以為跡部家會不知道是誰做的?
  他們想過後果沒有?
  ——顯然,沒有。
  就為了「我愛的人不愛我」這種事,兩個女人加上一個男人全都失去了理智和腦子。該說他們什麼呢?
  忍足找不出來形容詞。
  
  他在馬場的時候,他周圍的人全都是一對一對的——亞久津和千代櫻,高橋和手塚,跡部和羽光……就剩他一個人形單影隻。沒來由的,心情突然很惡劣,就巴不得趕緊離開不要看見他們。
  惱火之下,他馬也不想騎了,自己一個人就往咖啡屋那邊走過去。
  經過一片小花園的時候,他看見出雲純代子坐在亭子裡,一個人哭。
  ——哦不,她不是「一個人」,忍足看得很清楚,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就是剛剛被跡部抽了兩鞭子在臉上的木村永。
  另一個……是他那「單純善良」的未婚妻。
  不知道這三個人怎麼會湊到一起的,但是直覺告訴他絕對沒有好事兒,於是,悄悄走進花園裡,隱身在一株很粗的銀杏樹後面。
  然後就聽到了類似於「絆馬索」「報復」「賤人」這樣的字眼。
  他趕緊悄悄溜走,準備回去找他們,卻發現一個人都沒了。
  他趕緊問了工作人員,才知道他們都在醫療室,這消息把他給嚇壞了。
  
  千代櫻以前講過一個故事——
  一群「情緒」在一起玩捉迷藏。「瘋狂」負責找人。
  「愛情」躲在玫瑰花叢裡,「瘋狂」來到這裡的時候,魯莽地撥開了花叢,卻聽到「愛情」一聲尖叫,原來玫瑰花的尖刺扎瞎了它的眼睛。
  愧疚的「瘋狂」決定,以後永遠跟隨在「愛情」身邊,充當它的眼睛。
  這後果就是——
  愛情總是盲目的,而瘋狂總是伴隨著它。
  
  愛情催生瘋狂,而「求之不可得」的瘋狂又催生嫉妒,而嫉妒又加重了瘋狂。
  這是多麼可怕的循環。
  
  不得不說,這個計劃雖然簡陋,但是卻很有效果——
  不管絆倒的是誰,都至少有一個人會得到報復成功的快感。
  而若是沒有成功,也沒人能知道這是誰幹的。
  簡單,而且惡毒。
  如果不是忍足碰巧聽到了的話。
  
  其實忍足他真的很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聽到過。
  
  另一邊,千代櫻心裡是涼冰冰的。
  她沒想到,綾乃居然這麼恨她,竟然恨不得她死!
  究竟是怎麼了,情況發展到這麼誇張的地步?
  到底是什麼時候,她們之間居然勢同水火?
  生命的威脅猶如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沒人能無動於衷。
  千代櫻不在乎吃苦,不在乎生活條件如何,但是很在乎自己的人身安全。
  醉過方知情濃,死後才知命重。她才不想在這麼燦爛的人生裡再遭到一場飛來橫禍。
  這一次是絆馬索,那麼下一次是什麼?——一輛失控的車在馬路中央把她撞飛?她親愛的弟弟千代松被人綁架?……
  越想越覺得渾身發冷,千代櫻幾乎要把椅子的扶手都給握斷。
  沒錯,女人嫉妒起來,真是比毒蛇還可怕。
  可是,最冤枉的就是,千代櫻根本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她。
  什麼「昔日的好友反目成仇」這種過於文藝的話,似乎有變成現實的趨勢啊……
  千代櫻覺得頭疼。
  
  「你們不用擔心,本大爺會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這件事。」跡部靠在他的躺椅裡,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眼中精光畢露地握緊了拳頭。
  「是嗎?我表示懷疑。」高橋冷笑一聲,低著頭不看跡部。
  「行了,優子。」千代櫻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這不是跡部的錯。」
  她很有管理才幹,她很聰明,她很暴力。
  但是很遺憾,她不知道怎麼玩陰謀詭計。
  千代櫻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腦殘。
  也許是從來沒有生過害人心的關係,她對於別人加諸於她自己身上的陷害不知道怎麼還擊。這個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許多灰色地帶,你身處其中,卻不知道如何自處,這才是最可怕的境地。
  這場沒有結果的會談就在沉悶的氣氛中結束。
  
  不過跡部心裡倒是有了一些計較。
  沒有充足的證據,顯然不可能跟出雲撕破臉。
  但是要他跟出雲在一起,沒門。
  出雲純代子徹底變成了跡部的黑名單上拒絕來往對象的頭一個——當然,這是私下裡的。
  在別人看來,跡部好像突然發現了出雲的好,對她漸漸地溫和起來。
  因為跡部在千代櫻隱晦的提醒之下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因為他對出雲過於冷酷了,才導致她如此喪心病狂?
  上流社會嘛,永遠是以和為貴,因為大家都多少沾親帶故的。
  所以至少表面上,在跡部沒有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跡部家主之前,跟出雲家的第一繼承人出雲純代子鬧僵是一種極其不明智的行為,會讓他和羽光都陷入困境,進而也許會牽連到他們的朋友。
  不過跡部他自己心裡清楚——一滴水能夠反射出整個太陽。
  如果說他之前只是純粹因為個人喜好問題不願意接受出雲,那麼經此一事,他和出雲就真的再也沒有半分可能——他絕對不娶一個這樣的女人,就算她是為了所謂的愛情,也不行。
  
  上流社會的骯髒事千代櫻是不清楚,但她不喜歡這種似有似無的危機感。
  既然沒有玩陰謀的能力,那還是把事情挑明了說好,就算是誤會也罷什麼也罷,總之得有個明面上的結果。
  千代櫻敲響了栗卷家的大門。
  她清楚的記得,上一次離開這個大門的時候,她內心的冰冷和失望。
  而這一次,她就是帶著冰冷和失望來的。
  這扇門背後的內容,離她的世界越來越遠。
  看吧,連管家都不認識她了,看著她好一陣茫然,才突然爆發出「哦,原來是千代小姐啊,好久不見!」這種驚呼。
  
  「喲,小櫻啊,真是稀罕……坐吧。」
  聽聞這樣的開場白,千代櫻狐疑地瞇起眼睛——為什麼她好像聽到了想要刻薄人的姨太太的腔調?
  看來人的記憶真的靠不住,記憶裡的栗卷綾乃,永遠是那個聲音溫柔,軟軟甜甜的小女孩子,而不是面前這個穿著帶蕾絲花邊的蘿莉洋裝,渾身散發著「我是公主」氣息的富家小姐。
  千代櫻感到一陣無力。看了看面前放著的草莓果汁,決定一口也不喝。
  
  「似乎我們已經有很久都沒有面對面說過話了,對吧,綾乃?」千代櫻沉默了一下,還是先開口了。
  「是嗎?」栗卷捧著杯子,笑瞇瞇地說。
  「是啊,久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了。」千代櫻非常誠實地說,「從國一的暑假開始,就再也沒有過了。」
  栗卷沒說話。
  「我只是感到非常費解,為什麼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子?我做了什麼得罪你的事情了嗎?」千代櫻決心問個明白。
  「你說呢?」栗卷綾乃突然眼神幽深。
  「我說不出來,所以來問你一個答案。」千代櫻非常乾脆,「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越來越疏遠,我可以感覺到你看我的眼神裡都帶著輕蔑。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你……還敢來問我為什麼?」栗卷綾乃的眼神突然變得怨毒,「你是真的不知道你做了什麼,還是故意跑來向我示威?」
  「這話怎麼說?」千代櫻坐在沙發上沒動,根本就沒把她的氣勢當一回事兒。
  「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麼!」栗卷完全失控了,跳起來就把杯子扔了過去。
  千代櫻側頭躲開,伸手抓住杯子放在茶几上——這點攻擊力,根本不在反擊範圍之內。
  「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會來找你了。」千代櫻重重地一拍桌子,「綾乃,無理取鬧也要有個限度!你——」
  講到這裡,她突然明白栗卷在吵什麼了,只是她不明白這有什麼可吵的。
  「是因為忍足侑士嗎?」她冷靜下來,「你是不是以為我跟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話一講得太直白,反倒叫人不好發作,所謂吵架,就是某種程度上的雞同鴨講。
  栗卷綾乃頓時偃旗息鼓。
  一看她這反應,千代櫻就明白自己擊中目標了。
  可是她也頓時就悲涼了。
  能讓女人反目成仇的,不是錢財,也不是權力,而是男人。
  這話果然很真理。
  
  「好吧……讓我們理理清楚……你到底誤會我什麼?」千代櫻櫻冷靜地問。
  「你明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你卻還要接近他!」栗卷尖叫出來,然後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跟你從幼兒園就認識了,你從小就優秀得能把別人打擊死,成績好,體育好,人緣也好,身材也好,長得也漂亮……你什麼都好!而我呢,和你相比就是一隻醜小鴨!
  只要跟你在一起,再也沒人會把目光放在別人身上,我受夠了,我從小就活在你的陰影裡面,怎麼都掙不脫!無論我怎麼努力,永遠也無法趕上你……你永遠是校花、是學校第一美女、是永遠考第一的天才……我受夠了!你知道嗎,上學的時候,別人看到我,總會說『啊,這不是千代櫻的好朋友嗎』,他們永遠不會說『哦,這是栗卷綾乃』!
  你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要跟我搶我唯一擁有的比你好的人!你明知道忍足君不喜歡我,我也知道他看不上我,可我以為只要我不放棄,我總有一天可以得到他的心,可是為什麼你總是要去接近他?
  進了冰帝之後,我以為我永遠擺脫你的陰影了,可是呢,上了高中,你又來了!你不但來了,而且還跟跡部君和忍足君成了好朋友,你得獎學金,競選學生會副主席,甚至跡部君還讓你當了網球部經理!……所有的好事都被你佔盡了,為什麼?憑什麼!!」
  
  千代櫻聽著栗卷歇斯底里的尖叫和質問,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很荒謬的夢,荒謬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能在沙發上坐著,等著她把火發完。
  等到栗卷尖叫到嗓子都啞了,坐在地下嚎啕大哭。
  千代櫻沒有去扶她或者安慰她,就是坐在那兒看著她,看她還能怎麼鬧下去。
  
  看來愛情不但催生嫉妒,而且還催化自卑。
  其實聽她這麼一吼,千代櫻倒是完全理解了。換作是她,從小因為腿部殘疾而不能正常運動,肯定造成了心靈上的創傷,如果再有個近乎於完美的好友的存在,那簡直就有點糟!
  有心理缺陷的孩子性格一般都不會很剛強,他們都帶著某種程度上的懦弱、自卑和陰暗。而她的存在,則是激發出栗卷內心陰暗面的那個催化劑。
  不用她說,千代櫻也知道,自己即使在四肢和心智都健全的同齡人裡面絕對也是少有的佼佼者,她很優秀,這是真的,但如果這種對比被加諸到相對弱勢的那一方而不是強勢的那一方,就顯得格外悲慘了。
  她說的也沒錯,栗卷綾乃從小就生活在千代櫻的陰影下。
  
  「所以……你就決定要跟出雲純代子合作,來陷害我們?」千代櫻輕聲問。
  栗卷沒有說話。只是恨恨地看著她。
  「造成你這麼多年的自卑,我很抱歉。」千代櫻歎了口氣,想方設法讓自己的話聽起來不要那麼帶有優越感,「可是這不是你變壞的理由。你知道出雲純代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她不是也一樣比你優秀太多,在她身邊你就能沒有陰影了?我才不信。綾乃,你不能把自己的失敗歸結於別人的成功,這很離譜,也很荒謬。
  你得明白,這個世界不是以你為中心的。換句話講,就算我早就知道我對你造成了心理陰影,我也不會因為你就停下我的腳步,我不會因為你成績不好就放棄我的優秀來陪你,我也不會因為你所認為的你的缺點就放棄我的優勢,就為了照顧你,這不可能。你明白嗎?同樣,你也別怨忍足不喜歡你,你為什麼不反省一下,你身上有哪一點值得他喜歡你?你想要某個人的認同,你至少要在某些方面做得比別人出色,而你,有嗎?除了在這裡自怨自艾,你做過什麼努力?
  不錯,我是成功,我是聰明,那又怎麼樣?這是我自己的努力換來的,不是藉著什麼家庭背景得到的,所以我問心無愧。我用我自己的努力掙得今天的成功,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千代櫻喘了口氣,覺得自己出離憤怒。而且還覺得自己在跟一個陷入了腦殘境界的小女生說話。
  「至於你說的什麼『我接近忍足』,不管你信不信,那完全是無中生有。或許你還不知道吧?我有男朋友,就是亞久津仁。不管你眼中的忍足有多麼優秀,在我眼裡總是仁更勝一籌的,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去接近他?你的意思是,因為他是你的未婚夫,所以我根本就不應該認識他,對不對?開玩笑!你自己沒本事抓住他,就乾脆希望所有女生都不要靠近他?你,以為你自己是誰?」
  千代櫻從來都沒像今天這樣意識到自己竟然是一個這麼冷酷的人,可是看著栗卷綾乃的樣子,她真的無法生起一絲憐憫。
  她對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也知道這麼一番話說下來,她這輩子都別想再進栗卷家的門。
  可是,事情總歸是要有個結果的。
  「你要是聰明點,就別再跟出雲純代子攪和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想達成什麼目的,但是,我很惜命的,聽明白了沒?」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索性再做絕一點。
  千代櫻一把擰住栗卷的下巴,緊緊盯著她的眼睛,神色冰冷地丟下這句話,轉身走出了栗卷家的大門。
  屋子裡,栗卷綾乃用了好半天才平息了自己心中的驚恐。
  越是軟弱的心靈,就越是不能擺脫童年時烙印在心上的痕跡。
  ——這真是個悲哀的事實。無論她怎麼怨恨千代櫻,怎麼用恨和嫉妒來武裝自己,這麼多年過去,她依然沒有跟千代櫻叫板的勇氣。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23

婚禮進行曲(1)


  作為一個單身母親,亞久津優紀與其說是成功,不如說是運氣好。
  每天朝九晚五上班下班,自家有暴力傾向的親生兒子都沒時間管居然沒變成街頭小混混反而長得一表人才出類拔萃,自己工作順利一路升職做到如今的職場精英,不得不說優紀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薄命紅顏——只要有錢嘛,生活總不會苦。只要肚子填飽豐衣足食生活平安,還真沒什麼事情能叫人肝腸寸斷。
  不過世界上沒有人是完美的,所有人都有自己倒霉的一面——不算上生了兒子的那一場,優紀已經失戀了二十次了。
  二十次!放誰身上都是個挺驚駭的數字,更不用說放在一個美女身上了。所以優紀從一開始的接受不了到平靜再到最後的淡定無比——分手就分手,別指望我巴巴地追你。
  所以說女人一旦漂亮過頭了就真不是什麼好事兒了,優紀覺得……自己估計是這輩子男人運不太好吧,雖說年過三十了依然還有男人狂熱追求倒也不是不高興,不過呢……你既然都三十多的人了,自然不能跟十七八歲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們相比,她談戀愛可不是為了玩了,就是衝著結婚去的,可是混蛋男人就是那麼多——跟你玩玩可以,結婚,我要慎重考慮。
  就這麼一慎重考慮,多半下場就是被優紀一腳踹了。
  ——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我談戀愛是為了結婚,答應得好好的說得天花亂墜,臨了不想負責任?你當我蘿莉啊任由你耍著玩?去死。
  
  千代櫻不在,亞久津就帶著千代松回大宅子裡面去住了,自然跟自家老太婆接觸就比較多了,也知道她一直在談戀愛就是談不出個結果,在自己兒子面前還遮遮掩掩生怕被他知道——大概是N久之前那次「寶馬男事件」把她驚著了,連電話都不敢在他面前打。
  這種氣氛著實很詭異,所以某一天吃飯的時候,亞久津同學開口了。
  「老太婆你的男朋友怎麼樣了?」
  「……」優紀沒料到自己兒子來了這麼一句,頓時驚得手一哆嗦,勺子掉進了湯盆裡。
  不過看了看兒子的臉色,發現他很平靜,不像是要挽起袖子把那個男人打成殘廢的樣子。
  「還好吧……」優紀有點戰戰兢兢。
  「你打算跟他結婚嗎?」亞久津繼續很平靜地問,「或者說,他跟你求婚了嗎?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你們已經交往一年了吧?」
  「是。他已經向我求婚了,可是我在考慮要不要答應。」優紀沉默了一下,乾脆地說。
  亞久津波瀾不驚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用顧慮我,趁著你還年輕,能嫁就嫁一回吧,省得到老了遺憾得很。」頓了頓,「不過我是不會跟你住在一起的,我基本上已經可以經濟獨立了,所以你不用管我。」過了一會兒,又加上一句,「你為我付出的已經夠多了,現在該為你自己考慮一下了。」
  此話一出,優紀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亞久津一看,大感頭疼,沒等她說話,就趕緊收拾了桌子去洗碗了,剩下優紀和百合子在客廳裡感歎。
  優紀那是感動得眼淚嘩嘩的——她一直都很愧疚沒能在兒子小的時候多陪陪他,造成了他現在這種冷酷暴戾的性格。不過說一千道一萬,孩子還是自己的好,她也知道這孩子就是有點彆扭,實際上是很關心她的。
  現在她想結婚了,又覺得對不起兒子,所以打定主意,要是自己兒子不喜歡自己的男朋友,那她就無論如何都不會跟他結婚的——兒子從小到大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沒道理還要看繼父的臉色。
  這次現任男友川端次郎的求婚她一直都沒答覆,其實她是很滿意他的,但就是怕兒子不喜歡他,剛好亞久津升上高中以後就忙得很,所以就想著什麼時侯讓這兩個人見見面也好。
  沒想到啊,兒子居然這麼說。
  「你為我付出的已經夠多了,現在該為你自己考慮一下了」——優紀覺得,聽到這句話,自己現在就是死了也值了。
  
  亞久津自己在廚房裡洗碗,覺得說出這些話來,自己的心情真是豁然開朗。
  他一直都有種負罪感,覺得自己耽誤了他家老太婆——要不是有他的話,老太婆何至於這麼晚才結婚?女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好韶光,偏偏優紀最燦爛的年華就在養家餬口中度過,硬是到了三十多歲還沒個歸宿。
  小時候是出於「害怕管陌生男人叫父親」和對母親的獨佔欲,看哪個男人都不順眼,就是不喜歡她的男友,即使那個男人實際上挺不錯,優紀為了不讓他不高興也放棄了。現在想起來覺得挺對不起她的。
  反正現在自己也這麼大了,用不著長輩保護了,沒道理再拖著她。
  於是抱著這種心態,亞久津仁終於鬆口了。
  說完之後,他也如釋重負,當天晚上就打電話告訴了千代櫻。
  兩個人半晌沒說話,感慨良多。
  
  優紀結婚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來,就在下個月。
  所以這個月的月底,川端次郎邀請了他自己還有優紀的親人朋友一起吃一頓飯,就算作訂婚。
  千代櫻和亞久津兩個小輩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接到老媽電話的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皺皺眉。
  據悉川端次郎是某個大公司的總裁,身價不菲。所以定下的飯店也是很高檔的——希爾頓大酒店頂樓的旋轉大廳。
  「這就叫『一起吃個飯』?」千代櫻沒好氣地把兩個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穿過的高級禮服拿出來打算送到專門乾洗店去整頓整頓,亞久津在一邊打電話預約美容沙龍準備讓兩個人拾掇得可以拿得出去。
  ——他們的生活真是在兩個階級之間來回跳竄,明明就是小人物而已,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跟上流社會有不少接觸,真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就是家大業大帶來的壞處,有點什麼風吹草動都得請上一大幫子人。」亞久津接口。
  
  其實想想看他也就理解了,他家老太婆,再怎麼漂亮也三十多歲了,要不是事業成功資本充足,恐怕還真是「剩女」堆裡的。
  可是這樣就更不好找了,她是堂堂大企業的高層,怎麼可能「下嫁」給沒事業的男人,可是中年的、事業有成的男人們多半都是有家有室的,所以這選擇面實際上非常之窄。豪門世家什麼的根本不用指望,她也不稀罕……這麼一說她能嫁出去還真是非常運氣……
  
  亞久津很無奈——到時候婚禮上他還得讓老太婆挽著走過紅地毯把她送到新郎身邊——真是怎麼想怎麼災難,不過誰叫老太婆的爹媽不知身在何方呢。
  千代櫻比他更無奈——到時候美女百合子當伴娘,她就得擔任一個雷人之極的角色——花童……想想自己穿著白紗裙,拿著紅玫瑰往新娘身上灑的場景,她就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靠,插兩個翅膀就能Cos愛情天使啦!
  
  忙忙活活地就到了訂婚宴的晚上。
  優紀一行人收拾得格外體面,坐上了大老闆川端次郎派來接人的賓利。
  優紀穿著一襲「華倫天奴」寶藍色無肩帶裹胸長裙,簡潔的設計,配上白色的珍珠首飾,真是典雅大方,又美艷驚人。不過此時她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看樣子緊張得要命,百合子安慰地握住她的手。
  後座的亞久津和千代櫻湊在一起拿著MP5看電影,黏糊在一起的同時還得小心別把禮服給弄皺了。
  反正宴會的主角又不是他們,權當開開眼好了。
  千代櫻穿的照例就是她最愛的那一身白色真絲長裙,那個時候木村奶奶給買的。雖然後來美女又因為「女孩子一定要有幾件穿得出去的衣服」這個理由又給她買了很多相當高檔的衣服,她還是就喜歡穿這一件。
  不過說一點也不緊張是假的,畢竟不是富家子弟,出席這種正式場合還是會有點惴惴不安。
  
  深呼吸一下,千代櫻挽著亞久津跟在迎上來的川端次郎和優紀身後走進了飯店。一路上那金碧輝煌的裝潢真是叫人大開眼界,千代櫻強迫自己不要左顧右盼,目不斜視地跟著大人們上了電梯。
  川端次郎的樣子很出人意料,完全顛覆了千代櫻想像中的「啤酒肚大叔」形象,他今年45歲,長相精明強幹,談不上多英俊,就是個一般人,不過氣勢很沉穩威嚴。他身材不算很高但是很健壯,體型健美,想必是常年堅持鍛煉不鬆懈的結果。聽優紀提到他離過婚,有個兒子,就是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出席。
  他和優紀是在一次商業酒會上碰見的,美艷雍容而且精明強幹的優紀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他的眼球,但因為上一次婚姻的失敗,他對美女總是心有餘悸。
  但是接下來的合作項目裡他和優紀嘗試著接觸以後,發現感覺相當不錯——優紀是個美女,但是沒有通常女人見到他就硬貼上來的毛病,而且談吐優雅,工作認真,也不囉嗦不八卦,人前從不出風頭,行事低調。
  川端次郎身為老總,最欣賞的就是這種老實聽話又能幹的屬下了,所以非常欣賞優紀的才幹,於是就順理成章邀請她吃飯……再加上兩個人脾氣很對付,於是一拍即合。
  
  在亞久津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川端次郎的同時,川端次郎也在端詳著他。
  一個月前他求婚,優紀居然沒有答應,反而猶豫了半天,他奇怪之下詢問,聽說是優紀顧慮到兒子,正想想辦法見見亞久津,亞久津卻鬆了口,倒是讓他感到有些意外——因為他從來不敢低估孩子對母親的影響力,尤其是亞久津這樣強勢霸道的兒子,他敢說,要是亞久津不接受他,優紀肯定不會嫁給他。
  想到這裡,川端次郎心下反倒有點感激亞久津了,一向嚴厲的態度也不由得有些溫和了起來。再看看亞久津對他也非常有禮貌,平時老聽到優紀抱怨兒子太暴戾,兒大不由娘之類的話,可是現在一點囂張跋扈的樣子都看不出來。
  再看看站在旁邊的千代櫻,氣質沉靜,高貴美麗,真是一對萬人稱羨的璧人。
  亞久津和千代櫻對於川端次郎的觀感都還不錯,心下感歎,果然年齡漸長,眼光也變好了,這叔叔跟以前那些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啊,層次明顯拔高了N級。
  
  出了電梯,眾人邁入頂樓的旋轉大廳,這大廳是四面玻璃的,往下一看,東京市的景色一覽無餘。
  乖乖,果然奢侈是沒有極限的,一個訂婚儀式而已,就搞得這麼隆重,那麼正式婚禮呢?是不是還要來個玫瑰花瓣鋪成的地毯什麼的?千代櫻咋舌。
  賓客很多,而且一看就都是有錢人,穿的衣服那叫一個高級,談話的架勢那叫一個高貴,嘖。
  和亞久津老老實實坐在窗邊沙發上拿了杯飲料慢慢喝,在場的大人物看樣子比較多,還是不要四處亂轉的好,有些人啊,估計他倆這樣的還沒資格認識呢。
  千代櫻不動聲色地放鬆著自己已經開始酸痛的腳,一邊慢慢打量著周圍的人。優紀估計是去了化妝間還是什麼地方的,反正她和百合子都不在。
  「哎?……千代桑,亞久津君?」
  這聲音聽上去簡直像是從地獄裡面出來的。
  千代櫻和亞久津抬頭,僵住。
  ——出雲輝夜姬,出雲純代子。
  God bless me!
  千代櫻心裡咯噔一下,想了想,還是站起來打招呼。
  這個世界怎麼這麼小啊,啊?出雲輝夜姬,出雲純代子,果然是一家子!
  「你們……怎麼在這裡?」出雲純代子的聲音像是難以置信。
  「不好意思,其實我們也不想在這裡,只不過,今天訂婚宴的主角之一,」亞久津不懷好意地停頓了一下,慢條斯理,「是我媽媽。」
  「什麼?你媽媽是川端先生的未婚妻?」出雲輝夜姬的聲音好似見鬼一般。
  「是呀。」亞久津冷冷地回答。
  
  結束了毫無營養的對話之後,千代櫻問亞久津:「她不追你了?」
  ……剛剛怎麼看怎麼也不像是癡情女對上絕情男的場景呀,倒像是來示威卻被威壓。
  「好像是吧。」亞久津漫不經心地回答。
  「為啥?」
  「我哪知道啊?」亞久津依舊漫不經心,「她追不追我關我啥事。」
  好回答。
  千代櫻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川端次郎站在大廳門口,表情非常不悅。
  「你們好好找了沒有,就來回報我說找不到?」森冷的語氣嚇得面前的保鏢身體僵硬。
  「老爺,我們真的找過了所有少爺願意去的地方,可就是……」
  「夠了,滾吧,要你們何用?」川端次郎揮揮手,不耐煩地轟他們出去了。
  川端次郎生著悶氣從服務生的托盤裡拿了一杯香檳,這個時候,已經畫好了妝的優紀走過來找他,這才讓他的臉色緩和了一點。
  「真是對不起,優紀,明康他……」川端次郎覺得很丟臉——他的獨生子川端明康一向行事隨心所欲,毫無章法,而且脾氣還喜怒無常,連訂婚宴這樣的重大場合都不出現,甚至連個話都沒有,這簡直就是明擺著往他這個父親臉上打耳光,暗示出他的家教有多麼失敗。
  「啊,沒關係,小孩子都不喜歡這樣的正式場合,你看那兩個——」優紀笑笑,指了指一杯接一杯喝果汁的那兩個人,「要不是我們把他們抓來,差點就讓他們跑了。」說罷輕輕一笑,「你的保鏢抓人技術有待加強啊。」
  「呵呵……你不生氣就好。」川端次郎總算圓上了面子,乾笑。
  
  終於開始了。
  服務生把一個很華麗的蛋糕推了出來,放在一長桌的宴席前面。主角站在中間,然後百合子站在優紀旁邊,千代櫻和亞久津站在川端次郎旁邊。
  川端次郎講了幾句場面話,表達了自己的喜悅和激動,然後眾人紛紛表示祝賀,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禮物是實打實的。
  
  「作為亞久津優紀女士的兒子,亞久津君是不是也應該說幾句話表示祝福呢?」說話的是出雲輝夜姬。
  怎麼說呢,世界上就是有這種欠揍的人。
  千代櫻就奇怪了,這種場合一般沒有你這種小輩插嘴的份兒吧,沒看見周圍那麼多長輩?你還大家閨秀呢,怎麼這麼不著調。而且就算是提議亞久津講幾句話,也不該由你來提出吧,你算哪顆蔥啊,你家大人也不管你,真是養女不教如養豬。
  
  亞久津聞言挑挑眉,看了看川端次郎和他家老太婆,看他們都用一種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於是點點頭,舉起手裡的酒杯朝他們示意了一下。
  「首先,我要感謝我的母親。媽媽,您辛苦了,您辛苦了這麼多年,全都是為了我,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您對我的付出我一輩子也報答不了。
  今天是您的訂婚宴席,作為您的兒子,我由衷地為您找到自己的幸福感到高興,希望您的生活越來越好,祝願您越來越漂亮,青春永駐,快樂常在。日後若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請您記住,我永遠在您身邊支持您。
  其次,感謝川端先生。
  謝謝您給了我母親一個好歸宿,也謝謝您邀請我來參加訂婚宴。您是一個成功的男人,您的風度也令我心折,所以我相信您必定會給我母親她想要的幸福。作為她的兒子,我還是想要對您說,請珍惜我的母親。也祝願你們生活幸福美滿。」
  
  這番話說得真叫一個情真意切,風度翩翩。
  優紀瞬間就熱淚盈眶了,川端次郎也微笑地看著亞久津,場面真是感人至深。
  千代櫻保持著微笑,一邊在腦海裡狂笑——小樣兒,讓你挑釁,讓你找茬,傻眼了吧?
  出雲輝夜姬的意圖倒是沒有錯,她覺得依照亞久津的脾氣,看見自己母親改嫁,一定心裡很不爽,而他又不擅長說場面話,所以……
  亞久津的確不是很善於言辭,脾氣也不是很好,不過他很知道什麼叫分寸,而且不善言辭並不代表不會說話。而且他根本對老太婆結婚這一件事情沒什麼不高興的感覺,也幸虧千代櫻有先見之明地預見到可能發生的「表示祝福」事件,事先寫了一段話叫他背熟,以防萬一。
  亞久津是彆扭,不是沒有良心,只不過不知道怎麼表達罷了。現在既然有現成的表達,他說的時候自然也就帶上了自己的感情,哪裡有不感人的道理。 
  
  倒是出雲輝夜姬,你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傢伙,在人家訂婚典禮上橫插一槓子,而且還帶有挑釁意味,亞久津好歹是主角之一的兒子,你呢?我看你怎麼收場,你個沒教養的!千代櫻腹誹。
  千代櫻早就有這樣的疑問了——不是說這些人都是上流社會的嗎?怎麼迄今為止她卻見到了這麼多教養和身份不匹配的例子呢——尖酸刻薄、爭風吃醋、傲慢自大……這些毛病都是跟誰學的?還是說對著比自己地位低的人就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這樣說來,他們的所謂行為舉止,都是對於跟他們一個階層的人來說的吧?
  嘖,這豪門小姐富家少爺當得可真是不專業。
  
  走回窗邊的位子準備接著坐下吃點東西,卻看見他們的位子上坐著個年輕人。乍一看之下,跟川端川端次郎長得有幾分相似——
  「這傢伙不會是傳說中的川端明康吧?」千代櫻低聲問亞久津。
  「應該就是。」亞久津打量了一下他。
  容長臉,白皮膚,不大的眼睛透出一股說不出來的討厭的感覺,薄嘴唇,身材略顯單薄……長得跟川端次郎是差不離,但是氣質卻差了十萬八千里,怎麼看都帶著股輕佻的紈褲子弟的味道。
  「我們趕緊撤吧,別讓他看見我們。」千代櫻從容地轉過臉,挽著亞久津趕緊離開。
  這麼重要的場合都遲到,還一副理所當然的大爺樣子,什麼玩意兒啊!幸好他似乎沒看見他們,不然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婚禮進行曲(2)

  結婚,是人生大事,也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
  今天就是優紀的婚禮了,川端次郎那個腦抽的,居然把婚禮定在了早上八點。所以,一群人凌晨四點就起來了。
  千代櫻和亞久津的記憶裡,他倆從來沒有起的這麼早過,精神都是恍惚的。從各自的臥室裡出來,眼神直愣愣地跟對方打個招呼,然後一起進了盥洗室,刷牙,洗臉。鏡子裡面倒映出的兩張睡眼惺忪的臉看上去格外有喜感。
  「……困死了……」千代櫻打著哈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而一邊的亞久津,眼睛都是閉著的,似乎在無意識機械地動作手臂刷牙。
  冰冷的水沖刷在臉上,才讓她稍稍清醒了一點。
  她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是怎樣的,似悲,又似喜,優紀是真的要結婚了,這個事實讓她不由得想到,是否有一天,她也會在美女的婚禮上給她拉著拖在地上的婚紗裙擺呢?
  好容易把自己從睡眠的深淵裡拉出來,千代櫻往包裡塞了一瓶美女的卸妝水然後跟亞久津下去樓下坐進了豪華轎車裡。
  她打算等婚禮一結束就把臉上的妝擦掉再去吃喜宴,不然的話她總會錯覺自己臉上的粉會掉進菜裡。
  汽車一路風馳電掣到了美容院,早就有等在門口的職員鞠躬將一群人迎進,看來今天這裡是被包下啦?好氣派。
  
  她的禮服居然是一件蓬蓬紗裙!
  千代櫻看著自己要套上身的潔白禮服,黑線。一旁的亞久津一邊被化妝師扳著臉化妝,一邊使勁試圖扭頭看她,嗤嗤直笑。
  真囧,難不成還真要COS愛情天使?上帝保佑她吧。
  唯一萬幸的是,紗裙雖然是蓬蓬裙樣式,但是看上去一點也不幼稚,總算是上帝沒有拋棄她。
  當然,是否事後會招來亞久津的嘲笑,就不再考慮之列了……
  
  川端家的地盤還真是挺大,居然自己還搭了一個婚禮帳篷。
  白色的帳篷,裝飾著無數鮮花和絲帶,鋪著長長的紅地毯,綠草如茵,草坪上放著金色的西式雕花椅子,旁邊還有一個很大的舞池。賓客們已經三三兩兩來到了婚禮會場,正互相打招呼談笑。但是亞久津和千代櫻因為有重任在身,沒法過去參加社交活動,陪著新娘在休息室呆著。
  
