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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紅樓)紅樓刑氏》作者:七彩魚【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21     標題: 《(紅樓)紅樓刑氏》作者:七彩魚【完結】

【文案】

邢氏創造過巔峰,曾成功的引領她的家族佔據在貴族圈的制高點上
現在,她一覺睡成了榮國府裡的邢夫人,
這可是一位上下差評率100%的繼室太太,
不想以後吃苦,就必須從現在開始再來一場奮鬥!
打大怪,收小怪,生活才有愛!(赦老爺有點怪!)

內容標籤:紅樓夢 宅斗 穿越時空 宮廷侯爵
搜索關鍵字:主角:邢氏(邢夫人) │ 配角:賈赦,賈母,黛玉,寶玉,迎春,探春 │ 其它:紅樓夢,邢夫人,林黛玉,紅樓同人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33

第1章 新版邢氏(大修)

    邢氏睜開眼,定了定神,再次確認她真的已經身處異地了。

    以往的生活像是一場場白日夢撞擊著邢氏的腦海,清晰而具體,卻又好似從來都沒存在過。

    邢氏原本是大夏國第一大望族,荊南侯府裡的老太君。

    當年丈夫早逝,她含辛茹苦的養育五個兒子,日日對他們耳提面命,言傳身教,教誨十分嚴格。五個孩子倒不負母望,長大後皆十分爭氣,除長子襲爵且位居宰相高位外,其餘也是個個得道,蟾宮折桂,身居要職。

    終於苦盡甘來,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兒媳婦孫媳婦們變著法的伺候她,奉承她,供著她……邢氏可謂享盡了富貴天倫。

    三天前的夜晚,邢氏照例在亥正時刻歇息。閉上眼,再睜眼,一切都變了。

    眼前看到的是普普通通的紫檀月洞式門罩架子床,掛著暗沉老舊的紗幔,這與她常睡的黃花梨雕靈芝千年古玉床相差甚遠。只這一眼,邢氏就知道地方錯了。

    後來,邢氏發現這地方錯的太離譜了。朝代、地名、人名等等她都沒聽說過,與她原來住的地方風馬牛不相及。

    不過,她就算能找到荊南侯府也沒用了,以她現在這種的情況,根本說不清。

    好在這副身子的身子骨好,腿腳麻利,牙口硬朗,模樣也周正漂亮。

    邢氏對鏡而觀:一張瓜子臉,風髻露鬢,淡掃娥眉,雖不如二八年華的姑娘年輕活潑,卻獨具韻味,風華自若。

    俗語道:「寸金難買寸光陰」,她這是賺著了。

    得了,日子還得過,大不了從頭再來。

    邢氏洗完臉,略施粉黛,選了件顏色鮮亮的衣服穿著,而後移步至偏廳內坐著。

    丫鬟嬌紅奉茶,秋桐張羅傳飯。

    邢氏蹙眉打量秋桐衣著,還是昨兒個那套,衣襟有些褶皺。邢氏叫停了她:「其他人呢?」

    秋桐愣了下,杏目流轉,當即笑道:「太太前兒個不是說麼,要歇息兩日,兩位姨娘不敢來叨擾。老爺忙,也不會來。」

    邢氏是早就猜測這位『丈夫』該不是什麼好貨色。也不用別人跟她嚼舌根子,單就考量本尊在榮府裡的尷尬身份地位就曉得了。丈夫若真是個有出息的,妻子再怎麼混賬也至少會受下人尊敬。

    而這位跟她同樣是「邢氏」的邢夫人,榮府裡稍微體面點的丫鬟都瞧不上她,比如秋桐就是一個。

    邢氏休閒的撥弄碗中浮起的茶葉:「忙?大早上的,你怎知道老爺忙?你是伺候我的,我還沒見著他,你倒先見著他了?」

    「太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是猜的。」秋桐臉色尷尬,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心虛的回道。

    邢氏暗觀這位眉目嬌艷的丫鬟,眼底的譏諷之意十足。這點小招數就想懵她!

    邢氏管家幾十年,什麼人什麼德行,幾乎一眼就識得。這秋桐今晨衣著草率的來見她,起初面色慌張,後來又有點趾高氣揚的意味,笑得春風得意;縱然躬身回話時,全身都散發著鳩佔鵲巢的氣場。

    前兩日,這丫鬟還不至於囂張到如此地步。今天,究其變化的根本原因,答案就在那衣襟上。

    「說吧,昨兒個晚上老爺幾時進你的房?」邢氏突然問道。

    秋桐大驚,紅潤的小臉蛋立即轉為青白色。她嚇得跪地,大哭道:「太太,我也沒想到這樣。老爺他昨夜喝了酒,突然闖進我房間裡。我不從,老爺就打我,我是不得已啊。」

    「呵,不得已?我看你倒是喜歡的緊呢,否則你怎會跟老爺懶睡到天亮,起得遲,來不及換衣裳就跑到我這來。」邢氏嫌惡的瞅著秋桐衣襟上的腌臢污漬,冷笑道,「其實,提你做個姨娘也沒什麼,何必背地裡勾搭。」

    秋桐聞言眼前一亮,跪地磕頭感謝邢夫人。「奴婢謝太太恩典,奴婢知錯了,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

    邢氏嗤笑:「這會子才知道認錯用『奴婢』,未免晚了些。別謝我,恨我吧,這輩子你都別指望做老爺的姨娘!我這個人,愛憎分明,容不下背地裡偷摸的勾搭主子的賤貨!想攀高枝做姨娘,大可以正大光明的來求我,我邢氏何曾將個小妾放在眼裡過,必會答應。」

    秋桐被邢夫人訓的一愣一愣的,傻呆呆的伏地。她咬著唇,倆眼帶著恨意瞪得溜圓,盯著地面,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的拍落在石磚地上。

    秋桐安靜的哭了一會兒,突然回神了,大聲哭嚎起來。哭聲震耳欲聾,撼天動地。躲在秋桐屋裡睡懶覺的賈赦也聽到了。

    邢氏命粗使嬤嬤壓住丫鬟秋桐,老嬤嬤用臭鞋堵了秋桐的嘴,奉命押其至柴房內。

    賈赦披了件衣裳跑出來,未見異狀,就跑過來訓問邢夫人。

    邢氏細細打量賈赦,身材修長,劍眉星目,坯子不錯。只可惜氣質污濁,不務正業,且不修邊幅,沒什麼形象可言。

    「問你話呢,剛才怎麼回事?誰在哭?」賈赦皺眉看她。

    「小丫鬟犯了錯,我訓斥了兩句,奈何不服管,突然耍脾氣哭鬧起來,我也沒辦法。」邢氏歎道。

    賈赦眉頭皺的更深,拿著一副「你太沒出息」的眼神打量邢夫人。「你是正經的大房太太,這麼大點事兒都管不妥當?堵上嘴,打幾十板子,關柴房自生自滅。這叫殺雞儆猴,看以後還有哪個奴才敢不聽你話的。」

    「只怕老爺到時會後悔。」

    「我後悔什麼!」賈赦瞥一眼邢夫人,愣了,轉即笑嘻嘻的托起下巴,仔細瞧她。

第2章 異常賈赦(大修)

    邢氏反瞪他,絕不輸勢。

    賈赦原本隨意坐的,跟邢夫人的位置隔了兩個凳子。賈赦與邢夫人對視後,立馬起身,一屁股坐到媳婦身邊,伸手欲托邢夫人的下巴。

    邢氏不動聲色的起身,躲開了賈赦。「我便照著老爺的意思處置那丫鬟。來人,把那廝帶出來,就在院子裡打!」

    此時王善保家的已經來了。這兩日她一直沒得見邢夫人,心裡有點不踏實。今兒個一進門,聽說邢夫人要處置人,第一個衝上前去,拿了木杖。叫這小妮子往日在老爺跟前獻媚猖狂,看我不狠狠打死你!

    秋桐的髮髻早因瘋狂掙扎兒凌亂,見這架勢要打人,她一眼瞄準了在邢夫人身邊站著的賈赦,大叫求救,奈何嘴巴裡堵著臭鞋,除了嗚嗚聲外,她喊不出話。

    秋桐記得滿頭是汗,聲嘶力竭的努力叫喚,奈何赦老爺只是在她挨板子前,淡淡瞥了一眼,隨即和上門,在屋裡不知道跟邢夫人說什麼話。

    邢氏見賈赦似乎沒認出秋桐,微微笑了兩下,不知道賈赦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不管屬於哪一種,她也不怕,命令是賈赦下的,就算他真的心疼那個丫鬟秋桐,也指責不了別人,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邢夫人同賈赦在秋桐的「哼唧」聲中,用了早飯。

    邢氏淨了手,決定去賈母處定省。賈赦聞言,叫住了邢氏,而後默默地琢磨了會兒,表示他也要去。

    邢氏不知道賈赦葫蘆裡買的什麼藥,決定暫且不動聲色,點點頭。

    賈赦說走就走。

    邢氏笑著打量賈赦。賈赦看了看自己,這才想起他尚且衣衫不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轉身去找衣服穿。

    邢氏再見賈赦時,原來一身凌亂的中衣已換成鴉青色織錦袍子,腰束金絲繡制的祥雲紋玉帶,亂糟糟的烏髮攏起,倒顯得劍眉凌厲,雙眸也隨之清朗。加之賈赦的身材原本高頎結實,倒真顯一點器宇軒昂的味道來。

    邢氏心裡禁不住感慨,當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狗配鈴鐺跑的歡」。

    賈赦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扇子來,「風流倜儻」的展開,故意文縐縐的扇了兩下,對邢夫人道:「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若非秋桐剛坦白承認是賈赦睡了她,否則直接瞧賈赦現在這副儀表堂堂的模樣,邢氏還真覺得自己有可能被迷惑。

    臨到賈母住處前,賈赦突然抬首摸了摸自己臉,納悶的看著邢夫人:「我臉上有東西?為什麼這一路你總是時不時的看我?」

    邢氏瞪他一眼,沒吱聲,逕直的踏進屋。賈赦在原地站著偷笑了會兒,而後才進屋。

    賈母的偏廳裡早已來了不少人。邢氏大致掃了一圈,坐在最上首的老婦人,兩鬢蒼白,身穿福貴香色福祿壽繡紋的偏禁袍衫,頭戴明玉攢珠抹額,滿臉堆笑的側倚在妃榻的大靠墊上,此人必是榮府的老太君賈母了。其右下首邊依次坐著兩位婦人,年紀有些差距,像是婆媳,該是二房的太太王夫人和珠大奶奶李紈。

    眾人很意外赦老爺的到來,紛紛問安請禮。賈赦則一直保持著微笑點頭,照規矩問候了賈母。

    賈母納悶打量兒子一遭兒,暗諷其一句:「原來沒忘了我!」,而後特意叫他到跟前來訓話。

    邢氏則立在一旁,目光順勢落到了賈母身邊的四個孩子身上。唯獨帶玉的男孩,肯定是最得的寵愛寶玉了。邢氏特意多看他幾眼,瞧他有什麼得寵的優勢。長得細皮嫩肉,秀美風流,換身女兒裝,必顯不出他的特別來。邢氏不喜歡這樣的孩子,打小就混在脂粉堆裡,長大必沒出息。

    剩餘的三個女孩中,年紀稍大點的該是迎春,正在掩嘴偷笑,目光卻有點呆滯,瞧著是個性老實木訥的;另一位身材苗條,正跟寶玉侃侃而談,顧盼神飛,玉貌花容,該是那位不入俗流之輩的三小姐探春;最小的那位只能是惜春了,還未長開,不過也是桃花坯子,看起來有點膽小,不知以後如何了。

    寶玉正和姊妹們侃侃而談他今日看得新書《小窗幽記》,突然感覺後脊樑發冷,寶玉側頭去瞧,正發現邢夫人瞧這邊。寶玉趕忙對迎春使眼色,示意她。

    迎春正聽得起勁兒,不懂寶玉之意,納悶的問他:「怎麼不說了?」

    探春機靈,一下就明白了寶玉的意思,抿嘴諷刺的笑了,拉著迎春,餘光掃視邢夫人所在的方向,小聲對其道:「邢夫人盯著你看呢,許是想叫你過去嘮些家常話。」

    探春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這幾個人聽見的。幾個人都聽出探春話裡諷刺玩笑的意味了,誰不知道邢夫人是個小氣異常的主兒,在她眼裡頭,一文錢或許都比女兒迎春更有看頭。探春一句「家常話」,惹得幾個姊妹笑開了花,寶玉打頭,笑聲最大。

    「該不是我。」迎春悄悄地瞄了一眼,不確定的回道。與其說這話是判斷,倒不說更像是她的心裡話。迎春打心眼裡希望邢夫人看得不是她,不然她又有麻煩了。

    「我來遲了!」

    平兒一打起簾子,王熙鳳便臉掛著甜笑,邊賠禮邊走進來。王熙鳳一進門,就轉頭吩咐:「今兒個天冷,別冷著了老祖宗,去添幾個爐子來。」

    賈母樂呵呵的讚道:「虧你心細!」賈母隨即笑著看了看剛剛坐定的賈赦,感慨道,「如今就指望你們這些小輩孝敬我呢。」

    王熙鳳和王夫人聞言,心驚了下,瞄向赦老爺,卻見賈赦跟什麼都沒聽見似得,笑著轉頭跟邢夫人說悄悄話。

    王熙鳳附和賈母笑了笑,轉移話題,跟賈母提起揚州林妹妹的事兒來。「算算日子,也就這幾日的功夫了。明兒個起我便派人去渡口候著,必不會怠慢了我那可憐的妹妹。」

    「嗯,還是你想的周到。」賈母順勢想起在揚州早逝的女兒賈敏,禁不住鼻眼發酸,落了幾滴淚來。

    王熙鳳也跟著悲慼起來:「怎奈林姑媽命薄,撒手我苦命的妹妹先走了,我也是個做娘的人,一想到這就忍不住——」王熙鳳一邊用帕子擦拭落淚的眼角,一邊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賈母拍拍王熙鳳的手,歎氣點頭,鳳丫頭的話說道她心坎裡了。賈母禁不住悲傷亡女,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眾人見狀忙去勸慰,卻怎麼都勸不好了。王夫人半責備半誇張的罵王熙鳳:「瞧你給惹的,若勸不好老祖宗,看我們合起伙來收拾你!」

    「哎呦,老祖宗,您快救我!」王熙鳳揪扯出一副苦瓜臉,伏在賈母的膝下,眼巴巴的看著她。

    賈母一下子就被王熙鳳逗樂了,止了淚,還能說笑幾句。

    賈赦閒來無趣跟邢夫人聊了聊寶玉那塊玉,破覺得話題投機,心裡有幾分高興。這會子,他見這幾個女眷聊得開懷,唯獨忘了他和邢夫人,當即起身跟賈母告辭。

    邢氏沒打算走,她還要準備多瞭解瞭解各處情況。偏賈赦住了腳叫她。邢氏沒辦法,也只好隨著他跟眾人告辭。

    剛回屋,邢氏便聽賈赦一聲斥罵:「鬼地方!」

    「怎麼了?」邢氏問。

    賈赦搖頭,抖了抖眉毛,眼裡似有不能說的苦衷。半晌,他突然歎了一句:「老太太眼裡既沒有我們,何必顧忌什麼孝道,咱們趁早像個法子自立門戶才好。」

    邢氏納悶的看著賈赦,總覺得的那話不該是他說出來的才對。赦老爺若是知道上進,榮府的大房也不會有今朝了。身為嫡長子,卻住在府邸最偏遠的地方,邢氏想起這事兒來就覺得可笑。

    「你只要跟著我走,沒錯的。」賈赦突然握住邢夫人的手,突然笑了,「咱們是夫妻,理該同舟共濟。」

    邢氏不動聲色的抽回手,看著賈赦。

    「怎麼,不信我?」

    「做給我看。」

    當天傍晚,賈赦突然離開,再沒回來。眾人只當他去喝花酒,不甚在意。

    邢氏瞧明白了府中所有人的性情,唯獨賈赦有些拿捏不準。不過,她尚且不會輕易信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小習慣尚且很難改掉,更別說一個人的性情。邢氏對賈赦的承諾持保留態度,她不大信,除非賈赦跟她一樣,殼子沒換,裡面換了個人。

    邢氏想到此,心中震驚了一下,當即招來伺候賈赦的丫鬟小廝問話。

    「你們老爺何時開始反常的?」邢氏沒有問「是不是」「有沒有」,而是直接扣了帽子問是什麼時候。

第3章 賈璉秋桐(大修)

    小廝們不敢包庇,如實說了。「三天前老爺在春香樓喝多了,小的扶他回來,第二天老爺醒了就有些著忙,說頭疼記不清了,問了問如今府裡的情況。後來,老爺就白天四處瞧瞧看看,晚上必喝的大醉,也不像以前酒後耍瘋,一聲不吭的,好嚇人。」

    邢氏聽出疑惑,問那小廝昨晚賈赦怎麼回事。

    「昨兒個?小的找見老爺在院外喝醉了,就近扶進來找夫人,可巧秋桐在院裡,她幫忙攙扶老爺,把小的打發走了。這事兒,夫人不是知道麼?」

    邢氏冷笑一聲,打發走小廝,命人把秋桐架上來。

    秋桐自挨打之後,在柴房缺糧斷水的,身子越發虛弱。此刻只要給口飯吃,她什麼都肯答應,更別提先前那些存著的野心了,早粉碎成渣了。

    秋桐好容易得見太太,痛哭流涕的認錯,承認是她主動攙扶醉酒的老爺回房。她本想著老爺以前就對她有意,趁此時機正好可以坐實了名分,奈何老爺醉的太深,吐了一地,還弄髒了她的衣裳,隨後就睡死過去了。

    邢氏聽了經過,感覺跟自己的遭遇出奇的相似。那賈赦會每日喝醉,恐怕他是醉酒睡過來的,所以想用同樣的招數把自己弄回去。這幾天她每每睡覺前,也曾有過同樣的期待。

    不過人,最終還是要面對現實的,總不能整日醉生夢死。

    次日一早兒,大房裡的兩個姨娘,張姨娘、錢姨娘笑呵呵的來給跟邢氏請安。

    因二人聽說昨日太太問起過她們,頗為擔心。二人說話句句小心賠錯,生怕邢夫人小氣收拾她們倆。

    邢氏打量二人,張姨娘才不過二十來歲,長得年輕貌美,乃是四歲庶子賈琮的親娘。

    錢姨娘稍微年長些,當年也該是個端方秀氣的人物。錢姨娘比繼室邢夫人還要年長的,是早年先大太太的陪嫁通房,後來先大太太去世,被賈赦提為姨娘。據傳賈璉小時候失母灰心喪氣之時,幸虧這位錢姨娘的關心寵愛,至今,賈璉跟錢姨娘的關係也十分要好。賈璉還曾說過「當她是母親孝敬一輩子」的混話,王熙鳳為了拉攏丈夫的心,偶爾也會念著錢姨娘。夫妻倆時常特意打發人過來,送些她愛吃的喜歡的東西。

    錢姨娘雖然無子,但相較於已有賈琮的張姨娘來說,反而更有『地位』,更加招人愛戴,而且因「無子便無所圖」的名聲更加不受忌諱。加之她頭頂上還有個「已故大太太陪嫁丫鬟」的頭銜,誰敢亂動她,誰就是『不賢惠』『壞心思』,故而連斤斤計較的邢夫人也忌諱於她,選擇避而不見。

    兩個姨娘請安之後,理該都退下。偏錢姨娘不想走,笑著留下要要陪邢夫人說說話。張姨娘因要照看年幼的賈琮,便先去了。

    邢氏垂眸品著飯後茶,聽身邊的錢姨娘怎麼說。

    「太太,我聽說秋桐那丫鬟不懂事,衝撞了您和老爺?您千萬別動氣,那丫頭素來毛手毛腳的,不招人待見。」錢姨娘道。

    「你想多了,為了奴才生氣?我還沒瘋呢。」邢氏冷笑著諷刺道。

    錢姨娘尷尬的笑了笑,有點不大適應邢夫人現在的說話方式。以前她說話雖然難聽,但好在直白,好琢磨。現在她說話,怎麼乍聽還成,越琢磨越叫人火大。

    邢夫人那語氣分明是沒把奴才看在眼裡,她當著自己這個奴才的面這麼說,會不會是在暗示自己,她也沒把自己這個奴才看在眼裡?

    錢姨娘也琢磨,心裡越不舒服了。因想到有正事,錢姨娘不得不賠笑著繼續。

    「您看這丫頭犯了錯,也不頂用,何必放在跟前礙眼,倒不如打發出去。」錢姨娘訕笑道。

    邢氏打眼瞅著她,微微一笑,似乎對錢姨娘的建議很受用。「你的意思是?」

    「我這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知好不好。」錢姨娘說完,繼續道,「璉二爺的屋裡頭正缺通房呢,早前老爺還嫌他房裡人說,太太正好可以趁此時機把秋桐推過去,既解決了這邊的麻煩,那邊的璉二爺心裡頭也能感激太太。」

    「一箭雙鵰,好主意啊。」邢氏笑道。

    錢姨娘見自己說動了邢氏,心裡樂開了花,面上卻忍著不表現,樂呵的跟邢氏告辭。

    錢姨娘出了門回房,在屋子裡呆了一會子,隨即換了身衣裳,走了出去。賈府花園內百年的梧桐樹下,賈璉早已經等的屁股著火了。

    「姨娘,她可答應了?」賈璉看見錢姨娘來,伸脖子喊道。

    錢姨娘四周看了看,做了個「噓——」的手勢,笑著點頭。

    錢姨娘笑道:「這樣你既能得了人,還不開罪鳳姐兒,引她的怒火全到那人身上去,兩全其美了。」

    「好姨娘,您是這個!」賈璉豎起大拇指稱讚。

    這一日,賈赦還是未歸。

    傍晚,丫鬟嬌紅伺候邢夫人更衣,提起房中雜事,詢問秋桐還用不用,房中管事的一等丫鬟少了一個,她一人打理唯恐有照顧不周到的地方。

    「已經打算把秋桐配人了,她是不用了,那就再找個丫鬟替她。別的不要緊,一定要聰明機靈手腳麻利,我受不了笨的。府中若有主動願意的,跟我說一聲,我想法子要來提攜她。若沒有,回頭打發個人伢子弄個過來,我也不怕是個手生的,受教就可。」邢氏鑽進被窩裡,差嬌紅去門口問了問賈赦是否歸來,得了否認的消息,邢氏也沒多說,吩咐嬌紅熄燈歇息。

    嬌紅點點頭,留了最後一盞油燈,便提著它從屋裡退出來。因想到邢夫人剛才關心老爺,嬌紅披了件衣裳,再次出去,跟外頭守門的囑咐老爺一回來一定要告知他。

    次日,嬌紅伺候過邢夫人,便去找了個愛碎嘴的婆子說了說邢夫人房裡缺一等丫鬟的事兒。那些婆子聽這話,眼睛眨巴眨的,笑話兩聲。誰也不願把自家孩子送邢夫人房裡去,就算是升了一等丫鬟也沒用。誰不知道月錢經邢夫人剋扣下來,縱是一等丫鬟,掙得月錢都不如寶二爺房裡的粗使多。

    嬌紅被這幾個婆子氣紅了臉,罵道:「有你們後悔的時候。」隨即憋著氣,胡亂的往前走。忽聽前頭有人喊她「抬眼瞧著點!」,嬌紅抬頭,見打扮富貴俏麗的璉二奶奶,忙笑著招呼道歉。

    王熙鳳笑著瞧她:「亂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嬌紅便把她剛接到的邢夫人的差事說了一遍。

    王熙鳳聽了這話,揚眉輕笑了兩聲,不想摻和,趕緊打發她快去問詢。王熙鳳帶著平兒、周瑞家的等走過了幾步,她忽然頓住腳,又叫回了嬌紅。

    「我問你,這些日子太太有沒有提過我?」

    嬌紅茫然的看著王熙鳳,不大明白。

第4章 點心風波(大修)

    「好妹妹,照實告訴我。」王熙鳳笑道,轉而吩咐平兒去包些宮裡弄來的酥皮點心給嬌紅。王熙鳳突然來了主意,叫住了要離開的平兒,「索性分三份,包一份去孝敬老太太,這一份給大太太,餘下的給寶兄弟、姊妹們分。二太太不喜吃這個,便不用送了。哦,對了,再留兩塊給錢姨娘。」

    平兒應承,順著王熙鳳的意思去辦。不大會兒,便有小丫鬟拎來一大包一小包點心。王熙鳳把小的塞給了嬌紅,大的自然留著送給大太太。

    嬌紅倒不貪這口吃的,因覺得事情不大,才照實學了那話給王熙鳳。「太太也沒提什麼,就是前兩日問過,怎不見二奶奶和二爺去請安。」

    王熙鳳聞言笑了笑,果然她聽到的風聲屬實,解釋道:「大太太這是埋怨我了。也怪我,整日忙著伺候老祖宗、照顧家事,倒忘了媳婦伺候公婆這等正經的事兒了。」

    「哪能怪二奶奶呢,您管著一大家子的事兒,整日忙得都不得吃飯的功夫,哪個瞧著不心疼您呢。」周瑞家的順坡說話道。

    王熙鳳垂眸,誇張的歎口氣:「在我身邊的都清楚,就怕那些看不見的,誤會什麼了。」

    嬌紅心中大駭,低頭屏住呼吸,心道:璉二奶奶這是在暗諷邢夫人不識趣兒呢。

    「我也沒閒著的時候,這會子還要去後樓找二太太催要的緞子。你往回跑一趟,把這東西給大太太送去吧。」說罷,王熙鳳又叫人把那大包的點心給了嬌紅。唯獨那小包包給錢姨娘的留下了,看來是要另送。

    嬌紅心裡腹誹一番,只得應承,目送了王熙鳳等。她獨自撇著嘴兒,提著兩包點心回去回邢夫人。

    邢夫人瞧了瞧那包子點心,聽了嬌紅的匯報,無所謂的笑了笑。

    「小家子把戲罷了,上不得檯面。你去把這些點心分了,正好省了錢姨娘那份。」

    嬌紅機靈的點頭,樂呵的去分點心。嬌紅單獨分出兩塊給了張姨娘和賈琮,其餘的則依數分給院裡人,人人有份。眾僕從皆沒吃過這麼好的點心,入口酥軟綿香,美味到叫人流淚。

    「活了大半輩子,可算是嘗過皇宮裡的東西,沒白活……」

    眾人皆覺得沾了邢夫人的光,臉面大增。誰說在大房當差最苦?此事必要說出去滅一滅那些人的威風。

    偏等眾人吃完了,邢夫人派嬌紅來傳話:「太太說了,這點心是賞給自己房裡人心疼的,若那個以此為由頭,到外頭亂說亂吠,太太揪出來有的好看!」

    眾人不解,忙問嬌紅姐姐為什麼。

    「咱們太太不圖名聲,好不好,你們心裡清楚就可。想想,你們吃著的東西府裡還有主子沒吃到呢,若大搖大擺的跑出去亂說,置太太於何處?」嬌紅解釋道。

    眾人忙點頭稱是,應下了。

    嬌紅瞧著各家有各家的心思,冷笑道:「你們也別存著人多膽大的心思,覺著這麼多人知道,自己說了也沒事兒。將來此事若是有了說道,死不認賬,扯出誰傳的就說誰偷吃!太太可說了,若哪個下人不念主子的恩情,也休怪主子不念舊情。」

    眾人心中大駭,忙滅了那些僥倖的心思,表示絕不亂說。

    錢姨娘出去,西廂房裡留著丫鬟東窗守著。嬌紅交待事兒地方,正是廚房前的小院子。東窗午覺睡醒了,想吃個雞蛋羹,偷偷來廚房瞧,正碰見嬌紅交代話下去,躲在牆角聽個徹底。

    人散了,嬌紅瞄見西邊的牆根邊有個丫鬟鬼鬼祟祟跑了。嬌紅忙回去告知邢夫人。

    邢氏聽了,笑道:「既是把人都叫去了,剩下的必是錢姨娘和張姨娘房裡的丫鬟。張姨娘領了東西,不至於鬼鬼祟祟,那丫鬟肯定是錢姨娘房裡的。」

    「東窗,只她留在房裡,我叫人的時候還特意留意過,她睡覺呢。」嬌紅道。

    「嗯,本就沒想防著她們,這樣知道更好。」邢氏笑道。

    不大會兒,錢姨娘帶著倆丫鬟樂呵呵的回來,其中有個丫鬟手裡還拎著個小紙包,質地顏色跟包點心的紙一樣。必是王熙鳳送給錢姨娘的巧心酥了。

    錢姨娘回了屋,東窗立馬將經過告知錢姨娘。錢姨娘大駭,扒開王熙鳳給她的點心,再三跟東窗確認後,嚇得一屁股坐在凳上。

    「大太太這是再逼我啊。全院子的人都有份兒,唯獨我房裡的沒份兒,分明針對我!這以後,叫院裡頭的人還怎麼伺候我!」錢姨娘說著,委屈的哭起來。

    東窗等幾個丫鬟忙去勸慰。「姨娘別急,您這邊又不是沒人,還有璉二爺和二奶奶呢。」

    錢姨娘拭乾淚,點頭。「是了,不光是她們,還有老爺。東窗,等老爺回來,一定讓她先進我這屋,一定要!」

    ……

    嬌紅不敢獨享自己的那份兒點心,便找來寶玉房裡的丫鬟小紅一起分享。許因名字裡都帶個「紅」的關係,嬌紅剛進賈府的時候,便與小紅極為合得來。雖說這丫頭有些想法和做法乖張些,但嬌紅確實為小紅一副天地不怕聰明機靈的架勢所折服。

    紙包裡一共八塊小點心,嬌紅用帕子包了一般遞給小紅。「給你老子娘的,餘下的咱倆吃。」

    小紅笑嘻嘻的接下,感激嬌紅一通,拿起一塊點心塞進了嬌紅嘴裡,自己也拿了一塊。「真好吃!你說說,你家主子怎麼突然大方了?」

    「早和你說她不同了,越來越招人稀罕。孫猴子還七十二變呢,人突然變性兒轉好算個啥,我是越來越佩服我家太太了。」嬌紅驕傲道。

    小紅想了想,匆忙把口裡的東西嚥下去,張大眼看著嬌紅:「嬌紅,那你說我同你一起伺候她,好不好?」

    嬌紅嘿嘿笑著點頭,過了會兒,小紅說的話才叫她緩過勁兒,她愣住,轉頭看她。

    「不是你說的,你家主子想找個人替秋桐的位置?」小紅略帶哀戚的低頭想了想,小聲嘟囔著,「我倒可以去的。」

    「哎呦,你老子娘特意把你送到寶二爺那兒去的,難保有別的用意,你豈能忤逆她老人家的安排?」嬌紅歎道。

    小紅瞪嬌紅一眼,轉頭看看四周,小聲跟她道:「寧做窮□□,不做富人妾。我才不管她怎麼想,我是沒那心思。就算我情願了,她老人家的心思也未必如願。」

    「怎麼說?」嬌紅反問。

    「寶二爺房裡那些人個個精賊著呢,恨不得擠出去幾個,哪敢再叫我進去。」紅玉回道。

    「行,那我去回太太,商量好辦法,我就去知會你。」

    小紅目送嬌紅離開,獨子沉吟了會子,她方手拿著包點心的帕子走了。她本要把東西直接拿給她母親林之孝家的,因剛才話說多了,覺得口渴,便就近回了去院裡舀水喝。

    襲人和晴雯等剛巧從院外頭回來,說說笑笑往屋裡去。隨她們一塊兒的紫綃瞧見石凳子上的錦帕,拾起來問是誰的。小紅忙說是她的,要過來拿。

    紫綃當即轉了身,躲開了小紅,抽了抽鼻子聞問那包東西,笑道:「這味兒真香,還有點熟悉,啊,我想起來了,這不跟璉二奶奶給二爺的巧心酥一樣的香。」

    晴雯和襲人聞言,止住了步子。

    「你鼻子堵了?她上哪兒弄宮裡的點心去。」晴雯笑罵,走過來聞了聞,皺眉。

    紫綃笑道:「你看,我說的沒錯吧,還冤枉我。」

    晴雯忙要解開帕子,小紅見狀一把搶過來捧在懷裡。「這是我的東西!」

    「不讓看了,做賊心虛?」紫綃問。

第5章 黛玉進府(大修)

    晴雯截話道:「一盤子點心少了幾塊誰也打不準,瞧不出什麼,她是坐定了這心思的,才不敢叫咱們瞧。回頭說不准還能哭鼻子找寶二爺告狀呢,寶二爺可心軟。」

    襲人心生疑竇,忙責問小紅:「你從哪兒弄得巧心酥,還不快說!」

    小紅本要解釋,見三人擺出一副認定她就是小偷的模樣,委屈萬分,不服氣的落淚。

    「你們不問因由,憑什麼冤枉人。這點心就是你們說的巧心酥,可我不是從寶二爺那拿的,這是嬌紅姐姐給我的。璉二奶奶見她辦事妥帖,賞的。她跟我好,分了我幾個,不行麼?」

    襲人等還是有幾分不信,那畢竟是宮裡的點心,主子吃幾口都是難得的,哪能隨意賞給丫鬟。

    小紅還要分辯:不過是破點心罷了,人家邢夫人根本就沒看在眼裡,大房人個個有份。話到嘴邊,小紅意識到不合適,她不能隨意多嘴多舌的把邢夫人賣了。她哭著拿著點心,抹著眼淚跑了。

    晴雯冷眼瞧她,看眼襲人。襲人早快步進屋,去瞧璉二奶奶送的那碟點心,仔細數了數,確實不多不少。

    襲人鬆口氣,道:「冤枉她了,諒她也不敢這麼做。行了,紫綃,回頭哄她回來,可別把事兒鬧大了。」

    再說小紅找到了她娘林之孝家的,把點心往她懷裡一丟,說了自己的委屈。林之孝家的當即不讓勁兒了,拉住小紅就要去找襲人她們評理去。

    小紅忙攔著不許她去:「本來就在那地兒不好過,你鬧完,免不得寶二爺心軟又護著她們,以後還不是我難做。」

    林之孝家的哪能嚥下這口氣,拍大腿罵了一大通。小紅見狀,機靈的動了動眼珠子,趁機把她要去大房的想法說了。林之孝家的本來不同意,耐不住女兒哭爹喊娘的叫喚,也就不存那攀高枝的心思。一等丫鬟再苦,也苦不到粗使去,說出去也好聽。林之孝家的想了想,也便由著女兒去了。

    邢氏見了小紅,上下打量瞅了瞅,便打發她可以走了。

    小紅出了門,心裡忐忑的跟嬌紅道:「一見大太太,我這後脊樑就莫名的發冷。」嬌紅趕忙安慰她安心。

    隔日,邢氏打發人去知會王熙鳳過來。除了討要丫鬟小紅事兒,順便有件別的事兒跟她商量。

    王熙鳳得了信兒趕來,這還沒進門,錢姨娘的丫鬟東窗就告狀了,東窗將那日邢夫人賞點心的事兒悉數說給了王熙鳳。王熙鳳臉色頓時青白不定,認定邢夫人是故意給她難堪,臉色黑到極點。

    王熙鳳在外頭緩了緩情緒,嘴角勉強扯著笑進門。一開嘴,王熙鳳就開始說她近來忙活的事兒,如何寢食難安,如何腳不沾地。

    邢氏一句話沒接,看著王熙鳳,安靜的聽著。

    王熙鳳嘴皮子動的漸漸心虛,不說了。她轉而打算跟邢夫人爭辯那點心的事兒,幫錢姨娘說幾句話。轉念間,王熙鳳嘴裡吐出的話又變了。「太太也知道,二爺唯獨對錢姨娘態度不一般,就是我這個做媳婦的也管不得說不得,也只能捋毛順著來。我什麼人您不知道?孰輕孰重,我心裡最有數的。」

    「沒什麼。」邢氏淡淡回了一句。

    王熙鳳鬆口氣,邢夫人這麼說也就是明白她的意思了。真不容易,做媳婦這麼多年,王熙鳳第一次覺得跟邢氏溝通不困難了。既然邢夫人理解她,她也該賣個好。

    「太太怎麼突然想起要小紅那丫鬟?不過是寶二爺房裡的粗使罷了,年紀不大,哪適合提做一等。要不,我回頭給您尋個更好的?」

    「不用,她就成。人機靈,又是家生子,方便。」邢氏回道。

    王熙鳳不明白那小紅到底哪裡入了邢夫人的眼,此刻也只能替小紅覺得倒霉了。邢夫人要的人不難弄,怎麼都要捨個面子,王熙鳳就爽利的答應了。

    「她是寶玉房裡的,經過老太太的手,未必好要。不過既是太太看上的,我就是跪地求也得給求來。」王熙鳳說的一口漂亮話。

    邢氏微笑著點頭,看眼她:「盡快去辦吧,我身邊缺個人伺候,麻煩。等把小紅領來了,我再和你說另一件事。」

    王熙鳳愣了下,料知這另一件事肯定非同尋常。她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忙打發平兒去要人,不大會兒,小紅就跟著平兒來了。

    邢氏打量小紅幾眼,囑咐道:「伺候我很簡單,聽話,辦事。」

    小紅應承點頭。

    邢氏打發小紅去安置,跟王熙鳳提起秋桐的事兒。

    王熙鳳聽過之後大駭,恨不得用眼神兒把邢氏撕碎了。她裝模作樣的伺候她,到頭來,她還要往賈璉身邊安插個姨娘。王熙鳳心裡那個後悔,難不得叫她弄來小紅才說,一塊說了,她必不會給太太辦。

    「我還沒說完,你也別激動。」邢氏穩穩道。

    王熙鳳倔強的看著邢氏,完全沒有繼續聽下去的心思。

    「給賈璉納姨娘的事兒,可不是我想的。」

    「那是誰?」王熙鳳驚訝的問。

    邢氏往西邊示意了下,解釋道:「錢姨娘曉得我罰了秋桐,幫我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說是既能拉攏了賈璉,又能處置了這丫鬟,一箭雙鵰。」

    「我看是一箭三雕!」好一個錢姨娘,此舉算計的真是妙!若非大太太瞧得的明白跟她如實說了。錢姨娘這回既能拉攏了賈璉的心,又挑撥了自己跟大太太,還有赦老爺跟大太太的關係。

    王熙鳳眼神驟然陰冷,所有的賬全算在錢姨娘頭上。虧得她平日弄好東西的時候總想著她一份,今兒個就為這巧心酥,險些得罪了大太太。

    好心好意換來的全都是狗屁!

    王熙鳳在心裡把錢姨娘祖宗十八輩罵了個遍,還不解恨。

    「這秋桐挨了板子,留下的話還得治傷。你看你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就隨意配人了。」邢氏幾句話解決所有問題。

    「要!既是錢姨娘做住來的,我怎麼也得替璉二爺留著。」王熙鳳咬牙道,臉上帶著詭笑。「這事兒倒讓您操心了,如今天涼,我那剛得兩張狐狸皮,做皮毛褥子正合適,躺在那上頭睡覺可暖和了,回頭我叫人給太太送來。」

    邢氏無所謂的笑了笑,算是應承了王熙鳳。

    小紅的針腳還不錯,當晚就主動請纓去做那兩張二奶奶送來的皮毛。昨夜也不曉得什麼時候睡得,小紅再醒來,天色大亮,太陽升的老高。趕忙穿好衣裳,叫喚院裡玩鬧的小丫鬟別吵了太太。

    小丫鬟中,有一個吐舌頭笑道:「今兒個林姑娘進府,大太太早去老太太那兒等人了。」

    小紅這才料知自己真的晚了,扒口飯,洗好臉,直奔去老太太房裡。路上碰見王善保家的,急急忙忙告訴小紅,赦老爺剛才回來了,記得告訴邢夫人。小紅點頭,繼續奔跑。

    賈母的院中,丫鬟們在正房內進進出出,忙於端茶上水。

    小紅拉個小丫鬟先問了問裡頭的情形,這才笑著挑簾子,悄悄地進屋。

    嬌紅瞧見小紅來,使個眼色。小紅輕步走到嬌紅身邊,安安靜靜的立著候命。

    新來的林姑娘正窩在老太太懷裡哭泣,一身素衣,露濃花瘦,纖柔婉約。老太太也是哭個不停,眾人雖勸止住了,哀思的氣氛還在。後來王熙鳳來了,巧言說道兩句,老太太和林姑娘雙雙被逗笑了,這才散了先前的哀傷。

    當下撤了茶果之後,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兩個母舅。

    邢氏不欲在此多呆,正好可以以引薦黛玉為借口離開,故而笑回道:「我帶外甥女過去,倒也方便。」

    賈母允下,並囑咐邢夫人晚上不必再麻煩的回來了。

    邢氏明白賈母話中意思,也無所謂了,點頭,笑了笑。

    賈母愣住,驚訝於邢夫人的春風滿面。目送邢夫人和黛玉出門,就不能回神兒。王熙鳳、王夫人等這才想起也該告辭了,各自散去。

    邢氏到了地方,便叫小紅去請賈赦。她則拉著黛玉坐下,聊一聊家常,問了問黛玉的老家以及他父親林如海的情況。

    邢氏暗讚這林如海難得。出身鐘鼎勳貴之家,又是獨子,竟難得的做到戒驕戒躁,勤奮好學,年紀輕輕即可登科探花。與林家相比,這賈家的爺們簡直就是廢料,子孫多頂什麼用,不過是一群廢料!

    「你在這住,可不用客氣,當自家一樣。」

    黛玉乖巧的點頭稱是。

    邢氏接著道:「我也知道,這地兒對你來說怎麼都是『別人家』,比過你自家好。你大可以換個想法,只當自己是來這歷練幾年長本領的,這一大家子人多,各有特色,你挑好的學。」

    黛玉頭次聽這麼新鮮的話,覺得有趣。笑了笑,人也沒有原先那般拘謹了,一一把邢夫人的話記在心裡了。

    「赦老爺來了。」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34

第6章 姨娘受教

    邢氏和黛玉聞言,雙雙抬頭望向門口。

    足有三天了賈赦不見蹤影,邢氏還真擔心這人不會再回來了。

    賈赦穿一身玄色錦袍,神采奕奕的進門,精神樣貌倒比先前離開時更顯年輕。高節清風,不同流俗,氣質相較於之前也越發明朗了。

    這跟邢氏最初所見的『邋遢賈赦』有天地之差。

    賈赦看眼邢夫人,對其道:「我回來了!」目光隨即轉到黛玉身上。「你就是,林丫頭?」

    黛玉應聲,忙給賈赦行禮。

    「好孩子,不必客氣。」賈赦微微伸手,示意黛玉免禮。

    邢氏順勢上前,扶起了黛玉。

    賈赦打量黛玉一遭兒,問了問身體情況,隨後也打聽了黛玉父親林如海的現狀。黛玉一一耐心的又解答了一遍。三人淺聊了一會兒,黛玉因要繼續探訪賈政的關係,告辭了。

    「吃早飯沒?」邢氏問賈赦。

    賈赦笑了笑,點頭:「用過了,你就不問問我這兩天去哪兒了?」

    「那是老爺的事兒,老爺願意說自然會說。」邢氏嗅到一股香味兒,心不在焉道。

    「我梳理了下咱家府外的關係,與榮府相交不錯的幾個世家大族裡頭,沒落的居多,獨北靜王這一派還算不錯。那晚本想去探探王府的風聲,擇日拜訪,不曾想半路竟遇見了老王爺。老王爺年紀大了,府中又只他和世子爺水溶過活,精神有些不中用,唯獨愛喝酒。這不,抓找我了,小敘了三日。」賈赦回道。

    「我把秋桐配給璉哥兒了。」邢氏故意說此話來刺激賈赦。

    賈赦沒什麼表情,眨眨眼,「噢」了一聲,似乎不記得秋桐是誰。

    邢氏輕笑:「下次老爺若不回來,叫人知會一聲?」

    賈赦聽邢氏之言,雙眸發亮,追問道:「誒?我以為你不在乎,擔心我了?」

    「沒有,我只是怎麼看那天你出走都像是在慪氣。」邢氏揚眉解釋道。

    「你這人,太不好相與了。」

    賈赦念叨一嘴,邢氏如刀的目光當即射過來。賈赦連忙賠笑認錯。

    「前兩天,我聽說老爺性情有變,每晚都喝的爛醉。」邢氏探究的目光落在賈赦的臉上,奈何這廝神色絲毫不變,還是剛才那副笑嘻嘻的模樣。

    「借酒消愁唄。」賈赦自動忽略了邢氏話裡的重點,「性情有變」。

    邢氏見他有所防備,再多問也無意義。如果賈赦的情況,真和她以樣,若換成是她,絕對會咬死了不承認。魂魄離體移魂之類的驚駭事,不用說別人,她自己都不行。算了,她自己就這樣「怪了」,根本沒資格去要求別人。

    「我也有話問你,瞧你也不是個笨人,怎麼就把自己的名聲混得這麼差?」賈赦口氣很隨意,眸子卻緊緊的盯著邢氏的臉。

    邢氏嗤笑一聲,自嘲剛才自己試探賈赦,這麼快就被報應了,如今也被賈赦試探。

    邢氏沒回答賈赦,謊言怎麼說都有破綻,倒不如不說,由著他去猜想。邢氏隔著窗戶,依稀可辨外頭徘徊的身影。她跟賈赦聊天的功夫,那廝已經轉了幾十圈了。

    賈赦跟著王夫人的目光看去,打量那個身影。

    「有人等著急了。」邢氏笑道。

    賈赦奇怪的看眼邢氏,搓了搓下巴,起身,背著手出門。果然有個小丫鬟撲了上來,急切的要求他去見錢姨娘。

    賈赦進了西廂房,便聽見女子的抽泣聲。那婦人聽說她來了,忙笑著從裡屋出來相迎,淚光點點,甚是出處可憐。

    賈赦笑了笑,打量錢姨娘。

    錢姨娘覺得是個好機會,眼淚瞬間掉的厲害。

    賈赦微舉得疲乏,打了個哈欠,半栽在貴妃榻上,墊子鋪的厚,且軟和,倒真叫他發起懶來了。賈赦看夠了人,瞇著眼問錢姨娘:「怎麼了?」

    錢姨娘就等這話,趕緊把邢氏亂分王熙鳳點心的事兒說了。「我沒分著,算不得什麼,她也不想著老爺?她倒討好下人了,卻叫鳳丫頭好生難堪。這事兒我都不敢和鳳丫頭說,就怕倆人針尖對麥芒,關係再弄僵了。」

    錢姨娘話說的很巧妙,簡練的幾句話,完美體現了邢夫人和王熙鳳的潑辣和多事,順帶著塑造了她「和善」的光輝形象。

    賈赦呵呵笑了兩聲,打量錢姨娘的目光變得清冷了。

    「還有件事,不知道老爺曉不曉得。」錢姨娘見賈赦沒什麼反應,覺得他許是不愛管那些跟他沒關係的,而她要說的這件事跟賈赦可有切實的厲害關係。

    「嗯?」賈赦饒有興致的看著錢姨娘,期望她接下來的話能更有趣些。

    「大太太把秋桐送給璉二爺做姨娘了。」錢姨娘聲音微微上揚道。

    「秋桐,」賈赦皺眉,念叨了一聲名字。

    「對,是秋桐啊,老爺。」錢姨娘聲音更高了。

    賈赦起身,理了理衣襟,斜眼看錢姨娘。「一個奴才罷了,哪值得你大驚小怪。」

    「我——」錢姨娘話未說完,突然「啪」的一聲,左臉頰火辣辣的,耳朵緊跟著響起轟鳴聲。錢姨娘愣了半晌,方反應過來自己被賈赦掌摑了。錢姨娘兩眼立時委屈的冒淚花兒,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賈赦。

    「你就是個奴才,膽敢非議主子!這次教訓是輕的,再有下次,家法伺候。」賈赦冷冷的甩話後,背著手大步流星的離開。

    錢姨娘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跪地嚎啕大哭起來。丫鬟東窗忙過來勸慰她,錢姨娘索性就抱著東窗大哭,鬧著要去陪先太太。

    剛合上的門,突然被踹開了。小紅捧著兩匹段子氣勢洶洶的進來,把手裡的東西甩在地上,狠狠地瞪著地上那對主僕。

    邢氏立在門口,沒有踏進屋半步,冷著臉看他們。錢姨娘和東窗嚇得抱得更緊了,恐懼的看著邢氏。

    「沒人攔著你去死!」邢氏沒有一絲憐憫的打量她們呢倆,轉身要走,突然停住腳步。坐在地中央的主僕嚇了一跳,停滯了呼吸。

    邢氏微微一笑,側首瞥向錢姨娘:「真真是實打實的忠心不二,先太太難得有你這麼忠誠的僕從,她走了多少年,你還能念叨她,想著她,想來先太太在九泉之下也會被你的誠心打動,想你的。這樣,你若是真打算鐵了心的去陪她,誰都攔不住。我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必會給你家裡頭置辦房屋田產,保你父母頤養天年。」

    錢姨娘傻眼,忘了哭了,滿臉淚痕的望著邢氏。

    邢氏笑了兩聲,轉頭走了。小紅不爽的踢了踢地上的兩匹段子:「分做春衣的料子,都是好布。錢姨娘真想走,提前告訴我,我把它分別人也成。」

    「你——」東窗看不慣小紅仗勢欺人,意欲罵回去。錢姨娘趕忙拉住她,示意她閉嘴。

    錢姨娘幽怨的擦了擦臉上的淚,起身,笑著感謝小紅送布,另把她頭上的一隻金簪插到小紅頭上。

    「你看我剛才也是氣急了,亂說話,不小心惹怒了太太。此刻我想道歉,又怕太太見我擾了心情。你幫我求求情,我當是大恩了,以後必定回報。」

    小紅白一眼錢姨娘,脾氣剛烈的拿下那簪子,甩在地上。「誰稀罕!」說罷,小紅快步離開了。

    東窗不服,作勢要再罵。錢姨娘哭著攔住她,識明如今的處境,歎氣道:「好生忍著吧。」今日是她失算了,沒想到赦老爺的「情」來得快去得快,竟對秋桐沒心思了。

    ……

    賈赦補了覺,再醒來天色已黑。飯畢,邢氏和他提起賈母的問候。賈赦決定帶邢氏去見一見。

    「她老人家特意叫我別過去。」邢氏笑道。

    「那咱們就討嫌去。」賈赦坐定了心思,一定要拉著邢氏去。

    賈赦邢氏二人進屋時,黛玉的奶娘王嬤嬤剛巧問起黛玉的住處。賈母說了地方,寶玉表示不搬走,要同黛玉一塊兒在碧紗櫥即可。

    女子出嫁前,尤為要注重名節。雖說寶玉黛玉年紀小,一起玩耍不必忌諱,但同住一處,未免有些過了。

    邢氏看重林如海這邊的關係,意欲與林家交好,以便將來互通利益。故而免不得開口,幫一幫黛玉。

    「咱們家又不是窮的燒不起炭火,你們何必擠在一起。我倒有個主意,叫你們各自一間,都住得舒坦,你也不必叨擾老祖宗。」

    「什麼主意?」寶玉懶懶的問。他就想和林妹妹住的近些,邢夫人偏這時候搗亂。

    邢氏看眼迎春,跟賈母道:「不如叫她搬來和我同住,騰出地方給寶玉去住,他們一人一間,也方便舒坦許多。」

    「那可不行,怎能把她擠走了!」寶玉驚呼,不同意。

第7章 認領孩子

    一旁憨笑的王夫人聞得此言,責備的看眼寶玉,轉而對賈母道:「這倒也不錯。」

    賈母本考量著想要同意。倆婦兒都有此話,她也不便說不好,也便隨她們去。左右寶玉和黛玉都住在附近,不礙什麼。

    探春惜春捨不得迎春,拉著她。寶玉更不情願,求賈母順應他的安排。賈母正好有借口動搖了。

    邢氏拉著迎春道:「正合適,不然我也想求老祖宗叫她回來,與我同住的。你二姐不同你們年雖小了,該學著管家了,這樣她將來嫁出去,才不好被婆家欺負!」

    迎春一聽這話,紅了臉低頭。

    眾人都笑起來。

    賈母也不好阻攔了,冷眼看了邢氏,歎了句:「難為你有心。」

    邢氏料到賈母顧著黛玉,也管不了迎春,果然順風順水的帶著迎春走。探春等卻捨不得,寶玉沒有如願,心裡不舒坦,更替探春抱不平。他眼巴巴的看著賈母,滿眼祈求之色。

    賈母心疼寶玉,瞧得不落忍,想反悔卻又來不及,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囑咐邢氏:「可別教壞了她,否則我這老婆子不會放過你。」

    邢氏無奈地笑了兩聲,點點頭。

    賈母摟住寶玉,聊表安慰。

    「咳咳……」賈赦合適宜的咳了兩聲。

    賈母看眼沉默不語的賈赦,突然覺得全身都不舒服,打發走他們夫妻。

    二人一路往回去,很安靜。迎春便一路悄悄地委屈的跟在他們後面。等到了邢夫人房內,迎春鼻子發酸,不知怎麼的眼圈紅了,滿腦子想像著她以後可能遇到的悲慘生活。

    賈赦瞧了眼迎春,微微皺眉,坐下來沒言語。

    「嬌紅,去把後面的抱廈收拾出來,我這剛好有狐皮褥子,拿去給姑娘鋪上,晚上冷兒,別叫她著涼。」邢氏吩咐完,轉而拉著迎春坐下,「你在我這坐一會子,等婆子們用炭火把屋子弄暖和了,你再過去。」

    迎春受寵若驚,驚悚的看著邢氏,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她在做夢麼?繼母竟然突發善心的關心她?

    賈赦瞇眼打量這情形,頗覺得諷刺。

    「哭什麼,沒出息。」邢氏發現迎春落淚了,笑著拿起帕子為其拭淚。

    迎春越加驚詫,腦子一片空白,點點頭,默默地接過帕子擦眼。而後,她給父母請安告辭,在丫鬟的攙扶下去歇息了。

    邢氏也覺著乏了,意欲休息,見賈赦仍舊炯炯有神的盯著她。「怎麼了?」其實邢氏更想問:「你怎麼還在?」

    「我累了。」 賈赦精神抖擻的說道。

    「琮哥兒打今兒起養在我跟前,張姨娘那兒沒人。」邢氏道。

    「累了,不想走,就在這。」賈赦眨了眨眼,兩眼放光的看著邢夫人。

    邢氏當然聽明白他的暗示,垂眸默了會兒,方吩咐丫鬟伺候賈赦歇息。

    賈赦沐浴之後,躺在榻上,左右翻滾,也不見邢氏來。最後忍不住了,一屁股坐起來喊人。

    小紅笑著過來告知:「太太剛哄睡了琮哥兒,預備看賬,估摸會睡得晚。太太吩咐奴婢告知老爺,叫您先歇著。」

    「你叫她過來。」賈赦冷臉命令小紅。

    小紅愣住,突然覺得週身發涼,有點懼怕老爺的肅穆,抖著音的解釋道:「老爺,太太說她——」

    「耳朵聾了?」賈赦面如寒冰。

    小紅忙躬身行禮,轉身去叫大太太。

    「口氣不高興?」邢氏嗤笑一聲,放下手中的史書,起身來到賈赦跟前,她倒要瞧瞧這廝葫蘆裡賣什麼藥。

    賈赦已然悠哉的躺在榻上,側身面對著邢氏,他拍了拍身邊空空的地方,示意邢氏過來。

    「老爺什麼意思?」邢氏坐下來,冷眼盯著賈赦。

    「呵呵,沒意思,」賈赦打了個哈欠,笑道。

    「那老爺還不睡?」

    「我是說我一個人沒意思,想要你陪我!」賈赦說完,立馬打發走丫鬟,拉住邢氏的手,眸光灼熱。

    邢氏抽了抽嘴角,不動聲色的抽出手,給賈赦蓋被。

    「老夫老妻了,還是早點歇息吧。」

    賈赦微微一笑,也坐起來,突然伸手攔住邢氏的腰肢,摟進懷裡。「就是老夫老妻了,才該多溫存溫存,繼續增進感情。」

    邢氏心狂跳不止,兩頰微紅,若非考慮到現在的身份,她真恨不得一把推開賈赦,踹這個的登徒子兩腳。男女之事……邢氏在前世的時候,幾乎一輩子都沒想過。如今腦子裡那種念頭一閃而過,她著實覺得罪過,週身的怨氣叢生。

    賈赦感覺的不對頭,抖了抖手臂,鬆開邢氏。見她冷著臉,賈赦無賴的笑了,摸了摸邢氏光滑的臉蛋。

    「無論以前我們是怎麼樣的,如今咱夫妻雙雙改過自新,就該有新的生活,是不是?」賈赦話中有話,意味不明的看著邢氏。

    邢氏瞇起眼,料知賈赦也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畢竟人不能做到萬無一失,以前的邢夫人跟現在的她必然會有差別。跟外人說突然想通改性兒了,或許會信,但對於這位突然精明異常的賈赦,必然糊弄不住。

    賈赦看出邢氏琢磨什麼,瞇著眼笑嘻嘻的盯著她,似乎要把她所有的心思都看穿。

    「老爺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或許很老。」邢氏見他既然明白的透徹,果斷出言暗示他。

    「那我就給你揉年輕了。」賈赦笑了笑,猛然在邢氏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邢氏大駭,驚詫的捂著臉,看賈赦。

    「昨夜我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當了什麼國的皇帝,剛登基不久,祖母為討好我的庶弟,意欲在我打獵的路上謀殺我。我明知會死,偏偏還是照著她的計劃去了。」賈赦垂眸黯然歎息道。

    邢氏似乎真切的感覺到賈赦口中所謂的那個皇帝,在死前的決絕與悲憤。

    邢氏不理解:「祖母為什麼會幫著庶孫謀害長孫?這不符合常理。」

    「生活本就沒常理可言。那個女人若及你的一半,便是我之幸了。弒君的理由我也夢見了,說起來真可笑,她竟是貪圖我庶弟的美貌,欲與其私通;庶弟不從,便為其謀得皇位,討好之。」

    邢氏默了會兒,動了動眼珠子,嗤笑賈赦道:「夢裡的你也太愚蠢了,竟為這種混賬女人去送死?」

    「或許是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太絕望了,遂做了衝動的決定。後悔千餘年,也是沒用。所幸那只是個夢,我還在這,還是榮國府的大老爺。」賈赦無奈地笑道,眼裡有褪不去的哀傷。

    邢氏頗為同情的拍拍賈赦,沒想到他以前失敗的人生竟是輸在美貌上。

    等等,邢氏恍然,急忙穿了鞋去翻那本史書。

    賈赦歎口氣,本以為他的悲催故事會引起邢氏的同情,失算了。認命的伸了伸懶腰,合眼睡了。

    待邢氏拿回那本史書來時,床榻上的賈赦已然呼吸沉穩,睡著了,睫毛卻不停的抖,似乎夢見什麼可怕的事。邢氏看眼史書上所寫的杵臼的生平,歎口氣,合上書。

    邢氏看著賈赦的額頭冒出的冷汗,用帕子擦了擦,睫毛不抖了,呼吸更沉了。

    邢氏蹙眉,轉頭想這幾日的過往。原來之前那幾日他夜夜醉酒,並非為了要『醉回去』,而是復活之後,心受傷了,惱恨他前世背叛他的祖母和庶弟。

    也難怪他會自暴自棄,這種背叛,一般人還真受不來。

    邢氏同情的拍拍賈赦的腦袋,轉而考慮如今眼前的麻煩事。

    這榮府雖是鐘鼎望族,卻已然衰敗不堪,日日走下坡路。貴族世家能否延續旺盛,最先看那些承襲家業的爺們們的。可如今這榮府,大房二房稍可得用的嫡長子都沒了。餘下的爺們,基本都是沒出息的貨色。

    後宅的女人再怎麼厲害,也走不出府邸撐不了門面,以後外頭露臉的事兒還得靠爺們去解決。現在的『賈赦』是個上進的,但整個家族不能只指靠他一個。切線不管二房,大房子女管教的問題必須提上議程。

    家風正派,媳婦懂得持家之道,爺們曉得積極上進,姑娘們又能嫁得好……這樣,才算是有點正經過日子的希望。

    賈琮雖年紀尚小,卻已顯露出泥猴子的本相。邢氏斷不能由著他那樣長大,她已將賈琮放到跟前養著,改日便請了個知書達理的先生教導。迎春今日也搬到她跟前來了,雖然這丫頭木訥了些,還在還有四五年的光景可以教導,該是能把她的老實性兒扳過來。

    最麻煩的還是賈璉那房。賈璉如今是大房的長子,在府中頗有些地位。奈何他負了長子的名分,就是坨扶不上牆的爛泥,好色成性,懼內,整日被媳婦兒玩的團團轉。而說起這個王熙鳳,百般潑辣深諳算計之道的人物,早晚是個禍端。

    王熙鳳既是個禍端,早晚會露出把柄。邢氏也不急,按兵不動的盯著抓就是。邢氏覺得賈璉這一房改好的肯能性太小,畢竟他們都住在王夫人跟前,而且一直受著王夫人擺弄。邢氏想插手,有點難,最難的還要數改變人的意願,這對夫妻根本就是願意跟著王夫人。

    ……

    次日一早兒,邢氏帶著迎春來給賈母請安。賈母今兒個起的晚,邢氏便帶著迎春先去瞧了瞧黛玉。

    黛玉剛穿戴好,見大舅母來瞧她,忙笑著相迎。

    邢氏見黛玉略微發腫的眼睛,也不用客套的問她睡沒睡好,轉頭問責紫鵑、雪雁等丫鬟:「怎生沒伺候好你們姑娘,瞧她眼腫的,跟個桃子似得。」

    紫鵑、雪雁不敢分辯,低頭認錯。

    黛玉忙急急地解釋,「是我自己忍不住哭。」

    「為什麼?」

    紫鵑解釋道:「昨兒個姑娘因自己失言,害得寶二爺摔了玉,一時害怕擔心。」

    「我當怎麼呢,管他作甚麼,玉是他身上的,他愛就摔去,他想要摔,你說不說他也是摔。人家不當個事兒,你傷什麼心?再說,那不過是塊破玉罷了,摔壞了,你家又不是沒有。寫信給你父親,陪一個更大的就是了。」邢氏輕巧的笑道。

    黛玉聽邢氏的話心裡踏實,她怎麼忘了,還有父親給自己撐腰,不該怕的。黛玉笑著看邢氏,點點頭,心裡說不出感激。

    「我聽說揚州玉器雕琢全國最好,他還賺了呢。」邢氏開玩笑道。

    黛玉被逗樂了,掩嘴偷笑。邢氏的話句句戳心窩子的暖和,黛玉的的心不禁跟邢氏又靠近了一份。

    「林妹妹,我來瞧你了!」話音剛落,眾人便見穿一身富貴繁花紅錦緞的寶玉精神奕奕的現身在門口,滿臉堆笑。

    黛玉拘謹的起身,打量寶玉的精神和他脖子上完好無損的玉。果然如邢夫人所說,這寶玉摔玉,他自己根本不當個事兒,跟個沒事兒人似得。倒是她,為此勞心費神的傷心一夜。

    寶玉以為林妹妹盯著自己出神兒了,高興地喜不自勝,就要走過來拉著她。

    邢氏冷冷的瞪他一眼。

    寶玉這才看見坐在後頭的邢氏,忙縮了手,神情不大爽利。

    黛玉見狀,料知寶玉心裡不敬邢夫人,冷笑一聲。

    吃過早飯,姊妹們就要去王夫人屋裡請安。邢氏正好想瞭解榮府,藉著順路找王熙鳳的借口,跟著去了。可巧王熙鳳正在王夫人房裡說道薛家進京的書信。

    王夫人驚詫邢夫人也來了,憨笑著起身讓了座。王夫人得知邢氏竟早起去請安,面色上有些過不去。本來媳婦早晚定省是本分,賈母因心疼媳婦們,也便沒要求早上那遭兒。邢夫人這一去,倒顯得她不賢惠了。

    王夫人不想理會邢氏,特意瞧了眼黛玉,見她略微紅腫的眼睛,心中更加不快。這剛來榮府第一天,她就擺出這副受氣的模樣,也不知道是給誰看的。

    「昨夜沒睡好?若是哪兒住的不舒坦,一定要告訴你璉二嫂子,叫她給你置辦。」王夫人訕笑著跟黛玉道。

    黛玉笑著搖搖頭,道:「都好。」

    王夫人和善的笑了笑:「既都不錯的,你就好好住著,別總傷心。」別一進門就哭鼻子,叫人誤會!

    黛玉愣了下,敷衍的應下。她雖挑不出王夫人話裡的錯兒,卻隱隱感覺著王夫人的態度有什麼地方不對。

    邢氏瞧出王夫人不滿黛玉,冷笑道:「林丫頭今兒個精神好,全仗著是你兒子幹的好事兒。昨兒個他現巴巴的問人家有沒有玉,人家說一句沒有,他就魔怔了,鬧得摔玉,害得林丫頭剛進門就受驚。」

    王夫人驚詫,錯愕,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這問題的源頭竟是出自她寶貝兒子身上。

    黛玉沒想到邢氏會說這個,卻也知道邢氏是在幫自己說話,奈何寶玉摔玉的事兒賈母沒想叫王夫人知道,神情微微有些慌亂。

    「我今兒個一進門就聽見院裡的丫頭碎嘴說這事兒,可見昨天鬧得歡騰。」邢氏補充一句,不想黛玉難做。

    王熙鳳瞥一眼邢氏,似在埋怨她多嘴多事。

    ……

    臨出門,王夫人拉著黛玉又囑咐強調:「他性子頑劣,平日裡你少搭理他,他自然就老實了。」

    邢氏冷笑一聲,看眼王夫人,說到底這王氏還是在埋怨黛玉先招惹了他兒子。

    王夫人被邢氏一聲笑弄得心虛,快速打發了黛玉等,轉而問邢氏有何事。

    「來找我兒媳婦的,如今她整日忙得後腳打前腳的,她不得空,我有空,便順路過來瞧瞧她。弟妹啊,我發現我這兒媳婦兒是真被你搶去了。瞧你倆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婆媳呢。」邢氏半開玩笑,對上王夫人和王熙鳳的眼睛。

    王夫人臉色當即黑了,沒料到邢氏會這般挑刺兒,意欲反駁他。怎料邢氏突然一笑,又快嘴的說了另一番話。

第8章 教訓賈璉

    「我說咱家二太太最是慈善仁厚的,不爭一時高下,也不會跟我這樣小門小戶出身的見識。別人還不信的,如今這光景,他真該信了。」邢氏一句自謙,徹底堵住了王夫人日後用此事告狀的機會。

    王夫人抖了抖嘴,勉強的笑了。

    邢氏無視她,轉而看著臉色不善的王熙鳳,吩咐道,「走吧,瞧瞧巧姐兒去,好些日子不見那孩子了。」

    王熙鳳用琢磨的目光打量邢氏,笑呵著應承,而後尷尬的告別王夫人。

    邢氏逗弄巧姐兒一會子,囑咐王熙鳳道:「這孩子總著病的,許是從娘胎裡帶的虛症,養不好是要跟一輩子的。你上點心伺候她,別總忙活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兒,顧此失彼。」

    王熙鳳不情願的聽邢氏一番訓斥,笑兩聲,反駁道:「誰家孩子養到大,沒個小病小災的。這種事兒就好比那剛出生的孩子似得,不啼哭還是不祥沒福氣呢。我們巧姐兒如今受著小難,將來必有大福。」

    「有沒有福,不是嘴上說的。再者說,她以後的路鋪的好不好,都得指望你們夫妻 。」

    「那是!」王熙鳳抖了抖嘴角,訕笑應下。王熙鳳默默地看著邢氏逗弄了幾下巧姐兒,忽然想起昨兒個聽說的事兒,笑問邢氏,「昨兒個我聽說父親跟老王爺喝了三天酒?」

    「嗯,今兒個又去了,老王爺說要給他引薦兩個有出息的後輩。」邢氏回道。

    王熙鳳聞得此言,雙眸大亮。「那可是好事兒,多結交些富貴朋友,將來路數多,日子也更加平順。」

    「是這個道理。」邢氏應承一句,稀罕的摸了摸巧姐兒白嫩的臉蛋兒,方告辭。

    邢氏前腳一走,王熙鳳便吩咐巧姐兒的奶媽子好好地給她洗臉。

    王熙鳳不爽的厲聲呵斥:「洗乾淨了,別叫她沾了晦氣。」

    奶媽子趕緊給巧姐兒打了水洗臉,細心地擦拭巧姐兒的臉蛋,一遍又一遍的。

    什麼有出息的後輩,蛇鼠湊成一窩才是。王熙鳳才不信赦大老爺能改性,邢夫人愛講笑話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她自不會去當真。

    因秋桐的事兒,王熙鳳本對邢氏有所改觀。今日相處下來,王熙鳳倒覺得邢夫人比以前還『刺頭兒』,專門給她找麻煩挑事兒來了,挑毛病挑的甚至連巧姐兒都不放過。

    「奶奶,秋桐去了。」平兒面色沉鬱的跑過來告知。

    「去拿十兩銀子安排下去,這種事兒不必再回我。」王熙鳳邊逗弄巧姐兒邊口氣輕鬆地回道,看都不看平兒一眼。

    平兒料知王熙鳳的意思,心裡憐憫了那死去的秋桐,自己又填補五兩,交予了辦事嬤嬤,囑咐其好生安葬。

    不大會兒,賈璉從外頭回來,就直奔秋桐所住的廂房,撲了個空。屋內只有兩個粗使丫鬟收拾秋桐的東西,詢問之下得知秋桐已亡,賈璉悲痛傷心起來。

    平兒得知情況,忙過來拉住賈璉,叫她去二奶奶房中報到。「她若知道你在這呆久了,又該拿話刺你。」

    賈璉歎口氣,跟著平兒回了屋。王熙鳳剛好冷笑著打發走來報信的小丫鬟。她冷冷的看著賈璉,譏諷道:「人還沒吃著就死了,心疼了?」

    秋桐從大房過來的時候,挨了板子身上帶著傷,賈璉尚未同她歡樂。

    按理說,秋桐瞧了大夫,開了兩服藥細細的養著,必然會好,怎料這才幾天的功夫,病情惡化死了。這其中有什麼貓膩兒,賈璉心裡自然清楚。

    賈璉惹不過王熙鳳,只好悶頭聽著她說話刺他,也不反駁。

    王熙鳳火撒夠了,起身預備去賈母那兒。丫鬟一掀開簾子,讓路,王熙鳳猛然瞧見邢夫人那張臉,嚇得退了兩步,險些栽倒在地。

    「您您怎麼又折回來了?」

    邢氏冷眼等著王熙鳳,二話不說進屋。

    賈璉喪氣的也站起來。

    「本有句話要交代,聽你們夫妻不和吵架,我也沒必要討嫌了。」邢氏冷笑的打量王熙鳳,似把這個人看了個透,不容王熙鳳解釋,轉身就走了。

    王熙鳳出了醜,一時慌張不知如何是好。轉頭就斥責守門的丫鬟不通報。那丫鬟覺得冤枉,大太太才走不一會兒就折回來,按理說沒必要再知會,而且她正忙著接應東西,也沒有功夫。

    賈璉見狀忍不住嗤笑:「你自己出了醜,怨得了別人?」

    「說什麼風涼話!」王熙鳳瞧賈璉越加不順眼,乾脆把事兒捅破了威脅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錢姨娘背地裡的勾當,想納秋桐,有能耐和我直說,背地裡算計到老娘頭上來了!告訴你,以後錢姨娘那兒什麼份例都別想從我這出。要孝敬,真真該你這個『親兒子』自己去孝敬!」

    賈璉氣紅了臉,抖著唇揮手要打王熙鳳。王熙鳳伸脖子,把臉送給他,惡狠狠地命令賈璉來打她。賈璉到底惹不起王熙鳳,無奈地將抬起的手放下,轉身喪氣的逃跑了。此舉惹來王熙鳳一陣冷笑,冷笑之後,屋裡便傳來辟里啪啦摔東西的聲響。

    賈璉一時無處可去,又想起王熙鳳提到錢姨娘的事兒,連忙跑去通風報信,也好令其有個準備。

    錢姨娘正值失算之際,聽說王熙鳳這邊也不待見她,愈發覺得自己哀苦,落淚不止。賈璉忙溫言哄著錢姨娘。

    「完了完了,這日子沒法過了。大太太忌諱我,前兒個又討了大老爺的嫌棄,本指望著還有你們小夫妻倆,而今你媳婦又忌諱我。活該我愛管閒事,好心惹人厭,如今自討苦吃了。」錢姨娘哭天抹淚,哀慼慼的絕望道。

    院裡早有小丫鬟聽了風聲跑來告知邢氏,邢氏大方的賞了一貫錢給她。

    這邊錢姨娘才開始哭,那邊邢氏便已經打發小紅過來傳話,叫走了賈璉。錢姨娘嚇得不敢哭,坐立不安的在屋中守望,一邊琢磨說一邊等待賈璉歸來。

    賈璉進了屋。

    邢氏笑了笑,賈璉也跟著不著邊兒的笑。

    「跪下,」邢氏口氣淡淡的道。

    賈璉以為自己幻聽了,問邢氏剛才說什麼。

    邢氏語氣加重:「跪下!」

    賈璉愣住,驚詫的看著邢氏,立在地中央一動不動。

    「哼,怎麼瞧不起繼室太太,不認我?」邢氏聲音高亢起來。

    賈璉嚇了一跳,噗通一聲跪下,不大福氣的回了一句「不敢」。

    「於情於理,我是你母親,不管你想不想聽我的,也都得聽我的!」邢氏大聲呵斥道,極其不滿賈璉的表現。「長子不曉得聽話孝順,沒什麼,報了官府,隨便治個不孝之罪,尚且還有小的!庶子又如何,長大爭氣了,一樣可以繼承家業!」

    賈璉哆嗦了下,不敢相信的看著邢氏,眼裡有了懼怕,也有了怒火。

    「如今既是把你當承襲家業的長子養的,必該掛在我名下。誰也不圖你那點孝順,我也不管你怎麼敬錢姨娘,私下裡對她怎麼好,但最基本的禮度不能廢!」邢氏說罷,拍了一下桌子,嚇得賈璉身子抖了抖,繼續再說,「你幾個月不進這院,一來就直奔錢姨娘的屋子,你眼裡何曾有我這個嫡母?吃白飯活這麼大,竟不懂半點規矩尊敬父母?可知道你犯錯問題都會怪在我身上,別人都會罵我不會管教兒子。悠閒的璉二爺,往日真是對你太仁慈了。」

    太仁慈?聽邢氏最後一句話,賈璉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本以為胡亂認錯敷衍就可了事,看來這一回不簡單了。賈璉冷吸口氣,決定肉疼的放一次血。

    「哪裡是母親的錯,母親該教導兒子的都教過了,怪我記性不好。」賈璉油嘴滑舌的狡辯,眼珠子動了動,跟邢氏陪笑道,「前幾日兒子出門碰巧弄著一對吉祥如意的金鳳釵頭,貴重漂亮,想拿來孝敬母親的,今兒個來的著忙,忘帶了,我這就去叫人取來給您。」

    這是仗著本尊為了小氣貪財,來賄賂她了。

    邢氏淺笑:「這會子你拿什麼都沒用,我已叫人把前院東廂的屋子收拾好了,就是鄰著你父親書房那間。」

    賈璉茫然,不明所以的看著邢氏,不大懂。

    邢氏示意小紅,小紅當即取來《孝經》遞與了賈璉。「缺什麼,就得補什麼。這經書一共十八章,你索性就謄寫一百八十遍與我。沒有錯字、滴墨、髒亂之處,方顯得誠心。」

    罰寫書?賈璉驚訝的張大眼,他都多久不曾動筆寫東西了。他這人就不是個讀書的料子,一看字兒就頭疼。罰他抄書一百八十遍,還不如打他一頓板子來的痛快。十八遍他尚且要寫個六七日,一百八十遍豈非要半年之久?算上不能有錯字髒亂的地方,只怕要寫整一年才能合格了。

    賈璉急得抓耳撓腮,此時此刻他倒心甘情願的奉獻出所有的私房,來換這個該死的懲罰。

    「去吧,好好寫,這樣你總該長點記性了。」邢氏微笑著看著賈璉垂頭喪氣的向門口挪動,突然想起什麼,高聲囑咐道,「對了,既是抄寫《孝經》,必要虔誠為好,沒完成前不許做其它事,每日三餐我會叫人做你喜歡的飯菜按時送過去。」

第9章 婆媳爭鬥

    「……」

    賈璉呆愣愣的看著邢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剛才說沒記住什麼的不過是客套話,邢氏竟然就拿此做借口來罰他!

    太太太可恨了!

    賈璉恨得值磨牙,以至於賈赦進門的時候清楚地聽見「咯吱咯吱」的響聲。

    「大白天的,家裡鬧耗子?」賈赦皺眉,露出一臉嫌惡的神情。他可以什麼都忍,唯獨「髒」不能忍。賈赦兩腿僵住,站在原地動不了了。賈赦覺得從什麼地兒下腳走,地兒都被耗子先踩過了,太髒!

    賈璉以為賈赦暗諷他,抖著唇不去磨牙。他一大老爺們立在門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臉色尷尬成豬肝色,委屈的眼眶都紅了。可恨他不是個女子,不然早落淚叫屈了。

    「你去吧。」邢氏打發走賈璉,看眼還立在那裡不動的賈赦,轉身進了裡屋。

    賈赦感到受忽視,不滿的叫喚兩聲,竟沒人搭理他。他還是執著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小紅安排好了璉二爺,跑回來傳話,見著赦老爺的情形,連忙解釋了。賈赦這才微微好些,緩了緩身,挪動步子坐下來。

    「大老爺,不好了,錢姨娘暈過去了。」東窗跑過來,急急忙忙的喊話。

    賈赦蹙眉,扭頭打量東窗:「請大夫沒?」

    東窗茫然的搖搖頭。

    「既是暈了,還不快去請大夫,先來找我有什麼用,我又不會治病。」賈赦不爽快的嘟囔,把剛才的尷尬氣悉數撒到了東窗身上。

    東窗委屈的縮了縮脖子,含淚點頭告退,轉身去清大夫。

    過了會兒,邢氏走出來,坐在賈赦身邊。

    「來哄我了?」賈赦笑嘻嘻的眨眼問邢氏。

    邢氏抖了抖眉毛,納悶的瞧賈赦那兩雙綻放著異樣光芒的眼睛,低聲笑問:「你就這麼欲、求、不、滿?」

    「你看出來了?」賈赦驚訝的揚眉瞧她,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重重的點頭。

    邢氏揚起下巴,意味悠長的歎口氣。

    賈赦不解的看著她,著重強調一點:「照顧丈夫是你做妻子的責任!」

    「老爺若有喜歡的姑娘盡可以告訴我,只要合情合理,我會幫你納進來。」邢氏回道,目光篤定的看著賈赦,「我有在盡我的職責。」

    「我、要、你!」賈赦慢悠悠的吐字,目光灼熱,語氣堅定不容分說。

    「你喜歡我哪兒?」邢氏笑問。

    「瑰姿艷逸,雲髻峨峨。」

    「說點實在話。」

    「性子好,穩重,漂亮!」賈赦回道。

    「我的樣貌是不是觸動你心裡什麼回憶了。」邢氏探究的問道。

    賈赦大駭,驚悚的看著邢氏:「你怎麼知道?」難不成她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不成?

    邢氏當然不會告訴賈赦,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表現的過於熱烈。那眼神和狀態,根本不像是已經貌合神離多年的夫妻。

    邢氏此時此刻已經百分百確定賈赦的骨子裡住著另一個人,而賈赦也明白她不是邢夫人。倆人心領神會,都沒有說破。

    本來這關係就有點複雜,若談感情,只會更加複雜。

    邢氏討厭複雜。

    「你倒是說話啊。」賈赦焦急的催促。

    「老爺,我早和你說過了,我心中住著一名老婦。」邢氏頓了一下,想了想措辭,重口味道:「你想和老婦做——那個麼?」

    「別跟我談年紀,論老,你肯定比不過我!」賈赦怨氣滋生,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近三千年了,他熬成一具肉身不容易。為人之後,他能在三天之內化了三千年的怨氣,更加不容易。

    沒有什麼理由能阻止他追求好生活!

    賈赦盯著邢氏那張臉,饒有興致的笑了。

    「還看,十足像個色鬼!」邢氏瞪她。

    「對你,我就是個色鬼了。」賈赦耍起無賴,嘻嘻笑了。

    邢氏白他一眼,懶得理他。

    賈赦感覺自己被人無視了,很受傷,幽怨的嘮叨起來:「你就是糾結的太多!我真圖你的相貌?天下美女多得是,憑著我現在的身份,弄個姿色佳的還不容易?說實話,張姨娘可比你年輕又漂亮,我怎麼不粘著她,偏粘著你,您心裡不清楚?」

    「行了,你也知道日久生情的道理。怪只怪你的情生的太快太突然,不是我輩能理解的。」邢氏分辯道。

    「喜歡一個人就應該立馬熱烈追求的呀。」這地方不是這風俗麼?賈赦納悶的想了想,或許他跟邢氏的風俗習慣還真不一樣。賈赦琢磨了一會子,打量邢氏,突然眨了眨眼,商量似得笑道,「要不我強上?或許你體會了我真正的好處,就喜歡上我了呢。」

    邢氏給賈赦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

    「好了,我錯了,不和你開玩笑了。」賈赦樂呵呵的賠笑認錯。

    「你去瞧瞧錢姨娘。」邢夫人預備分散賈赦注意力。

    賈赦不滿的看眼邢氏,哼哼兩聲,背著手出門了。

    飯畢,賈赦預備帶邢夫人去溜躂,王熙鳳卻來了。

    王熙鳳聽說自己的丈夫被邢夫人扣住,當即認定邢夫人針對自己,趕緊跑過來說理。奈何她身份是小輩,要孝敬長得,說話少了底氣,終究還得是「哀求」著來。

    王熙鳳軟話說盡,笑呵呵的跟邢夫人商量:「家裡好多事兒等著他跑腿去辦呢,這管家哪能缺了爺們。求太太體諒則個,原諒他一回。以後他再有錯,別說太太,我先罰了他。」

    邢氏瞥眼王熙鳳,嗤笑道:「你有什麼資格罰他?女子出嫁從夫的道理不懂?我看你們夫妻真是一對兒了,你也該好好學學——」

    邢氏話未說完,王熙鳳趕忙就求饒笑道:「哎呦,您可饒了我吧,我大字兒不識幾個的,可沒有咱府裡的姑娘們有出息。」

    「你管家,該明白立規矩的道理。我已放了話,留他受罰,你一句話,又放了他出去。以後我的話,在這家裡還有份量麼?」邢氏威嚴的道。

    王熙鳳見邢氏不給面子,心裡不爽快。她聰明的選擇告辭後,轉而奔老太太房裡告狀,她不信她鬥不過不過一個出身貧賤小戶的繼室太太。

    天色大黑,賈母派人來催邢氏過去一趟。

    賈赦已經更衣準備歇息,聽了這話,連忙穿衣要跟邢氏一塊去。

    邢氏攔住了賈赦:「這點事我能應付來,你也累了,早點歇息。」邢氏話畢,披了件斗篷,帶著四個提燈籠的丫鬟消失於夜色之中。賈赦站在門口,守望茫茫黑夜,發呆。

    「聽鳳丫頭說,你罰了璉兒禁閉?」賈母沒好氣的問。

    「沒有緊閉,兒媳只叫他抄寫孝經,倒可以日常出入,但不能做其他無關之事。」

    「這跟禁閉有什麼兩樣!那孩子又不是犯了什麼大錯,不就是進院的時候,先瞅了眼錢姨娘麼。我聽說錢姨娘還病著呢,璉兒能去看一眼,說明他心善,有什麼錯!怎麼,你連這種毛病也要挑?」賈母厲聲問詢道。

    「勿以惡小而為之,日常規矩禮數不能廢。若每個人都以這樣那樣的小理由為借口,這家就不成家了。」

    「怎麼就不成家了!」賈母不贊同道。

    「母親不妨想想,若是大老爺半年不曾拜見母親,一進這院兒,卻先去問候你院裡的老嬤嬤,母親會作何感想?」邢氏舉例道。

    賈母皺眉,分辯道:「這怎麼能一樣?錢姨娘她——」

    「就是個奴才。」邢氏接話道。

    「這……」賈母沉吟。

    「況且那會子錢姨娘還沒病呢,她氣暈了,那是後話。」邢氏道。

    「氣暈了?」賈母看眼王熙鳳。

    王熙鳳忙笑著解釋:「我只聽說她暈了,先後的事兒就不知道了。」

    「為什麼氣暈?」賈母問邢氏。

    邢氏冷笑一聲,看眼王熙鳳。王熙鳳謹慎的看著邢氏,擔心她嘴裡會說出什麼壞話來污蔑她。王熙鳳眼珠子一轉,腦子裡瞬間想好了十幾種可能性和幾十種應對對策。

    邢氏沉默,始終看著王熙鳳,沒開口。

    於是,王熙鳳決定先說:「她張羅給二爺納的姨娘秋桐,今兒個病死了。我猜二爺今兒個許是因為這個,才找的錢姨娘。」

    賈母準確的抓住「她張羅」這三個字,這個錢姨娘看來不是什麼好貨色,一個奴才仗著年紀大點,有點資歷,竟然干涉到賈璉的房裡了。如今賈璉受罰,八成也是沾了這錢姨娘的晦氣。

    邢氏聽著王熙鳳模稜兩可的回答,淺笑不語。錢姨娘和王熙鳳倆人都不什麼好貨色,由著她們窩裡鬥去。

    因錢姨娘的關係,賈母的氣消了大半,笑了笑,跟邢氏商量道:「你說的也有理,該罰那孩子。但你這罰的未免過重,輕些,以後還得幫襯著鳳丫頭管家跑腿呢。」

    「仗著老祖宗的面子好用,去一百遍可好?」邢氏道。

    賈母聽著去了不少,樂呵起來,稍微滿意的看著邢氏,點頭。

    王熙鳳來不及阻止,已然見賈母點頭了,氣得干咂嘴。八十遍,也不是個小數目,怎麼也要個把月了。

    邢氏回來的時候,賈赦還在門口守著,唇色微白,顯然是天冷開門凍的。

    「怎麼不加炭?」邢氏責問守在屋裡的粗使丫頭。

    小丫頭嚇得一縮:「太太,二姑娘的用度原都從老太太那邊出的,屋裡的添了人,炭用得比平常快,再不仔細些,只怕熬不到春天。」

    「去要!」

    「今兒個王善保家的已經去求過璉二奶奶了,只要了兩盆過來,根本不夠。」丫鬟嬌紅回道。

第10章 滾走寶玉

    「噢,知道了。」邢氏笑了笑,脫了斗篷進屋。

    賈赦搓搓手,跟著進去,驚詫的看著邢氏:「就只是知道了?就這麼完了?不像你做事風格。」

    邢氏別眼賈赦,心中腹誹:你才認識我幾天,就懂我的做事風格?

    邢氏叫人熬了紅糖薑湯給賈赦,又命人預備熱水給其泡澡驅寒。

    賈赦洗的白白淨淨的趴在床上,美滋滋的看著挑燈夜讀的邢氏。

    「你就是面冷心熱,瞧瞧,怕我感冒,又是薑湯又是熱水澡的,多麼關心我啊,好感動。」賈赦賊兮兮的笑道。

    邢氏當賈赦的話耳旁風,繼續翻下一頁讀。

    賈赦自討沒趣,無聊的咂咂嘴,順手拿了一本書,隨便翻了翻。

    夜深人靜,賈赦連連打了幾個哈欠,仍不見邢氏有歇息的意思。賈赦耐心耗盡了,呵斥其道:「快過來休息!」

    邢氏放下手裡的書,起身道:「我瞧瞧琮哥兒去。」

    「回來,不許去!」賈赦蹭的坐起身,光著腳下床,直接把邢氏拉到了床榻邊坐下。

    邢氏看眼賈赦□□的大腳丫子,冷著臉道:「別得瑟,回頭病了,還得我伺候你。」

    賈赦感受到邢氏的別樣關心,甭提多高興了,嘿嘿的笑著點頭。洗了三遍腳,擦了又擦,才把腳送回被窩裡。

    邢氏這才想起賈赦有潔癖的毛病。剛才賈赦竟然敢光著腳去拉她,那幾步邁的得需要多大的「勇氣」。

    「睡吧,別折騰了,我保證不碰你!」賈赦舉雙手保證。

    邢氏點點頭,脫了衣裳,只留下中衣。全程賈赦的眼珠子就沒眨過,一直狠狠的盯著。

    邢氏臉垮下來,默默地同賈赦對視。

    賈赦紅著臉呵呵乾笑了幾聲,躺下來,蓋好被,然後尷尬的翻身,背對著邢夫人。

    待丫鬟熄滅最後一盞燈,邢氏也躺了下來,也翻身背對賈赦。

    ……

    次日一早兒,倆人一同起床。

    丫鬟嬌紅、小紅帶人來伺候,剛巧他們倆頭一眼,皆愣住。倆丫頭隨即瞭然,悶聲低頭收拾床鋪,識趣的吩咐粗使將一整套被褥全部換新。

    邢氏邊擦臉邊看著粗使丫鬟們的忙絡,有些納悶,隨即看到鏡中帶著黑眼圈的自己,再看賈赦,她明白丫鬟們誤會什麼了。

    邢氏的臉騰地變紅了,真不知道臉往哪兒擱。

    外間預備傳飯,嬌紅等伺候老爺太太穿衣後,便悉數退到外頭忙碌。

    賈赦英姿颯爽的站在邢氏跟前,笑嘻嘻的盯著邢氏,她正用水粉撲蓋她的黑眼圈。賈赦笑意更濃,口氣玩味道:「她們必以為咱倆昨晚折騰了一夜。」賈赦說罷,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和邢氏一樣,同樣「長了」一對烏黑的眼圈。

    可見,二人昨夜皆失眠了。

    賈赦有幾分高興,哼著小曲兒去吃早飯。邢氏的臉色則更加憂鬱些,一聲不吭。

    吃過飯,賈赦因有事要先走,不放心邢氏,問她一個人在家行不行。

    邢氏不服氣的反駁賈赦:「笑話,我一個人當然行!」

    賈赦抹鼻子笑了笑,沒理會邢氏的厲害,好脾氣的笑道:「我盡早趕回來陪你。」

    那話到了邢氏的耳朵裡,不知道怎麼就變味兒了,換成了「我知道你會想我,所以我一定會早回來」的意思。

    邢氏懊惱的揉一揉額頭,無法理解自己現在的狀態。不知怎麼,對方一現身,她就會不自覺的暗暗打量;他所有玩笑她的話,都會令她心跳加速,面紅耳赤;邢氏甚至開始無意識的關心他,害怕他病了……

    深思熟慮之後,邢氏認定是自己『病』了。

    邢氏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夫妻相處模式,她前世與老侯爺做夫妻的時候,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問題」。

    以前,邢氏與老侯爺每月初一十五同房時,一直都是各睡各的,相安無事。起初,邢氏一直以為正妻的生活就該是這樣的。老侯爺溫文爾雅,為人正直,爺不碰她,是不貪戀女色。邢氏甚至曾一度為有這樣的丈夫引以為豪。直到老爺納的姨娘們生接連生了五個庶子呱時,邢氏才意料到自己夫妻生活中存在的問題——沒有夫妻生活。

    原來老侯爺為了抵抗其母當初一口定下的婚事,把報復都撒在她身上了。但礙於老太太施壓,老侯爺一直給邢氏應有的『尊重』。再後來,邢氏對他厭惡到極致,也就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

    幸虧老侯爺缺德,死得早;邢氏又是個不服輸的人,硬生生的將五個庶子當成親兒子撫育成人,並把他們培育的一個賽一個的優秀。儘管她沒親兒子,但五名庶子子的孝順勁兒卻勝過親子。

    那一輩子也算過得成功了,她也曾也很知足。

    直到今日,邢氏才忽然覺得她以前的生活貌似缺少點什麼。人生中似乎還有那麼幾件又神奇又微妙的事兒她沒有體會到。

    「太太,您叫我?」王善保家的進門半天,不見太太吩咐,終於忍不住主動出口相詢。

    邢氏聞聲立即扯回飄遠了的思緒,定睛看王善保家的。「咱屋裡的炭還差多少?」

    「約莫兩百斤吧。」王善保家的回道,提起這事兒,她想起昨兒個在璉二奶奶那兒受的臉色。連忙添油加醋的和邢氏告狀,口氣不忿道,「外頭早有人說道咱家二奶奶囂張,往日我還不信,只當她管家得罪人了,難免會被人口舌誣陷。昨兒個我算是真真的見識了,什麼叫厲害,十個爺們都抵不過她一個。我都快跪地求她了,說盡了好話,她就給了我二十斤的碳,夠幹什麼的,烤十隻鴨子?」

    邢氏耐心聽完王善保家的牢騷,不氣不惱,唯獨默了半晌。王善保家的心裡沒譜兒,反倒先害怕起來。

    邢氏吩咐嬌紅把邢夫人之前攢的私房錢拿出來。

    「這些錢總該夠了,你這就去買炭,派人大張旗鼓的給我送回來。事兒辦好了自有你的好處,但你絕不能私下背著我玩什麼貓膩。」邢氏瞇眼,冷言提醒王善保家的道。

    王善保家的心中泠然,點頭。卻不捨得拿太太的私房,勸道:「這可是您積攢了多少年的血汗錢。」

    「錢無所謂,這天不能冷著孩子們!」

    邢氏說這話的時候,可巧迎春帶著黛玉過來。

    迎春在外頭拉住去辦事的王善保家的,聽說經過,感動的落淚,回身就去屋子裡給邢氏磕頭謝恩。

    「都說你是二木頭,我看你心裡比誰都清明純淨呢。」邢氏邊誇讚邊拉起迎春。

    黛玉也替她高興,笑著用帕子掩住眼裡激動地淚水。「你們母女感情很好,令人羨煞至極了,快別親近了,真叫人嫉妒。」

    眾人都知黛玉在玩笑,哄笑起來。

    邢氏拉著黛玉稀罕道:「我們都掛心你!」

    「就是就是,林妹妹,還有我呢。我心裡滿滿的都是妹妹,你比什麼都重要。」寶玉追著黛玉而來,一進門,就樂不顛的甩出一句話來表現自己。

    黛玉聞言,急了,惱怒的看著寶玉。

    「哪來的混賬話,你怎能跟你表妹玩笑這個!」邢氏立馬瞪眼,訓斥寶玉。

    寶玉萬分委屈,不理解的看著邢夫人,哭喪著臉。奈何此地沒有賈母在,不然賈母肯定支持她,好生訓斥這個邢氏。

    寶玉思來想去不能就這麼忍著,他怎可在黛玉跟前隨意失了顏面。於是寶玉開始反駁邢氏道:「哪裡有混賬話,我的話句句真言,發自肺腑,我是真心在乎心疼林妹妹的。」

    眾人安靜下來,看著寶玉。

    邢氏打發迎春帶著黛玉去抱廈裡玩,她則故意留下了寶玉。

    寶玉不能跟著林妹妹,本就有幾分不滿,加之邢夫人剛才又呵斥他,寶玉只會更加討厭她。

    「你若真心在乎你林妹妹,以後再不准說剛才那些話!縱是表兄妹,也不可胡言亂語,白白毀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大太太未免過於小題大做了,我說什麼了,不過是兩句簡單的實話,何至那樣嚴重。」寶玉不滿道。

    「放肆!你小小年紀,豈能道出如此輕浮之話而不知悔改?」邢氏呵斥玩寶玉,見起仍舊擺出一臉委屈到要死的模樣。邢氏無奈,冷笑道,「快滾!以後別再來了,大房不歡迎你。」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34

第11章 難堪鳳姐

    寶玉不敢相信的看著邢夫人,驚訝於邢夫人的言語粗俗。

    邢氏冷眼打量他,輕笑:「怎麼,你言語可以放蕩不羈,就不許我也如此?」

    寶玉還想反駁,身邊的襲人偷偷從後邊拽了一下他的衣襟。寶玉決定看在邢氏是長輩的面子上,忍下氣,回身告辭,賬回頭再算。

    邢氏望著寶玉離去的身影,突然喊話道:「年紀輕輕地以後少在人前提什麼情啊愛的,丟人現眼!」

    寶玉恨得跺腳,帶著襲人出了門,就抓著她撒火。「她說的那叫什麼話,我從來一心一意對待林妹妹,不存別的心思。她那話分明侮辱我,說的我好像壞透了對林妹妹有什麼圖謀似得。好姐姐,我真冤枉,我待林妹妹素來真心實意。你跟我這麼多年,不明白我的心?」

    「明白,當然明白!管那人說什麼去,她在府裡什麼名聲你不知,何必跟她見識。二爺消消氣,別擔心,老太太、姊妹們都會懂你的。」襲人勸慰寶玉,見其情緒稍好些,便交代麝月送寶玉回去,她則有別的事兒要處理。

    襲人眼見著寶玉離開,沉住氣,轉路至王夫人處,將寶玉剛才在邢夫人那裡受氣的經過講明。

    「她還說過那樣的混賬話?叫寶玉滾?」王夫人沉臉問。

    襲人肯定的點頭。

    王夫人瞇眼沉思了會兒,抬起攥緊佛珠手串的手,示意襲人下去。

    王善保家的出去購炭,她掂量著太太給她的銀子,足夠買一千斤的。都道今年開春會冷的長,買少了將來還得再添置,倒不如多弄些,剩了來年還可用,也不浪費。再說太太早前囑咐過她,一定要「大張旗鼓」。

    午飯前最忙的功夫,王善保家的叫賣炭的趕著烏黑的毛驢炭車進了榮府。小毛驢長得瘦小,馱著一車炭吃力的往府裡廚房挪動。

    要到地方的時候,王善保家突然搶過賣炭的手上的鞭子。「走的太慢了,我來!」說罷,王善保家的揮鞭照著毛驢屁股抽了一下。

    毛驢驚了,拼了命的往前跑,路上也不知道怎麼有一塊石頭擋路,車轍失衡,匡噹一聲,一車炭全撒在地上了。

    這會兒正值飯點,廚房的路上本就來往人多,一車炭賭了路,著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賣炭的連忙鞠躬道歉。

    「這一趟辛苦你了。」

    王善保家的叫人收拾好了炭,格外給那賣炭的人一兩銀子,叫他買些好草料喂毛驢。

    炭拾掇乾淨了,地上留下一片黑灰。王善保家的叫人拿水沖洗,有好事兒的就趁著這功夫就過來詢問緣故。

    王善保家的笑道:「太太屋裡的炭不夠用了,才叫我出去買的。」

    眾人聞言,再不敢問了,心中都有數。誰不知道邢夫人是最小氣不捨得花自己錢,如今逼著她自掏腰包去買炭,可見是房裡冷得夠嗆。邢夫人必是先去跟璉二奶奶討要無果,才有今天買炭這出。

    下人們都知道璉二奶奶不怎麼待見大太太,可自古媳婦孝敬婆婆是天理,哪有這般苛責婆婆的。

    璉二奶奶這回真過分了!

    廚房裡幾個娘們議論紛紛,輿論由此擴大至全府。

    王熙鳳聽周瑞家的學樣說這話,氣得摔了茶杯。

    周瑞家的嚇得噤聲,不敢言語。

    「每年各屋炭的用度都是有數的,連老祖宗那邊都不曾變過。前幾天她的人來討,我這也沒有多餘的,唯獨把自己個兒的那份兒騰出些給她。裡外裡我挨凍,還要受人擠兌!早知這樣,當初不如不給了,至少自己個兒暖和舒坦了。」

    「二奶奶消氣,想來大太太也不是有意的。」下人不好非議主子,周瑞家的只能這麼勸。

    「怎麼不是?那一車炭少說也有七八百斤,夠三口之家燒一冬的了。她就是缺,能缺出這些來?」

    周瑞家俯首,再不言語了。

    王熙鳳撒完火氣,又想起還在受罰的賈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跟邢夫人這輩子都別想對盤!

    到了撒完氣,王熙鳳還得裝孫子去找邢夫人解釋。誰叫她是做媳婦的,不把這套做全了,全府的人都以為是她苛責了繼室婆婆。

    王熙鳳到的時候,邢氏正在教訓賈琮。

    賈琮剛過了五歲生日,邢氏給他請的先生今日上門教誨。賈琮人卻不見了,邢氏出動所有丫鬟尋找,才在房後的角落裡找見他,那會子賈琮正樂呵的跟張姨娘和他的貼身丫鬟在牆根邊和稀泥。

    邢氏一瞧賈琮滾得滿身的爛泥,火就上來了,劈頭蓋臉罵了自作主張的張姨娘,關了它禁閉。隨即又教訓那丫鬟,賈琮則早早的被抱走去見先生。

    「我才轉身說話的功夫,你就悄悄地帶著他出去玩泥巴,誰給你做得主?我有沒有說過,老三以後做什麼都要事先通告我一聲。」

    「奴婢知錯,求太太寬恕。」丫鬟回道。

    「沒法子了,再三強調你不聽,非想挨教訓長記性。王善保家的,帶她去莊子。」

    那丫鬟一聽,嚇得大哭。她長得細皮嫩肉的,哪是去莊子裡幹粗活的料,那地方根本不是女人呆的地兒。丫鬟悔恨萬分,連忙把責任都推給了張姨娘,接連磕頭告饒。

    王善保家的那容她再說,堵住嘴,直接拽著那丫鬟的脖領子拖到外頭去。

    王熙鳳立在一側,瞧見這光景,心中乍寒。「再三強調你不聽,非想挨教訓長記性……」邢夫人這話說的怎麼也像是給她聽得?

    「你來有什麼事?」邢氏轉而看王熙鳳。

    王熙鳳訕笑著呵呵兩聲,支吾兩聲,沒去說她早前準備好的那些暗諷的話,只簡單找借口解釋了炭的事兒,口氣很軟。

    邢氏端正口氣回王熙鳳道:「知道你難做,可我這不比往年,二丫頭、老三都在我這,還有老二,瞧他抄書那速度,估計得等開春了才能走得出去,我總不能叫這些孩子冷了凍了的。你既然掌權管家,就要事事關心,具體分析各房情況。」

    王熙鳳見邢氏口氣還行,以為事兒就這麼過了,敷衍的笑著,點頭應承。

    邢氏瞧她那態度,突然厲聲刺她:「我可不是個臭要飯的,隨意你打發敷衍!」

    王熙鳳嚇得一愣,王善保家的在一旁勸慰:「二奶奶快跪下給太太認個錯,太太必會體諒。」

    王熙鳳垂著眸子,心裡卻把說那話的王善保家的凌遲個遍。半晌,屋子裡靜極了,誰也沒先說話。王熙鳳越來越忐忑,一咬牙,跪地,勉強自己跟邢氏認錯。

    「媳婦以後不敢了。」

    「回吧!」邢氏不大滿意的把她打發了。見王熙鳳狼狽而逃,她輕笑了兩聲。

    這媳婦還是真欠管教!

    王善保家的見大太太竟然壓住了潑辣厲害的璉二奶奶,甭提多驕傲了,連連恭維邢氏。

    邢氏瞥王善保家的一眼:「你也安分些,戒驕戒躁。」

    王善保家的識趣兒的收了先前輕浮的態度,老實的應承。

    張姨娘房內,錢姨娘拉住哭鼻子的張姨娘,同情道:「我早知道你會這樣,她前些日子算計了我,我就料到下次肯定該輪到你了。說起來你比我還慘,自己個兒被刁難了不說,兒子也被她搶走了。那人以前小氣貪財些,不過是招人煩罷了,現在是真真的惡毒起來,叫人恨吶!」

第12章 寶釵進府

    張姨娘嚇得站起來,往門窗四處看了看,拉著錢姨娘驚駭道:「可別再說這樣的話了。」

    「怎麼,你認命?」錢姨娘拿不爭氣的眼神兒抬眼打量她。

    張姨娘年紀輕輕的,又生了個哥兒,多好的前程,竟不去爭。若她是張姨娘,早有法子登上天了,何苦等到今日去受邢夫人的氣。

    「我認命,不認命怎麼辦?難不成叫我像趙姨娘那樣整日蹦躂,丟人現眼?」

    「誰說你像她那樣,你啊,唉,算了,說了你也不懂。」錢姨娘歎口氣,默默地打量張姨娘一會兒,告辭。

    因邢夫人關了張姨娘的禁閉,錢姨娘未免人發現,還是從她來的後窗跳出去。

    錢姨娘是賈赦房裡年紀最大的,手腳已沒有從前麻利,翻個窗往險些跌倒了。錢姨娘打了個踉蹌,幸虧有人扶住她。

    「東窗,得虧你在了!」

    「錢姨娘,」東窗哭喪著臉縮著脖子走到錢姨娘跟前。

    錢姨娘大驚,動了動被扶住了手臂,轉頭一瞧,竟是王善保家的在衝自己賊笑。錢姨娘忙縮了手,底下頭,尷尬的不知道怎麼解釋好。

    「請吧,錢姨娘。」王善保家的冷笑。

    錢姨娘悶頭跟著王善保家的去了邢氏所在的正房,識趣兒的跪在地中央認錯。錢姨娘苦跪了半晌,也不見邢氏人出來,她又不好擅自起身走,只得咬破唇忍著,豁出去她這雙老腿堅持跪。

    今兒個王熙鳳又來了,許是昨兒個有些懼於邢氏的威嚴。王熙鳳有那股子偏向虎山行的勁兒,特意拿了剛得到的好東西來『孝敬』邢氏。

    邢氏打量端放在盒子裡的一面玉鏡子,笑了笑。「你這又是何必呢。」

    王熙鳳以為邢氏跟她客氣,漂亮話穿成串的說,念叨著鏡子怎麼精貴難得,怎麼寓意吉祥的。

    邢氏早聽膩了這套,卻不打斷王熙鳳,微微笑著聽她說完。

    「……今年特別流行這樣的玉器。您想想,您早上起來,坐在這麼氣派的鏡子跟前梳妝,心情也跟著好了不是。」王熙鳳笑顏如花。

    「一面鏡子罷了,就算是鑲滿了金銀珠寶,用它也只不過是照鏡子罷了。世家陳設是要講究富貴氣派的,多是為了給外人瞧,長臉面。平還是該節儉持家的。你這東西藏在閨房之內,也無多大的富貴用處,倒白白費了銀錢。」邢氏道。

    王熙鳳沒想到邢氏這般難討好,臉色略尷尬。她動了動眼珠子,轉而看見桌上落著賬簿和一張地圖,上面標記的似乎是田產莊子。

    「您這是?」

    「眼看著這家一天天走下坡路,不想法子弄點錢怎麼成?這幾日琢磨這生錢的法子呢,將來攢些錢,也好叫你姊妹們過得好些。」邢氏看眼王熙鳳,淡淡的回道。

    「生錢的法子?」王熙鳳眼珠子轉了轉,眼前立馬亮了。她送玉鏡子,邢氏不領情,原來是沒把事兒辦到她心坎了。若是她能替邢氏解決掙錢的難題,邢氏或許會鬆口,饒了自己和賈璉這一遭。

    「媳婦倒有個主意,生錢快又安全,幾乎沒什麼風險。您若是信我,就把多餘的錢交給我打理,我保證按月給您遞上盈利的銀子。一兩銀子少說也有一百文錢的利。」

    「噢?利潤倒不小,最難得是可以月月有,敢問你哪來的掙錢的營生?」

    王熙鳳嘿嘿笑了兩聲,轉念想了想,麻溜的解釋:「二爺在外頭相識的熟人開的鋪子,生意好得很,想做大缺銀子了。我正好有些錢墊上去,就算入了份子,到時按成分錢,我也已經收了三個月的利了。」

    「倒是個大便宜叫你撿著了。」邢氏笑了笑,暗暗審視王熙鳳說話時的神態。

    「這事兒都好辦,不過太太要是也想入份子,還得麻煩二爺走一趟了,事兒不難,我這就去跟他說去!」王熙鳳說著就要去找賈璉。

    「回來!」邢氏叫住王熙鳳,警告道,「我咋說過,懲罰不完成,他就不許幹別的事兒。再說,人家的鋪子既是生意好,如今也過了三個月了,該周轉開了,人家現在未必需要錢了。我這有我自己的法子,你倒不必去操心。倒是你,以後行事小心慎重些,別掌權管了家,就心浮氣躁的。」

    「媳婦兒明白。」王熙鳳費盡口舌,竟落得個吃力不討好,心裡快恨死了。

    王熙鳳走前,邢氏吩咐道:「出去的時候給王善保家的捎句話,錢姨娘公然違抗家規,理該杖二十,念及她年紀大,又是老爺跟前的老人,杖十吧。」

    王熙鳳繃緊了身子,點頭應下,轉頭去傳話。心裡卻想:邢氏這出必是又做給她看的!

    好容易出了大房,王熙鳳氣憤難平,對平兒便沒了好臉色,但凡大小事都要把她訓斥一通。平兒默默地垂首聽訓,把委屈全咽在肚子裡,甘受著。

    王善保家的跟著王熙鳳回了院兒,偷偷招呼兩個相熟的丫頭,依數分了銀錢,照著邢氏的囑咐一一吩咐下去,方回。

    ……

    薛家人進京這日,各房人皆聚集在賈母的花廳處,等著迎接上門的薛姨媽一家。

    人還沒到,寶玉等著無聊,便跟黛玉誇讚起薛家的寶姐姐,「聽說這位姐姐是個性情極好相處的,以後咱們姊妹又多了一個,必會越來越熱鬧了。」

    黛玉瞥他一眼,譏笑道:「熱不熱鬧,人來了就知道了。就你話多,安心等著就是。」

    寶玉碰了一鼻子灰,傻笑著瞧黛玉,嘿嘿兩聲,也不氣也不惱,就那麼干看著。

    黛玉見他不移眼,懊惱的瞪他一眼,轉而躲到她身邊的邢夫人身後。寶玉見她不見了,也要跟過去,卻發現眼前是邢夫人,想起上次邢氏罵自己的話,寶玉縮了縮脖子,不敢去了。

    邢氏冷眼瞥寶玉,輕笑兩聲。

    王夫人見此狀,心裡氣得不行,瞪寶玉幾眼,恨他沒出息。

    迎來了薛家人之後,賈母便命人擺宴接風。飯畢,薛姨媽奉上從金陵帶來的特產禮品,人人有份不落空,搞得場面十分熱鬧。

    送給長輩的見面禮,薛姨媽都是叫薛寶釵拿著親自送的,顯得寶釵十足的懂禮孝順。

    到邢氏這,邢氏趁機仔細打量了薛寶釵。她人長得富貴豐腴,膚白秀美,人前十分愛笑,言語不俗,精明之處更勝她母親薛姨媽。

    邢氏接了禮,象徵性的誇讚她幾句。薛寶釵轉而去討好王夫人,王夫人忙起身拉著寶釵到身邊坐下,噓寒問暖,句句真切熱情,倒與她當初迎黛玉時成了鮮明的對比。

    黛玉瞧此光景,難免微有些失落難過。哀傷過後,黛玉又不禁再打量那薛寶釵,有慈母長兄疼愛,樣貌秀美,已是不俗,偏又是個八面玲瓏性兒,喜歡迎合別人,故此博得了不少的人心。黛玉再想想自己的淒慘光景,委身於熱鬧之中,更加覺得落寞傷感。

    坐了沒一會子,黛玉便假意咳了兩聲,以身體不適為由告退。寶玉見狀心疼的了不得,也要去。

    王夫人拿黛玉生病需靜養的話勸住了他,吩咐他好生迎接剛到的薛寶釵。寶玉聽著在理,況且他也不敢忤逆王夫人的吩咐,索性歡歡喜喜的去找寶釵玩樂。

    薛姨媽等黛玉離開,方跟賈母道:「我瞧她身子不大爽利,似有什麼病?」

    賈母點頭。王夫人也點頭,回應道:「正是,她的不足之症由來已久了。」

    「哎呦,多玲瓏瑰麗的丫頭,偏有這樣的病症,這以後……唉,這丫頭真叫人忍不住心疼。她親父又不在身邊,可憐見的,我們該多疼疼她才是。」薛姨媽再次同情的感慨道。

    這個女人一再強調黛玉的身體問題,顯然別有用意!

    薛姨這一口漂亮的「悲慈」話說的,背後絕對夾帶陰謀算計。瞧著薛姨媽和王夫人一唱一和的架勢,倆人必是早就商量好要親上做親了。所以,這薛家所謂的什麼陪女入京侍選的話,應該只是借口罷了。

    倆姐妹想做親家,沒人管得著。但若為達目的而去踩踏無辜的人,未免太陰損了。

    邢氏瞧著這倆女人不爽,也有拉攏林如海、保護黛玉之意,她自要出頭反駁:「縱是疑難雜症京城也不缺名醫名藥,何況林丫頭的身子不過是虛了些,如今也只用一味人參養榮丸罷了。又不是什麼大病,假以時日,自然會養好。」

    薛姨媽笑著點點頭。王夫人看眼薛姨媽,口氣似很隨意的說:「林丫頭的不足之症是打從娘胎裡帶的,可不容易養好。」

    「聽弟妹話裡的意思,這病的源頭在敏妹妹身上了?」邢氏側目,冷聲逼問。

    王夫人跟邢氏槓上,立馬點頭。半晌,對方沒回應,王夫人以為大勝,剛要抬頭笑,看見賈母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王夫人頓時全身冒冷汗,嚇得心肝亂顫,眼珠子一轉,方恍然大悟。

第13章 矛盾激化

    賈母是賈敏的母親,真要追「源頭」,不就追到她老人家身上了?再說賈敏已逝,如今這樣非議她,賈母本必定會不高興。氣上加氣,她老人家必是憤怒的無以復加了。

    她中了邢氏的圈套!

    王夫人慌了,嚇得一頭冷汗。她萬分後悔的要跟賈母解釋,礙於賈母的威嚴,支支吾吾的卻又不知道怎麼解釋好。她嫁進賈家二十多年,事事做的完美無瑕,賈母對她的態度從來都是和顏悅色,讚歎有加,今日的怒火是頭一次。

    賈母礙於有外人在,沒當面說王夫人。但這對於王夫人來說反而更難受,整顆心陷入煎熬的等待中。

    王夫人懷揣惴惴之心,與許久不見的妹妹薛姨媽私下敘舊。薛姨媽見她惱怒萬分,拉著她的手勸慰幾句。

    「咱們本就是好心,被壞人咬文嚼字了去。你家老太太此刻不明白這道理,以後也會懂的,別介懷。」

    王夫人歎口氣,想起邢氏那張臉就恨得牙癢癢。當即跟薛姨媽講述邢氏那天怎麼欺負寶玉,叫寶玉滾的事兒。

    薛姨媽驚訝的掩嘴:「還有這等事兒?豈能隨意饒了她!寶玉是老太太眼裡的心肝寶貝,你怎不說?」

    「我怎麼說?我說這些倒顯得我挑事兒,不安分似得。這種事兒,自然是外人去說,效果好。」王夫人笑看薛姨媽。

    薛姨媽眨眨眼,瞬間就懂了王夫人的意思。

    王夫人做主留住了薛姨媽,令其住進了梨香院。賈母因先前的懊惱,倒忘了留一留薛姨媽,想起來的時候,人家傳話說已然留下了,再不去計較。

    次日一早,邢氏趕早去賈母那裡請安,平常時候賈母才剛起,邢氏會先去黛玉房裡瞧瞧。今兒個特別,賈母早端端正正的坐好等著她了。

    邢氏見賈母臉色不對,屋內氣氛壓抑,早就料出賈母要為難她。

    「混賬東西,誰叫你罵寶玉的?你什麼人,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叫寶玉『滾』?你不知自己的出身?掂量不輕自己幾斤幾兩?還要我告訴你麼!」賈母句句苛責,惱羞成怒。

    「母親認為我該是什麼身份?」邢氏一句話,無異於火中加薪,徹底點爆了賈母。

    賈母氣得發抖,用盡全身力氣拍桌,聲音之大震徹整個屋子。「別跟我裝糊塗!」

    「願聽母親教誨!」邢氏垂首。

    賈母見邢氏跟自己槓上了,冷笑:「你想知道自己什麼身份?好,我就告訴你,你一個小戶人家出身來做填房的,身份上不得檯面的,又是無兒無女,算什麼。是你自己不爭氣,苛責別人的孩子算什麼本事。養個下蛋的母雞都比你強!」

    賈母的狠話沒有激怒邢氏,更沒有嚇到她。邢氏反而萬分冷靜的看著賈母,不卑不亢的回道回答:「就算是繼室,媳婦也是榮府的大太太,媳婦雖沒有生子,但我有兒有女,賈璉、琮和迎春都是我的兒女。我既是寶玉的伯母,他犯錯,我訓他兩句他,有何錯?他目無尊長,我一時氣惱,罵他滾又如何。母親如今氣惱,罵我什麼母雞混賬豈非更狠?您此刻該理解我當時的心境。」

    「你……你……好一個伶牙俐齒,巧辯的邢氏!以前怎不見你有這等通天的本事!」賈母被噎得漲紅成了豬肝色。

    「媳婦做的本分事,可在母親眼裡,別人是人,我就不是人了。今日若換成弟妹教訓他,母親可會也罵她?」

    「母親訓孩子天經地義。」賈母吼道。

    「可我也沒聽過伯母教訓侄兒是大逆不道。」看來賈母是拿兩個標準來衡量大房和二房的。多說無益,她也沒必要再留。

    賈母哪容她就這麼走了,氣呼呼的拍桌發了一頓火氣,非要把邢氏罵個體無完膚。

    邢氏再不言語,木著臉聽著。

    賈母越見她這副不卑不亢毫不在乎的表情,全身跟著了火一樣,她越發火反而越生氣。

    最終,賈母發火發的筋疲力盡,抑鬱成結,不得不打發走了邢氏。

    在一旁候命的嬌紅和小紅,心裡早替邢氏捏一把汗。怎料出了賈母的門,邢氏好似心情不錯,腳步輕快的往回走。

    小紅和嬌紅互望一眼,有幾分擔憂,忙上前匯報她們打聽的消息:「昨兒個傍晚,姨太太不顧趕路疲倦,特來找賈母打牌來著。但她才站腳不一會兒,就走了。」

    必是這薛姨媽告的狀!

    邢氏冷笑兩聲,看來王夫人、薛姨媽這對姐妹要跟她槓死磕了。她們既這樣不留情面,以後就別怪她手狠!