  八點整,婚禮正式開始。
  優紀穿著從希臘訂製的帶有復古風的豪華版婚紗,光是看著就覺得很重,後面的裙擺長兩米多,千代櫻一邊拿著深紅色的玫瑰花瓣往空中撒,一邊還得留神腳下別踩到那長長的裙擺,好在她定力比較強,笑容很燦爛,花瓣撒的很有氣勢,所以估計也沒人看到她時不時往腳底下瞄一眼的舉動。
  前方的亞久津穿著黑色的修身西裝,那叫一個英俊瀟灑啊,看得千代櫻魂兒都快飛了,他很莊重地伸著手臂讓優紀搭著,一副父親送女兒出嫁的樣子——當然,這個形容有點讓人冒冷汗。不過正宗的西式婚禮都是老父親陪女兒走紅地毯的,優紀的父親不知道遠在哪個天邊,所以只好由她高大英俊的兒子代勞。
  千代櫻不知道亞久津現在心裡怎麼想,在婚禮開場前他一個人盯著天花板發了好久的呆,但是開始之後他表情就很正常了。
  想必也是很惆悵的吧?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兒了?那天晚上他們倆把寶馬男揍了一頓,優紀對著亞久津叫他滾出去的時候,亞久津抱著她,渾身都在發抖,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傷心的硬是不讓自己哭出來。
  如今他卻是能這樣淡定地送母親出嫁了。
  也許這就是成熟的標誌。
  
  長長的紅地毯終於走完,撒完了花,千代櫻便不好再站在婚禮的高台上,便和亞久津悄沒聲兒地告退了,走到觀眾席上坐下來休息休息。
  「你這送嫁花童的形象很經典呀∼」
  背後有人低低笑著,湊過來說。
  千代櫻驚了一跳,回頭一看,居然是跡部和忍足,此刻兩個人看著他倆的婚禮儐相裝束,都感到樂不可支。
  「本大爺待會兒就讓人給你找兩個天使翅膀插在背後,咱們留個影。」跡部惡劣地笑著。
  千代櫻看著手裡剩下的小半籃子玫瑰花,尋思著待會兒一定要尋個機會把它扣在跡部頭上。
  咬咬牙,心想在人家婚禮的重大時刻聊天很不厚道,所以強迫自己轉過身去,專心聽著神父的婚禮祝詞。
  
  好容易熬完了婚禮,千代櫻站起來走出去拿點吃的喝的墊墊肚子,她覺得自己都快餓暈了。打眼一看,跡部在旁邊站著,頓時暴力傾向上腦,掄起籃子就要玩死他。
  「別,我媽在不遠處呢。」跡部後退一步,用嘴角發佈這個信息,然後眼角示意不遠處正在聊天的兩個貴婦。
  千代櫻不情願地放下了籃子,眼觀鼻鼻觀心作淑女狀。
  過了一會兒,跡部媽過來了。
  「景吾。安籐家的二小姐來了,你去請她跳個舞吧。」高傲的口氣跟跡部如出一轍,而且還不允許你提出自己的意見,只不過徐娘半老了,做這種姿態怎麼著也不如年輕的看起來討喜,讓人看著就反感。
  跡部媽長得倒是真不錯,氣質也很高華,只不過看人都是居高臨下的。
  「跡部夫人好。」千代櫻規規矩矩地鞠躬行禮,只不過抬起頭來的一瞬間,跡部夫人的臉色在五秒鐘之內由紅潤轉為煞白,最後看上去馬上就要暈倒了似的。
  千代櫻莫名其妙。跡部景吾一把扶住自己的母親,不解地看了千代櫻一眼。
  「小櫻,你在這兒啊,剛剛優紀叫我來找你,說是叫你去跟小仁跳舞。」
  美女百合子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
  「啊——!」
  跡部夫人發出一聲恐怖的叫喊,然後華麗麗地栽倒在地,渾身顫抖,指著百合子說不出話來。
  這一聲尖叫那可不是一般的嚇人,千代櫻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這是怎麼個情況?
  回頭看看百合子,千代櫻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百合子臉上依然微笑著,眼睛裡卻閃著黑漆漆的寒光,彷彿一根毒針一樣,直直□跡部夫人心窩子裡,她的微笑看上去就好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哎呀,這不是跡部夫人嗎,好久不見,您安好啊?」慢吞吞吐出的字眼,浸泡著濃濃的恨意和鄙視,兜頭蓋臉澆在眾人心上。
  這廂千代百合子氣定神閒居高臨下,那廂跡部夫人臉色煞白渾身發抖,兩下一對比,氣氛是無比詭異。
  千代櫻看著實在是費解,趕緊攬住美女的肩膀,硬是把她拖走了。只是一碰美女,就感覺到她身上都僵硬了,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攥成了拳頭,牙也咬得緊緊的,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表情。
  「美女,你怎麼了?」千代櫻晃晃她。
  「……」百合子恍惚了一下,搖頭,「沒事。你趕緊去找小仁吧,他在那邊的涼亭等你。」看千代櫻憂心忡忡的表情,她強調了一遍,「我沒事兒,你別管我了,趕緊去吧。」聲音有點古怪地高。千代櫻看她不對勁兒,死活不肯走,硬是把她帶到舞池邊坐下,這才上去找亞久津去了。
  
  「百合子阿姨怎麼會認識跡部夫人的?」
  舞池裡,千代櫻和亞久津牽著手跳舞的時候,千代櫻把剛剛遇到跡部夫人的事情告訴了亞久津,換來的是一個疑惑的眼神。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你是沒看見,那女人臉色白的跟鬼似的。」千代櫻想起來就覺得很不爽,當然她可不會認為是自己長得太醜的緣故,她以前根本沒有見過跡部的老媽,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兩個女人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恩怨。
  這恩怨還不能小了去了,不然的話美女幹什麼笑得跟個催命鬼似的。雖然這樣說是蠻不厚道的,但是那個表情的確夠滲人。
  萬一真有什麼,那事情可就大條了。
  跡部家是什麼人家?豪門巨賈。他們家是什麼人家?平頭百姓。這萬一想找麻煩,不是鐵定只有吃虧的份兒?
  千代櫻簡直憂心忡忡了。
  「不要胡思亂想,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隨便說,他們自己解決就是了。」亞久津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唉,你不是女人,不知道我的感覺,我跟你說,女人的第六感是個很奇妙的玩意兒,有的時候準得可怕。日本是個傳統社會,咱倆這樣的身份,終究是個不尷不尬的,誰知道當年美女她們到底經過什麼事情,我們的父親到底是誰……這些都是很微妙的事情,你知道,什麼金錢權勢的,一般都不會讓女人之間搞成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只有男人會讓兩個女人結成那種怪裡怪氣的氣氛……」千代櫻也沒有心情跳舞了,拉著亞久津走出來坐在涼亭裡的長凳上。
  「你想太多了。」亞久津把她拉過來抱住,「就算是這樣又怎麼樣呢?也不能改變什麼。你憂慮的問題其實我也想過,你肯定也看得出來我家老太婆和百合子阿姨都不像是一般人家出身的。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我們是某個豪門的私生子,可那又能怎麼樣?我們又不是不能自己養活自己,不可能任他們搓圓捏扁。」
  雖然是不怎麼在意「父親是誰」這種問題,但對於自己的身世還是有某種程度上的憂慮——能一輩子不知道最好,可萬一真攤上一個叫人無法自處的背景,又該怎麼辦?
  不過,不管怎麼樣,她只要和亞久津在一起就夠了,有他在身邊,就無所畏懼。
  「沒錯,就算真實身份比較叫人難堪,那又怎麼樣?反正我們倆在一起就夠了,就算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也不算什麼。」千代櫻微微一笑。
  「那我們接著去跳舞好了。」亞久津站起來,把她拉走。
  
  這件事就這麼揭過去了,真正的當事人心裡可沒有這麼豁達。
  
  跡部景吾看著自己母親臉色蒼白渾身癱軟地提前退席,心下詫異——自己這位強勢無比,慣於追求完美的母親大人居然失態成這個樣子,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看到。千代櫻的媽媽自己是頭一次見,可是母親卻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心頭驀然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跡部頓時就沒有心情了,走過去跟川端先生道了歉,然後自己也退席了。
  
  這廂千代櫻和亞久津也遇上了麻煩。
  跳舞跳得有點累,走到自助餐桌旁邊準備拿點喝的,正好跟川端明康打了個照面。
  心下暗暗叫苦,表面上卻不得不笑著打了個招呼,自我介紹了一下。
  川端明康上下打量了兩個人幾下,哼了一聲,表示不屑。
  亞久津有點不高興,皺了皺眉頭。
  「不要以為你媽媽嫁給我父親,你就飛上枝頭了,川端家可不會承認你。」他趾高氣揚地對亞久津說。
  「我也不稀罕你們川端家的承認,別自作多情。」亞久津冷冷地回答,然後千代櫻見勢頭不對,趕緊拉著他走人。
  「……不過是個沒名沒分的野種罷了,還敢跟我擺譜——」
  誰知道川端明康是發了什麼神經了,估計是喝醉了?不經大腦思考的話脫口而出。
  千代櫻和亞久津同時出手,川端明康話音未落,就挨了兩記重拳,飛出去四五米,剛好落在往這邊走過來的川端次郎和優紀腳下。
  場面頓時就僵住了。
  千代櫻先發制人,假裝沒看見兩人,「川端明康,把你的嘴給我好好洗洗乾淨,這就是你們川端家的家教?我都替你丟人!」一邊用力推了亞久津一把。
  亞久津心領神會,臉色一整,「你少在那兒大放厥詞,今天是你爸和我媽的婚禮,你不去祝福也就罷了,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要以為我媽嫁給你爸,我就飛上枝頭了?你一個二十多歲的人,說出這種話都不會覺得自己丟人嗎?要不是看在我媽的份兒上,我今天非叫你好看不可!」
  說罷兩個人才抬頭,「才」看見了家長。
  川端次郎的眼神一下子冷厲下來,黑著臉看著被打得嘴角出血的兒子,覺得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結果就是鬧事的三個人都被第一時間送離現場,塞進豪華轎車拉回家去了。
  好好的心情,被突發的兩個意外搞得一塌糊塗。
  本來從小到大因為身份問題遇到的不愉快已經夠多了,緊低調慢低調都還避不開這種叫人難堪的冷嘲熱諷,這下子優紀嫁入豪門,亞久津卻沒有改姓,以後免不了要進入上流社會的社交圈子……真是夠了!

能力與野心

  「都半夜十二點了,她怎麼還不回來!」
  千代櫻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踱步,緊張得神經都要崩潰。
  他們倆先被送回來了,回來燒了飯吃,洗了個澡,等著美女回來。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影,眼見著快要凌晨了,千代櫻急得要跳高。
  「我出去找找。」亞久津穿上衣服準備出去。
  「你要去哪裡找?」千代櫻無力阻止道,接著又自責萬分,「我真不應該先離開的!我明明知道她今天不太對勁兒,我還以為她會跟優紀聊天什麼的就沒叫她,可是……啊啊啊啊啊!」她在生自己的氣。
  「別喊,趕快打電話給老太婆。」亞久津拿著頭盔拉著千代櫻往外走。
  千代櫻拿著手機給優紀打電話,心下萬分抱歉打攪了別人的新婚之夜,可是她也沒有辦法。
  優紀聽說百合子現在還沒有回家,大為擔心,馬上就要出來找,被千代櫻阻止。她和亞久津騎著摩托車沿著從婚禮現場回來的路慢慢找。
  
  走到半道上,左顧右盼的千代櫻突然看見了一家打烊的酒吧門口有兩個人,然後旁邊還有一群像是流氓的人——
  「媽!」千代櫻尖叫一聲,趕緊跑過去,亞久津緊隨其後。
  「喲∼哪兒來的漂亮妞兒——啊!」
  胡言亂語是一定會有的,所以挨拳頭也是必須的。
  美女和那個旁邊的陌生男人看上去狼狽不堪,千代櫻暴怒,頓時失去理智,和亞久津大開殺戒。
  劈手操起門邊的一根廢舊鋼管,千代櫻看見那些流氓居然敢對她家美女拉拉扯扯,大怒,操著鋼管就把那些人往死裡打。
  打到橫屍一地才罷手,千代櫻還不解恨。剛剛那群人明顯是打架的老手,看那副痞子樣子絕對是慣犯,拿出手機就想報警。
  「別,小櫻,別!」美女驚魂甫定,趕快阻止。
  「為什麼?」千代櫻不解。亞久津不動聲色地捏捏她的手,千代櫻不再問,把美女和那個男的扶上摩托車,趁還沒有人發現這邊的動靜,溜之大吉。
  
  真是要命,兩個大人居然還要兩個孩子去找,「今天晚上要是我們沒去找你們,我看你怎麼辦!你一個單身女人,半夜十二點了都不回家算是怎麼回事!——這個男人是誰?」
  回家了把百合子扶到沙發上,千代櫻怒道。
  美女被她這麼一頓吼,居然半點脾氣也沒有,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也不回答。
  千代櫻無語,跑去房間裡拿出來醫藥箱,給她手上的擦傷上藥。那邊亞久津去自己房間裡拿了一套衣服遞給那個一身西裝被搞得跟抹布一樣的男人叫他換衣服。
  
  「好了先生,請問您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跟我母親從酒吧裡出來?」收拾好了之後,千代櫻雙手環胸,不客氣地問。
  「我是跡部流光,跡部財團的當家人。」男人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清清冷冷。
  千代櫻倒吸一口冷氣——「你不要告訴我你是跡部景吾的父親!」
  「你認識景吾?」跡部流光點點頭,「我確實是他的父親。」
  「你……」千代櫻說不出話來——你不是已經有老婆了,怎麼還跟我媽拉扯不清?
  她當然沒這麼說,「哦,難怪不讓我報警,報了警的話你明天就得上小報頭條了。」
  「小櫻……」美女無力,「不要這麼說……」
  「那你叫我怎麼說啊,啊?媽?」千代櫻沒好氣地反問,「跡部先生,我今天剛剛見過你的夫人,這麼正式的宴會你不跟你夫人在一起,反倒跟一個單身女人半夜去酒吧,我倒是想問問你想幹什麼?!」
  跡部流光沒答話,反倒是美女怒了,「小櫻!我不記得我有教導你這麼跟長輩說話!」
  「哼!」千代櫻冷哼一聲,轉身上樓去了,彭的一聲把門摔上。
  亞久津一看千代櫻跑了,自己呆在這裡更是不倫不類,趕緊也上樓去,敲開千代櫻屋子的門進去了。
  
  千代百合子無力地靠在沙發上,半晌,輕輕說了一句,「你還是趕緊走吧。」
  跡部流光沒有說話,苦笑了一下,慢慢站起身來打電話給自己的司機。
  極度沉默的五分鐘以後,司機到了。
  跡部流光拉開門準備走出去,回頭看看百合子,百合子眼神冷漠,並不看他。
  輕輕歎了一口氣,跡部流光關上門,走了。
  
  千代櫻趴在床上,極度不爽。
  女人的直覺不是蓋的,況且那麼詭異的氣氛就算是神經再粗的人也感覺到了。美女和跡部流光之間肯定有點什麼,加上今天跡部夫人的恐怖表現,傻子也知道必定有點什麼不得不說的故事。
  「Shit!Damn it!跟誰扯上關係不好,偏偏要是跡部家那來頭大得要死的人家!」千代櫻一邊恨恨地罵著,一邊捶著枕頭。
  亞久津坐在她旁邊靠在床頭上,安撫性地拍拍她,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倆人都是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千代櫻惱怒得不得了,簡直恨不得在地下打滾。
  幸虧木村奶奶回本家了,不然的話那可好看了。
  
  惱怒歸惱怒,第二天還是要上學。
  千代櫻頂著兩個黑眼圈,帶著一副暴躁的脾氣去了學校。一上午渾渾噩噩過去,中午該吃飯了,忍足出現在B班門口,千代櫻和高橋看見他,就出去了。
  「什麼事?」千代櫻精神萎靡地問。
  「沒什麼事,叫你倆吃飯而已。」忍足笑得很燦爛。
  
  沒什麼事才有鬼!
  千代櫻看著跡部臉上的幾道血紅色的印子和他那黑到極點的臉色,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你這是怎麼了?」壓低聲音問他,千代櫻直覺他臉上的傷痕跟昨天的一切都有關係。
  「社團活動的時候我再告訴你。」跡部陰沉沉地說,千代櫻也就閉上了嘴,默默低頭吃飯。
  
  跡部心情不好,誰也不敢惹他,就連平日上躥下跳的向日都乖乖的不敢鬧著要吃東西什麼的,千代櫻平日就不耐煩應付他,今天更是把他當作了空氣,佈置好訓練計劃以後,就進了跡部的辦公室。
  「我父親昨天凌晨兩點多才回來。」跡部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千代櫻點點頭,「所以?這跟你臉上的傷有關嗎?」豪門大戶人家的腌臢事情多了去了,但是不管怎麼樣,就算是跡部流光昨天確實是從她家離開的,這也跟美女無關。
  她看著跡部犀利的眼神,面無表情,反正她從來也沒怕過他,所以要是他打著把她看到心虛的主意,那他是注定要失算的。
  她裝聾作啞,跡部也無法可想,只能冷哼一聲,揮揮手轟她走。
  千代櫻乾淨利落地走掉了。
  
  千代櫻飛快地溜走之後,跡部一下子癱進椅子裡。
  昨天的事兒,著實把他嚇到了。
  先是在喜宴上見到千代櫻,他媽媽彷彿見了鬼一般;
  再是父親在喜宴結束之後神秘失蹤,到半夜兩點才回來,母親憤怒地質問司機老爺去了哪裡,可那位司機是父親的心腹,嘴巴緊得像死掉的蚌殼,怎麼都撬不開;
  最後母親哭哭啼啼一狀告到了祖父那裡,這一下子炸了鍋,父親被爺爺半夜裡訓斥一頓,低著頭接受,然後回到他們住的主屋,臉色便冷得像冰一樣。
  他在屋外聽著屋子裡母親又哭又罵,間或提到什麼「那個賤人」「你就是忘不了她」「我又算什麼」之類的話,他就是個傻子也猜出來是什麼事兒了!
  而且這事情,百分之百跟千代櫻家裡有關係,但問題是,千代櫻的母親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自己的母親,堂堂跡部家的當家主母,會在面對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的時候,失態成那個樣子?
  父母的關係不好,不是一天兩天了。只不過他們之間通常都是除了正式場合會一起出席之外,平時都是無視對方的存在……哦,這麼說也不確切,是父親通常會無視母親的存在。
  在跡部景吾的記憶裡,從來沒有什麼場景是一家三口人快快樂樂在一起做什麼事情的,一般都是父親帶著他到公司裡去單獨教導他金融行業的事情,要麼就是母親叫來裁縫什麼的替他訂做高級時裝……小的時候以為家庭就是這樣子,但是長大了以後才發現這種氣氛是如此詭異——父親母親都寵愛他,但是他們互相之間卻連恩愛的假象都懶得做給別人看。
  正在思緒萬千的時候,屋子裡卻開始動起了手。
  大驚之下破門而入,正好看見父母親兩個人表情猙獰,屋子裡的裝飾品砸碎一地,而父親直接操起桌子上的施華洛世奇水晶鎮紙就扔了過來。
  跡部趕緊抓住母親躲開,鎮紙磕在牆上,碎成一片一片,幾片碎片飛濺,劃傷了他的臉。
  傭人們聞聲而至,父親這才臉色鐵青地離開,話都懶得說一句。
  跡部站在那裡,難以相信剛才的事實——父親從來都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好聽的男中音,他體格不算強壯,所以看上去比較瘦削。剛才那樣的父親……真的是他所認識的父親嗎?
  好恐怖。
  
  這廂千代櫻從跡部辦公室逃竄出來,心下也是惴惴不安。
  看見跡部臉上的傷,千代櫻絕對肯定跡部夫婦和自己家美女之間一定有什麼往事——而且還是見不得人的往事,可是長輩的事情他們小孩子怎麼插手?跡部家實力如此之強大,萬一要找美女的麻煩,那該怎麼辦?
  天啊,誰來告訴她她究竟是誰的女兒啊?!!
  誰的女兒都好吧,就是千萬別是跡部流光的呀!不然的話跡部景吾豈不是……
  噢噢噢噢,打住打住,不要再想了,自己嚇自己會嚇死人的!
  
  「喂喂喂,我說你在幹嘛呀?」忍足侑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驚小怪。
  抬頭一看,網球部的部員都站在周圍,正好圍了一圈,滿臉驚悚地看著她。
  千代櫻低頭一看,自己手裡拿著一個大瓶的礦泉水,可是礦泉水已經灑了一地——她不知什麼時候硬生生把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抓在手裡捏爆了,而且瓶子都被無意識地擰到扭曲。
  茫然了一秒鐘,千代櫻揚手把瓶子扔進五米開外的垃圾桶裡,微笑,「什麼事?」
  
  汗啊!
  忍足無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舊的訓練計劃已經到了期限了,什麼時候開始新的?」
  「這個啊……」千代櫻拿起放在凳子上的文件夾,「暫時先不開始,明天立海大的正選過來打比賽,今天由我負責,看看你們的動作,負責矯正不對的姿勢。」說罷揮揮手,「你們自己去兩個人一組,一個人負責喂球,另一個人接球,我一組一組地看。」
  部員應聲下去。
  這時候有個新晉候補的愣頭青舉手,「經理,你指導的時候我們可不可以在一旁觀摩?」
  此言一出,頓時眾人在心裡暗罵——你這個白癡,誰不知道經理大人最恨別人質疑她的命令,你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可以。」千代櫻一口答應。
  眾人愣神,然後暗自高興。
  
  如果說一開始對於這位由跡部「欽點」入部當經理的女生有些猜疑和鄙視的話,那麼現在,千代櫻的話在網球部就具有了絕對的權威。
  不僅僅是所有的正選對她言聽計從,甚至跡部本人都不會質疑她的指示,而網球部裡面,是沒有人有膽子挑釁正選的,更不用說是挑釁部長本人了。
  初次見識到千代櫻的不為人知的威力是在一開始整理網球室的時候,千代櫻當著眾人,順口就來了一句:「冥戶,勞駕去外面幫我把拖把拿進來唄!」
  聞者無不驚悚。
  冥戶亮是誰?姑且不論他球技如何,單看這種連跡部都敢於挑釁的膽子,就無人能出其右,好像有史以來還沒人敢指使他去幹什麼呢!
  可是……
  冥戶面不改色地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手裡拎著拖把。
  ——!!!
  
  而下一句就是,「跡部,勞駕幫我把桌子上的記號筆拿過來。」
  千代櫻不知道要幹什麼,拿手比劃著櫃子的高度,頭都沒回。
  而跡部抓起筆朝她扔過去,她依舊保持著背對眾人的姿勢,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飛來的記號筆,好像背後長了眼睛。
  
  這麼一手徹底鎮住了存有疑問的隊員們。
  ——連部長都能指使得動,這位到底是什麼來頭?
  一時間網球部所有人都沉默了,靜靜地觀望。
  而接下來千代櫻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證明了她的確有這個資格。
  先是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把兩百多部員的資料輸入了她設計的數據庫裡;
  再是將部員分為了技術型、力量型、全能型三組,依照不同的組別設計針對性訓練計劃,使訓練的目的性更強;
  接下來把上門挑戰的出雲純代子教訓了個體無完膚——要知道出雲的實力,一般候補隊員還不太是她的對手呢!這下子一勞永逸,樹立起自己的權威了。
  最後,她喜歡在訓練的時候在滿場裡面溜躂觀察,幾天之後,點出了幾個看上去並不是太起眼的人——大部分竟然都是一年級生!
  她給出了針對性訓練計劃並且親自擔任助教,三個月以後,這幾個人在排名賽上脫穎而出,成為第一正選候補組的組員。
  這下子所有人都五體投地了,都在訓練的時候加倍努力,期望能得到她的指點。
  至於本來就比較受她偏愛的冥戶亮和鳳長太郎進步更是神速……
  再加上千代櫻本身德行也無可挑剔——低調誠懇,嚴肅認真,不花癡更不腦殘,話也不多。對於跡部來說,千代櫻這樣工作上老實聽話又能幹的屬下當然是老闆的最愛,對於部員來說——他們現在已經私下裡稱呼她為「經理大人」——經理大人存在感很強,很有威嚴,跟部長無比神似。
  ——而且你看她,眼神嚴肅深邃,表情堅毅,想必她一定會和部長一起帶領今年的冰帝走向輝煌的!
  
  什麼嚴肅深邃表情堅毅那都是浮雲,事實就是你面對著一堆幾乎是必定存在的爛事兒卻無能為力,那種感覺簡直教人發瘋——因為那是你父母輩的爛事兒——你只能出現這種表情並且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別的地方轉移注意力。
  
  好在,事情還是沒有那麼糟糕的,至於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等以後真正浮出水面才好處理。
  
  高橋已經和手塚確立了正式的關係,榮升為青學「部長夫人」,也已經被介紹給手塚的父母認識。高橋優子人長得美艷大氣,腦瓜聰明,脾氣好又能幹,家庭條件也好,和自己兒子站在一起那叫一個金童玉女——這樣的女孩子上哪裡去找?手塚家當然沒有話說,已經準備了厚禮去拜訪高橋夫婦,兩家人已經商定了等他們高中畢業之後就馬上訂婚,然後送兩個人一起出國留學,等到大學畢業了就結婚——據高橋得意洋洋地告訴千代櫻,兩家父母連房子都給他們買好了!
  自己的朋友這樣順順利利當然是千代櫻樂於看到的,朋友之間就是要境遇相差別太遠才好來往,不然的話,很容易就疏遠了。人當然不應該勢利眼,可是終究是要跟和自己同一個階層的人才能交往得下去的。
  
  而且照目前的形勢看,羽光蝶子很有可能PK掉出雲純代子登上跡部家未來少奶奶的寶座,絆馬索事件發生後,跡部更是巴不得一輩子都別再看見她,所以出雲因為嚴重的感情加地位危機,憔悴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更跟風中垂柳一般叫人憐惜——不過再怎麼叫人憐惜,憐惜她的不是她希望的那個人,那也啥用都不頂。而且這些世家子弟多半都早婚早育,這麼一算,她的時間可不多了。
  
  所以仔細想想,千代櫻覺得自己真是太杞人憂天——生活衣食無憂,自己也有實力更上一層樓,未來前途光明,跟准丈夫的感情也一帆風順,還有啥不滿足的?充其量也就是被身世困擾一下而已,不過她也不是吃素的,想必也不會遇到什麼太過離譜的事情。而且上一輩子的事情小輩人也有心無力,由他去吧。
  ——關鍵是,她和亞久津早就能自己養活自己了,只要經濟上不受制於人,那就什麼都好說。
  反正呢,年輕時候做下的孽遲早要還的,不管時間早晚。
  至於還在誰身上,那就不一定了,自己現在發愁也沒有用。
  千代櫻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準備好了應付將來可能有的疾風暴雨。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24

那些淹沒在時間中的往事……

  千代百合子覺得自己最近好似一隻驚弓之鳥,總是疑神疑鬼,就連走路都要仔細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
  心下也覺得自己真是窩囊透頂,明明事情都已經過去將近二十年了,卻還是忘不掉。
  事實證明,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時間可以治癒的,尤其是,當事情的根源又出現在你眼前的時候。
  再一次見到跡部流光的時候,百合子覺得真是荒謬透頂——自己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就為了跟他在一起,她把什麼都失去了,卻換來這樣一個背叛的結果;而當自己咬牙離開,已經把往事深埋心底的時候,他卻又出現了!就好像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用他那該死的眼睛看著她,還一副欲說還休的表情。
  她氣得發瘋,一個人跑去喝悶酒,結果又被他尾隨而來,出來遇到流氓糾纏,這個養尊處優的大爺差點就掛在那裡,還是她的女兒跑出來找她,這才解了圍的!
  再一次深恨自己年輕時候的輕狂和天真,千代百合子真恨不得去跳樓讓一切重新來過。
  可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她走了倒是容易,她女兒怎麼辦?
  
  從得知自己懷孕到生下孩子的將近一年的時間裡,她無數次站在了死亡的邊緣,卻都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她不能就這麼死了,不能便宜了她的仇人!
  剛剛生下孩子的時候,看到她的幾乎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百合子淚流滿面,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有勇氣重新開始生活。
  日子還是要自己來過的,一轉眼,快要二十年過去,她復仇的心早就淡了,可是曾經被壓在黑暗之中的往事終究是藏不住了,開始以一種巨大恐怖的方式籠罩過來,叫人避無可避。
  一開始跟這個人攪在一起就是個絕對的錯誤,到後來自己的人生簡直就成了一個茶几,如今再遇到,堅決不能再被拖進這些泥潭裡面,她好不容易才從過去逃出來,現在的生活也很滋潤,絕對不能再出任何事情!
  
  愛情到底是什麼?
  對正在熱戀中的情人來說,愛情當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可是對於已經進入了中年,並且面對自己曾經的戀人有可能再度糾纏的情況下,「愛情」不啻就是一個極其諷刺的笑話。
  愛情什麼的,叫它去死好了,老娘早就不是十八歲的少女了。
  百合子坐在窗前,憤憤地想著。
  窗外涼冰冰的月光透過拉開了一條縫的窗簾照射進來,慘白慘白的。
  
  這個時候心煩意亂的人不止一個。
  已經快要凌晨了,出雲家的大家長——出雲老太爺仍然沒有絲毫睡意。
  他的內心正翻湧著驚濤駭浪,彷彿暴風雨裡大海上漂著濃重的烏雲,低沉而且壓抑。他無法忍受地從窗外看了看天空——天邊露出的那一絲黑沉沉的天空,就好像一張冷冷地笑著的,血盆大口。
  「活見鬼」這個詞是多麼的貼切啊,發明這個詞的人,他肯定見過鬼。
  川端次郎的新婚妻子——正確的說是第二任妻子,在酒宴上露出的令人驚艷的笑容——他不確定是不是朝自己露出的——好像一把流淌著毒汁的匕首一樣,一瞬間就刺進了他的心臟。
  還有她的兒子——那個高大的、穿著修身的黑色西裝帶著她走過長長紅地毯的少年……他的眼睛跟那個人是那麼的相似,提醒他自己曾經犯下過的罪孽永遠都洗不清。
  
  優紀躺在豪宅裡寬敞的KingSize大床上,她身邊的川端次郎已經沉沉睡去,而她自己卻毫無睡意。如果你湊近一點,就會發現她眼睛裡是滿滿的惡毒和恨意。
  出雲家的敗類們,你們以為這樣就算完了嗎?
  不,還早得很呢。
  優紀看著自己手上的白金與鑽石組成的名貴鑽戒,冷冷地笑了。
  我會為你報仇的。阿良,請你耐心地,等待吧。
  
  我們總是做了一點點善事,就希望鬼神知道;也總是希望做了天大的惡事,就自欺欺人地希望鬼神不知道——我們太讓鬼神為難了。
  所以,不要心存幻想,做好事的確是有好報的,可是,既然是罪惡,也就不要指望能瞞天過海。
  報應總會來的,只是看時間早晚。
  
  也許身在這個圈子裡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當優紀舉起盛著香檳酒的水晶杯向在場的所有賓客致意的時候,那枚深埋了二十年之久的手榴彈的拉環就已經被拉開了。
  等到你們所有人用盡力氣再也握不住它的時候,大家就一起閉上眼等著一場血肉橫飛的爆炸吧。
  
  此時此刻,恐怕唯一能安睡的就是千代櫻和亞久津這兩個了。
  因為在優紀的婚禮上表了那麼一演精彩畫面,他倆被豪華轎車載著轟出了會場,也就理所當然地錯過了接下來的真正精彩的畫面。
  如果他們在場的話,一定會被跡部夫人被百合子澆了一身香檳酒、跡部先生雙眼通紅、出雲老太爺心臟病突發的場面所震悚的。
  這場婚禮一定會在上流社會裡流傳,而且經久不衰。
  
  千代櫻睡得很沉,身旁是同樣睡得很沉的亞久津。
  別誤會,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發生了什麼。
  他們被遣送回來以後,就一直窩在房間裡看影碟,一直看到體力不支睡著。亞久津掙扎著關掉了電視,再也懶得爬起來回自己房間,就順便在千代櫻屋裡睡了。
  只是後來,他們才意識到,這樣無憂無慮的睡眠,這樣沉浸在寧靜之中的夜,是一種多麼大的幸福。
  
  「次郎,你要的文件,我已經有眉目了。」
  等到辦公室裡沒有人了的時候,優紀才放下了自己女機器人一般專業的表情,扭頭看著坐在辦公桌後的川端次郎,笑了笑,稱呼他的名字。
  「放鬆點,優紀,不用那麼緊張。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儘管放心好了。」川端次郎將近五十歲的臉看起來跟不到四十歲沒有什麼兩樣,此刻他輕鬆地笑著,伸展著自己有點僵硬的身體。
  優紀笑了笑,起身煮了兩杯咖啡,端給丈夫一杯,自己拿著另一杯坐在他對面的旋轉皮椅上。
  看著對面男人精力充沛、精明強幹的樣子,優紀很滿意自己的選擇。
  而川端次郎也看著優紀年過三十卻依然擁有跟剛畢業的大學女生沒有什麼兩樣的容顏和只有在社會上歷練過才會有的氣質,也同樣很滿意自己的選擇。
  當然,他們是不會把讓他們「一見鍾情」的真正原因告訴任何人的,只是心照不宣地一邊啜飲著咖啡,一邊看著對方微笑——共同的秘密和目標會瞬間拉近兩個人的距離,不是嗎?
  「那麼,我們的計劃,就可以一步一步啟動了?」優紀微笑著,問。
  「是的,我的尊貴的女士。」川端次郎舉起咖啡杯,把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
  