    邢氏回頭算了算自己的私房和嫁妝,一共也沒多少現銀,賣了那幾畝薄田莊子,也就能湊個三千兩銀子。三千兩對於平頭百姓來說是不少,但對於像榮府這樣的大家族來說,便捉襟見肘了。

    邢氏想做利潤大來錢快的生意,針對的對象必是那些喜歡揮霍金錢的世家大族。最好是富貴流行的物件,容易提價出手的,可這本錢也要的多,三千兩肯定不夠。

    邢氏琢磨這事兒的功夫,帶人去給賈赦送湯,順便就在他書房裡瞧著幾樣好東西。幾幅古畫,更有許多把書畫名家所繪的扇面。

    賈赦正在寫東西,發現邢氏對著那幾樣東西愛不釋手,笑了笑。「喜歡就隨便拿去。」

    「真的?」 邢氏雙眼發亮,當即就叫丫鬟收了去。速度之快,容不得賈赦反悔。

    賈赦好笑的看著邢氏,勾了勾手指,示意邢氏過來。

    「你看我寫的字怎麼樣?」

    邢氏附身探頭,仔細看賈赦的字,可謂是揮毫潑墨,寫的蒼勁有力,氣勢恢宏。看這字,邢氏倒覺得這個人以前真的當過帝王了。

    「……」

    邢氏感覺自己的臉被柔軟溫熱的東西『撞擊』了一下,腦子空白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個「吻」。她捂著被親過的臉,懊惱的看著賈赦。

    賈赦一副「奸人得逞」的模樣,樂呵呵的笑。「權算是你的回贈。」

    邢氏錯愕,才反應過來「回贈」的意思。邢氏紅了半邊臉,尷尬的放下手,身子依靠在桌案邊不知道想什麼。

    賈赦打量她神色不對,溫柔的湊過來哄她:「生氣了?」

    邢氏突然,目光灼灼的盯著賈赦淺笑:「你還有畫麼?」

    賈赦愣了,隨即聽懂了邢氏的「暗示」,高興地回身上下翻騰書房,找出所有的值錢的古畫給她。

    「這回,我要親這裡。」賈赦將他修長的食指輕輕地按在邢氏的唇瓣上。

    邢氏眨眨眼,嫣然一笑,撥開賈赦的手。主從湊近了賈赦的臉頰,賈赦眼裡閃過驚喜,高興地閉上眼……

    「下次吧!」一句話後,一陣風掃過,再睜眼,賈赦發現『他的畫\'和『他的人』都不見了。

    賈赦跑到門口,望著邢氏的倩影悵然若失,許久,心底開始滋生起濃濃的喜意……

    王夫人得知邢氏在賈母那裡吃癟了,第一個告知薛姨媽,以示感謝。第二個則告知了王熙鳳,以向她表示她跟著自己是最正確的選擇。

    王熙聽了王夫人的話,鳳深感爽快,這些日子裡她從邢氏那裡受的氣消散全無。高興之餘,王熙鳳越加賣力的感激孝敬王夫人。王夫人說的話對她來說就是聖旨,必要聽話,妥善執行。

    自從賈母訓斥邢氏之後,邢氏便被免了請安禮,賈母叫她不必去討嫌。王熙鳳整日見不著她,更覺得自己勝他一籌,每日幾乎在榮府裡橫著走,囂張跋扈更勝往日。

    這一日,王熙鳳忙至黃昏,吃過晚飯,便逗弄巧姐兒玩。賈蓉過來回話,王熙鳳笑他來的太晚了。

    賈蓉笑嘻嘻的彎起他浪蕩的桃花眼,跟王熙鳳陪笑道:「早前你叫我『晚些來』的。」

    「說什麼混話!」王熙鳳半嗔一句,轉而揚起丹鳳眼,跟賈蓉道,「你送我那玉鏡子是個好東西,昨兒我挑了半天回禮,不曉得你喜歡什麼,便想著你倒不如親口問問你,送個你喜歡的東西。」

    「哎呦,嬸子可折煞我了,那是我真心孝敬您的東西,可不要什麼回禮,那東西能博嬸子一笑,我便知足樂呵了。」賈蓉回道。

    王熙鳳粲然一笑,欣賞的看著賈蓉:「虧你懂事,行了,你回吧。」

    賈蓉「噯」了一聲,轉身慢騰騰的挪步走了。王熙鳳見他的背影,突然起身叫了一聲,賈蓉忙回頭。王熙鳳欲言又止:「算了,天兒晚了你先回,回頭再找你說。」

    賈蓉兩眼放光,高興地應下,轉身走了。

    王熙鳳轉眼看著睡著的巧姐,叫奶媽照顧她,她則踱步回房。她望著空蕩蕩的床,毫無人氣兒的屋子,心裡突然又恨起邢氏來。若非邢氏圈禁了賈璉,賈璉此時早賴皮的求著她夫妻歡好了。

    次日一早兒,王熙鳳才穿戴好,邢氏就派人來叫。

    王熙鳳不想去,隨口打發了傳話的。豈料邢氏又派人來催她,必叫她過去。王熙鳳氣得摔了茶杯,這才抬腳過去,預備敷衍幾句邢氏。

    王熙鳳才到院,就看見院子裡黑壓壓的站著不少的婆子婦人,有好多她都眼熟的很,還有的不曾見過。

    王熙鳳不明所以,心裡罵邢氏唱的又是哪一出。不管如何,她不怕,邢氏已經討了賈母的嫌棄,而她正好有賈母撐腰,大可以挺直腰板,大搖大擺的進屋。

    「跪下!」邢氏一聲恫嚇,嚇得王熙鳳險些腿軟,險些直接跪了。

    王熙鳳整理情緒,仰頭,不服氣的對視邢氏:「母親可要講理,不知媳婦兒犯了什麼錯?」

    邢氏嗤笑,冷眼瞪著王熙鳳,高聲道:「你私自放利,罪可受刑,這算不算錯?」

第14章 整頓大房

    王熙鳳心中大駭,面上卻不動聲色的跟邢氏裝糊塗。「媳婦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會明白的,出去瞧瞧院裡的那些婆子,可有你眼熟接過錢的?」

    王熙鳳大驚,轉眼珠子回憶她剛才進門的情形,那幾個臉熟的婆子確實有跟她接過錢。

    「還有許多家,借錢的時候是托人找你的,男人不方便進內宅,叫了媳婦進來。有這麼多人作證,你還想抵賴不成?」

    王熙鳳嚇得哆嗦一下,轉而笑著哄邢氏道:「許是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你也知道,媳婦管家嚴厲,難免有苛責之處,得罪人了,保不住受那個小心眼的攛掇,一起反我,報復我!」

    「你想太多了,憑你在咱府潑辣的名聲,誰敢得罪你啊。」邢氏冷笑一聲,接著道,「你當她們敢告你,若非我說免了利錢,本金也只可還三分之二,她們那肯賣命的出頭指認你。瞧瞧,我出息的好媳婦!」

    王熙鳳恍如被雷劈了一樣,沒想到邢氏會用這招對付她。本金的三分之二!天哪,邢氏憑什麼替她做決定,她豈非要賠死了!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在心疼你的錢,還不跪地認錯,難不成你喜歡官府的人抓你?」邢氏大怒。

    王熙鳳驚恐,噗通一聲跪地,哭著人粗。

    邢氏早叫人寫好了契約,吩咐那些婆子們簽好,另寫了一份封嘴的契約,令其歸還變少的本金之後,不可再胡言亂語。邢氏處理好這些,叫王熙鳳當眾簽字畫押。

    王熙鳳縱是萬般不想,如今被人揪了小辮子,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簽了。

    這些婆子們每月早被這些高利的借貸折磨的苦不堪言,換的利息已經跟本金差不多了,每月越還,越是咱不住錢,還不上。婆子們生怕以後有什麼變數,趁此時機湊夠了錢,趕忙還了上去。

    邢氏拿著王熙鳳交上來的契書,當眾確認後,一一焚燬。自此證據全無,唯有邢氏手上的契約為證了。

    了結完這件事,王熙鳳才意料到自己被邢氏徹底拿了把柄。憑她怎麼伶牙俐齒,說出花兒來,也都是白費了。

    邢氏還是第一次見王熙鳳這般老老實實地跪地認錯,異常『乖巧』安靜。

    「事兒都辦完了,你出來吧!」邢氏大聲喊道。

    王熙鳳大驚,難道屋子裡還有別人?抬首時,王熙鳳已見從耳房內出來一人,正是滿臉掛著厭惡之意的賈璉。

    賈璉被王熙鳳管制多年,加之他心裡還在憎恨先前秋桐之事,早巴不得修了王熙鳳。趁此時機,賈璉跪地求邢氏恩准。

    王熙鳳一聽說休妻,心肝肺嚇得亂顫,整個人抖得不停,拉住跪在她身邊的賈璉,連連痛哭求饒。賈璉甩開她,她就再扯住他,說了許多認錯保證的話。

    果然,賈璉因念及往日的夫妻情分,又心軟憐憫王熙鳳可憐,看在她想要知錯就改的份兒上,意欲原諒了她。

    隨後,倆夫妻一同肯求邢氏,並吐血的奉上她們倆所有的積蓄。

    事情的發展在邢氏預料之內,再者說她也並沒想過靠此事休了王熙鳳的意思。世家大族裡,無論何種原因,鬧出休妻這種事兒都是一件大醜聞,將來連家裡女兒出嫁都會多少受到影響。就算族裡有人干醜事,也只能在族中內部處理乾淨了。豈可叫外人拿了把柄,貽笑大方。

    再者說,真得休妻,就勢必要把事兒捅出去,照著王夫人、賈母對王熙鳳的依仗,必會把大事化小。

    那樣的話,效果反倒不如現在好。

    邢氏瞇著眼打量二人。

    王熙鳳和賈璉倆夫妻跪地互相依偎,惶恐的等待邢氏「宰」她們。

    「你們的錢我不會要,擔有另一樣東西,你們必須給我!」邢氏語氣鏗鏘道。

    ……

    就在賈母訓斥大房,二房風頭更勝的時候,王熙鳳突然稱病,自願棄了管家權。過了兩日病好,她再不接手管家的事兒,又以就近孝敬公婆為名,搬到了距離大房不遠的小院裡。

    賈母覺得事出蹊蹺,招來王熙鳳問話。王熙鳳似有難言之隱,表情哀戚,口上卻是咬死了先前的理由。

    賈母雖然上了歲數,但腦子不笨,憑她管理國公府幾十年的經驗,會不知道這裡有貓膩?

    賈母當即招來邢氏責問,問她是否威脅了王熙鳳什麼。

    「府裡人誰不曉得,她比我有能耐。」邢氏沒有直接回答賈母,而是選擇這樣一種模稜兩可的回答方式,賈母愛「誤會」答案是什麼就是什麼。

    「不是你,難不成她自願的?」賈母遲疑,萬分不信。

    「孩子們懂得孝敬是好事兒,母親有何擔心的。」本來賈璉夫妻住在二房邊上就是不對!

    「你弟妹和我說她棄了管家權,這不是她做事兒的風格。」賈母沉吟道。

    「這個我知道,她嫁進榮府也有些年頭了,一直操心府裡事兒,沒正經花心思生哥兒。如今他們夫妻正值壯年,再不爭取,可真老得快了。」

    賈母再不滿,也無話可說,她總不至於去阻礙人家生孩子。

    王氏料理了幾天府中雜事,頗覺得精力不夠。往日若有王熙鳳幫襯,這些得罪人的雜事小事,哪需她操心。王夫人為了喚回王熙鳳,索性也裝病了。

    王熙鳳有了希望,忙找邢氏請示,她還想要回管家權。

    邢氏見王熙鳳臉頰略紅,問了平兒,這才是賈璉近幾日有幾分張狂,與王熙鳳拌嘴,打了她。

    邢氏大怒,叫來賈璉,二話不說,先扇了他兩巴掌。賈璉不明所以,捂著臉,委屈的叫疼。

    「你既決定替你媳婦求情,留下她,便該把以前的事兒忘乾淨了,好好過日子。有的沒的,總拿把柄說道她,算怎麼回事?你啊,別得了便宜就賣乖,得了勢就猖狂,做這種人,活不長的。」邢氏厲聲訓斥。

    王熙鳳沒想到邢氏會幫她說話,萬分驚詫的見此光景。她一直以為,邢氏拿了她的把柄會苛責她一輩子,萬萬沒想到……王熙鳳瞬間淚奔,痛哭流涕,不知是委屈的還是激動地。

    賈璉受了教訓,安安分分的跪地聽吩咐。

    邢氏叫人拿了部分賣畫的錢,一共五千兩,給了賈璉。

    夫妻倆盯著銀票發愣,覺得太不可思議,邢氏竟然肯捨得給她們銀子。

    「別臭美,錢不是給你們的,是借!」邢氏警告一聲,接著解釋道,「你們夫妻管家,能賺得了幾個?什麼都撈不到,就算撈到了,也不過是舞弄權勢拿的虧心錢,早晚的叫人抓把柄。」

    提到把柄,王熙鳳身軀一震。

    「爺們做什麼用的,書讀不得,總該會掙錢。這銀子給你,一年時間,必須賺夠六千兩以上,盈利我之分三百兩,餘下的掙多少歸你們。」邢氏吩咐賈璉道。

    邢氏瞧過了賈璉抄寫的《孝經》,耗費時間長不說,字寫得歪七扭八,很是醜陋。可見這人讀書的底子半分沒有,邢氏也就不指望他能在讀書上有所出息。既不會讀書,總該會掙錢養家。

    竟有這種便宜事兒!賈璉萬分高興地接下銀子,點頭直道好。管它能不能掙,有錢在手就好了。

    「你來錢的路數必須正大光明,不可干偷雞摸狗的事兒,屆時我會徹查。你還要寫個契約,一年之內你若掙不出這些,自願放棄繼承權!」邢氏發狠道。瞧著賈璉的懶散勁兒,若不拿點什麼激勵他,他一准往後退不帶往前跑的。這五千銀到手,他還不得轉頭就得揮霍一空。

    賈璉大聞言驚,鬆了手裡銀票,說什麼不肯答應。

    「沒出息,這點膽量都沒有,憑什麼做大房的長子?難不成你這輩子就當個蛀蟲,在賈家白吃白喝?」邢氏最恨他不爭氣的勁兒,句句逼問。

    王熙鳳冷眼看著賈璉,也覺得他沒出息。可恨她不是男兒,若不然她搏一搏,長臉給眼前這個女人瞧!

    「一個爺們,豈能這般沒出息,白養你這麼大!」賈赦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立在門口。他聽此話,氣憤的踢門而入。

    邢氏眼尖的瞄見他手裡拎著的東西,綢布裹著的,底下顯出四四方方的形狀,看似裡面的東西像是個官印。

第15章 賈赦得官

    賈璉素來怕賈赦,被賈赦一通罵後,更怕了,畏畏縮縮的低頭,不敢吭聲。

    邢氏沒想到賈璉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若子嗣有得選,她也不會指望這個沒出息的賈璉。邢氏只好最後再踹一腳,再不行,她便決定徹底放棄賈璉這一房,用心培植賈琮。

    邢氏理了理自己的鬢角,嫣然一笑,風姿綽約,獨具韻味,甚至比那二八佳人更勝一籌。

    賈赦被邢氏的氣質所吸引,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笑瞇瞇的湊到她身邊坐下。

    王熙鳳賈璉看在眼裡,心裡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威脅感。

    「你仔細考慮清楚,這是你唯一一次機會,不會有下次,回頭反悔再找我,我必不會應下。你好好想想,就算你做個白吃飽,就一準能在府裡白吃一輩子?誰說你的庶長子地位一定不可變?」邢氏高深莫測的看著賈璉。

    賈璉不明所以,疑惑的看著邢氏。

    邢氏又笑了笑,一隻手端起茶杯,而另一隻手則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賈璉和王熙鳳見狀,大駭。

    邢氏抿口茶之後,笑著看眼賈赦,轉而笑瞇瞇的對賈璉夫妻二人道:「以後的事兒誰說的準呢。」

    王熙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脅,忙伸手從後頭瞧瞧捏賈璉一把,催促他快些應下。

    賈璉也被嚇得夠嗆,更加擔心自己以後的日子沒牢靠,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安分的領了錢,簽字畫押,自不必說。

    等人走了,賈赦高興地揚眉,歪頭,非常誇張的瞧邢氏的肚子。「我剛才聽懂你的暗示了,你想讓它鼓起來。」賈赦指著邢氏的肚子,話裡頭有股子說不出的興奮。

    「說著玩的,你還當真了。」邢氏笑了笑,避開賈赦擋路的腦袋,示意他趕緊解釋一下他手裡的東西。

    「噢,這個啊,這些天老王爺那兒我沒白跑,撈了個吏部侍郎的小官做。」

    「吏部侍郎?」邢氏驚訝的打量賈赦,笑贊,「你倒有出息,一做官就高過了你弟弟,怎麼得的?」

    「官場上的事兒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倒也簡單。想做官,做好官,就得找對人,下對藥。老王爺年邁,又功勳卓著,他與吏部尚書素來交好,一旦認準我了,又想給他孫子將來培養個助力,自然會竭力舉薦我。估摸此時此刻,他就盼著我知恩圖報呢!」賈赦解釋道。

    邢氏點頭,有點對賈赦刮目相看。不愧是做過王的人,深諳官場之道。

    「也不能叫他寒了心,回頭幫我準備份兒厚禮,我回敬他。」賈赦跟邢氏商量道。

    「王府有什麼東西可缺的,你也說了,老王爺培養你是為了將來給小世子鋪路。你的回禮在小世子身上才能中了他的下懷。回頭你帶著世子去廟裡給王爺祈福,教他些孝敬之道,令其好生在老王爺跟前表現品德才學,這才是『厚禮』。」

    賈赦眼前一亮,寶貝似得打量邢夫人:「你真是我的好媳婦,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呢。你說得對,這樣的禮才最『厚』。」

    邢氏敷衍的笑了笑,她也不過是不想掏錢出去百搭。一旦傾盡囊中所有,不但使自己過得艱難,對方還看不上,那豈非吃大虧了。

    邢氏好容易倒騰莊子和古畫,弄了些錢做生意,自不能隨隨便便就掏出去。

    錢,還是該花在刀刃上。

    「我餓了,咱們吃飯?」賈赦拍拍肚子,笑著問,吃完飯他還打算和邢氏午睡。今兒個邢氏看似心情不錯,搞不好他可以攻關成功。

    「忍著,」邢氏轉而吩咐小紅、嬌紅去給老太太報喜。

    倆人還納悶呢,邢夫人為什麼叫她倆去傳話,隨便派個丫鬟就可了,她們倆理該留下來去伺候邢夫人和赦老爺的。

    待倆人到了賈母處報喜,一人得了十兩銀子之後,嬌紅和小紅才明白邢夫人的意思。原來邢夫人是想讓她倆都領到賞錢。倆人拿著錢,心裡甜滋滋的,當然,心裡更多的甜意自是來自於邢夫人的特別照顧。

    賈母萬萬沒想到大兒子突然就有出息了,突然就弄了個吏部侍郎的大官做。賈母高興地無以復加,忙叫人傳話吩咐她們夫妻來,另自掏腰包準備了酒席,今日暫且先擺個小晏慶祝,明日再開個大筵席。

    邢氏和賈赦到的時候,薛姨媽王夫人等早已經來了。飯後,廳內另擺桌用於小酌,東府賈珍賈蓉之輩得了信兒也來慶賀,賈赦等便另選了地方喝酒。老太太這邊也不得閒,尤氏等女眷鬧著為邢夫人敬酒。邢氏貪了不少杯,已然微醉。

    王熙鳳見邢氏酒量不大,偏起了戲弄之意,只盼著她喝醉出醜以報先前之仇。尤氏等敬酒之後,王熙鳳便笑著招呼黛玉、探春等過來。

    「你們也去敬她,好事兒人人有份麼。」王熙鳳偷偷笑道。

    探春覺得王熙鳳說的在理,紛紛去邢氏那裡敬酒沾喜氣,玩的起興。

    寶玉因忌諱邢氏,不大敢,立在原地不動彈,也叫黛玉不要去。

    「又怎麼了?」黛玉明知故問。

    寶玉急了,姊妹裡他對黛玉最特別,本以為黛玉會懂他的心思,跟他站在一塊兒的,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半分不懂自己。寶玉急了,鬆開拉住黛玉的手,氣道:「我這輩子算白活了。」

    黛玉知寶玉因懊惱自己的態度,才會說此喪氣的話來嚇他。真當她性子軟好唬弄,可不見他去唬弄別人,偏欺負她。一時氣不過,也不搭理寶玉,轉而直奔邢氏那邊。

    寶玉沒想到黛玉這般不給他情面,一時氣結,扯起脖子上的通靈寶玉摔在地上,哭道:「我就說不戴這勞什子的東西,家裡頭偏我跟姊妹們不一樣,沒個懂我的,活得有什麼意思!」

    熱鬧的場子瞬間安靜下來。

    襲人大驚,忙去撿玉,見玉尚且完好無損,方舒口氣。

    賈母「哎呦」叫了兩聲,換來寶玉道懷裡,訓他不該隨性子砸玉。寶玉哭得不停,就說那玉晦氣,戴著它,沒個人願意搭理他。

    邢氏喝得半醉,頭雖有些暈,但眼睛和心裡卻看得清楚明白,嗤笑兩聲。

    寶玉聽了邢氏的冷笑,更怕,更不高興了,鑽到賈母懷裡哇哇大哭。

    王夫人聽見邢氏的冷笑,心中卻另有一番體悟。憎恨寶玉沒出息,這種場合給她出醜,呵斥他兩句。「瞧你的出息,有什麼不爽快就說,何必砸它,我十月懷胎生你,你就這麼回報我?別哭了!白白叫人笑話了去。」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34

第16章 酒後出亂

    賈母不滿的看眼邢氏,也不好說什麼。本該是大兒子夫婦的慶祝晏,寶玉一下子給毀了,人家冷笑一聲算得了什麼。可不敢說她,說了只會引來邢氏更多的挑理。

    黛玉可被嚇著了,她剛和寶玉慪氣,寶玉就摔玉。這跟她當日進賈府時,如出一轍。心裡恨寶玉摔得不是時候,非要給她這根寄人籬下的外戚難堪。黛玉心裡也氣,委屈的眼淚含眼圈,卻不敢落淚,就怕人嚼舌根子又說她使小性兒了。

    正當她覺得孤立無助的時候,有一隻大手牽住了她。黛玉回首,隔著淚水模糊的見到邢夫人,她臉頰微紅,正對自己溫柔的笑著。黛玉心裡一暖,撲到了邢氏的懷裡,臉埋在邢氏的腋下,偷偷地落淚。

    邢氏安慰的拍了拍黛玉的後背,輕聲囑咐她道:「好丫頭,別覺得委屈,又不是你的錯。你還不知他,被寵慣了的,腦子想的和一般人不一樣,不高興了,說發飆就發飆。今兒個算是輕的,將來指不定會幹出什麼荒唐事。往後你離他遠點,算是為自己個兒好。」

    黛玉在邢氏的懷裡點點頭,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邢氏撫慰了她一會兒,黛玉方緩和了些,拭乾淚,穩妥的坐在邢氏跟前。

    那邊寶玉已經被賈母哄好,重新戴上了通靈寶玉。寶釵和薛姨媽湊過去勸慰寶玉幾句,沒多大會兒子,寶玉露出笑臉了。

    氣氛又恢復了先前的熱烈,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黛玉略覺得失落,安靜的坐在邢氏跟前不說話。

    邢氏打量黛玉,心裡為其歎氣。縱是神通天才,自小也總該有個教誨的,方可來日成就事業。這黛玉年小就進了榮府,沒有先生教誨,撫養她的賈母只顧著旁觀兒孫樂,根本不管什麼教誨叮嚀。再聰明的人沒人引導教育,終究也只是停留在原地踏步,很難前進。

    此時的黛玉年紀太小,她看不透也懂不了太多的道理。

    邢氏給她斟了一杯酒,敬她:「說一醉解千愁,可你要養身子不能多喝,權且只喝了這一杯,把以前的愁都忘了吧。」

    黛玉笑著點頭,舉起杯子,與邢氏一起飲盡杯中酒。

    「你是個心思聰敏的,該明白許多道理。不過,我還想和你說說,有用的你就記下,沒用的權且忘乾淨了。」邢氏笑了笑,拿起剛斟好的酒杯,作敬酒的樣子,湊到黛玉的耳邊小聲道,「在這個家,你就該學會自私,學會保護好自己;其它的,面上過得去就可,大可不必較真。受苦了,委屈了,生氣了,都不值得。真正喜歡你在乎你的人,不會讓你為難。為難你的,都不是真心人,你又何必去在乎。你啊,如今養好身子才是正理,身子養好了,你父親也便宜來接你。」

    今邢氏一番話,令其開竅了,領悟頗多。黛玉聽得很受用,感激的點頭。

    探春幾個又被王熙鳳唬來,要敬邢氏的酒。

    邢氏笑了笑,乾了一杯,道:「總我這麼和多沒意思,我倒有個好法子,大家一塊樂呵。」

    迎春忙是什麼的法子。

    邢氏神秘眨眨眼,命人拿來一面小鼓和一朵紗扎的花。「小紅來敲鼓,你們幾個傳花,鼓停了,花在誰手上,誰就要說一件自己個兒覺得最難堪的事兒。可不許耍賴,只准你們說壞事解悶。等結束了,我們評最好的和最不好的,好的獎勵金釵一枚,不好的就要受罰,喝十杯酒。」

    「哪有這樣的,都講開心的事兒,哪有講不高興的。」王熙鳳過來湊熱鬧,反駁邢氏道。

    「咱們既然玩當然要玩的不同,再說,你們到時候不開心的講出來,就會高興了。」

    邢氏安排下去,由她、賈母和李紈作為主審,其餘的姊妹都要玩。寶玉冷眼看了兩輪,覺得有趣,脾氣漸漸好了,也要加入進來。寶玉要坐在黛玉身邊,黛玉看他一眼沒搭理。偏寶釵眼尖,叫人在自己身邊加了凳子,招呼寶兄弟去她那裡坐。

    幾個人輪番說起自己以往傷心的遭遇來,黛玉最慘,其次是迎春、探春之類,寶玉說的最無關痛癢。不是不愛讀書,就是講些姊妹不理他叫他難過的事兒,說這些的時候還不時地瞄幾眼黛玉。

    眾姊妹說出心裡的難過,心裡頭放鬆許多。而賈母坐在一邊聽著這些丫頭們的傷感心思,也心生同情來,轉而埋怨王夫人管家沒照顧到這些孩子們。

    王夫人本聽寶玉那些不爭氣的話就氣結,賈母還怪她。她吃力不討好,憋了一肚子的氣。

    時至黃昏,筵席散了。邢氏在丫鬟的攙扶下回房沐浴更衣,疲乏不堪的倒在床上,翻個身就睡了。

    賈赦稍晚些才回來,沒進屋前就聽裡頭靜悄悄的,他猜邢氏睡了,轉身要去書房歇著,走了兩步,一想不對,有轉身回來了。他瞧瞧的推開門,守夜的嬌紅忙起身過來相迎。賈赦吩咐他在耳房被水,沐浴之後,他便躡手躡腳的進了裡屋。

    邢氏在床裡睡得正酣,賈赦倆眼冒光的趴在她身邊,盯著她。也奇了,怎麼瞧她都覺得瞧不夠。

    賈赦見她臉頰皮膚光滑潔白,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手指肚輕輕地在邢氏臉頰上劃過一個弧度,停留在她嫣紅的嘴角。賈赦盯著那兩片唇,誘惑至極,胸口頓時著氣一團火來。他屏住呼吸,壓低身子湊近了邢氏的唇,就在要觸碰的一瞬間,賈赦停止了。

    他清淺的歎息一聲,轉而平躺在榻上,半晌,轉頭繼續盯著邢氏的側臉,小聲歎道:「我原等你願意的那天,我會讓你明白我在乎的是你這個人,不是其它。」

    邢氏聞聲翻了個身,愣愣的睜開眼,看著賈赦。

    賈赦以為自己吵醒了邢氏,驚悚的閉上嘴,尷尬的看著她。

    邢氏見狀,勾起嘴角,低低的笑起來。

    賈赦起身,按住邢氏的肩膀,嗔怪:「你沒睡?裝睡唬我?」

    「呵呵……」邢氏紅著臉,笑個不停。

    「你——」賈赦這才意識到邢氏真醉了,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好像私藏心底多年的醜事被揭發了一樣,儘管知情者是個醉鬼。

    邢氏見他窘迫難堪的十分有趣,越加大笑起來。

    賈赦突然按住邢氏的雙肩,邢氏不明所以的抬頭看,一張放大的賈赦的臉晃入眼,隨即覺得呼吸停滯,自己的嘴唇被堵住了,笑聲也隨之嘎然而止。

    吻上之後,賈赦的唇立馬離開了,目光炯炯的盯著邢氏,帶著愧疚。邢氏則『陰』著臉盯著他。

    賈赦磕巴的解釋道:「這個吻是你之前欠的『回禮』,我這是討債,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

    邢氏原本就因為喝醉臉紅了,加上剛才那個吻,嫣紅已經蔓延到脖子根了。她捂著火辣的臉,叫渴。

    賈赦鞋都來不及穿,忙下地給他倒水喝。

    邢氏伸手接水,突然感覺一陣眩暈,杯子往嘴邊送的時候,水悉數撒在自己的身上。賈赦驚呼,忙要去擦拭,手伸到邢氏胸前的時候,停止了。

    水已經浸濕邢氏的胸口,白色褻衣透了。

    賈赦緊盯著邢氏的胸口,眸子裡著起火來。「乖,別動,我給你脫衣服。」

    邢氏迷迷糊糊的點頭,又笑了。

    賈赦的臉上當即露出得逞的笑容,既然對方已經同意了,他若再不幹點「禽獸」事兒,豈非枉負了往日邢氏封他是色鬼的頭銜……

第17章 教誨迎春

    次日一早兒,邢氏頭痛欲裂,坐起身來緩神兒,身上的被從胸前滑落,邢氏覺得一陣冰涼,低頭看……

    嬌紅和小紅帶著端洗漱用具的粗使丫鬟後在門口候著,嬌紅耳貼著們聽屋裡頭的動靜,一旦太太醒了有動靜,她好方便帶人及時進去伺候。

    「昨兒個晚上你不在屋裡伺候的?」小紅問她。

    嬌紅一笑,小聲道:「原來是在的,後來大老爺來了,嫌我礙事兒,打發走了。」

    小紅會意,低頭偷偷笑了笑,替自家太太高興。太太老爺感情好是天大的好事兒,保不準那一天,太太還真能給老爺添個哥兒,大房以後也算是有嫡子了,太太以後也有個牢靠。

    「匡當」一聲,屋子裡傳來巨大的摔東西的聲音。

    嬌紅和小紅大驚,忙帶人進屋,瞧見原來放在臥室四腳高凳上的青花瓷落地,摔了粉碎。

    嬌紅驚詫的看著已經穿好衣裳的邢夫人,她怎麼沒聽見夫人下床的聲兒?

    邢氏冷聲道:「備水,沐浴。」

    邢氏沐浴沒叫人伺候,一個人洗完,穿好衣服,方叫嬌紅等過來收拾。

    吃過飯,邢氏就去院子裡找昨兒個就約好的黛玉,倆人相攜漫步賞景,說說笑笑。

    黛玉多走些路,便覺得有些喘,臉蛋起了紅暈。邢氏歡喜的輕捏了黛玉的臉頰,笑道:「才見點血色,這樣才好看。以後別悶在屋子裡,身子越不好,才越該吃好玩好,常出來走走。你的腿雖走累了,心裡是不是覺得暢快許多?」

    黛玉緩了緩氣兒,感受一下自己的狀態,揚眉笑道:「大舅母好神,還真是這樣。昨兒個玩了玩大舅母的遊戲,便覺得心裡舒服不少,今兒個再跟大舅母走一走,整個人都覺得爽利。大舅母必是天上下凡的藥神,來救我的!」

    「瞧你這嘴兒巧的,誇起人來比鳳丫頭強百倍!鬼靈精怪!」邢氏笑著摟住黛玉,送她回去。才出了碧紗櫥,賈母那邊就有人來叫她。

    王夫人早在那坐著,看見邢氏來,笑著站起來迎接。賈母也樂呵呵的招呼邢氏到她身邊來做,問了問她昨晚睡得好不好。

    邢氏狐疑倆人的態度,警惕的回答了賈母的問話。

    賈母好似很擔心過,舒口氣,笑道:「這就好,我還真怕你喝多了誤事傷身呢!」

    邢氏更加謹慎了,這根本不是賈母,她什麼時候關心過大房媳婦,她眼裡不是只有寶玉麼?

    「你醒了,他就不在了?」賈母轉而問起賈赦。

    「去上早朝了。」邢氏回道。

    賈母一聽此話,愈加笑瞇瞇起來,他榮府也總算有個真正跟朝堂沾邊的男人了。

    「大兒子厲害,給家門爭氣,真真的大喜事兒。不過咱們都是一家人,互相提攜是應該的。往後你跟他說說,多留意幫襯他弟弟。兄弟倆都在朝裡,互幫互助,也好做。咱們一家子都興旺了,才算是真的興旺。」賈母樂呵呵的道,最後拉著形式的手,萬般熱情的囑咐,「辛苦你了。」

    邢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難不得突然對她好了,原是看在賈赦高昇的面子上。邢氏笑了笑,沒說什麼。

    王夫人見狀,先跟邢氏道了謝,又道:「我這歲數不比年輕人,管家真有些力不從心,還是勞煩大嫂開恩,叫鳳丫頭幫幫我。」王夫人口上說這話的時候,心裡就在咬牙切齒。想她堂堂王家的千金,竟要對個小門戶的人低聲哀求,真丟人的!奈何管家的瑣碎事兒她不想攬下,那些雜亂的髒活還是該交給王熙鳳去處理。

    王熙鳳雖是她娘家的內侄女,可也是出身貧窮的遠親,也算是小門戶的,跟邢氏絕配,她們這樣的人最適合做這些小髒活。而像她自己這樣的尊貴千金,只需在大事兒上說的算就可。就跟那朝堂上的皇帝似得,哪能去管百姓養的豬吃什麼草。

    「巧姐兒的身子不爽利,她自個兒也不舒坦,怕是沒功夫操心你的事。」邢氏回道。

    「我的事?這是咱家的事兒!」王夫人嗤笑道,看眼賈母,示意她聽聽邢氏說的話多混賬。

    賈母臉色不大好。

    「這家不是弟妹在管麼,弟妹負全責,自然是你的事兒。若是弟妹自覺精力不好,管不了這家,還有我呢,何苦叫她。我畢竟是她的長輩,見識也多些,我來管。」邢氏笑道。

    王夫人臉色尷尬,蹙眉不語。她當然不能讓邢氏去管,邢氏是她嫂子,平輩的,不像王熙鳳是個小輩,要聽她的。若是答應邢氏管家,無異於是讓自己把管家權讓給她。

    王夫人怎可能把經營了十幾年的權力撒手。她動了動眼珠子,尷尬的敷衍邢氏道:「我也就這幾天不舒坦,也沒什麼的,養兩日就好。巧姐兒那孩子生下來就沒好過,自是她身子要緊些。算了,我熬過這兩日也就好了。」

    邢氏嗤笑兩聲,也學著王夫人看賈母。賈母眼盯著王夫人,見她前後言辭反覆,心中有了估量。

    邢氏一走,賈母叫住王夫人囑咐:「如今你大哥也出息了,她也沒往日那麼混,你們妯娌間該互相幫襯著,少存那些小心思。」

    王夫人一怔,老實的低頭應聲。出了門,氣得把她院裡的丫鬟罵了個遍。

    等著瞧!明的不行,來暗的,打明兒起,大房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當晚賈政歸來,一臉抑鬱之色,難以言表。

    王夫人幾番勸解之下,方問出緣由。原來賈政曾與他的上級,一個叫劉青工部侍郎的交好,這位劉青已然定好年後調職的。賈政本指望巴結他,將來等他陞遷後求他推薦自己。怎料今日劉青被查出結黨營私,突然就被貶官撤職。所有與劉青接觸的官員,都被懷疑是「結黨」。賈政幾經解釋,總算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卻還是在上司跟前留了壞印象,怕只怕耽誤自己年後的陞遷問題。

    王夫人本指望賈政年後能升職,算上她有嫡子,怎麼也會又高出邢氏一頭。今聽他這話,喪氣失望許多,越加覺得日子難過。

    賈政看著王夫人,突然問她:「你平日與大嫂的關係如何?」

    「還能如何,就是妯娌罷了。」王夫人納悶的看著賈政。

    「大哥剛調了吏部侍郎,又與吏部尚書交好,這事兒指靠他關係大著。往年官員陞遷調職,都是要起個名頭先拿去給吏部過審,審過了,方可遞到聖上跟前過批。那麼多人,聖上哪有功夫挨個數過失?基本上了名單的人,都給過的。」賈政解釋道。

    「你是要我求大哥去?」

    「大哥那兒自有我去求,大嫂那裡就麻煩你了,大哥被說動心,大嫂再添一把火,我這事兒不就成了。」賈政道。

    「要我去求邢氏?沒門!」王夫人心裡如是想,面上笑著敷衍賈政。她回頭就去賈母那兒,把事兒說與了賈母。果然,賈母當即拍胸脯答應了。

    ……

    邢氏今日一直忙著教迎春管家,把自己知道的那套活計跟迎春說了後,又吩咐王熙鳳教誨她。

    王熙鳳一百個不情願,面上應承邢氏,背地裡卻是敷衍迎春。迎春膽小怕事,也不敢說,拖拖拉拉半月之久,到邢氏考核這日,迎春怕了。

    邢氏十問,迎春足有七問答不上來。前三個問題還都是邢氏教過她的。邢氏詢問迎春緣由,迎春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只說自己學藝不精。

    「渾說,若是不精,為何偏偏我教你的都會,你嫂子教你的都不會?」

    迎春低頭:「是我笨,腦子一會兒清楚一會兒不清楚的。」

    邢氏冷笑,招呼迎春過來,叫她伸出左右,用戒尺狠打了一下迎春。迎春痛的縮回手,眼淚噗噗的往下掉。

    「知道疼了?」

    迎春點點頭,又惶恐的搖搖頭。

    「疼就是疼,搖什麼頭!府裡頭人都叫你二木頭,我還不信,今兒個真算是見識了。你嫂子敷衍不教你,你不會追著問,她能拿棍子打發走你不成?你這東西學到自己身上,不是學給別人的,對自己也這麼敷衍?你將來怎麼辦,將來要我這個做娘的陪你嫁過去管家麼!」邢氏厲害道,她最恨迎春這種蔫吧不爭氣的個性。

    說句老實話,像迎春這樣的女人嫁進後宅裡,不被婆婆刁難死,也早晚得被丈夫和房裡的通房姨娘給欺負死了。

    現在遷就她,將來就是害了她。

    邢氏盯著迎春道:「你嫂子那我自會罰,你自己這得好好反思。我容你三日,好好想自己的過錯再來。」

    邢氏才打發走迎春,便有林管家過來回話。王夫人與賈母、寶玉等去了廟裡,管家林之孝唯有來找邢夫人做主了。「大太太,有個叫孫紹祖的上門求見。」

第18章 鳳姐反擊

    「什麼人?」邢氏順口問。

    林之孝家的沉吟片刻,跟邢氏解釋了孫紹祖祖上的光耀,以及如今落魄的光景。「他此來,想必是有求於咱們。」

    「窮朋友上門自是要求助的,我看咱們與孫家當初也不過是酒肉之交,沒什麼深情厚誼。你去問他有什麼打算,再回我,若只是要些小錢,就不必回了,數目折半給他。咱們不是不幫,卻也幫不了大的。其餘的,由他自己折騰去。」邢氏回道。

    林之孝覺得大太太說的太有理了,忙賠笑稱是。出了門,就見女兒小紅端著茶進門。

    「爹這麼快就走?茶還沒來得及喝呢。」小紅道。

    林之孝笑道:「事兒回完了自然要走,回頭勤快點找你娘,她想你了。對了,你在這可好?比得上寶二爺那裡?」

    小紅甜甜一笑,點頭道:「那是,跟個睿智的主子就是不一樣。」

    林之孝笑了笑,不再多言,轉身去了。

    孫紹祖拜於賈家門下,等候多時,他見只有管家一人回來,心中罵聲四起。他本以為賈家會念及往日的舊情,如今瞧他們原也是個嫌貧愛富的。

    孫紹祖再聽林之孝解釋什麼主子都忙的理由,料知都是些搪塞的借口,拱拱手,二話不說,甩袖告辭。

    林之孝家的欲言又止,想想也算了,轉身派人去知會大太太一聲。

    不一會兒,大太太的人來回話:「太太說了,他既是這般輕浮無禮之人,也不必施捨,救了將來也是個麻煩,就此斷了也好。」

    林之孝家的釋然,點點頭,越加覺得女兒小紅的話沒錯,如今的大太太真真是個睿智的人兒。

    傍晚賈赦回來,瞧著三天都不怎麼搭理他的邢氏,心裡就愁。他知道邢氏愛吃花糕,變著法的賣遍了京城所有的糕點哄他,連宮裡頭的好東西他也托人弄來了。

    飯後,邢氏面對著擺滿兩桌子的點心,蹙眉。

    「難道沒一樣喜歡的?」賈赦憂愁的問。

    「浪費!」邢氏瞪眼賈赦,轉而吩咐嬌紅留下兩份即可,其餘的分給各房和姑娘們。

    賈赦笑了笑:「你能搭理我就不算浪費,這不,你也算賣人情了。那個,那天晚上的事兒,你別——」

    「我記得清楚。」

    「呃,好吧,我們也都是喝醉了。酒醉後,就容易出現像這樣幸福的意外。」賈赦臉紅尷尬的解釋道。

    「老太太叫我勸你幫襯著你二弟。」邢氏突然道。

    賈赦一怔,回道:「這事兒他昨兒個跟我喝酒時我提了,說了不少軟話,可不像他以前抬著下巴瞧我的作風。果然是當官了,有地位好!」賈赦摩挲著下巴,樂呵兩聲,繼續道,「朝裡要是能有個自己親戚幫襯著也好,回頭我仔細斟酌斟酌。」

    邢氏笑了笑,抬眼打量賈赦。就怕事情不是他想得那樣好。瞧他這些年都沒出息,估摸是不怎麼樣。那賈政跟王氏是一家子的,脾性會互相傳染,這賈政估計也不會是什麼好貨色,搞不好還會是個扯後腿的。怕只怕到時候不是互相幫襯,而是連累!

    賈赦看出邢氏的遲疑,料知她擔心,自己個兒的心裡就莫名的喜滋滋的。賈赦趕緊賠笑,跟邢氏保證道:「我一定會仔細斟酌,你放心吧。」

    「明兒個你正好歇著,我打算帶著二丫頭去廟裡上香,求姻緣討個吉利,回頭就該為她說個親事了。你正好一塊去,可有空?」

    「有,有!只要是夫人的事兒我永遠有空。」賈赦巧嘴道。

    邢氏別他一眼,輕笑道:「花言巧語,不靠譜。」

    賈赦反駁:「難道對你沉默寡言才算真心?那豈非更不靠譜?」

    邢氏默然,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兒。默認賈赦的話,破例不再反駁。

    次日三口出行,邢氏臨時帶上了賈琮,也叫他沾沾佛氣。一家四人拜佛之後,晌午剛過便回了京。還沒到府,就遠遠地瞧見榮府地界有一處地方冒著青煙。

    賈赦挪到車頭坐,仔細查看方位,覺得不大對,立馬吩咐車伕快些行駛。賈赦與邢氏共乘的馬車先到府,倆人腳一著地,便有小廝跑過來急急地告知,大房的屋子走水了。

    「走水?」邢氏略微懷疑,同賈赦匆匆走向正房。

    果然,正方屋子朝西南的幾個窗戶燒的漆黑,窗扇幾乎燒成炭了。屋子裡濕噠噠的,四處瀰漫著燒焦的味道。

    邢氏剛進去,掃了一眼就被賈赦拉了出來。

    「腌臢地兒,哪是你該去的。」賈赦護住邢氏。

    「大老爺、大太太放心,火已經滅了。」林之孝家的過來陪笑道。

    邢氏盯著林之孝家的:「怎麼起火的?可有傷亡?」

    「晌後,倆看門丫鬟去吃飯的功夫,屋子裡著起來。火著大了,煙冒出來,院裡人才曉得不對,幸虧撲滅的及時,才燒成這光景。也就兩間耳房和正房的一面牆燒著了。人都沒大礙,只有兩個小廝救火的時候,燙著了點,補償都安排下去了。」林之孝家的回道。

    兩間耳房是相通的,一間是琮哥兒的臥房,另一間空著,邢氏就存放了幾個小盒子,放著貴重物件。

    邢氏剛才那一眼就瞧出來了,存東西的那間耳房燒的最嚴重。放火這什麼意圖,顯而易見。

    「大白天的,必不是什麼燭台倒塌所致的走水了,人都不在,屋子裡空空的,顯然是蓄意放火。這事兒不能過,必要嚴查!敢在我屋裡放火,她有膽量,以後看我怎麼收拾她!」邢氏放狠話道。

    賈赦不明白,拉著邢氏問:「你知道是誰幹的?」

    「心裡有數。」邢氏看眼賈赦,補充道,「後宅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我這點能耐還是有的。」

    賈赦聞言不多問了,信任的點點頭。

    這時候,王熙鳳急急地跑過來,吩咐幾個粗使趕緊去打掃屋子,另跟邢氏匯報道:「修房子的人媳婦已經找好了,估摸也就十天半月的功夫就可住人。這屋子不乾淨,母親必是不好住哪兒了,我把我住的那小院置辦好了,母親和父親暫且委屈一下,先在那兒歇腳。」

    邢氏點點頭,瞇起眼,毫不吝嗇的誇了王熙鳳幾句,隨後笑問她:「那你們夫妻住哪兒去?」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我想著要不我們暫且搬回原來住的地兒,等太太這房子修好了,我們夫妻再搬回來就是。我和二爺都是年輕的,也不怕麻煩。」

    她們不怕麻煩,可邢氏如果真叫他們這麼折騰、麻煩,必然會落人口實,罵她多事兒挑毛病了。第一個挑的可定就是賈母,原本王熙鳳搬過來她就不高興,這回王熙鳳搬走,邢氏若真的再叫她們搬回來,賈母還不得瘋了發飆?所以,這再搬回已是絕無可能了。

    邢氏笑瞇瞇的打量口嘴伶俐的王熙鳳,淺笑,真不愧是「鳳辣子」,這麼快就想出法子應對她了。

    邢氏同賈赦在旁邊的小院兒坐下來,王熙鳳已去忙活搬家的事兒了。

    嬌紅在正房裡細查了幾樣東西,跑來回稟邢氏:「首飾金釵之類的都不怕燒,沒什麼損失,獨獨那份契約燒沒了。」

    「什麼契約?」賈赦疑惑的問。

    邢氏但笑不語。

第19章 奪管家權

    狗急了還跳牆,那份她拿捏王熙鳳的契約證據,果然成了王熙鳳心裡的一塊病,如今真逼急了她來燒房子。

    人只要動起來幹壞事,在完美的計劃,都一樣會出紕漏。

    王熙鳳只要敢犯事兒,邢氏就不怕揪不出證據拿她。

    邢氏轉即吩咐院裡所有人匯報今日中午的行蹤,以及是否見過可疑人等。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辯白,也有敷衍了事兒的。

    邢氏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

    「我知道你們就是有曉得的,礙於府裡什麼人厲害的緣故,不敢說。也不怕,回頭只在私下裡找王善保家的說去,任何時候都可以。只要情形屬實,叫我抓了那放火的賊人,金子是你的,賣身契也是你的,另送一間宅子十畝地與你們。回頭不在這府裡做工也成,若在這做,每月還升雙倍的份例,一生有效。」

    眾僕從饞的差點流口水。

    邢氏吩咐完這些,便躺在屋子裡歇著。午飯的時候,菜色清淡了些,賈赦吃的寡淡無味,賈琮也不喜歡,直叫菜裡的肉少了,蒸魚也比以前腥味不少,肉質不鮮。

    迎春加了一片菜葉進碗裡,咬一口沒咬斷,再細看,葉邊兒微微有些淡黃。迎春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發火。

    「這些廚娘欺人太甚,哪有把老菜葉摘給主子吃的道理!」迎春放下筷子,轉而又道,「前兒個司棋還和我說廚房的趙大娘頓頓有肉吃,到底我們是主子,還她是?」

    邢氏也發現近幾天菜色有些問題,一日比前一日差點,起先察覺不出來的那種。

    賈赦也放下了筷子,深吸口氣。

    邢氏示意迎春去辦理此事,也正好瞧瞧她學管家的本事到底到了什麼水平。

    迎春當常招來趙大娘,將碗裡的菜葉子丟到地上。趙大娘撅著屁股瞧那菜葉子,當即明白,抖著身子磕頭。

    「太太、二姑娘許還不知道,如今廚房立了新規則,為避免各房吃喝鋪張浪費,每月的吃食都是有銀錢限定的。若誰想私下擺宴席,吃的再好點的,便要自己從中填補。前兒個老太太為大老爺置辦酒席,也是自己拿的銀子。太太房裡多添了人,用度還是以前的數,到月末了伙食就難免會差些。可奴婢已經照著往日的管理,三餐魚肉皆配全了的。」

    「就這點肉渣,還拿死魚糊弄我們,倒不如吃點好青菜葉子了。」迎春厲害道。

    趙大娘心裡哆嗦了一下,伏地不言語,心裡忐忑感歎:這老實的二木頭什麼時候長刺兒了?

    趙大娘話中搬出賈母做典範,迎春也再不好說什麼,轉頭氣呼呼的望向邢氏。

    「既這樣,你下去吧。」邢氏打發道。

    賈赦、賈琮和迎春都不約而同的看向邢氏,眼中俱是驚訝。這可不像是邢夫人的作風!

    ……

    王夫人打發走來報信兒的趙大娘,彎嘴笑了兩聲,拿著佛珠進屋預備抄經。屁股才剛坐下,就聽人急急的喊「大太太來了」。

    王夫人露出「果然」的神情,肚子裡早準備好了反駁的說辭,笑著起身,儀態端莊的迎接邢氏的到來。

    邢氏果然黑著臉進屋,似乎受了很大的氣。

    王夫人故作驚訝的詢問:「你怎麼了?」

    「飯沒吃好,聽說是我房裡的用度沒了。」邢氏直白道。

    王夫人略做驚訝的樣子,和善的笑道:「我當多大的事兒,回頭我叫那個不懂事兒的廚子來,好好罵她,回頭我替給嫂子填補上去。」

    「呵呵,弟妹真純善!」邢氏冷笑譏諷一句。

    王夫人愣了愣,暗暗咬牙,不滿邢氏的表情。

    「打從弟妹管家之後,大房似乎沒吃著一頓好的,我倒沒什麼,老爺要上朝辦公,餓肚子可容易耽誤辦事兒,琮哥兒迎春正長身體,都耽誤不得的。剛聽弟妹話裡的意思,這是要月月走這樣的份例。那便沒什麼意思可言了。」邢氏冷笑道。

    什麼叫沒什麼意思可言?王夫人不懂邢氏的暗語,卻也還是以端莊賢惠的口氣耐心解釋道:「這份例是全府定下的,老太太那兒點了頭的。規矩不能破,不過嫂子既然想每月多吃點好的,我大可以跟廚子特別招呼一下。」

    「那倒不必了,麻煩你了,還得麻煩我感謝你,我怕麻煩,也不愛欠本不該欠的人情。」邢氏道。

    王夫人縱然再怎麼存著裝純善的心思,聽邢氏這般挑事兒說話,也破功了,冷著臉憎恨的問邢氏到底什麼意思。

    「既然弟妹管家,我們大房吃不好,還要自己個兒倒貼錢過日子。倒不如徹底點,咱們分家,自己過自己的。」邢氏抬眼,笑瞇瞇的跟王夫人道。

    王夫人大驚,抖了抖唇,極力平復自己激動地情緒,瞪大眼看著邢氏。她怎麼敢說這樣的話?

    王夫人心裡怕了,面上卻不想輸陣。她只是想耍點小手段,在明面上剋扣大房的用度,叫邢氏說不出別的話來。萬萬沒想到,邢氏竟敢提出分家這種大話。

    「老祖宗決計不會允許的!」

    「我們大房都快吃不上飯了,她老人家憑什麼不同意。弟妹,走吧,咱這就去跟老太太跟前說明白,看是你有理,還是我有理!」邢氏說罷,拉住王夫人的手。

    王夫人嚇得抖著手,掙開邢氏的鉗制,驚恐的向後退了幾步。

    「要說你去說,瞧老祖宗怎麼罵你去!」

    「由著我一人去說?弟妹也真放心,罷了,我這就去說去。」說罷,邢氏轉身就走。

    王夫人大感不妙,鬧到賈母跟前,再怎麼有理,也是壞了原本的憨厚形象。王夫人一咬牙,忙叫住她:「瞧我這記性,竟忘了迎春搬回去住了,怪不得嫂子餐食差了呢,原是少了她的那份兒填進去,我這就去叫人補上!嫂子也別見怪了,前幾日我也跟你說了,真真是這幾日病了,不精神所致。」

    邢氏冷笑,懶得理她,起身走了。就知道她編了些瞎理由,賈母素來向著二房,去,其實也沒啥用。

    邢氏走了幾步,小紅便氣喘吁吁地過來回話,說是二老爺回來了,正往這邊走。

    邢氏冷笑,特意選擇了正確的路,『偶遇』賈政。

    「二弟你也該明白,折騰陞官的事兒不是一朝一夕能辦下來的。原這幾日老爺打算替你活動活動,幫襯二弟,幫襯你們二房些。今兒鬧這出,不用我說什麼,老爺他自己吃飯就吃不順當了。管家的還正是弟妹,叫他怎麼想?」邢氏說完這些,無奈地歎口氣,走了。

    賈政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愣了半晌。雖然他不明白怎麼回事,但他知道必是自己媳婦惹了事兒得罪了大房。陞遷之路眼看無望,賈政氣得臉色發赤,進院就抓個人問了今天的經過,更恨了。

    賈政抬腳踹門進屋,王夫人被嚇了一跳,惶恐的起身迎接。

    「啪」一下子,王夫人被賈政狠狠扇倒在地……

    隔日,因賈政的「賣好」,王夫人的「主動」放棄,管家權落入了邢氏的手裡。

    而此時剛搬到老院子裡,依舊打算跟王夫人做『鄰居』的王熙鳳就成了尷尬的存在。

    賈赦最近暗暗打聽了一圈之後,發現官場的同僚對賈政做事頗有微詞。為人過於迂腐古板,不通世故,卻還自私的愛得罪人。

    賈赦覺得,按照他這個「乖」弟弟「好」性格,他如今能坐在工部員外郎的位置已經實屬不易了。幫襯其說情陞官的事兒,賈赦決定暫且擱置。

    回頭,賈赦便乖乖的將自己的想法稟告了自己的夫人邢氏。

    邢氏聞言說道:「不但如此,你還要想法子給他調職。」

    「這是為何?」賈赦疑惑。

    「他這樣的留在工部,將來日子久了,難保還會惹什麼亂子。屆時你若身居要職,一旦被他拖累,不單單你倒霉,全家都要遭殃。」邢氏道。

    賈赦恍然大悟,沖媳婦兒豎大拇指:「太有道理了,咱們該未雨綢繆,防著點。如今皇上剛派我個活計,命我嚴查京內買賣官職一事,這可是個得罪京官的活兒,更要小心為上。」

    「買賣官職?說起這個,咱家老二的官可確定是捐來了的,不是買來的?」

    賈赦聞言大駭,還是邢氏行事周密仔細,想得周全。這賈璉的官若是買而非捐,他可是本案的主審官,豈非以身試法?待那時,那些被他查案而難免得罪到的官員,憑此參告皇帝,一旦查出來什麼,為了以儆傚尤,皇帝必會抄他家了。

第20章 休妻之亂

    賈赦動用自己的官職之便,詳查了賈璉在吏部名下的官職檔案。雖然他如今頭頂上真真頂了個四品同知的官銜,但此官卻並不是捐來的,檔案上分明寫著是受了一個名叫戴楓的人引薦。這戴楓不是別人,正是大明宮掌宮內監戴權的弟弟。

    提起這戴家,京城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典範。

    戴楓此人胸中有點墨水,但並沒有做高官的才能,仗著哥哥在大明宮掌權受寵,他一路攀升至如今的右副都御史,乃是堂堂三品大員,也算是權利滔天了。憑他一句話,再加上他哥哥戴權的餘威,給賈璉弄個虛名的四品同知綽綽有餘。

    賈赦若是參與買賣官爵的案子,這就是個大把柄。不過此事查到此事也有個好處,賈赦知道買賣官爵一案從哪裡著手了。

    賈赦想辦法怎麼能把賈璉的名分周正過來,檔案可不好改,除非再拿錢正經捐一次官。那可就要再花一份兒錢,為了個虛名,賈赦覺得這麼破費不大值得。

    於是,賈赦回家,跟媳婦邢氏商量此事。

    「他是大房的繼承者,當初捐官的時候,用的公家錢,聽說是二弟托人操辦的。本來就打算要捐的,最後怎麼成了引薦,這果子該是他們負責。」邢氏道。

    賈赦覺得有理,招來賈政處理此事。賈政正有求於哥哥,巴不得為其跑腿辦事討好,老實的賠錯之後,便一口應承下來。賈政因埋怨王夫人先前的搗亂,便把拿錢捐官的活兒大發給王夫人處理。

    王夫人一口推拒。「老爺忘了?我如今又不管家,也不管賬了,出錢也是從公家裡頭出,就算這樣,按理說我們還要計較三分呢。再說這官是捐來的,還是別人推薦的,都一樣做,根本沒有什麼分別。」

    賈政覺得妻子說的也有道理,意欲轉身去找賈赦再商量。

    王夫人攔住他,逞強攔下此活兒。正好她想找邢氏算賬,就借此事好好說道一番。

    「當初是要捐官走的正路,弟妹和弟弟幫了倒忙,為了省兩個錢,走了歪道。這官來路不正,怎麼做?」邢氏反駁來找茬的王夫人。

    「怎麼不是正路?我們可正經托了人情,賠錢又賠人的,早知道出力不討好,可不幹了。再說本就是虛職,哪需要他去「做」什麼。」王夫人笑道。

    「那是以前,如今老爺在朝中做官,一朝得勢,多少眼睛盯著看著,稍有行差踏錯,就會被連累。璉哥兒是他的兒子,當然要謹慎。且不說這個,就說當初你們張羅捐官的事兒,沒做到『捐』就是不對,不走官家程序就是來路不正。我們如今要這個『捐』字兒,弟妹想法子吧。」邢氏道。

    王夫人皺眉,沒想到邢氏這樣較真,神色萬分難堪。「你不會想叫我重捐?你可知捐個四品官要多少銀子?璉哥兒可是你大房的兒子!如今是嫂子在管家,嫂子願意捐,就稟了老太太自己捐去,我也不挑什麼了。」

    「你確定你不幫忙?」邢氏懶得廢話,直接問。

    王夫人奇怪的打量她,肯定的搖頭:「我想幫也沒辦法,家中掌權的可是大嫂呢。」

    ……

    邢氏轉頭招來賈璉和王熙鳳,將他頭頂的這四品官的來歷說了一遍,又將「捐」和「推薦」的區別講給這兩口子聽。

    「你二人可聽明白了?」

    賈璉和王熙鳳點點頭,心中各自忐忑。

    「本來這事兒當初就是打算拿著捐官錢來算的,你二叔和二嬸子忙這個事兒,托熟人走近路,錢不知道花的多少,他們也沒說。但理該這事兒她們該負責是不是?如今我替你們夫妻親自找了她說去,奈何我面子薄,人家壓根就不想管。」邢氏解說道。

    王熙鳳聞言皺眉,心思沉起來。

    賈璉不知如何是好,慌張的看著媳婦,尋找答案。

    「如今這樣就沒辦法了,他們不管,你父親的官位不能丟,便只好委屈你們夫妻,辭了這個沒用的虛名。」邢氏道。

    「什麼?這官可是好不容花大價錢換來的!」賈璉驚道。

    「沒法子,你父親已經領了活計,那是聖意,不可違背。你們夫妻總不至於為了這麼個虛職,害得全家鋃鐺入獄。這事兒到那兒說都有理的,你們夫妻有意見就去找老祖宗試試,看她能否做主了。」邢氏說完這些,也沒耐心跟著兩口子在糾結。愛計較的,怎麼解釋也是去計較。

    王熙鳳賭了一肚子氣,出門就罵賈璉沒出息。「你自己的事兒,你不一口回絕了她,叫她別有念想!如今可怎麼辦,哪能事事都去求老祖宗。」

    賈璉瞥一眼王熙鳳:「你叫我怎麼說?她把父親的前途和全家都架在我脖子上,我能怎麼說?還有,這捐官的事兒她沒說錯,當初說得清楚,是『捐』。可錢都出了,最後怎麼弄成了『買』。她們托人情走的,錢怎麼能跟捐官一個價,那何苦去麻煩?我看這事兒二房也不乾淨!」

    「用你說,我心裡清楚。」王熙鳳自打邢氏說那話,心裡對王夫人就生了間隙。枉她平日念著王夫人是自己的娘家人,一心一意的向著她、伺候她,到頭來,她竟糊弄自己。

    王熙鳳轉念又想到另一樣重要的事兒,打發了賈璉,派人狠狠地盯住王善保家的。老天保佑,千萬別叫大太太發現她屋子著火的真相。

    就是天王老子也有打盹兒的時候,更可況王熙鳳派去看人的只是個笨拙的小丫鬟。

    府裡哪個不知道王熙鳳的手段,哪裡敢在白天找王善保家的,皆是偷偷在夜裡,悄悄地去報信兒。大房再冷清,前後總有過人的時候,還真有人瞧見了當時著火前的可疑人。

    原來放火的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忤逆了大太太,受罰的錢姨娘。報信兒的人只瞧見錢姨娘在太太二房的窗前走過,當時沒多想,可不久後,耳房的火苗子就從窗戶躥出來。

    王善保家的得了消息,倆眼發亮,興奮地一宿沒睡,大早兒就太太房外等著。

    邢氏聽說她來,心有靈犀,立馬叫了進來。邢氏早飯都沒吃,直接突審了錢姨娘。錢姨娘起先還不認,後來禁不住挨板子,認下了罪責,順便咬到了王熙鳳。

    「前些日子,因奴婢幫襯璉二爺的事兒,二奶奶對我記恨。我為了討好二奶奶,沒少賠錯,她從來不領情,後來她說了這個主意,暗示我毀了她在太太手裡的把柄,她就跟我合夥。我一時鬼迷心竅,就……」

    邢氏冷笑,叫錢姨娘畫押之後,立即叫王善保家的去叫人。「把他們夫妻都給我叫來,還有老太太、王夫人,都給我請來,今日就請她們作證,我必要璉哥兒休了她!」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35

第21章 鳳姐被休

    賈母聽說事情經過之後,眼看著王熙鳳沉默不語。王夫人也不言語,冷眼看著事情的發展。

    錢姨娘和那個報信兒的婆子各自陳情之後。王熙鳳有些慌了,卻死不承認,反咬錢姨娘陷害她。王熙鳳跪地大哭,表情那是一萬個委屈。「錢姨娘攛掇二爺納秋桐的事兒我認,也不怕告訴大家,我是和她鬧掰了。且不是因為我吃醋心裡嫉妒,我是覺著錢姨娘這樣在背後耍小手段、小心思不好,以後她遠點就是了。真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如今她還真往我身上賴。」

    王夫人歎口氣,皺眉對賈母道:「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隱情?」

    王熙鳳見王夫人求情的意思,瞬間燃起鬥志,繼續巧言狡辯道:「府裡誰不曉得錢姨娘不服管,跟著太太對著來。她自己狗急跳牆,臨死還要拉個墊背的。她因往日恨我,我就成了倒霉蛋了。」

    王熙鳳話說的有理有據,倒真叫人有幾分信服。

    錢姨娘冷笑,指著王熙鳳大吼:「明明是你攛掇我去幹的,怎麼,當初有膽子說,現在沒膽子認?不愧是鳳辣子,真真的一張好嘴,把白的說成紅的。」

    「死到臨頭,你還狡辯?我看是你活得不耐煩了!老祖宗,我願拿我娘家八輩祖宗發誓,我真沒幹過這種事!」王熙鳳作勢就要起誓給賈母表誠心。

    「話說的別太輕巧。」邢氏嗤笑一聲,堵了王熙鳳的嘴,看著在一邊傻站著的賈璉。「你什麼態度?」

    「母親,這事兒咱們沒有確鑿的證據,冤枉錯人就不好了。」賈璉恨恨的看眼媳婦,真是又怕她又捨不得她。

    邢氏蹙眉,打量賈璉。好好一俊俏挺拔的爺們,硬生生的被養成了小家子氣。模樣流氣也就罷了,連骨子裡也是個不爭氣的。本指望將來他能歷練點出息,如今瞧,這最後的底線也是她邢氏高看了。

    「這錢姨娘就算恨我,冒險燒我的耳房有何用,就為瞭解氣?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錢姨娘縱是再笨也長腦子了,更可況她根本不笨。為什麼燒那耳房,為什麼獨獨毀了你鳳丫頭的把柄,這裡頭什麼關係還用說,你以為你真相就憑你一張嘴就能掩蓋得了?」邢氏冷笑道。

    王熙鳳大駭,看著邢氏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賈母忙問邢氏:「什麼把柄?鳳丫頭有把柄在你手上?」

    「她原來的罪孽就夠休妻的,因我念及她性子玲瓏,討巧,惹老祖宗喜歡,就心軟暫饒過她一遭兒。可我心裡知道,這丫頭心思野,將來或許拿捏不住的,就留了證據沒燒。這些天,她心裡恐怕早癢癢的蠢蠢欲動了。」邢氏譏諷玩,凌厲的看著賈璉,命其將經過從實講來。

    賈璉哆哆嗦嗦的看著媳婦,拿不定主意,但他懼於王熙鳳的眼神,也沒有王熙鳳的膽量和氣魄。殊不知他遲疑不說的狀態,已然袒露神態早已出賣了他的心。真相無需辯駁,已然呈現於眾人眼中。

    「還不快說!難道你想陪著她一起滾出榮府不成!」邢氏破口大罵。

    賈母被鎮著了,皺眉說邢氏不要太過分。

    「老祖宗,過分的是她吧。那日所幸我臨時帶走了賈琮,一旦著起火來,那孩子有個什麼好歹,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兒!我可從沒聽說,哪家的媳婦可以不孝敬公婆,還唆使人縱火的。今兒這事兒不管她認不認,她斷不能在這家呆了。」邢氏厲害道。

    王夫人輕笑:「嫂子這話說的,若真是如此,她自是罪無可赦。可若她是受了冤枉,你也不能硬把罪賴她身上。」

    王熙鳳著哭成了淚人兒,如今這光景,她算是看透了邢氏的道法,說什麼都沒用。倒不如在老祖宗跟前好生裝可憐,博同情。於是王熙鳳一邊哭,一邊跟賈母磕頭。

    「鳳丫頭,別玩掉眼淚這套,你自作聰明作弄世人的時候,怎不想自己會不會有報應?今兒個你給我個准話,這事兒你認還是不認?」邢氏追問。

    王熙鳳哭了半天,方守住情緒,斟酌了一下情況。她抬首,紅腫的雙眼可憐兮兮的對邢氏的眸子,搖頭。「媳婦真沒做過,怎麼認?」

    邢氏輕笑,似乎早料到這個答案。「也好,既是這樣,咱們不妨報官,就把這件醜事兒交給官家處置。到時候大家一字一句都說個明白清楚,千萬別冤枉了誰!」

    「這怎麼行!」王夫人大驚,站了起來,懇求的看向賈母。

    王熙鳳嚇得瞪大眼說不出話來,也不跪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賈母皺眉沉吟:「報官是萬萬不行的,不能現家醜。先叫她們下去吧,頭疼。」

    邢氏料知賈母這是要做決定了,同王夫人一起留在屋子裡,聽賈母怎麼說。

    「鳳丫頭私下放利的事兒已屬大過,因知錯能改,倒不至於休妻這樣嚴重。但這回放火的事兒著實巧妙,令人不得不多想。難為老大家的生氣,這事兒確實蹊蹺。」賈母不得已做出選擇,很是糾結。

    王夫人輕咬了下唇,猶豫的勸道:「可這休妻畢竟是大事兒,傳出去,咱們家也不好看,將來璉哥兒再娶,可就找不到什麼好人家了。」

    「弟妹這話我不贊同,本是她犯錯,咱們休得正大光明,有什麼見不得人?」邢氏道。

    賈母見邢氏心意已決,臉揪成了一團,皺紋更深了。「孩子裡頭,我就這麼一個可心的,會哄我開心的。如今她又是這樣的光景,我老婆子命真苦啊。」賈母感慨完,特意用餘光打量邢氏,邢氏巋然不為所動。反倒是王夫人過來勸慰,說著說著哭了,邊跟老太太賠禮,邊表示她們王家教女無方,給榮府丟人了。

    賈母歎口氣,拍了拍王夫人的手安慰。看來事情沒有挽回的餘地,畢竟鳳丫頭的婆婆是邢氏,鳳丫頭惹得也是邢氏,邢氏不鬆口,她也沒辦法。

    「都去吧,我也累了。」賈母歎口氣,顫顫巍巍的站起來,由著鴛鴦扶自己回去。

    王夫人快速收了眼淚,用錦帕擦了擦眼角,轉而冷靜的跟邢氏商量道:「嫂子務必低調處理,切不可弄到外頭去丟人。」王夫人頓了頓,又道,「嫂子若有要幫忙的地方,大可知會我。」

    臨到末了,王夫人也只為了自己的名聲,一句真正為王熙鳳說情的話都沒說,甚至連一句感傷憐憫的話都沒有。

    邢夫人坐回了原來的位置,用手指敲了敲桌。王善保家的從隔壁將賈璉和王熙鳳領了過來。

    王熙鳳早哭干了淚,低著頭,不作聲。賈璉更窩囊,此時此刻恨不得離王熙鳳再遠點。先前他以為王熙鳳不過就是個貪小利的,幹不出殺人放火的事兒。這會子腦子清楚了,他才想起來,王熙鳳本就是有這個本事的,秋桐不就是她害死的?放火又算什麼?

    「一會兒璉哥兒會寫個休書,你們簽字畫押,就算兩清了。你幹了多少錯事,也不追究了,為了顧及你們王家的面子,對外就說你暴斃而亡。你的嫁妝都給你,晚上收拾好東西,悄悄地去吧。記住,但凡賈家人在的地方,你都不能出現,否則陳年往事提起來,誰都不好看!」

    「母親,我——」王熙鳳恢復了力氣,意欲央求,邢氏忙伸手示意她噤聲。

    「我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珍惜。快走吧,晚一刻,保你活路的嫁妝也沒了。」邢氏道。

    王善保家的不容鳳姐兒再說,架著她的胳膊,把她拖走。

    賈赦事後聽說此事,也沒意見,他早瞧著二兒媳不安分了,早打發也少了份危險。

    王夫人因內侄女的事兒被打了臉,氣兒萬分不順。回了屋,聽見抱廈那頭傳來女孩子的嬉笑聲,皺眉不悅。

    金釧忙解釋:「才剛林姑娘、二姑娘來了,就熱鬧些。」

    王夫人沒說話,沒好氣的丟了手裡的佛珠,躺在貴妃榻上順氣兒,不一會兒,那邊又傳來低低的笑聲。往日沒什麼的,今兒她偏就不舒服了。王夫人二話不說,直接起身去了探春的屋裡,嘴上笑著,眼色冷的要命。

    探春瞧出門道,忙老老實實敬著王夫人。

    「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二姐姐下棋,顧前不顧後,錯走了一步,林姐姐吃了她好多子。」惜春笑著回道。

    王夫人轉即瞟向『罪魁禍首』的迎春和黛玉,倆人正飽含笑意的互相看著。

    這倆丫頭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王夫人正納悶,垂下眼簾,看見了迎春的左手不對頭。

    王夫人上前拉起她的手,看見她手上隱約有似長方形的青紫。問迎春怎麼弄的,迎春被王夫人嚇著了,縮回手,忙搖頭。

    次日,王夫人再看迎春的手,幸好淡淡的顏色還在。當即拉著她去找賈母,硬將她的手晾給賈母看。「老祖宗,您瞧大嫂是怎麼教育孩子的?」

第22章 多情寶玉

    賈母趕緊捧住迎春的手,邊心疼邊罵道:「女孩子家最重視皮肉的,嘖嘖,瞧這打的,真當不是她親生的了!」

    「可不是,水靈靈的丫頭被她養成什麼樣子。」王夫人附和道。

    迎春本來要解釋,聽王夫人此話,詫異的看著她。難道就因為邢夫人拍了她一個手板,她現在就長得不水靈?丑了?

    這算什麼邏輯關係!

    迎春厭惡的皺眉,心裡對王夫人的印象壞到了幾點。她忙和賈母解釋道:「老祖宗千萬別誤會,是母親她教我管家,我貪玩不用心,活該她教訓我一下,如今長了記性,什麼都學會了呢。」

    「瞧瞧這丫頭,真是貼心啊。」王夫人笑著拍拍迎春的手背,招呼她去找黛玉她們玩去。迎春以為事情順利解決了,點點頭的,乖乖的告辭。怎料她抬腳走,就聽見王夫人在後頭跟賈母說什麼她膽子小,不敢說真話之類的言語。

    迎春聽著憋屈,放慢出門的了腳步。眼看著就要走出去了,迎春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眼,深呼吸。她頓然停下腳步,大方的轉身走到賈母和王夫人跟前。

    「才剛偶然聽嬸子說我膽小,我想來說明一下,我以前是膽小自小,怕事兒,由著屋裡的婆子偷我的東西去賭錢。是,大家也都背地裡叫過我二木頭。可現在經過母親的教誨,我自己的反省,我已經不這樣了。我怎麼說也是榮府正經出身的小姐,斷不能在下人跟前給家裡頭丟臉!不信老祖宗和嬸子可以問問我房裡人,我是不是變了。」迎春說罷,轉頭招呼司棋進來。當場讓司棋證實了她的言論。

    王夫人狐疑的看著迎春,眼裡皆是意外。其實證不證實已經不重要了,迎春這番有膽量的話說下來,誰還不信她轉性?

    賈母瞇著眼,默了半晌,終於笑起來。

    「好好好,二丫頭如今也是個厲害的,咱這家裡可不瞅沒人能拿住事兒了!」賈母笑道。

    迎春謙虛的點點頭,見事情滿意的解決,方走。

    王夫人默默地盯著迎春離開,才出聲:「母親,這孩子怎麼突然變性情了呢。」

    「你嫂子是個厲害的,以後少惹她。」賈母閉上眼,歎了句,問了問王熙鳳的去向。得知她已被娘家草草安排改嫁到蒙古,歎口氣,揮揮手,示意王夫人可以走了。

    王夫人有些不甘心,叫了一聲「母親」。

    「我老了,管不得太多。再說迎春不過是大房一個庶出的丫頭,挨一下子手板算什麼,我的寶貝疙瘩以前也沒少挨你的教訓呢。」賈母如今顧忌大兒子的地位,瞧得出來,他護著邢氏。現在找事兒,無異於給二兒子的官路添堵。

    提起養在賈母身邊的寶玉,王夫人偷偷咬了咬唇,低頭默默告辭。

    這功夫迎春早回到了大房,把剛才發生的事兒悉數告知了邢氏。

    「沒什麼大事兒!」邢氏拉起迎春的手瞧了瞧,笑道,「好孩子,這還真是我疏忽,記打不記治。回頭我叫嬌紅弄瓶化瘀膏給你。」

    「母親教訓我是應該的,我欠打呢,誰知我皮子嫩,一碰就青紫了。本沒大事兒的,過兩天印跡就消了。」迎春笑道。

    邢氏點點頭,叫小紅端來一紅木的小匣子,十分精緻。迎春接過來,打開瞧,竟是一套金銀首飾,嵌著珊瑚珍珠和寶石,花樣精巧繁複,漂亮極了。

    「給你的,回頭還有給你另做了幾件衣裳,這兩日就送來,叫你房裡的丫鬟上點心。」邢氏笑道。

    迎春惶恐,不解的看著邢氏:「母親,我也有首飾的,這首飾太貴重了,連林、薛兩位姑娘都沒有呢,我哪能……」

    迎春的言外之意:她是個庶女,配不得貴重東西。

    「傻孩子!你跟她們不一樣。」邢氏又笑,拉著迎春說了句悄悄話。迎春聽得從臉蛋子到耳根子全紅了,羞答答的低頭,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

    「林姑娘來了!」

    倆人抬頭,就看見纖瘦的黛玉邁進門,紅著眼可憐兮兮的走過來了。

    迎春因近日聽了邢氏的點播,時常找黛玉玩鬧談心,倆人的關係比往日親上十倍。連黛玉都說,迎春是她在榮府裡「第一好姐姐」。

    迎春忙拉著受委屈的黛玉坐下,問她怎麼了。

    黛玉強打著笑搖搖頭:「沒什麼?」

    「你看,跟我們娘倆你還客氣?」邢氏玩笑道。

    黛玉聽這話覺得親切,眼淚瞬間就憋不住了,訴委屈道:「他性子頑劣,喜怒無常的。我聽了大舅母您的話,平日不怎麼愛搭理他。偏這廝幾次三番來找我,見我不理他,他就鬧。起先我心軟,勸他幾句,越發的上臉了,日日來。前兒個我罵他一頓,昨兒個就沒來,我以為耳根子就此清淨了。誰知今兒個他一早就等在門外,說我不見他,他就不走。我懶得搭理他,叫紫鵑去攆他,卻半晌不見人回來。我就去瞧,誰知他硬拉著紫鵑說笑,說的還是那些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混賬話!」

    黛玉說完,哭得更厲害了。迎春忙勸慰,拿著帕子輕輕地為其拭淚。

    邢氏忙摟黛玉入懷,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好孩子,我跟你說過什麼,為那些不在乎你,隨意想傷你的人,根本不值得傷心!」

    黛玉點點頭,強忍著淚。緩了會兒,果然再不流淚了,破涕為笑。

    黛玉對迎春道:「我真羨慕姐姐,可以住在大舅母的身邊,時刻受著疼愛、教誨。」

    「要不你也來跟我作伴?」迎春拉住黛玉的手,笑道,「正好我一個人孤單,抱廈還有兩間呢,你喜歡哪間隨意選!」

    黛玉真動了心思,但想到賈母那邊未必肯答應,猶疑了。

    邢氏笑道:「你迎春姐姐說的對,就在這住下。也不用你天天住,你外祖母那邊也沒發交代。屋子左右也空著,收拾出來,你想住的時候就來住。每月,你跟大舅母親近兩日,你外祖母還能攔著你不成?」

    黛玉覺得邢氏說的有理,心裡也真想繼續跟她們娘倆親近,就不客氣的點頭應下了。隨即,她覺得心情也莫名的好起來,笑得比以前輕鬆多了。

    邢氏笑瞇瞇的拉著黛玉參觀了她的屋子,順嘴問:「你說寶玉跟你的丫鬟紫鵑說了混賬話,什麼話?」

    黛玉也不把邢氏當外人,紅著臉氣道:「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捨得疊被鋪床。」

第23章 寶玉黛玉

    邢氏大驚,拍桌道:「小小年紀,這話他也說得出?」

    「可氣壞了紫鵑,紫鵑不理他,他竟不知好歹,反倒與她撕扯上,要與她講什麼友愛道理。幸虧紫鵑厲害,狠罵他了,又見我氣呼呼的來了,嚇跑了去。」黛玉氣道。

    「你這丫鬟性子倒是個剛烈的。」邢氏抬眼瞅了瞅紫鵑,讚許的點點頭。紫鵑提起這事兒,仍舊是氣憤難平。

    「我身邊得虧有她了,若不然真不知道怎麼過下去。」黛玉說著就要垂淚,因想起大舅母先前的教誨,忍了回去。

    「不說還好,聽你此話,今兒個必要住在我這裡了。你就在我這連著住幾天,我倒看看他敢不敢來我這擾你。」邢氏留下了黛玉,轉頭吩咐人去回賈母。

    老半天了,傳話的人才回來,告知邢氏賈母同意了。

    「怎麼這半天?」

    傳話的丫鬟支吾半晌,回道:「老太太仔細問了情況,住什麼吃什麼,什麼時候回去。寶二爺也在那兒,似乎說了什麼,老太太不大開心。」

    邢氏輕笑,料知賈母這是擔心她苛責黛玉。先前迎春挨了手板子,她懶得管。可事情若到黛玉身上,可就不一樣了。

    賈母也不動動腦子去想,她教育迎春是本分,她是迎春的嫡母。而黛玉這裡算是親戚,孩子就算再怎麼不聽話,都要留情面的。再說黛玉本就長著七巧玲瓏心,不像迎春死板不開竅,什麼事兒一點就透,哪用得著她厲害?

    夜晚,賈赦還未歸,邢氏就倚在床頭瞧書。迎春早睡了,黛玉卻睡不著,見正房屋子裡亮著,就帶著紫鵑過來瞧瞧舅母。

    黛玉進門就笑,見著邢氏看的是史書,笑的更厲害了。「舅母怎愛看這個,不覺得枯燥無味?」

    「好書,網羅了前朝史實,生動形象,教育人。」邢氏笑著回道。

    黛玉微微驚訝的揚眉,拿起史書翻了翻:「教育人?哪有教育人的話?」

    「教育人的不是話,是這裡的故事。」邢氏隨便翻開一頁,講的某朝代的皇帝,她指了指上面的內容道,「就說這皇后,是個宮女出身的,一步步等上妃嬪、貴妃、皇后和太后之位,哪是那麼容易的?你在往前看,她冊封皇后之前的事兒。哪個皇子死了,哪個得寵的妃子突然被打入冷宮。這裡頭的故事才耐人琢磨,叫人受教呢。」

    黛玉經了邢氏的點播,立即領回其大意。她粗略看了一通,驚訝的張嘴:「原來這位張皇后竟是靠著這樣的『幸運』才母儀天下的。」

    「這算什麼,民間的事兒更有趣。我這還有本家長裡短的,講述各朝代大家族的興衰史。看這個,你更加會覺得感同身受了。」邢氏招呼小紅搬來那幾本她早準備好的書。

    本來邢氏也是打算要送給黛玉的,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個剛巧是個機會。

    黛玉心滿意足的捧著書走了,她這人最愛讀書,有什麼新書就忍不住想讀完她。這在幾日,她可有事兒忙了。

    賈赦帶著酒氣回來,偷偷在別屋洗好了澡,才笑嘻嘻的進門找邢氏。

    「今兒個跟幾個京內的小官喝酒。別看他們品級不高,野心比誰都大。為了求陞官,交際廣,消息多,也為了巴結我,什麼話都捨得說。就從他們嘴裡頭,我的了不少賣官的消息。可就是酒喝多了,你看我進屋前又喝茶又漱口的,還是一身酒味。」賈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邢氏嗔怪他一眼,吩咐小紅去熬解酒湯。「你一個男人哪懂這些,解酒得用解酒湯才有效。先躺下歇著吧,一會兒就好。」

    「噯!」賈赦大喜,邢氏今日對他的態度大有進步,心裡很是高興。

    他乖乖的妥協,蹭到床裡,對著邢氏趴著,打量她看書的模樣。賈赦瞧著邢氏的側臉,真真是美麗至極,溫柔自立,賢惠安靜。

    「老爺也別光顧著查案,也顧著點自己。這麼大的案子,你一人擔著,沒個靠山可不行。單指望老郡王那兒可不成,得再找個得力的。我瞧林妹夫就不錯,出身好,又是探花,必然是個飽讀詩書、明理知義的通達人物。你與他交好,將來官路上互相幫襯,豈不暢通無阻?」

    「你說的在理,奈何林妹夫身在揚州,我們在京城,相隔千里之遠,與他結交,談何容易?」賈赦發愁道。

    邢氏撂下書,笑話賈赦道:「虧你在官場上精明,到這事兒竟糊塗了。咱們家跟揚州的聯繫是什麼,自然是林丫頭。我們與林妹夫真心合作互助,自要好好愛護她的女兒,真心實意對她好。我瞧這孩子真想她父親,也不喜在咱們府裡寄人籬下的活著。你作為大母舅,何不伸手幫她一把?」

    賈赦眼前一亮,對邢氏豎起大拇指。過會兒,賈赦喝下解酒湯,方與邢氏共同安歇。

    次日清早兒,邢氏在賈赦的懷中迷迷糊糊的醒來,大驚坐起。邢氏看這熟睡的賈赦,仍舊英俊神武,倆側臉頰無意間染上了紅霞。

    這幾日,邢氏已然漸漸想起那晚醉酒時的經過,她本以為那天是賈赦趁人之危。可記憶完全捋清之後,邢氏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整個過程,除了賈赦開始時有口無心的挑逗之外,都是她這個『醉』人一手促成的。

    這真是,作孽啊。

    邢氏真真覺得前輩子白活了,到這事兒上,她竟還跟個小姑娘一樣,害羞,忐忑……就因為她前輩子沒經過男女之事?還是說,她跟一個萬年惡鬼那個……

    邢氏蹙眉,決定不去想了,免得腦子裡亂成一鍋粥。

    飯前,迎春笑著拉著黛玉來給邢氏和賈赦請安。黛玉眼圈都點發黑,顯然是昨夜熬夜所致。

    「熬夜看書了?」邢氏試探的問。

    黛玉點點頭。

    「瞧你性子急的,讀書什麼時候不行?你自己身子骨兒不清楚?哪裡經得住熬夜。」

    「本想著睡前瞧個故事,卻不知不覺看癡迷了。那個叫櫻蘭女孩,真真可憐,本有個頂好的家世,富貴千金,最後竟落得客死異鄉的下場。」黛玉眼眸流轉,不禁為其哀戚悲歎。

    「世事無常,所以說這人不能只依靠著別人,就是親生父母也不成。自己個兒總該有點能耐,無論如何得有個自保的能力。」邢氏說完話,見黛玉低頭若有所思,便不再言語。

    吃過飯,邢氏叫來黛玉:「你可寫好了與你父親的信?」

    黛玉聽邢氏提起這茬,有幾分高興。

    紫鵑笑道:「上次姑娘聽了您的話,早寫好了。奈何不敢麻煩太太,拖到今日。我跟她說,大太太既是肯說出這話來,就是真心幫她,可她偏怕麻煩了您。說什麼派人去揚州送一趟信,來回要許多時日,太費人力財力了。」

    邢氏笑,對著黛玉道:「你說的屬實,確實麻煩。」

    紫鵑和在場的人一愣,沒想到大太太真這麼直白的應下了。

    「可就這樣,該麻煩的還是要麻煩。你能怕了麻煩,就斷了與你父親的往來麼?就因為這點麻煩,你就再不想去見父親了?」邢氏反問黛玉。

    黛玉低頭,反思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眼睛發亮的問邢氏:「您的意思是,我能見父親?」

    「為什麼不能見,誰能阻止得了女兒瞧父親!」邢氏拍拍黛玉的手背,接著道,「所以你得有不怕麻煩的決心,憑你在府裡的地位,也不用去怕求人。動動嘴皮子又不會少塊肉,至於外人說什麼,隨他們去,你自己安心舒坦就好了。」邢氏甚至覺得,黛玉至今病不好,跟她的思慮過甚的「心」也有關係。

    黛玉受教,感激的點頭。

    邢氏收了信,當即命人封了五十兩銀子與小廝,今日就騎快馬直奔揚州送信。來回也就個把月的功夫。

    賈赦瞧黛玉這孩子是個心思純淨的,禁不住喜歡,也禁不住為其身世感懷。「你且忍些日子,我看看吧,也就三倆月的功夫,我或許要去揚州一趟。屆時我帶你回去瞧你父親去。順便的事兒,正好沒了你所謂的『麻煩』了。」

    黛玉聽此話更是高興,連忙跟大母舅謝恩。

    這時候,小紅笑著進門,跟邢氏道:「還真來了,不敢進門,就站在院門口往裡望。」

    邢氏聽說是寶玉,忙道:「叫他進來。」

    不大會兒,果然見寶玉扭扭捏捏的進門,他抬頭看眼邢夫人,嚇了一跳,轉而瞧賈赦,更怕。低頭悶聲行禮!

    黛玉見此狀,蹙起眉頭。再想昨兒個書裡頭那些沒用的世家子弟們,可不就跟現在的寶玉一個樣。怕讀書,整日廝混,沒出息。

    「過來坐,」邢氏笑道,「我正和你大伯商量,這幾個月什麼時候有機會,送你林妹妹回去瞧她父親呢。」

    「什麼?林妹妹要去瞧林姑父去?」寶玉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也顧不得怕誰了,一臉驚訝的看著說此話的邢氏,眼裡帶著恨。「你們怎麼能這樣狠心,要帶走林妹妹?林妹妹在這住的好好地,怎叫你們心裡不舒坦了,為什麼非要把她折騰走!」

第24章 寶玉受難

    黛玉錯愕的看著寶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寶玉平日確實是個混來的性兒,但好在脾氣好,眾人說他,他也知道認個錯兒什麼的。今日這樣瘋癲不講理的模樣,黛玉還是頭一次見。黛玉感覺自己心裡好像什麼東西碎了,再也不復存在了。

    邢氏被寶玉的奇葩言論逗樂了,笑個不停。怎麼到他嘴裡,反成了眾人欺負黛玉的證據了。敢沒腦子的說出這種言論的人,完全沒有必要跟他講理。因為,他們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她們是人,而寶玉到底是什麼奇葩之類的東西,就不得而知了。

    賈赦冷哼一聲,根本不愛理他。人家女兒回去看爹爹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寶玉慷慨激昂地發飆,竟沒得到一個人「氣憤」的回應,反而被無視,被嘲笑了一通。寶玉內心十分受挫,感覺自己被嚴重忽視掉了。怎麼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若是在老祖宗那裡,他就是多咳嗽一聲,都有好多人圍著他轉,噓寒問暖。現在,他發怒了,竟沒個人關心他問問他,哪怕是罵他。

    寶玉此時此刻尷尬萬分,氣得流淚,不高興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跟邢氏等再次發火:「你們為什麼不說話?」

    「呃……大概是因為你的話令大家都無話可說了。」邢氏歎道。

    寶玉聽出邢氏的譏諷,氣呼呼的反駁道:「我說的話有什麼不對?大太太,您為什麼非要把林妹妹送回揚州去?她在我們這住的好好地,吃得好,穿得好,老祖宗還有我們幾個兄弟姊妹都喜歡她疼她的。林妹妹,你是被逼的是不是,你根本不想走,是不是?」

    「你別說了,你們對我的好我都記著呢,將來必還你。」黛玉咬唇,慪氣道。她此時聽寶玉的話,是另一番滋味了。她沒體會到寶玉所謂的『善心』和『捨不得』,反而覺得他更像是居功邀賞,逼著她感激感恩於他。

    黛玉她自小就心氣兒高,平生最恨這個了。黛玉對寶玉失望加再失望,已經徹底絕望了。她甚至在心裡恨,怎麼沒早點看透寶玉這個自私鬼。每次他魯莽做事,一次又一次傷她,黛玉只當他是無心的。可昨兒個晚上,黛玉熬夜通宵看了許多有史實根據的故事,她才知寶玉那樣根本就是自私,只懂得享受,不知付出,更別提他能感恩回報了。

    他自己都做不到去感恩父母養育之恩,好好讀書上進。今日他怎敢厚著臉皮說出如此奇怪的言論,逼迫她去「感恩」他,逼迫她不見自己的親生父親。

    黛玉真覺得她在榮府過得這些日子白活了,生活全被眼前這個混賬給毀了。

    寶玉聽出黛玉生氣了,更著急,邊哭邊委屈道:「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是不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林妹妹,我對你什麼心思,你還不清楚。這些日子,我與你同吃同住——」

    「閉嘴!」邢氏喝令道。

    寶玉下了一跳,不解的看著邢氏。

    「小習慣不改,將來養成大毛病。你自己個人的毛病也就算了,怕只怕因你的無知癡傻,毀了別人家的清白和前途。」邢氏呵斥一句,接著說道,「以後別叫我聽你說什麼你與那個小姐同吃同住的話來,你臊得慌不?昨兒個還和人家的丫鬟說什麼,若和你同臥鴛鴦帳,不捨得起床的話。今兒個又對人家正經的千金小姐,說同樣的一遭兒話,你自己心裡都不覺得噁心,不覺得膩歪麼?」

    黛玉氣得臉紅得發紫。確實如邢氏所言,寶玉拿著對丫鬟說的話,又對她說,目的竟是為了意圖哄她。可笑可恥至極!黛玉瞪著寶玉,委屈的好想哭,因心裡覺得為他這種人流淚不值得,轉而跺跺腳,捂著跑回自己的屋裡去。

    寶玉哪裡還顧得上黛玉如何,他早已經驚訝的沉浸於邢氏的「辱罵」之中。他活這麼大,一直被眾星捧月至今,除了父親賈政偶有苛責他之時,寶玉還真沒見過那個人敢這樣罵他,這樣跟他發火的。甚至連他嚴厲的父親都不曾提過「噁心」這種話。

    寶玉被攻擊的體無完膚,五雷轟頂,呆傻的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只一味的哭。

    襲人見寶玉受委屈,實在看不下去。猛地站出來,對著邢氏和賈赦的方向,噗通一聲下跪,替寶玉認錯,懇求邢氏的體諒。

    「主子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邢氏對於襲人突如其來的「賢惠」並沒有好感。

    寶玉恍惚了一下,拉起襲人,氣道:「誰用你給我求情!」

    襲人挨了訓斥,露出一臉的委屈樣。特別是寶玉拉住她,心疼她的時候,襲人的表情愈加難受了,言辭懇切的請求寶玉不要再鬧。

    寶玉正覺得失望,忽見襲人對他眨眼,寶玉明白她在意會自己。當即草草的跟邢氏和賈赦告辭,拉著襲人跑到花園裡。

    「你有什麼話,現在說罷。」寶玉道。

    襲人牽住寶玉的手,勸道:「二爺別生氣,他們再糊塗,到底是二爺的長輩,咱們面上還要過得去的。你受什麼委屈,大可以暫時憋著,咱回頭告訴二太太和老太太給你做主去。」

    寶玉感動的同襲人十指緊扣,流淚道:「如今只有你瞭解我的真心了。」

    襲人忙笑著用帕子擦拭寶玉的眼淚,一邊勸慰,一邊鼓勵他去老太太那裡告狀。

    王夫人從襲人口中得知兒子再次受辱,氣呼呼的跑到賈母處。正好看見賈母心疼的摟著寶玉哄。王夫人心中大定,暫且老實的站在一旁候著。待賈母將寶玉哄睡著了,她才湊上前去。

    「你嫂子越發張狂了!」賈母氣道,隨即抬起手,由著王夫人把自己扶到偏廳。賈母緩了兩口氣,氣兒稍順些了,就叫人去叫邢氏來。

    邢氏剛巧吃完飯送走賈赦,也就直接過來。

    賈母上來就狠狠地數落邢氏一通,不容她辯駁。

    邢氏索性就不說了,垂頭安安靜靜的,好似很老實的聽著賈母的教訓。

    賈母最後發洩完了,終於輕鬆了,凌厲地看著邢氏道:「你可知道錯了?」

    邢氏正在腦子裡盤算她這幾月做生意掙的錢,賬算在關鍵的地方,沒聽到賈母的話。當她再抬起首的時候,賈母瞪她的眼睛已經快冒出來了。

    「寶玉的事兒,媳婦有不同的想法。」邢氏文縐縐道。

    賈母瞇起眼睛,盛怒。「你說!」

    「我不知道寶玉房裡的人是怎麼跟您學得。實施情況是寶玉先調戲丫鬟在先,後又拿著幾乎同樣的話撩撥林丫頭。他對府裡的丫鬟怎麼說,我管不著,但林丫頭是客,又是正經的世家千金,他怎能輕浮的說出那樣難堪的話?一次不管,兩次不管,時間久了,他愈發的得瑟,口沒遮攔。這以後對外,林丫頭還有何清譽可言?林妹夫割捨骨肉,將林丫頭送到這來,不就圖咱們能教養黛玉?咱們總歸要給林妹夫和九泉之下的敏妹妹有個交代吧。」邢氏道。

    賈母聽了此番話,什麼話都卡在嗓子眼說不出來了。賈母無奈,草草的打發了邢氏,事後,倒沒有說寶玉半句。

    本來這事兒就該過了的。誰知不巧,襲人跟王夫人告狀的時候,被丫鬟彩霞聽著了。彩霞與賈環、趙姨娘素來好,就把這事兒說了出去。晚上,賈政來趙姨娘房裡,先考校了賈環的功課,十分不滿意,訓斥他幾句,提到寶玉比他出息些。賈環很不服氣,順嘴就把今天聽到的話學給了賈政聽。賈環一直嫉妒寶玉,當然不會說寶玉的好話,不過也巧了,他的「誇張」剛好正確的還原了當時的情形。

    賈政得知兒子輕浮不堪,大怒,當天夜裡就執行了家法,打了寶玉二十板子。縱是王夫人攔著,寶玉如何的哭爹喊娘也沒用,板子還是結結實實的挨到了屁股上。

    再說璉二爺。因他近來媳婦兒「沒了」,屋子裡沒個能管得住他的,日子過得越發如魚得水,洋洋自得。先前邢氏給他銀子,簽的那些契約,賈璉早就忘到腦勺後了。因前段日子賈璉又識趣的捨了四品同知的官,賈赦對其優待,賞了些銀子補償他。賈璉一時解放高興,便開始恣意揮霍。起先,他不過是安慰自己「只舒坦這幾日」,再後來,他懶慣了,每每享受的時候就想「完最後一天,明兒個就開始做正經事」。

    賈璉就這麼日復一日的拖著,悠然自得地享受不同女人的香題,時間過得越發快了。

    誰知眨眼的功夫,竟到了邢氏第一次查他賬的日子。

第25章 賈璉挨揍

    到查賬的日子了,賈璉笑嘻嘻的捧著賬本,畢恭畢敬的呈給邢氏看。

    邢氏翻了翻賬本,字體雋永整潔,一項項寫得具體而明瞭。

    賈璉倍兒有信心的看著邢氏瞧完賬本,樂呵的詢問邢氏可有不明之處。

    「看懂了,你拿這些銀子投了商隊,托他們從西域置辦這些東西回京賣,從中截取差價利潤。嗯,不錯的想法!」邢氏笑道。可巧了,這注意跟她當初的想法如出一轍。

    「這些貨秋天才能從西域回來,據說屆時利潤能翻一番呢。」賈璉吹牛道。

    「既然你與商隊做了買賣,可有憑據?」邢氏問。

    「憑據,什麼憑據?」賈璉有點懵,下意識的反問邢氏。轉即他明白了,支吾的點頭回道。「當然會留憑據。」

    邢氏靜靜的看著他,沒說話。

    賈璉越加心虛了,開始不停的解釋:「我真有憑據,太太若是不信,我這就回去拿給你看?」

    邢氏勾起嘴角,點點頭。

    賈璉沒想到邢氏真點頭了,臉色越加不好了,沖邢氏行了禮,這就轉身去拿。邢氏哪能放任他一個人去,派小紅跟著。路上,賈璉就跟小紅耍起了貧嘴,時不時地逗弄她。小紅被璉二爺調戲的臊得慌,低頭默默走路,不吭聲。

    平兒正拿著盆在院裡舀水,看見賈璉跟小紅說說笑笑的進院,趕緊放了手裡的東西,笑臉相迎。小紅見著平兒,如臨救星,忙湊到平兒跟前叫了聲姐姐。

    平兒輕輕地笑了笑,眼睛有不明意味的情緒。她隨即拉住小紅的手,問她怎麼來了。

    「大太太叫我隨璉二爺過來娶東西。」小紅笑著回道。

    平兒問:「什麼東西?」

    「二爺不是把太太給的五千兩銀子投給商隊了麼,該有個憑證,太太就要瞧一瞧這個憑證。」小紅道。

    「商隊?憑證?」平兒皺眉的看想賈璉,正見賈璉跟自己擠眉弄眼,心裡明白了,他這是在糊弄大太太。平兒笑了笑,當然不會拆穿。她拉著小紅去喝茶,那邊用眼事兒示意璉二爺去拿憑證。

    小紅搖頭,堅持要跟賈璉一塊去。平兒硬是把小紅按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下,親自為其斟茶倒水。「天怪熱的,管他做什麼,左右一會兒他就取出來了。來,喝口涼茶。」平兒將茶杯端起,送到小紅的嘴邊。都到這份上了,小紅自然不好再推拒,擔憂的望著進屋的璉二爺,遲疑的接下著茶。

    小紅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一邊和平兒說笑幾句,一邊暗自大口飲茶。不一會兒,茶見底了,小紅笑著起身,就往正門方向走。「我茶都喝完了,璉二爺怎麼還沒出來,我去瞧瞧去!」

    「你別去!許是二爺嫌天熱,正換衣服呢。我去!」平兒快速攔下小紅,進了門。

    小紅無法,她一個丫鬟總不能硬闖二爺的住處。一旦傳出去,好像她對璉二爺存著什麼鬼心思似得。

    平兒進去好一會兒後,才見二人出來。

    小紅見璉二爺手裡捏著一張紙,料知拿到東西了,這就隨他一通去匯報邢氏。

    邢氏打開賈璉遞交的憑據,輕笑一聲。她將紙湊到鼻子邊聞了聞,隨手將所謂的「憑據」錯成團,丟在地上。賈璉大驚,忙慌張的拾起來,不解的問邢氏為何。

    邢氏笑問:「回去才寫的吧?墨雖干了,但濃濃的墨香還在。照理說,你們寫這個是上個月的事兒,紙上的墨字可不會存留這麼濃的味道了。」

    賈璉自知自己的小手段被邢氏堪破,喪氣的垮下臉,跪在地上認錯,無可辯駁。

    「花了多少?」

    賈璉偷偷瞄眼邢氏,磕磕巴巴道:「五百兩。」

    「是麼?」邢氏不大信的看著賈璉。

    「一、一千兩。」賈璉閉著眼睛,豁出去道。

    「把剩下的錢拿來叫我查點一番。」邢氏怎可能會再信賈璉。

    賈璉一聽心中大駭,忙磕頭賠罪:「兒子錯了,兒子再也不敢了,兒子保證從今以後一定改邪歸正,一心一意學著做生意,掙錢養家。」

    「養家沒瞧出來,敗家倒是頗有天分的。」邢氏冷笑,轉而問小紅跟著璉二爺去,怎麼沒發現破綻。小紅忙跪地,解釋了經過。邢氏聽說是平兒故意阻攔,又笑了。「我記著她是二爺跟前的通房,在府中頗有人緣,都說她辦事麻利通情達理。原她不過如此,表面一套背後一套,暗地裡給她爺們賣好呢!」

    賈璉忙磕頭求情,願意承擔一切,只求邢氏別罰平兒。「她也是被我脅迫了,才不得已瞞著的。」

    「我看她幾次三番攔著小紅,是自願的。院裡沒個女主子,也輪不到她做主。」邢氏很拍一下桌子,嚇得賈璉直哆嗦。「明知道我有心管教你,叫你學好,她還幫襯你瞞著事兒忽悠我,豈非縱容你混賬墮落?」

    賈璉把頭低的更低了。

    邢氏查了餘下的錢,足足少了一千五百兩,比賈璉報的數還少五百兩。賈璉似乎也很驚訝自己花了這麼多,支支吾吾的解釋不出他錢財的去處。邢氏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兒,大失所望。

    「當初你借錢辦事兒的時候,嚇得什麼樣,那表情悲壯的,我看是肯定下決心要學好了。誰知道你玩的一手好把戲,今兒個一出明兒個一出,本性難移。」邢氏厲聲責問賈璉到底把錢弄哪兒去了。賈璉被嚇怕了,終於承認他把錢花在了風月場所。

    煙花之地就是個銷金窟,別說一千五百兩銀子,縱是一萬五千兩,也能在眨眼的功夫花沒了。

    邢氏以前知道賈璉就是個好色,平常跟什麼寡婦、燈兒姑娘的『有情有義』,雙方都心甘情願,也就那麼渾過了。邢氏本以為賈璉就是個小打小鬧的貨,倒忽略了這一點。男人好色,又有錢了,誰還願意滿足於寡婦和夫婦之夫?自然要去青樓享受了。

    邢氏當初給錢的時候,就做好了賈璉有可能恣意揮霍錢財的準備。如此今遇到這種事兒,倒也是在預料到之中。

    邢氏把假賬本丟給賈璉,冷笑道:「本來錢給你,簽了契約,就是為了督促你,你一心不學好我也沒法子。花錢的事兒我管不了你,誰叫我當初願意把五千銀交給你支配,我說話算話,這些賬等一年後再算。」

    賈璉聽說自己還有機會,鬆口氣。

    「不過,衝你故意設計欺騙嫡母這事兒,今兒個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然院裡的人以後真以為我是個好糊弄的。委屈你一下,受個二十板子吧,也叫自己長長記性。至於你院裡的那個平兒,也不能饒,一併打吧。」邢氏見賈璉意欲開口替平兒說情,先開口道:「求情可以,打她的二十板子不能少,允你替她受著,你可願意?」

    賈璉一聽就縮脖子了,自己如果真挨了四十大板,屁股還不得打成肉泥?反正平兒平日就護著她,為他挨兩下板子算什麼。賈璉緊緊地咬著唇,不求情了。

    打平兒板子的事兒,邢氏交給了小紅去處理。小紅正好對平兒有不滿,剛好可發洩一番。至於賈璉,執行家法也要先等賈赦的點頭。

    賈璉存折僥倖的心思,盼著父親能輕罰自己點,誰知賈赦回來聽說經過,給賈璉又加了十板子。一時間,賈璉的院子裡拍打聲此起彼伏。也有男女低低的痛苦地呻/吟聲,因都被堵住了嘴,所以聲音極其的小。

    賈璉和平兒結結實實地挨打之後,就算上了藥,怎麼也要半月以後才能痊癒。

    再說寶玉,挨了父親賈政的揍之後,整日在榻上哼哼呀呀,鬧著賈母,吵著要見黛玉。黛玉被賈母強拉過去,聽了寶玉一通「有理有據」的解釋。黛玉已然看透了寶玉的「出息」,已不願去計較寶玉說什麼,只當耳旁風過了。黛玉被賈母和寶玉擾了幾日後,徹底煩了,告了賈母一聲,跑來邢夫人這邊來住。

    黛玉正好也可以在邢氏這裡等他父親的來信,每日翹首企盼,信雖還沒盼到,但黛玉已然漸漸覺得每日有了盼頭。

    這一日賈赦也在家,與媳婦邢氏,女兒迎春、兒子賈琮以及外甥女黛玉一起圍桌而坐,邊吃著茶點邊玩起了燈謎。眾人說說笑笑,好不熱鬧。這時候周瑞家的笑著進來問安,手裡拿著兩尺左右長的木托盤子,裡頭空蕩蕩的放著四隻宮花,擺放凌亂,顏色老氣。周瑞家的笑稱說是送給黛玉和迎春的,別的姑娘和奶奶們都已經拿過了。

    黛玉一瞧周瑞家的手裡捧的那東西,便有些不高興了。一瞧就知道是被人挑剩了,也不是什麼值得稀罕的東西,非現巴巴的送到她眼前討嫌。

    迎春見狀,也不大滿意。倒不是為自己,她是為了黛玉抱不平。這周瑞家的腦子是進水了?怎麼連這點基本的規矩都不懂。黛玉怎麼說都是榮府的客人,哪有把家裡人挑剩下的東西再送給客人的道理。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35

第26章 胞弟出沒

    周瑞家的見林姑娘和二姑娘似有不悅之意,為難的咬著下唇,暫且忍著。

    邢氏瞥一眼盒子裡的話,笑了笑,打發周瑞家的道:「這顏色該是你這個年紀用的,小姑娘家哪適合,你拿回去戴吧。」

    「大太太,這可是姨太太送給姑娘們的,宮裡的新樣式,好看的緊。奴婢哪敢用這個。」周瑞家的特意加重「姨太太」三個字的音量,意圖提醒邢氏,她還不能替林姑娘和二姑娘做主。

    黛玉立馬聽出了畫外音,嗤笑道:「有什麼捨不得的,快拿去!」

    迎春也反應過來了,冷笑道:「我們也不稀罕帶著個,你索性拿走吧。」

    周瑞家的見這群人同仇敵愾對付她,臉色僵住,狠狠地咬了咬下唇,點頭應下。

    適時,邢夫人胞弟邢德全被引領進門,來見過姐姐姐夫。他還沒進門時,正碰見周瑞家的滿臉不高興的捧著宮花出來。邢德全瞧著盒子裡的似是好東西,得了回去討好媳婦女兒也長臉。邢德全就問了問周瑞家的這宮花的來歷。

    周瑞家的心裡鄙夷邢德全,但礙於她至少是大太太的胞弟,不好不敬,勉強打著笑臉敷衍:「原是姨太太好心分給眾姑娘奶奶的,到二姑娘和林姑娘這不要了,我就拿回去。」

    「別啊,他們不要,我還要呢!」邢德全說罷,立馬伸出雙手,將四隻宮花捏在手裡。

    周瑞家的見狀,禁不住勾起嘴角冷笑。怎麼樣?才剛大太太還跟她面前裝闊呢,這會子她娘家人就來佔便宜。真真是打腫臉充胖子,丟人丟到家了。

    邢氏聽見屋外有人說話,叫小紅過去瞧。小紅一見此景,知道邢德全又給自家太太丟臉,忙上去勸導。奈何邢德全得了便宜就不撒手,根本不聽小紅的話,把宮花樂呵呵的揣進懷裡。

    周瑞家的含著冷笑而去。邢德全高高興興的進屋見過邢夫人賈赦。賈赦意料到有事兒發生,早打發黛玉她們各自去玩。

    邢氏聽了小紅匯報剛才邢德全搶紗花的事兒,詫異的瞪大眼打量她這位「弟弟」,濃眉大眼,薄唇尖下巴,打眼看著模樣還真是個好坯子。奈何他不修邊幅,流里流氣,目光極盡表現的猥瑣,就好像生怕被人不知道他是個「壞人」似得。

    邢氏暗暗在心裡咂嘴,早打聽著本尊有個拖後腿的胞弟,原來是這副德行。真好,今兒個才來,就立馬給她先添了一道堵,生怕她不知道自己弟弟是什麼德行。

    邢德全樂呵的跟姐姐邢氏和賈赦打招呼,然後不客氣的坐了下來,摸摸紅木椅子,眼饞的瞧了瞧四周貴重的擺設,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

    「你來有什麼事兒?」邢氏受不住這樣的「親戚」,索性直奔主題,問他的來意。

    邢德全想起自己的目的,臉紅了,看向自己的姐姐,支支吾吾的不好說,一味兒的在哪兒笑嘻嘻的。

    「有話快說!」邢氏的言語厲害了些。

    邢德全嚇了一跳,難為情的看眼賈赦。

    賈赦一笑,找了個借口出去。

    邢德全這才跟自己的姐姐道缺錢了。

    邢氏抬眼打量他。

    邢德全不解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奇怪的問邢氏:「我臉上髒了?你怎麼這麼看我?」

    「我想看你臉皮到底有多厚!」邢氏譏諷道。

    邢德全皺眉,料知姐姐嫌棄她要錢,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事。不過畢竟她嫁得好,榮國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也能施捨給他點吃酒錢。邢德全轉而嘿嘿的賠笑,好脾氣的磨邢氏。

    「整日不務正業,喝酒耍錢,給多少還不是叫你賠到外頭去。多給多賠,少給少賠,不給不賠,你說說,如果我想做個聰明人,會選哪種?」

    「你什麼意思?一分錢不給我?」邢德全驚訝的看著邢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她的親弟弟!

    「看來你也不笨。」邢氏嗤笑一聲。

    邢德全要哭了,擺出哭喪梁繼續懇求邢氏:「好姐姐,多少捨給我點吧,家裡快揭不開鍋了,你總不能看你內侄子、侄女餓死吧?」

    「她們要是餓著了,送過來,我養著,你放心。」邢氏直接扯斷了邢德全的最後的借口。

    邢德全見真沒指望了,臉色立馬變了,憤恨的等著邢氏:「你別以為你嫁進了榮府,就不姓邢了。人活得再富貴也不能忘本!你就不怕我去外邊說你去,到時候咱們誰都不好看。你為難,我日子也難過。」

    「笑話,你沒能耐養家,還讓我這個做姐姐的填補你一輩子不成?你若是肯學好,要點錢或是買地或是做點小生意,我都能支援你。隨便捨錢給你花?我做不到,我也不是什麼有錢的人。當年家裡頭才給我多少嫁妝,榮府裡的錢都是要記賬的,哪房什麼人花錢都是有數的。」邢氏頓了頓,繼續道,「你也別威脅我,我還真不怕。也不想想你自己個兒在外頭是什麼樣,誰信你那話?口上抹黑你親姐,實際上你抹黑的是自己。你出醜,我怕什麼,隨便!」

    邢德全訝異的看著他伶牙俐齒的姐姐,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邢德全氣得臉通紅,抖著手指著邢氏半天,嘴裡支支吾半天,竟找不出半句反駁她的。最後憋了半天,邢德全跺腳罵道:「既這樣,我還認你這個姐姐作甚!」

    「那也好,你這麼想跟我斷關係,那就斷了吧。」邢氏口氣悠悠道。

    邢德全聽這話,露出一臉後悔的表情,卻不敢再掉份兒的回去跟邢氏賠錯。他氣得干跺腳,轉身走了。

    邢德全一走,賈赦就回來了,滿臉笑意。

    邢氏疲憊的托著下巴看他:「你這會子笑,不會是笑話我吧?」

    賈赦連忙坐到媳婦身邊,親手為其斟茶,笑道:「哪能呢,你娘家人不怎麼樣,其實我家裡人也不怎麼樣。咱倆湊一起,還真是一對兒,你說是不是?」

    邢氏喝口茶,聽賈赦如此說,差點一口噴出來,嗔怪他一眼,心裡卻暖暖的。至少這個男人曉得在她做需要的時候安慰她。而這種被人關懷溫暖的感覺,從她前世出嫁後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了。活了一輩子,她除了治家,也唯有治家了。

    「這些日子謝謝你。」

    邢氏突然冒出一句感謝賈赦的話,賈赦反而有些不適應。他緩了會兒,才回了神兒,倆眼冒出奪彩的光芒來。賈赦試著拉住邢氏的手,見邢氏沒有反抗,笑得更開心了。「我看你這些日子也累了,再等兩日,我帶你出去散心。」

    「出去?去哪兒?」邢氏當即想到賈赦曾提過要去揚州,驚訝的問他:「難道你要帶我去揚州?」

    賈赦笑著點點。「此去揚州查案,是聖上特許的。但因牽連官員甚多,我覺得微服去比較合適。正好帶上你,咱們一家子以探親遊玩為借口,倒也說得過去了。」

    邢氏笑著點頭,她在深宅大院裡住慣了,還真想瞧瞧外頭的世界。又比如這裡的古人說「煙花三月下揚州」可見這揚州的美景必然是美不勝收的。能走一走是再好不過的事兒了。

    ……

第27章 岫煙進府

    次日,林之孝家的放了月錢,過來回話。邢氏才打發走她,又見個嬤嬤進來擾她。

    邢氏揉揉腦袋,她管家從不會像鳳姐那樣事無鉅細。什麼事兒都是分散開了,一個管事婆子負責幾個人,管三兩件事兒,責任到人。小管事們回頭再統共匯總到林之孝家的那裡,一旦有什麼問題出什麼事兒,就去找負責的算賬。這樣下來,邢氏每日少了許多活計,也不必像王熙鳳之前那樣,為了管家,午飯都耽誤的不能多吃一口。

    那嬤嬤似乎看出邢氏的不悅,忙道:「老奴是有個事兒麻煩太太,也有個喜事兒跟您說呢。」嬤嬤立馬遞上林家回的信。

    邢氏略微驚訝地看著林如海的回信,連忙叫人去找黛玉來。她稀奇的打量這婆子,笑問:「你有什麼事兒,說罷。」

    「老奴有個不孝女,如今剛好十四歲,手巧,機靈。老奴想求太太收了她,也好叫她在太太房裡學學本事。」

    「這事兒去和林之孝家的說。」邢氏冷眼看她,語氣平淡道。

    那嬤嬤立馬識趣兒的閉嘴,她本以為趁著太太高興,她能給自己女兒求個輕快的活計。自家丫鬟就可以不用從三等丫鬟做起。今瞧太太的態度,還真應了她們那話,大太太是個鐵石心腸,對誰都不開恩。

    ……

    小紅聽母親林之孝的學那婆子的話,笑道:「我看太太這樣處置更好,以後存小心思的人都不干走歪門邪道,這樣更公平了。大家各幹各的,只要一心一意效忠主子,勤勞有本事的,早晚會提上去。」

    林之孝家的點頭:「是這個理兒,你別看這些婆子背地裡總暗暗抱怨大太太苛責嚴厲,也因太太如今一視同仁,不偏不倚,心裡頭真正有怨言的人比以前不知少了多少呢。大家各自憑本事吃完,你沒本事的怨得了誰?」

    再說黛玉讀了父親的親筆信,喜極而泣,抱著邢氏感激好一陣。如今又聽說邢氏下月會同賈赦一遭兒送她回揚州,心中更是歡天喜地,這幾日氣色一日比一日好了。

    一家子正高興呢,忽見林之孝家的笑著進門,她身後跟著一位穿著鵝黃半舊錦緞衣裳的姑娘,端雅穩重,知書達禮。此人正是邢夫人之兄邢忠的女兒邢岫煙。

    林之孝家的笑著傳達邢忠的請求,麻煩邢氏照顧她女兒邢岫煙幾日。

    邢氏怎會聽不出其中的深意,所謂「照顧幾日」,估計是想讓她養到邢岫煙嫁人,甚至可能連邢岫煙出嫁的事兒都一遭兒交給她包辦了。邢忠而今日子困苦,家中不愛多養人,又重男輕女,自不會捨得兒子,便把女兒隨意打發過來了。有難處送女兒也就罷了,邢忠甚至都沒在邢夫人跟前露個臉。

    「他人呢?」邢氏問。

    林之孝家的尷尬道:「邢大老爺說他沒臉見太太,就先走了。」

    「再沒臉,為了他女兒也該見一見我!」邢氏拍桌氣道,她最看不管做父母的這般對子女不負責的。當年她費勁心力教誨五位庶子,跟她沒半點血緣關係,她還不是擔著嫡母的責任,耗了大半生的心血去培養他們!而這個邢忠,不養女兒也罷了,竟連送自己嫡親女兒送到妹妹跟前的勇氣都沒有。他這樣冷漠無情,可叫岫煙這孩子多心寒。

    邢氏不禁感慨本尊這兩個「有出息」的兄弟。一個膽小如鼠,沒出息;一個酒色之徒,好賭成性。真真是沒一個好貨!

    邢岫煙見姑母發脾氣,心裡也委屈,卻生惹了邢氏的厭煩,不敢表現出來。她安安分分的給邢氏請禮,就老實的在一邊低頭站著候命。

    邢氏暗觀這個邢岫煙是個脾性不錯的孩子,倒心疼。笑著招呼她到跟前來,拉住她的手,打量一番。

    「以後你就在我這住下,三間抱廈,可巧空了一間,你就來了,像是為你特意準備好的似得。這是天意!你也別外道,以後在家怎麼樣在這就怎麼樣。倒還有兩個姊妹同你一起,一位有才氣,機靈過人;一位行事穩重,性子憨厚。都是好相處的主兒,你就放心的好生跟她們處著吧。」

    邢氏拍拍邢岫煙的手,隨即向她引薦了黛玉和迎春。

    邢岫煙感激的看邢氏一眼,惶恐的同姊妹們見禮。

    黛玉讀了父親的信,心情甭提多好了。信中林如海也很思念她,盼著她回去。

    黛玉想那邢岫煙既是邢夫人的親侄女,她怎麼能薄待人家,自是熱情的噓寒問。迎春也不甘落後。邢岫煙本就是個知書達理,好相處的人。沒一會兒子,三人就熟成了好姐妹了。

    事後,小紅帶人收拾邢岫煙的行李,見她沒幾件得穿的衣裳。小紅回頭報了邢夫人,改日領了裁縫來,為邢岫煙裁了幾件像樣的衣裳,邢氏還送了她兩套首飾。邢岫煙自是感激不盡,心裡頭把邢氏當自己的親母看待,甚至更勝於親母。

    周瑞家的聽說邢岫煙來榮府的事兒,還特意過來打聽裁衣服的錢是從哪兒出的。若是邢夫人從公家出的,她也好趕緊告知王夫人,好叫她家太太有了告發邢氏的借口,奪去管家權的事兒也便指日可待了。

    林之孝家的得知周瑞家的鬼心思,忙來知會大太太。小紅和嬌紅倆丫鬟聽得面紅耳赤,憤慨地替自家主子抱不平。來個親戚罷了,誰家沒個親戚,何至於此。

    「誰家沒幾門子親戚,住在梨香院的那是誰?」可巧黛玉也在,聽這話,禁不住譏諷。

    以前黛玉從沒覺得王夫人怎麼樣,自從跟大舅母走進了之後,黛玉才一日又一日的漸漸發現王夫人的可恨。什麼「憨厚」,什麼「慈善」,原都是她做出來唬人的。黛玉在心裡頭也不叫她「二舅母」了,只諷刺的稱呼一聲「王夫人」。

    「人家不是花自個兒的麼,全府的人誰不知道?既這樣,咱們也不好破了例,用我的私房就是。」邢夫人正好還剩點錢,花幾個錢做衣裳罷了,怎麼也足夠堅持到夏末了。等那時,她托人置辦的那些西域珍貴毛皮一到貨,就正好趕上各世家做冬裝的時候,大賺不保證,小賺一筆是肯定的了。

    黛玉還是抱不平,冷笑譏諷道:「若是這樣,那我是不是也得自己拿錢了?真是我糊塗,竟不知道操心這金銀之物。難不得不討人喜歡,原來出在這錢上頭。」

    「好孩子,你別多想,你是你祖母現巴巴請來的,哪能斷了你的用度。再說當初你父親送你來的時候,聽說是遞銀子來的,你外祖母從沒說過,我也不清楚具體多少。府裡那些人,眼皮子淺,你別跟她們見識。」邢氏勸道。

    「理是這個理。」黛玉應下,心裡卻有另一番計較。

    隔日,黛玉便將父親的回信告知賈母。邢氏也順便提了她同賈赦要去一趟揚州的事兒。

    賈母料知黛玉回去是不可避免的事兒,也不好說了。寶玉屁股的傷才好些,聽說這話,哭成了淚人兒。他賣力的央求老祖宗留下黛玉:「老祖宗,您先前和我保證過,您一定會留下她的,說她肯定走不了。」

    賈母歎口氣,拍拍寶玉的後背。她也沒想到他的大兒子真有這能耐。就算不花家裡頭的錢,也一定要去揚州。她能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攔著自己兒子,不讓出門。

    「走了也會回來的,你林妹妹沒了母親教養,必要送到我這頭養育才合適的。」賈母勸道。

    寶玉希冀的抹乾眼淚看賈母:「真的?」

    「真的。」賈母不想再提這事兒,轉而告訴寶玉:「寶丫頭病了,得空你替我去瞧瞧她去。」

    寶玉點頭,第二日果然去了寶釵哪裡。他上午才去,下午整個榮國府裡就開始瘋傳有關「金玉良緣」之說。

    傍晚黛玉來見邢夫人,才到門口,正聽見裡頭的那個婆子跟邢夫人學話。說今兒個上午寶玉和寶釵不光互相交換了金和玉觀看,寶玉還摸了寶釵的胳膊。

    黛玉木著臉進屋,跟邢氏請安。

    那婆子見是林姑娘,臉色變了變,在邢氏的會意下匆忙告辭。

    邢氏看著黛玉:「再過些日子咱們就啟程了,你趁這功夫想個主意,送你父親一個見面禮如何。你也好叫你父親知道你懂事兒長大了,高興高興。」

    黛玉覺得十分有道理,笑著點頭。

    「寶玉的事兒——」邢氏才提寶玉。

    「他怎麼樣,以後跟我沒關係,我也不關心。」黛玉撂冷話道。隨後,她笑著跟邢氏商量送父親什麼禮物好,倆人琢磨了幾個主意,最後倆人共同敲定做一件衣裳給林如海。

第28章 掌摑寶玉

    再說賈母,聽了這金玉良緣的傳說,心氣兒不大好。若是在以前,黛玉還在她跟前黏糊的時候,她倒有可能不會介意。如今不同了,黛玉要回家,而且漸漸不跟她親了。本來穩穩問抓到手的外孫女,眨眼間又離她遠去。賈母考慮到如今林如海在揚州的勢力,加之黛玉是獨女,這其中的好處多少都不必費心去算。

    若非黛玉是個身子骨差的,性情又不討喜,她必早早定下這門親事了。

    如今又來個新選擇,薛家的寶釵是個穩重好性兒的,辦事兒也妥帖,做管家媳婦必是不錯的。奈何她是商家出身,縱是皇商,其地位與榮府也不甚相配。再說她那長兄薛蟠,不像是個有出息的樣。

    兩個丫頭,各有長處,又各有短處,賈母一時間真是難以選擇取捨。兩廂優點若是能合在一處,那該多好。

    賈母此時此刻終於有了危機感,擔心因為這些流言,黛玉那頭出了什麼岔子,得盡快想辦法穩住她才好。她趕忙沉著臉,叫喚如今管家的大兒媳邢氏過來。

    「咱們家人口多了,難免是非也多。下人們一人一張嘴,好事兒也能說成壞的,沒的說成有的,真是百口莫辯了。我不曉得你怎麼管家的,以前可沒見府裡傳什麼消息這樣快的。就說這事兒,你不該管管?你還能喝得下茶,吃得下飯?」賈母譏諷道。

    「母親說的有理,以前府裡人比現在還散漫呢,也沒見有什麼消息傳得這麼快的。這回鬧成這樣,一定是有什麼緣故。」邢氏話裡的寓意明顯,她管家時家裡的下人已經老實很多了,還出事兒,事兒就未必出在下人身上了,而是出在風言風語的源頭。顯然,這金玉之說是有人刻意為之。

    賈母不大舒坦的看眼邢氏,她雖然老糊塗了,可耳朵還能聽清楚。邢氏話裡話外都在暗示是薛家搞得小動作。賈母卻不信,邢氏這人天生小氣,小肚雞腸,最喜歡以小人之之心度君子。人家薛姨媽性情溫和,為人熱情,還每日好心的陪她這個老婆子打牌。這麼孝敬老人的人物,能是怎麼個壞法?賈母知道邢氏早嫉妒兒媳婦王氏的富貴出身,心知她難免會自然而然的遷怒到王氏的妹妹薛姨媽。

    「叫你好生管教那些碎嘴的下人,你卻跟我說這麼些沒道理的話。這家你要是不愛管,還有你弟妹呢。」賈母氣道。

    邢氏無奈地笑了笑,決定不跟眼前的賈母一般見識。反正實打實的權利她是不會放的。只要她不松這個口,管家權誰也別想從她這奪走。王熙鳳是王夫人的內侄女,她出事兒,王夫人臉上無光。光憑這點,王夫人就沒資格跟她搶管家權。其實邢氏倒不是在乎這點權利,而是因為這家在王氏的管理下越來越頹敗。只要老太太沒死,大房跟二房就分不了家,她就得為了自家的利益,為了她以後的日子,捏住了這個管家權。

    賈母又嘮叨了一陣,這回她除了指責邢氏管家不力,又添了一條,說道邢氏小肚雞腸。

    邢氏忍了又忍,見賈母沒完沒了。因笑道:「我記住了!說到計較,我是有點這毛病,沒法子,誰叫我出身不好。可您再轉念想想,我愛計較,事兒也會管得細緻妥帖呀。提起計較來,咱家還真有個比我更愛計較的。這不,前幾日子我內侄女來了,說要住些日子。」

    賈母點點頭,這事兒邢氏早回過她了。

    「周瑞家的可勁兒打探她的份例和用度,您說,她計較什麼呢?」邢氏瞇著眼笑道。

    賈母臉色一變,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邢氏,很快心中有了答案。周瑞家的是邢氏跟前的,她打聽什麼消息,自然是為了王氏。雖說薛家的開支確實不從榮府裡走,不過二媳婦還需要計較邢氏內侄女花費的那幾兩銀子?死盯著人家邢姑娘不放?