  誰都不容易。
  跡部夫人——跡部玲正發著高燒,跡部景吾坐在床邊,不斷地給她額頭上換著冰袋,看著母親紅得不正常的臉色和毫無血色的嘴唇,心急如焚。
  自從那天跟跡部流光大鬧了一場,她就病倒了。家庭醫生來診斷過,說是身體本來就不算健壯,又受了很大驚嚇,再加上怒火攻心,所以身體承受不住了。
  跡部景吾接受了這個解釋——又是驚又是怒的,身體能承受得了才怪了,何況自己的母親平時就是那樣敏感的性格。
  只是苦了他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用任何理由說服自己說自己的家庭一直就是這樣的,沒有出任何問題。
  長輩的事情,於情於理晚輩都沒有理由插手——資格不夠啊。
  
  他甚至都不敢想像,深埋在他們的榮華富貴下面的,是一堆怎樣的腌臢事情,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理虧的必定是自己的父母,否則他們不會一個兩個都跟見了鬼一樣,他們早就鬧起來了。
  他也想過要不要去問千代櫻,從她母親那裡入手,可是千代櫻哪裡是那麼好對付的,她簡直就是他長這麼大見過的同輩人裡最難纏的女人。
  且不說她願不願意知道——她一向以「知道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就算知道也假裝不知道」的準則來生活。就算是她知道了,必要的話她也會把自己的嘴巴閉得像死掉的蚌殼一樣緊。
  跡部景吾覺得自己深深陷在一種詭異氣氛的泥潭裡,過去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家庭背景的複雜,家族勢力的龐大,控制欲極強的祖父,自己無望的愛情……這一切突然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有的時候,甚至是絕望——沒人能告訴他面對這樣的一堆事情該怎麼做,他從小受的教育就是高高在上的,他將會是跡部帝國的獨裁者,所以他必須學會不依靠任何人。
  看看病床上母親蒼白憔悴的面孔,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她躺在床上三天了,可是跡部流光卻只是公式化地來看過兩次!
  他想起從他小的時候就開始的父母之間的相處模式——無窮無盡的婚姻冷暴力。母親是個高傲敏感的女人,她非常強大,可是這樣的強大在每次跟跡部流光對上之後都無一例外地一敗塗地,她的傲氣她的小女人脾氣,遇上一個根本就不憐惜她的人,只能有一種結果——而且這結果一般來說是不怎麼美好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死活就是不肯服從祖父的安排——儘管這樣他會受很大的傷——他不想自己將來也過跟父母一樣的日子,讓自己的孩子再受自己這樣的精神折磨——因為他不能保證他會喜歡他的包辦婚姻妻子。
  他不喜歡出雲純代子也是有原因的——出雲純代子在某種程度上和他的母親有相似之處,她完美、精緻、敏感,骨子裡帶有一種恬淡的傲氣,雖然漂亮,卻是個一摔就碎的瓷娃娃——他不喜歡這樣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的女人。
  他喜歡的是那種……稍稍帶點煙火氣的女人,這樣的女人通常來說,相對世俗一點,但是卻實際可靠。因為做他跡部景吾的妻子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必須有足夠強悍堅韌的心理素質和精神力量來面對一切不可思議但是都可能發生的事情,也必須有更加彪悍的戰鬥能力以對付一切埋伏在前進路上的牛鬼蛇神。——總之一句話,跡部帝國的皇后,必須是一個可以和他攜手並進斬妖除魔的女人,而不是躲在他的羽翼之下,時時刻刻需要他的保護的嬌嬌滴滴的瓷娃娃。
  所以怎麼看,羽光蝶子都比出雲純代子更加可靠一點。雖然他談不上多麼愛她,卻蠻喜歡她的。因此,如果要二選一的話,他的選擇不會有第二種。
  跡部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出神地想著。

美國之行

  不管怎麼樣,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生活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糾結而停下它的腳步。
  跟跡部的深思不同,千代櫻選擇把所有事情拋到腦後,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所有事情都還沒有浮出水面,你想要想出什麼辦法來也抓不住頭緒,就像是玩那個「打老鼠」的遊戲一樣,總要等到老鼠出來了才能打——而到時候就看誰的手快了。
  所以在這種叫人憋屈的情況下,千代櫻很高興她和亞久津能出國轉一轉透透氣。
  亞久津在山吹當了快要一年的網球部長了,當然深深受到伴爺的寵愛——這就是所謂「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在球技基本上旗鼓相當的情況下,在脾氣乖戾的亞久津和總是笑瞇瞇的乖巧千石清純之間,伴爺的注意力顯然更多放在亞久津身上……
  再加上亞久津有一種無法征服的戾氣,所以考慮到種種因素,這次的全美青少年網球大賽,山吹唯一的推薦名額就給了亞久津。
  
  而趕巧的是,千代櫻半年前在網上一個法醫人類學的論壇上認識了一個著名的美國法醫——凱西•萊克斯,這個剛剛四十歲的女人是個絕對的天才,在美國法醫界聲望無人能及。
  因為論壇上的身份都是真實的姓名和年齡,所以才十六歲的千代櫻以與自己年齡相差太大的紮實理論基礎以及天才的想像力迅速吸引了以挖掘年輕人才為樂趣的凱西的注意力,這對忘年交極其投緣,於是,趁著快要到暑假的時候,凱西真誠地邀請千代櫻來她在加州的法醫實驗室參觀實習——機票錢她出。
  於是千代櫻毫不遲疑地行動了起來。
  正好,為了不耽誤學習,亞久津的網球比賽也是暑假舉行,兩個人當然是要一起走的了。
  
  飛機在加利福尼亞的機場著陸了。
  正是炎熱的天氣,一向陽光燦爛的加州更是熱得夠可以,下了飛機,趕緊叫了一輛出租車,兩個人直奔旅館而去。
  躺在冷氣充足的房間裡,才覺得熱得都快要燒起來的整個人都涼了下來。
  雖然凱西給她出了機票錢,但那是人家客氣,旅館費還是不會有人給出的,而亞久津來參加比賽,更是要自己負擔所有住宿費用,就算是媽媽們給買單,但還是不能亂花錢的。
  所以為了節省開支,兩個人就開了一間房。
  不過千代櫻還是覺得有點尷尬,臨走之前美女和優紀擠眉弄眼的表情讓整個事情都充滿了曖昧氣氛,搞得千代櫻很不自在——她一向不喜歡別人關注自己的私生活,就算對方是自己母親也一樣。
  本來嘛,睡一張床上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小時候他倆晚上玩累了經常就睡一張床上了,結果現在搞得就像是一定要發生什麼似的。
  樓下的老闆娘是個日本人,她看到兩個未滿十八歲的小孩子來開房,又聽到說「要一個雙人間」時,笑得那叫一個……千代櫻看著三八的老闆娘,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是有兩張單人床的雙人間」。
  於是老闆娘立馬就尷尬了。
  
  下午的時候,兩個人就分開行動了。千代櫻去找凱西,而亞久津自己跑去網球館報名了。
  凱西熱情接待了千代櫻,帶著她把法醫室參觀了個遍,高精尖的科學儀器搞得千代櫻如癡如醉,上輩子的狂熱又回來了。
  每一種的儀器基本上都沒見過,或者至少是跟原來的差距很大。
  千代櫻不禁感歎,在她轉世的這將近二十年裡,法醫界又有了長足的發展啊!不過也不奇怪,所有跟人有關的學科,基本上都是發展最快的——貼合自身需要嘛。
  但是就算是千代櫻沒見過這些儀器,她也基本上能猜出來是幹嘛用的,這種超乎年齡的聰慧簡直震驚了凱西,她高興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在她專門抽出來的兩個小時之內,千代櫻就自己未來的發展方向跟她做了深入探討,收穫頗豐。
  其中的一條建議頗令她心動——鑒於她已經足夠良好的英文水平,凱西建議她可以近期之內就考一次TOEFL試一試,如果過關了,就馬上開始申請美國名校,選擇生命科學之類有關的科系來美國讀書,然後往法醫人類學家這條道路上發展,在這條路上發展,至少需要一個博士頭銜,而凱西她自己就是博士生導師,到時候,如果千代櫻依然能保持如此優秀的話,凱西保證,自己一定會優先錄取她的。
  
  千代櫻聽聞此言,高興是高興了一下,卻也沒真的太當回事兒——凱西是博士生導師,可是離她上大學要讀博士的時候還早著呢,誰知道到那個時候情況會如何呢?不過人家有這樣的心,她還是很感激的。
  
  千代櫻心滿意足而歸,此時太陽已經西下了,天色幾乎馬上就要暗下來。
  可是……亞久津居然還沒有回來!
  這傢伙別是迷了路找不回來了吧?加州他倆可都沒來過,別出點什麼事可就不太美妙了——話說這間旅館實在是不怎麼引人注目呢。千代櫻穿上本來已經脫下的鞋出門找他去了。
  最好的可能,是他還在網球館;最壞的嘛……千代櫻搖搖頭,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了網球館的地址。
  
  看來上帝還是蠻眷顧她的嘛,還沒進主場館,就聽見了非常耳熟的亞久津經典惡魔式笑聲。千代櫻鬆了一口氣,好奇著他碰上什麼人了,走了進去。
  場邊圍了一圈人,看樣子都是來參加這個大賽的,此刻他們都一臉興奮地看著場中的兩個人——一邊是用奇怪的方式扭動全身肌肉的亞久津,另外一邊是個瘦高瘦高的金髮碧眼小子,頭髮上還別著一副太陽鏡——似乎是起到發卡的作用?
  此刻兩個人渾然忘我地互相叫囂廝殺,只不過聽上去實在有點雞同鴨講——一個嘰裡咕嚕地用日語叫囂過去,另一個哇啦哇啦地用英語反駁回來……千代櫻目睹此奇景,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辦——當眾狂笑不是一件優雅的事情,但是不笑她又憋得腹肌劇痛。
  看見這麼投入的亞久津,千代櫻百分之百肯定叫他他也聽不見,所以就轉身出去買了個大漢堡站在場邊一邊吃一邊看他們這場彷彿無窮無盡的廝殺。
  不知道過了多久,千代櫻已經三個漢堡下肚,他們才停下來,兩個人都坐在場地裡站不起來。
  亞久津正處於頭昏眼花的狀態中,眼前都是亂飛的金星,突然看見視線裡出現了一雙漂亮的白色低跟涼鞋——當然,穿著這雙鞋的腿更漂亮。
  第一個反應——這不是他不久前才買給千代櫻的嗎?
  第二個反應——抬頭看。
  「唉,我說你啊,不是在機場租了手機嗎?就不會打個電話給我說一聲啊,害得我以為你迷路回不去了呢,急急忙忙跑出來找你。」千代櫻居高臨下地俯視他,伸出手來,笑道,「不過比賽還是不錯的啦。」
  亞久津扯出一抹吊兒郎當的笑,抓住她的手把自己從地上拉起來。
  千代櫻皺著眉看著他臉上的汗嘩啦嘩啦往下淌,變魔術般從自己的超大號手提袋裡拿出一塊冰涼的大濕巾遞給他,亞久津驚訝地接過來擦臉;
  接著千代櫻又掏出一瓶運動飲料,亞久津再度驚訝地接過來喝了;
  最後,千代櫻看了看他身上被汗水浸透的運動服,歎了口氣,掏出了一件新的T恤和一條短褲還有……一塊小香皂。
  「球場後台那邊有運動員浴室,去沖個澡換上一副,然後我們回去了。」輕描淡寫地把手提袋拉鏈拉上,對著一臉「活見鬼」表情的亞久津下達指令。
  亞久津呆愣愣地拿著衣服和香皂往浴室走,一邊走一邊神經質地回頭看。
  「你看什麼?」千代櫻疑惑。
  「我看你會不會像阿拉丁神燈裡的那個神仙一樣突然化成一股青煙鑽進你的手提袋裡去——順便問一句,那個手提袋是我去年夏天買給你的那個吧?不是你從博物館偷來的吧?我記得你去那個法醫實驗室的路上經過博物館來著……」亞久津一臉淡定地回答。
  千代櫻:「……」
  
  相比這種皇帝級待遇,金髮男孩那邊就可憐得多了,沒有水喝沒有毛巾用也沒有衣服穿更沒有香皂去洗澡。所以站在他身邊的那幾個看樣子像是他朋友的少年都用看機器貓的眼神看著千代櫻——眼睛都亮晶晶的。
  千代櫻歪頭疑惑了一秒鐘,接著恍然大悟,拉開提包拉鏈把給亞久津的那一套東西(除了衣服以外)又掏出來一份遞給一個看傻了的少年。
  「你到底是誰啊……」金髮少年愣愣地看著千代櫻,小聲吐出幾個單詞來。
  「我啊,我是你的對手的女朋友啊。」千代櫻悠閒地回答。
  
  等到亞久津洗完澡出來之後,千代櫻已經跟人家很熟了。
  原來金髮小子竟然是為數不多的幾次從越前龍馬口中聽到過的「凱賓•史密斯」,而他周圍的是他的隊友們——也就是去年夏天去日本參加那個什麼「關東青年軍對戰美國西海岸高中」比賽的那撥球員,當時因為她和亞久津去了特種訓練營,所以根本就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這些人。
  「哦,那那個時候的叫……呃……戴維•貝克的那個傢伙怎麼樣了?」
  「他?不知道,比賽完了之後就消失了,大概現在又在哪裡騙人吧?」凱賓滿不在乎地說,「擺脫他才是我們的福音呢,誰還會去管他啊?」
  一群人一起溜溜躂達地往外面走,走到公車站就互相道別了。
  
  「今天感覺如何?還沒開始正式比賽吧?」
  晚上在旅館裡,千代櫻靠在床上懶洋洋地翻閱著雜誌,問正趴在地上做俯臥撐的亞久津。
  「感覺很好,這個傢伙……很強。」亞久津幹勁十足地回答,「果然跟山吹那幫廢物不是一個檔次的,我現在很興奮喲∼明天開始正式比賽,我第一戰的對手是他的一個隊友……叫什麼安德魯的。」
  「別這麼刻薄,那好歹也是你的隊伍呀。」千代櫻笑道,「山吹已經沒落很久了,不可能一下子就恢復往日風采的。」
  「先不說這個……」亞久津突然想起了什麼,站起來就往千代櫻的手提包撲去……
  「你幹嗎?」千代櫻比他動作更快,搶先一步把提包抓在手裡,亞久津撲了個空,一下子趴在了床上。
  「你的手提包真的是一個手提包嗎?是那個我給你買的……」亞久津再一次問。
  千代櫻朝天翻了個白眼,「拜託啊亞久津同學,你好歹從小是受著唯物主義教育長大的,小叮噹什麼的只存在於漫畫裡好吧?」
  「那怎麼……你又不知道我在體育館打球……」亞久津好學不倦。
  「哎喲,這還不簡單嗎?這麼熱的天氣誰不帶點消暑降溫的東西啊?毛巾是旅館的,我只不過拿去浸了水在冰箱裡放了一會兒,然後封進拉鏈袋子裡;飲料是路上順手買的;至於你的衣服嘛……我從法醫室回來的路上路過一個週末橋上集市,那裡有賣自己畫圖案的衣服的——」千代櫻邪邪地看了亞久津一眼,「我一眼看見這衣服,就覺得肯定很適合你穿。」
  「……」亞久津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畫著大朵燦爛向日葵的T恤,覺得世界真是黑暗。
  
  想來凱賓•史密斯很對亞久津的胃口,不出幾天他就經常跟凱賓混在一起了,連帶著千代櫻也跟那一群人混得滿熟。還借此機會嘗到了正宗美國BBQ,體驗了一把開派對的感覺。
  凱賓的交遊很廣,大概是因為父親是網球俱樂部董事的關係,他在運動界很有些門路,向教練什麼的的推薦個把人才簡直輕而易舉——千代櫻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於是對於亞久津跟凱賓走得很近就樂見其成。她心中對未來隱隱有一些打算和不好的預感,但是卻又不是很清晰,所以只好努力做一些鋪墊。
  所以一個星期以後,凱賓提出想要把亞久津引薦給他的父親的時候,千代櫻同意了。
  
  老史密斯跟凱賓長得很像,但是眼神多了些精明和凶狠,千代櫻幾乎可以預見到將來凱賓的樣子了。
  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是一身的肌肉還是能看出來,想必年輕的時候也是網球選手吧?千代櫻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個在美國網球界頗有點份量的boss,有點奇怪地感到……他頗有點草包的味道。
  怎麼說呢,千代櫻的感覺一向很敏銳,她也相信自己的直覺——這傢伙的眼神雖然凶狠,但是卻沒有蘊含著什麼讓人心生敬畏的成分,只感覺……色厲內荏啊。
  她當下雖沒有說什麼,只是明白告訴他他們現在還在上高中,沒有考慮過出國發展,委婉地表示一切都需要時間來考慮。
  老史密斯看樣子有點不悅,但是也沒說什麼,點頭表示同意,千代櫻他們就告辭了。
  「你似乎不是很喜歡那傢伙啊?」晚上在旅館的時候,亞久津奇怪地問。
  千代櫻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敲敲打打了一陣子,回答:「確實不太喜歡。」
  「為什麼?你不是說他很有影響力嗎?」亞久津坐在她旁邊,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
  千代櫻心跳漏了一拍,頓時有些心猿意馬。
  「那倒是沒錯,可是我感覺……」千代櫻努力平靜自己的呼吸,「他不是個厚道人,空有野心沒有真正的才幹。」
  「那你的建議呢?」亞久津問。
  「美國又不止他一個開網球俱樂部的。」千代櫻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可以通過各種渠道瞭解美國網壇的情況啊。」
  當晚千代櫻就給忍足發了一封電子郵件,請他幫忙查查老史密斯這個人。
  
  第二天忍足回復了,這簡短的資料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第一,這個史密斯不是個有才幹的人,只不過是個依靠祖輩父輩餘蔭的紈褲子弟。
  第二,他不是個有德行的人,據說他旗下的球員們,很多遭遇過潛規則,並且合同都格外苛刻——換句話說,只有落魄到極點,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球員,才會去他那裡以換取最後一點希望。
  
  用不著再多,就這兩點就足夠讓千代櫻馬上把亞久津拉得離史密斯遠遠的了。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
  資料上提到史密斯曾經跟越前龍馬的父親南次郎比賽過一場,慘敗,之後頹廢了十幾年,直到凱賓去日本比賽的時候還仍然在頹廢之中,只是在那之後,彷彿稍稍振作了一點罷了。
  千代櫻看著資料,眉頭皺得跟漁網一樣。
  
  凱賓是什麼意思?
  千代櫻才不信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麼貨色,卻還提出這樣的建議,若是她沒跟著去的話,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情況呢——她倒不是覺得亞久津是個傻瓜,但是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是不一樣的,另外,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奇準無比。
  把一個充滿了潛力的人才引薦給一個已經日薄西山的老闆,這傢伙要麼是嫉妒亞久津,要麼……
  千代櫻搖搖頭,怎麼看凱賓也不像是這種人,她不太相信能讓越前龍馬這麼囂張的傢伙欣賞的人有這麼深沉的心機,這麼惡毒的陰謀。
  那麼,就是他有心重振家族事業咯?
  主意倒是打得不錯,只可惜輪到他掌家業還不知道要幾年呢。
  千代櫻倒不是懷疑凱賓的能力——網球能打得這麼好,除了努力之外也得聰明啊,只是……以老史密斯前十幾年對待兒子的態度……凱賓也有十六七了,富家子弟,她才不相信他腦子裡只有網球呢!
  她是瘋了才會去讓亞久津當父子爭權的炮灰!她寧可把人往壞了想一想,也不能這麼輕易就被什麼熱血的運動情懷所迷惑。
  
  所以接下來的時候凱賓幾次相邀,都被千代櫻不動聲色地打斷了。凱賓也不傻,專門瞅準了幾個打網球少年都在的時候開口,而千代櫻更不傻,也總是假裝被什麼東西吸引,輕而易舉就把亞久津的注意力抓走了。
  凱賓鬱悶得想吐血,但是又無計可施——誰叫人家是亞久津的心頭肉呢?
  
  連續這麼幾次下來,凱賓終於忍不住了,——他先前的判斷錯誤,以為千代櫻就是個雄大無腦的漂亮的姑娘,亞久津對她有絕對的控制力,所以一開始根本就沒把千代櫻放在眼裡。
  可是他現在才發現,兩個人之中有絕對控制力的是千代櫻才對。就算他找到機會拉攏亞久津,千代櫻不鬆口,亞久津也不會答應。
  這個事實搞得他目瞪口呆也惱火萬分,從根本上來講,凱賓始終是老史密斯的兒子,身上流著他的血,也就注定會繼承他的某些性格——比如,男人的自大狂。
  所以當他終於忍不住朝千代櫻吼「男人的事情女人懂什麼,你少插嘴!」的時候,千代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說白了她就是故意的。
  千代櫻臉色不變,亞久津卻勃然大怒。
  這幾天他一直在反覆考慮這件事情,少年嘛,誰不想有一個輝煌燦爛的未來?這幾個人實力確實不俗,而凱賓的理想也跟他的很合拍,但是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千代櫻就是不喜歡他們,他也無法。
  可是今天凱賓居然敢對他的女朋友大吼大叫?
  去你XX的吧,這世界上除了老子能跟她大吼大叫吵架之外,誰都沒這個資格!她就算再不好,那也只有我能說,其他人統統不得多嘴!
  
  「你說得沒錯。對於男人的事我是不懂什麼。不過,對於這個社會你又懂什麼,說來聽聽?」千代櫻拿起手邊的冰水喝了一口,淡淡地說。
  「這幾天我總在聽你雄心勃勃地談論你的壯志豪情,不過,對於你們未來的發展走向,你能不能給我一個確切的計劃呢?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一向很古板,任何沒有計劃的所謂未來,在我看來都是靠不住的。」她冷冷地看著凱賓,「少年,你是不是太過純真了?你以為職業網壇有這麼簡單嗎?你以為這個世界單憑你的一腔熱血就能成功嗎?如果你給不出答案,那就問問你的隊友是不是這樣吧!」
  千代櫻環顧了一下周圍,凱賓的隊友都沉默或者是把目光轉向別的地方。
  果然如此——除了凱賓從小家境優越之外,剩下的幾個人無一不是經受過生活的磨難的,他們可說不出什麼「只要努力就能成功」之類的話——難道他們之前沒有努力過嗎?可結局還不是一樣?
  「我告訴你,成功可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子!成功除了要努力,還要有機遇!對於運動員來講,黃金生涯就只有那麼有限的幾年!你以為有天賦就行了?看看街頭網球場的那些,多少有天賦的人都被埋沒在人海裡,就是因為沒有人扶持沒有人提拔!你說你們要一起努力,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如何去努力?你如何讓知名的教練發現你們?你如何抵抗圈子裡的潛規則?你有這個人脈和門路嗎,遇人不淑的時候你能保護你的隊員嗎?還是說你想再讓一個跟戴維•貝克似的傢伙把你們當傀儡一樣操縱?我可聽說你們那時候連在場上用什麼姿勢打球都得聽他的呢!」
  一頓連珠炮似的發問,千代櫻成功地把凱賓給問懵了。
  「真的想招攬人才,你先證明你自己的領導能力再說!」千代櫻不懈地撇撇嘴,「十幾歲的少年,連現實都沒有認清楚呢,就空談著什麼輝煌未來了?真是可笑。」
  說罷無視凱賓鐵青的臉色,轉身就拉著亞久津走了。
  
  倒不是她想給他來這麼一下子,而是她實在無法忍受凱賓的自大——美國的青少年都是這樣子嗎?自信過頭了。
  你想闖出個輝煌來,你好歹拿出點東西給人看啊?就這麼空口說白話,傻子才信你啊!
  
  



暑假裡的事情……

  暑假很長很長,美國孩子的暑假尤其如此。
  千代櫻的暑期實習在亞久津比賽的時候正式開始了。她跟著凱西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像陀螺一樣團團轉。而亞久津除開前幾天比較輕鬆之外,越往上晉級,他就累得越慘,偏偏他還不肯示弱,只是每天回來都累得像是死豬一樣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
  千代櫻倒覺得這不失為一件好事,亞久津天賦是有的,就是耐心欠缺一點,這次遇到對手不少,好教他知道自己還不算什麼,也好更加在網球上用心一些。
  至於她自己,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職業道路了,忙過了那些最累的時候,她清閒了下來,因為凱西貌似是接到了上級的什麼秘密任務,帶著一堆助手前兩天離開了加州去了俄亥俄,千代櫻的級別還不夠,不能參與一些機密的東西,就在別的地方幫忙打打下手什麼的。她工作嚴謹認真,又不多話,交代下來的任務完成效率很高,所以實驗室的大佬們倒是都很看好她,這還真是教她受寵若驚。
  
  這幾天千代櫻正在跟一個非常有才華的藝術家出身的電腦高手學習根據顱骨構建容貌的高深技術,就在她正拿粘土往一個骷髏頭上粘的時候,有人來找她,說是外面有人要見她,而且那個人看上去好像很有來頭的樣子。
  千代櫻狐疑地出去了,一看之下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跡部?」她難以置信地叫出聲來——他怎麼來了?
  而且,他怎麼變成這副樣子?
  ——銀白色的頭髮還是很酷的髮型,不過千代櫻一眼就看出,那光澤都不正常了;下巴上有點鐵青色,而且眼睛裡還有紅血絲!
  「你不會是被人綁架了折磨了好幾天吧?」千代櫻一邊脫下自己的實驗服,摘掉橡膠手套,一邊開玩笑地問。
  出乎意料地,跡部一反常態地並沒有馬上譏諷回來,他的眼睛裡閃著灰暗不明的光。
  千代櫻真叫他給嚇著了,尋思著要不要打電話給亞久津叫他來給自己壯膽。
  「你找我有什麼事?」她的口氣也僵硬起來。
  「什麼事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跡部的口氣很不好,連帶著他整個人都陰森森的。
  「少賣關子,有話快說,我工作很忙的,沒時間跟你在這兒打啞謎。」千代櫻才懶得理他,看了看手錶,直截了當。
  「……」跡部看樣子氣得不輕,話都說不出來了,憋了好半天才蹦出來一句,「我母親快被氣死了。」
  「然後?」
  「我是來找你,叫你勸勸你的好媽媽,她都三十多歲的人了,也不是小姑娘了,怎麼這麼不上道?非要插足別人的家庭!」跡部一語既出,千代櫻驚得幾乎一蹦三丈高。
  她只覺得腦袋裡面轟隆隆亂響,語無倫次。
  「你說什麼?」
  「我不知道你媽媽跟我父親有什麼過往,但是,再怎麼樣事情都已經過去差不多二十年了,現在我父親為了你媽媽非要跟我母親離婚,這對你來說算不算『事』?」跡部生氣得要命,語帶譏諷,話裡話外全是刺。
  千代櫻張大了嘴,傻呆呆地看著跡部,半晌說不出話來。
  打死她,她都沒想到會出這樣勁爆的八卦!
  深呼吸了一下,千代櫻捂著額頭,「你等等,你等等,你是說……你爸爸跟我媽媽搞外遇,非要跟你媽媽離婚?」
  「沒錯!」
  「所以你就跑來美國找我了?」千代櫻在再次深吸一口氣,「可是你找我有什麼用啊?」
  
  美女,你肯定是瘋了吧!
  晚上回到旅館的時候,千代櫻心裡一遍一遍迴盪著這感歎。巴不得現在就買一張機票飛回日本,可是現在正是旅遊高峰期,機票貴得能叫人氣死。再說……美女要是看到她花她的錢竟然就為了一件不一定是真的的事情回來,肯定會生氣的……
  千代櫻心裡天人交戰,一方面,她不太相信跡部單方面的說法,誰知道是不是那個跡部流光自己死纏著美女抽風呢?另一方面,萬一跡部說的是真的,那可真是壞菜了!她惹誰不好,偏偏是跡部世家的族長?!換句話說,她本人並不怎麼關心美女是否第三者插足這種事情,因為她一直都沒有什麼作為百合子的女兒的自覺,她大部分時間裡一直是把美女當成「閨蜜」來看的。再說,憑著美女的相貌手腕,要想從別的女人手裡搶誰的話那是百分之九十九不會失手的!
  所以最大的問題就是,她是在打一場勝算很小的戰爭,她選錯對手了!這才是關鍵——當第三者沒什麼要緊,要緊的是別把自己給賠進去了,那可就麻煩了!
  於理,千代櫻應該勸解母親才對,但是她一向對於美女的事情都是幫親不幫理的,所以此刻她想得更多的是跡部家的反應——跡部的祖父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使出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來?
  一想到這個她就緊張萬分。腦子裡自動想像出那個畫面——哭得臉上的粉溝壑縱橫的跡部夫人在老太爺面前哭訴,然後跡部老太爺勃然大怒,派家族打手忍者之類的去「處理」這件事……
  Oh,my god!Shit!shit!
  千代櫻越想越可怕,頓時百爪撓心,忙不迭地爬起來要打電話給跡部要求他保障美女的人身安全。
  電話剛一撥通,千代櫻就意識到不對了——她家美女正牽涉到跡部家的愛恨情仇裡面,她讓跡部保護在他看來是破壞他家庭的第三者,那不是找抽嗎?!
  趕緊把電話掛掉,她轉而打電話給美女。
  
  電話通了,千代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揀著自己在美國這邊的新鮮事給她聽。
  美女明顯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她在忙什麼,千代櫻很喪氣,只好旁敲側擊地問她有沒有什麼新鮮事要告訴自己的,比如……跡部流光?
  話剛說完,美女就「啪」地一下把電話掛了。
  千代櫻愕然地看著話筒,歎了口氣。
  這個反應代表什麼?
  美女和跡部流光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這都是些什麼破事兒!
  千代櫻暴躁地往床上一躺,憤憤地想著。
  從小就是私生女的身份已經夠悲慘的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事業有成身家豐厚,卻又遭遇到飛來橫禍死掉,穿越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這也就罷了,大不了從頭開始就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身為小輩卻還要為自己的長輩擔心啊?為什麼美女竟然會是這樣子的人呢?吃一次虧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發瘋去當小三呢?雖然她是不是真正的小三還不知道,可是,她與跡部流光之間必定有點什麼非常的過去……過去……
  等等!
  千代櫻突然想到一個極其可怕的可能性——美女跟跡部流光有關係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情,雖然確切時間不知道,可是……她正是十七年前出生的!那麼會不會有這種可能……這種……看似極其荒謬但是卻真的有存在可能的事情……
  她會不會是跡部流光的私生女?
  