    賈母不大信,心中存疑的打發了邢氏。回頭,賈母就找來王夫人詢問此事。

    王夫人眼珠子一轉,滿臉驚訝的跟賈母解釋:「我也沒別的意思,母親您也知道,以前嫂子心思有那麼點小,總愛剋扣身邊人的份例,我打聽也是為了是關心關心那孩子。」

    「原是這樣,我說你也不會計較這個。她家敗落了,那孩子也可憐見的,在府裡養著就養著吧,也花不了幾個錢。不過你嫂子倒是心眼小,硬是誤會你了,非要堅持自己出那孩子份例,連平日吃飯穿衣的錢也算在內了。」賈母道。

    王夫人驚訝的揚揚眉:「竟是這樣,那她可真是誤會我了。」

    「不用管她,看她挺得了幾日!」賈母氣道。

    不出一日,金玉良緣的事兒查到了兩個人頭上,一個是寶釵身邊的丫鬟鶯兒,另一個則是王夫人身邊的周瑞家的。

    邢氏告知了薛姨媽,在薛姨媽勉強的允許下,帶著丫鬟鶯兒和周瑞家的過來,倆人當即跪在賈母跟前。邢氏麻利的交差:「拿她倆,不為別。丫鬟背地偷偷非議主子一兩句,其實本沒什麼了不得,這妮子倒厲害,趁著去廚房的功夫,大嗓門的跟二三十個婆子說起這事兒。那些上年紀的婦人閒著會幹什麼,最愛說道些八卦。這邊她一個還不夠,周瑞家的也可勁兒的說,足有六七個婆子都是親耳從她嘴裡聽見的。」

    邢氏拿捏管家權也有這麼一點好處,掌權了就有人員任免的權利,稍微利用職務之便恫嚇一下,不怕那些人不招供出這倆人。

    賈母見狀,臉色徹底垮了下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去面對邢氏。如今看這架勢,還真不是邢氏小氣計較了,確實是有人故意為之。

    賈母當年就是從後宅的算計中挺過來的,作為嫡妻的她,最最討厭的事兒就是有人背著她耍手段。賈母本想著過些日子,等王熙鳳的事兒被人淡忘了,她就幫二兒媳把管家權要回來。如今想想,她有這種念頭都可笑至極。虧他們姐倆是王家堂堂千金,背地裡竟能幹出這種骯髒算計的勾當。

    賈母到底是老了,喜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疲乏的垂著眼皮,心裡頭徹底斷了王氏再管家的心思,也便就揮揮手,打發走了同樣礙她眼的邢氏。至於鶯兒,薛姨媽肯定不會留下給她繼續丟臉。周瑞家的罰的輕些,挨了十個板子回去養傷。

    寶釵病了,黛玉不理他,寶玉沒處可去。他便哭喪著臉來找賈母。

    賈母一見他,熱淚盈眶,熱情的拉寶玉入懷哭起來:「我老婆子如今也只剩下你這個心肝寶貝嘍!」

    寶玉不明白賈母為什麼哭,他心裡也因為黛玉不理他而難受,於是就跟著賈母一起哭起來。後來賈母好了,見寶玉還是悶悶不樂的,就吩咐襲人帶著寶玉出去走一走。

    寶玉閒著無聊,就亂逛起來,可巧走到園子附近的時候,看見前面的涼亭內有個倩影。一身翠衣錦緞,身姿窈窕,氣質清新嫻靜。寶玉的倆眼都看直了,怎麼想都沒想出來這陌生的背影屬於誰。寶玉不禁焦急地加快步伐,越來越近的時候,他看得越來越癡,也越來越肯定此般出塵的女子他在榮府不曾見過。若見過,這般不凡之流,他怎可能會忘記?

    寶玉一邊看著她的倩影,一邊猜測她的樣貌如何。待要走進了時,她身邊的丫鬟瞧見了寶玉,小聲跟那姑娘說了什麼,那姑娘好奇的轉頭往這邊瞧。寶玉這才見著對方的真面目,真真是清秀佳人,秀美端莊。

    寶玉看癡了,不禁問那姑娘:「姑娘叫什麼,從哪兒來的,是天上麼?」

    邢岫煙早聽說榮府裡有個受寵的寶貝叫寶玉,今見他第一次見自己,就說出此番輕浮調笑之言,不禁紅了臉,略微惱怒的低頭不言語。

    「喲,你怎麼在這?」黛玉拉來了迎春,卻見亭子裡多了個人,竟是寶玉。

    邢岫煙見迎春黛玉來了,忙躲到她倆身後,低著頭不語。

    「瞧你把人給嚇得。」迎春歎道。

    「嘿嘿……」寶玉撓頭笑,也不和黛玉迎春爭辯,總之她們能理自己,怎麼說他都行。

    黛玉瞧寶玉這副笑就覺得可恨,譏諷他道:「你怎麼在這?怎不去找你的寶姐姐?我怎麼聽人說,唯有玉配著金才好呢,好一樁良緣!也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傳喜訊,到時候我必送一份大禮給你們!」

    寶玉聽這話黑臉,詫異的看著黛玉,急眼道:「林妹妹,別人怎麼說到我也罷了。你怎能也這麼瞧我?我對你的心思天地可鑒,若敢違背,我願意天——」

    「行了!」迎春截話,拉著身後的邢岫煙,皺眉對寶玉道,「你別嚇壞了她。」

    寶玉被噎住了,愣愣的看著秀美的邢岫煙,憨笑起來,忙道歉,也跟黛玉道歉。

    「天兒不早了,我們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迎春頗有做姐姐的樣兒,護著兩個妹妹安全離開。寶玉追了一路,見著小紅從邢夫人院裡出來,以後邢夫人也要露面二,止了步,嚇得回身就跑。

    邢氏聽說了寶玉與邢岫煙的偶遇,忙叫她到跟前來,囑咐其離他遠點。邢氏甚至有點後悔,她不該把邢岫煙拾掇的這般漂亮。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邢岫煙精心打扮一番,模樣一點都不比寶黛玉差。寶玉就是個\\\"一見女兒便覺得清爽「的人物,他忽然瞧了邢岫煙的雍容風姿,能不起心思?

    邢氏倒不說寶玉有膽子「色」,單憑他粘著人家姑娘家「交好」的性子,已經夠麻煩的了。

    「少來往,最好不要來往。他什麼樣我不多說,你在府裡呆久了,早晚明白。」邢氏道。

    邢岫湮沒進賈府前,聽過有關這位寶二爺的傳聞。如今一瞧果然就是個風流成性沒出息的人物,她現在已經過的夠艱難的了,好容易得了姑母的救助關愛,當然不會傻到給自己找麻煩。

    又過了兩日,便有人見寶玉總是時不時地在大房附近轉悠,不是打聽黛玉,便是打聽邢岫煙。

    邢氏忍了他兩日,再忍不住了。

    這一日,邢氏送賈赦出門,回頭就瞧見院門口的梧桐樹後躲著個人。邢氏一聲喝令,那人猶猶豫豫地低著頭出來。邢氏一見是寶玉,直衝沖的上前,大聲道:「抬起頭來!」

    寶玉嚇得哆嗦的抬頭,卻不敢直視邢氏的眼睛。

    邢氏看著他,二話不說,高高的揚起手臂,照著寶玉的左臉就是一巴掌。

    作者有話要說:寫文少不了你們的支持,喜歡就留言冒個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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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鬧劇開唱

    寶玉腦子嗡的一下,滿腦子都是震耳欲聾的「啪」聲。半晌,他從火辣辣刺痛的左臉感受到:自己被打了。

    他父母尚都沒有伸手打過他的臉,邢夫人竟然毫不留情的扇他臉,憑什麼!

    寶玉委屈萬分,嚎啕大哭起來。場面也亂了,襲人、麝月等忙慌忙圍著寶玉哄她。邢夫人身邊的幾個丫鬟婆子也嚇夠嗆,誰不知道寶二爺是老太太心中的寶貝,府裡人除了政老爺夫婦敢動一動寶二爺外,誰敢跟他說個「不」字,更別提打了。

    真真為自家主子捏一把汗!

    寶玉哭夠了,倔強的抹乾淚,意欲與邢夫人評理。襲人怕惹出更多的事端,畢竟在邢夫人跟前,寶二爺是個小輩,怎麼說都處於弱勢。襲人趕緊給麝月、秋紋幾個使眼色,幾個丫頭一邊勸一邊拉著寶玉出去。

    襲人則留下,替自家爺給邢夫人賠不是。

    邢氏打量襲人,輕笑:「你倒是個厲害的,管得住你家主子。去吧,叫他在老太太和她母親跟前好好告我一狀。」

    襲人被說中心思,驚恐的一愣,隨即皺眉隱忍著給邢夫人行禮,當告辭了。一出來,她便命麝月等快速將寶二爺送到老太太跟前去,趁著寶二爺臉發燙眼紅腫的功夫,老太太必然瞧著心疼。而她,則快步到王夫人那裡告狀。

    隨後,王夫人帶著襲人風風火火的往賈母處走。

    賈母正在屋子裡抱著寶玉,罵立在地中央的邢氏。

    邢氏半頷首,不卑不亢,顯然是出於尊敬賈母這個長輩才這樣,根本沒有對於她的所作所為懺悔,自然也不會覺得此事兒她辦的錯誤。

    王夫人著忙的看了看寶玉微微發紅的左臉,轉而憤怒的看著邢氏:「嫂子,你什麼意思?你憑什麼打寶玉?」

    賈母早氣得說不出話來,跟王夫人道:「問她沒用,我說什麼她都不言語!」

    「嫂子,你有膽子做,沒膽子說了?」王夫人冷笑。

    邢氏突然抬頭,冷冷的目光射向王夫人。王夫人一愣,嚇得退了一步,隨即覺得自己不能在氣勢上輸給她,挺直腰板子,梗著脖子看她。

    「才剛我不言語,是因母親氣大發了,我怕自己在說什麼,惹母親不開心。」邢氏道。

    賈母一聽這話,氣得拍桌:「你瞧你把這孩子打的,你還有臉說自己孝順?」

    「赦老爺來了!」傳話的丫鬟話音剛落,便見身穿一身蒼勁玄衣的賈赦邁進門。

    賈赦似乎已然聽說了此事,一進門就先觀察賈母和王夫人的情緒,而後目光緊盯著自己媳婦的背影,快步走到她跟前,與邢氏並肩而站,共同面對著賈母。

    「你倒消息靈通!」賈母不滿的瞥一眼賈赦。

    賈赦賠笑:「兒子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吏部侍郎也就不用當了。」

    王夫人聽賈赦這話,想起自己的丈夫賈政。賈政做的工部員外郎,比賈赦品級低,操心的活計也少,既然賈赦忙完回了來了,他也該回來。自己兒子都被人打了,怎不見他來幫襯自己?王夫人心裡油酸又嫉妒,更加憎恨邢氏。

    王夫人的目光順路掃過賈赦,微微驚訝於賈赦如今的狀態。他是大哥,比賈政還虛長了幾歲,怎麼如今拾掇起來,竟看著比賈政精神年輕幾倍不止呢。再看看站在他身邊的邢氏,本來就是個繼室出身的,年紀小,又是個底子好的。倆人這麼一站,樣貌上還真是相得益彰,十分相配。

    王夫人見此狀,加之想起自己被奪走的管家權,以及二房在榮府地位日益減退的狀態,心裡更加記恨了。

    賈母被賈赦堵得沒話說,默了會兒,指著寶玉的臉蛋,對賈赦罵道:「瞧瞧你媳婦幹的好事兒!」

    賈赦笑了笑,走上前,心疼的瞧了瞧寶玉的臉蛋子,微微有點紅印,估計也就是一巴掌的事兒。「小孩子家家的,誰家男孩小時候不得調皮被長輩打兩巴掌的。」

    「小?他可不小了,正是長臉面立威的時候,被你媳婦這麼當面一打,叫他以後在下人跟前還怎麼做主子!」賈母厲害道。

    賈赦輕笑,看向媳婦。

    邢氏抬眼看賈母:「母親,您也說他不小了,也算是個小大人。他知道給自己長臉面,知道顧忌自己的威嚴,怎就沒想過別人?他每日不知廉恥的在邢丫頭林丫頭跟前晃蕩的時候,怎就沒想過人家的感受?人家閨中的姑娘家要不要清白,有沒有臉面了。

    我忍他不是一次兩次的了,也警告教訓過,今早他竟然猥瑣的躲在我大們房門後的梧桐樹後,賊眉鼠眼地不知道偷窺什麼。您叫我怎麼忍?難不成我要為個不懂事的小輩,叫我的外甥女和內侄女受一輩子的污名不成!今兒個我教訓他,打他一巴掌是輕的,以後再叫我瞧著他這樣,別說一巴掌,一百個板子也使得!」

    賈赦和適宜的點點頭。

    賈母見這對夫妻一唱一和,氣得無以復加,拍桌直罵。

    王夫人氣哭了,摟著兒子跟賈赦和邢氏道:「嫂子怎能這麼想呢,寶玉心思純淨的,府裡人誰不知道?他不過是好心的找幾個姊妹們去玩,又有什麼錯,值得你這樣苛責他!」

    「這就有趣兒了,我怎麼聽說弟妹極為不滿寶玉跟丫鬟們親近玩耍,甚至還為此訓斥了大罵了一兩個出府的。那會子弟妹怎麼不以為寶玉是『心思純淨』,怎麼不饒了那幾個丫鬟的罪?」邢氏反駁道。

    「你——」王夫人氣得嘴唇發紫,本就憋著一肚子氣撒不出去。邢氏這一罵,無異於又在肚子上踹了她幾腳,令她氣上加氣,馬上就要自爆了。

    王夫人氣得發瘋,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倆手狠攥著佛珠,啪嗒,一串佛珠被拽開,散落一地。

    賈政這會子被請了過來,先聽了經過。

    王夫人希冀的看著他,希望賈政可以像他大哥賈赦一樣,幫自己的媳婦說幾句話。

    怎料賈政理清思緒之後,就是對寶玉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我叫你整日不讀書,不學好。可見是上次板子挨輕了。來人,行家法!」

    「老爺!」王夫人大哭大叫地阻止。

    賈母也哭了,把寶玉護在身後:「要打她,先把我打死了!」

    「母親——」賈政蹙眉,為難道。

    「來啊,打死我這老婆子,省得活著給你們礙事了!」賈母大喊,轉頭抱著寶玉哭個不停。寶玉原本就又驚又嚇,如今見賈政更加恐懼,全身抖得厲害。怎料,突然,他尿失禁了。

    抱著寶玉的賈母,突然覺得哪兒塊味道不對,暗暗抽了抽鼻子,低頭看見寶玉濕了的褲襠,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是——什麼味兒!」賈赦掩鼻,瞧見寶玉和賈母的尷尬,揮揮手。丫鬟趕忙上前圍住寶玉,個個屏住呼吸,將寶玉扶回房去清洗。這屋子也不能再呆了,眾人從偏廳移至正廳說話。丫鬟則立馬收拾榻上的被褥,屋內也要重新清洗,熏香……

    賈母雖沒沾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還是沐浴換了套衣裳才來。此事大房二房在正廳內面對而坐,誰也不理對方。唯有賈赦樂呵的跟邢氏湊在一起,低聲交談什麼,使得坐在對面的王夫人氣得臉色越加赤紅。

    賈母咳了一嗓子,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待賈母落座後,兩房夫婦才坐下。

    「今兒個的鬧劇,咱們必要好好計較計較追查因果才是。」賈母瞥一眼邢氏和賈赦,話外之意明顯。

    賈赦誇張的點頭:「是該好好商量一下,您老許不知道,外頭都是怎麼傳咱們家子弟的。說咱們賈家的爺們,個個不學無術,鬥雞走馬,乃是風流好色之輩。我看這事兒,就是從家裡管教不嚴開始的。」

    賈母瞪大眼,驚訝的看著賈赦。她驚訝有兩個原因,一是外頭的傳言竟會這般不堪,二是大兒子的「厚臉皮」,她話裡的意思分明是要追究大房,大兒子竟然可以當成沒事兒人一樣,反告了一狀。

    「老二,是這樣麼?」賈母轉頭問賈政,既是外頭的傳言,賈政總該知道。

    賈政為難的咳嗽兩聲,搖搖頭。「兒子不像大哥善交際,外頭流行什麼傳什麼,兒子知之甚少。」

    賈赦聽賈政這話,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兒來。先前他跟邢氏商量好的,給賈政找個清閒穩妥又不得罪人的活計幹著,免得他將來在官場上犯錯,連累榮府一大家子倒霉。如今他找著了個合適的,也不知該不該提前告知他一聲。

    「不管怎麼樣,他還是個孩子,沒長大呢,你們不能對他要求過高。」賈母歎氣道。

    邢氏勾起嘴角,故作詫異的看賈母。才剛還跟她說,寶玉不小了,要面子,已經不是個孩子了。這會子大家把他當大人看了,賈母又改口說他是孩子。真是人活一張嘴,婆婆說什麼都「對」。

    「若說年紀小,明宗皇帝七歲繼位,鏟奸佞,除內亂,也不過寶玉現在的歲數。我們也不圖寶玉他能治國平天下,好歹行的正坐得直,像個正經的世家爺們讀書上進,這總是應該的吧。」邢氏皺眉,繼續道,「老祖宗或許還不知道他有多少奇特的嗜好,整日混在內帷不愛讀書也罷了,竟喜好吃女人的口脂。手指頭沒事兒就在丫鬟的嘴唇上按一下,然後塞進自己的嘴裡。您說他是愛好口脂,還是愛好塗著口脂的唇?」

    賈赦驚訝的看著媳婦:「他還有這愛好呢?真新鮮!」

    「是挺新鮮的,我活了一輩子都沒見過聽過這樣的。」邢氏附和賈赦。

    賈政臉色鐵青,被自家大哥大嫂譏諷自己兒子,簡直太丟人了!賈政厲害的拍桌,轉頭就罵王氏教子無妨,竟把兒子嬌慣成這副德行。賈母意欲勸阻,奈何賈政在盛怒之下,誰也不聽,直勁兒的數落王夫人。其實,在賈政心裡,也有埋怨賈母的成份。若非賈母非要把寶玉養在跟前,凡事都嬌慣護著他,寶玉何至於此長成今天這副脂粉樣。

    鬧劇最終以賈母氣急暈倒收場。

    兩房夫妻等臥在榻上的賈母醒了,方紛紛告辭。

    ……

    「暫且定下個月初三啟程,你覺得如何?」賈赦再回去的路上,突然拉住邢氏的手柔聲道。

    邢氏耳根子瞬間熱了,心裡正經盤算了下時間,應該差不多,遂點了點頭。「家裡的事兒我回頭安排。」

    「你走了,誰管家?」賈赦問。

    「二丫頭學了許多本事,也是時候歷練歷練了。」邢氏回答,她臉紅的拉著賈赦走到一半,突然站住腳,認真地跟賈赦道:「寶玉那孩子不能留,我想把他送走。」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親們勤快冒泡撒花花吧,多支持魚唄~

第30章 送走寶玉

    賈赦驚訝的看著邢氏。

    「老爺看看京城附近哪有合適的書院,遠離人煙的那種,先生要好。」

    「為什麼?」賈赦可不覺得邢氏是個愛管閒事的人。二房的子女如何跟他們有多大關係?

    「我不能容忍他在家欺負我侄女。特別是我不在家,誰知道他怎麼個囂張法?」邢氏解釋完,接著道,「既是把他打發了出去,也別糊弄。畢竟他才十歲出頭,是個孩子,教導好了,許就懂事兒了。」

    賈赦搖頭輕笑:「只怕你這主意出了,不僅改不了他沒出息的毛病,還會叫弟妹記恨上。」

    他的前世就是被自家親兄弟背叛的,對他來說手足情什麼的,簡直就是個笑話。當年他謀反的弟弟在人前還人模狗樣的順從尊敬他呢,好歹知道做做樣子。而如今這賈家二房,早就對他們充滿了敵意。賈政態度尚且還好,那是因官職的事兒他還有那麼點寄希望於他。待明日任命下來,賈政不定怎麼「感謝」他。

    ……

    次日,賈政得了任命書,果然在家裡鬧騰起來。賈母因前日受氣,精神不好,臥床不起。賈政不好大不孝的去賈母跟前告狀,就先跟自己夫人王氏撒了火。王氏早對大房有積怨,夫妻倆同仇敵愾,一遭兒來了大房討伐。

    賈赦早做好了準備,笑臉迎他們。

    「戶部檢校!」賈政將任命書和官印拍在賈赦跟前。

    戶部檢校說白了就是管理戶部戶籍檔案,糾察差出錯的差使。這個職位獨立性強,基本就是一個人領著幾個屬下整日在存檔案的地方翻翻看看,沒什麼大前途,是個不會升也基本不會出錯降職的位置。上個戶部檢校原是個貢生,年輕的時候從翰林調到那裡,幹了一輩子都沒挪地兒。

    賈政一想起這些,氣得汗毛都立起來了。「大哥,你替我跑前跑後,就給我謀了個這麼有名無實的職位?」

    「話是我給你遞上去的,可這最後定下的是上頭,跟我有什麼關係?當初我也跟你學了人家回應的話了,告訴你這事兒未必能對準了,而且陞官是要考校你平日的成績。你說說你做工部員外郎這些年,可曾幹過什麼能提得上嘴的大事兒?如今你也算是從從四品升了四品,怎麼也算陞官了,有什麼好抱怨。」

    賈政被賈赦問的語塞,臉上還是一副不滿的神態。最後,他從嘴裡嘟囔出一句:「這算什麼陞官,明升實降!」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法子!」賈赦耐心耗盡,放冷話道。

    賈政冷哼一聲,瞥一眼賈赦。事情果然如媳婦所言,他大哥根本就是見不得他好,就怕自己陞官了,將來二房風頭又蓋過大房去。什麼兄弟情義,都是白扯!他真真是錯看了大哥!

    賈政起身就走,賈赦叫住他。

    「你站住!不管這事兒你怎麼以為的,這位置最適合你,體面又不會出錯,高官厚祿不是誰都能要的來的。有多少人,一朝呼風喚雨,一朝身首異處,何必呢。」賈赦多嘴勸了一句,也算是替本尊盡了做大哥的本分。賈政仍不領情,偏過頭去,不願理會賈赦。

    賈赦瞧他這副小肚雞腸的樣兒,還真不後悔這樣安排了。就他這度量,這水平,能混個四品官做已是大幸了。「我還有個事兒跟你說。」賈赦頓了頓,看眼邢氏,繼續道,「寶玉的事兒得解決了。」

    「什麼事兒?」賈政驚訝的轉頭看賈赦。

    「也不能叫他天天這麼不務正業的在內帷廝混,哪有半點爺們的樣子。他如今可是你們二房唯一的嫡子,不好生教導怎麼行?你是他父親,該知道我說這話是正理。」

    賈赦說完,餘光掃向不大樂意的王夫人,繼續道,「家中的學堂什麼樣,你但凡換件粗布衣裳,出去隨便抓人問問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寶玉斷不能再去那地方學,我看不如給他送到好點的書院,由著他自己學習歷練一番也好。」

    賈政皺眉沉默,似乎覺得賈赦的話很有理。他望子成龍,自是希望寶玉能學好。於是賈政決定暫且將官職的事兒放到一邊,一會兒再計較,先和賈政商量寶玉的事兒。「你說去哪兒?」

    「京外有個青山書院,極好,裡頭有幾個先生曾是貢生出身的,都是些因年歲大告老還鄉的,又或是清高不願在朝的,學識都是個頂個的好。」賈赦道。

    賈政聽說過這個書院,確實是個極好地選擇,不少京內外的世家子弟都選在就讀在哪兒。每次鄉試,青山書院出來的舉人數不勝數。

    「倒是個好地方,只是我聽說那地方費用可不便宜,」賈政可沒有什麼私房錢供這個。

    「那有什麼,就從公家裡出。寶玉是我的親侄子,都是一家人,何必計較這個。」邢氏開口道。

    賈政驚訝的看向邢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萬萬沒想到他覺得最大的阻礙,竟不是阻礙。

    「那倒是極好了,怕只怕老太太那邊——」

    「你為孩子好,她會不同意?她能選擇耽擱了寶玉前程的路麼?」賈赦不信把這個帽子扣在賈母頭上,賈母還會阻止。這畢竟是家族利益,關係到榮府的未來,賈母攔不了。

    賈政點頭,覺得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行,就這麼定了!」

    「老爺,」王夫人為難的叫一聲,嗔怪地看著賈政,他做決定怎麼不跟自己一聲?

    「你個婦道人家,哪知道這青山書院的好處。」

    ……

    於是,賈寶玉去青山書院讀書的事就算定下來了。

    寶玉剛剛遭遇了兩次挨打,以及林妹妹要會揚州的雙重打擊。如今,他抑鬱臥床,忽聽父親要把他打發到離京城頗遠的青山出院就讀。寶玉徹底瘋癲了,讀書又是讀書,為什麼他非要讀書,就這麼在家中生活不是很好麼。他不想讀書,他就想在家中玩耍,整日無憂無慮地跟姊妹們玩樂多好……

    寶玉有些魔怔了,哭哭啼啼的跑到賈母跟前訴苦,拉著賈母的胳膊磨她。

    賈母也捨不得自己的寶貝孫兒,奈何二兒子是為了寶玉的前途著想,她根本沒有理由去阻止。賈母也傷心,抱著乖孫兒就哭。祖孫倆鬧到半夜才睡,賈母因感傷過度,第二日竟病得起不來床了。

    寶玉還來鬧,一邊說關心著賈母的病情,一邊仍舊是和賈母哭訴自己不想去書院。寶玉一傷心,賈母就傷心,也哭,結果賈母的病被寶玉鬧得越發嚴重。

    邢氏看不下去,正好以此為契機叫賈政盡快送他去書院。如今青山書院正搞一個折扣,家裡若是有兩個人去讀書,其中一個費用減半。邢氏覺得機會不錯,問了問李紈。李紈自是希望兒子賈蘭能得到名師指點一二。於是邢氏也便把賈蘭送去了。一方面因賈蘭是賈家唯一一個看似能有出息的子孫,權當順水推舟送李紈一個人情;另一方面,邢氏也是為了以後堵住二房的嘴。倆孩子一起送去書院,若是一個學得好一個學不好,賈政王夫人也沒話怪她們了,怪只能怪他們自己的孩子愚笨難點化了。

    半日的功夫,賈寶玉和賈蘭就被送到了書院。書院只允許富家子弟沒人帶兩個隨身小廝伺候,其餘的就都撤了回來。

    小廝傍晚的時候到家,過來給主子們回話:「寶二爺和蘭哥兒吩咐小的傳話,告知老爺太太們,那青山書院環境不錯,學生和先生也都好相處,該是沒什麼大事兒。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王夫人追問。

    「只是書院有個規矩,書院所有的學生都一視同仁,每年唯有過年時才可回家探親一次,共十五天。」

    「一年,只許他們歇十五天?」王夫人驚訝的看著賈政,心疼的要命。

    「不然你以為寒窗苦讀是什麼?」賈政冷眼看王夫人,倒不覺得是個事兒。

    「幸好書院離京城不遠,趕馬車也就半天的功夫。有多少不遠千里來求學的,這一住,可就是十年八年的不回家。」邢氏意在提醒王夫人可沒資格去抱怨。

    慈母多敗兒,不管這個「母」是母親還是祖母……

    榮府少了寶玉,後宅內瞬間就安靜了許多,那些常在寶玉跟前打打鬧鬧的丫鬟們,如今也都安分了。寶釵病才好,當日也曾帶病送了送寶玉,回去的時候,背地裡偷偷掉了幾滴淚。再後來,她也就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經常去邢氏的房內走動,與探春、惜春一塊找黛玉、迎春玩耍。姊妹們相處久了,倒比先前更親了一分。

    黛玉始終有所保留的跟寶釵相處,寶釵一直很努力地破除她跟黛玉之間這種說不出的隔閡,偏偏不得良機。

    眼看就要到下月初三,邢氏開始忙碌起來。她當初托商隊捎的那些上等毛皮已經到貨,邢氏吩咐林之孝家的帶著樣式去京城各大世家推銷。因她弄來的毛皮上乘,質量好,加之又有榮府這麼大的府邸作保障。相較於那些臨時過來販賣的商人來說,這些世家更願意選擇在京知根知底的賣家。

    邢氏因急於倒騰現銀出來,價格比之前定的少了百分之五,毛皮銷量很快,又是批量走,五六日的功夫全都被搶購一空,甚至還有預定下一年的。

    邢氏將得來的這些銀子全部都統一換成全國通兌的銀票,預備帶去揚州。至於剩下來的幾張皮毛,邢氏挑了兩張狐狸皮給賈赦做大氅,餘下的依數分給姑娘們。黛玉特意選了黑貂,用來給林如海做衣裳用。

    這幾日,賈琮突然受涼,病得不重。不過寶釵倒是常以此為借口,同薛姨媽經常往邢氏這跑。一邊送藥給琮哥兒,一邊有意無意的討好邢氏。

    邢氏耐不住,這日便直接開口問了薛姨媽是不是有事相求。

    「倒也不是,」薛姨媽笑得憨厚,轉而側首看正和黛玉等玩耍的寶釵。「她們姐妹感情好,寶丫頭擔心林丫頭此去就再不回來了,有些捨不得,這些日子勤來了些,你別見怪。」

    邢氏明白了薛姨媽的目的,瞭然地笑道:「能不能回來,不一定。要看她父親怎麼說。」

    「可你們夫妻的意見也重要啊。」薛姨媽試探道,她是希望林丫頭再也不要回來的好。也就免了寶釵跟她搶寶玉了。

    邢氏點頭,倒不和薛姨媽拐彎抹角:「孩子還是跟在父母身邊好,有誰能比親生父母更愛兒女的。」

    薛姨媽明白了,高興地點頭,看著邢氏的目光裡帶著感激:「是是是,正是這個理兒。」

    轉眼到了初三出發這日。賈赦攜邢氏、黛玉三人上了船。迎春被留在家裡躍躍欲試,一展管家之才。邢岫煙是外戚,自是不能跟著邢氏去。賈琮本來是要帶去的,奈何出發前夜因突然發燒,只好暫且留在家中。這些日子,賈璉一直趁機補救銀錢之事,忙得整日不見蹤影,自不會跟他們去。

    兩條大船行駛半月有餘,終於到了揚州城。

    黛玉為父親準備的貂皮領子的冬衣剛巧卡時間做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O(∩_∩)O哈哈~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36

第31章 林海醒悟(抓蟲)

    因賈赦是以探親遊玩之名來到揚州。林如海只帶了自家小廝婆子數名,著便服接見。

    一行人乘轎來到林府,黛玉一下來,便撲倒林如海懷裡抽泣。林如海也是萬分想念女兒,眼含著淚花,幾番抬手拍撫女兒的後背。黛玉身子骨孱弱,舟車勞頓,自是體力不支。邢氏勸了勸,她方止了淚,聽話的告別父親、舅父等人,由著丫鬟引領至後宅歇息。

    林如海招呼一桌酒宴,為賈赦接風。

    因林府沒有女眷,邢氏不好跟兩個爺們呆久了,預備話說完就去找黛玉。

    「恕我冒昧相問,妹夫可曾想過林丫頭的以後?」

    林如海一愣,看著邢氏道:「大嫂的意思是?」

    「姑娘眼看就長大了,還是該早點預備將來為好。人不就這樣,曉得將來是怎麼個活法,方能知道當下該怎麼走。」

    林如海先前收到的黛玉來信,黛玉在信中沒少提她大舅母邢氏。林如海今聽邢氏的話,自然走到心裡。她既是為黛玉好,話必然是沒錯的。家裡中後宅也沒個女人照看,諸多事情他這個爺們也著實粗心不懂。

    林如海虛心跟邢氏討教辦法,意欲與其商量黛玉將來的安排。林如海其實是放心榮府的,那裡有黛玉的親外祖母,又有邢氏這般慈善的舅母,黛玉在榮府住著該是不會受委屈的。

    邢氏聽了林如海的想法,輕笑:「林丫頭這孩子就是懂事,她給你的信,必是報喜不報憂了。」

    報喜不報憂?林如海驚訝的看著邢氏:「難道黛玉在榮府受了什麼委屈不成?」

    「委屈不委屈,要看怎麼瞧了。老太太歲數大的,除了寵愛子孫,別的不關心。珠哥兒媳婦是個性情涼薄的,不管什麼。你二嫂子一心向佛,也不大愛操心教育子女的事兒。不說別的,就瞧瞧她如今唯一的嫡子寶玉,被養成什麼樣子了。寶玉這孩子正是該懂事的年紀,腦子挺靈光的,卻就是不愛讀書,整日喜好在內帷斯混,不正經地粘著後院裡的那些姊姊妹妹的身後。我跟你大哥著實看不下去了,張羅要給他送去青山書院,可比打一場仗都難。」邢氏毫不客氣的講事實。

    林如海震驚之餘,迅速消化了邢氏所言。他在揚州官場上混久了,也不是聽不到有關京城地界貴族的一些八卦。起先倒是偶然間聽到那些人說道過幾句榮府國,林如海只當是樹大招風惹人嫉妒,沒過心。今聽邢氏這般說,林如海頭頂恍如劈了雷,轟鳴之後,也帶來了許多的反思。

    林如海怪自己能別人家的事兒看得清清楚楚,反到自家事兒上犯糊塗了。林如海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她真真有負於黛玉九泉之下的娘親。

    邢氏見林如海有所悟,繼續道:「妹夫可曾想過,黛玉沒有兄弟,將來她嫁人,還有這林家的產業怎麼辦?女子不能繼承家業,說句不吉利的話,待妹夫百年之後,她一個姑娘家就算嫁到高門貴族享福,沒了娘家庇佑,會如何?怎麼說高門大戶禮儀規矩多,稍微好些,若是那些小門小戶的,嘖嘖,但凡沒了娘家作保靠的,婆家或打或罵是常有的事兒。黛玉身子嬌貴,哪受得了這樣的苦?」

    林如海倒沒想到這一層,因他娶妻之後,從不曾計較過妻子娘家的興衰如何。可自己是不這樣的男人,誰能保證別人不這樣?

    林如海幡然頓悟,連忙起身沖邢氏行禮感謝。「若非大嫂子這一席話,我至今還蒙在鼓裡。原一直以為玉兒她日子過得尚可,殊不知這孩子早已深陷危機,未來沒半點牢靠了。」林如海面露哀傷,燥郁的蹙眉,情緒久久不能平復。

    邢氏笑了笑:「妹夫是個聰明人,將來怎麼辦自不用我多言。」邢氏說罷,便與二人告辭,在林家嬤嬤的引領下,去了林家安排的住處。安置妥當一切之後,邢氏便招來與她同來的管家林之孝,以及林府的管家。

    邢氏笑著對林府管家道:「還要求你一件事,揚州地界我們不熟,但早在京城的時候就知道揚州玉器雕琢巧奪天工,堪稱全國一絕。管家該是瞭解當地的一些好作坊,帶我這管事去瞧瞧,我有心買些帶回去。」

    林府管家忙應下,一心一意的去辦理。

    邢氏與黛玉用了晚飯後,黛玉便說說笑笑的與邢氏介紹起她家鄉的園林。疊山理水,曲徑通幽,美不勝收。

    邢氏忍不住欣賞林家的花園,黃昏下,與黛玉攜手並行,談笑賞景,倒真像是一對親母女。

    林如海親自引領微醺的賈赦回房,路上正碰見這一對。因見女兒黛玉笑靨如花,確實比以前活潑不少,林如海打心眼裡感激邢氏。

    林如海和黛玉母女眼見邢氏帶人扶走了賈赦,父女倆方回房。黛玉笑著搬出她費盡好些時日做好的衣裳,與了林如海。林如海笑著撫摸衣服領子上的黑貂,又摸了摸領口繡制精巧的蝠紋,潸然淚下。

    黛玉第一次見父親當著她面落淚,有些慌張,忙拿帕子為父拭淚。

    「父親這是為何事傷心落淚?」

    「我兒受苦了。」林如海歎息一聲,似在埋怨自己過去的過失。

    「父親多慮了,女兒好得很。外祖母,大舅母,還有——」黛玉眼神微微閃爍一下,接著說,「二舅母……她們都對我很好。平日吃穿用度,從不缺我的。」

    林如海料知女兒怕自己更傷心才會有此說,反問她,「你真把我當外人了?有什麼話如實和為父說來,你我父女之間何須忌諱。」

    黛玉微微頷首,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麼。

    林如海以為她犯了倔脾氣,不想說,便不打算勉強。誰知林如海瞟她一眼的功夫,卻見已有淚珠兒落下來。林如海忙拉住黛玉,叫她抬頭,方見黛玉滿臉淚痕。林如海哄了哄,開始默默地聽著黛玉的陳述。

    臨末了,黛玉還道:「女兒不孝,這也都不是什麼大事兒,說了白白擾了父親的清淨了。」

    林如海算是徹底明白邢氏那番言語了。女兒不懂人心叵測,自然不知道這些瑣碎事情的背後,代表著各方利益的衝突。

    林如海歎口氣,心疼的拍拍黛玉的手:「好孩子,咱以後不回去了,就跟著爹。」

    黛玉思父甚深,也早過夠了寄人籬下的苦日子。今聽林如海此說,喜極而泣:「父親,您說的話可做真?當初我不想走,您說家裡沒人教養我,要勞煩外祖母才行。如今家中還是沒什麼女眷,您怎麼又肯留我了?」

    「以前那是為父糊塗,以為把你送到你外祖母那兒,自會有個好結果。如今看,你外祖母家裡頭的孩子尚且還沒教導好呢,哪有功夫悉心照看你。你大舅母說得對,孩子還是養在自己個兒身邊來的安心。」林如海捋鬍子,清俊的目光落在嬌柔的女兒身上。「為父是該為你的將來著想了。」

    ……

    林如海昨日與賈赦把酒言歡,聊得頗興。深感這位赦大哥與往日的不同,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當年那個林如海心中鄙夷的粗俗大哥,如今反倒隨著年紀的增長,成了文雅雙全的俊流之輩。林如海見識過了大哥的精神,以及大哥大嫂子的恩愛。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悲傷春秋的過活,著實頹廢。人前雖活得光鮮,可骨子裡的那顆心早死成灰了。他現在的情況就是:雖生猶死。

    林如海經過一夜的仔細考慮,哪怕就是為了獨女黛玉的未來,他也要拚一拚。

    次日,林如海趕早來找賈赦,卻見賈赦睡眼惺忪地頂著一雙黑眼圈來見他。林如海頗有深意的勾唇輕笑,戲謔道:「怎麼,大哥昨夜沒睡好?」

    賈赦點點頭,樂呵呵的解釋道。「你別想歪了,是你嫂子認床,昨晚睡不著瞧書。我也不好獨自安眠,多不厚道啊,於是就陪著她熬了一夜。所幸她這會子睡著了!」賈赦說此話時,嘴角禁不住流露出淡淡的幸福的微笑。

    林如海也笑:「大哥大嫂鶼鰈情深,令人艷羨至極啊!」

    賈赦毫不謙虛的點頭:「妹夫,你這話說的一針見血,太對了!」

    林如海又笑,禁不住真心羨慕起賈赦來。

    「噢,對了,你這麼急叫我,必是有要事商量吧?」賈赦高興之餘,不忘問林如海有何要事。

    林如海沉吟:「倒也不算大事,卻是件麻煩事,還要勞煩大哥跟嫂子說一說。」

    「求她的?那我更好奇了。」賈赦輕笑。

    「昨日嫂子提及黛玉的將來,我回頭仔細想想,若真想叫黛玉將來有個牢靠,唯有給她弄個兄弟來。可我們林家時代單傳,五服之內沒什麼親戚,想要過繼一個都不可能了。」林如海垂目哀歎道。

    賈赦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回頭我跟你嫂子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給你找個合適的人選來。我妹妹去了有幾年了,你也該再找一個。遠的不說,我就是你現成的例子,你看,打從我娶了你嫂子,日子過得多滋潤。」

    林如海又笑,沖賈赦佩服的拱手。

    賈赦送走林如海,打了個哈欠,回房。

    邢氏已經醒了,懶懶的趴在床上。與賈赦一同進來的還有小紅,小紅笑著附身對邢氏附耳低語了幾句,轉即告退。

    賈赦不明所以的眨眨眼,在桌邊坐下來喝茶。突然,他感覺一記猶如刺刀般的目光射過來。賈赦抬首,正對上邢氏冰冷而幽怨的目光。

    「媳婦兒,你這是?」

    「赦老爺,您不會是把昨兒晚上的事兒都忘乾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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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打算每天雙更,應該能做到吧(呆呆望天)。握拳,我會加油~~~你們抽空也踹踹踩踩我唄,有空的時候給我冒個泡來點油,我就知足長樂了~~~~

第32章 鶼鰈情深(捉蟲)

    賈赦無辜:「我都記得。」

    「那我怎麼聽人你昨晚做了二十四孝丈夫,陪妻子看書呢。」邢氏輕笑,艱難地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腰。昨天就該把喝醉的賈赦丟到外面去睡,她就不該心軟,結果給自己找罪受。

    「誒,我是在陪你看書。」賈赦肯定道。

    邢氏白一眼賈赦,懶得反駁。

    賈赦踱步到床前,把被掀起來,翻來翻去,終於在床腳出翻出一本被折的稀巴爛的書。「看,書在此。」賈赦故意頓了頓,過了會兒,語氣緩緩道,「邊做邊看。」

    邢氏臉頰瞬間滾燙起來,那書原本好好地,就是因為昨晚的折騰才會……有此狀。

    昨晚,邢氏安頓好醉酒的賈赦後,怕他會突然起來嘔吐,也正巧她認床,第一夜基本睡不著。邢氏就在床邊半靠著看書,結果賈赦突然從後頭撲過來。邢氏起先以為他醉了,沒在意,誰知道賈赦不依不饒的非要摟著她。邢氏讓步了,賈赦就得寸進尺,突然按住了邢氏的胳膊,把嘴湊了上來……後來,賈赦美其名曰「要個嫡子」,又提起先前他和邢氏那場「意外」,像個孩子一樣非要耍賴讓邢氏負責到底。

    邢氏也不知道是自己從了自己的心,還是就為了順應那句要嫡子的話,又或者兩者皆有。總之,一切就那麼順其自然的發生了。而且,一次接著一次……想到此,邢氏臉紅的跟蘋果一樣,真想找個地洞藏起來再不見人了。

    突然,賈赦在邢氏臉上親了一口。

    邢氏猝不及防,驚訝的看著他。

    賈赦沖其得意的笑,厚臉皮樓主邢氏:「昨晚那麼美好的事兒,我一定會記得清清楚楚,記一輩子,回味一輩子。」

    「快閉嘴吧,祖宗。」邢氏無奈道,伸手掐了賈赦胳膊一下,「我剛才那話不是叫你記住什麼,我是想笑話你干了壞事,還好意思跟人家一本正經的解釋你陪妻子看書,你是有多厚臉皮?」

    「嗯,我是怕他想歪了,特意澄清一下。」賈赦死抱著邢氏不撒手,鼻子湊到邢氏的脖頸處,輕緩的呼吸,聞著獨屬於她的淡淡的體香。

    「你是就怕他不想歪吧,真是的,越解釋越明顯。」

    「嗯,也有這個心思。」賈赦承認。

    「瘋了,」邢氏敲一下賈赦的額頭。

    賈赦「嗷——」的叫聲,後栽在床上,大叫:「媳婦兒,好疼,快救我!」

    邢氏斜眼看他,想起他在人前有模有樣的時候可真正經,嗤笑出聲。

    「媳婦兒,這書有什麼好看的,」賈赦掙扎的時候,隨手拿起那本「爛」書,隨手翻了翻,丟到地上,「先人的故事,多半是後人意淫杜撰的。」比如他的故事就是,功勞名聲都被他那個該死的庶弟毀了!

    「那你說我該看什麼?」邢氏問。

    賈赦一樂,從枕頭下拿出一本書遞給邢氏。

    邢氏沒想到他還有藏書,好奇的結果來看,一瞧那書封上露骨交合的倆人,邢氏就丟了回去。

    「誒,怎麼不看?這才是真正能給人帶來樂趣的書籍。」賈赦樂呵的搖晃著手中的秘戲圖。

    「不務正業!趕緊起來,查你的案子去。」邢氏冷言打發賈赦。

    「不急,我得先瞭解情況再說。」賈赦頓了頓,口氣正經道,「正好,妹夫還有件事兒托我求你。」

    「別是叫我替他找媳婦吧?」邢氏問。

    賈赦豎起大拇指,誇讚妻子料事如神。

    「揚州我頭次來,什麼都不熟,更別提摸清誰家姑娘好不好了。若是在京城,我倒還有些門道。」邢氏發愁道。

    賈赦樂了:「知道京城的就行,你就放心的應下吧。」

    邢氏驚訝的看著賈赦:「你的意思是,他將來會去京城?」

    「不然我們夫妻結交他作何?我自要想辦法把他弄去京城。林妹夫是個極為有才華的人,腹中才學令人敬仰。此等精英之才若不在京供職,協助天子襄理朝綱,著實可惜了。再者有他,我在京做官也踏實,倆人相輔相成,將來為官的路途才會順當。」賈赦每每談及正事,神態自若,週身自然而然的透出一種孤傲和冷峻的味道來,甚至威嚴到不可侵犯的地步。

    邢氏點點頭,榮府如今靠譜的親戚沒幾個,對於才華橫溢的林如海自要好好珍惜才對。

    邢氏著實有些乏了,打了個啊欠,腰也跟著酸疼。她又伸手揉了揉。賈赦眼裡冒出曖昧的目光來,似乎明白了邢氏腰疼的緣故。他勸邢氏老實的躺著,他替她揉腰。別看賈赦是個爺們,力道掌握一點不差,按摩的恰到好處的舒服。沒幾下子,邢氏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賈赦瞧瞧為其蓋好被,這才換了身普通的緞面衣裳出來。「回頭給你家太太熬些雞湯補補。」

    小紅點頭,目送了老爺出門,納悶了一會兒,才去廚房吩咐雞湯的事情。

    邢氏醒後,喝過湯,問小紅賈赦去哪兒了。

    小紅疑惑的搖搖頭:「還真不知道,老爺沒說,我也沒敢問。不過老爺特意穿了件半舊的老緞袍子出去,身邊也沒帶什麼人。」

    邢氏料知賈赦去查案了,也不多問。

    不大會兒,林之孝托人來回話,已經找到合適的鋪子置購玉器了。邢氏吩咐其拿些樣子來瞧,果然工藝精巧,置於室內擺放,頗顯得奢華富貴。

    「價錢也合適,就這家吧。嬌紅,你去把帶來的那些銀錢都拿出來給他。」邢氏轉而嚴厲的吩咐林之孝:「置辦完這些玉器,都妥帖的包好,一件都不許碰著,悉數抬到那兩艘船上去。」

    林之孝規矩應答,小心的把錢揣進懷裡出來。小紅也跟著出來,拉著她父親到僻靜地兒問:「爹,你跟我說實話,你剛才說的價錢裡摻沒摻水?」

    林之孝瞪眼唬住小紅,謹慎的轉頭瞧瞧周圍,拉著女兒往更僻靜的深處走兩步。「你瘋了,這什麼地兒,敢問我這個?」

    「我就是求你一句實話。」小紅急道。

    林之孝狠勁兒瞪女兒:「大太太何等精明的人,我哪敢。」

    「真沒有?」小紅懷疑的問。他父親以前怎麼占榮府的便宜,以為她不知道?

    「哎呀,真沒有。若是以前好糊弄那會兒,我還真有那膽子。府裡過日子沒什麼盼頭了,我不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也得為你們兄妹盤算不是。如今大太太管家,萬事都不一樣了,老爺又做了吏部尚書,我是腦門子被門擠了,給自己找不在,在主子跟前討嫌?」

    小紅白一眼他,警告道:「你明白就好,別唬我。我告訴你,大太太可不是好糊弄的,回頭她肯定叫人暗地查實你的價位,要是被她發現什麼貓膩兒,別說你在榮府管事兒的地位,連帶我都得跟你一起倒霉。二奶奶什麼下場知道麼?咱們可不能給自己找不在。」

    林之孝連連點頭,稱是。

    小紅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袋銀子,塞進父親的手裡。「這幾月的月錢。」

    林之孝掂量掂量,驚訝道:「這麼多?」

    「也有太太賞的,她大方著呢。我看太太買玉器的主意好,藉著老爺這船從揚州捎玉器過去,省了多少運輸銀子。咱們也學學,置辦不了大的,弄點便宜的小玉掛件之類的,就圖個好看,拿回去加點價錢賣給販子也合適。得的錢你攢著,給兄弟娶媳婦兒用。」小紅道。

    「哪能給他,我給你留著,將來給你做嫁妝!」林之孝嘿嘿笑,他最稀罕女兒的體貼孝順。

    小紅立馬紅了臉,催促父親快走,自己也匆忙回屋,免得太太用她。

    又過了兩日,賈赦在林如海的引薦下,相識了幾位揚州的小官,都是五六品級別的,也都是官位來路不正的。賈赦沒說他什麼來歷,林如海也只介紹賈赦是個「遠房親戚」。幾杯酒下來後,林如海因府中有事被叫走,賈赦便留下來與幾位小官繼續飲酒。

    小官們瞧著賈赦不拿架子好相處,林如海又似很瞧得起他,都忙著巴結賈赦。賈赦玄之又玄的把自己吹成了結交甚廣,但又不屑於做官的清高人士。

    眾人更佩服他,忙巴結賈赦,詢問其在京城的門路。

    「怎麼,你們想陞官?」賈赦問。

    幾位小官忙點頭。

    賈赦笑道:「這有何難,吏部尚書趙慶洲知道麼,他是我酒友,我們平日經常……嗯?懂吧。」

    眾小官一聽眼睛都亮了,吏部尚書是什麼人,就管各地官員任免的。眾人忙附和:「懂懂,喝花酒是吧?」

    「啊哈哈……」賈赦大笑,不否認也不承認。

    眾人只當他認了,更高興,心想那位尚書既是個酒色之徒,必然是位好賄賂的,那麼一切就都好解決了。至晚間,酒席散場,有兩個動心思的、家底兒豐厚的官員留了下來,與賈赦進行更深一步的交談。

    「其實你們只要有銀子,好辦!只是,你們現在的官位可是正經來路的?」賈赦問。

    倆小官突然謹慎起來,互看一眼,轉而防備的瞅向賈赦。

    賈赦打哈哈道:「我問這話沒別的意思,你們要是憑本事來的官,只要有錢,請他幫你們沒問題。但要是你們現在的管經了別人的手,這事兒就不好辦了。」賈赦隨即露出猶疑的態度。

    「為什呢?」

    「你想啊,姓王的和姓張的倆個人都在賣胡瓜,一人占一條街,突然有一天,姓王的老客戶被姓張的搶走了,你說姓王的會不會高興?」賈赦暗喻道。

    倆小官遲疑了下,露出為難的態度:「那可怎麼半喲,我們不說原來從姓王的那哪裡買的胡瓜,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一旦姓張的發現了,同朝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這不是拉仇恨麼。」賈赦激動道,見倆小官十分為難,拍桌起身。「我也看出來了,你們都是買過瓜的。算了算了,太麻煩,你們還是找原來的那人去求!」

    「哎喲,祖宗哦,原來的要是好用,我們何必求您。這事兒他幫不上忙,我們去求尚書大人怎麼還不行?」

    賈赦停住腳步,微微揚起嘴角,他早料到是這個結果。據說買賣官的黑市裡有個規矩,買官只能一次,不能有第二次。花錢得官的人,多數都是貪心的,怎麼會只滿足一次?待他們壓搾百姓的錢夠多了,自然還想往上爬的更高,以圖得到的更多好處。

    賈赦在二人期盼的目光中猶豫了半晌,才為難的發話道:「也不是不可,但要你們說出那人是誰,回頭我也好叫尚書大人跟他打聲招呼,該是沒什麼事兒的。」

    倆下小官一聽有望,忙道出了當初買官的來歷,中間人竟是揚州知府周茂盛。而最終賣官的,果然與朝中的戴權、戴楓兄弟倆脫不了干係,九省都檢點王子騰和大皇子似乎也牽涉其中。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奉上,~\(≧▽≦)/~啦啦啦

第33章 賈赦心路

    賈赦摸清揚州買賣官事件中的暗道之後,決定回京親自奏明皇帝。案子不能耽擱,於是賈赦決定盡快啟程。便決定隔日與邢氏匆匆乘船,預備踏上回京之路。

    林如海沒料到賈赦走的這樣突然,很多事情尚未來得及交代,甚至給榮國府備的禮物也未籌備完全。

    賈赦瞧了瞧林如海的禮單,笑道:「珍珠瑪瑙,金銀玉器的,這還不夠豐富,你還打算把整個林府搬過去?」

    「倒也不是,玉兒在你府上叨擾許久,總不能不表示。」林如海摸摸鬍子,意味深長的笑道。

    賈赦有點聽明白其意思了,眼睛彎成月牙形,笑問他:「別跟我說你當初送女兒的時候沒備點薄禮?」

    林如海已然與賈赦熟稔,故而情緒表現的真實些。他瞪一眼賈赦,認真道:「大哥你可真冤枉我了,我林家怎麼說也是簪纓世族,書香世家,怎會連這點禮數都不懂?連我女兒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教書先生,我都備了厚禮,推薦他官做。當年我給老太太三千兩銀票,一分不少。」

    「那可不是個小數目,比這禮單上的來的實惠。」賈赦客觀的評價道。

    林如海笑:「就是這個理兒,可誰料到你們榮府裡竟沒半個人知道我林家送錢了。縱是大哥大嫂也不曉得這事兒,是吧?」

    賈赦點點頭。

    林如海又道:「這回禮單在這了,又是幾箱子的東西,由不得他們不知道了。」

    賈赦明白林如海的用意,他這是怕有人在背後嚼林家的舌根子,挑理。「放心吧,大哥必然給你吹羅敲鼓的四處宣傳,別說這些東西,還有你那三千兩銀子,我也一遭兒替你昭告天下。」

    林如海笑著點點頭。他一定要讓那些瞧不起他女兒的人後悔,林家可不是好惹的!

    從林如海那裡出來,賈赦便一個人在後花園裡溜躂,欣賞園中的秋景出神。

    其實剛才林如海提三千兩銀子的事兒,他是真不知道什麼情況,他那會子還不是什麼榮國府的赦老爺。他那時還是個遊蕩千年看盡了時間人情冷暖的野鬼呢。那些做諸侯王時養下來的耍的傲慢孤霸的性格,早在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磨沒了。連人性,幾乎也一併磨沒了。

    多虧了邢氏,才喚回了他心中那些快泯滅掉的東西。否則,他成人的路,要麼醉生夢死,要麼會成為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了。

    做厲鬼的時候,賈赦曾設想過無數次報復這個世界的辦法,他曾想徹底毀滅掉他庶弟留下的千秋萬代。

    可當他醒來真正成人之後,當他第一次看見邢氏的時,他才知道原來的自己的心裡尚且有良知有愛。

    邢氏的長得太像她的初戀孑贏了!

    他與孑贏青梅竹馬,孑贏在十六歲的時候被安排嫁人,嫁的卻不是他。祖母得知他們二人的感情後,為了迫使他屈從她安排的姻緣。祖母強硬下旨脅迫了孑贏,封她為郡主,將她嫁給鄰近的諸侯國的老國王做繼王后。孑贏不肯背叛他們之間的愛情,出嫁前一天,她像往常一樣笑得春暖花開,來和他道別。

    「臼哥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會在下輩子等你,下輩子等不到,我就等下下輩子……臼哥哥你要相信,總會有那麼一輩子,我們會相遇,相知,在一起……」後來,她服毒自盡了。

    他一直信孑贏說的那句話。所以他做孤魂野鬼飄蕩了上千年,一直在人群中找到屬於孑贏的氣息,皆無果。直到他變成人,邢氏的出現……就好像是上天給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但這玩笑開的卻令他興奮驚喜無比。

    邢氏的相貌,薄涼的性子,個性中的堅韌與執著,還有獨屬於她那份的小善良,統統都像極了孑贏。

    他不敢肯定邢氏一定是孑贏的轉世。但他可以肯定一點的是:他愛上了她,就是現在的她。這一世他不問原因不問結果,也不需要在乎什麼天下江山。他只想做個他最嚮往的平凡人,面對生活中的瑣碎,偶爾低頭,每日被各種小事情煩擾但快樂地過活著。他唯一所求,便是與相知的人攜手,白頭到偕老。

    看慣了人間冷暖,貧窮富貴,生生死死……唯有愛,值得他相信了。

    「老爺,你發什麼呆呢?明日咱們就要走了,老爺可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不然等天晚了,什麼都不來不及了。」邢氏終於找到了賈赦,面帶微笑急急忙忙走過來,開口打斷賈赦的思緒。

    賈赦一愣,看著笑靨如花的妻子,臉上不自覺地洋溢出暖暖的微笑。他伸手摟住妻子的肩膀,揚頭看著天邊的落日,幸福道:「我什麼都不需要交代,我有你就夠了。」

    邢氏被賈赦一句表白弄得臉頰發燙,紅著臉小聲罵他道:「大白天的當著下人跟前說這些,你也不害臊?」

    「有什麼害臊的,你是我媳婦,我不跟你說,難道跟她們說去!」賈赦倔道。

    邢氏無奈地沖賈赦豎起大拇指:「老爺,你牛!」

    賈赦薄唇勾起,異樣的性感。他揚眉,側頭,嘴唇慢慢地湊到邢氏耳邊,小聲吐氣道:「謝夫人誇讚,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如夫人所言,練得身壯如牛,天天晚上伺候夫人快活。」

    邢氏的臉像熟透了的蘋果,感覺呼出的氣息都在發燙。她懊惱的推賈赦一下,又氣又笑道:「老不正經!走吧,你既沒什麼交代,咱早點回去歇息,明日也好盡早啟程。」

    「尊命!」賈赦痛快的答道。

    ……

    寶玉去上學,黛玉又走了。寶釵平日閒來無趣,也只能陪著探春姊妹下下棋,聊一聊府中有的沒的。若再覺得沒趣,寶釵便陪著母親薛姨媽去賈母那裡打牌。她一個小姑娘,要裝作十分高興性的樣子,陪著一群上年紀的長輩打牌,心裡著實累得慌。

    這幾日,寶釵哪兒都懶得去,便對外稱病,在家閒著。可巧這幾日薛蟠在賈家學堂玩膩了,又覺得房中香菱嬌嫩,故老實的留在家中與小妾調笑。

    薛蟠得知妹妹心情不好,現巴巴的弄來幾樣妹妹愛吃的東西來哄她。寶釵哪有胃口,坐在桌邊看著酒菜不說話。

    「好妹妹,你這是怎麼了?非叫我把咱母親請回來才行?」薛蟠道。

    寶釵懊惱的瞪一眼薛蟠:「才多大的事兒,你折騰她老人家幹嘛。我不過是這幾日有些乏,想在家歇一歇罷了。」

    「我看你不像是累了,倒更像是想什麼人,精神不佳所致。」薛蟠已有所指。

    寶釵聽這話立馬明白什麼意思的,大哥話裡的意思還不就是說她想寶玉?寶釵氣得下地,指著薛蟠紅臉道:「你當別人都跟你似的,滿腦子的不正經。這話你也敢拿出來說你妹妹,真真叫人生氣。我這就告訴媽去,看她怎麼收拾你!」

    「哎哎哎,別去。」薛蟠趕忙笑嘻嘻的拉住寶釵,自己抬首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蛋,賠罪道,「你大哥粗俗,啥都不懂,說錯了,說錯了還不成麼。」

    「哼,」寶釵斜眼瞪他一眼,又坐了回去,警告薛蟠道,「別當我是你妹妹,就好欺負。」

    「哪敢啊,行了,前話不提。妹妹,那你倒跟我說說你到底因為什麼這樣?」薛蟠緊張而關切看著妹妹薛寶釵的臉。

    寶釵歎口氣:「也沒什麼緣故,就是覺得自從林妹妹與寶兄弟離開之後,這家裡好像就沒以前熱鬧有趣了。我幹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總覺得乏得慌。」

    薛蟠特意抬眉打量寶釵的神態,嘴上不敢說,心裡卻想:口上還不承認,這不就是害了相思病麼,必是想念寶玉所致。

    薛蟠眼珠子轉轉,可不忍心自己的妹妹在這樣難受下去。他要想個法子,幫妹妹了卻心願才好。思及此,薛蟠坐不住了,笑嘻嘻的跟寶釵匆匆告辭,轉眼的功夫,身影就在梨香院內消失了。

    寶釵自知叫不住大哥,索性不管了,轉身倒在炕上,預備瞇一會兒。這功夫外頭傳來響動,有丫鬟說什麼「大老爺回來了」。寶釵忙坐起,叫人伺候她換了套衣裳,打扮的精精神神的,直奔賈母的花廳。

    賈赦與邢氏已經到了賈母處,倆人正坐在賈母的左下首邊,笑著交代花廳內幾大箱子的禮物的由來。屋裡的人都喜氣洋洋的,等箱子打開,眾人瞧見裡頭的金銀珠寶,更是歡喜的不得了。

    寶釵在心裡暗暗咋舌,沒想到林家這樣大手筆。

    賈母看著林如海這些謝恩禮,一掃先前對於黛玉未歸的陰霾,樂呵起來,笑問賈赦林如海身體近況。王夫人與薛姨媽也微微伸脖,緊盯著賈赦的嘴。

    「還不錯,很精神。」賈赦模稜兩可的回答。

    王夫人垂目想了會兒,轉頭看薛姨媽。薛姨媽也正在看她,倆人眼神交流一通後,都沉默了。

    「瞧瞧林女婿可真夠外道的,咱們才養了黛玉幾日,何至於送這樣重的謝禮。」賈母客氣道。

    賈赦笑著解釋:「妹夫早料到母親會這麼說,托我捎話,這些東西還有先前捎得那三千兩銀子,您只管穩妥的收著,權當是替妹妹孝敬您的。」

    賈母突然聽見賈赦提起三千兩銀子,都忘了為死去的女兒難受了。她愣了下,笑瞇瞇的道好。

    在場的人心裡皆是個個震驚,三千兩?原來林姑娘當初進府的時候遞了這麼多銀子,足足三千兩這麼大方。天哪,這可比薛家手氣闊綽多了。她們怎麼就眼瞎,平日裡竟沒好好伺候林姑娘。

    賈赦隨後照著黛玉的吩咐,給幾個姊妹分東西。倒是不偏不倚的,都差不多貴重。但到丫鬟們這,平日親厚點的,分著了幾樣好物件。

    隔日,探春、惜春、寶釵三人來與迎春小聚。迎春頭上除了戴了兩件新首飾外,手腕上竟帶著一對成色頗好的玉鐲子。可羨慕壞了探春、惜春等人,問她從何而來。

    迎春含羞低頭,稱是邢氏給的。

    探春驚訝萬分:「她真給你這個?」

    迎春點頭。

    探春感慨:「好妹妹,真羨慕你。有個好嫡母教你管家,疼你愛你的,萬事都替你著想。」探春誇讚迎春的時候,內心有些悲涼。

    寶釵看不下去,笑著拉住探春和惜春道:「不就個鐲子麼,改日我也送你們一人一對,我家裡有的是呢。」

    探春、惜春忙感激的跟寶釵道謝。

    第二天,寶釵從薛家的庫房裡挑出兩件看得過眼的鐲子,特意拿到賈母處,當著賈母的面兒送給探春和惜春。

    探春見寶釵還記送鐲子的事兒,心中自然高興。然當探春拿到手仔細掂量這鐲子的成色,與迎春那對兒簡直有天壤之別。寶釵送的這一鐲子,到底還是庶女戴能得起的東西。

    探春頓時有幾分感傷。她覺得自己再怎麼爭氣向上爬,還是沒活過她二姐那根木頭。她生母沒寶玉的生母尊貴,也罷了,她可以與迎春、惜春之類的比。惜春雖是嫡出,但爹不親娘不愛的,如今還不如她。而迎春與自己的出身最像,自小她就處處蓋過迎春一頭。別人可敬可畏地尊稱她一聲「三姑娘」的時候,迎春只有被叫「二木頭」的份兒。

    活這麼大,探春以為自己可以一輩子蓋過迎春。萬萬沒想到人家命好,嫡母改性了,待她比待親身女兒還親。相比之家,探春才發覺王夫人對自己的涼薄。別提什麼厚禮,連什麼管家,什麼教誨都沒有給過她。她如今能爭氣,全憑自己。

    探春心裡又怨又氣又恨,不甘心,卻無可奈何。

    寶釵瞧出探春不大開心,以為她不滿意自己精心挑選的鐲子,笑著解釋道:「庫房裡還有許多呢,我都挑花了眼,也不知道哪個能討你們喜歡。改日我帶你們親自去選,可好?」

    探春忙笑著點頭,打心眼裡感激寶釵。她真是個溫柔大方,又善解人意的好姐姐。

    「寶二爺回來了!」婆子歡喜的報道。

    賈母正倚在貴妃榻上打盹兒,聽此話,立馬坐起來,倆眼賊精神的看著那傳話的婆子:「可是真的?」

    「正是呢!」那婆子話音剛落,便見一身朱紅錦緞的寶玉邁步進來。他一見賈母,就然不住落下淚來,哭著跑到賈母的懷裡撒。

    「我的寶貝心肝兒啊,你總算回來了,可想死我了!」賈母潸然淚下。

    寶玉哭得更厲害了,跟賈母道:「您知道我多想您麼,天天做夢都夢見您老人家。老祖宗,我再不想去那個什麼青山書院了,除了一群死讀書的酸腐人士,根本沒什麼好。整日沉悶悶的,我連個說話的人兒都沒有。」

    賈母哭:「好孩子,叫你受苦了,回頭我就跟你父親商量這事兒,放心吧!」

    寶玉感激的沖賈母點頭,又把頭埋進賈母的懷裡。

    寶釵與探春、惜春幾個也很驚喜於寶玉的歸來,很替他高興。

    迎春則不然,等幾個姊妹問候完了,她突然開口問:「你怎麼回來的?我聽說青山書院唯有過年的時候才給假,如今才入冬,你怎麼就回來了呢?」

    「老祖宗,您瞧瞧二姐姐,越來越古板了,我一回來,她不關心我如何,反問追問我這追問我那的。」寶玉委屈道。

    賈母嗔怪的瞪一眼迎春,罵她沒眼力。

    迎春也不惱,淡然的反問道:「祖母難道就不奇怪他怎麼突然會來麼?」

    賈母低頭看倆眼含淚委屈看自己的寶玉,心都快軟化了。她哪還有功夫去管迎春,嫌她礙事,直接打發了。

    迎春回去,當即把此事學給邢氏聽。

    邢氏如今管家,府裡上上下下都服服帖帖,極少有不聽她是換的。隨意打發人去門口問了問,立馬就得了薛蟠和寶玉一同回來的消息。

    邢氏冷笑道:「必是這個呆愣的薛大爺使了什麼損法子,把寶玉弄了出來。」

    這邊事兒還沒完,就有婆子跑過來跟邢氏報批銀子。原來是給寶玉預備的診金。

    邢氏問那婆子出什麼事兒了。

    婆子哭喪臉道:「寶二爺一聽見您回來了,沒把林姑娘從揚州帶回來,竟突然吐血魔怔了。此時還分不清東南西北,口裡胡亂嚷嚷,喊著什麼『林妹妹』。」

    邢氏點頭,吩咐人備好了錢,跟著那婆子去瞧寶玉。果然,寶玉房裡鬧騰的不行,一干眾人把他當寶貝似得圍得密不透風。寶玉躺在榻上,一會兒昏睡,一會兒醒來,口裡不是「船」、「林家」、「林妹妹」,便是喊著「伯父伯母」的。看來寶玉是把送黛玉回揚州的的責任全都怪在了她和賈赦身上。

    賈母見此狀就心疼的哭,順便也順應著寶玉話裡的意思,把邢氏罵了個痛快。

    邢氏木著臉,麻木的聽著,根本不過心。

    賈母罵的不起勁兒,反而更氣了,抖著手指著邢氏指責她沒有認錯的態度。

    「母親到底叫我認下什麼呢?」邢氏苦笑問。

    賈母愣住,也不清楚自己想讓她承認什麼。難不成叫她為送黛玉回揚州的事兒道歉?可黛玉那是回家跟自己的父親團聚,她斷沒有阻攔的道理。賈母想了想,此事怪不上,還有另一件事。

    「你看看你出的主意,叫他去什麼青山書院,這才不到兩三月的功夫,你瞧瞧這孩子瘦的。」賈母捧起寶玉的臉,給邢氏瞧。

    「他瘦了倒比以前英俊許多。」

    「你——混賬,你難道打算故意忤逆我不成?」賈母拿起威嚴來,恫嚇邢氏。

    「寶二爺還不是被嬌慣的,富貴清福享受多了。全國最好的青山住不慣?當年太傅他老人家曾在青山書院住過,都說什麼耳目一新,如沐春風的話。連帝師都欣賞讚美的地方,他有資格嫌棄?」

    賈母被邢氏拿話噎得說不出道理,氣道:「你別拿這些破道理說道,總之,若不是你們夫妻出主意打發寶玉去青山書院,他哪會有今天?」

    「母親您也不能只在乎寶玉一人,他在府裡帶著始終是個麻煩,難道要置人家姑娘的清白於不顧?」媳婦只是送他去讀書去學好,一點都沒存壞他的心思。」

    「還狡辯!總之這件事兒就是你不對!寶玉都這樣了,以後必不會再去那個什麼鬼書院受苦!」賈母拍桌撂話道。

    「母親,他去青山書院,可是得到了二弟的首肯的。學費可不便宜!」

    「我給他補上!」賈母喊道。

    「既這樣,那媳婦只能聽您的。」邢氏笑了笑,跟賈母分告辭後。邢氏邁著從容不怕的步伐往回走,王夫人急急忙忙追了出來,叫住了邢氏。

    邢氏回頭看她。

    王夫人趕上來,歉意的解釋道:「您看,這是老祖宗的意思,我們做子女的也只能孝敬他。其實寶玉留在家裡教養也好,伺候方便不說,他父親也是個飽讀詩書的,也可以隨時考校。」

    邢氏想到賈政那副「認真」的樣子,就覺得好笑,跟王夫人點點頭,告辭了。

    王夫人有些意外,素來伶牙俐齒的邢氏竟然一句都不跟她辯駁了。倒苦了她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竟是一點都沒用上。

    因寶玉的事兒,加上王夫人的言語挑唆,賈母心裡那桿秤徹底偏向了二房。並在王夫人與薛姨媽一唱一和下,迅速定下了主意,決定剝奪邢夫人如今的管家權。

    邢氏正忙著處理她從揚州帶來的玉器。這次她想買個好價錢,也不著急倒騰了,遂在京城開了個玉器鋪子,慢慢出售。每月核算查賬。

    今兒個邢氏正算賬呢,就聽見小紅匯報從外頭打聽來的消息。

    邢氏聞言皺眉,停下了手裡的活。

    賈赦今日難得事情少,早早的回來了。一進門就見妻子發愁,趕忙湊上前詢問。

    邢氏抬眼,冷靜的對上賈赦的眸子。

    賈赦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緊張的問媳婦兒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我想分家。」邢氏口氣發冷道。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感冒發燒,大姨媽也來了,熱天感冒本來就難受。捂著還熱,不捂著還冷。我要發飆了~~~

    終於地板上撲了兩層鼻涕紙之後,我終於磨蹭的把今天的更新量碼出來。抹淚,估計可能會寫崩了吧,因為『紅燒魚』是不會思考的

第34章 穩坐泰山

    「成啊!」賈赦乾脆地拍大腿道。

    邢氏抬眼打量他,疑惑道:「你就不好奇原因?」

    「你說的我都贊同,至於原因,我知道些,你也不容易。」賈赦說罷,微笑著拉住邢氏的手。「別太累著了,我們夫妻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邢氏笑了笑:「我就是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疲乏了,隨意說了句牢騷,也有一半認真地意思在裡頭。現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心裡踏實,以後也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放心吧,有你的支持,我以後也不會覺得累了。」

    賈赦微笑的打量邢氏,微微揚起眉角:「沒想到你還能說出這番話。」以前邢氏對他,還是有點冷情的。那就是一種淡淡的冷漠,叫人說不出的距離感。最近邢氏對他的態度變化很大,看來他還需要再接再勵,趁著勢頭好,徹底拿下自己的小媳婦,叫她妥妥的粘著自己過小日子。

    賈赦心中油然升起一種淡淡的優越感。甭提他多高興了,走路都輕飄飄的,不管辦事還是說話,嘴角總是微微地上揚。

    ……

    邢氏等了兩日,終於等到賈母叫她去商量管家權的事兒了。

    邢氏剛被賈母吩咐坐下,就聽見賈母發話。

    「我看你如今越來越糊塗了,連個決定都做不好,這家可不能讓你再管了。」賈母意外的這般直白的開口。

    邢氏聽賈母這口氣,料到王夫人與薛姨媽肯定沒少在賈母跟前費口舌。

    賈母等了會兒,語氣發沖地問邢氏:「你沒聽見我說話?」

    「媳婦聽見了,媳婦在想母親是說哪件事的決定沒做好。媳婦管家,大小事兒都要決策,一時間還真捋不清哪一件事做錯了,哪一件惹母親生氣了。」邢氏不卑不亢道。

    賈母皺眉,不悅道:「你跟我裝糊塗?還能有哪件事,就是你送寶玉去書院的事兒!若非你挑唆老大、老二,他們兄弟會同意把寶玉送進那魔窟受苦?我早說了,這孩子聰慧,留在家中教導最合適。你瞧瞧你,辦的這叫什麼事兒。看看這孩子而今都瘦脫相了,精神大不如從前,糊塗瘋癲的很。」

    王夫人聞此言,合適宜的拿出帕子抹起眼淚。

    邢氏笑道:「母親,我送寶玉去好地方讀書,是一心一意為他的將來好。我若有害他的意思,何至於把他送到那麼好的地方去?再說青山書院怎麼能算魔窟,那豈非在青山書院住過的太傅大人也成魔了不成?別說寶玉如今十多歲了,有多少七八歲便被父母千里迢迢送進去的,哪個不是學得好好地。」

    「伶牙俐齒!」賈母瞥一眼邢氏,嘴唇微微發抖。

    「母親,道理講出來誰都沒話說,便是真的有道理。媳婦兒若是強詞奪理,你們大可以都來反駁我。我是覺得這其中必然有什麼誤解,讓母親誤會我了。媳婦對寶玉唸書這事兒,從來都是一百個支持。倒是寶玉這孩子,自小嬌慣大的,估計是一時受不了苦。本來沒什麼的,孩子麼,稍微管教些時日,收一收性兒就會好了。」邢氏頓了頓,看眼坐在賈母身邊的王夫人,繼續道,「可偏有人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想了歪法子把他弄了回來。這會子他正是自覺最委屈不服管的時候,這一回家可好,一下子全爆發了。再者說,寶玉精神不好也不單是書院的事兒,他可是聽說林丫頭沒回來,才魔怔了。若我說,要是薛家的哥兒沒把寶玉領回來,他也不會魔怔了。」

    賈母蹙眉,瞇眼狠狠地盯著邢氏。鳳丫頭也是個伶牙俐齒的,卻那般討她喜歡。只可惜這孩子命不好,干了壞事。如今這邢氏嘴巴厲害的比得過十個鳳丫頭,但說出來的幹出來的事兒,竟沒一件叫她滿意的,句句話幾乎把她逼得死死的。

    賈母不喜邢氏的反駁,拍桌子,氣得不行。「你也別跟我講那些道理,我這老婆子歲數大了,不懂那些什麼大道理。我只知道我就這麼個寶貝孫兒,他受苦就是不行。總歸送他去書院這事兒,你的決定就是個錯的。我看這個家你也別管了,勞煩你弟妹操心吧。」

    「母親可否容媳婦問一句,您心裡是不是對媳婦兒很不滿意?」邢氏直白的問道。

    賈母詫異的瞪大眼看她:「你什麼意思?」

    邢氏無奈地笑了笑,搖頭。她什麼意思還不明顯?可分家這話要是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是她這個小輩大逆不道了。

    賈母瞇起眼,厲害的問邢氏:「管家權你交不交?」

    「交!」邢氏乾脆道。當即招來王善保家的和林之孝家的,將家中一應事物以及賬本都交接給王夫人。

    賈母送算舒口氣,稍稍覺得自己壓了大兒媳一頭。

    一切完畢之後,邢氏笑著對王夫人道:「以後這家便麻煩弟妹操心了。你雖是我弟妹,但照年紀來說,我還稍稍小你些。你本來就精神不好,管家多費工夫,你我都心裡清楚。所以我想著,以後大房這邊就不勞煩妹妹操心,不管是月錢或是吃食用度,我們花自個兒的就行。」

    這是要兩房分管?王夫人聽這話腦子懵了一下,不可思議的看著邢氏。她還真有膽子說出這樣的話!

    賈母也詫異了,又瞪起了眼睛:「你要花自己的錢?」

    「老爺如今也當了官,有俸祿,我嫁妝裡也有來錢的路子。我管過家,曉得家裡如今已經有些艱難了,再不省著些,早晚入不敷出。」邢氏道。

    賈母轉而看向王夫人。家裡錢不夠花這事兒,她怎麼不知道?

    王夫人忙向賈母解釋這只是因為這兩年的莊子收成不好,吃老本是暫時的情況,早晚會好的。

    賈母瞇起眼睛。

    王夫人微微勾起嘴角,只當邢氏說那話是玩把戲。她還真就想看看大房自己拿錢度日的苦難樣子。王夫人想立刻應下,但奈何賈母在。於是,王夫人故作為難的表情跟賈母道:「您看,嫂子既然願意自己管自己的,那我這……」

    「閉嘴!」賈母突然瞪眼王夫人,吩咐她把賬本之類的東西全留下,打發了她先走。賈母單獨留下了邢氏,叫她詳細說了說近年來榮府的財政情況。

    原來問題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

    賈母捧著賬本,歎氣,又歎氣。數一數這賬目,榮府大概已經吃了十幾年的老本了,老祖宗給後代攢的那點好東西眼看就要被他們這些子孫敗沒了。

    「出這種事兒,怎麼不早說!」賈母歎道。

    邢氏笑了笑:「晚輩們報喜不報憂是常例。誰不想老祖宗您下半輩子高高興興的,兒孫繞膝,沒有愁事兒。」

    「孝敬也要看怎麼孝敬!」賈母拍拍賬本,厲害道,「難道要一直蒙騙我到死不成,回頭在九泉之下叫賈家的老祖宗可勁兒的罵我。」

    邢氏抿嘴,「以前榮府富貴時,來錢的路數數不清,銀子如流水進的。可如今家裡頭卻只能靠著那些祖產薄田做收入,平日鋪排的用度卻比往年更甚,當真是入不敷出。」

    「大媳婦,你剛才那話什麼意思?」賈母丟下手裡的賬本,她是以銀錢的事兒為借口留下邢氏,但主要目的卻並不在這上頭。榮府的財政問題,她多少懷疑過,如今真的證實了,也還在接受的範圍內,以後省著點花就是。但邢氏先前對王夫人說的那些話,可叫她真真的心驚。

    邢氏看出賈母猜出她的意思了,選擇低頭沉默不語。

    賈母瞇眼打量邢氏,冷哼道:「你難道想分家?」

    邢氏抬眼給賈母一個肯定的眼神兒,然後繼續垂目低頭。

    賈母自以為堪破了邢氏的小心思,拍桌大怒:「絕不行!」

    「媳婦做事兒裡外不討好,倒不如別給母親添麻煩了,分了,乾淨些。」邢氏商量道。

    賈母又重重的拍桌。「絕不行!除非我這老婆子死了,否則他們兄弟絕不能分開。你說這話,可問過老大的意思?」

    邢氏點頭:「不怕母親知道,媳婦兒和老爺早猜出您心疼寶玉,必會對我發火。老爺是贊同我的,送寶玉去青山書院真的沒什麼錯,我們都是出於為他的前途著想。」

    賈母緊縮眉頭,也知道自己先前情緒激動了,沒有客觀的考慮寶玉這件事。別說現在大房有出息,兩房不能分。就是沒出息,也是不能分的。賈赦是襲爵的,將來這敕造的府邸是要留給他住的,到時候二兒子一家搬哪兒去?

    得虧她是侯爺小姐出身,活了這麼大歲數,見識過一些後宅的手段。邢氏這一招財政分開,可謂是釜底抽薪。兩房的財政一旦各自獨立,都不用她發話,自然會漸漸地各自分開了。

    賈母想不敬佩她這個大兒媳都不行,當真是手段高的厲害。

    賈母閉眼緩了緩情緒,舒口氣。再開眼時,瞧邢氏的目光柔和了許多。她拾起先前被她丟掉的賬本,和善的拉起邢氏的手,將賬本慢慢地遞到她手裡。

    「我年紀大了,老糊塗了,腦子時而清楚時而迷糊,你是我兒媳婦,也別見怪。這個家,還得你來當。我瞧你是個厲害的,也知道你是為了這個家好。」賈母做出了極大地讓步,目光誠摯的看著邢氏道,「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對你極為有利,但我想讓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母親客氣了,您請說。」邢氏道。

    「以後家裡的事兒全由你做主,你可以安安穩穩的做你的大房太太,我絕不摻和!但你得跟我保證,絕不能和二房分家。」賈母果斷道。

    邢氏當即搖頭:「媳婦保證不了,自古兩房兄弟就沒有一輩子活在一起的道理。若是這樣,子子孫孫延續下去,縱是榮國府再大,也裝不下。」

    賈母聽此話,禁不止為二房夫妻捏一把汗。「好,至少我老婆子還活著的時候,你不能提分家。」賈母心裡盤算著:就在她活著的這段日子,好好扶植起二房,將來分家了,二房也沒什麼好怕,腰桿子硬。

    邢氏想了想,擁有絕對管家權的誘惑對她來說實在太大。既然以後再不會有人阻攔她管家,而且她和假設也不必捨棄榮府那份本屬於大房的那份祖產。她跟錢又沒有仇。再說賈母是名門閨秀,說一不二,話應該是作準的。邢氏腦子轉得快,眨眼的功夫,立馬應下了賈母的話。

    賈母見邢氏答應的這麼快,倒有些後悔了。然而話一說出口,便收不回。再者說,她不想在自己活著的日子裡看著兩房兒子分崩離析。

    「寶玉的事兒……」賈母遲疑,看眼邢氏。

    邢氏也看著賈母,正好試一試賈母的承諾的真偽。「媳婦兒覺得等他病好了,還是該去書院讀書,母親您覺得?」

    「我……」賈母想到自己之前的承諾,後半截話噎在嗓子眼,認命的歎口氣道,「你們夫妻決定吧。只要是對寶玉好的,我不會反對。但切記,不能叫這孩子太受苦了。」賈母說這話的時候,心肝脾胃都揪扯般的疼。

    「母親安心,青山書院可是全國條件最好的地方,必不會委屈了他。」邢氏淡淡的說道。

    賈母點點頭,露出一臉疲乏之色,似乎剛打了一場仗似得。

    邢氏識趣兒的告辭了。她出院的時候,王夫人正巧帶著人走過來。

    邢氏笑道:「母親乏了,歇著呢,你晚點再來吧。」

    王夫人動了動眉尾,停住腳,轉身與邢氏一個方向,一同往院外走。

    邢氏笑了笑,看眼王夫人,抬頭瞧遠方的路,沒說話。

    王夫人笑出聲了,對邢氏道:「今兒個的事兒真對不住大嫂,我也沒想到母親她——」奪了你的管家權!王夫人後半句話在心裡說的,頓了頓,又說,「嫂子不會介意吧?」

    邢氏淡淡的笑了,目光愉悅的看著王夫人:「你不介意就好。」王夫人愣住,停住腳步看邢氏。邢氏轉而又對她一笑,帶著人告辭了,迅速消失於王夫人的視野裡。

    什麼叫她不介意就好?王夫人無奈地嗤笑一聲,她奪回管家權了,高興都來不及,有什麼介意的。王夫人甚至懷疑邢氏是不是精神有什麼問題,竟然胡說出那麼無厘頭的話。

    王夫人高高興興的邁著輕快地步伐回屋,在貴妃榻找了個姿勢躺著。她瞇著眼,半垂目,一隻手不停的捻著手裡的佛珠,一顆接著一顆……

    已有半天的功夫了,王夫人瞇眼睡過去一會兒,再醒來,她忙叫金釧過來問話:「剛才可有什麼人來回話的?」

    金釧仔細想了想,「除了周瑞家的沒有人來過,噢,對了,廚房的趙大娘派人過來問了問太太中午吃什麼,我回她了,還是老樣子。」

    「就這些事兒?」王夫人追問。

    金釧不解的點點頭,發懵的看著王夫人,不就這些事兒?

    王夫人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招來王周瑞家的。吩咐她去查查那些管事婆子都去哪兒了,怎麼都不來找她報道。周瑞家的出去沒一會兒,氣呼呼的跑回來。

    「太太,可不好了,那些婆子仍舊跑遠腿兒去大太太那邊回事兒。」

    王夫人皺眉:「怎麼會這樣,反了他們了!」自己這才多久沒管家,她們竟一門心思的就知道去孝敬大太太?難道她們不知道得罪她後果很慘麼。

    王夫人手攥著佛珠,在屋地中央徘徊了兩圈,最終人忍無可忍,她對周瑞家的發怒道:「把她們都給我召集過來!」今天她要殺雞敬猴!

    眾管事婆子都腳不停歇的忙活各自的事兒。大太太給安排的活計,都是責任到人的,幹得多得到的就多,誰不想在大太太跟前博頭籌,好領豐厚的獎勵。這些婆子們可是賣一百二十分的力。這都正忙得功夫,忽見周瑞家的到處語氣蠻橫的叫人。

    眾婆子們往日本就不滿她那副走狗樣,奈何當時二太太管家,她們不敢怎麼樣。如今不同了,周瑞家的擺出這副欠扁的模樣,眾婆子必然在態度上怠慢於她。

    周瑞家的被氣急了,她做太太的陪房二十多年,何曾被這樣瞧不起過。又羞又惱的罵道:「二太太叫你們,你們敢不去?好,我這就去回了二太太,回頭吃了虧可別叫冤枉!」周瑞家的說罷,就走。

    婆子們不敢惹事兒,仍懼於二太太以前管家時的淫威。說人家終歸是主子,雖然不知道二太太突然召集她們是什麼事兒,但既然主子叫去了,總該是要去的。

    眾婆子勉強賠笑,跟著周瑞家的來到王夫人的住處。

    「放肆,你們一個個好大的膽子!」王夫人突然瞪眼,放狠話。

    眾婆子嚇了一跳,你望我,我看你,不明所以。

    王夫人見這群人還揣著明白裝糊塗,更加氣了。真不知道邢氏給她們吃了什麼*藥,如今管家權到自己身上了,這些下人竟然沒有半分尊敬她的意思。

    「我問你們,你們今天都有誰去大太太房裡回事兒了?」王氏問。

    婆子們心沉了,簡直不敢相信王夫人的勇氣。就算她再怎麼不跟大太太不對付,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的問責。她們都是正經去大太太房裡回話的,這種事兒她也想挑刺兒報復?就因為這事兒她發瘋?

    眾婆子各自在心中鄙夷王夫人,甚至笑話其辜負了王家千金的名聲。有幾個婆子站了出來,告知王夫人她們去過大太太那裡回話。

    領頭的婆子道:「二太太,我們都是正經去大太太那兒回事兒的。」

    「喲,你們還理直氣壯了!」王夫人愈加氣氛。

    婆子們愈加不解:「請太太明示。」

    「誰叫你們去她那兒回話的,不曉得府中如今管家的是我麼?」王夫人大聲問責道。

    眾人婆子你看我我看你,驚訝萬分。什麼時候管家權落到王夫人身上了,怎麼沒人知會她們?

    王夫人也不是傻子,見著這些婆子臉上的震驚猜出幾分。她驚訝道:「怎麼,難道你們不知道?這事兒該是她早早知會你們才是。」

    王夫人心中冷笑,這個邢氏是有多留戀這管家權,死到臨頭竟還要掙扎。

    眾婆子驚慌失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不知王夫人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幾個今天給大太太回過話的婆子,心裡不大信。若是真是大太太失了管家權,今天何至於繼續安排她們後續的活計。

    「大太太來了!」

    眾婆子聞言,如臨救星,紛紛恭敬地給大太太讓開一條路。

    邢氏笑著來到王夫人跟前。

    眾人都眼巴巴的望著兩位太太。一位粉面含笑,端莊得體,氣質不凡;而另一位,顯然上了年紀,還氣的滿臉赤紅,跟個母老虎發威似得。二者誰高誰下,自不必說。

    「我聽說她們都被你叫來了,料知你誤會了。」邢氏淡淡笑道。

    王夫人以為邢氏要解釋為自己開脫,眼色不好的看著她。

    邢氏轉而對眾婆子道:「你們都散了吧。」

    王夫人當然不願意捨棄叫邢氏出醜的機會,她必要在這些婆子跟前證明自己的清白:「何必叫他們走,正好就趁她們都在,咱倆把事情掰扯清楚。」

    邢氏笑著揚眉,對於王夫人此舉並不覺得意外。「弟妹確定?」

    王夫人瞇眼看她,目光肯定,心裡卻腹誹:這女人到了這步田地,竟然還笑得出來!

    「管家權還在我這。」邢氏乾脆道。

    王夫人嗤笑:「你說什麼?」

    「管家權還在我這,你剛走,老祖宗便又還給我了。不信你可以問她。本來這事兒我怕傷了弟妹的面子,沒有親口和你說,以為老祖宗會叫人知會你的。倒沒料到她老人家沒告訴你。」邢氏道。

    王夫人聽邢氏這話裡透露了兩個信息,一是管家權她得而復失;二是老太太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兒忘記告訴她,忽略了她,顯然她老人家沒那麼在乎二房。

    王夫人尷尬之餘,突然想到眼皮子底下還有十幾個婆子見證她的尷尬。臉頓時一陣青一陣白的,王夫人恨得咬牙,羞愧的真想找個耗子洞鑽進去。

    「都散了吧!」邢氏又吩咐那些婆子,婆子們故意看眼二太太,見她再沒有阻攔的意思,方退下。

    ……

    幾個婆子出了院兒,便一起找了個僻靜好說話的地方嘲笑了一通。

    「她也有今日。」

    「得幸管家權沒再她手上,阿彌陀佛!」

    「瞧她那副橫樣,真真是在咱們跟前被打了臉,笑死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汐然扔的一顆地雷 麼麼噠~~~

    還是有點發燒,急於趕在十二點前碼完,頭暈暈的,以至於把王善保家的和周瑞家的弄混了,跑來改~~跟大家抱歉,數遍虎摸自己一把,我真的好厲害,竟然可以堅持碼粗來六千~\(≧▽≦)/~啦啦啦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37

第35章 時來孕轉

    王夫人腦子裡嗡嗡的,像是有上千上萬隻蠅蟲在她腦中飛舞一樣。王夫人呆傻的看著跟她告辭的邢氏,看著她臉上洋溢著她從來都不曾有過的笑容,她就那麼麻木的看著。王夫人眨眨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腦子裡除了嗡嗡的鳴叫聲她什麼都聽不見。

    最後,也不知道邢氏笑著和她說了什麼,反正她是走了。

    王夫人鬆口氣。

    接著,周瑞家的擺著一副苦瓜臉,發愁的跟王夫人嘟囔什麼。王夫人看著她紅的發棕的嘴唇上下亂動,仍舊是聽不清她說什麼。

    周瑞家的說了一大通,費勁了口舌,見王夫人絲毫沒反應,這才發覺不對勁兒。她趕忙伸手在王夫人眼前晃了晃,見著王夫人眨眼,周瑞家趕忙攙扶王夫人坐下來歇息。

    「太太,你沒事兒吧?」

    王夫人抬起空洞的眼,盯著周瑞家的。

    「太太?」

    王夫人抖了抖唇,要說話,卻發覺自己全身脫力,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周瑞家的大呼小叫的喊了一通,忙同丫鬟們一起將王夫人挪至床上,請大夫診脈。賈母聽說而二兒媳出醜了,急急忙忙的趕過來,本欲親自解釋,卻見到王氏臥床不起的光景。

    賈母禁不住心裡愧疚,老淚縱橫,拉著二兒媳掉下幾滴淚。

    王夫人被大夫施針之後,稍好些。她艱難地對賈母笑著,「媳婦兒不孝,叫您老人家替我操心。」

    賈母拍拍王夫人的手背,垂淚道:「這事兒是我疏忽了,我跟大兒媳商榷之後,心太煩就去歇著了,反倒把你給忘了。管家的事兒,咱們不爭也罷了,左右就是個出力不討好的活計罷了。你年紀大了,何須操那份兒心,叫她一個人忙活累去。咱們都看開,好不好?」

    事已至此,王夫人多說無益。她總不能把火氣撒在賈母頭上,令自己在榮府的唯一牢靠也丟失了。

    賈母歎口氣,拍拍兒媳婦的手背,又囑咐了幾句,方帶人離開。

    路上,賈母想起寶玉那孩子,便順路去瞧瞧他。如今二房母子倆都病了,著實叫人著急上火。

    賈母怕饒了寶玉的歇息,腳步放輕了。看門的婆子忙過來知會:「可巧了,大太太剛來瞧寶二爺。」

    賈母一驚,倒沒想到邢氏會在這時候來。她這是為了什麼?是看望寶玉,還是來為難寶玉?賈母心裡把不准,沉住氣,示意院裡的人都別有動靜。她叫鴛鴦扶著她,悄悄地去門口,她倒要看看邢氏準備唱哪一出。若是真被她瞧出什麼壞門道,可別怪她當場就翻臉不認人。

    邢氏叫人搬了凳子在寶玉床前,她安安穩穩的坐了下來。

    寶玉早醒了,畏畏縮縮的看著邢氏,又氣又怕。

    「早就想和你談談了,今兒正好我有空,你腦子應該也正好清楚了。」邢氏道。

    寶玉半靠著床頭的大靠墊子,低頭,似乎很牴觸邢氏的話。

    「你母親病了。」邢氏說道。

    寶玉聞言驚訝的抬起頭,似乎是第一次聽見這消息,他緊張地問邢夫人:「太太的身子可好?請大夫沒有?病了幾日了?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兒怎就沒人告訴我!」

    「我猜老祖宗擔心你知道了,憂慮過剩,以致病上加病,所以才叫人瞞著你的吧。我和她老人家想法不一樣,你也不小了。這是你親娘病了,你該知道的。」

    寶玉看眼邢氏,這就要起身去瞧。

    「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聽我把話說完。」邢氏口氣淡淡道,不容置疑。

    寶玉嚇得縮回被窩裡,低著頭,又恢復了先前恐懼的狀態。

    「你這回到底因為什麼病了,你心裡清楚得很,該是不用我明說。」

    寶玉偷偷抬眼看邢氏。

    邢氏好似沒瞧見寶玉的小動作,依舊目光沒有焦距的繼續她的談話。「不管你對人家姑娘存著什麼小心思,就憑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可沒用。細數你在這個家的吃穿用度,哪一樣是你自己能給與自己的?大家一叫你讀書,你就煩,你就鬧情緒作死。但你有沒有想過,養育照顧你這麼多您的父母長輩,給與你這麼多了,你可曾做一件反哺他們的事兒?」

    寶玉聽了邢氏的話頭低的更甚。

    「不覺得你因為些無聊的理由,就這樣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害病,很可笑麼?你母親病了,也沒見你火急火燎成那樣。我們的寶二爺,我真想知道你肚子裡到底裝了什麼,你口裡的姊妹請是情,兄妹義是義。而我們這些給你衣食的父母長輩,叫你讀書,就成荼毒你了?」

    寶玉抿起嘴,開始噗噗的往下掉眼淚。

    「你也別鬧,不管你這病害到什麼時候,一見好,我仍舊會把你送回書院去。如今你沒能力反抗我,就只能聽我們的安排。我倒真指望有一天,你翅膀硬了,高高在上的踹我一腳,向我證明你的能耐。我等著!」邢氏放話挑釁道。

    寶玉倒是個爺們,骨子裡有點血性。聽邢氏這話,自尊被激發了,不服氣地看向她。

    邢氏笑了:「很好。」邢氏起身,轉頭吩咐襲人去扶著寶玉瞧王夫人。

    襲人懼於邢氏如今的威嚴,低頭老實憨厚的應下。

    邢氏笑看襲人的轉變,倒也懶得和一個丫鬟計較。「回頭給你家二爺準備行李,再穩兩日沒事兒了,就叫他回書院。」

    襲人微微驚訝,大概沒想到會這樣快。心中雖有不捨,但管家太太的吩咐她還是得照做的。

    薛姨媽聽說寶玉要走,往姐姐王夫人的院裡跑的更勤快了。聽了王夫人發牢騷之餘,薛姨媽跟王夫人委婉的提起寶玉的婚事來。

    「我瞧這孩子漸漸也懂事了些,該是定下來的時候了。」

    王夫人明白她的意思,為難道:「我什麼心思你清楚,咱倆可是親姊妹,我們不親,跟誰親去?只是老太太那邊還不把准,如今這府裡另一房還處處跟我作對。上次她害我在管事婆子們跟前丟大臉,現在我還沒緩過來,倒真沒什麼好心情去想別的。再等等吧,等我稍好些,一定去和老太太說。」

    薛姨媽見她又推,心裡有點不高興;但礙於邢氏病著,也著實心情不順,她此時此刻也不好挑理去。

    這一日,邢氏閒來無事在院子裡溜躂,賈璜之妻又過來給她請安,溜鬚拍馬。

    邢氏笑了笑,叫璜大奶奶於她同坐。「我聽說你內侄子在學堂唸書?」

    璜大奶奶忙笑道:「托老爺太太的福!」

    「最近我聽說這學堂的風氣不正,可是這樣?」邢氏揚眉問。

    璜大奶奶一愣,搖頭道:「哎呀,這事兒我還真不曉得,要不回頭我幫太太問問我那不爭氣的侄子去。他若敢做什麼叫我丟臉的事兒,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那倒不用。」邢氏淡淡一笑,轉而目光頗具意味的對璜大奶奶道,「不過這做人嘛,識時務者為俊傑。府裡家業大,將來少不得幫手。」

    璜大奶奶明白邢氏的意思,迫不及待的巴結:「真恨不得拿把道把我刨開,晾出我這真真赤誠的心給太太瞧瞧。」

    邢氏笑:「那也好,改日領你侄子來見見我,也好叫我瞧一瞧他什麼樣。」

    黃大奶奶權當是邢氏的恩寵,忙高興地應下來。

    傍晚,賈赦回來,跟邢氏道:「你可曉得今日我在外頭聽見什麼了,那個薛蟠,他竟然——」

    「斷袖。」邢氏淡淡的接話道。她垂目,拿著手中的針線在錦緞上穿來穿去。

    賈赦驚訝的看著邢氏:「你早知道?」

    「也沒有。」不過是當要去揚州前,薛姨媽總帶著寶釵來這邊,邢氏有點嫌煩了,查了查,順便知道了薛蟠那檔子事兒。

    邢氏轉即又想到了賈璉,笑著跟賈赦道:「可好些日子沒璉哥兒的消息,不知道鼓弄什麼。」

    「呵呵呵……」賈赦鳳目凜然,嗤笑一聲,倒不怎麼信賈璉那性子能改邪歸正。

    「眼看快到時限了,這幾日你叫人看緊他。我怕他狗急跳牆,想出什麼歪門邪道的法子掙錢。」邢氏囑咐道。

    賈赦點點頭:「早派人在他身邊盯著了,放心,估計他還沒那個膽子給他老子扯後腿。他最近總往碼頭跑,我看他八成是學你了,從揚州倒騰□□呢。」

    邢氏笑:「那他可賠不起。我是藉著你的便宜,分文不花就把□□運了回來。前後上手的都是自家人,好管,也聽話。他若是僱船僱人運,廢銀子不說,只怕人家還糊弄他。」

    「叫他自己去闖,結果偷懶嫖女人,如今見你的□□鋪子幹得好,又學你。可見他有什麼本事了!學什麼都學得四不像,讀書也不行,真是沒出息了!」賈赦發愁的歎道。白撿的兒子,果然不便宜!

    「他也就這麼大的本事了。」邢氏顯然在意料之中,那五千銀子她早就做好打水漂的準備了。給的時候雖然會肉疼了些,但若不徹底給賈璉一個教訓,堵死了他那張嘴,叫他以後怎可能甘心服管。再有便是大房家業的繼承問題,她是沒辦法將家業交給一個毫無能力的後輩繼承。她求得就是要賈璉無話可說。

    賈赦無聊的把茶喝乾了,有一下沒一下的瞟著邢氏。

    邢氏抬眼看他:「什麼意思?」

    賈赦薄唇微微勾起,淡淡的笑起來:「媳婦兒,我覺得咱們應該好好努力!」

    「哦,」邢氏拿起針線,繼續繡。

    賈赦感覺自己被忽視了,搬凳子緊貼在邢氏身邊坐著,一手托著下巴,欣賞邢氏。

    「你離我這麼近做什麼?」邢氏抬頭,鼻尖與賈赦只有三指的距離,忙偏過頭去,錯開。

    「我被忽視了,離你近點,這樣你一抬眼就看得見我。」賈赦調笑道。

    邢氏被逗樂了,放下手裡的東西。接過小紅端來的羹湯,遞給賈赦喝。

    「這是什麼?」

    邢氏抖了抖眉,聲音四平八穩:「壯陽湯。」

    賈赦:「……」

    賈赦默了好一會兒,乖乖的接下,一飲而盡。直到晚上安歇的時候,賈赦都整個人現在沉鬱之中,沒說話。

    邢氏鑽進被窩裡準備安歇,賈赦也默默的跟了過去。二話不說,就伸手要脫掉邢氏的衣服。

    「你幹嘛?」

    「媳婦兒,你在懷疑我的能力。經過我慎重思考之後,我決定以後每晚必要向你證明至少兩次以上,沒有上限。」賈赦認真道。

    「噗,」邢氏伸手點了點賈赦的腦袋,笑道,「一句壯陽湯,就知道你腦袋瞎琢磨什麼呢。就是給你補身子的,你別想多了。」

    賈赦誠懇道,「讓媳婦兒性福是我的責任和義務。」

    「我只是擔心你身子,叫人被你熬些補湯,瞧給你嚇得。」邢氏推開意欲對她不軌的賈赦,笑道,「你不覺得你最近次數頻了點?你可不是二十歲的青壯,身子平日還是要悉心保養好的。」

    賈赦點頭,「聽你的,你說的都對。」說罷,賈赦鑽進被窩,手還是不老實的扯開了邢氏的褻衣。

    邢氏摀住胸口,瞪眼道:「最近不行!」

    「為什麼?」賈赦眨眨眼,眼裡燒著兩撮小火苗。

    「沒有為什麼!」邢氏懊惱的瞪他一眼,熄燈睡覺。

    一片漆黑,片刻沉默之後。只聽邢氏「啊」的叫聲,賈赦又抱住了她……

    次日,賈赦慾求不滿的起床,倆眼猶如怨婦一般在邢氏苗條的身子上掃來掃去。

    邢氏拽起賈赦,給他穿衣服。

    「薛家的事兒快有眉目了,你且等兩日,我自會叫她們搬出去。」

    賈赦臉色正經起來,擔憂的看著邢氏道:「薛家兒子確實太混賬,在咱們府住著早晚是個惹事兒的。還有咱府裡的子弟,但凡有來往的都要約束約束。如今京城內,提起姓賈的,除了嗤就是笑了。」賈赦意指賈家子弟在京城的名聲太差。

    「可不好管,賈家這麼多支脈,子弟不算少,細數都是個個混賬的,出息的一個沒有。你又不是族長,也沒有教導他們借口,怎麼說?」邢氏道。

    「那倒也是,這事兒還得跟東府的侄子商量。不過,我聽說他也不是什麼好的,只怕到時候蛇鼠一窩,不聽我的。」賈赦嗤笑道。

    邢氏對上賈赦眼睛,建議道:「那還不簡單,軟的不行來硬的。」既然道理講不清楚,索性就斷了乾淨。

    賈赦佩服的跟媳婦豎大拇指,這辦法好,乾脆利落。

    賈赦滿意的看著邢氏給自己穿的衣裳,寶青色織錦緞綢衫恰到好處的貼身,照鏡子一瞧,當真是瀟灑又文雅。

    賈赦稀罕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笑問:「這真是你做的?」

    「這點本事我還是有的。」邢氏似乎也很滿意這件衣裳的上身效果。

    倆人吃過飯,賈赦便要去上早朝,依依不捨的跟邢氏告別。

    邢氏奇怪的打量賈赦:「你最近怎麼了,格外黏人?」

    「怎不說你忽視我呢?」賈赦吃味道。

    「有麼?」

    賈赦二話不說,拉邢氏入懷,也不管在場有多少丫鬟在。

    邢氏紅了臉。

    賈赦嘴唇湊到邢氏耳邊,消息的吐氣道:「你昨晚總說輕點輕點,倒叫我生疑了。」

    「生什麼疑?」邢氏心虛的看賈赦一眼。

    賈赦得意的揚起嘴角:「你這月葵水沒按時來,今天請個大夫來吧。」

    邢氏謹慎的看著賈赦:「你知道什麼了?」

    賈赦揚眉:「你每月什麼時候來,我最清楚。這月沒按時來,你還心不在焉的,加之昨晚你的表現,是不是有反應了?」賈赦說罷,幸福的笑著看向邢氏的肚子。

    邢氏捶一下賈赦的胸膛:「別看了,還未必准呢。我這年歲,未必能懷上,這兩日又忙,就沒請大夫瞧,許是葵水延遲了幾日,過幾天就來呢。」

    賈赦看眼邢氏,笑了笑,招來小紅道:「去,請個大夫,現在就請,快點!」

    「老爺快去上朝吧。」邢氏催他道。

    賈赦默了會兒,轉頭吩咐轎夫:「先把轎子抬到宮門外那條街,在那兒等我。」

    「老爺,你不坐轎子去可不行。」邢氏驚訝道。

    「坐轎子走得慢,來不及。偏朝廷有規矩,幾品管要做什麼樣的轎子去,不能損了朝廷的威嚴。倒也不怕,等大夫給你診脈之後,我騎快馬到那街邊,再換轎子到宮門口,沒人發現什麼。」賈赦變通道。

    邢氏笑了笑,也不多說了。

    不大會兒,大夫被請來,給邢氏診脈。

    片刻之後,大夫報大喜給賈赦:「赦老爺大喜,夫人是喜脈。」

    賈赦高興,當封了金瓜子給了那大夫做賞錢,隨即高高興興的去見邢氏。

    邢氏第一次懷孕,感覺有點為妙,高興之餘,又有些莫名的緊張擔憂。甚至她此刻都不知道自己該表現出什麼樣的情緒才對。

    賈赦激動地抱住驚慌失措的邢氏,感激的親媳婦臉蛋一口。「謝謝你!」

    邢氏見到賈赦這副滑稽樣,笑出聲來,整個人都放鬆了。

    賈赦去上朝後,賈母得了信兒,特意趕過來看望邢氏。

    大房如果能添個嫡孫,這對賈母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賈母一邊囑咐邢氏每日的吃穿該注意什麼,一邊叫人搬來許多補身保胎的名貴補品。

    「大媳婦,你如今這年紀懷著孩子,還是少操心為妙,這管家的事兒你看?」賈母想起自己先前的承諾,只好委婉的表達。

    「上回我去揚州那些日子,二丫頭把家裡管得挺利索的,如今再叫她鍛煉一下也未嘗不可。再說媳婦兒懷孕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幹,偶爾點播她一二也是方便的。」

    賈母看眼邢氏,料定她不會把管家權鬆口給二房,也就死了心。賈母勉強的點點頭,握著邢氏的手道:「你管家,你做主給誰就給誰吧。」

    既然提到迎春,邢氏就接茬繼續道:「二丫頭也快到定親的歲數了,我琢磨給她找幾個合適的世家子弟,先相看相看。」

    賈母不甚關心迎春的婚事問題。「你是她嫡母,你隨便做主吧。」

    邢氏笑著點點頭。這功夫璜大奶奶帶著內侄子金榮來見過邢氏,他二人進府才得知喜訊,連忙巧言道恭喜。

    賈母疲於應對,找了借口先走了。

    璜大奶奶既然進府來,就不好失了禮節,請安邢氏之後,又去王夫人那裡跑一趟探望。王夫人本就因那日丟人之事,想不開,心中抑鬱成疾。今見了璜大奶奶,竟從她口中得知邢氏懷孕,且賈母殷切去看望過來。王夫人一個想不開,翻白眼,又暈死過去。可嚇壞了璜大奶奶,忙叫人。榮禧堂內忙活了小半個時辰,方聽說王夫人醒了,這才派人打發璜大奶奶走了。

    璜大奶奶覺著今日個自己來榮府挑錯了時候,慌忙倒騰腳步往回趕。意欲到邢氏那裡領回金榮,這就帶他走。怎料璜大奶奶剛被丫鬟引薦進屋,就見自己的內侄子金榮顫慄的跪在地中央賠錯。

    「這是怎麼回事?」璜大奶奶心中的預感越加不好。剛才因王夫人臥病在榻,她不好帶走金榮。正好邢夫人也有意把他留在這。難不成就這麼會子的功夫金榮就惹事兒了?

    邢氏態度沒什麼異常,笑瞇瞇的喝茶,請璜大奶奶坐下。

    璜大奶奶哪兒敢,不管三七二十一,慌地忙先給邢夫人賠錯。

    邢氏笑道:「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前兒個聽人碎嘴說學堂裡鬧出什麼『風流佳話』了,跟梨香院裡的那位爺有點關係。」

    璜大奶奶也是見識過世面的,怎會不明白邢氏話裡的深意。她立時憎恨金榮來,厲聲責問這事兒是不是跟他有什麼干係。

    金榮忙撇清關係:「跟我沒關係,還不是學堂裡那兩個妖媚的香憐玉愛,見薛大爺有錢,勾搭巴結的。不單他們倆,學堂裡還有不少呢。但凡模樣清秀點的,幾乎都被薛大爺檢校過了的。」

    邢氏打量金榮的長相,粉面紅唇,也十分清秀。她眸子沉下來:「那你呢?」

    「我……」金榮眼珠子動了動,愣住。

    「給你指兩條路,一,死不認賬,學堂別去,你和你姑母以後也別想再沾著榮府什麼。二,與那什麼相憐玉愛一同站出來,指證薛大爺。」邢氏頓了頓,補充道,「只要你們肯知錯就改,我請老爺保住你們的本事還有的。」

    那薛蟠沾了人命官司,理該低調行事。如今他不知悔改仍在京城橫行,這裡可不是金陵,敢在天子腳下橫行的混賬,最終都逃不過一個死字。而今朝廷最為流行罪名連坐,邢氏絕不會容忍薛蟠這樣的危險親戚留在榮府。她寧肯不去管那些背著她偷盜賭錢的婆子,也要先把這個毒瘤從榮府除掉。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煙影紅顏扔的一顆地雷

    更新按時奉上——

    ╭(╯^╰)╮,親們真的不考慮按個爪爪再走麼,咬手帕π_π

第36章 薛家搬走

    金榮把那相憐玉愛等人統統叫到了赦老爺跟前。賈赦眼珠子一瞪,這幾個沒見過世面的賈家遠親全都跪地認錯,如實交代了他們與薛蟠所幹的苟且之事。

    賈赦卻沒去找薛蟠或是薛家,而是叫來了賈政。賈赦將經過一說,也引賈政見了人證。

    薛蟠是賈政妻妹的兒子,也便是他的親戚了。外甥出了這檔子事兒,還鬧到自己大哥的跟前,賈政本就是個好面子的人,臉往哪兒擱?

    賈政真有些無法適應。以前從來都是他比大哥出息,不論行為禮節或是學識,他幾乎樣樣踩他大哥一頭。如今倒好,他大哥做了吏部侍郎,出盡了風頭不說,自己這邊還處處被他捏住小尾巴。

    賈政羞憤難當,此時此刻,他好似被人扒光了衣服晾在眾人跟前一樣羞愧。他恨,恨自己的媳婦那邊總拖後腿的。先前除了王熙鳳那檔子事兒已然叫他難堪,如今又有薛蟠的事兒。

    賈政一想到一個好男色的爺們在賈家的學堂內橫行,甚至睡了不知多少個賈家子弟。賈政這會子,真想一耳光扇死薛蟠。

    賈家乃是世代鐘鼎之家,貴不可言,怎能因些小財為委身於一個爺們□□。

    丟人,丟人,太丟人了!

    賈政恨得咬牙,沒什麼捨不得,抬頭跟大哥賈赦商量:「大哥,你想怎麼處置?」

    「二弟,你說呢?」賈赦笑瞇瞇的看他。

    賈政拍桌氣憤道:「所有涉事者一併告訴族長,打個幾十板子轟出學堂。至於薛外甥,他是外戚,咱們不好管,丟給她母親就是。」

    賈赦聽賈政這安排,顯然偏心了。「據我所知,此事罪責最大的該是薛蟠,怎麼他罰的反而輕了。誰不知道他母親是個慈善的,若是能管得住他,他還有今天?」

    賈政驚訝的看著賈赦,兩張臉好像被扇了耳光似得,火辣辣的疼。大哥故意翻出這種瞅事兒來找他,其目的果然不是那麼隨便簡單的。原來他不過就是想抓住自己的短處,笑話他,嘲笑他,鄙視他……果然,不愧是他大哥,小人之心,小肚雞腸!

    賈政不爽的盯著賈赦,眼裡閃爍著嫌惡之意。「那大哥想怎麼辦?」

    賈赦□一眼賈政,淡淡勾起唇角:「賈家的子弟豈容他猥褻,錯就是錯了。而且他幹了這麼丟人的事兒,還好意思在榮府呆?本來他們一家來京,也是暫住這裡,這麼長時間了,薛家老宅那邊早該打點完了,叫她們搬走不為過吧?」

    賈政驚訝的看著賈政:「你要趕她們走?孤兒寡母的,大哥你怎麼這樣狠心,你竟真能下得了口說這些。」

    「哼,笑話,他在學堂混賬的時候,可曾想過該不該下口?」賈赦冷笑,簡直不能理解賈政的思維。「二弟,你搞清楚,現在是他錯在先。」

    賈政噎住,不說話了。

    「今日叫你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知會你一聲。畢竟薛家太太是弟妹的親妹妹,出於禮節,也該提前告訴你們一聲。」賈赦語氣平淡道。

    賈政驚訝的看著賈赦,根本沒辦法接受他這種囂張的態度。合著他叫自己來就只是通知自己而已,根本沒想過要商量?那剛才他還問自己打算怎麼處置……賈政又氣又羞,感覺自己好似是個猴子,被大哥耍的團團轉還不自知。

    「大哥,這個家還不是你一句話就能了斷的。薛家是去是留,還得瞧母親的意思。」賈政不爽道。

    賈赦瞥他一眼,笑了笑,悠閒地飲起茶來,不多言。

    與此同時,邢氏將薛蟠攪和賈家學堂的事兒告知了賈母。

    賈母蹙眉不語,有關那孩子的混賬事兒她也聽說些,倒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渾得可以跟男人……賈母眉頭蹙的更深,左手放在了右手的手腕上,摩挲著那只新玉鐲。

    邢氏目光跟著落在那裡,瞧那玉鐲圓潤純淨的成色,一看就知道是個上等貨。以前倒沒見過賈母戴過,看樣子該是那個薛姨媽送來討好賈母的。

    賈母皺起的眉頭漸漸展開了,似乎是想到了解決辦法。「這孩子自小就沒了爹,可憐見的,她娘不忍他受苦,才會有今日。不過,我倒覺得這孩子心眼還是好的,就是缺個厲害的人調/教他罷了。怎麼說也是個孩子,也別都罰重了。當然,讀書的地方不能污了,索性以後叫他們都別去學堂了。各自領回家去,好生管教!」

    「老祖宗真是仁慈,學堂那邊還得麻煩族長跟老爺們商量定了,咱們女人不好插手。終於薛家的賢侄,我看真需要好生管教管教些為好。不過,這管教得不得用也不好說,若再有下次呢,一旦鬧得人盡皆知,我們豈非跟著一塊丟人?」邢氏說的委婉。

    賈母點點頭,基本贊同邢氏的話。

    邢氏笑了,又道:「這孩子也真是,家裡又不是沒有通房小妾的,何至於此。可見他真是個渾呆子,從沒把咱們賈家人瞧在眼裡的。若是他稍有點忌諱,何至於把賈家的子弟當成了玩物?我聽說,但凡學堂裡模樣差不多的子弟,都被他檢校了一遍。母親,您知道我聽這消息的時候,震驚之餘還曾有過一絲僥倖呢。」

    「僥倖?」賈母驚奇地問。

    「如今幸虧寶玉、蘭哥兒都不在學堂,寶玉什麼俊俏的模樣,蘭哥兒那孩子也是個秀氣的。一旦那薛呆子有什麼歪念頭,寶玉又是個心思單純的,這結果……唉,不敢想。」邢氏看眼賈母,歎道。

    賈母眉頭深深的蹙起,整張臉陰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麼。

    邢氏見效果達到了,勾唇繼續說道:「老祖宗也別當真,我隨口一說的。想來他也不敢惹咱們寶玉的,他總不能連寶玉都不放在眼裡?」

    賈母瞇起眼,眸光裡閃過狠厲。邢氏剛才不說還好,她這麼一說,賈母偏就覺得這個薛蟠能幹出勾搭寶玉的混賬事兒。寶玉這孩子模樣沒的說,那薛蟠如何混賬的,連他母親都不曾放在眼裡,且是個傷過人命的渾人,說他有可能對寶玉有那種心思,一點都不為過。

    賈母思慮甚久,最後抬頭問邢氏:「你什麼想法?」

    邢氏為難道:「還得瞧老祖宗的意思,她們是弟妹的親戚,我這擅自做主了也不好。」

    「你倒說說,別怕,有我給你撐腰。」賈母口氣生硬道。

    邢氏態度突然肅穆,吐出三個字:「不能留。」

    賈母身子震了一下,緩了會兒,擼下手上的鐲子丟在地上,精美的玉鐲立時摔個粉碎。「不留就不留!」

    王夫人身子稍養好了些,如今可以下床恍恍惚惚的走幾步。前些日子受的那些打擊和羞辱,也漸漸都忘在了腦後。

    王夫人盡量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逐漸令自己認清當下的形勢。管家權是要不回來了,她現在倒不如一心去「憨厚」起來,憑著自己的寶貝兒子還受寵,大可以滿心去討好依靠賈母。不單有寶玉,她還有個在宮裡頭眼看就要混出頭的女兒。

    王夫人一想起元春上次托人從宮裡遞出來的消息,就興奮不已。如今皇后有意要提拔元春,想叫她伺候皇帝。皇后那可是六宮之主,有她扶持自己女兒,還怕沒有出頭日?

    王夫人思及此,終於開心的笑了。若是女兒真的可以封妃,她如今也便不用爭什麼,單憑這個她就可以死死的踩住大房一輩子。

    「太太,」周瑞家的哭喪著臉進門,為難的看著自家主子,不知道怎麼開口。

    王夫人高興地招周瑞家的到身邊坐。「你有什麼事兒?」

    周瑞家見王夫人心情不錯,有些驚訝,更加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王夫人納悶的看著她,催促周瑞家的快說。

    周瑞家的低頭,忙又站起來,垂淚跟王夫人道:「老太太叫我知會太太,請薛家人盡早搬走。」

    「什麼?」王夫人驚訝的站起來,身子打晃,手下意識的扶住桌子,穩住自己的身體。

    周瑞家的忙扶著王夫人去躺著。王夫人哪還躺得住,著急的叫周瑞家的快說怎麼回事。

    「薛大爺在學堂鬧出了點風流事兒,被大老爺和大太太曉得了。也不知道大太太怎麼和老太太說的,反正她人一出來,老太太就發火的把我叫去,吩咐了這話。」

    「你以前不是挺能耐的,怎麼如今連她們說什麼話都打聽不到?」王夫人急道。

    周瑞家的也為難:「太太,如今咱們的光景可不比從前。從前太太您拿捏著府裡的大事兒,誰都得敬著畏著。如今,威嚴全在大太太哪兒了。這些賤僕個個都是牆頭草,一邊倒。我說什麼問什麼,她們肯白我一眼都是大恩惠了。」

    王夫人氣得直拍大腿:「混賬!什麼狗東西,不過是賤命的奴才,還狗眼看人低了!」

    「太太,這都是小事兒,如今這薛家那邊可怎麼辦?」周瑞家的急急道。

    「我哪知道去,那是我親妹妹!」王夫人氣得嘴唇發紫,已經悲憤的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了。「快,快去請老爺。」

    王夫人話音剛落,便聽見有人喊說二老爺來了。

    王夫人顫顫巍巍的起身,眼看著賈政過來,王夫人快步過去,朝著賈政的方向撲過去,大哭起來。

    賈政皺眉抱住撲過來的王夫人,穩了穩身子,放推開王夫人,把她扯到榻上坐著。

    「老爺,您知道麼,蟠兒他——」

    「嗯,大哥跟我說了他在學堂干的混賬事兒。瞧瞧你那外甥的本事,在外鬼混也罷了,竟把此等□□往學堂裡潑,有辱斯文。」賈政罵道。

    王夫人抹淚道:「我聽著也詫異,萬沒想到他這麼混賬。可好歹他是個孩子啊,我妹妹孤寡一人,帶著一對兒女居家過日子,何其不易。錯了是錯了,改了就是。老祖宗怎就能這般狠心地打發她們出去?妹妹本就是進京來投靠我的,可叫我怎麼開口說趕她出去的話啊!」

    「什麼,母親叫你趕她們出去了?」賈政驚訝道。

    王夫人點頭。「聽說是大嫂子去老祖宗那兒念叨的,也不知道她怎麼說的。」

    賈政氣得咬牙,握緊拳頭。「大哥這是明擺著擺我一道,這邊跟我說什麼『商量』,那邊早做好的決定。糊弄我也罷了,還叫嫂子先去老祖宗那嚼舌根子,害得咱們夫妻連句說情求饒的機會都沒有。真真是狠絕到底啊!這算是什麼兄弟,什麼妯娌!」

    王夫人只會比賈政更恨:「老爺,我早前說什麼來著。她們夫妻早瞧我們二房眼紅,嫉妒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看他們夫妻早就算計上咱們了,必然謀劃了好一段日子。不然我們夫妻,怎可能落到今天這地步。老爺,咱們可不能再慈善了,還顧忌什麼兄弟之情,他們都不管不顧了!」

    賈政黑臉沉吟道:「知道了!」

    王夫人又哭,她才從妹妹那裡拿了些錢往宮裡送,如今叫她開口打發走妹妹,她哪有臉開口?