  頭昏腦漲地打開落地窗,亞久津睡得一塌糊塗根本沒感覺到任何事情,千代櫻渾身發抖,站在陽台上吹著風,看著滿天的星星。
  夜裡的海風很涼,她卻汗流浹背,真切地體會到「一身冷汗」是什麼意思。
  
  「你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雙手給她披上一件衣服,亞久津站在她背後,關切地問。
  千代櫻失魂落魄地轉過身來看著他。
  「仁……」千代櫻鼻子發酸,有種撲在他懷裡大哭的衝動。
  然後她就這麼做了,當然,沒大哭,只是不斷深呼吸讓自己在這個溫暖的懷裡冷靜下來。
  
  等她冷靜下來,卻發現亞久津僵硬得像塊木板。
  然後千代櫻就囧了——因為她剛剛發現,她自己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吊帶睡裙,而亞久津上半身……什麼也沒穿——而兩個人此刻正緊緊抱在一起。
  亞久津正動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來抵抗這種香艷的誘惑,他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但是不想放開。
  低頭看看千代櫻,她臉頰發燙,手足無措,咬著嘴唇不知道正在想什麼,她抬頭,正對上亞久津燃燒著火焰的眼神。
  千代櫻本來就漂亮,此刻這樣一副茫然又尷尬的表情,細長嫵媚的丹鳳眼波光流轉,簡直是致命的誘惑。
  「我明天……沒有比賽。」亞久津嘶啞地說。
  「嗯,很好。」千代櫻閉著眼睛回答。
  腦海中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啪」的一下繃斷了,亞久津一把抱起她,轉身回了屋裡。
  
  千代櫻的理智很清楚,真的。她並沒有想過今晚會跟亞久津有點什麼,然而……
  管它的!反正遲早都會發生,早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另外一方面,她心中始終有一點點的惴惴不安——大家族都是盤根錯節的,她真怕跟亞久津的關係夜長夢多,索性一了百了。
  退一萬步講,如果她將來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會後悔了!
  想及此處,千代櫻忽然有一種解脫感和一種「豁出去了」的決心,這兩種感情一作用,她便更加熱烈地回應亞久津有些狂亂的吻了。
  須臾之間,衣衫落地。雖無什麼紅燭高照,但氣氛是一樣的熱烈……
  
  次日一早,醒來。
  千代櫻迷迷糊糊中覺得自己渾身都疼,尤其是腰,好酸好軟。
  拚命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被子蓋得很嚴實,而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熱。
  對昨晚的事情很清楚,千代櫻實在是起不來,兩眼一閉,又想要睡過去了。
  「醒了嗎?」亞久津的聲音在一邊響起,帶著些好笑。
  「醒了……」雖然這樣回答,千代櫻的眼睛卻還是閉著的。
  又睡了一覺。
  
  再次醒來就是真的醒了,努力從床上爬起來,亞久津正好推門進來,手上拎著一堆吃的東西。
  千代櫻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呵欠連天地進了浴室,關上門。
  亞久津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後盯著自己睡的那張床癡癡呆呆。
  床上啥也沒有——正確地說,是現在啥也沒有了。
  早上他起來把床單悄悄拿去浴室洗了,然後再送到樓下洗衣間裡——不幸的是正好一位大嬸在負責洗這些東西。
  看著床單上沒有完全洗乾淨的紅色印子,大嬸的笑容很……
  亞久津努力維持著自己臉上的表情,然後出了洗衣間的門就落荒而逃。
  
  不管怎麼樣,這事情是確實發生了。
  所以儘管有點尷尬,但是兩個人並沒什麼其他感覺——哦,當然,還有感覺就是很銷魂。
  
  看來人悶久了就是需要找一個發洩的出口啊。千代櫻洗完澡,感覺神清氣爽了。
  和亞久津互相色迷迷地看了一眼,在心裡感歎一下對方的滋味之美妙,千代櫻慢悠悠地拿了個漢堡坐在床邊吃,一邊還欣賞著他的身材。
  「嗯……那個,你昨天到底怎麼了?」亞久津到底還是個少年,不像她一樣臉皮很有厚度,被她過於露骨的目光看得渾身發燙,終於想起來問她了。
  「沒什麼,就是昨天跡部來找我了,說是我家美女和他爸爸有一腿,現在他們家正陷入水深火熱的家庭戰爭之中,他來找我興師問罪來了。」千代櫻輕描淡寫地說。
  「然後?」亞久津眼睛裡那種精明的神色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過了。
  「……」千代櫻沉默了一下,「我懷疑我是跡部流光的女兒。」她很平淡地說。
  
  死一樣的沉默。
  亞久津乾笑兩聲,「那麼,咱們倆半斤八兩。」聲音裡說不出的諷刺。
  「你什麼意思?」千代櫻狐疑。 
  亞久津打開手提電腦,找出來一張照片,千代櫻一看,頓時傻眼。
  
  那是一個和亞久津酷似的青年,只不過他的頭髮不是沖天的而是規規矩矩的西裝頭,穿的卻是一身黑色的騎裝,騎在一匹白色的駿馬上,看上去格外意氣風發。他的面孔和亞久津的一對照,看上去格外違和。
  而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出雲城良二十五歲生日攝於大峪田馬場。
  落款的日期是二十年前。
  
  「看來二十年前發生了很多事啊。」隨便哪一件拿出來都足夠在他們的生活之中引起一場大地震的了。
  千代櫻呵呵笑了兩聲,心裡說:你們這一群殺千刀的怎麼不去死啊。
  
  那麼照這樣推斷,亞久津就肯定是出雲城良的遺腹子。然後呢,這個出雲城良……
  千代櫻毫不懷疑這個叫人毛骨悚然的巧合——出雲家現任的當家人曾經無數次在報紙和電視上出現,他的名字叫做出雲城琮。
  而有資格在大峪田馬場拍照的姓出雲的人,不會很多吧?
  所以按照年齡推算,出雲城良肯定是出雲城琮的哥哥,而亞久津是出雲城良的兒子,然後你再想一想,出雲家現在只有兩個女兒,以出雲城琮的年齡,再生孩子的可能性很小。
  出雲家,基本上處於香火斷絕狀態……
  呵呵,真是很大的笑話不是嗎?
  千代櫻真的連死的心都有了。
  
  與其說是度了一個暑假,不如說是看了一場懸疑片——還是那種集灰姑娘、金枝欲孽、金粉世家、教父於一體那種類型的。
  千代櫻頂著火辣辣的日頭從東京機場出來的時候,深深覺得,如果自己能平安活到老,一定要寫一本傳記,名字就叫《生命中那些無法不狗血的事》(…)。
  定了定神,她拉著行李箱,和亞久津一起,坐上了出租車,準備回去面對一場驚天動地的戰爭。

冰帝宣傳片(1)

  回到日本的千代櫻心情絲毫沒有放鬆下來,反而陷入了一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之中。
  究竟恐懼從何而來?她也說不清楚,只覺得頭頂上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烏雲,隨時可能突發一道閃電把她劈成一塊焦炭。
  她跟跡部的關係逐漸微妙起來。學年結束後,她有機會選擇是回到山吹還是繼續在冰帝,她選擇了繼續留在冰帝。可是,暑假裡卻發生了那麼一件叫人無地自容的事情,她的處境就馬上變得尷尬起來。
  高橋忍足他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直覺兩個人之間變得很奇怪——他們倆再也不用鬥嘴來表達友誼了,而是改為互相之間客客氣氣。雖然學生會的工作並沒有因此而受到影響,可是卻彷彿有什麼東西……丟失了。
  友誼……難道真的就到此結束了?
  千代櫻常常無聲歎息。
  但是這也無可奈何,只要一天百合子跟跡部流光糾纏不清,他們之間就永遠不會再有交集了——倒不是說她就想跟跡部有什麼「交集」,只是,她再不像出現像栗卷凌乃那樣的情況了——友誼無聲終結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難過之餘,還有一絲悵然。
  
  這種沉悶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著名廣告策劃竹內介之帶著他的大部隊來到冰帝為這所著名的私立學校拍攝耗資巨大的廣告宣傳片為止——或者說暫時為止,畢竟號稱「冰帝之王」的跡部景吾是決不會讓私事妨礙了正事的。
  千代櫻私下裡很懷疑,這種豪門世家會讓子弟輕易拋頭露面嗎?
  但是,跡部少爺是一個不能以常理來推測的人。所以,他要在這部宣傳片子裡占主角,也沒有人有什麼話可以說——人家既是理事長之一的孫子,又是學生會長,還是網球部長,他不出鏡誰出鏡?
  話說回來,這種情況正好迎合了跡部大爺無比自戀的特質也說不定……
  
  只是叫她頭疼的是,她也被選中上鏡了——事實是,導演一看到她就指明了要她一定要出鏡。
  這完全是托了她長了一張CameraFace的福,而有這種深邃輪廓的亞洲人不多。
  千代櫻在跡部不知道的時候偷偷觀察對比過她和跡部的長相,不知道是由於心理因素還是確實如此——他們倆之間並沒有什麼相似的地方。
  此時此刻,就算是沒有經過證實的推測也能給她以心理安慰——任何能證明她跟跡部流光沒有關係的推測。因為她實在不能夠接受一個花花公子式的人物是她這個身體的生父這種事情。
  
  這部名為《百年冰帝》的巨型廣告宣傳片正式開拍了,導演計劃是將冰帝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這就需要冰帝的老校友、現在的高年級學生、小學部國中部的低年級學生一起來合作。
  冰帝的老校友們現在基本已經是各行各業的佼佼者,他們很願意為這個自己度過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的地方做一些貢獻,於是你就可以看到時不時有豪華轎車停在門口,意氣風發的大老闆們互相寒暄握手的畫面。
  千代櫻看著這些經常出現在電視、廣播、報紙上的人物出現在自己面前,很沒出息地激動了一把。她主動申請當了志願者,在片場幫忙打雜,以便近距離觀摩廣告是怎麼拍出來的。
  高橋一向是喜歡湊熱鬧的,總是千代櫻做什麼她也跟著做什麼。於是她也興致勃勃地來了,同樣,她們倆來了,忍足也來幫忙了,於是這號稱「冰帝鐵四角」的成員只有高傲華麗的跡部大人沒有湊熱鬧。
  忍足和高橋不以為意,千代櫻則是著實鬆了一口氣——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和跡部相處了,他不來正好。
  於是她埋頭幹活的時候,受到了來自那兩個人的追問——他們都想知道她和跡部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可以的話千代櫻真的很想告訴他們實話——她已經快要被這種氣氛給逼瘋了。
  可惜她無論如何也不能,事關隱私,而且還是非常非常不光彩的隱私。
  「沒什麼,只是有點意見不合罷了。」她輕描淡寫地躲開他們的追問,抱著一大摞資料不動聲色地趕快離開。
  
  有人看著自己。
  千代櫻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整理資料,忙活了一陣,站起來倒杯水喝休息一下,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一道涼冰冰的視線。
  「有事嗎?」
  千代櫻頭都沒回——最近幾天用這種眼神看她的除了跡部不會有別人。
  「你倒是很悠閒啊。」
  來了來了,又來了。話說跡部這把聲音說起刻薄話來還真是說不出的合適,叫人一聽見就想抽他。自己不過是中途休息一下喝杯水,他也要找茬——你想幹嗎啊你,想找我單挑還是怎的?
  「你少廢話。」千代櫻把最後一口水吸進嘴裡去,擦擦嘴,冷冷地回答,「我忙得很,沒功夫跟你吵架,還有時間來找我茬,咱倆到底是誰比較閒啊?」
  是個人都最討厭工作的時候被人挑刺,再加上她和跡部最近很是有些不對付,千代櫻說起話來就格外沒好氣。
  跡部冷笑了更大一聲,慢慢踱過來站到千代櫻桌子對面。一副「我就是想找茬」的樣子。
  「你到底想說什麼?」千代櫻也不整理資料了,雙手環胸,往椅子背上一靠。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跡部也雙手環胸,挑眉。
  千代櫻心下忍不住冷哼一聲,面上卻沒表現出來。
  「我都告訴過你了,有時間在這裡找我的茬,你不如去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什麼意思?」跡部皺眉。
  「哈,你有空跟我在這裡死磕,還不如勸勸你的好爸爸去呢。」千代櫻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說。
  跡部氣結——他要是敢插手他父親的事情,還用得著從千代櫻這裡下手嗎?
  「勸勸你媽媽很難嗎?」跡部怒吼。
  「那勸勸你爸爸很容易嗎?」千代櫻語氣平淡地反問。
  再度冷場。
  其實父母出了這種事情,最尷尬的莫過於為人子女者了。又沒有資格管,然後勸也多半不會管用——除了忍受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其實如果換一個女人的話,跡部也不會當回事兒——他父親就是這個德性,他在外面的情婦很多,還老喜歡拈花惹草的,他母親鬧了半輩子也沒鬧出個什麼結果來。讓他不自在的就是——現在這個女人是他關係一直很好的朋友的母親!這就有點不是滋味了,大少爺他活了十幾年,還沒碰到過這種惱人的情況,想生氣呢,又沒法生氣——一來這又不是千代櫻的錯,二來,他也沒有遷怒的壞毛病。
  所以只好時不時地冷嘲熱諷幾句,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這種事情永遠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自己那偉大的父親若是行為檢點,也不會這樣。
  只是恐怕這些人根本沒想過——他們表了這麼一演,叫子女們的臉往哪裡擱?
  都多大的人了,還來這一套,丟不丟人啊?!
  
  「算了,這些事情……沒法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千代櫻歎了口氣,揉揉酸疼的脖子,並不看跡部。
  她不像跡部,她對美女可是沒有絲毫畏懼之情的。當她回到日本的時候,就毫不客氣地用可以稱得上質問的口氣詢問了百合子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可是得到的答案卻是很叫人吃驚。
  「是真的。」百合子很大方地回答,正在千代櫻吃驚於她的如此之理直氣壯,百合子又開口了。「他們欠我的,統統都得還給我才行。」
  千代櫻一直都認為百合子是一個溫柔如水的漂亮女人,可是剛剛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閃著如淬了毒的匕首一般鋒利怨毒的光芒。她漆黑的眼睛看起來格外詭異,千代櫻當場就被鎮住了,張口結舌——最恐怖的並不是你突然遇到一個叫人害怕的對手,而是你相處了多年的人卻突然露出另外一張面孔。
  其實想想也不吃驚——當初千代櫻出生的時候,她們簡直是一無所有,而十幾年的時間,百合子就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一步一步登上了事業的頂峰。這其中除了她本身的聰明能幹之外,絕對不排除她的手腕心計在起作用。
  而現在,一直蟄伏的百合子,要開始做什麼了嗎?
  千代櫻沒有敢再問下去,事實上,當看到百合子燃著恨意和瘋狂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寬恕什麼的,真的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說著比什麼都容易,可是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當事情真的發生在你自己身上的時候,你就完全沒有能力說服自己去「寬恕」了。
  
  為什麼上一輩的恩怨總要牽扯到下一代?
  事實上不牽扯是不可能的,因為下一代總是上一代生命的延續。
  父母之間相互不對付,孩子之間的關係自然也好不起來,仇恨的氣氛是會傳染的,很少有人能抵抗住它的侵蝕——若是可以不牽扯下一代,那麼羅密歐朱麗葉應該快快樂樂終成眷屬才對。
  
  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千代櫻依然希望自己和跡部之間的關係不要走到那一步。
  
  正在僵硬之間,跡部的電話響了。
  千代櫻看著跡部的臉色一變一變的,最後冷得像是冰塊,——比手塚還冷。
  「好的,我馬上就回去。」
  說完,跡部狠狠剜了千代櫻一眼。
  千代櫻立馬就毛了——你XX的,出了事情你不去想辦法解決倒先遷怒到我身上了?
  「你什麼意思?」千代櫻操起桌上的鎮紙就朝跡部扔過去了。
  「你真是有個好母親!」跡部抓住鎮紙,惡狠狠地再扔回來,「怪道生出你這樣的女人來!」他頭昏腦脹,傷人的話不加思索脫口而出。
  千代櫻勃然大怒,上去就一把抓住了跡部的昂貴衣服領子。她手勁兒本來就大,此刻更是恨不得掐死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傢伙。
  「哼,彼此彼此,就你媽那上不得台面的德性,怪道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來!連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還好意思沖別人發威?!」千代櫻挑著眉冷笑。
  若說起刻薄話來,十個跡部也不是千代櫻的對手。
  跡部臉色鐵青,一拳就朝千代櫻招呼過來。
  千代櫻更怒,一閃身躲過去,回手就是更狠的一拳,結結實實招呼到跡部的臉上。
  兩個人本身脾氣就不算太好,此刻簡直殺紅了眼,不要命地扭在一起廝打。
  
  直到到處找他們倆的忍足和高橋破門而入,大叫著撲過來拚命把他們倆分開以後,兩個人才清醒過來。
  高橋死死從後面抓住千代櫻,忍足玩命架住跡部。
  「你囂張什麼?不過就是個私生女而已!」跡部完全失去了理智。
  「哼,你又狂個什麼勁兒,有本事叫你那個狗屎爹別去招惹我媽才是真的!就會在這裡衝我發火,算什麼東西,你個廢物點心!」千代櫻此時已經恢復了理智,冷笑著整理衣服。
  「哼哼……」跡部突然也冷笑起來,「說話要小心哦,你最好祈禱跡部流光不是你父親喲∼」
  「哼哼……做夢去吧他,」千代櫻不屑,「我倒覺得應該小心的是你才對,別忘了,就算是真的,我也比你大,憑你怎麼樣也管不到我頭上來。」
  兩個人完全無視高橋和忍足驚恐的目光,兀自在那裡惡狠狠盯著對方。
  
  跡部摔門而去,千代櫻也虎著臉離開,剩下忍足和高橋在那裡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所措。
  他們又不是聾子,當然聽到了剛才兩個人失去理智的時候對對方吼叫的話。
  高橋捂著胸口,瞪著眼睛在那裡大口喘氣;忍足捂著臉,無力地靠在辦公桌上。
  ——剛才不勸架就好了,叫他們倆打個兩敗俱傷我們再進來也不遲啊!
  兩個人心中有志一同地吶喊著。
  
  千代櫻走到草坪上坐下來,仰頭看著頭頂上的藍天白雲,她覺得自己恐怕這一生都不能忘記跡部朝自己吼的那句話了。
  表面上看不出來,其實他心裡還是看不起她的吧?又或者,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就看不起了?
  反正不管怎麼樣,他說這樣的話出來,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千代櫻慢慢低下頭來,用手背擦了擦不知道什麼時候流滿了臉頰的眼淚。
  事情終究還是發展成這個樣子了。
  她心裡,有點麻,有點疼。
  
  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千代櫻站起來,回到被砸得一團糟的辦公室。
  高橋和忍足已經不在了,千代櫻鬆了一口氣,蹲下來慢慢地撿著地上散落的文件和鎮紙的碎片。
  轉而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明天,就是他們這些現在的冰帝學生的鏡頭了呀!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25

冰帝宣傳片(2)

  「請參加宣傳片拍攝的同學到操場集合——」
  廣播裡傳來的聲音,讓千代櫻的胃開始古怪地痙攣起來。她使勁控制著自己努力往外走,而不是抱住門框不撒手。
  昨天跟跡部大打出手,到今天就要開始拍片子,兩個人還要合作——這是什麼事兒啊?
  今天早上上學正好撞上跡部的豪華私家車開到校園門口,他大爺正好在帶著白手套的司機的伺候之下邁出車門。
  看到這種情景,千代櫻就覺得胃痛——尤其是,跡部今天似乎還刻意收拾了一下自己——他還穿著校服沒有錯,但是那灰紫色的頭髮似乎比平日更加閃閃發亮……領帶上還帶了一枚一看就知道很昂貴的(其實不用看也知道,他怎麼可能戴便宜的東西?)藍寶石領帶夾,估計是特別訂做的,因為那藍寶石的顏色跟他的眼睛一模一樣,那叫一個「交相輝映」啊。
  千代櫻直接跳過了抽筋的步驟,撒腿就從他後面竄了過去,然後很淡定地走進了校園,假裝根本沒有看見他……
  估計他也會假裝沒看見自己吧?那就好了,因為昨天剛剛瘋狂廝打過後,今天要是再很和諧地互相打招呼,那就不太正常了……她的神經是很強悍沒有錯,但是也沒有強悍到這種地步。事實上,她覺得自己能夠忍住不一拳揍上他又直又挺的鼻樑,就證明她的涵養已經很好了。
  
  雖然每走一步就恨不得這是第一步,永遠也不要有盡頭,一直耗到地老天荒——千代櫻還是準時到達了集合地點。看著離自己不遠,神色冷淡彷彿自己才是找茬的人一樣的跡部,千代櫻突然覺得自己很憋屈——你在這兒小心翼翼個什麼勁兒啊,罪魁禍首都如此的囂張了!
  想到這一點,她立刻就把心放回了肚子裡,等著看導演怎麼安排。
  
  「學生會長跡部同學、副會長千代和高橋同學、秘書忍足同學——請你們過來這邊站在這裡。」
  導演指著鏡頭前面一塊白色的佈景板,念名單。
  千代櫻若無其事地走過去站好,按照導演的指示和高橋一起站在跡部身旁略略靠後一點的地方。
  她敏銳地感覺到跡部僵硬了一下,然後恢復正常。暗自歎了一口氣——本來好好的朋友,居然又走到了今天這種境地。
  是她運氣太不好,還是人品有問題?
  
  胡思亂想之間,高橋重重地戳了她一下,千代櫻回過神來,發現跡部已經開始華麗無比地說他的台詞了。
  千代櫻囧了一下,然後趕緊在跡部說到「成功不是偶然的,需要天分、努力——還有適當的機遇——」的時候微笑著恰當接口:「而這裡,就是展示你自己的華麗舞台。」
  說「華麗」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在心裡暗暗嘔吐了一下。
  
  ——冰帝確實是很華麗的,但那只是表面現象,其中也同樣有許多許多的陰暗面,絕對比平常的私立學校多得多。
  就好像,一株開得艷麗無比的花。
  人們只看到在土壤上生長出來的美麗,卻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土壤下面有什麼。
  厚厚的泥土覆蓋住了所有恐怖的東西,多少犧牲者的屍骸,都被掩蓋在一片平靜的表象下。
  在這裡求學的所有人,都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就看你是成為澆灌花朵的屍骸,還是成為那株花的一部分了。
  接下來就是高橋和忍足的部分。
  
  再然後就是各個社團的展示,每個社團都只有十秒鐘的時間。
  在這十秒鐘裡,挑出自己最上得了台面的成員,展示自己的成果,還得有美感——很艱巨的任務,作為最大運動社團網球社的經理的千代櫻為此耗費了無數腦細胞。
  跡部和忍足已經是主角了,就不要再搶別人風頭,然後就是要在正選裡面選出五個來——頭一個被踢掉的就是樺地——雖然千代櫻並不是有什麼歧視,樺地也是很有實力很有背景的,只不過這位仁兄的長相要上鏡頭還是實在是有點……,再加上他平時都幾乎不說話,要說話就是那句經典的「Wushi」,實在是讓人很囧啊。所以千代櫻毫不猶豫地就刷掉了他。
  向日她也不想要,不過人長得好看就是佔便宜,跡部親口下「聖旨」指名他參加,千代櫻就算不願意也無法——私下裡她覺得自己對向日似乎偏見太深,但是她就是不喜歡他。
  
  展示社團完畢,學生會頭兒再次出現,這次遇到了很大難題。
  導演要求他們互相有「眼神交流」,要表現出相互之間的「信任」「友誼」……
  千代櫻感到好痛苦——為什麼這個宣傳片不早一點拍呢?偏偏要在和跡部鬧僵的時候才開始……就算是前兩天也比現在好啊!昨天剛剛大打出手,今天就要表現「友誼」和「信任」,開玩笑也不是這麼開的吧?!
  
  於是千代櫻很糾結,糾結的結果就是挨了狠狠一頓批評,被責問「為什麼一個這麼簡單的眼神就這麼難做?你們不是關係很好的搭檔嗎?」。
  「他XX的,有本事讓你變成我來試試?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千代櫻低眉順眼,一臉憂鬱地看著導演,心下狠狠把他鄙視了N倍。
  最後搞得導演無法,揮揮手叫她滾蛋,換成高橋來跟跡部配合,千代櫻當一個稱職的佈景板。
  
  不知道手塚看見這個鏡頭會有什麼反應。——不知道會不會把桌子掀了。
  千代櫻看著高橋和跡部眉來眼去相視而笑,腹誹。
  反正她一點也不介意沒有自己的戲份,對她來說,低調才是真理。……雖然由於很多原因,她現在跟「低調」基本扯不上什麼關係。
  也許是因為出身的關係,她對所有「能夠把自己的臉讓很多人知道」的東西都懷有一種恐懼感。
  對她來說,出名絕對不是一件好事,那些無孔不入的消息靈通者會挖出她的祖宗十八代來!到時候私生女的身份一被披露,美女和跡部流光的事情被發現,她本來就很艱難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她想都不敢想!
  ……雖然她很懷疑她有沒有十八代祖宗——這樣說似乎缺乏必要的敬意——但是也不想因為他們而日子難過。
  
  跟跡部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居然如此快就終結了。
  千代櫻雖然早有預感,但是沒想到它居然來得這麼快。
  「噢,那麼看來是你想要做的事情都完成了,也好,這樣我就能空出時間來學習我想學的東西了。」千代櫻淡淡地說著,「那麼你需要我什麼時候卸任?」
  「越快越好。」跡部面無表情。
  「好,就這樣辦,不過交接還是需要一些時間的,你知道,忍足只負責訓練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是我在管,我今晚會給你一張事務明細表,然後還有這一年的收支表格……我想,最快應該是明天下午吧。」千代櫻半個磕巴都不打地說完了話,然後就離開了社團辦公室。
  一路上忍不住心都在發冷。
  並不是因為以後不再當網球社的經理了——事實上,她還很高興這一點。而是因為跡部說出這種話的時機,任何人都忍不住會認為這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看來「想到什麼就去做」這種行為模式還真是他大爺的人生美學啊……快得都不給她一點反應的時間,就把她幹淨利落地踢出了網球社。
  她大概能瞭解他的想法,既然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那就沒必要勉強自己接受對方,反正網球社經理並不是非她不可,何必還讓自己受這種精神折磨?
  只是他這樣做,是單純的心血來潮,還是暗示出跟她徹底決裂?如果是後者,那麼忍足和高橋又會如何去做?
  不過無論怎樣,她也不會怪他們的。
  人嘛,哪能不受一點委屈?生活生活,生下來就是要幹活的,既然要幹活,就要學會忍受並接受不公平。
  而且正好一年的任期也到了,跡部重選經理的理由更加順理成章。
  如果不是出了這一檔子事情的話,千代櫻或許還會有一點點不捨,可是現在,她比跡部還巴不得自己趕緊離開網球部。
  做好每一份工作就是了,不要太計較得失,反正,她做得如何大家有目共睹的。
  再一個好處:她用不著再承受來自女生的無聲忌恨了。
  
  千代櫻的卸任一石激起千層浪。
  首先就是高橋和忍足的難以置信和網球部的議論紛紛。
  ——千代櫻估計是他們有史以來遇見過的最好的經理了,能幹,話少,好相處,實力超強而且管理事情是一把好手,跡部到底有什麼不滿意,居然要換掉人家?而且,他想換成誰?
  千代櫻本人的態度則自然得多,有人問起,只是說自己想學畫畫,沒那麼多時間來兼顧網球社,半句都沒有提跡部的不是。
  沒有必要提,也不能提——最重要的是,就算她提也沒用。
  所有的不平,都只能自己認下,沒別的原因,就因為那個人是自己惹不起的。
  她真感覺有點累了,再也不想管什麼狗屁的網球部事務了,反正她不過是用過就丟開的臨時助手而已。再說,她還真不怎麼在意這件事本身,她在意的是它背後代表的意義。
  
  其次就是女生們的反應。
  幸災樂禍者不少,但是更多的是疑問。
  眾所周知,跡部大人的護短基本上跟他的球藝一樣有名,而千代櫻一直以來都是他的朋友,為什麼……?
  千代櫻在班裡人緣也挺好,班裡同學紛紛表示遺憾。
  
  最沒想到的是神太郎的反應。
  他明顯很錯愕——以跡部的為人,他一定是重視能力勝過一切的,可是這次的決定明顯沒有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
  對於跡部,一向的印象如此,所以就壓根兒沒有往私人恩怨上想,可是跡部居然給不出一個恰當理由!只是含糊說自己現在有足夠的精力照顧網球部,不用再設置經理位置——言下之意,竟是要廢掉經理位子了!
  為什麼?雖然在千代櫻的改革下經理已經不是原來的高級女僕角色,但是也並沒有因此而出現「兩頭大」的情況,換句話說,經理並沒有奪部長的權力呀。
  神太郎一向重視規矩和傳統,任何反傳統的事情都要經過慎重考慮。跡部出此言,讓神太郎很不解而且很不悅。
  但是考慮到種種原因,神太郎還是答應了,簽署了千代櫻送上的離職報告和各種報表,表示網球部的部務交接順利完成。
  
  千代櫻呼了一口氣,感覺身上的重擔一下子輕了好多,高興得直想仰天大笑。至於跡部,他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反正當初是她答應幫忙的,現在既然不需要她了,而她又跟跡部搞到這種地步,還是離開的好。
  
  忍足則覺得事情大條了。
  千代櫻走了,要從哪裡找一個各方面都不輸給她的人啊?忍足倒不是不高興跡部的回歸,那天在辦公室的戰爭也著實讓他很震撼並且決定牢牢封住自己的嘴巴不發表任何意見——可是歸根結底事情還是要人去做的。他由衷地希望跡部不要是出於衝動而做下這種看上去實在不夠理智的決定。
  他不太相信跡部能在一手把全部部務抓起來的情況之下還能有足夠的時間來保持自己的學業和運動水平不下降,就算他很聰明,但是時間也是有限的。
  
  別的不說,單單就選拔人才來說,就是一項大任務。
  千代櫻曾經跟他說,這一屆的正選水平很高沒有錯,但是下一屆的人才似乎有點凋零的趨勢,一旦他們這一屆的畢業了,冰帝網球部就要面臨實力大幅度下滑的危機。所以必須從現在開始就著手培養接班人。
  日吉已經升上了國三,下任部長基本上就是他了,鳳長太郎還可以再留兩年但是冥戶卻要比他先畢業,所以長太郎終究還是要回歸單打陣線。但是除開這兩個人,照目前看來,冰帝的候補和新人裡竟沒有可以挑雙打大梁的人才了!單打也缺人,候補基本上以二三年級為主,一年級少得可憐。為此千代櫻還曾經去了別的運動社團考察,看看能不能挖到幾個寶貝回來。
  看似繁華似錦的冰帝,其實也隱藏在重重憂慮之中。千代櫻就是在這樣一個情況之下努力探索一個相對人性化而且比較健全的選拔模式——其目的就是在於在網球部青黃不接的時候保證賽績不要下滑太厲害——全國大賽是每年都有的,但是頂尖的人才卻不一定每年都有,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就要矮子裡拔將軍,提前開始針對性強化訓練,就是為了讓這批「矮子」不要太「矮」。
  有些人雖然天賦不夠,但是經過訓練之後還是可以成為不錯的選手的。
  
  忍足驚歎於千代櫻的深謀遠慮心思縝密,她對網球部的付出真的可以說是鞠躬盡瘁了,自從她擔任經理以後,網球部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作為副部長,也很願意跟她繼續合作,來把網球部帶上一個高峰——是真正的高峰,不是單單從某個方面來講的。
  賽場上的戰績,包含著無數幕後人員的心血和努力,而這一切都要被跡部這個魯莽的決定中止了,溫和紳士如忍足,也不由得感到惱火。
  關鍵就是,他不相信跡部這個決定是出於公心,這才是最大的問題。可是他似乎也沒有什麼資格去跟他說——換成他自己,整天跟個有一個破壞自己家庭的母親的人在一起工作,他也會受不了。
  於是忍足也有點興味索然了。
  
  耗時一個月、耗資好幾千萬日元的《百年冰帝》在各大電視台的黃金廣告時段播出了,反響很巨大。
  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千代櫻和高橋總是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羨慕嫉妒恨的視線——這年紀的小女生多半都會做點不切實際的明星夢,而被挑中上鏡的人數實在是有限,也就由不得她們不忿了。  的確,論相貌,高橋和千代都稱不上多麼頂尖,而輪家世更是排不上號,這樣兩個人居然代表了冰帝的形象——千代櫻毫不懷疑自己成為了很多人的眼中釘。
  但是也沒辦法,看著漂亮的人上鏡不一定好看,關鍵在於面部骨骼結構,通過鏡頭光線折射之類的作用,會把人的相貌有一定程度的改變,而專業的攝影師一眼就能看出來某個人適不適合上鏡。
  另一個副作用就是,不停地有星探出沒在冰帝周圍等待挖角的機會。
  千代櫻對此絲毫沒有感到榮幸,而是有種深深的恐懼和不勝其煩。為此她回家的時候都讓亞久津過來接她。
  
  最近她和亞久津都陷入了無形的麻煩之中,她呢,就不用說了;亞久津則對那張通過不知名郵件發送過來的照片感到心煩意亂——能發給他的人一定是他認識的,但是他認識的人裡誰會這麼做?
  優紀再婚以後,又懷孕了,他不願意打擾她的新生活,所以現在他基本上不和她聯絡,就是隔一段時間打電話問候一下。
  他更不敢拿這個去問優紀,生怕她情緒一激動,有個什麼好歹,那可麻煩大了。
  而最關鍵的就是,出雲家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曾經盼著能夠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這份期待在長大的過程中漸漸淡薄,最終消失。而在他根本不想知道的時候,事實卻幸災樂禍地跳到他面前,強迫他接受。
  他到底做了什麼孽,要經受這樣的折磨?
  
  冰帝因為這部廣告片子而受益匪淺,排隊等著進入冰帝讀書的富家子弟更多了。但對於當事人來講,除了拿了一筆小報酬之外,根本沒有什麼益處可言。
  
  然而,生活的腳步卻不會停下。
  千代櫻猛然發覺,距離期中考試竟然只剩下一周的時間。著實把她驚到了——時間總是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就溜走了。
  再怎麼鬱悶再怎麼難過,還是要好好學習的。這兩個月她很少有時間來關注自己的學業了,這一周可不能再分心——萬一考試沒考好,估計又要落人話柄說什麼被跡部大人趕出經理位子傷心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貨色云云,這種酸話她仗著耳朵尖沒少聽到。
  不過想看笑話的人注定會失望的。千代櫻從來不把傷心事放在心裡太久——久了會發霉。
  
  被人看笑話的是跡部——考試榜單下來,千代櫻、高橋、忍足仍然穩居前三名,而一向高居榜首的他居然排在了第五!
  然而跡部都還沒來得及挫敗,學生會的期中總結又要開始了,他這個敗北的人當然不會被推上去講——千代櫻本來以為學生會長講話是慣例,所以班導找到她,叫她趕快寫總結的時候她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鬧了半天講話是要第一名的學生來講的,只不過以往跡部都是第一名,所以大家也就習以為常了。
  但是這一次就鬧出不一樣來了,平常高高在上慣了,偶爾一次屈居人下,跡部就覺得很不是滋味,但偏偏這還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別人——全國大賽東京都大賽也近了,事情多得要人命,而這回可沒有千代櫻鞍前馬後地任勞任怨,若不是他自己非要自己管理網球部,也不至於分心這麼多。
  所以說,古人的「三思而後行」真是絕對的真理。
  跡部長這麼大終於體會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句話的真諦。千代櫻把所有事情都跟他交代得妥妥帖帖了,但是這麼多事情,饒是他再怎麼帝王、再怎麼優秀也不是一個人幹得過來的,縱使有忍足幫他,也不夠用的。而且忍足對自己的時間也有安排,根本抽不出這麼多時間來幫他。
  幾方面作用相加,就造成了今天這種焦頭爛額的局面。
  跡部這才體會到,平日習以為常的事情,原來是這麼珍貴。
  事已至此,他已經焦頭爛額並且估計有很長一段時間要繼續這麼下去,直到他找出合理的安排來。
  
  死鴨子嘴硬。
  忍足從大堆需要簽字的文件上抬起頭看了看臉色已經發青的跡部,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千代櫻的存在感還真是強,沒有她在,似乎社團辦公室都空空的了。
  當下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趕快把千代櫻找回來,可惜不要說人家願不願意回來,就是跡部自己也死活拉不下這個臉去——剛剛說了傷人的話,再怎麼臉皮厚也厚不到這個份兒上。
  那麼就只好採取另外一個辦法——趕快再另選一個經理。不俗的管理能力和不少的專業運動知識而這缺一不可,這樣一來,人選簡直沒有選擇——高橋打理自己的排球部事務,千代櫻跟跡部掰了,羽光有自己的馬術社要打理……所有的選擇都指向一個人——出雲純代子。
  不樂意也沒有辦法。

誰是我父親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千代櫻好不容易從《百年冰帝》和卸任風波之中掙脫出來,正想趁著這個聖誕節假期好好休息休息的時候,另一件事情又發生了。
  
  「……」你TM怎麼不去死!「您好,跡部先生……好久不見。」我倒是更希望跟你永遠不見。
  真他XX的,兩個月前剛剛跟他兒子鬧翻而且還大打出手,轉眼就見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就在平安夜的時候坐在她家的客廳裡——生活真是狗血。
  拋卻掉千代櫻因為自己有可能是他女兒而產生的噁心感之外,跡部流光,老實說還真不是個叫人討厭的男人——但是,叫千代櫻不討厭他的前提是,自己不是他女兒而且他也沒有跟自己的老媽搞在一起。
  所以,千代櫻討厭跡部流光。
  而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居然對她露出那種表情?——喂,搞清楚,姑奶奶我可不是你的女兒,不要用那種叫人想吐的慈父目光看我!
  