    賈政也煩:「你那外甥也該安分些,瞧瞧他惹得這叫什麼事兒,傳出去,叫我們賈家子弟的臉面往哪兒擱?」

    「老爺,我聽說的那些個都是遠親,家裡窮,有什麼打緊的?再說這幾個子弟本就是不務正業,貪圖小利的,他們瞧著我那侄子長得好又出手大方,必然想勾搭要錢得便宜。您想想,這事兒若非你情我願的,能成麼?老爺,您可不能信大房傳的那些話,他們對咱們存著什麼鬼心思,您還不瞭解?」

    賈赦皺眉想了想,點頭,妻子說的不無道理。剛才大哥跟自己說話的時候,他為了叫自己更丟臉,言語肯定有誇張的成份在。

    「如今要緊的還是老太太那邊,該怎麼勸。」王夫人緊張的搓手,為難道。

    賈政是沒辦法,歎口氣,悶聲躺在床榻之上不言語。

    「要不,咱倆去求一求?」王夫人看著丈夫。

    賈政拉不下臉,氣道:「要去你去,他也不是我的混賬外甥。」

    王夫人聽這話,也惱了,哭道:「老爺這是嫌棄我了?我們是夫妻,我外甥不就是你外甥,怎就只成我的了。」

    賈政蹙眉瞅一眼王夫人,翻個身不說話,也懶得看他。他天天死盯著戶部那些檔案,已經夠乏味枯燥的了,回來還要被家裡這些破爛事兒煩擾,還得聽媳婦兒哭鬧。這一天天的日子怎麼這麼累,就沒個能教他覺得清淨舒坦的地方。

    賈政閉了會兒眼,聽王夫人還在哭。氣得起身吼了她一嗓子,然後麻利的穿鞋去了趙姨娘那裡。

    王夫人被周瑞家的一再勸慰,才止淚,滿臉恨。恨大房逼迫算計,恨賈政無情無義,更恨自己在這樣的家做媳婦。

    「老爺在外為公務煩愁,回來又遇見這種事兒,煩一煩,也是有的。太太也別氣,緩他幾日,他一准回來哄太太。」周瑞家的勸道。

    王夫人冷笑一聲,擦了擦眼角的淚,絕望道:「我也不指望他,從沒指望。」王夫人頓了頓轉而抬眼看周瑞家的,「你想想,我嫁進門這二十多年,老爺何曾關心過我,關心過後宅的事情?他從來就不愛管這些的。今兒個是我失態了,打擊接踵而至,我一時忍不住才……算了。」

    王夫人說罷,起身前往賈母處求情。豈料吃了閉門羹,賈母以疲乏休息為由拒絕見她。

    王夫人立即明白賈母對這事兒的態度了。猶豫了半晌,她的腳步最終朝梨香院邁去。

    今日,薛寶釵總愛整日悶在屋中,抑鬱沉默,埋首做些針黹。

    薛蟠瞧不下去,今兒個弄了一對兔子來給妹妹逗樂。寶釵倒喜歡這些毛茸茸的玩意兒,樂得躲在屋子裡逗弄。薛姨媽見她們兄妹感情好,就笑著坐在一邊喫茶。

    王夫人進門時,正瞧見她們一家三口這樣的光景,眼色沉了下來,心中愈發難堪。

    薛姨媽、薛寶釵和薛蟠見王夫人來了,忙起身相迎,請她上座。

    王夫人受不住他們的熱情,又是歎氣。

    薛蟠忙問:「姨媽,您這是怎麼了?」

    王夫人責備的看著薛蟠:「還不跪下認錯!」

    薛姨媽好和寶釵忙不解的問王夫人出什麼事兒了。王夫人垂淚,將經過講給她們。

    薛姨媽聽了之後大哭,抬首照著薛蟠的後背拍,邊打邊罵,不過她打的卻是沒多大的力氣。

    薛蟠忙賠錯。

    眾人鬧了一會兒子,才稍冷靜些。

    王夫人留薛姨媽單獨說話,歎氣道:「你也知道大房存著什麼心思,這回的事兒可叫她們拿住把柄了,在老太太跟前狠狠地告了我一狀。」

    薛姨媽忙拉住王夫人的手,萬分歉意道:「連累姐姐了。」

    「我被罵幾句倒什麼,只是老太太那邊被他們挑唆了,小事兒變大,不好辦了。就怕老太太對你們有什麼誤會,別的倒還好,就怕她老人家以為寶釵有個這樣的哥哥,連她的性子也質疑了。若是這樣,那她和寶玉的親事——」

    「孽障,就知道連累他妹妹,看我不打死他!」薛姨媽聽此話,恨得不行,說著就要起身去收拾薛蟠。

    王夫人忙拉住他,道:「行了,事已至此,咱們還是商量個辦法為好。我早和你說過,我眼裡的二兒媳婦,除了你家寶釵沒有第二人。這件事,咱們又不是沒有回轉的餘地。」

    「怎麼說?」薛姨媽看王夫人。

    「咱們以退為進。妹妹不妨明日就搬回老宅去住幾天,也別把東西全都帶走,就帶幾樣必需的,住個十天半月就好。老祖宗見你們孤兒寡母的這樣快就走了,必然心軟,於心不忍。這時候,我再把事情好好地給她解釋全了,再說些好話,還用愁她再把你們請回來?到時候老祖宗親自叫人請你們來,那是什麼地位!」

    薛姨媽點點頭,覺得妹妹的建議很有道理,一邊點頭應下了,一邊還要感激王夫人。待王夫人臨走時,薛姨媽還不忘叫人帶些最近剛得來的金銀珍珠之物奉給王夫人。

    次日,薛家從梨香院搬離。王夫人悲慼戚的去報與賈母,一邊乖巧的賠錯,一邊生動的形容薛家母子的艱難。賈母頓時心軟了,面露悔恨之意。王夫人見狀,意欲再勸,說不準馬上就能說服賈母。

    這時候,邢氏突然來了。

    王夫人又氣又恨的咬唇,瞪著進門的邢氏。

    邢氏如今已有三月有餘的身孕,肚子稍稍隆起。她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除了走路稍微注意些,步伐速度還如以前那樣麻利穩健。

    賈母瞧那肚子,就瞧見了希望,樂呵的招呼邢氏快來她身邊坐下,問她近些日子胃口如何都吃些什麼,還囑咐她該注意些什麼。

    王夫人冷眼旁觀,心裡發酸。也想起當初她懷孕那會兒,賈母也是這般熱情的照看問候她。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王夫人的目光隨即嫉妒的落在了邢氏的肚子上。心裡發酸的罵道:可真是個淫/娃,老不正經,都這歲數了,還能懷孕。

    邢氏感覺到王夫人不善的不光,瞟一眼她,心中冷笑,懶得跟她一般見識。邢氏轉即跟賈母道:「東府傳信兒,她家大奶奶的身子不大好了。」

    賈母當即想起秦可卿那張嬌美的面容來,難得一個好媳婦兒,模樣好,嘴巴巧,辦事兒也是個麻利的。賈母蹙眉感慨:「年紀輕輕地,可惜了。得空你們都去瞧瞧吧。」賈母說完,看眼邢氏的肚子,轉而對王夫人道,「你去吧,你大嫂懷著身孕,不好近身病人。」

    王夫人忙道「是」,嫉妒的瞟一眼邢氏。

    邢氏瞇眼看她,但笑不語。

    不出兩日,東府的蓉大奶奶秦可卿病逝。寧國府賈珍賈蓉父子倆意欲大辦喪事,尤氏假意稱病,死活不願操辦兒媳婦的喪事。賈珍沒辦法,帶著兒子,披著厚臉皮來求邢氏。

    賈赦聞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趕來。他先堵住了賈珍父子的嘴:「你們別光顧著死人,不管別人死活。誰媳婦誰心疼,她懷著孩子,幫你們治喪?你說合適不合適?」

    賈珍忙賠笑:「您可誤會了,我不是來求嬸子去的,我們求的二姑娘。她也是一把好手不是?」

    邢氏忙拒絕:「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合適,你們回吧。」

    賈赦揚眉:「聽見沒,回吧!」

    賈珍和賈蓉對視一眼,無奈地歎口氣。怎料父子倆出了門,轉路就去求王夫人。王夫人也不知如何想的,乾脆地應承下這件事。

    寧國府真可謂『勳貴世家』,白事辦的賽過喜事。這一場喪事辦的猶如平地起了一聲驚雷,把京城的半邊天都震了一震。

    賈赦就寧國府越矩辦喪的問題,寫了一封奏折,屬名卻是別人的。賈赦隨即拿著這折子丟到賈珍跟前,震嚇賈珍賈蓉父子。「瞧瞧你們幹的好事兒,就一個兒媳婦的喪事罷了,竟然如此鋪排越矩。這回好了,有人瞧紅眼了,參你們一本,得幸被我瞧見了,托關係壓了一日。」

    賈珍賈蓉父子嚇得屁滾尿流,忙哀求賈赦。

    作者有話要說:感seasonch扔的一顆地雷

    發燒反覆的,現在又燒了,所以文卡得好慢,怕你們等急了,先放出來,我繼續抓蟲

第37章 王氏失勢

    賈珍父子二人在賈赦的忽悠震嚇之下,為了保命,答應給賈赦作證,倆人願意當面證實戴權為賈蓉私下買官之實。

    賈赦早拿捏著這對戴氏兄弟的物證,算上賈珍父子這一對人證,也算是人證物證齊全了。

    近日,大皇子也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風聲,得知皇帝派人查他。為表忠心,大皇子倒打一耙,反將戴權兄弟參了上去。於是戴權兄弟買買賣官的問題被擺到了明面上,賈赦沒辦法在順籐摸瓜,只得暫且呈上手頭上的證據,問罪戴權兄弟。

    皇帝念在賈赦查案有功,又思及寧國府祖上輔佐□□皇帝開國有功。賈珍擅自買官之罪也算是功過相抵了。

    賈赦出了東華門,就上了賈珍父子的馬車。

    賈珍父子嚇得一哆嗦,直勁兒拿著帕子擦頭上豆大的冷汗珠兒。

    賈珍緩了會兒,確認外頭沒有人來抓他,才稍微鬆口氣,面目緊張的看著賈赦:「怎麼樣?」

    「免罪了,早和你們說過,如實交代,我自會替你們在皇帝跟前求情。」賈赦道。

    賈珍父子終於舒口氣,拍拍胸口,緩了緩。

    「不過,皇上還有一句話要我帶給你們。」賈赦冷冷的盯著他二人。

    賈珍父子又緊張起來,縮脖子恐懼的看著賈赦。

    「以後好自為之,謹言慎行,切記再犯同樣的錯誤,否則再無情面可言。」

    「是是是!」賈珍父子忙拱手行禮應和。

    賈赦笑了笑,吩咐車伕回府。他先送了賈珍父子二人,眼看他倆下車往府裡奔。待賈珍走到門口的時候,賈赦忽然想起什麼,叫了一聲。賈珍父子跟乖巧的哈巴狗似得,立馬回身,麻利的跑到賈赦的馬車前聆聽指示。

    「你是賈家的族長,前些日子鬧學堂的事兒你也該聽說了,如今堂裡什麼都有,亂七八糟的。也不單是攙著良莠不齊的遠房親戚們。上梁就不正!從管事兒的到先生,沒一個好的。那是學堂,將來教孩子們出息的地方,如今倒成了混玩兒的風月場所。你是族長,這點擔子都擔不起來?」賈赦斥責道。

    「叔父說的極是,我這就回去好生整治他們!」賈珍發狠道。

    賈赦嗤笑一聲,瞇眼看眼賈蓉,又看賈珍,欲言又止。

    賈珍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賈赦歎口氣,語重心長的囑咐賈珍道:「好侄子,我勸你收斂些,不光是外頭的要管好,家裡頭的也別忘了管束。總歸什麼事兒都節制點,忍著點,可別再鬧出什麼事兒叫人參本,到時候不但我說不上話,恐怕連我們榮府也得受你們連累一塊被炒了。咱倆家系同宗,血脈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賈珍忙點頭稱是。

    賈赦這才擺擺手,示意賈珍父子可以走了。

    賈赦剛回到家,這邊就有小丫鬟過來請她去賈母那邊。

    賈母早聽說了風聲,擔心榮府那邊出事兒,一上午坐立不安。王夫人在一旁坐著,勸了又勸也不好用。

    邢氏倒不急,慢悠悠的喝茶等待。

    賈赦一進門,賈母也顧不得瞧他行禮,連忙問:「如何了?」

    賈赦笑道:「沒大事兒,功過相抵了。可這以後的事兒,還得謹慎些為妙。」

    「也不知道哪個小肚雞腸的,嫉妒咱們富貴,偷偷地參本。大哥,你說那人是誰?」王夫人問。

    賈赦輕笑:「朝廷的事兒可不好透露給弟妹。弟妹逃過一劫,此刻也該好好慶祝,何須想別的。」

    王夫人不解的看著賈政:「我?逃過一劫?這事兒跟我有什麼干係?」

    邢氏補刀道:「弟妹忘了?寧國府的喪失可是弟妹一手操辦的,何其奢華,差點比得過當年南華公主的下葬規格了。您說這事兒上有沒有你的責任?怕只怕還不是小責任呢。」

    王夫人驚訝的看著邢氏,轉而無辜的想賈母求救。

    豈料賈母看都沒看王夫人一眼,而是瞇著眼,嚴肅的看著邢氏,點頭附和。

    王夫人瞬間無語了,胸口像砸了千金大石一般。她病才好,好心好意的去寧國府幫襯管家,本來就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兒。那些刁僕本來就不好管,她必然要厲害些,一害就免不得得罪許多人。如今她折損了憨厚的形象,拖著沒好乾淨的身子,幫襯著寧國府辛辛苦苦的把喪事兒辦完了。感謝的話尚且沒聽到一句,反被這樣指責,怎能不憋氣!

    如今寧國府那邊瘋傳她「厲害」「苛責」,榮府這邊也有幾個不滿她的,扎堆的在背後議論她的是非。十幾年努力塑造的憨厚形象,一朝全毀了。

    裡外裡,除了謾罵和指責,她什麼都沒得到。白白付出了力氣,還惹得一身騷!

    「你啊,是有些上歲數,糊塗了。」賈母隨口感慨一句。

    王夫人如晴天霹靂,這是嫌棄她老不能辦事?

    「弟妹切記,謹記這次教訓,別有下次了,不然連累咱們一大家子受苦,可毀了。」邢氏補充一句,見王氏臉色越發難堪了,才沒有繼續說下去。

    王夫人悶聲低頭,受著這些人的指責,把苦和怨全往肚子裡咽。

    邢氏看眼賈赦,歎了句:「也不知道璉哥兒最近跑哪兒了去,整日不見人影。叫他每日記得來給老祖宗請安,如今也都忘到腦後去了。」

    賈母皺眉,她是知道賈赦夫婦給了這孩子不少銀子,指望他能幹出點出息來。看如今這光景,八成是沒戲了。賈母拉住邢氏的手,盯著她的肚子道:「叫他野去吧,我這廟小,可不用他來拜。」

    邢氏明白賈母的意思了,看來賈母有放棄賈璉的意思。她看眼賈赦,見賈赦對自己點頭,邢氏方笑道:「我給迎春瞧了幾個世家子,倒覺得那仇翰林的兒子是個不錯的,斯文老實,平日又好學上進的。迎春這孩子本就不是個愛拔尖的,穩重。與他相配,性子倒是十分合適。這仇翰林的家世雖算不上鐘鼎望族,可也好歹是個斯文之家,祖上靠著科舉出仕,一代代下來,沒做上大官,可也不不算小了,堪堪稱得上書香世家。」

    賈母聽著不錯,點點頭,也沒細問。

    邢氏也知道賈母不太關心這個,她也不過是象徵性的告知一聲。「既然這邊都妥當了,媳婦兒回頭就去知會她家,等著媒人擇吉日上門了。」

    賈母樂呵道:「咱府裡也算是出了一樁喜事。只是日這日還要往後拖一拖,東府那邊鬧得才消停下來,暫且等個三兩月的。」

    邢氏笑著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這段日子可不適合議親。」

    再說薛姨媽自從搬回老宅之後,就如王夫人所言,安安靜靜的在老宅等了十天半月,卻不見榮府有動靜,也不見有人來接她回去。

    薛姨媽有些懊惱,這才覺得自己好似被王夫人騙了,這日就派人去找王夫人催促。卻得知王夫人臥病在床的消息。

    薛姨媽便帶著女兒寶釵來探望,順便也可打探一下榮府的情況。

    王夫人臉色慘白的躺在在榻上,眼睛半睜著,不大精神。她見薛姨媽來了,忙讓丫鬟扶她起身,虛弱無力地靠在背墊上。

    薛姨媽皺眉擔憂道:「你這是怎麼了?」

    「還不是被氣得。」王夫人無精打采地抿了抿乾裂的唇,接過丫鬟金釧遞來的茶水,抿了兩口,似乎不夠滋潤,又抿了兩口,才放下。

    薛姨媽心疼的握住王夫人的手:「姐姐怎麼成了這副光景,姐夫呢?每日可曾來瞧你?」

    「別提他。」王夫人眉頭皺的更深,一聽賈政這人就更加傷心抑鬱。「也怪我多事,好心攔下了寧府治喪那活兒。我一把年紀了,能圖什麼,不就是好心幫襯。誰知道這一幫還出禍端了,沒一個體諒我的,都把事兒怪在我身上。連他也是,寧府治喪越矩的事兒鬧到聖上跟前了,他非覺得因我的關係,他在皇上跟前掛了壞名聲,以後指望陞遷難上加難。」

    王夫人說著,垂淚,哭得淒慘無比。

    薛姨媽也跟著難受起來,她這個姐姐自小就是極為好強的,凡事喜歡衝在最前頭,做什麼都要最好,常得長輩的讚美。連家人這事兒上,她都比自己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兒來。薛姨媽本來瞧著榮國府家大勢大,是個好歸宿。誰曾想,她驕傲了一輩子,如今竟落得這樣淒苦的下場。

    薛姨媽也沒再多說什麼,勸慰了王夫人幾句,留些藥材下來,也便走了。至於帶來的那些金銀之類的貴重之物,她沒送,原數帶了回去。

    寶釵路上一直依靠在薛姨媽的懷裡,沉默不語。

    薛姨媽摟著女兒也沒說話,心裡卻像鐵一樣沉重。想起當初他們母女還去大房試探邢氏的意思,意圖攪亂寶玉和黛玉之間的姻緣。如今想,人家壓根就沒把她們瞧在眼裡,也沒想叫黛玉和寶玉好,故才那麼乾脆利落的表明態度。薛姨媽當時還覺得挺高興,如今回味起來,不單單覺得沒滋沒味兒了,還有種誤吞了蒼蠅一般的噁心的感覺。

    榮府的二房是完了,王夫人不爭氣,賈政又是那個古板樣子,寶玉那孩子性子好歸好,可是個欠管教的。女兒若是真嫁過去,還不得被大房那個邢氏壓得死死的?

    薛姨媽再次歎氣,目光漸漸堅定起來。她決定重新思考自己的女兒與榮府寶二爺這門親事了。

    月末,天寒地凍,眼看就到了除夕。各家各戶忙於採辦,而在青山書院就讀的寶玉和賈蘭也快放假歸來。

    榮府預備過年的一切都緊鑼密鼓的準備中。臨近年關,林如海也給賈赦來信了,報了一家子的平安之後,順便告知賈赦他們父女來年開春就來京就職。至於到底做什麼官,皇帝那邊還沒定下來,但因賈赦、吏部尚書與老王爺的合力舉薦,林如海此次來京任職的事兒必然是定的準準的了。

    臘月二十八這天,天色剛濛濛亮。榮國府外突然平地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緊接著敲鑼的吹嗩吶的,引來不少人圍觀,熙熙攘攘。

    領頭的是一位年輕的男子,身穿朱紅色錦袍,意氣奮發,騎著高頭大馬。男子身後頭跟著四輛馬車,以及若干提貨的丫鬟小廝。一行人伴著鞭炮聲、奏樂聲,招搖過市地來到榮國府的正門前。

    隊伍一停,媒婆就從轎子裡出來,帶著一身制粉香,笑嘻嘻的來到榮府門口叫門。「快去通知你家大太太,天大的喜事兒來了,孫大爺來你們府上提親了!」

    那看門的小廝一愣,納悶的瞥向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眼不看地的人物。「孫大爺?」

    「是啊,如今在兵部候缺的孫紹祖孫大爺,祖上系是鐘鼎之家,與你榮府淵源甚深。如今提親,也算是親上做親的大美事兒了。」

    小廝遲疑了下,若是有人上門提親,理該會提前知會一聲,好叫夫人和老爺們有所準備。他這看門的,也肯定會被第一個告知。可是如今他根本沒聽到過什麼通知。自從大太太管家之後,府中各項規矩嚴明,各人各司其職。小廝可不敢亂傳話,壞了規矩。遂決定再問一問媒婆:「敢問這位孫大爺提親對象的是哪位姑娘?」

    媒婆笑道:「還能有誰,自是你家的端莊賢淑的二姑娘。年紀與蘇大爺正好相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媒婆說著,還把自己的兩個食指湊在一起,比量給小廝瞧什麼叫「一對兒」。

    小廝愣了下,點點頭,跟媒婆道了句「等等」。轉即和上門,囑咐其餘的人守好門,他則親自去找太太回報。

    大房這,賈赦與邢氏正躲在正房內商量迎春的嫁妝之事,忽聽那小廝回報,倆人一時都沒反過勁兒來。

    「這孫紹祖是誰?」賈赦不解的問。

    邢氏搖搖頭,突然想起什麼,說道:「想起來了,很久之前倒是來投奔過我們,那時候你們都不在。管家回的我,我沒見,只打發管家給他些銀子接濟就是。誰知他是個有脾氣的,管家話還未說,他便先氣呼呼的走了。可見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就沒留他。」邢氏回道。

    「噢,原是這樣。」賈赦點點頭,又聽說這孫紹祖祖上曾與榮府交好,嗤笑一聲。「自家的窮親戚還顧不上呢,咱們能理他一下,賞兩個錢花已是大恩。就是不理他又如何?」

    「老爺說的有理,不過,誰料到他是這樣小氣的,竟敢魯莽提親,招搖過市,如今弄得街裡街外的都知道他要娶咱們的二丫頭。都不曾說媒,問八字,走正經的路數,可見他此舉有慪氣報復的意思。八成就是想來跟咱們炫耀的,亦或是真相想娶走二丫頭給自己長臉,二丫頭若真嫁,將來在她府上也不會好過了。」邢氏分析道,目光裡閃爍著嫌惡。

    要知道婚姻之事本是自由求娶的,不過這長久發展以來,就有了變化。世家各族為了照顧各家的面子,有意提親的,都會提前叫媒人過來商量,待雙方都同意了,方能大搖大擺的去送聘禮求親。這麼做,一方面能免了提親一方被拒丟面子的麻煩,另一方面,也好保住女方的名聲。這習慣養成了慣例,在世人眼裡,基本上帶聘禮提親的都是定好的親事了。若是哪家公開拒絕送聘禮的,無異於反悔退婚,多少會被人議論挑剔。

    這孫紹祖招搖過市的跑到榮府門口送聘禮,顯然是故意「報仇」而來。他不要臉,什麼都不怕,且把算盤打得夠精。這親事榮府若拒絕,必然或多或少會折損她家姑娘的名聲。若不拒絕,他索性就娶了賈家姑娘,叫她為自己端茶奉水,洗腳捶背……報足了他當日登門榮府所受的羞辱之仇。

    「如今正是二丫頭定親的要緊關頭,他偏這時候鬧事兒,跟算準了一樣。」邢氏恨道,轉身對王善保家的吩咐,「咱們府裡頭,必然有個與他相熟的人報了信。不管這人是誰,給我查出來!」

    王善保家的領命,這就去辦。

    賈赦拉住邢氏的手,示意她別著急。

    邢氏皺眉:「孩子的事兒我必是著急的,咱們的一個決定,可是會影響她一生的。所以說在孩子的事兒上,我是能寬容就寬容,能替她們著想的,就盡量著想。往長遠了想,咱倆的以後還不得靠他們?」

    賈赦笑著點頭。

    邢氏默默不語,那回話的小廝沒得令,不敢走,焦急地看著老爺太太。

    賈赦替他問邢氏:「你打算怎麼回他?」

    「必要回絕這門親的,二丫頭嫁給這樣的人,倒不如直接索性去跳火坑呢。怎麼也不能嫁他!」邢氏撂狠話道,隨即動了動眼珠子,仔細想了想,跟賈赦道,「這訂婚是要有三書六聘的步驟的。他直接過來納徵,納采,納吉的步驟都沒有。更沒有合八字占卜吉凶,他這聘禮下的簡直就是胡鬧。」

    賈赦點頭:「夫人說的十分有理,我這就去教訓他。」

    「別去,你去做什麼,你一個吏部侍郎現巴巴的出門教訓他,反倒是抬舉他了。」邢氏眼珠子一轉,叫來院裡那個燒火的婆子,因叫的急,臉上還粘著鍋底灰。那婆子覺得不好意思衝撞了老爺太太,忙低頭要用袖子擦。

    「你別擦,我正有件事兒要你去做呢。」邢氏笑道。

    那婆子惶恐,立馬做聽命狀……

    孫紹祖在馬上等的不耐煩了,沖媒婆大吼一嗓子:「你怎麼叫的人?還不來接小爺?」

    媒婆心裡膈應了一下,奈何這位孫大爺給的銀子多,她臉上的笑意十成十的足。「孫大爺您看,我總不能把門踹開,直接帶人進去搶姑娘吧。這進門前總要問一問主人的意思,再說,孫大爺也沒提前跟人家打個招呼,突然來這麼一下子……」

    「小爺提前打了招呼,還要你這個廢物作甚?我不管,你再給我叫門。幹什麼叫我在門口等這麼久!」孫紹祖不爽的打量周圍圍觀的百姓。往日這兩條街冷冷清清的,可見在這些人都是被自己這麼大的排場吸引過來的。這麼多人轉眼間,全京城都知道,也不怕她們賈家不同意。到時候,賈二姑娘除了嫁他,根本別無選擇!

    媒婆無法,為了得那點豐厚的賞銀,她只得豁出老命厚臉皮的再敲門。

    媒婆敲了兩下,沒人應聲,生氣了,揮臂預備狠敲一下。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媒婆猝不及防,身子朝打開的門縫方向倒去。幸好門裡頭有人,扶住了她。

    媒婆嘿嘿的笑著致謝,從那人的身上離開,一瞅那張烏漆墨黑的臉,嚇了一條跳連連退了幾步。「你你你……」

    媒婆磕巴的話沒說完。開門的燒火婆子先說話了:「哪來的撒潑野狗,敢跑我們榮國府來鬧?我滴媽呀,你那臉蛋子上塗得什麼鬼東西,怎麼一股子騷味啊。」說罷,燒火婆子嫌棄的用手抹了抹自己臉上粘著的白色水粉。

    「你是什麼人?」媒婆嫌髒的看著那婆子,眼裡閃爍幾分恐懼。

    「我?沒看出來麼?」燒火婆子舉起手中的棍子,那棍子前半截顯然已經燒得漆黑,一看知道是廚房裡的捅火棍子。

    「我們是來你們府提親的,你躲遠點,一會兒你家太太就好叫人來接我們了。」媒婆嫌棄的打發婆子。

    燒火婆子大笑:「哈哈哈……可真是天大的笑話。這榮府裡就沒有我灶坑婆子不知道的事兒。提親,哪來的親事?打從我們二姑娘出生起,清清白白的到現在,可不曾聽哪家媒人有禮貌的上門詢問親事,合八字兒的。你家爺看樣子這是來下聘禮的,納采、納吉了麼?合八字了麼?快拿出來叫我瞧瞧!」

    「我們——」媒婆猶疑的扭頭詢問孫紹祖,孫紹祖皺眉,他也沒準備這種東西,就算是臨時作假也不得功夫。

    那媒婆沒法子,死不承認:「我們當然有,可八字這種東西自然是保密著,給你家主子瞧得。」

    「呵,這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們家太太連這位小爺的樣子都沒見過,何曾會把二姑娘的八字給你們?今兒個咱就把話說清楚。你要是拿出出來,算你們有道理,拿不出來,都必須磕頭跟我們榮國府門口的兩個大石獅子賠個錯,才能走!」燒火婆子說罷,就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扯住了媒婆髮髻。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我一直處於病態,感冒大姨媽算了,還……唉,這事兒有點難以啟齒,算鳥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38

第38章 清洗運動

    「啊,你幹什麼!」媒婆死命的掙扎,揮臂扒拉燒火婆子的手臂。奈何人家是幹粗活出身的,身上的力氣是她的兩倍。媒婆鬥不過,手抓著自己的頭髮,左扯右扯,頭髮扯亂了,什麼紗花髮釵之類的頭飾掉了一地。

    孫紹祖見狀大怒,跳下馬來,上來就要扯走燒火婆子。燒火婆子這才鬆了手,揮起手中的棍子,衝著孫紹祖就是一頓亂打。

    「都快滾!我家姑娘從來都沒跟你議親過,你可真臉皮厚,半點規矩不懂,你以為我們榮府是什麼,提幾個箱子跑來就能求娶二姑娘?做你的春秋大美夢去!」燒火婆子本就是個粗人,嗓門子大,聲音又尖銳,一嗓子喊下去,聲音幾乎穿透了半邊天。

    四周圍觀的百姓們聽得此言,才知道這廝求親竟然是不守規矩的,哪有不聞不問就貿然送聘的。百姓們私下議論紛紛。

    「這是哪家的爺啊,也太不懂規矩了。」

    「可不是,自己厚臉皮也罷了,怎麼能賠上人家姑娘的名聲。」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唄!」

    「吃不著就□□騷人!」

    ……

    孫紹祖氣得臉紅脖子粗,他畢竟是個爺們,力氣比女人大。他用手臂一擋燒火婆子的棍棒,而後用另一隻手拿住棍子,順勢用力搶了過來。燒火婆子身子失衡往前傾倒,幸虧她反應快,板直了身子立馬停住了。

    孫紹祖竟被榮府一個燒火的下人羞辱,哪裡肯饒了她,手握棍子揮臂就朝著那婆子意欲狠狠地打過去。婆子嚇得坐地,撒潑地放聲大哭。

    「你們快來瞧瞧啊,打人了,打死人了啊。什麼狗屁求親,你們見過上門求親打人的麼?」

    眾百姓們對孫紹祖指指點點,議論聲更大了。

    孫紹祖氣急,尷尬的瞅著那些指責他的人,露出一臉失算樣。他猶豫了下,轉即目光發狠地看向燒火婆子。

    「你一個下賤奴才,言語欺辱我在先,我代為教訓有何不對!」蘇紹祖連帶著把先前在榮府所受的侮辱,一併算在眼前這個婆子頭上。他惡狠狠地盯著婆子,大力揮臂,照著那婆子的腦袋狠狠打去。

    「放肆!」一記男聲響起,聲音不大,卻震懾力十足。

    眾人尋聲,望向榮府半開的朱漆大門。

    短暫的沉寂之後,大門突然「吱呀」一聲,兩個小廝各抓著一扇門,用力的向兩側推,大門徹底被打開了。門裡站著一群人,打頭的是一位錦衣男子,身子頎長,面容如玉,貴氣不凡。男子慢慢踱步上前,身後跟著十幾個隨從亦步亦趨的跟著。

    男子走到了門口,犀利的目光掃視眾人,眉目微微上揚,瞇著眼睛,突然笑了。眾人這才仔細的瞧清楚他的面容,此人看著似有些上了年紀,一笑,眼角掛著兩道淡淡的皺紋,卻一點都不影響他俊逸的容貌,反憑添幾分沉穩從容之氣。

    眾人正納悶他身份是何等高貴之時,便聽見那個燒火婆子慌忙跪地,叫了一聲「大老爺」。

    眾人這才知曉,原來此等高貴的人物是榮國府的大老爺。不愧是承襲祖上爵位的嫡長子,這通身的雍容氣派,可不是常人可有的。

    時隔多年,孫紹祖才見賈赦,驚訝其變化之大。他猶記他第一次見賈赦的時候,自己還是六七歲的年紀,隨著父親來榮府交際。那是賈赦雖然年輕,但卻一點都不作為,不修邊幅,驕奢淫逸,連說話都透著猥瑣勁兒。且不說那些世家大族的老爺們怎麼瞧他的,他這個孩童當初都是打心眼裡瞧不起這位老爺的。

    可如今這位赦老爺,一身蒼勁的玄色錦袍,身姿挺拔,嘴角雖含笑,但整個人確實清清冷冷的,時刻散發著一股子「生人勿近」高貴氣息。

    「你個燒火婆子,怎跑到這裡來?」賈赦問道。

    燒火婆子忙驚恐的回道:「老爺,昨兒個晚上颳大風,院門口的梧桐樹被折了杈子。奴婢尋思砍了拿去廚房燒火。半路上就聽見門口有人無禮喊叫。本不是奴婢的事兒,奈何叫門聲不止,聲音還越來越大,越來越無禮。奴婢想著不能擾了主子們的清淨,就跑過來瞧瞧,就聽說這遭子事兒。咱們姑娘的名聲可是她們隨意污濁的?奴婢氣不過,索性開門與他們理論。」

    「嗯,」賈赦面色不便,垂目看著燒火婆子,淡淡道,「到底是破了規矩的。罰你半年的月錢,去吧。」

    眾人見狀,一邊為燒火婆子的勇敢稱讚,一邊歎服榮府的禮法規矩。真真是鐘鼎之家!

    「伯父!」蘇紹祖回過神兒,慌忙丟了棍子,沖賈赦行禮。

    賈赦冷冷的瞥他一眼。

    孫紹祖紅了臉,自知在賈赦跟前出了醜,忙笑著賠罪道:「侄子不懂事,失禮了,還求赦大伯體諒則個。侄子此來,也是為一樁喜事,稍有些心燥了,請赦大伯原諒。」孫紹祖說罷,見賈仍舊是不為所動,眉頭微微蹙起。他當即揮手,示意小廝從車上抬下一箱子下來,箱子當眾打開,裡面裝的竟全是金銀珠寶。眾人伸長脖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賈赦瞟一眼箱子中的東西,略微沉吟。

    孫紹祖瞧出了賈赦的猶豫,譏諷的勾起嘴角,仰頭看著他。他就知道這招對付榮府最好使。誰叫這一家子全都是勢力小人呢!

    當孫紹祖正覺得事情要大功告成之時,忽聽賈赦問他一句話。孫紹祖立時懵了,有點沒聽清,側著耳朵,再次出言問賈赦一遍。

    賈赦瞇著眼,目光冷冷的射向他:「你是誰?」

    孫紹祖尷尬了,臉青了白,白了又青。

    眾百姓聽得險些笑出聲,大家全都把孫紹祖當成了笑話看。還提親呢,人家壓根都不知道這廝是誰,竟好意思厚臉皮的直接過來下聘禮,找死!

    眾百姓都拿著「看你怎麼死」的眼神兒,盯著出醜的孫紹祖。

    「赦大伯,您難道忘了,我是孫紹祖啊,您的孫賢侄。十多年前,您還曾抱過我呢。前段日子,我也曾來過貴府求助,只不過那時候你們沒見我罷了。」孫紹祖眼看自己處於輿論劣勢,趕忙把榮府的醜事說出來給眾人聽聽。

    「啊,孫紹祖,」賈赦慢悠悠的歎了一口氣,目光淡淡的看著那位像個哈巴狗似得對自己點頭的孫紹祖。賈赦頓了頓,突然勾唇輕笑,「不記得了。」

    孫紹祖尷尬的無以復加,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了。

    「我聽說你這是下來聘?」賈赦略微做出驚訝的模樣,看著眼前一箱子的珠寶之物。

    「是……是!」孫紹祖無法控制的磕巴了,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賈赦微微一笑:「聽說賢侄父母雙亡,家中也了無長輩,一時不懂禮,也情有可原。切勿再有下次了,賢侄好自為之,我就不遠送了。請吧!」

    乍聽賈赦這話似乎挺和氣有禮貌的,但越琢磨越不對味兒。孫紹祖黑著臉緩了半晌,才反應歸來賈赦是在罵他「有爹娘生,沒爹娘養,沒教養!」

    孫紹祖怒了,意欲反駁,抬首卻早已不見賈赦的身影。

    榮國府的大門合上了。

    四周哪還有榮國府的人的身影,除了他的求親隊伍,也只剩下一乾笑話他的百姓。百姓中有幾個膽子大的,伸手對孫紹祖指指點點的。

    孫紹祖憋了一肚子氣,正愁沒處撒火,大怒,叫屬下去拿人:「誰敢笑話我,找打!」

    小廝們得令忙去抓人,眾百姓嚇得一哄而散。但暴力是止不住眾人的悠悠之口,更可況孫紹祖對他們此番行惡,百姓們回頭只會變本加厲的抹黑他謾罵他。

    孫紹祖還不自知已陷入了的危機之中,還沉浸在失算的挫敗感中。仇未報,想打的果子沒吃著,憋屈死了。

    算了,來日方長。

    孫紹祖趁人不備,衝著榮府的大門啐了幾口,方稍稍解了氣,上馬帶人往回走。

    鬧了一天了,天色漸暗,各家各戶煙囪冒起了煙。正是吃飯的時候,街上的行人也少了。

    孫紹祖因回來的匆忙,一時間沒找到合心意的住處。小地方他不肯將就,故如今暫住的府邸稍有些偏僻。一行人拐入街的時候,大路上竟一個人都沒有。

    四下悄無聲息的。孫紹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耳邊已響起了蕭殺之聲。便見幾個蒙面刺客拿著明晃晃的刀過來,奴僕們嚇得屁滾尿流。眨眼間,孫紹祖和一行人都被捆起來堵了嘴,眾人又被緊緊的捆在一起,每個人都頭上套上了布袋。緊接著邊有稻草之類的東西扔到他們身上。

    「都不許出聲,誰出聲誰死!」匪首喊話道。

    眾人立馬靜悄悄的。

    車轍聲響起,依稀可以聽見有人駕車走了。

    孫紹祖聽了半天沒動靜,道:「是不是走了?」

    磅!

    那些被綁縛的下人們到一聲悶響,好似有什麼人倒下去了。大家嚇得咬住嘴,再不敢發出聲音。

    「看你們誰敢再喊!」匪首厲聲一叫,轉身騎馬走了。

    眾人不敢在出聲。

    一個時辰過去了,四周仍舊是靜悄悄的。終於有個膽大的問:「是不是走了?」沒人回應。眾人這才敢大聲呼救。

    ……

    才不過兩個時辰的功夫,案子在京城就鬧得鬧得沸沸揚揚。也多虧了孫紹祖白天對百姓們的粗暴,言論牽扯到他的時候,最終也不過得了四個字的評價「活該」、「作死」。

    吃過晚飯,賈赦和邢氏也都聽說孫紹祖被劫的消息。

    邢氏奇怪道:「光天化日之下,咱們京城內竟有劫匪?」

    賈赦笑道:「有,最近一月才有的,聽說還是個俠義的盜匪,只打劫貪官污吏,得來的銀錢悉數分給窮人們。」

    邢氏恍然大悟:「我說你去打發他,怎麼要了這麼久的時間,你是故意拖延?」

    賈赦微微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邢氏驚訝的瞧著賈赦,倒沒想到這人還悶壞悶壞的。引那孫紹祖故意露財,又暴露了他德行不好,順便還拖延時間,這才有了劫匪的可乘之機。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被搶?」邢氏有點疑惑,對於能把事兒掐准算準的人不只有欽佩,還有那麼一點點小質疑。

    賈赦揚眉瞧邢氏,故意調笑道:「你很想知道?」

    邢氏點點頭,表示了自己的誠懇。

    賈赦抿嘴輕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邢氏瞥他一眼,最終決定暫且遂了他的心願,起身親了賈赦的臉頰,自己的臉倒是瞬間羞紅成蘋果。

    賈赦笑意直達眼底,似乎很知足,口氣悠悠道:「這就得看運氣了。」

    「也就是說你也未必算得準?」邢氏從賈赦眼裡得到了答案,略微覺得自己這個吻好像送的太便宜了。

    王善保家的查清了事兒,過來跟老爺太太回報:「已經查明白了,前些日周瑞家的女婿來了,也不知他怎麼結交了孫紹祖,前日有人瞧見他倆在暢春樓飲酒說笑。」

    「周瑞家的女婿,我記得是個做古董買賣的,叫冷子興?」邢氏近來做□□生意,沒少聽鋪子裡的管事說道幾句同行的消息。這個冷子興雖然上不得檯面,倒因是周瑞家的女婿,管事特意提了幾句。

    王善保家的點頭:「就是他!」

    「呵,自家人的嘴都管不好,還好意思在榮府裡做什麼女管事。去,把她叫來,我今兒個就要問問她!」邢氏發狠道。

    王善保家的心中一喜,歡喜的應下就要去知會。

    邢氏突然叫住王善保家的:「等等,先別去了,等明兒個吧。」

    「太太,這是為何?」

    邢氏用手覆住自己隆起的肚子,溫和的笑道:「我也該歇著了,至於她,必然聽說我查她的風聲了,就叫她忐忑一會兒。」

    王善保家的立馬會意,心裡歎主子這招夠狠。其實人最難受的不是被拍了板子受罰,而是苦難來臨前那種坐立不安的恐懼。這回周瑞家的可要痛苦地熬一晚上了。

    迎春白天的時候就聽說有人給她提親,嚇了一跳,她很擔心自己清白的名聲受污。況且,如今正是她與仇府公子談親事的緊要關頭,弄出什麼不好的流言出來,可是毀了她一生。得幸嫡母厲害,處置得當,什麼都給她保全了。

    迎春心中喜滋滋的,第二日趕早起來下廚,親自為邢氏做她最喜歡吃的一口酥。

    邢氏笑納迎春的孝敬,讚歎:「入口即化,酥松綿軟。好吃!」邢氏看著桌上的兩盤點心,吩咐迎春道,「正好,你這盤去孝敬老祖宗。」

    迎春微微揚眉,點頭,心裡卻是有幾分不情願。近日議親,迎春才曉得自己在賈母跟前的份量是多麼輕。親事寶玉那兒,還未到歲數就提前左右甄選,瞻前顧後。到她這,連象徵性的說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怎不叫人心涼?

    邢氏瞧出迎春的牴觸情緒,拉住她的手笑道:「快去吧,咱們有的事兒還得指望她老人家有個態度。」

    迎春這才慢吞吞的應下,帶人端著一口酥去了。

    王善保家的見二姑娘走了,方笑著從門外進來,跟邢氏匯報道:「已經把她給帶來了,走的時候她姑娘在家,估摸不大會兒二太太那邊會得消息。」

    「嗯,叫她進來。」邢氏回道。

    王善保家的衝門外喊一聲,就見周瑞家的打著訕笑進門,眼底有淡淡的烏青,可見是昨晚折騰沒睡好。

    「前些日子我姑娘回來,我就隨口把二姑娘議親的事兒跟她說了說。倒沒想到這丫頭嘴賤,跟她男人說了,她男人又跑去和孫大爺說這事兒。」周瑞家的悔恨的回道。

    「奴才在背後非議主子,本就是不對,你還外傳,確實是大罪。這罪本是定的死死地了,你竟不說一句認錯的話,著實有骨氣。」邢氏淡笑道。

    周瑞家的連忙先跪地賠錯。

    邢氏目光淡淡的掃過她,就慢悠悠的品茶,不再看她了。

    周瑞家的道了歉之後,見大太太一聲不吭,也不曉得怎麼繼續說下去,委屈的咬著下唇,心裡就那麼抱屈地跪著。

    靜了半晌之後,邢氏放下喝掉大半的茶杯,淡淡的吐出一句:「掌嘴吧。」

    王善保家的得令,倆眼冒著光,上就去抓住周瑞家的脖領子扇了一巴掌。王善保家的往年沒少受周瑞家的冷嘲熱諷,忍氣吞聲活了這麼久,她這一巴掌也是帶著復仇的氣,打得著實狠了些。不過周瑞家的做了錯事,怎麼受罰也該甘受著。

    偏周瑞家的覺著委屈,心有不甘,更是不爽被自己以前瞧不起的人打。「嗷」的一嗓子,炸毛了。她捂著臉,下意識的揮手反擊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倒沒想到會有下人受罰反抗的,一個不注意,躲閃不及時,臉蛋被周瑞家的長指甲撓出一條血印子。

    王善保家的伸手摸臉,見到自己手上的血絲,嚇得跪地垂淚:「大太太,老奴可惹不起她,不敢打了,不敢打了。」

    周瑞家的懊悔自己的失手,卻十分不服氣自己被打。心裡委屈至極,也氣極了,大哭起來。

    王夫人趕著這功夫過來,她病未痊癒,被倆丫鬟顫顫悠悠的扶進來。一瞧見這光景,有些激動了,額頭上冒出細細的冷汗來。「這是怎麼了?」王夫人怒喊,眼盯著邢氏,問責之意十足。

    邢氏沒說話,使眼色給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忙起來,邊捂著臉邊跟王夫人解釋經過。

    王夫人此時已經被扶著坐下來了,稍稍穩住精神,她冷嘲道:「我當是什麼樣的大事兒,值得大嫂子對她這個沒用的奴才發火。不過就是說兩句話罷了,這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悠悠之口誰堵得住?」

    邢氏冷笑:「當然堵得住,弟妹也說了,她就是個奴才,自該受得起府裡的規矩。平日裝大在我跟前自稱『我』也就罷了,犯了錯還死性不改,以半個主子自居,我看她真真是忘了自己的本分。咱們家的何時改了規矩?奴才可以恣意說道主子的?平日私下裡嘀咕兩句說說也罷了,竟傳到外頭去,惹得那個孫紹祖在二丫頭議親的緊要關頭上門下聘。這事兒惹大了,耽誤了二丫頭的一輩子,你擔得起?」

    王夫人蹙眉:「大嫂,過去的事兒你何必糾結,這不都過去了。人總要往前看。她是我的陪房,是我沒管教好,這樣,我給你賠個不是,總可以吧?」

    「可不敢,弟妹,我這人管家從不管哪房出來的,獎懲分明。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要挨罰,若不罰她,當真以後不用管那些耍滑的老僕了。」邢氏說罷,便叫來來粗使嬤嬤,礙於周瑞家的先前的反抗,必要把她綁在凳子上張嘴才好。

    王夫人就那麼眼巴巴的看著周瑞家的兩張臉被達成了饅頭。她恨得咬牙切齒,對邢氏激動道:「大嫂子分明與我做對,與你講理何用!」

    說罷,王夫人便帶著腫臉的周瑞家的離開。

    「慢著!」邢氏一句話,主僕二人停住了腳步。

    「弄出這樣嚴重的後果,她人不能留了。」邢氏淡定道。

    周瑞家的倆腿一軟,直接給王夫人跪了,求她給自己做主。

    王夫人驚詫的轉頭看著邢氏,怒道:「大嫂似乎沒搞清楚,這是我的陪房,不是你的!」

    「她吃公家的,用公家的,而且還非議我大房的女兒。那會子怎麼見她分得這麼清,這會子曉得自己是二房的?」

    「你——」王夫人氣急,甩一甩衣袖,賭氣匆匆往賈母處走。也許是氣急了的關係,王夫人也忘了自己身子虛不好使力,全身心的撲到了賈母跟前大哭。

    賈母正樂呵呵的品茶迎春做的點心,一邊感動於孫女的孝順,一邊還微微自責自己先前對迎春的怠慢。祖孫倆倒是和樂,說說笑笑的好一陣。

    王夫人突然闖進屋,這一鬧,著實擾了賈母的興致。

    迎春是個還未出閣的姑娘,聽了王夫人不分場合的說這些關於她的事兒,臉色萬分不好看了。

    賈母也意識到這問題,忙拍拍迎春的後背,叫人帶她離開。

    迎春委屈的往賈母一眼,眼含著淚,乖巧的點頭走了。

    賈母歎氣,一瞧這孩子就是心理委屈,又十分懂事兒的,識趣兒的不去鬧。相比之下,已到中年王夫人就差太多了。賈母聽了經過,又看了看周瑞家的被打的臉,沒吭聲。

    王夫人不可置信地拉長音喊:「老祖宗,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按道理說,這事兒是周瑞家的不對。二丫頭眼看就要和仇府定親了,鬧出這一樁事兒,也不曉得結果怎樣。你嫂子為這門親事沒少操心相看,好容易挑中了得心意的女婿,全被你們攪和了。」賈母罵道。

    王夫人見賈母向著她們說話,噎住了,淚眼婆娑。「媳婦兒知道她是錯了,她也認罪了,也挨打受罰了。可嫂子就像跟我過不去似得,非要把周瑞家的打發出去。這府裡頭,誰不曉得她是我的陪房,我的臉面啊。嫂子這麼幹,不就是給我打臉麼。媳婦就是再憨厚,也不能伸出脖子,由著別人打自己?」

    「是有些過了。」賈母沉吟。

    這時候,王夫人突然暈倒了。

    賈母安排之後,聽大夫說王氏是耗費精力過度。她心裡略微酸了酸,回頭叫邢氏來商量。

    邢氏絲毫不讓步:「母親,您還記得您先前答應我的話麼?」

    賈母噎住,為難的看著邢氏。她確實答應過邢氏,以後只要邢氏做得對,她不會干涉邢氏管家。

    「母親,周瑞家的確實做錯了。不能因為危機化解了,就對她寬容以待,否則以後府裡的下人們都存著這種僥倖心理,還怎麼叫媳婦管家?」邢氏反駁道。

    賈母癟嘴,不敢說話了。

    「正好藉著這事兒,我還想跟母親打個招呼。最近我打算好好整頓府裡的下人,總有些貪婪奸猾的老僕,倚老賣老,趁機偷懶,不守規矩私自斂財。如今我明面上管得嚴了,她們仍舊敢膽子大的背地裡玩弄陰虛。這一次,誰的情都沒用,一定要斬草除根。」

    賈母又不好的預感,驚訝的對上邢氏的眼睛:「你到底什麼意思?」

    邢氏目光堅定地瞧著賈母:「媳婦這一次要處置的就是您身邊素來倚重的人物,賴大一家。」

    作者有話要說:我有點難言之隱,你們都勤快的跑出來冒泡泡了,這是什麼風氣╭(╯^╰)╮

    對於你們『慘無人道』的猜測行徑,我只想說六個字:請看本章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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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年關喜事

    賴大是什麼人物,連東府的賈薔見了她,也要叫一聲「賴爺爺」的。他母親賴嬤嬤,服侍了老主子一輩子,盡心盡力幾十年。一個人在賈府伺候的光景頂四五個人的。

    「不可不可,他可是咱府上熬了兩三輩的家生子,勞苦功高,都是有情分在得。你切不可隨隨便便處置了,這以後傳出去,別人罵咱們是刻薄寡恩的主子,可叫我這老臉往哪擱。」賈母揪扯這眉毛,一百個不贊同。

    邢氏聽這話可不服氣:「合著咱們養他們兩三輩子,就是要養個祖宗供著?說句不好聽的,二房的庶子環哥兒怎麼也說也是個主子,可媳婦兒見他活得還沒賴大一家風光。這叫什麼事兒?主子活得不如奴才,還要供著奴才。媳婦兒倒覺得這樣的話傳出去,才叫丟人呢,才叫我們府沒臉呢。」

    賈母蹙眉,不贊同。「提那個潑猴作甚麼,不爭氣的東西,養著就是吃白飯的。」

    邢氏輕笑:「母親,那孩子比寶玉還小,連寶玉都沒到混出出息的時候,何況他了。小孩子麼,這時候都是白吃飯。」

    賈母不滿地瞪一眼邢氏,很不喜歡她把賈環拿出來跟寶玉一塊比較。這倆孩子分明天差地別,不是一個級別的。寶玉和他那個泥猴子比,多丟份兒。

    邢氏不容分說,口氣堅定地跟賈母道:「這賴家就是咱們府中第一大蛀蟲,他們這些年憑著半個主子的身份,攬下了多少私活斂財。且不說遠的,就說每年這皮毛的置辦,她們至少多賺了這個數。這還不算他從人家拿的回扣。」邢氏伸出三個手指頭。

    賈母當然知道,不可能是三十兩銀子。三百兩,可夠五口之家吃穿用十幾年的了。賈母顯然震驚這個數字,沒想到賴大家可以貪這麼多。

    「母親,我看再過幾年,咱們的吃食就要比不上一個奴才了。如今人家住的地方,也叫什麼「賴家花園」了。咱們苦點也不算什麼,您忍心寶玉受著苦?我們活到這歲數圖什麼,還不是圖著給後代留些產業銀錢,蔭及子孫。」

    邢氏提到寶玉,戳到了賈母的軟肋。可這賴嬤嬤,當初真是勞苦功高,她是伺候過老太爺的人物。賈母著實不想太過苛責她們。

    「你抓錯可以,不過諒在她們幾輩人有功的份兒上,別難為他們一家。」

    邢氏笑著搖頭,表示不能答應賈母的話。

    賈母氣結,意欲再說。

    邢氏笑道:「母親,您說過您會信守諾言。而今只要媳婦兒做得對,您不會管,是不是?媳婦兒肅清府裡那些個不規矩的奴才,豁出臉來得罪那麼多人,圖什麼,還不是為了咱們賈家的千秋萬代。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母親,我如今干的活計,就是要把這些蛀堤的小螞蟻們給弄死。」

    賈母在老糊塗,也是個明白大道理的人。既然大兒媳說的有理有據,又是為了賈家的將來,她不好多說。

    至於賴大一家,賈母心中始終有不捨,畢竟當初她做兒媳婦在榮府管家的時候,賴嬤嬤沒少幫襯她。這份主僕之情,她必要還的。於是,賈母心裡就存了個小心思,打算先跟邢氏打探她行動的大概時間,她大可以在這之前去知會賴大一家,能藏著掖著的就叫他們藏著去。

    「你打算什麼時候行動?」賈母盯著邢氏的眼睛問。

    邢氏抬眼,大無畏的彎起眼眸,笑對賈母道:「這種事兒自然是越快越好,免得府內損失更多。媳婦兒覺得,今天就很合適。」

    賈母愣,轉即瞇眼觀察邢氏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恍然大驚:「你不會現在就?」

    邢氏點頭。

    賈母懊惱,氣憤的拍桌撒火道:「你既然已經做了,何苦問我,倒不如打我一個措手不及!」

    「母親,瞧您這話說得,我又不是找您的不是,怎麼能叫打您一個措手不及。下人犯錯,主子拿證據抓她還不是天經地義。媳婦兒也是礙於母親與他們一家主僕情深,唯恐別人告知口嘴笨解釋不清楚,驚著您。所以媳婦決定親自來解釋,也好叫您安心。」

    「你——」賈母無語凝噎,抖著手指著邢氏。邢氏連忙起身,低頭敬候她的教訓。賈母默了半晌,大概是不知該說什麼,最終歎氣。無奈地揮揮手,打發邢氏離開。

    邢氏自從穿越以來,早就盯上這在榮府裡下人跟前作威作福的賴大一家。奈何這一家子傳了三輩,早已扎根榮府,關係錯綜複雜,況且貪污的罪證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抓著得。邢氏一直保持沉默,暗地裡叫人瞧瞧查證。

    熬到今天,她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她終於不用去忌諱一個下人如何了。前些日子,搜集證據的緊要關頭,園子裡有得了清閒差事的小廝玩忽職守,私下作樂。邢氏本欲打發了他,那賴大家的竟仗著自己有幾分薄面,跑來求情。

    邢氏至今仍記得那口氣,明面上謙恭,可話裡話外透著一股子張狂勁兒。話裡話外,無不散播著「想當年」的輝煌。說白了,賴大家的就是叫她賞個面子給她這個老人兒。

    邢氏未免打草驚蛇,從了她。不過那只是暫時的,她就是個記仇的人,如今這賬都要一筆一筆跟他們算清楚。

    賴家一家子悉數聚集在院子裡,臉上個個顯露出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樣,看著邢氏。

    王善保家的一聲喝令:「都跪下!」

    除了幾個小輩膽子小,跪下了。賴大,賴大家的,還有剛剛趕來的賴嬤嬤都沒有動,反而是一臉無辜的望向邢氏,意欲求個解釋。

    邢氏坐下來,將手邊四角桌上的基本賬丟了下去。

    賴大家的看著地上散落開的賬本,上面有幾處被紅色硃砂筆圈圈點點。賴大家的起先不解,眼珠子一轉,再仔細看那上面圈住的內容,什麼皮毛、米糧、傢俱購買。賴大忙拾起來,仔細翻看,後頭還有修房子的,建庫房樓閣的……但凡他經手的地方都被準確的圈起來,有幾處花費可疑的地方還被重點標注。

    賴大心中大駭,兩腿發軟,癱坐在地上。賴大家的驚呼,忙去扶著丈夫。奈何賴大就跟身子灌了鉛一樣,怎麼拉都起不來。

    賴嬤嬤住著枴杖,晃悠悠的來到賴大跟前,詢問怎麼了。當賴嬤嬤瞧見地上的被圈點的賬本時,臉色黑了,立時跪地痛苦流涕起來。

    「大太太,我們冤枉啊,我們一家子三輩兒都是家生子,生是榮府的人死是榮府的鬼,從來都是打心眼裡對榮府一心一意的忠誠孝敬,絕無其它心思,請大太太明鑒。」

    「是麼?」邢氏笑了笑,目光淡淡的看著賴嬤嬤:「還要請賴嬤嬤明鑒一下,給我解釋解釋這些賬本上的出入。若是解釋明白了,真的能證明你們無辜了。我這個位置叫你們坐,我來跪著給你們端茶奉水可好?」

    「老奴不敢!」賴嬤嬤大驚,這才兩腿打顫,勉強的跪下了。賴大和賴大家的見此狀,似乎才想起禮節的事兒,也跪下了。一家子開始抱頭痛哭,先後抱屈的跟邢氏表明清白。

    邢氏皺眉,聽得鬧騰,轉而吩咐王善保家的代為處置。而她則轉身,挺著肚子進屋好生養胎去。她如今的年紀不比年輕人,懷孕時身子越要注意安全和休息,不可耗費精力過多。

    迎春早在屋裡候著,乖巧的到邢氏跟前奉茶。

    邢氏與迎春倆人,邊嗑瓜子邊嘮家常。天快黑時,王善保家的滿頭大汗的過來回報。「主子,都處置妥當了,人證物證跟前,她們無從抵賴。奴婢已經叫人綁了他們,並著證據一塊送去官府。」

    「那周瑞家的呢?」邢氏沒抬眼。

    「她能有什麼好出息。竟敢在外人跟前碎嘴,差點毀了我們二姑娘的前程,奴才自要按照家法處置了她。掌嘴四十已經罰過了,如今就剩下掃地出門了。賴大一家都沒什麼好下場,更何況她們這樣的小管事!明日就打發走,再不許她們進京。」王善保家的回道,倆眼透著一股子興奮勁兒。

    邢氏斜眼瞅她一眼,默不作聲的繼續與迎春下棋。王善保家的不得太太的回復,也不敢走,就那麼弓著腰的在一旁候著,偶爾奉茶伺候。

    邢氏下了兩局之後,打發迎春去做嫁衣。

    王善保家的訕笑著看著離開的二姑娘,讚道:「誰能想到咱們二姑娘變化這麼大,這才多久的功夫,性子爽利,辦事麻利。將來不管是嫁什麼樣的人家,當真是一把管家的好手。」

    「嗯,為妻者,就該有這點本事。男人有時候是靠不住的,那就得靠自己。只要正妻之位不動搖,沒子嗣又如何,抱養個過來,養出息了,將來一樣是牢靠。」邢氏想起自己的前世,隨口感慨一句。

    王善保家的連忙稱是:「太太睿智,瞧得透徹,可有多少夫人因子嗣之事抑鬱而終的。你像姑太太,還不是哥兒走了,想不開,身子一天天的掏空了。」

    「林家的情況特殊,偏林家世代單傳,子嗣單薄的很。五服內沒了親戚,過繼也沒可能。她有壓力心裡難受也是可以理解的,擱誰都免不得著急。」邢氏分析道。

    王善保家的點頭,眼珠子賊溜溜的看眼邢氏,甜甜的恭維道:「容奴婢多嘴,奴婢素來敬仰太太麻利的手段。您是個有萬般主意的人,奴婢真想冒然問問您,若您遇見姑太太那樣的情況,會如何處置?」