  強忍著操起手提包就砸死他的慾望,千代櫻面無表情地鞠躬打招呼,然後就準備閃人。
  
  「小……呃……千代櫻?」跡部流光在背後叫她。
  很好,算你識相,沒叫我「小櫻」。千代櫻露出一個堪稱猙獰的微笑,「什麼事?」
  「過來坐下吧。」美女淡淡開口了。
  長痛不如短痛,索性一了百了。
  千代櫻咬咬牙,強迫自己走過去坐下。
  「在你開口之前,讓我先猜猜——你是不是要告訴我,我是你的女兒,今天你準備來同我商討這個問題?」千代櫻冷冷地看著跡部流光。
  「嗯……」跡部流光沒想到千代櫻一點情面也不留,「部分來說是這樣的。」
  「那麼另外一部分是什麼?」
  「我……我想讓你歸宗。」
  難以相信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千代櫻硬生生把到了舌尖的髒話吞回去,閉口不語。
  她一向幫親不幫理,這肯定是美女的意思,美女既然想報仇——或者不管別的什麼,別說她還真有可能是跡部家的私生女,就算她不是,此刻也必須是!
  電視上上演的什麼私生子風波總是搞的結果無比慘烈,大家都執著於一個問題——私生子到底是不是某老爺的真正的兒子女兒之流,如果是那麼家產要怎麼辦……
  千代櫻特奇怪——搞清楚這一點,以現代的科技不是太容易了?做個親子鑒定就什麼都明白了唄,用得著猜來猜去搞得你死我活麼?
  現在她彷彿有點明白了,因為她自己就身處其中。
  親子鑒定當然很簡單,但是,有兩個極可能發生意外的環節。
  
  第一,要去哪裡做?
  醫院都是人開的,機器也是人操作的,當某些人需要某些特定的結果的時候,黑白都能顛倒,何況是一個大家都不一定看的明白的基因圖譜?你怎麼肯定這個利益集團裡的某些人不用一些特別的辦法篡改結果?
  私立醫院,那結果是啥還不都是老闆說了算?
  公立醫院,更不可能——私生子本來就是醜聞,大家都要捂得嚴嚴實實,怎麼可能自曝其醜?豪門世家一向是狗仔隊最喜歡追逐的對象,這樣一宣揚,大家的臉都別要了!
  第二,文化程度問題。
  科學家不是一抓一大把的,同理,玄之又玄的基因圖譜不是誰都能看得懂的。就算醫生指著屏幕說「看,這幾段序列基本上是一樣的,可以肯定有血緣關係的幾率是百分之百」,一群腦子裡只有爭權奪利的傢伙誰能看得懂?誰又能不懷疑這是故意做出來的電腦圖像,畢竟現在科技那麼發達。
  
  總之,看起來很明白的問題,其實是有很多悖論在裡面的。所以,一句話,我們不能去做親子鑒定這個東西。
  那就沒招了。
  千代櫻很無奈。她最恨被人擺佈,但是這個要擺佈自己的人還是相依為命了十八年的親媽!
  「等等,」千代櫻一擺手,「你怎麼知道我就是你的女兒?」
  「我知道你恨我這麼多年對你不聞不問,可是相信我,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啊!如果當年我知道了,那麼你如今就是跡部家的小姐而不用跟著你媽媽姓……總歸這都是我的錯,現如今我既然有辦法可以補償你,我自然希望能夠這麼做的。」依然是一副慈父的口氣。
  如果主角不是自己……或者說這是電視劇的話,千代櫻說不定還能感歎以下這個老爹還不算太狠,至少還知道要補償一下。但是,問題就是,她早就不是單純不知人事的年紀了!
  「然後呢?歸宗之後改姓跡部,拋棄我十八年來的姓名,然後變成跡部家的小姐,被拿去聯姻以鞏固跡部景吾的地位?」我靠,你們都當我是傻子啊?!
  千代櫻很怒——最該生氣的是我才對吧?可是我自己都沒對私生子的身份有什麼想法了,這群人來湊什麼熱鬧?我從來也不想招惹你們,你們就不能把我當空氣一樣?跑這裡來表演那一門子的父慈女孝啊?你自己去「慈」好了,不過別指望我「孝」你!
  
  一般來說,私生子因為不被承認,所以根本不能姓自己本來應該的姓,只有在得到家族承認之後,才能有姓氏和合法地位。
  但是,問題是,這是二十一世紀,不是中世紀!姓名什麼的不過就是個代號而已,你想施恩一樣給人家「賜姓」,也得看當事人稀不稀罕!
  如果千代櫻不是個穿越人士的話,搞不好在十幾年世俗的壓力之下,心理早就承受不住,為了以後可能的榮華富貴,她還巴不得這樣——就算是被當作聯姻工具,可是以後子女的地位就都改變了啊!
  但是很可惜,千代櫻已經習慣了「私生」的身份了。而且她也從來不是個虛榮的人,什麼依靠家族勢力之類的都是瘋話,俗話說得好麼,「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自己才是靠得住的。
  就算身份地位高貴如被漢武帝金屋藏嬌的陳阿嬌,最後還不是鬱鬱而終在長門宮?若要說家族勢力,在如今已經沒有君主集權的社會,憑他怎麼權勢滔天,她還就不信跡部家真能厲害過當年陳阿嬌家的勢力了——她的老媽可是連皇位繼承都能操控的!千代櫻可不相信跡部家可以操控日本的首相競選。
  「……我是你的父親!」跡部流光沒想到千代櫻這麼不給面子——明明看上去是很有教養的女孩子啊!
  「是嗎?拿出證據來呀。」千代櫻不屑地撇撇嘴,「你想說服我,那就拿個能明明白白證明我的身份的東西來,空口說白話,當我這麼稀罕做你的女兒?別拿我當傻子耍,我已經成年了,身份已經不掛在父母名下了,就算你想私自改變我的身份逼我承認,那也要我同意才行!」說完,拍拍屁股走人。
  切,裝什麼裝啊?前十八年不管不問,等到長大了有利用價值了再想要認回來利用?做夢!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真把我逼急了,大家魚死網破,看看在「可憐的被冷血豪門蹂躪踐踏的私生女」和「權勢滔天仗勢欺人的豪門世家」之間,輿論更同情哪一個!
  千代櫻咬著牙想。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26

就在千代櫻躺在床上在腦海裡把跡部流光劈成碎塊的時候,燈火仍然通明的東京國際機場,一個身穿休閒西裝,外罩灰色風衣的高大男人拉著一個行李箱從出口走出來,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希爾頓大酒店。」略帶點德國式生硬有力的日語簡短地吐出幾個單詞。司機一腳踩上油門,呼嘯而去。

  後視鏡裡映出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是一張西方面孔,高鼻子,灰眼睛,嘴唇嚴肅地抿著,刀刻一般的面孔沒有什麼表情,這副嚴肅的樣子很能給人以某種錯覺進而不由自主地服從他的命令。

  安德魯•沃特森看著車窗外東京輝煌的夜景,突然有一種猶在夢中的感覺。
  伸手從衣兜裡掏出一張折得平平整整的紙,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展開,看,微笑——這種表情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在二十年裡十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很好,現在他已經來到這裡了。久違的日本東京。。

  他馬上就可以知道了。  


  安德魯再仔細端詳著手上這張紙——這其實是一張大海報的一部分,他只剪下來其中的人物,把景物都丟掉了——看著畫面中央吸血鬼打扮的漂亮的少男少女,微微點點頭。
  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千代櫻氣得翻來覆去睡不著,正在床上打滾,門輕輕響了一下,亞久津高大的身影靜悄悄地溜了進來。


  嘟嘟嘴,往邊上挪挪空出個地方來,亞久津非常熟練地摸黑掀開被子躺進來,手臂一伸,把千代櫻拉到自己懷裡。

  「怎麼,還在生氣?」。
  「哼……」千代櫻悶悶地哼了一聲,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真是讓你說著了,從來就不是咱們去找麻煩,而是麻煩總是主動找上咱們!真是見了鬼了。」


  「嘛,再怎麼麻煩,也得一件件解決不是麼?」。

  「話是這麼說,可我一想到我可能是跡部流光的女兒我就……」千代櫻嘬嘬牙花子,歎氣,突然發現亞久津的手正在自己只穿了吊帶背心和內褲的身上亂摸,而且某個地方明顯有了變化……「喂!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安慰你呀。」亞久津專心地把手往背心裡伸……。

  「你就這麼『安慰』我?」千代櫻一把按住他的手,膝蓋用力頂了他一下。
  「是呀。我們來運動一下轉移注意力嘛,小時候不都是採取這個辦法的?」亞久津格外加重了「運動」的咬字。

  真暈!千代櫻被他的無恥深深震撼,說不出話來。

  好吧……她也不是什麼純情少女,「運動」的滋味,她也不想假清純說自己不要……
  那麼就「運動」吧,反正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運動」過後的關係,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千代櫻已經恢復了平靜。
  不過這份平靜在看到班級服務輪值的同學捎過來的一封信之後就徹底被打破。
  「我是安德魯•沃特森,你能否在明天放學過後來四季咖啡廳見我一面?因為我可能是你的父親。」

  千代櫻感覺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呼吸頓時困難起來。安德魯的簡潔然而爆炸力十足的短短幾十個字的信把她「轟」地一下炸得暈頭轉向。


  上帝,我到底是哪一輩子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孽,你要這麼懲罰我?

  千代櫻捏住信封,上面有個簡潔的德文印章「沃特森」,剛硬的線條跟信的內容的字一模一樣。
  她是不會德文的,不過跡部這傢伙會說七種外語,其中就包括了德文,她就跟著他多多少少學了一點子罷了,也就勉強能認得幾百個單詞……

  想到這裡不禁心下惻然——好好的朋友,就這麼斷了……

  吸了口氣,千代櫻把信收好,塞進了書包裡。

  「明天我陪你去。」亞久津把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連信封都沒放過,然後拍板決定。
  「好。」千代櫻蔫頭耷腦地往他旁邊一坐,無力地靠在他肩膀上。

  今天是星期六。四季裡人格外多。

  千代櫻環視著這間對自己意義頗重大的咖啡廳,不出意外地看見了幾張經常在電視上露臉的面孔。

  再往進走一走,招呼客人的侍應生是那時候打工時關係不錯的同事,看見了她。千代櫻對他做了個「找人」的口型,然後就接著往裡面走了。

  中國風情區裡,靠窗戶坐著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白色的襯衫筆挺筆挺,領帶就好像是被縫在衣服上一樣貼順,一枚鑲著黑耀石的領帶夾一看就不是凡品。深棕色的頭髮,典型的日耳曼人長相,線條剛硬,唇線緊抿,面前放著一杯咖啡,一塊黑森林蛋糕,他眼睛低垂著正在看手裡的報紙。
  千代櫻直覺就是這個男人。觀察了他一會兒,走上去。亞久津跟在她身後

  「安德魯•沃特森先生?」明亮柔和的聲音在面前響起。

  安德魯微微笑了一下,放下報紙,打量著眼前的漂亮姑娘。

  高挑個兒,小麥膚色,黑色的眼睛大而有神,眼窩比較深,烏黑的頭髮帶一些自來卷,鼻子窄而挺直,好像玫瑰花一樣飽滿鮮亮的嘴唇——能看得出和那個百合花一樣的女子的八分相似,輪廓卻要深邃得多——不折不扣的混血兒長相。

  這些打量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安德魯站起來,伸出手,千代櫻倒抽一口冷氣——這人比一百九十公分的亞久津還高出一小塊來!。

  心下吃驚,手上的行動卻不受影響,千代櫻泛起一絲微笑,伸出手去跟他握手。
  

  如果真是這傢伙是我爹,那倒不錯——起碼比跡部流光好吧。

  略帶點詭異的疑似父女見面的場景結束,千代櫻介紹亞久津給安德魯認識,兩個男人互相問候——亞久津拿出了他很久都不會用一下的晚輩見長輩的恭敬,安德魯看起來心情挺不錯。
  問候完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起頭——「你就是我爸爸?」還是「你是不是我爸爸?」……怎麼問都覺得詭異。

  「嗯,那個……您說您是我的……父親?」躊躇了一下,千代櫻決定打破這種尷尬的沉默。
  「我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只不過見到你的真人,我倒是確定了不少。」安德魯點點頭。
  「您怎麼……找到我的?日本和德國可不近。」

  安德魯掏出了一張看上去不是那麼新又有折痕的紙,千代櫻接過來一看,感慨頓生——這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吸血鬼莊園」系列的照片之一麼?久到幾乎自己都忘記了,相冊也不知道被塞在哪個角落裡了,卻事隔三四年,引導著安德魯找到了自己。

  「就是你們倆吧?」安德魯看著還是一副冰塊臉,但是表情比較柔和。

  「是呀。上國中的時候拍的,當時不見有什麼反應的,怎麼……」

  「那家影樓在歐洲生意很好的,吸血鬼麼,本就是歐洲的東西,自然要拿去做宣傳的……」安德魯淡淡地說著,「我去年去英國的時候看見的。」

  「哦……」千代櫻應了一聲,不耐煩這樣試探下去了,索性張口就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去做個親子鑒定?」

  「嗯?」

  「我也不瞞你,我家的事兒,亂得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楚的,不獨你一個跑來,還有一個也要認了我歸宗呢,」千代櫻嘲諷地撇撇嘴角,「咱們還是快些弄清楚了,我如果是你女兒呢,我也沒話可說,自然是叫你做爸爸的,我若不是呢,你也省得跟我費工夫了,如何?」
  「好。」安德魯言簡意賅,「那麼現在就去?」

  「沒問題。」千代櫻也爽快,安德魯招手叫來侍應生,結了賬,又買了兩塊蛋糕給他們兩個一人一塊,千代櫻也不客氣,道了謝就接過了蛋糕。

 

  出門就叫出租車直奔東京醫院,抽了血樣,被告知結果第二天才能出來,千代櫻同安德魯約好了明天再來看結果,就告別回家去了。

  她有些冷淡,安德魯也不以為意,人都是要處下來的,縱使是親父女,自己之前連她的存在都不知道,十幾年不見,根本就是陌生人而已,哪能指望她親近自己?若她真是一副父慈女孝的樣子,那反倒太詭異。

  慢慢來唄,反正自己的目標很遠大的,他這回來是要在日本住上個幾年的,不急不急,反正遲早也是他的女兒,就算不是親生的也無所謂,他怎麼也不會計較她。


  懷著這種樂觀的想法,安德魯慢悠悠地沿著街道回飯店去了。

  

  這廂千代櫻卻感到很糾結。

  依照她的想法,最好一輩子也別知道親父是誰才好,不為別的,都十幾年沒見過影兒的人,忽然冒出來通知說他是你父親,這實在是叫人在感情上無法接受。

  可是呢,如果安德魯是她爹的話,似乎也不壞——至少這個高大威猛看上去很威嚴有氣勢的男人很符合她的審美,如果非要在跡部流光和安德魯•沃特森之間選一個的話,結果毫無疑問。
  所以千代櫻很矛盾,很有一種百爪撓心的感覺。不可能寄希望於「啥結果也沒有」,那麼就只好祈禱自己是安德魯的孩子——要不然的話就只能成「跡部私生女」了,更悲慘,還有跡部景吾……啊!

  千代櫻對上帝的祈禱中不免就帶上了點感□彩——更加真心實意了幾分。


很多年以前……
千代櫻拿著手裡的文件,翻來覆去地看,一直把每個字都看到快要不認識了,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基因鑒定什麼東西的,本身就屬於她的職業領域,自然,她是能看懂基因圖譜的。
  抬起眼睛看看安德魯,後者仍然一副淡定無比的冰山臉,那表情,彷彿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掌控一般。


  「如何?」

  「嗯……」千代櫻把幾張紙捲成筒塞進了手提包裡,心情沒來由地如釋重負。「我的確是你的女兒。」說完就眼光看著別處了,所以錯過了安德魯眼裡一閃而過的狂喜。

  「願意跟我去走走嗎?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安德魯的口氣很柔和,這種柔和對於他自己來說也是很陌生很不習慣的。

  這個誘惑很大。由不得千代櫻不接受。

  「好吧。」點點頭,千代櫻轉過頭往醫院大門口走去。


  暮色籠罩下的大橋看上去就像是一件藝術品,夕陽的餘暉倒影得海面波光粼粼。
  「您是做什麼職業的?」千代櫻和安德魯並肩走在大橋上,率先發問。

  「我……是退休的政府官員。」安德魯小心地選擇了一個詞。

  「退休?您今年多大年紀?」千代櫻看著安德魯沒有一絲白髮的鬢角和精幹的臉孔,吃驚。
  「四十八。」

  !!比美女大十三歲!他們倆是怎麼搞到一塊兒去的?

  「你很吃驚?」安德魯看著千代櫻的表情,微微一笑。

  「……我媽媽今年三十五……」十七歲生的我。千代櫻低聲說。

  「嗯……說起來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有些……」安德魯沉聲道。

  「說來聽聽。」

  「其中涉及一些機密信息……」

  「我不會亂講。」

  

  「好吧,那是……嗯……差不多快要十八年以前吧……」安德魯扶著大橋欄杆,「我作為政府特派人員,來到日本執行任務。」

  「然後?」「政府特派人員」?我還是覺得直接叫「特務」比較好聽。千代櫻不動聲色。
  「某一天我執行任務歸來,那一天很黑,沒有月亮。我騎著摩托車就從神奈川的海邊往回趕,突然我聽見前面有女人的尖叫聲,還有一些聽起來不太正經的人。我想應該就是日本黑社會吧……他們……正準備對那個女人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於是你救了那個女人?」千代櫻已經猜到了故事的結局了。

  「意外總會發生。」安德魯聳聳肩,「而我那時不僅是個紳士,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
  「哦……」千代櫻拖長了聲音。
  「我當然帶著她一路風馳電掣跑掉了,不過很悲慘的就是,那個女孩子當時正懷著身孕,受到過度驚嚇,她……流產了。」安德魯歎了口氣,「血流得我的白色摩托車都快要成了紅色,而她死活不肯進醫院,我只好帶她到了我的朋友開的一間診所,給她墮了胎,我還墊付了大筆醫療費和封口費呢。」


  「然後呢?」

  「這個麼……你知道戰爭和愛情總是相伴的,我愛上了她。」安德魯這回真正微笑起來,「你想像不出當年她有多麼的美麗,你媽媽她……」

  「哦我當然想像得出,她現在就很美麗,何況是二十年前青春最好的時候?」千代櫻打斷他。
  「當然啦,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美麗的女孩子會這麼悲慘,不過我自己的秘密就已經很大了,我不想再知道她的秘密。」安德魯聳肩,「我陪了她兩個月,等她恢復了,我們就……你知道的……」
  「嗯哼,繼續。」
  「我當時的身份不可能帶走她,而我更不想讓她處於危險之中……我這樣的人,是沒資格結婚成家的。」

安德魯看上去有點傷感,「於是我給她留下了我所有積蓄的一半,希望能讓她好過一點。」
  「然後你就走了?」千代櫻難以置信,「沒有跟她告別?」

  「我留了信給她,只是不指望她能原諒,畢竟,我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丟掉,怎麼能……」

  「喂,你明知道你跟她沒有結果,你還……」千代櫻怒。

  「是我的錯,我給她買了避孕藥也做了避孕措施,就是不希望她有麻煩,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安德魯很愧疚,很不知所措。

  千代櫻無力了。
  怒火噌噌往上竄,她轉身就走。

  「嘿嘿,聽我說……」安德魯趕緊追上她,千代櫻甩開他拔腿就跑,可惜她怎麼可能跑得過一個當了幾十年特務的男人。
  「我現在不是……那種身份了,以後也不會是了,而且我……」安德魯抓住千代櫻,無奈地說。
  「你們一個個都擺出一副『不是我的錯,但是既然你出生了我就要負責』的嘴臉給誰看啊!」千代櫻怒吼,「不是你們的錯是誰的錯?既然知道錯了你幹嗎還要去做?我只不過想平平安安過一輩子,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一把推開安德魯,扭頭就走。
  一頭撞進一個懷抱,千代櫻愣了一下,撲到亞久津懷裡就嚎啕大哭。

  「回去,回去!我不想再看見這些人了!」一邊哭一邊怒吼,千代櫻又氣又恨——為什麼這些大人一個個都不知道什麼叫「責任」啊?跡部流光就不說了,百合子到底是抽的什麼風?還有安德魯,你是個特務你居然敢勾搭無辜女孩子,萬一出了點什麼事你來負責啊?——哦,你當然不用負責,因為你早就跑回德國去了嘛!

  「好好好,回去,我們回去。」亞久津慌了神,趕忙摟著她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絕塵而去

  可是回到家裡,依然有更多的事情要面對。

  「夠了!你要玩這種把戲到什麼時候啊?」

  千代櫻感覺自己的面部肌肉都扭曲了,用盡力氣朝百合子吼道。

  到底想要幹什麼,你能不能跟我通個氣兒先?我是你生的沒有錯,但是不代表你就有權利把我當傻子耍著玩。

  更何況,你並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親媽……

  亞久津見勢不妙,趕緊又拽著她離開家裡,上了開往市裡的公交車。

  東京的公寓是有些日子沒來了,灰撲撲的屋子讓千代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努力打掃,幹起活來自然也就不糾結了,等到把屋子收拾得能住人了以後,千代櫻已經恢復了冷靜,坐在沙發上摸著下巴思考。


  跟安德魯發頓脾氣並不是她本意,只不過她實在是對這些人無語了而已。不過話說回來,誰沒有個年少輕狂的時候?仔細想來,似乎也不是那麼不可原諒。畢竟她沒受過啥罪,一路還順風順水得意非凡地長大,已經夠好的了,自己不能這麼不知足。

  只是,如果這是命的話,那她上上輩子一定做了什麼大大的虧心事,所以才落到竟然運氣背到連著兩輩子都是私生子的地步。

  生氣歸生氣,她可不認為安德魯是個什麼善茬,狼就算老了也還是狼,爪牙不鋒利了但是狠勁兒還在——況且安德魯也不怎麼老。他估計是因為自己是他失散海外的女兒,長得又漂亮得不行,肯定覺得新鮮,已經格外容忍了吧?鑒於此老頭輝煌的幾十年特務經歷,千代櫻當然不會天真地把「真感情」這種詞用到他身上。

  人就是這樣,喜歡你的時候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如果你不珍惜這份喜歡,可了勁兒折騰,等到人家不喜歡你了,你自己說吧,你是個什麼?

  發過脾氣也就發過了,自己還是不能不認他這個爹。她千代櫻從來都不是什麼傲骨錚錚寧死不屈的正人君子,相反,她比較欣賞「識時務者為俊傑」這種哲學。——在你自己能力沒有達到能翻天的地步的時候,你還是老實一點好,尤其是,如果不想變成「跡部私生女」的話。
  ——其實變成跡部私生女本質上也還是私生女,但是可怕的是以後就和跡部景吾拉上了親緣關係,千代櫻一想起這種事情就想跳樓。

  綜上所述,千代櫻還是咬牙決定跟安德魯搞好關係。

  這廂跡部流光正在陷入一團亂麻之中。百合子對他說的話在耳邊一遍一遍迴響——「二十年前的愛情,又何必拿到今天來說?我早就已經對你絕望了,只是女人一生之中總要嫁一次,就算是你也無妨。只是我話說在前頭,你可不要指望我當你的外室什麼的,想要我,就離婚,光明正大地娶我進門,我若不是你正經的太太,那就什麼愛情什麼幸福都別跟我提了。你的那個老婆,我是不想見到她,我知道她背後的娘家勢力你也動不得,不過你別忘了,她的娘家,也是我的娘家。二十年前的我能帶給你的東西,她可帶不來,二十年後也是如此,你以為我的好父親會在意是誰當跡部太太麼?只要跡部太太是他女兒就行。我只跟你說一句話:『有她無我,有我無她。』怎麼選擇你自己思量。」
  跡部流光坐在書房裡,感到頭痛欲裂。二十年前的一幕一幕,都如海浪一般在眼前洶湧澎湃。
  


  那時候他是多麼的光芒四射,就像他兒子今天一樣,跡部流光少爺是冰帝無可置疑的王。他的人生道路已經被鋪得平平整整金光四射。

  似乎上天看不得他如此囂張,派下個人來殺殺他的銳氣。平津百合子,就這麼在國三那一年的春天沐浴著漫天飛舞的櫻花走進了冰帝的校園。

  平津家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新貴族一級,比不上跡部家,但是比大多數人家還是好一些的。平津百合子也算是個世家女子中的異類了——琴棋書畫哪一樣都不通。不是因為沒條件學,只是因為興趣完全不在這方面而已,可是人家的聰明勤奮卻是叫人沒話可說的。第一回的期中考試,看上去溫和安閒的平津百合子一鳴驚人,乾淨利落地將總是毫無爭議佔據榜首的跡部流光打下了神壇,從此拉開了兩個人明爭暗鬥的序幕。


  跡部流光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種比他還囂張的女生,只不過人家的囂張是深藏在優雅美麗的外表下面的,平時完全看不出來,但是同為一種人,跡部流光可從來不敢小瞧她,大考小考,學生會競選,體育隊全國大賽,平津百合子都保持著那種微笑,不漏聲色地跟他私底下廝殺得頭破血流。

  就像那句老話,戰爭和愛情總是相依相伴,跡部流光也是個傲氣到極點的人,表面上恨得咬牙切齒,心下卻暗自佩服,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種佩服就轉變成了愛慕。

  如果結局是兩個人的盛大婚禮,那無疑就不會有千代櫻的存在了。訂婚前夕,跡部流光記得自己明明沒喝多少酒的,可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邊躺了個赤身裸體的女人,身下還有一灘血跡。

  悲劇由此產生。那個女人是平津玲奈子,百合子的同父異母妹妹。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無話可說。

  「玲奈子也是不錯的,既然做下了,不能不負責任。」

  他驚訝於父親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明明他很喜歡百合子的,明明是他點頭讓兩個人訂婚的!怎麼……


  到這個份兒上,跡部流光再看不出貓膩,他就白活這麼些年了。一剎那間,他頓時心灰意冷。

  這才想起,訂婚前的半年,百合子的母親去世了,她的父親幾乎是前後腳地續了弦,聽說她的繼母帶進來一個比她小一歲的女兒,聽說……平津先生毫不猶豫地就讓她冠上了「平津」這個姓,這位半途□來的正牌私生女平津玲奈小姐,做千金小姐做得倒是很舒服。

  之前一直沒有注意過,現在仔細一看,平津玲奈子,眉眼之間竟然有五分跟百合子相似。
  於是,明白了。他和百合子,不過都是利益交換之下的棋子而已,不同的是,百合子是棄子,他還得繼續當他的棋子。

  訂婚有,婚宴更有,只不過都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個人而已。

  當他低下眼,帶著近乎絕望的心情把結婚戒指套在平津玲奈子手上的時候,他差點忍不住就折斷那纖細白嫩的手指。

  而百合子,自那一夜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面前。幾天以後,他手下回報了百合子的死訊——是平津夫人的手下干的。

  他麻木地撕掉了那慘不忍睹的現場照片,一頭栽倒在地。

  都已經到了訂婚的關頭,還能被人硬生生拆散,這樣諷刺的結果,是不是真的說明了他們有緣無份?

  跡部流光不想再想了,不敢再想了,再想下去他就真的要痛死過去了,——人都已經死了,還能怎麼樣?

  我沒法跟著你去,就只好把我的心跟你一起埋葬,我一生最愛的女人。

  所以對於玲奈子,他真的真的沒有辦法喜歡得起來——他覺得自己能夠無動於衷地面對她,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不相信她完全無辜,但又沒有證據,何況木已成舟,他也無法。

  只是每當看著她跟百合子神似的臉孔,他總是從內心深處湧上一股惡毒的恨意——若沒有你的存在,百合子就不會死了。

  這種恨意一直到跡部景吾出生,才稍稍淡了一點。但跡部流光是真的高興——繼承人有了,他就不用在父親無形的壓力之下跟一個自己恨得要死的女人同房了。從此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無形折磨玲奈子。


  等到老爺子手中的權力終於被他完全奪走,他就徹底把玲奈子拋到了一邊。他養了好幾個情婦並且故意讓玲奈子知道,他還公然縱容別的女人挑釁玲奈子,看著她一天一天變得不可理喻而且瘋狂,他就覺得真爽——你母親既然為了你這個女兒可以如此殘忍地殺死另一個花季少女,我就讓你們嘗嘗鈍刀子割肉的滋味,豈有此理,若讓你好過了,我就不姓跡部了。

  到底是因為執著於早年情人的死,還是憤恨於自己的尊嚴被踐踏,還是心涼於自己這個人都成了父親手中的交易籌碼,他自己都不知道了,只是長年累月的遷怒和冷落已經成了習慣。他喜歡兒子,不僅是因為兒子聰明能幹,還是因為他長得八分肖似玲奈子,間接地,讓他看見了百合子的影子。但是他卻討厭兒子的媽,看到她他就沒來由火氣上揚。這種矛盾,這麼多年來也是一種折磨,他覺得自己也活該。


忍字心頭一把刀
事情彷彿陷入了一個僵局。

  千代櫻覺得自己手中握著一枚大大的手榴彈——還是拉環已經被拉開了的那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砰」地一下炸開,把她炸得屍骨無存。

  而現在,這枚手榴彈的黑煙正在絲絲縷縷往外冒。

  「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安德魯把車停在了一處隱秘的角落,看著亞久津,輕聲問。

  千代櫻和亞久津坐在後座,驚魂甫定。

  千代櫻本來以為吧,這個什麼黑社會啊、保鏢、殺手之類的玩意兒離自己的生活還是蠻遙遠的,十五分鐘前,她卻剛剛見識了一場針對她——或者說是針對亞久津而來的暗殺

  十五分鐘前

  千代櫻在沃爾瑪超市珠寶櫃台仔細挑選首飾,正拿著黑珍珠的大耳環照著鏡子往耳朵上戴,亞久津在一旁無所事事地等著。

  鏡子裡,映出來背後的人群來來往往。
  千代櫻突然覺得奇怪——背後隔兩個櫃台的站著的那個穿著長風衣戴著墨鏡的人,已經站在那裡很久了。他既不買東西也不像是在等人,那麼他是在幹什麼?


  不詳的預感像針一樣輕輕紮了她一下,千代櫻不由得有點僵硬。

  硬是忍住了沒有回頭,千代櫻深吸一口氣,把耳環還給櫃台小姐,拉住亞久津就往裡面的衣物區走。


  「怎麼了,不買了?我覺得挺好看的呀?」亞久津突然回過神來,彷彿彌補什麼似的急急忙忙補充——他還以為千代櫻是因為他沒幫她挑首飾惱了呢,趕忙挽回剛才走神的過失。

  「別說話。」千代櫻用力掐了一下他,然後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狀似親密地靠到他肩膀上——這時候就很慶幸兩個人的個頭相差不算大了,千代櫻的腦袋正好可以放在亞久津肩膀上。「後面有人跟著我們。」

  說著就拉著亞久津在衣架之間在轉來轉去,閃身到了一個大衣櫃後面。

  「什麼人?」亞久津也聽到了

  「不知道。」千代櫻低聲回答,「總之不是什麼善茬兒。」

  「你的手機在身上麼?」她的手提袋存到了存包櫃裡了,手機也在手提袋裡,不由得心下懊惱。
  「在,打給誰?」亞久津從褲袋裡掏出手機。

  「打給我家那老頭,叫他趕快來接我們。」千代櫻飛快地說出一串號碼,心下暗暗祈禱老頭能快點接電話。

 

  不得不說他們的運氣還是很不錯,安德魯一聽到這個消息,二話沒說,馬上驅車過來。千代櫻和亞久津若無其事地專門往人多的地方走,從收銀台排得長長的隊伍中間硬穿過去,引來了好幾個白眼。

  就算被罵也不敢停下來道歉啊,兩個人豁出去了。一路橫衝直撞到了門口,拉開門出去之後把一大排購物車推到了門前擋著路。

  焦急地四處尋覓,安德魯從車裡伸出一隻手來招呼他們。

  這一刻千代櫻真的感覺——還是有爸爸好!

  安德魯不愧是干特務的,開起車來真叫一個迅猛無比,掐點過紅燈的技術真不是蓋的,剛好就在他們過去之後,紅燈就亮了。三拐兩拐,後視鏡裡的兩輛黑色本田終於消失了。
  


  「如果我知道的話就不會有這樣的麻煩了。」亞久津火氣上揚,但是礙於自己未來岳父的面子,他的口氣還不算欠揍。
  「那麼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辦?」安德魯並未發怒,只是淡淡地問。

  「麻煩您帶我們去川端家吧。」千代櫻想了想,道。

  安德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千代櫻愣了一下,咬咬牙,加了一句,「爸爸。」
  安德魯滿意地笑了笑,驅車前往東京郊外川端家的別墅。

  門衛認識千代櫻和亞久津,毫無疑心地開了門,並且態度還挺恭敬,趕緊打電話上去通報夫人。
  自從優紀懷孕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以來,千代櫻和亞久津經常過來看她,川端次郎年過半百一下子又得了兩個兒子,心情好到爆棚,看誰都是好人。對他們當然也很和顏悅色,囑咐家裡的傭人把他倆當成少爺小姐來對待。不過他們可沒把自己當成什麼少爺小姐,行為舉止還是很中規中矩,也從來不使喚人家傭人——本來就不是他們家,憑啥使喚人家?

  相比川端次郎,亞久津倒是更願意跟安德魯親近——川端次郎是繼父,名正言順但是畢竟不是親生的父親,亞久津實在是親近不起來,而且,很要命的是他還有一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兒子;而反觀安德魯,這男人是自己以後的老泰山,也很名正言順,而且還是他很崇拜的男人類型,想一想要叫他爸爸,亞久津倒是沒什麼反感。

  優紀正在逗童車裡的兒子玩,看見他們,心情很好,一臉慈愛。千代櫻見此情景,再聯想起剛剛他們遇到的事情,不免有點「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悲涼感,頓時就覺得這幅天倫之樂的畫面刺眼得很——她和亞久津小的時候,何嘗有過這種溫馨的感覺來的?


  努力抿了抿嘴,克制著臉上的不快,笑著跟優紀打招呼。亞久津卻沒這麼多彎彎繞繞,直接劈頭就是一句:「老太婆,你到底當不當我是你的兒子?」

  優紀臉色一寒,「你這是什麼話,你不是我的兒子是哪個的兒子?」

  「我猜猜,出雲城良?」亞久津諷刺地說。

  優紀這下子真的臉色發白了,雙手都在顫抖,「你……你怎麼知道的?」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我只問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亞久津很不耐煩,「你知不知道,剛剛我和小櫻差點就被人幹掉了!」

  優紀聞言反倒平靜下來,叫來一個傭人把兩個小男孩兒抱走。

  「沒想到最終還是這樣的結果,真是……忍無可忍,我也無需再忍……」她低聲念叨著,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老太婆你到底在說什麼?」亞久津不耐煩起來。

  「你確實是出雲家的子孫——而且還是他們家這一代唯一的男丁!」優紀徹底平靜下來以後,坐到沙發上,一邊喝著茶,一邊慢慢地說著,眼中帶著點幸災樂禍。
  「然後?」

  「你的父親,沒錯,就是出雲城良,他當年是出雲家的長孫,板上釘釘的繼承人。他也是我的初戀情人。」優紀摸著手上大大的鑽戒,看著窗外爬到窗台上的玫瑰花籐,有些失神。「我其實不姓亞久津,亞久津,是我母親的姓氏,只是當年我未婚先孕,我父親覺得我敗壞門風,硬是將我趕出家門。」


  「你未婚先孕,出雲城良都不說什麼?他不負責麼?」千代櫻問。

  「他是要負責的,我跑出來找他,他悄悄買下了一間公寓給我,打算等到我生下孩子,他再用孩子來迫使他的父親答應他娶我。」優紀微微點頭,「他喜歡我,但是他父親不喜歡,其實呢,說實話我們也算是門當戶對,因為當年我的父親是大學校長,而出雲家,還沒有現在這樣發達,只能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豪門。只不過,他父親更加中意他們家世交的女兒罷了。」

  「我就這樣在公寓裡住下來等著,可是我懷孕三個月的時候,阿良他……在來看我的路上被人暗殺了!」優紀的聲音陡然變得痛苦無比,「我為了躲避這些人,連夜收拾東西逃了出來,改了名字,用了我母親的姓氏,然後開始到各個地方去打工掙錢——我和百合子,就是在我打工的地方認識的。」她對千代櫻說。

  「然後呢?」這跟現在我們被人頂上有什麼關係?「啊——難不成……出雲城良是被出雲家的人殺掉的?」

  「出雲家的人為什麼要殺掉他們的繼承人?」亞久津問。

  「阿良的父親,跟現任出雲家主的父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原本論資排輩,是怎麼樣也輪不到他來繼承家業的,可是如果阿良死了,他父親就絕後了——阿良是他父親年過半百的時候才生下來的,當時他父親都已經快要七十歲了,怎麼樣也不太可能再生出孩子來了,沒有後嗣,家業就落到了二房手上,這是很明顯的。」優紀摩挲著光滑的茶杯,悲傷地說。

  「那麼你……」

  「我隱姓埋名這麼多年,其實就是想要尋找一個機會,把出雲家當年欠我的,都討回來!」優紀恨恨地說,「真是上天有眼,出雲家這一代,除了兩個女兒,竟然再也沒有一個男孩兒,出運城琮也已經五十多歲,他是怎樣也弄不出來一個兒子的!哼,用盡心機奪權,最後還不是要為他人做嫁裳!」


  「那你想要用我做什麼?」亞久津沉聲問。

  「我並沒有想把你牽扯進來,你是我的兒子,我從來就沒有打算過要用你來做什麼。」優紀搖搖頭,「次郎本來就想要他兒子明康娶出雲家的女兒的,到時候只要這件事情成了,我就想要拿出證據,證明你才是合法的繼承人,出雲家,本來就應該是你的!」

  氣氛一時靜默無聲。


  「就為了這個?」亞久津歎了口氣。


  優紀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住了,「就為了這個?你什麼意思……」

  「老太婆,我不知道你對出雲城良有什麼執念,」亞久津搖搖頭,「只是對我來說,我知道他跟我有血緣關係,僅此而已了,我沒見過他,在成長之中更沒聽說過他,你叫我為了替他報仇而捲到豪門家的爭鋒奪權之中,這些……對不起,我不想做。」

  「你不想做,可你不能不做,他們已經知道了你的存在,你以為他們還會放過你嗎?」優紀尖銳地說。

  「這就是你嫁入川端家的理由?」千代櫻問。

  「各取所需罷了。」優紀淡淡地說,「我確實也對次郎很有好感。只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不是那麼容易忘卻的……」

  「別說傻話了,真的出了什麼事兒,你那兩個兒子怎麼辦?」亞久津冷冷地說,「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可是他們才一歲都不到,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川端明康,你要他們怎麼辦?報仇什麼的……或許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怎麼也好,你已經有一個家了,有老公有兒子了,這些東西……」
  說完搖搖頭,拉著千代櫻站起來,往門外走去。

  門關上一剎那,聽見優紀幽深的聲音——「如果哪一天小櫻像阿良一樣被人害死,你會這樣容易就忘記仇恨麼?」

  亞久津一僵,回頭看,門就在身後關上了。

  單純的,正常的青少年生活,似乎已經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啊。

  千代櫻站在希爾頓飯店高層套房的落地玻璃窗前,看著東京車水馬龍的熙熙攘攘,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安德魯端著一杯白蘭地坐在一邊的扶手椅上,亞久津坐在另一張椅子上。
  「你們跟我回德國去吧。」
  安德魯突然開口了,「你,亞久津,還有你媽媽,我們一起去德國生活,離開日本,怎麼樣?」

  千代櫻心中一動——這未嘗不是個辦法啊!

  他們的生活,已經因為這一個一個的內幕而變得面目全非了,沒有哪個孩子喜歡自己被扯進豪門恩怨裡的——嗯,雖然現在他們還稱不上被扯進來,遊走在邊緣而已,但是想到未來可能會有的黑暗,千代櫻就覺得渾身無力。

  我知道你們心裡怨恨很多很想報仇,不過你們好歹考慮考慮我們的想法好不好!按說我們才是你們恩怨的直接受害人吧?我們都不在乎了,你們在乎個P呀!
  移民德國麼……似乎可以考慮呢!只不過……

  「一定要去德國麼?我們都不會說德語,去了還要上大學,會很麻煩,也不是所有的科系都有德英雙語教學的呀。」千代櫻摸摸下巴,「而且,你要帶我去德國,首先要徵得我媽的同意,她才是我的監護人,這一點你沒有忘吧?」

  「……」安德魯語塞,「讓我再想想怎麼辦,我不能讓你成為這些骯髒的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千代櫻聞言有一點感動——雖然自己還是有點怕他,但是……怎麼說他也是自己貨真價實的老爸,這樣維護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女兒,也夠難得了。

  說實話她根本不在乎跡部家出雲家如何如何的,唯一有點擔心的就是跡部景吾而已,但是那個傢伙不是個任人拿捏得角色,這份擔心也純屬多餘,再加上兩人之間慢慢疏淡的交情,擔心就更顯得莫名其妙。

  千代櫻一向不善於思考複雜的人際關係,想了想,便把跡部丟到了腦後。
  


  不過眼下倒是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百合子跟跡部流光到底要怎麼樣?
  千代櫻已經直言相告了安德魯來到日本的事情,很不意外地看到了百合子花容失色的模樣,並且千代櫻對待百合子可沒有亞久津對待優紀的客氣,挑明了說她堅決不同意百合子跟跡部流光再糾纏下去。


  她要是真想嫁跡部流光,行!但是條件是別把她千代櫻牽扯進去。僅此一項要求而已,若還不能答應,就不能怪她無情了,到時候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跟亞久津一起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
 

  現在想起來,小時候那些無憂無慮瘋狂而且囂張的日子簡直像是夢一樣。什麼時候,她才能回到那種專心搞研究,空閒時打打網球游游泳的日子呢?

  千代櫻的心情不能說是很高漲的。

  她不信美女會拆散別人的家庭而硬插一腳,就算她成功辦到了,未來也要面對恨不得生吞了她的跡部景吾,除非她能再成功生出一個兒子並且讓兒子取跡部而代之——這一點更不可能

  所以千代櫻憑借十幾年對美女的瞭解,推斷出美女的目標並不是跡部流光——要再次愛上一個拋棄了自己的男人,哪個女人這麼賤啊?

  所以,綜上所述,她想要對付的應該是跡部的老媽,她的私生妹妹。

  她準備怎樣?。


  所有的情況,只能歸結為一個字——忍!

  忍字心頭一把刀啊!這真是一句精闢到了極點的總結。千代櫻不停地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到底怎樣,這一切才有個了結?

  而上帝作證,要忍下這一切靜觀其變,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啊!

  按照千代櫻的個性,她無法忍受這種「一切事情都在默默發生」的感覺。要她說,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大家明明白白地坐到一起去,有什麼恩怨情仇,一次解決……不行就PK!這樣悶騷的方式,算是怎麼一回事兒?

攤牌
安德魯的提議讓千代櫻心動不已,她也沒去追究安德魯準備怎樣把他們弄出國去。只是事情如此之紛亂糾結,要出國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得到的,離開日本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有個了結。

  要如何了結?千代櫻還沒有頭緒。她不可能直衝沖地跑到跡部家或者出雲家去找人攤牌,千代櫻很為難,實在是厭惡透了這些身邊的人。

  厭惡的同時,也感到深深的受傷——當初剛剛轉世,那還是百合子孤身一人在醫院生下孩子的時候,千代櫻還記得自己曾經半夜裡親耳聽到她說「媽媽會疼愛你的」,現在看來,這句話似乎沒有實現。她不是真的嬰兒,並不是很在意成長過程中百合子對自己的忽略——也許她並不想,但是畢竟還是身不由己吧?可是現在呢?她一意孤行地要報仇雪恨,似乎從來沒有在乎過自己的感受呢。畢竟不是真正的親生母女,莫名其妙地總是隔了一層啊。

  想著想著,思緒不覺漸漸飄遠,又想到了小時候的辛苦,成長之中的不易,突然間竟然生出一股怨恨來——前世今生,她都是在如此努力地生活,為什麼命運還是如此之忐忑?一時間不由得有些萬念俱灰的感覺。都說人的命是老天給的,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她一定是某一世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才落得兩輩子如此滑稽的命運。

  低頭看著自己手上還沒有完成的學生期中總結報告,千代櫻硬生生壓下心中的極度煩躁,埋頭繼續工作。

  隔著兩個桌子就是跡部的辦公桌,他也在奮筆疾書,兩個人誰也不搭理誰,就當對方是空氣一般。

  高橋和忍足也在,他們倆坐對桌,看看互相之間連話都不說一句的兩個人,無奈地對視一眼,無聲歎氣。

  怎麼就搞成了這個樣子呢?

  就在一年以前,幾個人紅塵做伴,騎馬縱橫的景象還歷歷在目,短短不過一年,意氣相投的朋友竟變成不共戴天的仇敵。其落差之大,叫人如此的心酸。

  跡部嘴上不說,心下卻很不好受。他很傲嬌,很自大,很狂放,但卻不是個無情的人。何況他朋友本來就不多,更遑論「知己」這種奢侈的名詞了。

  關於上一輩子的爛事兒,以他的聰慧和辦法之多,竟叫他打聽出了個七七八八,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和羞恥慢慢冷靜下來,變成了難以言喻的苦澀和傷心。

  ——震驚與自己那個喜怒不形於色,性格冷酷無比的父親居然也有這樣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羞恥於這種可以稱之為無恥的事情竟然是自己一直敬愛的母親做出的;苦澀於自己恐怕一輩子再也不能和千代櫻有什麼友情;傷心於自己竟出生在這樣一個由無數的謊言和醜聞堆積起來的家庭。

  然而兒不嫌母丑,就算明知道是自己的母親不厚道,他也不能夠指責她什麼。尤其是,現在的跡部夫人由於多年前的虧心事被揭發出來,竟然連自己的兒子都知道了的無地自容和丈夫理直氣壯地重新愛上當年的情人,自己多年的愛戀和苦心經營就這麼白費帶來的打擊,精神幾近崩潰,已經臥床不起了。


  跡部的生活,現在是內外交困。

  家裡的一堆爛事兒就不說了,另一件事更叫他頭痛。

  跡部夫人明確表示了堅決不允許他跟羽光蝶子在一起的態度,究其原因,跡部他自己大概能猜出幾分——羽光蝶子和千代櫻基本上是同一個類型的,而千代櫻又是她媽媽百合子的翻版,兩相作用,跡部夫人要是贊成,那才是怪事。

  羽光蝶子對於這種明確的敵意並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對於跟跡部的戀情更加小心翼翼,並不是說她要退縮還是怎樣,她依舊站在他一邊,對他一如既往地好,但是也表現出了一種若即若離的態度,這讓跡部更加痛苦——兩個人都不是心裡只有愛情的小青年,他們這種階層,婚姻就是一大家子的事情,長輩若反對,事情是斷不可能成的,而跡部也不太可能真的不顧母親的意願,因為那可能會真的把跡部夫人送上絕路——雖然,他要是破釜沉舟一次的話,這事情是肯定能成的。

  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一起亟待解決,跡部長這麼大頭一次覺得自己力不從心

  作為另外一個主要當事人的千代櫻自己卻沒什麼感覺,她天性本就有點冷漠,也不是個很兒女情長的人,在她看來,跡部不過是自己的一個朋友而已,而且還稱不上是關係特好的那種,除此之外再沒什麼別的意義。她一直都覺得,朋友麼,合得來就在一起交往,合不來或者利益有衝突,那就各走各路,誰也別為難誰,她確實有點難過,但是卻遠遠達不到可以稱之為傷心的地步。頂多就是覺得不自在,卻也沒真正影響到她什麼,何況她現在考慮的是怎樣和亞久津一起離開日本這個爛攤子去海闊天空呢。

  所以氣氛就在兩個人一個糾結痛苦一個沒心沒肺之中詭異地僵硬著。

  千代櫻辦公完成之後,把文件往跡部桌子上一扔,文件力度正好地落在桌角上,然後她就拉開門,穿上自己的外套就瀟灑地走掉了,留下跡部和高橋忍足三個人面面相覷。

  千代櫻依舊風光瀟灑,談笑風生,神情自若,彷彿這一切都不能對她造成任何影響一樣,而這一邊,跡部這個大男人,卻頗有點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之感。

  兩相對比,真是慘不忍睹。

  究其原因,不外乎是一個——放不下。

  入了他大少爺心裡的人,是不會被輕易忘卻的。就像跡部夫人,就像羽光蝶子,就像——千代櫻。

  千代櫻此刻卻並沒有平常看起來那麼輕鬆。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面對的是毀滅還是新生。

  坐地鐵到了離市區很遠的一站,走出來,沿著街道往巷子裡走,在一家其貌不揚的門臉前停下。

  這是一家餐廳,一家千代櫻覺得古怪的餐廳——哪有餐廳開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的,有生意麼?

  它的門口應答系統更是變態,而且愚蠢。你必須把手伸到靠著牆的一棵人工竹子後面,摸到一個開關,然後按一下,會出現九個圓洞,每個圓洞一個數字,你必須有預定密碼才可以進來,密碼每天更換,要是輸錯了密碼,就會有西裝革履的保鏢大漢出來檢驗你的身份了——這簡直就是一副「老娘今天特別不想做生意」的嘴臉,說句不好聽的——賤透了。

  不過也屬平常,一個連自己親生哥哥都能夠毫不猶豫暗殺的人,會選這種變態餐廳實在是很正常。

  千代櫻討厭這種「把手伸進未知的地方」的感覺。

  門開了,裡面黑洞洞的。牆上的燈是昏暗不明的火把形狀,照得四周鬼氣森森。千代櫻再一次懷疑這家餐廳的目的——這真的是餐廳麼?

  臉上帶著假笑的服務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出來,領著千代櫻往樓上更加深的地方走去。

  「小姐,這就是了。」服務生擠出一個笑容,退下了,千代櫻格外多看了他一眼——這傢伙的長相怎麼也能當服務生呢?

  推開門,——好在,包廂裡燈光很亮。
  可是等到千代櫻看清楚了對坐在榻榻米上的人的時候,真的愣住了。

  其中一個是亞久津,這不奇怪,令她覺得五雷轟頂的是他對面的那個老人——
  「怎麼是你?」千代櫻好半天才擠出這句話來。

  國中在「四季」打工的夏天,有過一個氣宇軒昂的老人家,千代櫻曾經跟他相談甚歡,而且還推薦飲品,最不可饒恕的是,她曾經把他引為知己,並盼望他經常光顧。

  而現在這個老人,是殺害亞久津父親的幕後主使人。

  而出雲安國先是無比的驚愕,這種表情維持了相當一段時間,才歸於平靜,如果沒看錯的話,似乎有一種名叫「遺憾」的東西從他眼中一閃而逝。


  「真是造化弄人,對吧,小姑娘?」老頭子的聲音還是跟以前一樣,低沉,渾厚,而且威嚴。

  「我倒不覺得,純屬人為——你不覺得現在的情景很符合『因果報應』這個詞兒麼?」千代櫻走到亞久津旁邊坐下來,挑挑眉,面無表情。

  「牙尖嘴利對於年輕人來說可不是個好品質。」出雲安國哼了一聲。

  「兩面三刀對於老人家來說更不是個好品質。」千代櫻輕描淡寫地反擊回去。

  出雲安國再次哼了一聲,這一聲很冷。


  「我們不要閒扯了,老頭子一向有話直說,你要怎麼樣,年輕人?——或許,我應該稱呼你為我的侄孫?」

  「我倒是想問問你要怎麼樣,老頭子?恕我無禮,我不想叫你叔祖。」亞久津嘴角劃出個惡意的笑容。


  「出雲家是我們的,屬於我,我的兒子,還有我的孫子,就算你是阿良的血脈,出雲家也永遠都不會承認你。」

  「你在開玩笑吧?你有孫子麼?據我所知,你的孫子輩只有出雲純代子和出雲輝夜姬吧?兩個同樣白癡的女人,難不成你打算找個倒插門孫女婿?」亞久津哈哈大笑,「還是說你想叫你兒子四五十歲的年紀再搞一出婚外戀弄個私生子?」他表情驟然冷淡下來,「就算你要承認我都不會答應,你當我稀罕你們出雲家麼?」


  「不要口是心非,年輕人。」出雲安國在這毫不留情的嘲諷面前冷下了臉。
  「我沒口是心非,我說的都是實話,從來沒人能命令我,老頭子。」亞久津雙手環胸,表情突然變得冷漠無比。

  於此同時,耳力敏銳的千代櫻也聽到了門外不祥的腳步聲。

  「想要殺人滅口麼,老頭子?」亞久津話音剛落,門就被啪地打開,兩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兩個人。
  「看來你果真老糊塗了,我告訴過你不要喝太多咖啡和茶,免得腦神經衰弱過快,變得老年癡呆。」千代櫻微微一笑。


  「死到臨頭,就別再嘴硬了。」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才對。」千代櫻依然微笑,「仁告訴過你了,從小到大,還沒有人能命令我們。」

  話音剛落,出雲安國就感到背後不對勁,不等他回過頭來,同樣一個冰涼的槍管也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動一下的話,你就死定了。」冰冷生硬的男聲,不帶一絲感情的德國口音日本話在耳邊劃過。
  形勢頓時倒轉。

  千代櫻抓住保鏢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一剎那,一揮手,桌上的茶杯帶著滾燙的茶水潑到了他們的臉上。亞久津在一旁突然發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手刀砍在兩個保鏢的後頸。

  「真該感謝你的自大和狂妄,你是不是以為對付我們這兩個十幾歲的小孩子,用不著什麼人力就能搞定?」千代櫻收起了微笑,轉成冷笑,「真是一出狗血劇不是麼,誰能想到呼風喚雨的出雲家族族長居然有被扣在兩個小毛孩子手裡的一天?當初你狠下心來殺了你的侄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也有性命危在旦夕的時刻?」

  「成王敗寇,沒什麼好說的,我判斷失誤,這是活該,不過你們兩個毛孩子又知道什麼?我告訴你,就算時光倒流,回到過去,我依然不會後悔我當初的選擇。大家族有多紛亂不是你們能想像得到的,我是小兒子,又一向不得老爺子的寵愛,將來我大哥繼承了家業,哪裡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倒不如狠下心來豁出去一搏。」出雲安國並沒有什麼驚慌失措的表情,而是依舊高傲萬分,「我成功了不是麼?就算你們今天殺了我,也依舊改變不了什麼。」

  「我才不稀罕管你當初怎麼想的,只是你過去的所作所為間接對我造成的傷害,我卻不能忍氣吞聲。」亞久津從他懷裡摸出一本支票簿,「寫吧,照我說的數額寫上,我就放了你,這筆錢不是我勒索,而是你該付,明白麼?」

  「看來我沒有選擇。」出雲安國嘴上說著,卻是一副死裡逃生佔了大便宜的表情。

  「不是都說你身家數十億美元麼?我也不多要,給我一億,美元。換你一條命,很划算了。」亞久津的口氣好像在說「給我一塊錢」那麼輕鬆。

  千代櫻不大相信這老頭子身家數十億美元。但是她也沒耐心去糾纏這件事情,出雲家族他們沒野心,而且也不可能辦得到,關鍵是,他們不是那麼熱血的人,沒有閒心把自己牽扯進無窮無盡的復仇和被復仇之中,但是不管怎麼樣,錢是一定得要的,至於多少麼,反正要盡可能多就是了。

  「殺父之仇」這個詞,聽起來很玄,但是說真的,你不會對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甚至從來都沒聽說過的父親有什麼感情可言,之所以還會覺得有點難過,只不過是因為「知道我們有血緣關係」而已,換句話說,要是你不知道的話,你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反應。亞久津本身就不是個特別感情豐富的人——準確的說,他相當冷酷。對優紀這個養大自己的親媽尚且會有不耐煩的時候,何況是一個已經虛無縹緲了二十年的「生父」?

  之所以獅子大開口,不過是為了以後打算罷了——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兩個少年親熱地攙扶著老者,身邊跟著一個帶著笑意的中年男人,四個人一起走出了餐館,沒有引來任何驚奇的注視——怎麼看都是一副親慈子孝的畫面。

  但是沒有人看到兩個少年死死扣住老者的胳膊的手,還有中年男人不動聲色地用槍抵住老者後背心臟部分的動作。


  「不好意思,出雲老先生,在你兒子答應履行條件之前,就委屈您在這兒呆著了。」安德魯鋼鐵一般的聲音泛著叫人毛骨悚然的柔和,他輕而易舉地把老頭子按在扶手椅上,然後拿著一副手銬,將他的手和扶手銬在了一起,其動作熟練得叫人發指。

  千代櫻看著老頭子灰敗的面孔,不由得有些不忍,然而安德魯卻沒有給她出聲的機會。

  「不要可憐他,弒兄之人沒什麼好可憐的。」他冷冷地說。

  「我知道。」千代櫻低低地應了一聲,還是不忍心看,亞久津攬住她,安慰地摸摸她的頭髮。

  「可這是綁架啊……」千代櫻覺得還是提心吊膽,從小到大都很奉公守法的人,頭一次做這種等同於犯罪的事情,還是有些毛骨悚然。雖然說白了出雲安國就是活該,但是一碼是一碼,綁架這種罪行最少也得判個十年八年的。

  千代櫻雖然不是什麼善類,但是囂張也是要有限度的。

  「你們兩個趕快離開這裡,」安德魯輕輕一笑,「放心,我有外交豁免權。」
  

  這意思就是由此引發的後果他自己一力承擔了。

  「這……」千代櫻心下震動,但是亞久津二話不說,對安德魯鞠了個躬,拉著千代櫻就出了房門,沿著來時的路出去——這條路是由希爾頓飯店裡很不顯眼的沒有監控視頻的犄角旮旯組成的,當了幾十年間諜的安德魯深諳此躲避監視的技術,一路帶著他們潛了進來。

  「放心,你以為出雲家敢報警麼?絕對不敢。」等到回到他們自己家,亞久津說。

  「……」千代櫻略略思索,一旦報警,警察若是來了,記者也會來,挖掘豪門密辛一向是狗仔隊的最愛,且不說什麼殘害手足之類的驚天秘聞,光是窺探一下日本數得上號的豪門生活也足夠他們寫出些東西來了。「陰私」這個玩藝兒,在私底下傳播和正式被披露出來,那效果完全是兩樣。

  舉個例子,你私底下聽說某豪門千金私生活放蕩和看到小報上登出新聞「豪門千金私生活放蕩,三個月換十個男友」所帶來的衝擊感是完全不一樣的,前者你可以當作是個笑話和無關緊要的趣聞,後者的話,恐怕所有稍微正經一點的人都會想「天啊,這是真的?這女人真不要臉……」。

  「也是,可是……」

  「他是你老子,而且恐怕也是存了補償討好你的心思的,況且他是什麼人,還用不著我們為他擔心。」

  果然用不著擔心,一天以後,出雲家送來了五千萬美元,現金。。

  千代櫻長這麼大還沒看到過這麼具有衝擊力的畫面——一疊一疊磚塊似的錢整整齊齊碼在箱子裡,這情景實在是太富有港台片的喜感。

  「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安德魯點了一支煙,抽了一口,「一下子要他們拿出一億美金不太可能,不過這是個態度。你們出國生活讀書,哪一樣不需要錢?雖然我肯定會幫著你們,不過誰會嫌錢多你說是不是?他們要私了,你們覺得如何?」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26

跟安德魯的淡定比起來,千代櫻和亞久津可是一點都不淡定。這種事情委實叫人太心驚肉跳,就算明知道出雲家是私了的態度,也不能夠這樣毫無心緒起伏地淡定地把五千萬美元存進銀行。

  這種事情,對於當事人來說,私了是最好的辦法——千代櫻和亞久津沒有這個心力也沒這個興趣去追究二十年前的一樁豪門隱私,哪怕這隱私牽扯到自己頭上。

  人呢,其實還是很自私的。對於亞久津這樣的人來說,以自己現在的實力,為了從來沒見過面的父親去搞報仇雪恨這回事,實在是一種抽風的行為,就算這個人是自己的生父也一樣,說是父親,但是沒見過面,更談不上什麼感情可言,這讓亞久津怎麼也無法產生什麼深切的孺慕之情,報仇這種事情就更不要提了——對於他來講,出雲城良只是個活在優紀心裡一個蒼白的影子罷了。死了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活下去,為了報仇把自己捲進豪門鬥爭裡送掉小命,亞久津覺得自己沒這麼偉大純孝。

  其實內心深處不是不恨,不是不生氣,也不是不想報仇,只是就算有心,也無力。現在他跟出雲家的實力對比,就像是蚍蜉撼樹一般可笑。

  跟著巨款送來的還有一份協議,出雲城琮親筆簽名印章。根據協議,只要亞久津不要求收回自己的繼承權,不跟出雲純代子爭奪出雲家,出雲家願意再拿出五百萬美元,並且承諾永遠不會騷擾他們的生活。


  好事者肯定會說「拿幾個錢就把人家打發了」這種話,但是對於亞久津來講,卻正中下懷——反正出雲家也沒造成什麼實際性的傷害,他也從來沒有過「出雲家應該是我的」這種想法,換句話說,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應該姓出雲,所以此時不但沒有「被草草打發了」的憤怒,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


  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協議已經交由東京著名律師事務所做過了法律見證,只要他在兩份原件上簽上名就行,把一份寄到事務所存檔,另外一份自己留著——要報仇也得有那個能力才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離開日本這裡的爛攤子遠走高飛。君子報仇,多少年也不晚,只要最終達到目的,給敵人以最大程度的傷害就行了。

  希望這就是結局了!千代櫻無比虔誠地希望此事就此了結。

  不得不承認,當過特務的就是不一樣,安德魯聯絡了他以前的搭檔——不用說也都知道是一群牛人,將所有他們威脅過出雲安國的證據銷毀得一乾二淨。

  有個厲害的老子就是省事兒啊!千代櫻感歎,安德魯如此巧合地出現在她的生活陷入危機的時候,而且還這樣不辭辛苦地幫她,不管怎麼樣,這聲「爸爸」都是要叫的。

  「我這樣幫你當然不是白幫的。」安德魯直截了當地回答,「我老了,也許過不了幾年平靜的生活了,我為我的國家奉獻了我的青春,盡了我的義務,現在我想要過安安靜靜的日子了,我想要個老婆,想要孩子,更想要做祖父,看著我的血脈延續下去。我也許不是個好人,但是我會是個好父親。」頓了一下,「你願不願意帶著你的男朋友跟我回德國去?我有房子,也有錢,等到我死了,我所有的遺產都是你的,我只是想要個家。」


  「當然,」千代櫻笑著看他,「當然,爸爸。」。

離別,最後的事情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千代櫻和亞久津開始忙忙碌碌地辦理出國留學申請大學的事情。正好時間到了十月,如果他們能夠申請成功,還可以趕得上明年一月開始的冬季學期。

  百合子和優紀情知反對也沒有用,痛快地在監護人意見上簽了名,並且開始為兩個人置辦厚實的冬服,德國的冬天還是比較冷的。

  優紀不再提報仇什麼的事情,但是亞久津知道她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這女人的犟勁兒完美地遺傳給了他,他知道她一定是在積蓄力量,準備一擊必殺。也許,就在不久的將來吧。

  百合子這段時間看上去心情並不好。

  還有跡部景吾也一樣。千代櫻偷偷問過高橋和忍足,原來,跡部夫人快要不行了。跡部家請了最好的醫生來看,得出的結論是,她已經油盡燈枯了。

  這一點也不奇怪,豪門裡掙扎了十幾年,得不到丈夫的心,得不到自己本來期待的幸福,甚至連自己兒子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心力交瘁之下,好得起來才怪。不過最大的驚嚇還是來自於百合子,本來以為被自己害死的姐姐居然還活著,而且還生了自己丈夫的孩子(跡部夫人始終不知道千代櫻的真實身份),本來已經被掩埋掉的罪惡感被毫不留情地挖了出來,丈夫跟她徹底決裂,兒子雖然還孝敬她,卻也帶上了一種彷彿是蔑視的感覺——其實這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而已,跡部景吾還是一樣孝敬她的,只是人已經陷入了幾乎是四面楚歌的境地,無論怎樣似乎都只有死路一條。

  這方面來講,百合子報復的手段真的很在行——什麼激烈的話都不用說,什麼挑釁的舉動都不用做,簡簡單單地抓住軟肋,就摧毀了一個人費盡心思得到的一切。

  千代櫻一方面對跡部夫人覺得頗有同情之感,另外一方面卻也不覺得百合子有什麼錯——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這種聖母說法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雖然報復不是件好事兒,但是受到傷害的人也同樣有討回公道的權利。若說誰是這種倫理悲劇的始作俑者,跡部夫人和百合子的父親都得算在裡面。

  這世間的事情,講的無非就是「因果報應」四個字。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不該屬於你的東西,怎麼都不是你的,搶來了最後也要失去。

  但是另一方面,百合子卻也沒有因為報復成功而透出什麼喜悅來。就算明明覺得對方活該,看到這種比死還難受的境況,也沒有辦法幸災樂禍得起來。反而覺得頗有一種悲哀的感覺。至於為了什麼悲哀,就很複雜了。

  這一天千代櫻回到家,沙發上坐著個蒼老的老頭子。看到千代櫻,他表情非常複雜,混合著愧疚和遺憾。

  「放過她吧,她已經沒有任何可能威脅你了。」老頭子把視線轉回百合子身上,帶著一絲懇求。

  「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她來的。」百合子眼裡透著恨意,這種程度的恨意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她的手攥成拳頭,青筋都快爆出來了,「為什麼?我才是你名正言順的孩子,她才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那個!當年你喜歡她就罷了,我什麼時候為難過她?你以為她嫁進去就是跡部少奶奶?你以為別人不知道她是你的私生女?就算你想跟跡部家聯姻,當時我嫁給跡部流光幾乎都已經成了定局了,你為什麼還要為了她來破壞我的婚姻?就憑她會撒嬌討好你?從小到大,我哪裡讓你不滿意了?你說啊!她是你女兒,難不成我就不是你女兒?你一個大男人,這樣是非不分,還有臉來叫我原諒她?憑什麼?我憑什麼要放過她?」說罷冷笑一聲,「說來說去,造成她現在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況,你也逃不了干係!你當跡部老太爺不知道她是私生女麼,跡部家的兒子什麼時候需要委屈自己娶個私生女了?再說了,就她這德性,也配當豪門大戶的當家主母?你當把她嫁進去就萬事大吉了,想沒想過那副小家子氣的樣子,叫人家有多難堪?你讓人家吃蒼蠅,人家自然也不會給你好!」


  老頭子臉色蒼白,像是被人活生生從體內挖出一塊內臟來。

  「你……」

  「我什麼我?你當過了二十年,我還是當年那個善良純潔的小女孩子,吃了虧也得忍氣吞聲?」百合子冷笑著,「本來我不想把她逼到絕路的,就衝著你是非不分,不說給我一個交代反倒替她求情,我就絕不會放過她的,除非她死了,否則一輩子都別想安生!當年我的日子怎麼過來的你有問過我一聲麼?現在她不過是得到自己應該得的,你就一副慈父的樣子,擺這副臉給誰看!」說罷露出一個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當著老頭子的面把門摔上。

  千代櫻目瞪口呆。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搖搖頭,上樓去了。

  父母和兒女的緣分,有深的,自然也有淺的。緣分深的,就算什麼都不好,也照舊爹疼娘愛;緣份淺的,就算樣樣都出類拔萃,也還是討不了好。似乎只能如此解釋,不然無法說明為什麼百合子這樣好的女兒,居然被自己老爹害得成了如今這樣。雖然日子不壞,但是相比她本來應該嫁入豪門做風光的當家主母的命運,還是慘了點。

  不過誰又能說這不是命呢?

  千代櫻坐在床上呆呆愣愣地想著這些事情,這十幾年的命運委實有些戲劇化,叫她想來的時候,都覺得如在夢中。

  太過入神,連亞久津開門回家都沒聽到。

  「想什麼呢?」兩個信封在眼前晃了晃,千代櫻回過神來,看見亞久津手裡拿的不是——

  「大學的通知到了。」亞久津高興地坐到她旁邊,拆開寫著他名字的信封。千代櫻忙不迭地搶過拆信刀打開了自己的信封。

  「親愛的櫻•千代,我們很榮幸地通知你,你已經被德國海德堡大學法醫人類學專業錄取……」

  喜悅一下子充滿了千代櫻的心臟——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鬱悶,終於等來了一個好消息。希望,這就是柳暗花明的預兆了吧!

  「終於搞定了。」兩個人同時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就是等待簽證批下來了。
  「嗯,你剛才去哪兒了?」千代櫻問亞久津。

  「去看了看老太婆。」亞久津聳聳肩,「這一去,怕是十年之內見不到了……」有一點惆悵,「百合子阿姨答應跟安德魯結婚了麼?」

  「怎麼可能這麼快……」千代櫻搖搖頭,「剛剛回來,我那位從來沒見過面的親愛的外祖父過來了,居然是來給那個女人求情的,百合子把他臭罵一頓轟出去了。本來我想跟她說安德魯的事情的,可是現在我看她啊,現在是不把跡部的老娘整死不罷休了。」

  「壞事兒的老頭子!」亞久津厭煩地搖搖頭。

  「管他呢,各人有各人的宿命,我們也不是上帝,管不了這種拯救蒼生的事情。」千代櫻無力地閉上眼睛,「跡部夫人在跡部家裡也沒什麼威信,恐怕她就是掛了也沒幾個人會受影響吧?說實話,她這輩子最大的運氣就是生了個好兒子。不過,換了我的話,我寧可不要那麼心比天高,老老實實過日子就好。」

  「哼,好兒子……」亞久津哼了一聲。
  「嗯?」千代櫻聽出他話裡怪怪的味道,「我怎麼問到某人身上散發出一股醋味兒?」

  「切,裝蒜,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跡部和忍足都喜歡你……」

  「啥?」千代櫻驚訝,「忍足我能感覺的到,但是跡部……」

  「什麼?你能感覺得到?!喂,那你把我當什麼!」亞久津一蹦三丈高。

  「瞎激動什麼呀,我又不會對他們有什麼意思。」千代櫻忍不住笑了,「我可不是自戀狂,覺得自己能征服世界上所有的男人——我征服你一個就夠了。」

  「真的?」

  「真∼∼∼的!」千代櫻摸摸他的胸口替他順順氣,「咱倆打小兒一起長大的,我是怎麼樣的人你難道還不知道麼?」勾勾手指。

  「嗯∼∼」亞久津湊過來,被千代櫻一把擰住臉,「正好我還要同你理論理論,說實話,出雲輝夜姬,你跟她……嗯?」。53e3a7161e428b65688f14b84d61c610
  「哎呀呀放手,你這個潑婦,」亞久津用力把自己的臉拯救出來,「行了行了,還不許我偶爾吃一下醋麼……你……」他突然有點情緒低落,「說真的我總有點危機感,你長得那麼漂亮,又聰明,喜歡你的男生太多了,我……唉……」

  「少來這一出了,」千代櫻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你就不帥不聰明麼?哼,喜歡你的女生也不比喜歡我的男生少呀!都已經在一起多少年了,還說這種幼稚的話不覺得無聊麼?」

  「是有點無聊……」亞久津得寸進尺一把把她拉過來放到自己腿上,「那我們來做點有意思的事兒?」


  千代櫻突然悟了——「敢情你本來就是想要做這個『有意思的事兒』的吧?居然還裝得跟個小媳婦兒一樣!我居然會上你的當!」

  被揭穿的亞久津邪惡地笑了一下,反身將千代櫻壓倒……

  東京國際機場

  

  「……媽,你自己保重。」千代櫻有點哽咽,緊緊抱了一下百合子。
  
  「嗯……」百合子早就已經淚流滿面,被她領著的千代松皺著臉,突然嚎啕大哭。

  「小松……」千代櫻歎了一口氣,抱起他,「別哭,過兩年你大了,讓媽媽帶著你去德國找姐姐玩。」


  千代松的臉哭得跟個花貓一樣。前一段時間足足有半年,千代櫻和亞久津陷入生活泥潭之後中,都有點顧不上他了,他看他們不高興,也不很敢纏著他們,現在好不容易姐姐哥哥有時間陪他了,他們卻要離開了!

  千代松哭著點點頭,順從地被百合子接過去抽噎著不說話了。

  「桃城阿姨……」千代櫻跟桃城媽媽擁抱,「真是謝謝您照顧阿鬆了。」

  「哎,沒什麼啦……」桃城阿姨緊緊抱著她,「我可說好了啊,阿松將來就是我的女婿,你們可不能反悔喲……」

  「當然當然……」打著哈哈,千代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阿松,又看了一眼被桃城武抱著的桃城玉——嘖,阿松,我知道你將來長得一定很帥很拉風,但是你可要當個柳下惠,不能做對不起你的小「青梅」的事情喲,不然姐姐我一定打斷你的腿!


  「唉,學姐要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呀……好可惜,都不能跟學姐請教了……」桃城有點頹喪。

  「桃城,你要是被從正選裡踢出來,我一定會知道的,到時候……」千代櫻一邊拍著桃城的肩膀,一邊笑得不懷好意。。1c9ac0159c94d8d0cbedc973445af2da
  「……」桃城和湊熱鬧來送行的青學眾人集體無語。

  「喂,你老爹的房子夠不夠大?到時候我跟國光去找你們,食宿就你包了啊!」高橋一點都不傷心——她和手塚也已經決定要一起去德國,大概就在一年以後了。手塚同時被好幾個球隊的教練看中,將要正式出道進入職業網壇,他根據自己嚴肅而刻板的性格,選擇了同樣嚴謹的德國教練。而高橋想了想,她因為要繼承家裡的事業,要學習紡織工業方面的專業,而德國的工業技術在世界上數一數二——又不用跟手塚分開,又可以完成自己的目標,真是兩全其美。

  「美得你呀,」千代櫻翻了個白眼,「住我家裡可以,但我一定要把租金提高兩三倍!」

  而另一邊,亞久津正無奈地安慰著撲在他身上嚎啕的優紀。

  「行了老太婆,你把我的衣服都弄髒了……反正你現在是闊太太了,想我的話去看我不就得了麼……你們女人真是麻煩,不就是出國留個學而已,搞得好像是生離死別,多誇張啊……」一邊看著微笑地看著這一幕的川端次郎,「川端先生,這老太婆就拜託您多照顧了。」


  「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不要忘記給我打電話,我雖然不是什麼權勢熏天的人物,但是也一定會幫你的。」川端次郎笑著,「你媽媽養了個好兒子,小伙子,你會很有前途的。」

  「跡部……他還是沒來。」忍足很無奈地說。

  「沒關係啊,替我們跟他道個別。」千代櫻聳聳肩。

  「飛往柏林的航班還有十五分鐘起飛,前往柏林的旅客,請您馬上登機……」
  
廣播的聲音響起,千代櫻和亞久津朝眾人揮手,得到眾人一致的揮手回應之後,進入了登機口。

  長長的走廊通向飛機門,千代櫻和亞久津握住彼此的手,走向了新的生活。
 

  「是嗎……他們已經出發了……」跡部放下手中的電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從寬大的玻璃門,走到了夜風冰涼的陽台上。

  仰頭看著星光璀璨的夜空,他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渺小,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心中沒來由一陣惆悵

  想必,他們十幾年之內是不會回來的了。若不是被牽扯進這些爛事情裡面,他們也不用這樣背井離鄉,到國外去重新開始。

  就讓這一切靜靜地掩埋在塵土之下吧,有生之年若是能再見面,希望我們已經不再忌恨彼此。

我們的新生活
隨著輕微的一下震動,飛機終於著陸了。


  千代櫻覺得自己坐在座位上都快要起不來了,渾身發僵,腳也浮腫,此刻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德國,真是無比欣慰。

  不是沒出過國,只是那個時候不過是出國玩一圈而已,而這一次,是拋卻了自己的祖國,要在這片新的土地上重新扎根了。

  跟著尚屬陌生的父親,和自己的男友一起,去一個新的國度,重新開始生活。聽上去很浪漫,千代櫻卻倍感壓力。

  ——他們從來沒有來過德國,不會說德語,不知道德國的風俗習慣,卻要開始在這裡上大學,工作乃至生活不知道多少年,這一切的一切,讓她有些茫然,有些惶恐。

  「不用擔心,德國也不是只有德文,很多公共場合和大學裡都有德英雙語教學的。」安德魯拿出手機,打電話給他的司機叫他來接人之後,拍拍千代櫻的肩膀,「我知道你最初很有可能不適應,但是我也相信你會很快熟悉起來的,對嗎?」

  ——拜託啊,老頭子,你不適合說這麼溫馨的話好吧?

  千代櫻大汗,只能訥訥點頭。亞久津什麼也沒聽見,他正忙著四處張望呢。
  

  老頭子的車來了,千代櫻大驚——居然是輛加長林肯!

  戴著白手套的司機為他們打開車門的時候,千代櫻感到一瞬間的暈眩:

  ——老頭子,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啊?重點是——你沒貪污吧?

  「爸爸,不要告訴我你住的是城堡哦!」千代櫻坐在環形真皮座椅上,開玩笑地說。

  「我正在考慮在奧地利買一個古堡。」安德魯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千代櫻&亞久津「……」

  「不過我估計我可能沒那個精力去修整它了,買古堡很便宜,但是修起來可真是不小的一筆錢……」安德魯聳聳肩,「你們覺得搬到奧地利是個好主意麼?」

  「你帶我們到德國來,我們已經申請了海德堡大學,然後你又要搬到奧地利?」千代櫻求證道。

  「唔,我是說我退休以後。」

  「?」千代櫻疑惑,「你沒退休?」

  「啊,還沒有。雖然我很想退休,不過……大概還要再幹上個十年八年的吧。」

  「那你現在……」千代櫻感到一種巨大的驚嚇正在向自己壓過來……

  「啊,我現在正在當聯邦政府的情報部長。」安德魯輕描淡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剛下飛機卻筆挺如剛剛從乾洗店拿出來的西服。

  !!!!!!!!
  情報部長情報部長情報部長……靠,這不是相當於前蘇聯的克格勃頭子的角色……麼!

  不過,這種事你告訴我……合適麼?

  「沒關係的,阿諾德是我的人。」安德魯好像會讀心術一般回答。

  ……算了。

  「算了……就算你是德國總理,對我來說也沒什麼不同。」千代櫻往椅背上一靠,「頂多就是帶來點虛榮感,我還是得自己奮鬥。」

  「嗯,你很好。」安德魯讚賞地點點頭。

  閒話中,車子到了目的地。

  是一座典型的北歐風格別墅,黑瓦白牆,造型典雅,三層樓,附帶一個很大的院子。

  牛b啊!還能說什麼呢?人口少就是有人口少的好處啊,好處大大的!



  千代櫻頓時雙眼放光——她由來已久的養狗夢想就要實現了!——當然,前提是老頭答應。

  還沒有進院子,就看見院子裡衝出來一個不明物體——

  「汪汪!」

  低沉渾厚的叫聲,黑白色的毛,長得像狼一樣,這這這——這不就是一條狗麼?還是她最喜歡的哈士奇!

  只見那條狗衝到安德魯面前,站起,把爪子扒在安德魯的衣服上,不停搖尾巴。安德魯則用力摸了它的頭幾下,然後一本正經地對哈士奇介紹說:「凱撒,這是我的女兒千代櫻,還有她的男朋友亞久津仁,以後他們要跟我們住在一起喲,來,握握手。」

  凱撒?

  ……很彪悍的名字。


  但是更彪悍的是,剛剛的熱情愛犬現在真的化身為狗版凱撒——它立刻變得很正經,端坐在地上,頭抬得高高的,然後鄭重地伸出一隻前爪……

  千代櫻驚訝得忘了反應,直到凱撒不滿地輕輕「嗷」了一聲,她才如夢初醒,趕快伸手抓住那只前爪,大力搖了搖。

  然後凱撒滿意了,接下來輪到亞久津「覲見」「陛下」了。

  不過很可惜,亞久津認為他自己才是「陛下」。

  凱撒放棄了跟亞久津對峙,鬱悶地低聲咆哮著回到院子裡自己的大狗房裡去了。
  「……你真幼稚。」千代櫻看著亞久津哼哼著一副得意的樣子,點評。

  亞久津瞪了她一眼,拎著行李跟著走在前面的安德魯進到屋子裡去了——他還故意把千代櫻的行李丟下,意為——我不幫你提行李了!

  ——等等,你真的是亞久津仁麼?為什麼你突然變得……

  突然覺得有點驚恐的千代櫻自己兩隻手一隻一個提起巨大的行李箱,跟著走回到房間裡。

  不過,這也是好現象——他們已經多久沒像小孩子一樣做些蠢事了?

  也許柏林的空氣,能帶給他們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27

我叫羽光蝶子
我叫羽光蝶子,十八歲。


  我來自關東一個很大的家族,具體到底有多大,我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逢年過節,都會有一系列無聊的宴會等待我參加。

  我不知道只有我自己這樣想,還是我的同齡人都差不多——宴會真是個扯淡的玩意兒。

  花那麼多錢,浪費那麼多紙張做請柬,難道只是為了大家穿得漂漂亮亮,湊在一起虛情假意?

  不過可惜,小的時候我能趁大人不注意溜掉,隨著年齡漸長,個子漸長,再加上長得不錯,我變成了一個比較顯眼的目標。

  哦,對了,我就是在十六歲的宴會上認識跡部景吾的。

  說起來我們羽光家族有個非常非常之不人道的傳統——族長有權利決定自己同輩人或者小輩人的婚姻。當然我們小時候就被教育「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利益」——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在現代社會裡依然有這樣荒謬的存在,不過據我的爺爺,現任族長,那個臉板得比鋼板還硬的無趣老頭(對不起,面對一個剛愎自用的老頭,我實在對他尊敬不起來)說,我們家族在戰國時代是以培養勇猛的武士聞名的。

  好吧,我承認這種光榮的傳統能保持到現在很不容易,只不過現在這句話似乎應該改稱「我們家族是以出產質量上乘的聯姻工具出名的」才對。

  別誤會,我不是有什麼怨言——這個俗話不是說麼「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生在大家族,享受了世間少有的榮華富貴,自然要為家族做出貢獻。

  我很明白這一點,所以我從來也不跟老一輩在婚姻問題上發生什麼衝突——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愛情什麼的都是浮雲。對我來說也是一樣——嫁誰都是嫁。

  我小的時候曾經見過我的小姑姑——她最受寵愛——跟爺爺爭取婚姻自由而失敗最終被迫嫁給大她將近二十歲的離婚帶孩子有錢男人的慘烈經歷,我不認為我能夠比小姑姑當年還受寵,所以,邏輯上講,我爭取婚姻自由的努力是打水漂的。

  既然無法改變現實,那麼就改變自己吧。

  說實話我不是沒資格競爭未來族長的位子,只不過通常這個位子很難落到女孩子頭上。

  可是我只能豁出去了——我們這一輩跟我關係最不好的堂兄偏偏是有力的競爭者,要是他上位的話,我一定會被他嫁給一個最爛的男人!

  壓力很大,需要奮起啊!


  冰帝學院真是個好地方,因為在這裡我能找到很多跟我處境差不多的人,當然,我們都隱藏得很深。


  不過我總能發現一些驚喜。

  比如這個跟我一樣大但卻比我低一個年級的傢伙。

  他是塊肥肉——不是麼?至於理由我沒必要多說——無非就是那麼一些。
  但當時我作為二年級的學生會長跟他第一次碰面的時候,我在他眼睛裡看到了一些我們共同的東西——不肯被人操控的慾望,還有希望站在世界頂端的野心。

  這大概就是他找上我的理由。

  「這個忙很容易,我很榮幸幫你,只不過,你也清楚我想要什麼,我們……合作愉快?」我這話一出,他的愉快顯而易見,於是我們握住了對方的手,交換了一個心有靈犀的笑容。

  其實出雲純代子有什麼可怕的呢?一點都不可怕了。只不過她的美貌的確無與倫比,大概見過的女生都會自慚形穢吧。

  不過不包括我,我對於漂亮不漂亮這回事,其實不太敏感——漂亮又怎麼樣呢?我從小到大也常被人誇「這孩子長得多水靈」啊。

  況且,我相信對於見慣形形□美女的我們這種階層的人來說,漂亮實在是不怎麼值錢。不然的話跡部也不會找上我啊,直接跟出雲純代子好不就得了?

  再有……說句不好聽的,我不相信跡部這種崇尚肉體和精神雙重力量的運動少年會看上一個類似於林妹妹的人物,看看他僅有的女性朋友就知道了——

  千代櫻,挺拔高挑,健美有力,眼神犀利,性格強勢,腦子也好使;

  高橋優子,千代櫻的好朋友,一樣的,健康,高個子,體育健將,頭腦敏銳而且精力充沛

  總之,我判斷我還是比較符合跡部的胃口的。至於他為什麼不追求千代或者高橋麼……大概是因為他沒機會了,千代有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高橋麼……人家正在卯足了勁兒立志要征服情學的那位冰山帝王呢!

  所以呢,真是天賜機遇,——管他是不是把我當成他真正夢中情人的替代品,錯過了這麼好的機會,我真要一頭撞死算了!他可是跡部家的獨生子,總好過其他不知所謂的人吧?我需要他替我增加爭奪族長之位的籌碼,而他需要一個能夠跟出雲純代子匹敵的女人來證明出雲不是唯一的選擇,以此來擺脫他討厭的女人。

  雖說是各取所需,不過我們倆還挺配的不是麼?誰都沒有奢侈幻想,只是要合作愉快罷了。

  我真的不稀罕愛情麼?其實也不是,只不過現實沒給我追求愛情的機會罷了。

  


  於是這演戲一樣,目的是為了「氣死出雲」和「奪位大計」的戀情就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開始了。


  跡部大爺的女朋友果然不是好當的,我馬上成了「搶走人家未婚夫的第三者」這種狐狸精角色,然後就成了眾矢之的。


  跡部不得不好幾次飛奔來把我從一眾不識好歹敢冒犯他大爺威嚴的人中間救出來。

  至於其它的什麼課桌上潑油漆啦,櫃子裡放詛咒紙條啦……那真是不一而足,我都已經習慣了。

  跡部發現了情況,大怒,幾個折騰得最厲害的女生被請到指導辦公室去了。
  還好,要是他把我丟下不管的話,我就慘了。

  我很想告訴他「辛苦你了」。

  進展了兩三個月,終於沒人整我了。

  只是好像有點事與願違——是與我的「願」相違。

  從第一次我坐在跡部大腿上摟住他脖子假裝親他,然後出雲失魂落魄跑掉,然後我們被他的朋友撞見開始,事情就似乎在往一個未知的方向滑落。

  我發現我開始控制不住自己了,這可怎麼辦?

  雖然已經打定主意決不允許自己淪陷,可我還是在他不經意間流露出對千代櫻的喜歡的時候有那麼一點點傷感。


  我也沒法責怪出雲啊,天下女人,這方面都是一樣。 

  之前跟他說過「我沒這麼下賤,會當別人的替代品」聽起來簡直有點遙遠了。

  當時我這麼說,是篤定了我絕對不要愛上他。

  可是當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了呢?

  事情彷彿一節脫了軌的火車車廂一般,衝出軌道往深淵裡滑去。

  跡部和千代似乎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看到對方就恨不得掐一架。把我們所有人都搞得莫名其妙。

  再後來,我聽到了一些風聲——千代櫻似乎是跡部父親在外面的私生女!
  我先是驚呆了,不能夠相信這樣殘酷的事實——沒人比我更清楚跡部心中隱秘的感情了,這樣的羞恥的事情……啊,天哪!為什麼上一輩做下的孽總是要由下一輩來承擔呢?
  看到他在沒有人的時候流露出來的脆弱,看到他近乎絕望的瘋狂眼神,我再也沒有心力來浪費在小小的嫉妒上了,所有的隱隱的失落和不甘都轉化為深深的同情。

  我真的想安慰安慰他——如果我有這個資格的話。

  後來的後來,千代櫻和亞久津君一起走了,跟著她真正的父親,兩個人一起去了德國留學。
 

  只是當我見到跡部的母親的時候,我震驚於她的狀況。

  她似乎已經神智不清了,看到我就朝我撲過來,瘋狂的樣子似乎恨不得要掐死我。

  太奇怪了,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她呀?

  然後我就發現,她根本沒在看「我」,而是在透過我看別的什麼人。我覺得尖銳的長指甲幾乎要扎穿我的頸動脈(當然,等我事後發現只破了皮,我幾乎要感恩了),可是她是跡部的母親,又那麼瘦弱而且瘋狂,我沒有一點辦法可以掙脫她——真難以想像,究竟是什麼樣的恨意才能讓一個久病在床的人爆發出如此瘋狂的能量?我只好努力扶住她,等待驚慌失措的看護們把她弄走。
  

  「委屈你了……」跡部默默地說出幾個字,然後拿著酒精棉球擦著我脖子上的傷口。

  我忍不住了,抓住了他的手,然後仰起臉來,認真地告訴他,我喜歡上他了。

  「我真的沒有想要發展到這一步,只是……我有辦法控制住我的理智,卻沒有辦法控制住我的感情。」我有點想哭,「我……我只是想要當上家族族長,然後廢除這個聯姻制度的,可是……」
  他慢慢蹲下來,看著我,雙手搭上我的肩。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你……你知道我愛的不是你麼?」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可是你也知道你所期望的都是不可能的,為什麼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你並不討厭我,對不對?我們也已經相處這麼長時間了,你告訴我,如果沒有千代櫻,你有沒有可能愛上我?」

  他沉默了一下,「我想是有的。」


  「這對我來說就夠了,至少,我還有機會。」我苦笑了一下,「我告訴你,不是為了要讓你承認什麼,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也不想苦苦忍耐著,一直以來,先下手為強都是我的原則,會不會被拒絕我不在意,可是我要是不說,我自己會後悔的。」

  他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你媽媽是怎麼回事,可是……我能感覺出來她不喜歡我,你是個孝順的兒子,我絕對不會說要你為了我跟家裡鬧翻這種話,可是……我還是必須要告訴你……也許我說這話有點太過自大,可是,你已經沒機會得到千代了,如果再錯過我,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我站起來,覺得自己的手有點發顫,「老頭子快要決定下一任家主了,要是我父親當不上的話,那我競爭再下一代家主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到時候,如果是那個跟我關係最不好的堂兄上位的話,那我……我就不知道我會被嫁給誰了……」

  我說的是真話。

  我不相信他對我沒有感情,退一步講,就算是真的不愛我,也還有友情在,與其盲婚啞嫁,還不如選擇我,要家世,我有,要相貌才藝,我也有,要管家能力,我更有。只是我一定要告訴他另一個危險的可能——而這個可能變成真實的可能性也很大。

  就當是一劑猛藥吧,看看能否對他起作用。

  之後我再也沒有跟他提起過這個話題。

  我們之間的合作還是照樣進行著,我開始代表陪伴父親出席一些場合,參與一部分商業決策,並且開始作為我父親名下產業的代言人跟我同輩的人打交道了。

  我雖然希望跡部可以跟我結婚,但是我真的沒敢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我依舊不動聲色地在祖父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努力博得他的欣賞,只希望這一切努力不要白費。
  那天晚上的話好像從來就不是我說的一樣。

  說來我也覺得很有點丟臉——那一晚上是我第一次忍不住在男生面前哭。
  

  窗子外面有人!


  我一個激靈醒來了,當看到那個扒著窗框的疑似賊的人的時候,我被雷劈中了。半個月沒見他,他居然以如此戲劇的方式出現在我面前!

  「你你……老大,爬窗是羅密歐的工作,你要是摔出個好歹來,我就死定了呀!」

  我趕忙打開窗戶讓他進來,只是他剛剛站穩,就一把抱住了我。

  他帶著古龍香水的味道充斥在鼻間,一時間我呆若木雞。

  「對不起,讓你這麼傷心。」他在我耳邊低沉地說,「你說得對,我的確有點太過死腦筋了,這幾天我也想了好多,要是錯過了你,我真的會後悔的。」說罷他看著我,「你那天說過得喜歡我的話,還算數麼?」

  這一次是我第二次在男生面前哭。

日子
在柏林跟安德魯過了兩個月以後,千代櫻和亞久津啟程去了海德堡。他們將在那裡開始四年——或者更長——的大學生活。

  德國的大學最像傳說中古老時代的歐洲大學。事實上,海德堡大學是德國最古老的大學,也是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繼布拉格和維也納之後開設的第三所大學。十六世紀的下半葉,海德堡大學就成為歐洲科學文化的中心。

  這個大學做出過許多世界性的貢獻——比如,著名的在物理學上有里程碑意義的「能量守恆定律」,就是海德堡大學提出的。

  如此悠長的歷史,使這裡浸透了時間的滄桑感。但同時,新建的教學區又展示著現代社會蓬勃的生機。

  儘管海德堡大學有無數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在這裡,他們似乎都被同化成同一種人——在學業上刻板認真,極度刻苦;在校內競選活動和演講上,又活躍得彷彿天下都掌握在他們手中。
  千代櫻深深著迷於這種氣氛,久違的熱情和動力,又再次爆發了出來。



  海德堡大學有英語教學,但他們也希望學生的德語能達到一定水平,所以他們提供各種各樣的德語研習班——從最簡單的開始,一直教到你可以聽懂專業的術語報告。

  學德語第一條——把英語忘掉。用德語說,用德語思考。

  千代櫻深知其中的不易——他們早就已經過了學習外語的最佳年齡了,再從頭學起一門語言,談何容易,何況每天還有做不完的報告、演講和練習作業。

  千代櫻憑著老朋友凱西•萊克斯法醫的推薦信和自己優異的成績進入了法醫學專業——醫學是海德堡的主要院系之一


  而亞久津選擇了以他的性格來看比較詭異的學科——心理學。同時他還選修了很多運動心理和身體調節方面的選修課。

  出乎千代櫻的意料,他已經規劃好了自己的職業道路——年滿十九歲的時候正式出道進入職業網壇,一邊打球一邊上大學,得到世界冠軍以後——那時候應該已經大學畢業了——再退休做專門的網球教練。

  千代櫻想,大概十幾年以後會有一位叫做亞久津的「魔鬼教練」,而他的名聲會傳遍網球界。

  

  又過了半年,高橋優子和手塚國光也來到了德國。但他們兩個沒有跟千代櫻他們會合,而是進入了同樣享有盛名的慕尼黑工業大學。

  慕尼黑工業大學的課程設置主要基於工程科學和自然科學。手塚鍾情於工程方面的東西而高橋要繼承家業,所以千代櫻認為他們兩個人簡直是心有靈犀,天造地設。

  雖然離得不算近,但是四個人在放假的時候總會找個時間聚一聚——千代櫻開著安德魯送給她的新轎車先跟亞久津跑去慕尼黑,然後四個人開著兩輛車出去到各處遊玩。

  德國遊遍以後,他們開始不定期籌劃著到世界上其他國家去旅遊。

  四年下來,他們幾乎已經跑遍了世界各地——去澳洲看埃爾斯巨石和大堡礁;去埃及探索金字塔;去南美洲過狂歡節;去歐洲各國體驗風土人情;甚至連西藏都去過一次。 

  當然,從手塚和亞久津出道,正式踏上職業網球手生涯開始,千代櫻和高橋基本上都是跟著他們跑的——因為有學業的緣故,他們的比賽基本上都只能在暑假,他們去哪裡,千代櫻和高橋就跟著去哪裡。她們倆打工賺錢兼陪著他們的男朋友——其實多半都是她倆出去瘋狂購物了,手塚和亞久津就一邊訓練、比賽,一邊抽空跟她們去玩。

  千代櫻心滿意足——這就是她盼望了兩輩子的生活啊。

  從高中開始的友情,在異國他鄉延續著,這是多麼難得的緣分。

 

  日子總是過得像流水一般快。

  這是2012年的六月份。

  當千代櫻站在講台上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發表講話的時候,她發現天空是如此的藍。
  

  畢業了。

  千代櫻的學習生涯卻還沒有結束。法醫人類學家可不是讀到學士就可以上任的職業,至少,你要有博士學位。

  於是她將要啟程往世界上科技最發達的國家——美國去了。她考上了哈佛醫學院,這所世界一流學府已經對她打開了大門。她彷彿看到自己朝世界著名法醫的目標又邁進了一步。

  而亞久津和手塚一直是保持著同步,先在德國出道,然後一躍成為了網球新星,最後被美國名教練看中,打算挖他們到美國去。

  當然,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

  比如,手塚和高橋將在八月份舉行婚禮。

  又比如,在千代櫻生活裡消失了好幾年的跡部景吾突然發來消息告訴他們四個人,他將在九月結婚——新娘是羽光蝶子。

  再比如,七月,她就要和亞久津邁進結婚禮堂了,六月初她告訴兩個媽這件事情的時候,百合子和優紀在電話裡尖叫著要馬上買機票到美國來,親眼看著自己的寶貝結婚——他們還要帶上一大堆人來,並且已經開始三天兩頭一個電話討論他們婚禮的種種細節——比如婚紗的樣式,西服的樣式還有宴會桌上要擺什麼樣的花……

  經常半夜被電話吵醒的千代櫻和亞久津認為她們倆的更年期絕對提前到了。
  因為他們本來只打算辦一個簡單的婚禮,然後用省下來的錢出去大玩特玩一頓的,可是現在看來,這婚禮的規模幾乎要比得上奧斯卡頒獎典禮。

  七月初,他們來了,也就代表著婚禮之災正式開始了。

  安德魯把婚禮安排在他的一個小莊園,並且決定把莊園送給新婚夫婦——千代櫻一直到現在也沒搞清楚他到底有幾個房產,以至於如此大方就可以把一個規模在她看來已經很不小的房子送給她。

  然後優紀和百合子一起趕來——當然,還帶來了大筆錢,還有兩隻名為千代松和桃城玉的正太和羅莉。

  「這是你們倆的花童。」百合子死死摟著千代松在身邊,微笑著摩挲著他的腦袋——千代松正齜牙咧嘴地想逃走,因為桃城玉正在百合子看不到的角度朝他做鬼臉,偷偷取笑他。

  千代松回以怒視——你媽媽沒跟來,你就造反了,死丫頭!。

  千代櫻則摩挲著下巴玩味地看著千代松。

  當年她出國,他才六歲,在機場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直到她保證到德國以後也會給他寄東西發email,然後百合子也跟他保證會帶他來德國玩,他才不哭了。

  所以,他們姐弟之間並沒有變得疏遠起來,她基本上還是看著他長大的。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有一種滄桑感——這小子今年已經十歲了。

  想當初他被人放到他們家門口的時候啊……啊啊啊啊!不能想了,當年我十二歲,現在我已經二十二歲,快要奔三十啦!

  她絕對是被婚前憂鬱症感染了。

  婚前是一片亂七八糟,讓千代櫻覺得……婚禮如果能出現她們期望之中的效果,那可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奇跡。 

  但是不得不承認,奇跡也是會發生的。

  婚禮進行曲的音樂響徹四周,綠茵茵的草坪上擺放著大大的、用花束和常青籐條裝飾的婚禮拱門,拱門對面是大排雕花椅子,上面坐著打扮得衣冠楚楚的來賓。

  椅子分成兩個區,中間的空道鋪著紅色的地毯。


  千代櫻扶著高橋的手走下從美容店直接接她回來的豪華轎車,穿著華麗的婚紗,頭上還戴著頭紗。

  紗簾把視線隔斷得模模糊糊,千代櫻還是能看到穿著白色西裝的亞久津站在婚禮拱門下,打扮得同樣英俊的手塚穿著深藍色的西裝站在他身邊。

  突然想起了那年他們幾個人一起去馬場騎馬,亞久津那句「世界上只有白馬王子,你見過黑馬王子?」的名言來。

  千代櫻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從容地邁著優雅的步伐朝他走過去。

  今天是我們的婚禮。

  不算長的紅地毯,似乎長得有一個世紀。

  和他攜手走過的這二十多年人生,一幕一幕都從眼前滑過,兩個小孩子的身影慢慢變高變壯,漸漸和眼前的人重合到一起。

  亞久津臉上又是那種熟悉到不得了的惡魔式笑容,這代表他的心情High到了極點。

  千代櫻終於走到了拱門下。

  交握的雙手,感覺是如此溫暖。

  「我們今天聚在一起,是為了慶祝一對相愛的人的結合……在上帝和來賓的見證下,他們的愛情將結出甜蜜的果實……」

  老牧師悠長的聲音響起,夏日的午後充滿了灼熱的氣息,還有愛情的甜蜜。
  「千代櫻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亞久津仁先生,從此與他相伴一生,不論貧窮富有,不論健康病痛,都不離不棄,用愛和榮耀充滿生命,直到死亡把你們分開……」

  「我願意。」

  「亞久津仁先生,你是否願意娶千代櫻小姐,……」

  「我願意。」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手塚和高橋站在一邊,拿出裝著戒指的絲絨錦盒,遞給了千代櫻和亞久津。
  千代櫻拿起大一點的男士戒指,戴在了亞久津左手的無名指上。

  亞久津拿起小一點的同款女士戒指,戴在了千代櫻左手無名指上。

  「主啊,賜福給這只戒指,她給予而他戴上,在他們的生活中繼續賜予你的恩典,直到生命的盡頭……」

  如果你把兩隻手的手指尖對在一起,然後嘗試分開,你會發現,你可以輕易分開大拇指、食指、中指和小指,可是無名指,卻是分不開。

  左手代表上帝賜給我們的運氣,而無名指是上帝賜給我們的伴侶。父母孩子和朋友,都有離開我們的時候,而伴侶,確是要相伴著走過一生。

  「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老牧師帶著笑結束了他的祈禱。

  亞久津掀開了千代櫻的頭紗。

  帶著笑意,他們親吻上對方的嘴唇。

  鐘聲響起的時候,站在一旁同樣打扮得正經無比的千代松和桃城玉拿起裝在籃子裡的玫瑰花瓣可著勁兒地拚命灑。


  之後的八月份,輪到手塚和高橋精神緊張了,因為兩家的父母搭乘同一班飛機趕來了。

  還滯留在美國等待另一場婚禮的百合子和優紀帶著手塚媽媽和高橋媽媽出去逛街,並且傳授準備婚禮的經驗……

  至於千代櫻和亞久津則非常盡職盡責地陪伴著高橋和手塚度過無休無止的試婚紗試禮服時間,耐心地坐在一邊給予意見——投桃報李麼,上個月他倆結婚的時候人家也是這樣陪他們的。而且他們正在蜜月期間,教練體貼地給亞久津一個月假期。

  又是一場對別人來說繁瑣無比但對當事人來講什麼都不用操心只管到時候結婚的結婚儀式。手塚和高橋辦的也是西式婚禮,然後呢……然後就意味著青春女郎霎時間變成了家煮婆,儘管新出爐的「亞久津太太」和「手塚太太」都還是青春妙齡。

  對於自己被冠上了「亞久津太太」這個稱謂,千代櫻還是很不習慣,有時候壓根反應不過來別人是在叫自己……不爽,有點喪失自我的感覺。

  這天四個人一起喝下午茶。

  「要不然,我的朋友叫你『亞久津太太』,然後讓你的朋友稱我『千代先生』?」亞久津摸著下巴,思考,很認真地回答。

  「真是個好提議!」對面的高橋和手塚大笑——好吧,只有高橋大笑,手塚麼,他要是大笑起來,估計會讓人肝膽俱裂。

  「說起來,你現在應該稱我為『優子』才對——如果你不想稱我『手塚太太』的話。」笑夠了以後,高橋優子很認真地對千代櫻說,「稱呼什麼的,就是個稱呼罷了,至少,冠夫姓也有不少便利的條件呢,對吧?」

  「比如?」

  「每次我去訓練場找國光,只要告訴他們我是『手塚太太』,門衛連問都不問就讓我進去了!」優子得意地說。

  「……」千代櫻默了一下,轉頭問亞久津,「那上次你去我們實驗室給我送東西,門衛是怎麼讓你進去的?」

  「哦,我告訴他們我是『亞久津櫻的先生』。」亞久津鎮定地回答。

  「……真不公平。」


  「有什麼不公平的,美國這麼發達,女人還不是要冠丈夫的姓氏麼,也沒見他們有什麼改變。」優子聳聳肩,「社會傳統而已,沒必要在這個上面糾結嘛。」

  好吧,稱呼的問題,到此結束。


很多年以後……
「早安,爸爸,媽媽,還有老弟。」亞久津寧子穿好衣服下樓,跟家人打招呼。

  「早啊,老姐。」亞久津耀光從煎雞蛋上方抬起頭來,含糊不清地回答。

  「早,寧子。」亞久津夫婦齊聲回答。

  「咦,今天不吃日式早飯?」寧子拉開椅子坐下,隨口問了一句。

  「很久沒吃西式的了,今天就吃西式的唄。」千代櫻——現在已經改名為亞久津櫻——回答。

  「快點,老姐,今天開學第一天呀。」狼吞虎嚥吃完的耀光催促,「哇,我們以後就在日本上高中了,多酷啊。」

  「切,有什麼酷的……」寧子撇撇嘴,「本來我都已經被史密森私立錄取來著,誰知道爸媽突然就被調回日本來……當初為了考史密森我費了多大勁兒啊,這回全打水漂啦!」一提到這個她就覺得鬱悶。


  「別這麼說,你的成績好到哪裡都方便不是麼?」耀光勸慰,「況且我們要去的冰帝學園水準基本上跟史密森也差不多呀。」

  「那你的橄欖球怎麼辦,那不是你最心愛的運動麼?據我所知,日本高中似乎沒有橄欖球隊吧?至少大部分都沒有。」


  「無所謂呀,我可以去打網球、打棒球——別忘了我可是學校全能體育明星喲。」

  「是呀是呀,到時候日本的小女生就會圍在球場周圍喊『亞久津sama』了,對吧?我猜這肯定能滿足你荷爾蒙爆發的青春少年慾望,就像那天我們去參觀聽到的那樣。」寧子不懷好意地挖苦,「就是不知道你還能不能隨心所欲地釣到你想要的馬子。」

  「嫉妒我就直說呀。」耀光不為所動,反而示威性地擺了一個健美先生的pose,展示他手臂強壯的肌肉,「羨慕吧?早就告訴你要多喝點牛奶和蛋白粉,那樣你就不會每次都打不過我了。」

  「大猩猩。」寧子爆毒舌。

  「棺材板。」耀光反擊,還加上動作——眼光來回上下掃了一眼寧子瘦削略顯平板的身材。

  寧子額頭青筋畢露——這種諷刺對於她這樣在歐美出生長大,崇尚□性感身材的「香蕉女孩」來說不啻是最大的侮辱,無比迅猛地跳起來朝耀光撲去,耀光反應極快地一擰身跳起來拔腿就跑。

  客廳裡傳來扭打成一團的稀裡嘩啦聲,亞久津仁和亞久津櫻恍若未聞,繼續喝著牛奶看報紙

  等到這對活寶每天早上必有的掐架完畢,亞久津櫻看了看牆上的表,然後朝著客廳喊:

  「你們有十分鐘時間收拾盤子、洗澡換衣服、整理書包然後出來坐車,過期不候!」

  「都怪你!」寧子和耀光互相指責著衝上樓梯,然後又因為誰先用浴室再次擰成一團,最後以耀光被寧子一腳踹中鼻樑從樓梯上滾下來,寧子趁機佔領浴室而告終。

  耀光一邊詛咒一邊爬起來去收拾書包。

  亞久津夫婦已經拉開門去車庫了。

  

  「十、九、八、七、六、五、四……」亞久津仁掐著表數數,數到「一」的時候,寧子和耀光跌跌撞撞互相下絆子兼連滾帶爬地衝出家門。

  「很好。」千代櫻拉下墨鏡,等他們上車以後腳踩油門衝了出去。

  在美國生活了十五年以後,他們再次回到了日本。

  千代櫻(我還是叫千代櫻吧,亞久津櫻好彆扭)讀完了法醫學博士以後,在美國Jeffersonian研究所工作,今年開始,研究所在日本成立了分部,千代櫻作為美籍日本人兼研究所最好的法醫,被派往日本擔任領導工作。

  亞久津則作為圈內小有名氣的網球教練被日本一家網球俱樂部高薪聘請來擔任總教練。

  就這樣,事情來得比較突然,他們不得不在孩子們將要上高中的時候舉家遷回日本。寧子和耀光卯足了勁兒考上的著名私立高中只好說再見。

  再次踏上日本土地,兩個人無比感慨——一切似乎都沒怎麼變,就彷彿時間停止一般。

  可是一切卻又都變了——學生時代的熟人和朋友都早已紛紛結婚生子,他們的孩子也都差不多上中學了。

  同學聚會上,當年他們四個人的朋友——青學、山吹、冰帝的老校友們坐在了一起,大家拉著手互相感慨著——當年的青蔥歲月早已不再,該是下一輩的時代了。

  兩個月以後,手塚夫婦也帶著孩子回國了,因為高橋老先生覺得自己精力不濟,想要退休,要女兒女婿回來繼承家業打理公司。

  總之,所有人現在又聚在一起了。

  當然,最讓人無語的還是我們的跡部大爺。

  「喲,手塚,好久不見,當年我們沒有分出勝負,不過我的兒子一定會打敗你兒子!」

  這是他見到手塚的第一句話。


  「……跡部,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啊!」

  呆了半晌,手塚國光頗為懷念地感歎,當然,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冰山表情。

  千代櫻和高橋(手塚)優子哈哈大笑。

  世界上果然有些人是永遠不會變的——比如跡部景吾。

  他閣下一如往昔,絲毫沒因為人到中年而有半分收斂——唯一的改變是不再自稱「本大爺」,其他的……不說也罷,反正大家都懂的,對吧?

  至於孩子們之間的小插曲麼……大人們似乎都不知道。

  「本少爺是跡部德明。」「小跡部景吾」——跡部德明高傲地伸出手,跟手塚家的兩個兒子和亞久津家的一男一女打招呼。

  「……」有點黑線的四個人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上半頭卻一本正經西裝革履的傢伙,覺得世界很荒謬——原來爸媽以前描述的「自稱本大爺」、口頭禪「本大爺的美學無處不在」……都是真的!我們一直以為是傳說來著!

  「手塚君,當年本少爺的父親和你父親沒有分出勝負,本少爺一定會打敗你!」
  等到大家都互相認識了——當然,不認識的也就姓手塚的和姓亞久津的而已,其他孩子,基本上都是互相認識的——跡部問手塚家大兒子手塚邦久喜歡什麼運動,邦久答「網球」之後,跡部無比狂傲地宣言。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被美國學校女孩子們稱為「本世紀最溫柔男人」的手塚邦久冷汗直流,努力忍住一拳打上他鼻子的衝動——看,他其實也不是那麼溫柔的。 

  至於他的弟弟,比他小兩歲的手塚邦直則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這次見面拉開了日後青學和冰帝新生代網球王子曠日持久的爭霸戰的序幕

  至於將要進入冰帝的耀光和寧子,看著跡部德明,同時無語。

  他倆都覺得未來的路途真是一片黑暗——我們現在改主意行麼?

  


少年們的煩惱

大概是因為有四分之一白種人基因和生長環境的關係,亞久津耀光一點也不像亞洲人——他十六歲,身高一米八,因為長年打橄欖球的關係,他相貌英俊,肌肉發達,寬肩窄腰長腿,身材極其健美——在美國狂追他的都是校內的一級美女——啦啦隊長那一級別的。

  正如他自己所宣稱,他是校內的體育明星。他也具備歐美體育明星的一些普遍特點,比如……花心。

  他姐姐曾經非常肯定地告訴他「如果你再這樣下去,就會把自己搞成一個爛貨,最後當你遇見你的真命天女的時候,你就有的受了,沒有女人會願意嫁給一個花花公子的」。

  他當時認為寧子純屬恐嚇他罷了,沒想到這話竟然一語成讖。

  一向在女人堆中無往而不利的他踢到鐵板了。

  這塊鐵板不僅又漂亮又聰明,而且似乎還有一副鐵石心腸。他現在算是體會到美國少年們追求他姐姐時候的感覺了——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啊。

  他為了追求她可謂是犧牲一切——不但抱著老姐的大腿死皮賴臉一口一個「好姐姐」央求她替他製造機會,而且還答應讓老姐隨便掐他擰他都不還手……這對於每天要跟老姐掐一架的他來說,簡直是喪權辱國——不過為了達成目標,什麼都無所謂了。

  早知道的話,以前不要這麼風流就好了……耀光哀歎。

  他確實喜歡過他的一些女朋友,但是有幾次戀愛其實談不談都不要緊,他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追求人是要用真心的,這個他知道,他也確實用心了,真的用心了,只可惜他過往的獵艷歷史太悠久,導致「鐵板」完全不相信他。

  不得不說亞洲和歐美的文化差異確實太大。在耀光看來,男人感情經歷太簡單也不完全是件好事兒,閱歷淺薄,這代表他以後可能很容易受到誘惑。

  他自己完全知道他是確實要跟她認真的,他經得見得多了,對於自己的心思非常清楚——他真的動心了,而且他對女人已經有免疫力,絕對不會經不住誘惑——可她為什麼就是不肯理他呢?

  亞久津寧子很同情自己的老弟,但是她更同情她自己。

  據她觀察,只要她那花心的老弟這次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並且一如既往地堅持下去,他離成功已經不遠了——幸村伊蓮不是討厭他,只是她一向個性保守而且謹慎,對他這樣的花花公子不可能這麼快接受而已。

  但她是可以肯定她不喜歡跡部德明的。

  跟他相識簡直就像是一場災難的序幕。

  她從來沒見過哪個男生能自戀成這樣兒的,這要是在美國,這小子一定會被群毆,但是這是在日本,該死的居然還有如此瘋狂的為他著迷的大群女生。

  她很懷疑——她們真的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麼?迷戀他基本上都是因為他那豪門巨富的家世、英俊過人的臉蛋和網球場上的英姿吧?

  這些也是她喜歡的特質,她之前交過的兩個男朋友也差不多都這樣子,只不過她覺得……單憑這些就如此迷戀一個人似乎有點不靠譜呀。

  而且……比較起來的話,跡部德明的個性實在是堪憂。他那華麗的做派和「本少爺」的自稱已經很讓她抓狂了,更別提毒舌、暴躁和自戀混合在一起的脾氣……嘖。


  尤其讓她不能夠理解的是——明明就是跡部他自己主動追求她的,她還根本沒答應跟他怎麼樣呢,為什麼這些瘋狂的少女們就作出比如拆她課桌和劃她儲物櫃這種行為呢?要是因為覺得她「勾引了跡部少爺」還可以理解,但是問題是人人都知道她根本沒答應他好吧?

  另外讓她自尊心受挫的是,雖然在美國的時候被稱為「最難追的冰山美人」,但是追求者還是前赴後繼,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到了日本,除了最開始的那一段時間,她就再也沒有收到過情書了呢?!


  

  最讓她受不了的還是跡部的態度,明明是他追求她吧?可他的語氣彷彿就是「我追求你是你的榮幸,快跪下來感謝我」一樣。好比說,拿了兩張電影票想請她去看電影,他要是說「我買了兩張票,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看?」那她八成就會答應,因為她很想看那部電影。但是一聽到他說「本少爺今天晚上包了場,你陪本少爺一起去。」她就頓時火冒三丈,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該死的,你以為你是誰?


  唯一比亞久津寧子還鬱悶的是我們的跡部德明少爺。

  他就不明白了,他真的有這麼討厭嗎?這認知跟從小到大的經歷實在是太過相反,以至於他不能相信這一點。

  叫他說,他這個冰帝之王栽倒在一個又冷酷又毒舌又暴躁的女人手裡,才叫不可思議。(你們倆真是半斤八兩)

  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對亞久津寧子動了心的,也不明白為什麼——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不能容忍別的男人追求她了。

  他母親總是告訴他叫他別這麼傲慢,試著變得親和一點,謙虛一點,但似乎高傲和自信天生就是流淌在他血管裡的——當然,這兩種品德過頭了就是傲慢和自大了。

  無奈之下媽媽只好預言——世界上總是一物降一物,他將來一定會遇到一個讓他嘗盡了挫折和苦頭的女孩子。

  遇到亞久津寧子之前,他只把這個當作是他媽媽試圖矯正他性格未果之後的火冒三丈的發脾氣。但是事實證明女人的確有預言方面的不可思議天賦。

  跡部的思維是很正常的天生政客的思維——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東西的話,就別管用什麼途徑得到它,最終把它拿到手才是真的。

  所以自「電影票事件」之後,他死活也想不明白,明明這女人就想看這部電影的首映想看的不得了,為什麼還不跟他一起去呢?那可是白金包廂的座位呢。

  他覺得自己已經夠「親和」的了,可她還是翻著白眼轉身走掉。氣得他當場就把電影票扔進垃圾桶——至於後來便宜了誰就不知道了。

  但是跡部家的人從來不輕言放棄,只要寧子一天名花無主,他就一定不會放棄。
  

  於是日子就在這樣糾纏中一天一天過去——少年們,你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青春裡總有煩惱,但是就算是煩惱,在日後回想起來,也會變成溫馨搞笑的回憶。
  這,就是生活呢。
作者: Mercurymoon    時間: 2012-5-25 22:27

一個時代的結束
啊,世代交替的感覺總讓人傷感。

  但是這又是個非常模糊的界定——誰也沒法精確劃分新舊時代。因為新一代茁壯成長的時候,老一代還沒退出歷史舞台呢!

  人到中年,操心的無非就是三件事——事業,家庭,兒女。

  所以當耀光抱住她大腿死皮賴臉要求她辦一個午後Party,邀請她所有的朋友來參加時候,千代櫻的諷刺在喉嚨裡卡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來。

  這就是命啊!操心操心,年輕的時候為了自己的未來操心,中年的時候呢,還得扮演慈母——當然,她不是後媽,但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慈母」——貌著被上司破口大罵的危險推掉手頭的鑒定案子,去為兒子的青春期戀曲牽線搭橋,這他X的都是什麼事兒?難道這小子都不懂得泡妞就是要自己去泡才有其中樂趣的麼?

  「好吧小子,雖然我很奇怪你這青春期種馬男孩兒為什麼突然變成了深情專一的癡情種子,但是我還是樂於見到有一個如此強大的女孩讓你吃點苦頭——至少能夠認識到你不是世界上最後一個男人。」千代櫻放下打遍了所有朋友(主要是中學時代的那些)號碼的電話拎起車鑰匙準備出去採購,耀光立馬狗腿地跟上準備跟去拎包。

  「別這麼說我的貴夫人,難道您不想早一點抱上可愛的孫子?日本真是個好地方,十六歲就可以結婚。」耀光對千代櫻的諷刺毫無反應——他們家一點都不傳統,他跟他媽媽什麼話都可以胡扯,「當然,這也不完全是好事兒,所以我才這麼著急呀,我長這麼大才遇到一個讓我如此心動的女孩子——你知道,我的原則之一就是,『看到好貨就立馬上前搶』,不先下手為強,讓別的人搶了先怎麼辦?By the way,您知道她有多麼迷人的,對吧?」

  這是廢話。

  千代櫻的國中和高中時代跟幸村精市可沒少打交道。所以當她聽說這個折磨得她兒子日夜思念的女孩子姓「幸村」的時候,她立刻明白了耀光見到幸村伊蓮時的感受——不過同時讓她憂慮的是,「幸村」這個姓氏可不只是代表了無與倫比的美貌,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無與倫比的腹黑。
  想起當年幸村精市溫柔的微笑、他落在切原赤也頭上凶暴的拳頭還有他微笑著對真田說「輸了的話,就殺掉你哦真田。」的表情,千代櫻就覺得胃痙攣。

  突然有一種認命的感覺,千代櫻歎了一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管它的呢。而且話說當月老也是父母的傳統職責之一,對吧?

  於是盛大的下午茶派對就拉開了序幕。

  千代櫻在請帖上寫了「請攜夫人和子女出席」,所以當天他們的大花園裡格外擁擠。

  身為圈內名氣很響的法醫和授課費高得驚人的私人網球教練,尤其還有一個大地主一樣的資產階級父親和一個嫁入豪門做貴夫人的母親,亞久津夫婦顯然是不差錢的。

  設在花園裡和游泳池邊上的派對格外熱鬧。

  她的朋友們都很上道——顯然大家都明白「攜夫人和子女出席」的意義何在,呵呵,呵呵。

  游泳池、小網球場和地下室裡的室內娛樂設施都成了年輕人們的天下,至於他們的父母……大家已經不是擁有小強一樣生命力的少年時代了,還是坐下喝紅茶咖啡兼互相吹吹牛,炫耀一下吧。

  於是大家在充滿了——

  「哎呀,XX,你們家的女兒似乎跟我家那個臭小子差不多大呢……年輕人還是要有玩伴好,對吧?」

  「真的呢,我怎麼都沒發現……你們家住在哪裡呢?改天我們應當去拜訪呢……」
  「真的,歡迎歡迎啊……」

  ——這樣對話的過程中看著自家的青少年或者玩得其樂融融或者互相掐架摔跤。
  

  難道我人生的奧義已經變成「三姑六婆」了麼?

  千代櫻突然覺得有點悲憤。

  獨佔了整個兒一把涼傘的當然是跡部——隨著他結婚生子執掌大權,他已經從「少爺」升格成了「老爺」。

  但是時光似乎沒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唯一的作用就是使得他更加風度翩翩——當然,前提是他別開口。


  「好久不見了跡部。」千代櫻在不遠處躊躇了一下,走到他桌子跟前,「介意我坐下麼?」

  「當然不介意,而且,的確是好久不見了,千代。」跡部從他重要的公文上面抬起頭,「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風采依舊呀。」

  「這句話更適合形容你自己呢。」千代櫻微笑,「你還好麼?」

  「沒法兒更好了,奪權成功,取了個很好的老婆,生了個兒子——還能怎麼更好呢,對吧?」跡部懶洋洋一笑。

  「你說的對。」千代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端起紅茶來喝了一口,「你兒子怎麼樣?」

  「哈,他告訴我他最近正在追求一位叫做亞久津寧子的女孩子,你猜他怎麼樣?」跡部戲謔地說。

  「哦,那基本可以肯定他受了很多苦。」千代櫻點點頭,「我女兒告訴我最近有一位長相英俊家世過人學習運動全能的男孩子正在追求她,只不過唯一遺憾的一點就是那個男孩子的性格實在是考驗人的忍耐力,她問我該怎麼辦?」

  「哦,那你說什麼?」跡部突然興致勃□來。

  「我說,那你們真是天生一對兒,因為你跟他是半斤八兩——龜笑鱉無尾。」千代櫻回答。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突然同時笑起來。

  「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你也一樣。」


  「那麼……你父母親怎麼樣了?」過了一會兒,千代櫻突然開口問。

  「能怎麼樣呢?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當年種什麼因,現在就結什麼果。」跡部無所謂地攤攤手,「自從被你母親狠狠涮了一把以後,老頭子突然對權力失去了興趣,跑出去環遊世界了——現在,大概在厄瓜多爾或者是危地馬拉吧。至於我母親麼……她已經去世將近十年了。」

  「……對不起。」千代櫻愣住,沉默一會兒,小聲說。

  「還能怎麼樣呢?要說對不起,你媽媽確實對不起我母親,可是……誰叫我母親當年用了這種不光彩而且殘忍的手段得到了不應該屬於她的東西?榮耀和光環確實有了,可是背後的心酸也絕對是她沒有預料到的,也許死亡反倒是種解脫。」跡部擺了擺手,「我看著都覺得累,何況是她。說真的,當年你們兩個那麼匆忙就離開了,我心裡倒是舒了一口氣,確定你不是我父親的女兒的時候,我覺得上天對我還是很厚道的,不然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了。」

  「是啊……」千代櫻有點恍惚,「那麼出雲家呢?」

  「出雲家?你居然還記著她呀……」跡部低笑了一聲,「大概你從來不看財經新聞之類的東西吧……否則的話你就應該知道,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沒有什麼『出雲家』了。」

  「什麼?」千代櫻詫異。

  「他們的所有產業都被川端、木村兩家突然崛起的巨型企業聯手圍攻,最後被吞併了,出雲家的老爺子親自宣佈了破產,然後那位老爺子大概是實在承受不住這種『祖宗的基業就敗在他手裡了』的打擊,當天晚上就自殺了。」跡部的語氣輕描淡寫。


  「……那麼……」千代櫻被這個消息震到了,訥訥不成言。

  「哦,出雲純代子和出雲輝夜姬麼,讓我想想……哦,出雲純代子嫁給了木村永,好像是為她父母爭取到了一些股份好渡過晚年。然後出雲輝夜姬我倒是沒注意,偶爾聽見蝶子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八卦消息……好像是早就出國留學然後嫁了人,倒是躲過了一劫。」跡部聳肩,「大概就是這樣了。」

  「出雲純代子這樣的女孩子居然嫁給了那個……」千代櫻就算對她沒什麼好感,也沒料到這個結果。

  「沒什麼不好,木村永對她還是不錯的。」跡部嘲諷地一笑,「她身體又不算太強壯,又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家道又敗落了,還能嫁個對她好的人,已經是上天格外厚待她了。」

  「呃……你倒是很事不關己……」千代櫻歎了口氣。

  「都已經多少年前的老皇歷了。」跡部嗤笑。

  「那忍足怎麼沒來?」千代櫻問。


  「他……咳……到現在還是黃金單身漢一枚。」跡部咳嗽了一下。

  「什麼!」千代櫻大驚。

  「我就說他腦子裡幻想太多了,醫學院畢業以後,死扛著就是不肯跟你當初那個小朋友栗卷結婚,最後栗卷家裡人受不了了,自動退了婚,之後他也不肯去相親,也不肯接受家裡的安排。搞得他爸媽暴跳如雷,把他關起來,他半夜從窗口逃走,拿著他的全部積蓄——又管我借了一筆錢,跑去非洲了。」

  「去……幹什麼?挖金礦?」千代櫻張口結舌。

  「跟著紅十字會去非洲當赤腳醫生了。」跡部從文件夾裡摸出一張明信片,「前兩天還給我寄來一張明信片,從南非。」

  千代櫻無語地接過,是照片做成的明信片——忍足侑士帶著太陽鏡,坐在大太陽傘地下喝冰飲料,摟著一個火辣艷麗的白人美女。他曬得成了棕黑色,要不是那臉上標誌性的笑容,千代櫻簡直認不出來他。


  「上次足有半年沒有他的消息,我還以為他死在哪裡了,差點就要動用我家的力量去找他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在剛果叢林探險的時候遇到一個原始非洲部落,他治好了酋長的病,然後那位沒有兒子只有十幾個女兒的酋長要把女兒都嫁給他,還要立他做繼承人……」

  千代櫻放聲大笑。

  「他死活不肯,惹毛了酋長,差點讓酋長給殺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一路從中非跑到南非,這才躲過追殺。」

  「這……這聽上去簡直就像一部傳奇小說……」千代櫻捂著笑痛了的肚子,虛弱地說。

  「誰說不是呢,事實上他已經把他的經歷寫成一部充滿了『奇幻』『瑰麗』『壯烈』的愛情羅曼史小說,把手稿寄給我,讓我幫他出版。」跡部把明信片塞回去,又掏出一本封皮華麗的硬皮小說——足有四五厘米厚,遞給千代櫻,「事實上我覺得他樂在其中呀。」

  千代櫻拿過來一看——囧,這不就是前幾天她手下幾個小助手拿著看得如癡如醉的那部據說是「年度暢銷書排行榜第一名」的新書麼?看得那叫一個廢寢忘食,簡直連驗屍的時候都恨不得捧著,把她氣了個仰倒。

  這居然是花花公子忍足侑士寫的!

  「不過他一定會遇到他生命中的女人的。」千代櫻做結論。

  「但願如此。」跡部感歎。

  「爸!!!」兩個人正在感歎之間,跡部的兒子——他的翻版跡部德明從網球場一路跑來,「你以前是冰帝的網球部長,對吧?」

  「當然了。」跡部回答,「怎麼,你對此有什麼疑問?」

  「那邊……手塚邦久他們,還有亞久津耀光那個傢伙,都說你打不過他們的爸爸,從學生時代就打不過!」

  「什麼!!!」跡部大怒。

  「你肯定能打得過對吧?」跡部德明繼續問,「他們要去找他們爸爸跟你比賽呢!」

  「比就比,誰怕誰!」跡部跳起來。

  那廂手塚和亞久津一臉無奈地站起來,跡部立刻水仙氣場全開。

  

  彷彿昨日重現,跡部景吾和手塚國光穿著運動服走到場中。

  十幾年過去了,這兩個男人的身材好得還是會讓人口水嘩啦嘩啦往下流,當年的羽光蝶子、千代櫻、高橋優子,現在的跡部夫人、亞久津太太、手塚太太一瞬間熱血沸騰,高喊著「景吾/手塚/國光/加油!給他點顏色看看!」

  所有大人們一瞬間彷彿全都回到了少年時代,呼啦啦擁到網球場邊上。

  「哼,本大爺的美學,每一天都在閃耀著光輝!」

  跡部景吾把衣服往天上一扔,摸著自己的淚痣,狂傲地宣佈。

  「啊。」手塚國光回答還是一成不變。

  當然結局也還是萬年不變的——兩個人又打到癱在地上起不來。

  休息完後,輪到亞久津和跡部單挑——這次亞久津取勝。

  至於原因——轉行很久的跡部和手塚當然勢均力敵,而一直打網球教網球十幾年的亞久津自然勝他們一籌。

  耀光很得意,跡部德明和手塚邦久很喪氣。

  當然,下一句話就是他們互相宣稱「我們全國大賽見,手塚,本少爺一定會讓你成為我的手下敗將!」。

  目睹此情此景,三位母親不禁笑了起來。

  「真是多謝你了,老媽,我覺得伊蓮對我好了很多呀,我這個下午茶派對的主意很好吧?哇,老爸好勇猛!」晚上耀光一邊狗腿地給千代櫻捶背,一邊得意地匯報戰果。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小子,好了,去睡覺吧。」千代櫻捏了他臉幾下,拍拍他腦袋,「祝你好運。」她最後一句話意味深長,並且抬眼看了看樓上,可惜沉浸在幸福裡的耀光根本沒看見。

  興高采烈的耀光剛剛上樓,就被一直等候在樓梯邊的老姐飛撲上來一把壓在地下。 

  「我就說老媽怎麼會有這種閒心,原來是你小子出的主意!」寧子坐在他身上,把他死死壓住動彈不得,一臉猙獰,不斷折屈著手指關節,「你倒是爽了,你知道我被該死的水仙花折磨了多久麼?我非整死你不可!」

  「喂,你……」耀光驚慌失措,剛想掙扎,就被一把摀住了嘴。

  「想還手?好呀,你來呀,明天我就把你小時候的□送給伊蓮!」寧子一臉邪惡的笑。

  耀光:「……!!!!!!」(淚流滿面——該死的老姐,我明天就把你的□送給跡部!)


  「今天玩得開心麼?」回到臥房,亞久津正靠在床頭看書,千代櫻笑問。

  「不錯。」

  「要不要我給你按摩按摩?」捏了一把他結實的上身,千代櫻邪惡地微小。

  「好啊。」亞久津瞇瞇眼睛,突然跳起來,撲倒千代櫻,「不過在此之前先讓我給你進行一下『按摩』如何?」

  千代櫻奮起反擊,可惜力氣已經大不如前,反抗未果,然後……

  ——拉燈黨——

  「喂,我愛你。」黑暗中,亞久津輕輕地說。

  「嗯,我也愛你。」千代櫻靠在他胸口,回答。

  一個時代不管怎麼燦爛輝煌都有結束的時候,但是令人安慰的是,總會有新的時代崛起。
作者: vivianlovewind    時間: 2013-12-2 10:28

翻到這篇文真是令人懷念(感嘆ing)
這可是當初我入門的網王同人文,有著一些具有時代特性的雷點,但仍然不失一篇好文~
現在再看一次,除了吐槽一下狗血劇情,還有對過去單純嚮往的紀念吧~
作者: ~雪蜜~    時間: 2014-7-1 03:43

看這文之前我就很喜欢亞久津的了,看完我就喜欢他了
可惜亞久津的同人文太少了.gif" smilieid="196" border="0" alt="" />
不過千代櫻也很討喜
但若果最后跡部和千代櫻沒有決裂就好了
作者: 冰雪楓靈    時間: 2014-7-2 01:12

亞久津也不是差勁的人,大家族的私下骯髒令人心寒,跡部同千代各有歸宿,他們的下一代繼承他們的性格,令人噴笑不止
作者: aaa22216    時間: 2014-7-5 19:13

這篇真的很好看壓~
雖然說最後面的身世有些神展開跟狗血
跟跡部鬧成這樣也讓人不勝唏噓
但還好回國之後的結局也算是又平淡安穩了下來呀~
想必孩子們的發展也很讓人期待吧XD
而且這樣的生活也真的很讓人欽羨
女主的個性我也很喜歡
更不用說亞久津所展現的風采
也讓人替他們倆感到幸福壓~
是部還滿不錯看的小說呢~~
作者: meowbo123    時間: 2014-11-5 11:30

女主的強大開了金手指,但作者的信念很好,世上哪有事情兩全其美,只有自身,心強大,才能活得自在
作者: 緋藍    時間: 2014-11-5 19:19

亞久津的文非常的少呢~
把文寫的很棒^^
作者: j7a9n1e020    時間: 2014-11-25 15:04     標題: 回應 Mercurymoon 第 26 篇文章

太好看了,我熬夜終於把它看完了,真讚,大家都有個好結局
作者: Irene娜    時間: 2015-5-11 22:57

蠻好看的,但是前面還是歡樂的國高中生活
怎麼那麼快變成勾心鬥角的間奏,這也太無言了!
不過小櫻和仁實在是太溫馨的老夫老妻情侶了
作者: LazyTan    時間: 2015-6-13 13:42

如果故事停在他们互相表白之后就很美好了,偏偏展开身世暴露的狗血剧情,还要跟迹部翻脸。。可惜。。甚至他们妈妈的性格都黑暗掉了。。。
作者很像是仁的粉,几乎一直在黑其他王子似的。。。
仁和樱的确是绝配!没有人可以插入他们之间!
作者: 寶寶星星    時間: 2016-1-10 20:54

這篇真的很好看

亞久津和千代櫻果然絕配

後面包子們很有趣
作者: 黑夜希    時間: 2017-5-11 04:56

還是喜歡跟亞久津在一起,
這麼多年感情還能假嗎?
而且難得主角不是三校,
難得難得。
作者: cake5432133    時間: 2017-6-17 07:26

兩人絕配
不過後面的揭露身世就有點看的心累了

作者: 貝棋    時間: 2017-12-5 02:22

一部少見cp的網王同人,讚啊啊啊啊啊!
就算幸村再漂亮,跡部再華麗,手塚再冰山
看多還是會膩阿
嫖亞久津真的罕見,而且大部分劇情個性也沒有ooc
女主和亞久津的相處模式真心是我的理想型
日久生情,並肩而行

雖然後面瞬間從青春校園戀愛變成豪門八點檔
而且優紀的職業只是小服務員,這方面離原作太多不大喜歡
雖然後面作者可能被刺激到了寫出狗血敗筆,不過仍算是一個好文
作者: 夜凌云    時間: 2017-12-7 02:02

很欣賞女主瀟灑自信的性格,跟亞久津相當配
雖然家世有些複雜,但他們的選擇是如此堅定的拒絕這趟混水,選擇踏上築夢的道路
覺得後面長大後跟老朋友的聚會那邊很好玩,沒想到跡部的兒子會喜歡上千代櫻的女兒><
覺得栗卷後面的變化好大,防人之心不可無
作者: 司塵影    時間: 2018-5-28 14:10

... ...我只能說...
真是絕配啊!!!!
作者能寫出如此相配的男女主角,
真是太厲害了!
這是一篇很棒的文呢~~

作者: yannesxox    時間: 2019-7-15 09:36

很少見的亞久津CP同人,雖然女主角金手指比較大,但蠻好看的。
只是想像不到下半段的情節是這麼狗血,狗血程度堪比倫理狗血劇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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