    邢氏抬眼看她:「你說呢?」

    王善保家的皺眉想半天,搖搖頭:「我想太太必定不會因此抑鬱不振,但關於子嗣的具體解決法子,奴婢確實想不出。」

    邢氏淡淡笑,瞥一眼王善保家的。「你這個假設幸好是在私下裡和我說,可別叫老爺聽到了。林家這事兒,若是換我做主母,子嗣求不得是命,實在沒有就算了,尚且有個好女兒可以教導。」

    「女兒終究還是要嫁出去的。」王善保家的歎息道。女兒一嫁人,林家沒個香火承襲,將來財產還不是得充公。

    「誰說女兒一定要嫁。」邢氏淡淡的抬眼,對上王善保家的疑惑的眼睛。

    王善保家的反應半天,終於恍然大悟:「太太,您是說,招婿?」

    邢氏淺淺的笑了:「好了,不是自家的事兒,不好在背後非議。」

    王善保家的連忙點頭稱是,辭了邢氏,轉身去辦事兒。

    邢氏瞇眼看著離去的王善保家的背影,聲音不大,卻恰巧可叫王善保家的聽見。「你好自為之,我不希望下一次懲治的人是你,亦或是林之孝家的。」

    王善保家的腿僵住,尷尬的轉身沖大太太哈腰稱是,頭上早已發出了一茬冷汗。王善保家的出了門,稍鬆口氣,轉頭就把話傳給林之孝家的。

    林之孝家的嚇得捂胸口,驚悚的看著她:「大太太這是,捏住咱倆的罪證了?」如今府中賴大一家、周瑞一家被清掃掉,樹立典型,個個人心惶惶;但凡做過壞事兒的,無一不心虛,擔心大太太查到他們的頭上。

    其實,林之孝家的和王善保家的以前也不大乾淨。這二人也互相知道。可自從大太太改性兒之後,府裡萬事有了規矩,井井有條,日子也過得蒸蒸日上。她二人自這以後都是全力效忠大太太,沒存過一點小心思了。

    倆人忐忑的嘀咕了半晌,各自擔心起來。

    林之孝家的皺眉道:「沒別的法子,咱們倆以後就賣力點,一心一意的給太太辦實事兒,不耍貓膩兒。大太太慧眼,會瞧不出咱們的忠心?咱們這也算是將功贖罪了,太太必然會饒了咱倆這一遭。」

    王善保家的也沒有更好的注意,點點頭,只能暫且照著林之孝這主意去做了,但願大太太曉得她們知錯就改的悔過之心。

    倆人互相安慰了一通,總算稍稍緩解了緊張的心情。

    王善保家的拉著林之孝家的小聲道:「你曉得不,我今兒個跟太太聊林家的事兒,多嘴問太太的主意。太太說她若是林家的主子,沒個子嗣,倒是可以招婿。你說說,這主意是不是好?」

    「是不錯。」一聲磁性低沉的男聲響起。

    林之孝家的抬頭,卻見賈赦跟自己的丈夫林之孝就站在門口。她與周瑞家的互相瞧一眼,雙雙驚恐的給賈赦行禮賠罪。

    賈赦瞇著眼,大邁步,在上首位置坐了下來。

    林之孝家的忙罵自己媳婦嘴碎:「還不快掌嘴跟老爺賠罪!」

    林之孝家的和周瑞家的忙跪地,意欲自打嘴巴。

    「嗯,不用。」賈赦揮揮手,示意他們暫且退下。

    賈赦在小廂房裡品了一杯茶,才甩一甩衣袖,去了正房找邢氏。

    邢氏還是老樣子,安靜的時候會選擇看書。

    賈赦悄悄的坐到邢氏身邊,瞧她。

    邢氏眼睛沒抬,指了指桌上的果點。「一會兒就開飯,老爺若是餓了,先吃點。」

    「我不餓。」賈赦深情地望著他,幽幽的道。

    「哦,」邢氏繼續翻書。

    賈赦微微蹙眉,想起一件事,勾唇玩味的笑起來。「那個孫紹祖,被打回原形了。」

    「哦?」邢氏抬眼。

    賈赦感覺到被『重視』,笑道:「原本他就是在兵部候缺,鬧了那麼一檔子事兒,不懂禮就提親罷了,滿京城百姓都黑他,名聲壞到丞相跟前去了,你說他兵部的候缺還能有麼?」

    「丞相大人能聽到民怨,也多虧了你們吏部遞話吧?」邢氏笑問。

    賈赦一愣,笑瞇瞇的摟著邢氏入懷:「我的女人就是聰明。」

    「說說他什麼下場?」邢氏道。

    「原本的襲的職位革除了,錢財府邸大部分被沒收。」賈赦回道,眼裡閃過一記得逞的精光。敢惹他家人,就該做好承受淒慘下場的準備。

    「那還行,對他的這種人來說,罰的輕了。」

    賈赦笑瞇瞇的彎起眼睛:「哦,忘了和你說,這廝剩了點吃飯錢,卻嫌棄不夠,想小錢生大錢,跑去賭坊賭錢,賠掉了自己。」

    「死了?」邢氏驚訝道。

    賈赦搖頭:「沒死,因無錢還債,賣身成奴了。」

    「他那性兒,有這個下場也不奇怪。」邢氏放下書,隨口歎了句。

    賈赦趁機把胳膊伸到邢氏的脖子的另一側,一隻手勾住了邢氏的下巴,令邢氏半仰著頭。賈赦則壞笑的把頭靠近……

    邢氏撲哧笑了,捂著肚子,滿眼笑意的不合時宜的跟賈赦掃興道:「相公大人,你似乎忘了什麼。」

    賈赦小心翼翼的鬆開手,轉而把手覆在邢氏的肚子上,無奈地笑道:「差點把這個礙事兒的小傢伙給忘了。」

    邢氏笑了笑,繼續看書。

    賈赦無趣的歎口氣,把耳朵湊到邢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聽。

    「誒誒,你聽,他叫我呢!」

    邢氏白一眼賈赦,翻下一頁。

    「哎哎哎,踢我了踢我了!」賈赦摀住臉,瞇著眼跟邢氏告狀道:「好有腳力,踢得我生疼。」

    邢氏終忍不住失聲笑了。「孩兒他爸,懂點事兒,別鬧好麼?」

    賈赦不理會邢氏的嘲笑,依舊美滋滋的把臉貼在邢氏的肚子上,繼續感受著生命孕育的神奇。

    邢氏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撫摸賈赦的額頭。「這些日子你挺忙的,為這個家,老爺沒少在外頭受苦挨累呢。」

    賈赦在邢氏身邊躺下,笑道:「我算什麼,查案的事兒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用講情面。你才累,這一家子從根上爛到心,還要講什麼關係情面,論一論錯綜複雜的親戚關係。你不僅要一一解決,還得巧妙地把爛東西挖乾淨了,這才是真厲害!」

    「你的讚美很受用。」邢氏毫不謙虛道,這個家管得是挺累,好在大部分的麻煩都已經去除了。剩個二房,王夫人如今也已下不的床,又失了周瑞家的這樣的左膀右臂,估計她一時半會兒站不起來了。賈政就更加不可能了,守著個萬年不動的官,不出錯已是他的人生大幸了。

    ……

    轉眼臨近年關,榮府上下準備妥當,上下掛紅,沉浸在過年的氣氛之中。

    臘月二十八這日,青山書院方放假。榮府提前一天套好了馬車,趕早兒去把寶玉和賈蘭接了回來。

    賈母幾月不見寶玉,早已思念成災。月初的時候,就早盼著這一日,終於念叨到了二十八這天。

    寶玉和賈蘭先後進了屋。寶玉打頭陣,身子纖瘦,穿的依舊是一身紅袍,頭戴紅色的珍珠抹額,一雙桃花眼因消瘦的關係,顯得更大了。倆眼楚楚可憐的飽含水汽,一見賈母就繃不住了,眼淚嘩嘩的往下掉。

    寶玉三兩步就躥進賈母的懷裡,痛哭起來。賈母心疼的了不得,趕緊抱住寶玉,也跟著哭起來。祖孫二人哭夠了,才互相擦淚。賈母心疼的捧著寶玉那張小臉,仔細觀察,說寶玉瘦了,又沒精神。

    寶玉本欲抱怨,奈何此時父親與伯父等都在場,他若是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必然又會挨罰了。寶玉只得戰戰兢兢的說道:「孫兒不苦,勤讀書,將來孫兒科舉出仕,也為榮府光耀門楣不是?」

    賈母笑著點點頭,她倒是喜歡從寶玉嘴裡聽見這樣懂事兒的話。賈母越加心疼寶玉了,摟在懷裡好一頓撫弄疼愛。

    王夫人強撐著虛症來的,此時,她彷彿從兒子寶玉身上看到了希望,慘白色的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

    邢氏不表態,冷眼看著那對親厚異常的祖孫倆,目光轉即看向同樣跟寶玉一同來請安的賈蘭。他仍舊尷尬的站在原處不動,雖說賈蘭年歲比寶玉小些,神態卻異常沉穩。他就那麼巋然不動地站在那裡,冷眼看著它們祖孫親厚,臉上神色不變,寵辱不驚。

    在一邊瞧著心疼的李紈受不住了,偷偷抹起淚來。邢氏笑著招呼賈蘭過來,問了問他的學習情況。賈蘭回答的斯文有禮,有條不紊。

    李紈聽到這些,見兒子真真是比以前長大懂事兒了許多,稍有些欣慰,不再垂淚了。

    「大老爺,林姑爺給您來信了!」林之孝家的手捧著信匯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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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安穩待產

    賈赦讀了信,便折了回去,笑著跟賈母道:「沒什麼別的事兒,已定准了開春就來。」

    賈母想起許久不見的黛玉,樂呵起來。寶玉聞言,愈加喜不自勝,淚也止住了,歡快地抱著賈母,央求賈母留他在家見林妹妹。

    「過完年再等開春,怎麼也要三兩月的時間,你不去上學,乾等著?」邢氏責問。

    寶玉聞言,再次垂淚,央求著賈母留下她。賈母不滿邢氏言語苛責寶玉,責備的瞪一眼她,護著寶玉道:「好生生的團聚一回,別一回來你就唬他。」

    邢氏笑了笑,也不言語了。

    賈赦看不過去,回道:「也不是六七歲不懂事兒的孩子,十幾歲的人了,別淨說瞎話。」

    寶玉被大伯訓斥,立時委屈的哭起來。

    賈母護犢子,把寶玉護在身後,沖賈赦邢氏夫妻倆吼道:「你們夫妻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太婆!」

    邢氏瞥一眼賈赦,示意他別說話了。賈赦衝自己媳婦滑稽的癟一下嘴角。

    王夫人稍稍得意,揚起了下巴,冷眼瞧著一切。她怎麼沒早點看明白,只要有寶玉這孩子賈母跟前擋著,大房寸步難行,根本撼動不了賈母。王夫人心中頓然起了個主意,深沉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寶玉身上。

    賈政卻不滿兒子不愛讀書,拍桌教訓他。

    賈母再吼,直接訓斥了賈政,打發他走。賈政被母親說的沒話,又要守孝道,無奈地歎口氣,走了。

    邢氏眨眨眼,倒也沒介意什麼,笑著叫賈蘭過來:「好孩子,你在書院過得可好?」

    賈蘭乖巧的點頭:「好著呢,先生學問大,教會我好多東西。同窗的學生們,也是溫文爾雅,才華橫溢,平日與他們呆久了,我也受益良多。」

    「嗯,我瞧蘭哥兒在那兒呆了半年,可長高了不少,人也精神了。」邢氏笑著對李紈道。

    賈赦也湊熱鬧,叫來賈蘭,考校他幾個學問;皆對答如流,條理分明。賈母聽得一愣一愣的,豎起大拇指笑著稱讚,誇獎賈蘭進步巨大。

    既是同一遭兒在書院上學的,大幾歲的寶玉自不能落下。賈母心疼的給寶玉擦了擦眼淚,哄他也說兩句。

    賈赦看眼邢氏。

    邢氏笑道:「改日吧,這孩子才哭了那麼久,哪還記得清楚了。」

    寶玉如臨大赦,連忙附和地對賈母點頭:「是啊,老祖宗,我都累了,改日再請大伯父考校我吧。」

    賈赦笑:「也罷了。」

    王夫人沒瞧出什麼異常,也呵呵笑起來。

    李紈卻是感激地看著邢氏,眸子裡滿是濃濃的謝意。她還真怕大老爺當眾考校寶玉,若是寶玉學問不如蘭哥兒,丟了醜。回頭,她婆婆又好瞧她不順眼了,免不得罵她幾句不識趣兒,拉著兒子出風頭之類的話。其實李紈也不大理解,為什麼相較於孫子而言,她婆婆反更喜歡小兒子。都是至親血脈,為何要分個親疏之別?

    ……

    隔日,也便是年三十了。

    李紈趕早兒來到邢氏房中請安。

    邢氏忙讓她坐。

    李紈目光溫柔地打量大太太的肚子,笑道:「瞧著似是個男胎,我懷蘭兒的時候,肚子也跟太太這樣似得,有個尖兒,那時候蘭哥兒的奶媽子就跟我說是個男胎。生下來,還真就是。」

    邢氏瞇眼笑:「借你吉言。」

    「瞧太太這日子也快了。」李紈接著道。

    邢氏點頭:「就年後的功夫,也不知道能不出正月。」

    李紈以為邢氏話外的意思,暗指正月裡出生的孩子福氣薄。也顧不得許多,連忙勸道:「咱家大姑娘不就正月裡生的?也是個福氣的。前些日子我去給二太太請安,聽到些風聲,說是皇后娘娘器重她。如今被皇帝寵幸封妃,也是早晚的事兒。」

    「哦?還有這樣的喜事兒!也不見你婆婆跟我們說道說道,也叫我們一起高興。」邢氏瞇起眼睛,淡淡的笑道。

    李紈眼珠子一動,笑著解釋道:「許是沒定準兒的事兒不敢說,將來若不是了,豈非叫人笑話吧。我估計二太太是想等有了准信兒再說。也是我嘴快了,和您說這些不打准的事兒。」

    「無礙的,我也不過聽聽。這事兒就是沒成,咱都是一家人,能笑話哪兒去。」邢氏回了李紈,摸摸自己的肚子,又道:「我倒不管她是男是女,何時生。總歸我生下他,就是我這個做娘欠著他的,必要護他一生周全。」

    李紈聽這話有幾分感動。

    「當然,教誨必然少不了的。」邢氏補充一句。

    李紈笑著點頭。憑著大太太的性兒,肯定是要盡心盡力教導這孩子成材的。瞧她如何調/教二丫頭的就曉得了,若是有個孩子從小被大太太教導,那得多厲害?李紈幾乎可以想像,這孩子長大以後,能為榮府帶來多大多輝煌的榮耀。

    李紈此來就是要感謝大太太的。以前蘭哥兒在賈家的學堂讀書,學業長進慢不說,那地方風氣也不好。可謂是往一塘污泥裡倒了一杯清水。縱是她每日對蘭哥兒耳提面命,只怕有一天不留神,也會被染黑了。奈何李紈自己不過是個寡婦,人微言輕,做不得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倆眼眨都不眨的盯著自己的兒子。苦了孩子,也苦了她。

    得幸大太太好心把蘭哥兒送去那青山書院,那裡真真是一汪清泉水,對蘭哥兒的助益頗大,她自己也省心了。昨夜李紈回去考校兒子,竟發現她學得拿點東西擋不住賈蘭了。

    想起蘭哥兒的進步,李紈打心眼裡對邢氏感激不盡。不禁眼角濕潤了,李紈自知失禮,忙笑著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淚花,感激的對邢氏道:「多虧您的拂照,才有他今日的出息。」

    「隨手的事兒,你不必放在心上。」邢氏拍拍李紈的手背,安慰道。

    李紈搖頭:「太太能想著我們蘭哥兒,已是大恩了。這份情兒,我和蘭哥兒都要刻在心裡。我昨兒個還跟他說,要記著人家的恩情,將來得了出息,必要好好回報。」

    邢氏笑:「你們能領這份兒情,我就開心了。瞧瞧,那還有不領情的呢。」

    李紈知道邢氏說的是寶玉,無奈地笑一聲,也不想去評論。對於那孩子來說,讀書就是個魔障,對他根本講不通道理的,所以她從來都置身事外,不摻和這種事。

    邢氏也擺出一樣無奈的表情,跟李紈道:「為這事兒,我多管了多少閒事,老太太為此還生了我的氣。白出力,落埋怨,不討好。你瞧著,她們若是再說什麼留寶玉在家的話,我一句都不會再攔。說句難聽的話,扶不上牆的爛泥,我碰了,還嫌髒手呢。」

    李紈佩服的瞧邢氏,淡淡的笑著點頭。「太太說的極有道理。」

    過了會兒,蘭哥兒也過來請安。

    邢氏淺笑,她們母子本可以一起來的,卻是一前一後,顯然李紈是故意先來想和她說些私話。那麼先前提到元春那一嘴,看來並非是偶然,李紈是故意要提醒自己?

    邢氏笑著招來蘭哥兒,給嬌紅打了個眼色。嬌紅立即會意,回頭包了一份重禮給蘭哥兒。

    李紈忙客氣的拒絕。

    邢氏笑道:「獎勵孩子的,和你沒關係。這一份要得,等過年了,等給你我拜年,再送你一份兒大的。」

    李紈感激不盡,茫然蘭哥兒磕頭謝恩。

    「一家人別外道了,以後不管有沒有事兒,常來。」邢氏送走李紈是,笑著囑咐道。

    李紈微愣,轉即笑了笑,心裡明白邢氏已然領了她的好意。她回去的腳步輕快了許多,路上她瞧著越來越出息的兒子賈蘭,心中另有了一番思量。

    既然賈蘭她祖母、曾祖母都不疼他,何不找個真正在乎她們母子的。再說如今大老爺坐上了吏部侍郎,多大的出息,跟大房走近些,將來蘭哥兒讀書出仕,為官之路也便宜。

    邢氏送走了李紈之後,回身去了寢房。賈赦還沒起,慵懶的側躺在榻上,瞇著眼。

    「老爺還不起?」

    「好容易得空歇著,不想起。」賈赦鳳目微揚,懶懶地對邢氏笑道。

    邢氏也笑,過來給賈赦掖被。「那就多睡會兒。」

    賈赦留戀的拉住邢氏的手:「你陪我?」

    「今兒個年三十,好多事兒要打點呢。」邢氏笑道。

    「丟給下人去,養她們作何用的。」賈赦拽著邢氏的手不放,笑問,「才剛侄媳婦找你幹什麼?」

    「也沒什麼事兒,算是謝恩來了吧。特意給我報了信,說是大丫頭眼看就要得聖寵了。」邢氏回道。

    賈赦微微揚眉,他險些忘了二房裡還有個入宮的大女兒。後宮裡的風起雲湧,跟朝堂可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賈赦來了精神,細問邢氏如何。

    「聽說是得了皇后的賞識。」邢氏回道。

    賈赦微微一笑,大悟:「原來如此。」

    「怎麼說?」邢氏側頭看他。

    「如今朝堂上,江太傅與周尚書鬧得不可開交。這倆人仗著各自勢力強大,整日針鋒相對,鬥得那叫一個歡實。江太傅是帝師,皇帝也要敬三分的人物,他女兒又是皇后,自該是狠壓工部尚書一頭。奈何後宮之中,唯有周尚書的姐姐婉貴妃最為受寵,五年之內,接連生了二女一子,皇帝對其仍舊是榮寵不斷,年前甚至破例升她為貴妃。這一下子,倆家勢力算是打平手了,誰也不甘心屈服,也就一直鬧到現在。」賈赦疲憊的揉揉額頭,跟邢氏道,「曉得我昨兒個為什麼回來的晚,還不是被這兩撥人鬧得,光在哪兒站著聽他們吵架就夠累的了。」

    邢氏稍微琢磨了一下,笑道:「原來這皇后扶持咱府大姑娘,是為了分掉婉貴妃的聖寵。」

    「不然呢,你以為每個女人都跟你似得,還真心樂意給自家丈夫置辦小妾。」賈赦不滿的抬首,勾一下邢氏的下巴。

    邢氏眸光流轉,冷冷的看著賈赦:「老爺的意見我記住了。從今以後就是你想納,我也不同意,一個都不許了。」以前邢氏跟他不熟,不在乎那些,現在不一樣了。對方已經扎根在他心裡,人是自私的,邢氏也不例外。特別是在感情這塊她是個新手,比較敏感,尤為的自私,佔有慾強。

    「噗,」賈赦輕笑,揚眉看邢氏,「我現在是不是該露出一副後悔的樣子來?」

    邢氏淺笑,伸手點了點賈赦的額頭:「總之,不管你怎麼答我,以後小妾的事兒,你就甭想了。」

    「我還真好奇,我偏要納呢,你會如何?」賈赦挑釁的揚眉問。

    邢氏瞇眼陰測測地笑:「老爺不如試試,如何?」

    賈赦猛然後脊樑發冷,打了個寒顫,忙和夫人賠不是。以後這種玩笑,還是少開為妙。不過他家夫人吃醋的模樣,還真是可愛的緊。賈赦眼巴巴的瞧著邢氏,露出一副慾求不滿的樣子。他伸出食指輕輕戳了戳邢氏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的道:「小傢伙,你最好安安分分的給我出來,好好孝敬報答我這個爹。」

    「懷胎十月的是我吧。」邢氏笑道。

    賈赦連忙解釋道:「媳婦兒,你當然最辛苦。其實,我也想微微表達一下,我的不容易,咳咳……忍了這麼久……」

    「哎呀——」邢氏捂著肚子叫了一聲。

    賈赦慌忙抱住邢氏,緊張的喊人叫大夫。

    邢氏緩了會兒,搖頭:「沒事兒。」

    「怎麼會沒事呢?還是請個大夫瞧瞧安心。」賈赦緊張道。

    邢氏淺笑:「這次踢得勁兒大了些,覺得肚子裡的五臟六腑像是打了個結兒似得。沒事兒,緩一下下就好了。」

    賈赦驚訝的摸著邢氏的肚子,皺眉冷哼:「還沒出來就這麼囂張,等他生出來的,看我這個做父親的怎麼教訓他,敢踢他娘。」

    邢氏笑道:「他還什麼都不懂呢。」

    「什麼都不懂就知道踢人,小人精!」賈赦不滿道,轉即笑嘻嘻的摟住邢氏,心疼道,「媳婦兒,叫你受苦了。」

    「他若不踢我,我還放心不下了呢。」邢氏示意賈赦別擔心,她心裡琢磨著賈赦以前可能是沒有當過父親。可憐見的,才繼承了父親的王位,年紀輕輕的,人生很多事兒還未來得及經歷,便被自己的祖母和庶弟合夥害死了。那會是怎樣的絕望與痛苦……來到這一世,他竟可以淡然灑脫的和她過日子,又是怎樣轉變的心境?

    邢氏憐惜的打量賈赦,心想:真是個叫人忍不住去疼惜的人。

    邢氏不可能將賈赦心中的過往瞭解乾淨,正如賈赦也不能瞭解自己的過去一樣。總歸是前世的生活已變成過眼雲煙,努力活在當下,才不枉重活一遭兒。

    邢氏緩緩地歎息一聲。

    賈赦眨眨眼,看著一直望著自己的邢氏,故意逗她笑道:「你總算瞧出為夫的俊逸不凡、高大威猛了。」

    邢氏忍不住笑出聲,拉他起來。這功夫小紅走進來,小聲跟邢氏道:「璉二爺來了。」

    賈赦眼睛一定,邊由著丫鬟伺候他穿衣服,邊冷笑:「可是好久沒見著他了,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賈璉在偏廳坐了一盞茶的功夫,方見老爺太太來,連忙起身行禮。

    邢氏打量賈璉,都說他近日忙於擺弄玉/器做生意,今日可不見他有操心受累的模樣,臉頰紅撲撲的,比以前還白了胖了。

    賈赦見他這樣,蹙眉,沉住氣。「你的生意做得怎麼樣了?」

    賈璉惶恐地把頭低的更低了。「貨都已經到京了,可兒子沒有合適的鋪子做買賣。」

    「你這是來求我們再給你填錢置鋪子?」賈赦揚眉。

    賈璉忙搖頭:「兒子不敢,兒子先前得了五千兩銀子已經夠多了,是兒子不爭氣,先前恣意揮霍了些。」

    「說吧,你的事?」邢氏問。

    賈璉哆嗦地點頭:「兒子想跟母親商量一下,能不能把我進來的那些玉/器放在母親的鋪子裡,一遭兒賣。」

    賈赦輕笑一聲,「這主意好!」

    賈璉抬頭,感激地望父親一眼。

    賈赦的目光驟然冷下來:「你學著你嫡母掙錢的招數,學不像也就罷了,還要擾了家裡的生意?你瞧瞧你弄來的是什麼樣的東西,你的東西進價跟這邊就差了四五倍,做工質量完全不同。那鋪子裡的東西都是賣給世家大族的,自然都是些擺的上檯面的奢華之物。做生意靠的就是誠信,鋪子裡好容易往來幾個老客;若真你那些貨以次充好,能糊弄誰?到時候不止你的東西弄不出去,還連累了鋪子。」

    賈璉皺眉,沒想到父親那一句話是用來寒顫他的鋪墊。誰不知道如今邢氏懷了孩子,老爺又寵她,府中人的態度如今都倒戈了,連她房裡的丫鬟都對他整日念叨大太太長大太太短的。真煩死個人!

    邢氏淡淡道:「我只想糾正你一句話,那不是我的鋪子,是咱們大房的。將來若真分了家,我們一大家子可都指望這些鋪子、田產出數,支援咱們過日子,我不能冒這個風險。若是我的私房,我還真能幫你一把,叫你把貨送去。」

    賈璉梗著脖子,沒吭聲,眉毛揪扯在一起。

    「這樣,咱家還有個生意不大好的首飾鋪子,我本就打算叫人轉租出去,既然你想用,捨給你用幾月。我和你父親可是給你大開方便之門,到時候期限到了,你沒混出什麼名堂,以後可別怪我們不看重你。」

    賈璉一聽事情解決了,高興地點頭。這回由著邢氏怎麼說,他都歡喜的答應。賈璉笑著跟賈赦和邢氏拍胸脯保證道:「您們放心吧,等我把東西出手了,一準能賺上這個數。」賈璉用手指頭比量出「八」的意思。

    賈赦夫婦笑著看他退下。賈赦臉色立時陰下來,學賈璉比量出「八」,轉而瞧邢氏:「你覺得呢?」

    邢氏豎起兩根手指給賈赦,「如今我都不指望他能把五千兩回本,能回來這些我就知足了。」

    賈赦癟嘴:「聽你這口氣,八成是回不來了。」

    「嗯,基本是回不來了。」邢氏跟著歎氣。

    賈赦瞇眼打量邢氏,揚眉問:「你平日最擔心銀子不夠用,想盡了法子掙錢,這會兒那小子賠了五千兩,你不肉疼?」

    邢氏深吸口氣:「夫君,我當初給他的時候,早肉疼過了。」邢氏緊接著垂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賈赦也湊趣把手放上去,垂眸沉思:當初若是知道邢氏能懷上這孩子,也沒必要去□□那個不爭氣的賈璉了。

    半晌,邢氏笑道:「其實也沒什麼,賠了就賠了,再掙唄。如今臨近年關,正是生意好的時候,年後各世家都要串門送禮。那些特意去寺院開了光的玉佛玉觀音銷量最好,價錢翻了三倍,還是脫銷了。我琢磨著等到年後正月十五之前,大部分貨都會賣的差不多了。」做這種投機倒把的生意,邢氏只掙那些富得流油的大戶的錢,老百姓斷是不能坑的。所以她當初沒做錢糧生意,只做這些奢華物品。

    「還挺快!那豈不是掙了不少?」賈赦替媳婦高興道。

    邢氏發愁的點點頭:「錢是有了,沒貨可賣,咱們就得坐吃山空。所以我心裡有個盤算,就是要麻煩一個人了。」

    賈赦會意:「可巧林妹夫要進京,你不會是?」

    「對,上次就是托他家管家找的貨,這次再麻煩他也便宜,不會出錯。再說林妹夫怎麼都要進京的,我們派兩三艘船去,順便接他來,也能麻煩他幫忙照應這些貨物了。咱門派些人,在有那些林家的人壓陣,也不怕水上那幾個小盜匪了。」

    賈赦點頭,十分讚歎邢氏安排的周全。「行,回頭我去安排。至於護衛,鑒於前些日子水匪鬧得厲害,我得好好挑兩個厲害可靠地跟去。」

    「還有一事,那王熙鳳走了也快一年了,咱們對外說的是暴斃,璉兒得守一年的孝期,眼看就過了,咱們得給他再說一個媳婦兒。」邢氏道。

    賈赦想起這個賈璉就頭疼:「瞧他沒出息的樣,能找個什麼樣的?」

    「他能力是缺了點,但至少還知道照葫蘆畫瓢。我倒覺得有個厲害點的管教他也可。」邢氏其實還是很滿意王熙鳳的能力的,奈何這丫頭一心偏著二房她姑母那兒,喚不回來。自家媳婦兒孝敬別人也就罷了,後來邢氏還發現王熙鳳另一個秘密,她似乎和東府的賈蓉關係不大對。邢氏一雙利眼,這種事兒她八成不會看錯。不過若是真有奸/情,可也不好抓。抓了,也是個丟人的醜事,還不如不抓。這個女人,真的是太麻煩了。所以,當初邢氏才下定決心,決計一定要打發走王熙鳳。

    對於娶媳婦兒的人選,只要能扶正了這家的爺們,有手腕且心思正當的女人,邢氏還是十分喜歡的。邢氏總不能天天兩眼不眨的看著賈璉。所以給賈璉挑選的媳婦兒,也必得是這樣厲害的才好。否則,誰都管不了賈璉那副好色的性兒。

    賈赦不能再贊同邢氏的觀點了,點頭附和:「聽你的就好。」

    冬去春來,總算是平穩的過了一年。

    過了正月十五,寶玉和賈蘭也該回青山書院繼續讀書。賈蘭沒脾氣的整理好行囊,早準備出發。寶玉自是不願意,哭著求著賈母不要回去,要在家裡等林妹妹來。

    王夫人也道:「我看他去那個書院讀書,學問也沒有精進多少。倒不如留在家,學堂早整頓好了,就近還有長輩管教他,他不能胡來。」

    賈母也是萬分不捨得寶玉的,今聽王夫人這般說也有道理,就點頭,跟邢氏、賈赦商量道:「要不就把這孩子留下來吧?」

    賈赦看邢氏,當初為送寶玉和賈蘭去書院,可是掏了大價錢的。他擔心自己的媳婦兒不會同意。不論如何,他肯定要站在媳婦兒這邊。

    邢氏在眾人的矚目下,瞇眼笑了,慢慢道:「好啊!」

    眾人大驚,沒想到邢氏竟然會這樣乾脆地答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最可怕的不是訓斥、說教,而是選擇不管不問、放棄,

    寶二爺,你成功晉級了(☉o☉)

    ps,我又來修和諧詞,我很想知道玉/器為神馬會被和諧,(☉o☉)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39

第41章 穩步前進

    「別耽誤了時候,先叫蘭哥兒去吧。」邢氏又道,轉即吩咐李紈等送走了賈蘭。

    賈蘭見寶玉不同自己一起去,反倒鬆了口氣。他臨走前對邢氏深深地作揖致謝,說起話來甜而不膩。「大祖母如心如意,身體康健。小叔叔生下以後,勞煩大祖母常和他念叨念叨我,下次我回來便何以牽著他一同給大祖母請安了。」

    什麼生產後常念叨,牽著手一同請安……賈蘭的話就是變相的表達:他希望邢氏母子平安,孩子健康成長。

    邢氏早聽膩了說些文縐縐的生硬的祝詞,賈蘭說的平和樸實,著實討喜。邢氏笑了笑,越加喜歡這孩子。雖然腹中有了學問,但依舊保持著謙虛不浮躁不顯擺的性兒,著實難得。

    邢氏給嬌紅使了眼色,嬌紅當即奉上一包東西與了賈蘭。

    「這是些典藏的書籍孤本,你大祖父那些朋友送的,我瞧了瞧,給你用處最大,且留著看吧。」

    賈蘭猜出這些孤本的價值,遲疑地不敢收。

    賈赦曉得青山書院那地方都是些好學的,卻也都是出身富貴的世家子,哪個手裡頭不有點寶貝存貨,用於交流交友。賈蘭若是什麼都沒有,只伸手不貢獻,也不大好結交朋友了。邢氏想得果然周到,比他心思細膩很多。賈赦一邊讚許的看著邢氏,一邊笑著對賈蘭道:「你大祖母一份兒心意,好生收著。讀書人斷沒有拒絕好書的道理。」

    賈蘭自是想要這些,得了李紈的同意後,方敢歡喜地感謝邢氏、賈赦。隨後,他又對賈母、王夫人、賈政等再次作揖,方轉身去了。

    王夫人咳了兩聲,驟冷的目光特意掃過李紈,害得李紈把頭低的更深了。

    邢氏淡淡的笑,特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對賈母道:「說起來我這日子也快了,弟妹身子又不大好,迎春這孩子還要備嫁,精力不夠了。家裡的事兒,我看還得麻煩她幫襯著姑娘們。」邢氏說完,轉頭對李紈笑。

    王夫人握拳,看李紈的目光更冷了。

    李紈受寵若驚,愈發低頭不敢抬起來。

    賈母笑著點點頭,倒沒有過多的意見。

    「還要麻煩你搬我隔壁的小套院去暫住些日子,回話能方便些。不然以後你管家有點什麼事兒,還要坐轎子橫穿整個榮府,小半天就沒了。」邢氏對李紈道。

    李紈如臨救星,她剛才還怕這幾日會被王夫人刁難訓斥。原來大太太是來救她了,謝天謝地!

    李紈不敢擅自答應,還是轉頭象徵性的去瞧了瞧王夫人,算是求問她的意思。

    王夫人哪有拒絕的理由,她再不願意也只得在暗處偷偷生氣地咬咬牙,最後還是得點頭應下。

    事兒差不多完了,邢氏便帶著李紈回去安置。賈赦也出門見朋友應酬去了。

    沒人去管寶玉了,寶玉也就了無生趣的呆在賈母這裡玩耍。可他鼓弄了一會子,心裡還是悶悶的,莫名的空落。如今他分明如願留在家中了,可是為什麼高興不起來?

    賈母陪著寶玉呆了會子,也累了,先去歇著。寶玉無趣,便去找探春、惜春玩。探春、惜春倆姊妹正在窗邊安靜的下棋,搏殺的厲害,無瑕顧及寶玉。寶玉就笑嘻嘻的坐在一邊看,時而摻和說道幾句。

    探春被寶玉話語擾的下錯了地方,心裡有幾分不舒坦。探春斜眼看他,隨口笑話寶玉道:「你如今是『真』清閒了。」

    寶玉臉色立時不好看了,蹭的站起身。「她覺得我沒出息罷了,你們也嫌棄我!何苦我磨破了嘴皮,求老祖宗留下來,一心想著與你們一起同玩樂,原來你們竟是這樣嫌棄我的。既這樣,我還留在這做什麼,我這就走!」

    探春沒想到自己一句小小的嘲諷,惹來寶玉這麼大的火氣。以前可不見寶玉是這樣的,這種小事兒他從來不氣不惱的。探春料知自己今兒個倒霉,碰到了臭蛋。她哪裡惹得起他,他一發火,惹得王夫人知道,最倒霉的還不是她?

    探春咬著下唇,忍住怒火和委屈,拉著寶玉哄了幾句。

    寶玉這才好,破涕為笑。「我也不求別的,只你們知道我的好就行了。」

    探春敷衍的看著寶玉,笑著點頭,與惜春一起應和:「我們當然知道。」

    探春口上這樣說,心裡頭卻是厭煩極了,她心裡早就羨慕死二姐姐如今的日子。二姐有個爭氣的嫡母授她管家的本事,又給她找了個那樣靠譜的親事,婆家還是在京的,離得近,以後還可以憑著禮部侍郎的父親做靠山。這種日子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如今好事兒全落在自己的二姐姐頭上,她看得著卻摸不到,心裡難免艷羨又嫉妒。

    探春愈加小心的應對寶玉,凡事都順著他,可她自己是打心眼裡提不起勁兒。惜春本就是個膽小的,不惹事兒,隨著寶玉的性兒來。

    寶玉與她二人人相處的不開心,總覺得自己跟她們倆中間隔了一堵牆似得。最後,寶玉還是覺得無趣,與她們草草告別了。寶姐姐如今也不在,唯有房中幾個丫鬟真心待他。襲人尤為上心,變著法的哄著他,逗他。

    寶玉被哄高興了,與襲人互相鬧起來。倆人在榻上翻了幾個滾兒,襲人便趕緊攔著寶玉求饒。寶玉見襲人臉頰紅撲撲的,半低著頭,羞澀至極,心中一顫。

    寶玉頓然想起那日他做夢雲遊太虛幻境後,與襲人做的*之事。想起這半年多來,他在書院裡見著的全是些「心高志遠」的讀書人,身邊連個貼心窩子的人沒有。寶玉就覺得苦,越發體味出襲人的好來。

    此時此刻,寶玉瞅著襲人嬌俏的模樣,一時興起,偷偷地探頭親了襲人一口。襲人驚叫一聲,紅著臉,嬌羞的看著寶玉,腦子裡飛速旋轉思考著。

    寶玉笑著拉起襲人的手,劃過她白嫩的胳膊,慢慢地向上探去。

    襲人心料她本就是給寶玉將來做姨娘的,那種事兒與寶玉又不是沒做過,再做第二次又何妨。遂嬌羞的入了寶玉的懷,由著他怎麼擺弄自己……

    王夫人成功留下了兒子,卻眼看著大兒媳大孫子倒戈向大房。心裡不但不反思自己當初對她們母子的忽視,反而把過錯勸怪在邢氏的『陰險』以及李紈的『見風使舵』上。王夫人覺得自己不能在這樣頹廢下去,就算是病著,也要有所動作和反擊。不然,她二房在不日之內就會被邢氏全部攻佔了。

    王夫人細數她如今所剩的資源,賈母、寶玉,還有她不爭氣的丈夫。至於薛家那邊,自從搬出去後,也不知道是以因為什麼緣故,如今也不大愛搭理她。在這樣下去他,她肯定是要被大房欺負死了。

    王夫人想想自己氣派的娘家,頓時壯了士氣。就憑這點,她就該比邢氏強一百倍。

    次日,王夫人精神麼不少,打扮一新,拉著兒子寶玉去了賈母那裡。

    「媳婦兒回想這些日子,真是糊塗不懂事兒了,沒少給大嫂子添麻煩。我這心裡有愧,不知道該怎麼找大嫂子道歉。」

    賈母意外的瞧王夫人,笑著點頭:「其實你也沒做錯多少事兒,不用放在心上。」

    「那哪兒成呢,不說別的,就說寶玉這孩子的事兒。大嫂子操心,拿了不少錢送他去書院的。寶玉雖然在哪兒學的沒什麼成效,還不如在家好,但也不能就此拂了大嫂子的好意。我這心裡到現在都覺得放不下,對不起她呢。」王夫人本就臉色蒼白,這一笑,反倒憑添了幾分道歉的「誠意」。

    賈母見她出自真心,歡喜的拉著她的手:「你啊,就是明事理,大氣。我早說過,這出身好的媳婦兒打根上就跟普通人不一樣。」

    寶玉連忙笑著附和:「老祖宗明察秋毫!」

    賈母被哄樂了,假意嗔怪寶玉:「又哄我。」寶玉忙搖頭,笑著到賈母懷裡撒嬌。

    「我尋思給大嫂子備一桌賠罪筵,求老祖宗見證。」王夫人趁機插話道。

    賈母點頭同意:「好事兒,好事兒,我巴不得你們妯娌之間相處和諧。行吧,你這就去安排,我這老婆子給你們作證。」

    王夫人笑道:「早備好了,就等著老祖宗這句話呢。」王夫人說罷,就打發丫鬟去邢氏那邊請人。

    邢氏此時正悠閒地臥榻,享受丈夫的『伺候』。

    賈赦坐在她身邊,為其一顆一顆的剝瓜子,碎的自己吃,好的留給邢氏。賈赦見邢氏高興,故意逗樂道:「媳婦兒,你看我伺候的不錯吧。你是不是一高興,還能賞我兩個小妾玩玩?」

    「嗯,」邢氏嚥下嘴裡的東西,頭枕在賈赦的腿上,瞇眼道,「還真有,膚白勝雪,漂亮極了,你等著。」

    賈赦驚訝的揚眉:「媳婦兒,你不會是認真了吧?」

    邢氏要坐起來,賈赦忙眼疾手快的去攙扶她。

    邢氏轉頭笑著看賈赦一眼,轉而對嬌紅道:「去,把那姐妹倆請來。」

    賈赦臉色不大好,目光深沉的看著邢氏,心想他不會真把自己推了出去?他表現的這麼優秀,她怎麼還會捨得呢……賈赦正悲傷春秋的功夫,卻見嬌紅捧著一對雪白的兔子來。

    「養著逗樂的,既然你要小妾,捨你了。」邢氏大方道。

    賈赦看著倆兔子,愣愣,笑道:「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膚白勝雪,漂亮極了』?」

    邢氏瞥一眼賈赦,揚眉問:「那你以為是什麼?」

    這時候,給王夫人傳話的金釧進來了,畢恭畢敬道:「太太,二太太想請您過去一聚,說是有要緊的事兒跟您說。」

    賈赦、邢氏清冷的目光同時射向傳話的金釧,二人異口同聲道:「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蜂蜜水,香蕉~~~最近真心火大啊(☉o☉)我好像暴露了什麼

    不知道還能不能擠出下一更,留言求給力起來,喵~~

第42章 邢氏臨盆

    金釧嚇得退了幾步,方知自己失態,忙低頭賠錯。半晌,金釧不見大老爺大太太理她,悄悄地抬起頭瞄了一眼。卻見大老爺和大太太正笑著逗弄兔子,當她不存在一樣。金釧尷尬的站在原地,咬著下唇,不知該進該退。

    小紅端著茶進門,瞧見屋地中央的金釧,笑道:「你還不快去回了二太太,我家老爺太太不都說了麼,不去了。」

    金釧恍然,愣愣的點頭,慌忙的快步退下。金釧嚇得一路跑出來老遠,才敢停下來正經的喘兩口氣。別瞧啦大老爺大太太那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偏偏迫人的厲害,她在那屋裡的時候差點嚇得把自己憋死。

    金釧拍拍胸口,緩了許久,方回到王夫人那邊回報。

    王夫人等的有些急了,又見金釧是一個人回來的,不等金釧回報,就訓斥她道:「可是路上貪玩了?」

    金釧忙搖頭意欲解釋,可又不知道怎麼解釋。難道她要說大老爺太太早回了自己,是自己傻了,不曉得告退,在屋中央站了半天?

    王夫人蹙眉:「也別解釋了,看回頭怎麼收拾你。叫你去請人,人呢?」

    金釧忙表示大太太在休息,不方便來。

    王夫人看眼賈母。賈母笑道:「那就改日吧。」

    王夫人轉而冷眼瞪金釧:「你倒說說,你去的時候她在幹什麼?」

    「這……」金釧懼於大太太和大老爺的威嚴,有點不太敢說。王夫人氣急,恫嚇她幾句。金釧這才吞吞吐吐的回道:「嗑瓜子,逗兔子。」

    王夫人面色突然坦然了,轉而委屈為難地看向賈母:「您看這?」

    賈母氣得拍腿,臉色赤紅。心想她二兒媳好歹也是王府的尊貴千金,以前也是糊塗犯錯過,可最難得的是能知錯就改。一個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能屈尊抹去顏面的主動賠錯,真真是難得之舉,擱誰都該捨個面子。賈母自己就是這樣出身的,就因做不到這一點,所以還是十分佩服王夫人這樣的。既然佩服,就會心生同情,同情了也就偏袒了。更何況此時寶玉聽了這些,也有些不忿,抹起眼淚鑽到王夫人的懷裡,可勁兒的跟王夫人賠罪。

    「是我不懂事兒,硬要留下來陪老祖宗不去書院的。大伯母必然生了母親的氣,是我給母親添麻煩了。我這就去求大伯母,跟她老實的賠錯。」

    探春原本老實的坐在一邊看戲,忽聽寶玉此言,心中腹誹:昨兒個還說他回來是為了和她們這幾個姐妹相聚,今兒個倒又變成是特意陪老祖宗了。探春暗暗地□一眼寶玉,心中不大爽快。

    好一個嘴巧的寶二爺!

    「哪是你的錯!」賈母高聲道,心疼的拉寶玉入懷,轉頭生氣的跟鴛鴦道,「你去,就說我老婆子親口請她過來!勞煩她停一停嘴,少嗑那麼一會子瓜子,請她屈尊來見一見我!」

    鴛鴦忙應聲,去了。

    王夫人見狀,眉眼都舒展開了。這一局還沒開場,她已然勝了一半。

    邢氏正要預備歇息,忽聽鴛鴦來了。見她雖然一進門笑瞇瞇的,可眼色不大好,邢氏料知出事兒了。

    邢氏懶得動彈,直接問:「什麼事兒,儘管說吧。」

    鴛鴦機靈的瞧了瞧那榻上的黃梨木的矮腿四角桌,果然還有沒嗑的瓜子。

    邢氏順著鴛鴦的目光,瞭然於心。

    賈赦才打發走一個上門送禮的同僚,帶人提著好茶進來。賈赦瞧見鴛鴦在,笑了笑,問她是不是老太太有什麼吩咐。

    鴛鴦給赦老爺行了禮,遲疑了下,方開口道:「二太太想擺酒給大太太賠罪,老太太聽了很高興,叫我來請人。」

    鴛鴦極為聰明,沒有學著老太太的原話。那樣實話實說只會加深老太太和大房之間的矛盾。鴛鴦是見證了這兩年來榮府的改變的,心裡佩服著大太太的手段和管家的能力。誰是誰非,她瞧得清楚,可老太太偶有糊塗的時候。她這時候就該起調和矛盾的作用,斷不能加大老太太與大房之間的誤會。

    賈赦聽了,可不大信,特意瞧一眼鴛鴦,輕笑一聲。

    鴛鴦聽著這一聲冷笑,心裡嚇得不禁哆嗦一下。

    邢氏微微勾起嘴角跟鴛鴦道:「原來她請我的時候,老太太也在場。是不是那小丫鬟回話了?老太太聽了之後,才現巴巴的叫你過來催的?」

    鴛鴦遲疑的點頭,稱「是」。

    邢氏又笑了,「瞧你這副為難的模樣,我就知道老太太的原話必不會是你說的這樣。」

    鴛鴦不說話了,垂頭,算是默認了邢氏的話。

    「也罷了,我就去一趟。」邢氏掀起蓋在身上的貂絨被,在嬌紅的攙扶下起身。

    鴛鴦驚詫的望著邢氏的肚子,這才悔恨起自己的失職來。才剛光顧著聽二太太和寶二爺的鬧騰,腦子亂哄哄的,倒忘了大太太眼看臨盆這種大事兒。

    鴛鴦自知大錯,跪地認罪:「求太太別去了,我這就去跟老太太解釋。您如今身子重,可不好再折騰了。」

    「沒什麼的,前兒不也見了她老人家了嗎。可能有人覺得我還動彈的得了,不去就駁了人家的面子呢。咱們做小輩的,哪有叫老人家生氣的道理,也罷了,走一趟。」邢氏冷言道,隨即叫鴛鴦起來。

    鴛鴦頭上滲出一層冷汗,歉疚的看著大太太,不知如何是好。她轉即想起賈赦,求大老爺勸一勸她。

    賈赦蹙起眉頭,扶住邢氏,問她:「你能行麼?」

    「大夫不也說麼,適當的走一走,無礙的。若是我真在路上臨盆了,你麻利的叫人過來給我接生就是了,也沒什麼危險。」邢氏小聲笑道。

    賈赦點點頭,轉而跟鴛鴦道,「走吧,我也去,正好見識見識那些『有理』的人!」

    大房的住處不如二房榮禧堂來的端正,榮禧堂坐落榮府的正中央,去哪兒都近且方便。邢氏與賈赦住的偏,去賈母哪裡時,還會路過榮禧堂附近。就在這時,邢氏突然覺得腹痛。眾丫鬟慌了,忙攙扶著邢氏回去。

    鴛鴦阻攔道:「那麼遠,路上再疼起來可不好辦。」

    賈赦抬頭瞅著不遠處器宇軒昂的榮禧堂,恨道:「既是她請咱們倆的,就去她的住處!」

    賈赦說罷,眾丫鬟就在鴛鴦的引領下忙扶著邢氏去了榮禧堂正房。這邊丫鬟們不忘去大房通知產婆過來,也有去請大夫的,通知賈母的。

    鴛鴦沒走,心想已經有人知會了賈母,而這件事或多或少是有她不負責任的傳話的緣故,必要留下來看管幫忙的。

    得幸賈母的住處與榮禧堂不遠,賈母趕到的時候,邢氏羊水剛好破了,產婆也及時趕到了。

    賈母在兒子萬般冷漠責備的注視下,才恍然想起自己所犯的錯誤。她竟一時糊塗,聽信了二兒媳與寶玉的糊弄,倒忘了眼看就要臨盆的邢氏不方便折騰。

    賈母氣得,上去就給王夫人一巴掌:「惹事精,瞧你作的妖!」

    王夫人本就嚇得不行,被賈母這一巴掌打的發懵,腦子天旋地轉的。她心中羞憤難當,亦是不敢面對賈母和賈赦,所幸一翻白眼,裝暈了。這功夫丫鬟們全都一心撲在了生產的大太太身上,沒人注意王夫人。她這一倒,唯有身邊的寶玉瞧著了,急忙要著王夫人,卻因手慢,只抓住王夫人的衣袖,沒攔住,反叫王夫人頭先磕了地。「咚」的一聲,磕得不輕。王夫人冷吸口氣,心裡還沒來得及罵寶玉,腦子一偏,這回徹底暈了。

    賈母剛才忙於問候產房的情形,聽見動靜,這才關注到王夫人暈倒了。她恨恨的瞇起眼睛,也沒露出什麼關心的表情,冷冷吩咐丫鬟把她抬走。正房已經被佔著了,丫鬟們只好把王夫人挪到廂房去。廂房條件差了些,這會子又是倒春寒,床鋪又冷又硬。丫鬟們都隨著賈母的態度,不大愛管王夫人了,把人抬到床上,就忙著去張羅幫忙大太太生產的事兒。屋裡頭只留下了平日伺候王夫人的倆丫鬟,金釧和銀釧。

    倆丫鬟見賈母也沒有請大夫的意思,料知王夫人也不過是心急眩暈,一會兒就能緩過來。倆丫鬟倒也沒怎麼上心,隨意扯了厚重的棉被給王夫人蓋上,就跑屋外去圍觀大太太生產的情況。

    邢氏上了年紀,又是頭胎,生產自然會艱難些。她素來是個好強的人物,縱是對生子沒有經驗,心有恐懼,還腹痛的要命,仍是倔強的不肯高喊一聲疼。即便是疼大了,她也是隱忍著低吭幾聲。

    賈赦在外頭火急火燎,忙乎的直轉圈。賈母見他如此,也不好在屋子裡等著,陪著他一同在外面站著。

    賈赦越是聽不到屋子裡媳婦兒的動靜,越是擔心。他以前也曾見識過王父後宮妃子如何產子的,那個不是叫聲震天,怎麼到她媳婦兒這悄悄地?

    賈赦愈發擔心,認定是邢氏這一折騰傷了元氣所致,憤怒的跟賈母道:「今兒個她若有個好歹,咱們這一家子也都甭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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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就有小寶寶出現了,

第43章 喜得麟兒

    半個時辰後,有一名產婆笑嘻嘻過來報喜:「恭喜大老爺、老太太,母子平安。哥兒生下來就是個有福氣的,不比別人家剛生下孩子,皺巴巴的。嘖嘖,他那長得叫一個水靈,眉眼像極了老爺,俊俏極了,將來必是個有出息的,風流倜儻的人物!」

    賈母瞇瞇的點頭,賞了銀子,當即就要去瞧。

    產婆忙攔住:「還得稍等會兒,待那邊拾掇乾淨了的。」

    賈母又笑,點頭稱好,轉頭意欲勸大兒子賈赦不要急。可這功夫,竟然不見人了。賈母四下尋找,也就抓了賈赦的一個影子。怎知這廝不聽話,眨眼的功夫,他人就閃進產房去了。

    賈母又喜又氣:「瞧他心急的,這女人的產房若收拾不乾淨,小心染上晦氣。」

    「呸呸呸,必然大喜,大喜……」產婆見風使舵,嘴甜道。

    賈母愣了愣,笑了:「是,大喜大喜。」

    賈赦進屋的時候,邢氏剛巧已經擦洗完畢。孩子也已經洗的白白淨淨的,用朱紅錦緞的小薄被兒包裹好,外頭還裹了一層細貂絨,就怕小傢伙著涼。

    婆子丫鬟們拿著各式樣的工具出去,打頭的端著盆,盆裡染著淡紅色的血水。那丫鬟一見賈赦來,忙忌諱的躲開,讓路。賈赦還是瞧著了盆裡的東西,料知那都是邢氏身上流出來的血,心裡越加擔心難受了,邁著大步往裡屋進。

    屋裡已熏了香,榻上新掛的帳幔半放下的,依稀可見榻上有人在動。嬌紅和小紅倆丫鬟見是赦老爺來了,會意的低頭,悄悄地退下,關上了門。

    賈赦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知為何莫名的緊張起來,倆手互相搓了搓,終於決定邁大步直奔床前。

    邢氏正半弓著身子,低頭一心一意的瞧著自己剛生下的兒子,忽聽有動靜,再抬首,就見賈赦那張臉,嚇了一跳。

    賈赦忙賠笑著湊上前來,摟住了邢氏,意味深長的歎一句「辛苦了」。

    邢氏笑了笑,拿起帕子給賈赦擦了擦額頭的汗。「你流的比我都多。」

    「那可不是,我在外面等得心驚膽戰的,比你都急,真恨不得替你受這罪。」賈赦接了帕子,自己擦乾頭上的冷汗,目光便直勾勾的落在了邢氏身邊的小傢伙身上。

    不足巴掌大的一張小臉,五官俱全,白白淨淨的,確如那產婆所說,長得清俊秀氣。

    賈赦稀罕的抱起兒子,小心的伸手指碰了碰他軟嫩的臉蛋,這輕輕的一下,那孩子就醒了,漆黑漆黑的眼珠子定定地看著賈赦,像是會說話一樣。

    「剛才哭得厲害,自己睡著了。」邢氏糾正了賈赦抱孩子的姿勢,俏皮的彎嘴笑道。

    賈赦感激的瞧媳婦兒一眼,張開手臂,越加小心的捧著懷裡嬌柔的小人兒。

    「老太太來了!」外頭丫鬟一聲喊之後,就開了門,便見賈母帶著眾人熱熱鬧鬧的進來。東府的尤氏等也都來了,挨個過來湊熱鬧,一觀大房新生嫡子的風采。

    尤氏免不得誇讚一通,直道這孩子長得好,將來必是有福氣。賈母也歡喜,果然如媒婆所言,這孩子長得俊秀惹人愛,而且像極了她大兒子賈赦。

    賈母思及自己先前幹了那樣對不起邢氏的事兒,自是心中有愧,藉著給孫子見面禮的機會,聊表了心意。賈母早在等候邢氏生產的時候,吩咐鴛鴦準備了一份重禮送來。

    眾人見這三箱子寶貝,心中暗暗咋舌,莫不是老太太把她一半的嫁妝都分了出來?驚歎之餘,大家也都明白老太太是萬分重視大房這兒子的,單瞧這豐厚的賞禮就比當初寶玉多兩三倍不止。以後這府裡頭,到底是「三爺」重要,還是「二爺」重要,大家心裡都心知肚明了。若是說這些下人們對寶玉是一百個心的精心伺候,對這位剛降生的三爺,那必定是要二百個心伺候的。

    長輩們瞧完了,才輪到迎春、邢岫煙、探春等這些小輩來瞧。幾個姑娘圍成一圈,睜大眼驚奇的瞧著俊俏的小傢伙,歡喜的了不得。

    邢岫煙一眼就有了眼緣,平日素來嚴謹低調的她,也禁不住開口讚美:「模樣清秀,一臉英氣,像極了姑父,它日必然是一位風華少年郎。姑母,您發現沒,弟弟這雙眼特別的明亮,就像黑夜裡天上的星辰一般。」

    迎春附和點頭:「我說瞧他與別個不同,對了,就是這一雙漆黑亮晶晶的眼睛。一瞧他,我都捨不挪開眼了。」

    邢氏笑:「瞧這幫丫頭,進屋前也不知道吃了幾罐子的蜜。我的兒子,自是喜歡你們這般誇,話都說道我心坎裡了,甜的沒邊了。」

    眾人聞言,紛紛笑起來,氣氛輕鬆和樂。

    賈母見也差不多了,就打發了其餘人散了。尤氏等笑著點頭,識趣兒道:「才生產完,累著呢,我們改日再來討嫌。」

    賈母多留了一會兒,又問了問邢氏身體如何,方去。

    邢氏眼看著她到了門口,微微勾起嘴角,跟賈赦道:「咱們收拾東西準備回吧,也不能佔著二弟夫婦的屋子。」

    「哼!」賈母突然住了腳,轉身又回來了,拉著邢氏道,「你且安心的在這住著,你坐月子,哪裡能受涼亂折騰。今日的事兒本就是你弟妹的錯,她騰給你一個屋子算得了什麼,我叫她連院子都讓給你!」

    賈母說罷,便轉身份吩咐身邊婆子,催促二兒子一家搬走。大兒子一家就住在榮禧堂了,至於二房,自然就搬到大房空下來的院兒去。

    賈母一走,邢氏抬眼看賈赦。

    賈赦勾唇輕笑,將孩子送給奶娘去照看。他抱住媳婦兒,哄道:「早該這樣,咱們是大房,咱們才是榮國府的繼承人。」

    邢氏垂目笑了笑:「夫君睿智,我也是這個意思。」邢氏頓了頓,又道,「孩子的名字,還要勞煩夫君呢。」

    賈赦笑道:「原先想了好多個,總有不滿意的地方。才剛你內侄女那話,倒是提點了我。你覺得『璨』如何?我第一眼瞧咱兒子的時候,就被他那雙璨璨之眸給吸引住了。常言道,翩翩君子,溫潤如玉,而他的雙眸又璨璨猶如北斗之星。唯有這『璨』字取其雙義,美玉,明亮,再合適不過了。」

    「好字,就聽老爺的。」邢氏很滿意這個名字,笑了笑,這就吩咐下去,轉頭叫人知會賈母一聲。

    ……

    冰冷的西廂房內,王夫人被一陣鞭炮的轟鳴聲弄醒。她頭痛欲裂,摸了摸腫起的後腦,覺得喘不過氣來。

    王夫人勉強睜開眼,觀察這周圍的環境,聞到一股發霉的潮味兒。她立時皺眉坐了起來,撥掉身上壓著的沉重的棉被。王夫人環顧四周,這才想起這屋子是她院裡空置已久的西廂房。

    「人都死哪去了!」王夫人捂著頭,高聲喊道。

    正在外頭收拾東西的金釧聽見動靜,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趕忙跑進屋。王夫人被金釧扶下床,要喝茶。

    金釧看眼桌上的那杯涼茶,支支吾吾道:「太太,才剛忙著搬家,也不知道您要醒了,忘了給您煮茶了,奴婢該死。」

    「搬家?」王夫人蹙眉,疑惑的看著金釧。

    金釧點點頭,為難的看著王夫人:「是啊,大太太大喜,生了個哥兒,此刻正在正房歇著呢。老太太說了,大太太坐月子不宜挪動,便叫二房與大房暫且互換地方。」金釧口上說暫且互換,其實瞧這搬家折騰的架勢,誰不知道這一搬就再也換不回來了。

    若說以前二房失去了管家權,是不得勢了。如今榮禧堂易主,可真叫徹底失寵了。

    王夫人聞此言,渾渾噩噩,腦子如砸了千金大石一般沉重了。她無法接受現實的晃了晃身子,似乎真的要暈了。

    金釧這回有了經驗,忙扶住了王夫人。

    王夫人蹙眉,硬瞪大眼睛挺了過來,她轉頭問金釧:「老爺呢?」

    金釧歎氣:「二老爺還沒回呢。」

    王夫人皺眉,徹底失望了。她轉即想到自己暈之時,兒子寶玉多餘的那一拉,更加氣悶。「寶玉又哪去了?」

    「二爺才剛隨著老太太一遭兒瞧了璨哥兒之後,便跟著老太太一起回去了。」金釧道。

    「璨哥兒?」王夫人低聲重複。

    「是了。大老爺才給起的名字,老太太喜歡的不得了,誰聽了誰都說這名教得好。」金釧回道。

    王夫人懊惱的瞪一眼金釧,嫌惡的翻了個白眼。再好能好過她的寶玉?瞧瞧其它孩子叫什麼璉、琮、璨的,哪有他二兒子寶玉名字來得特別?她生產的時候可是天降祥瑞,那孩子可是銜玉而生的寶貝,誰都能比得過天命?

    「太太,您既然既然醒了,」金釧動了動眼珠子,磕磕巴巴的回道,「咱們是不是也該動身去新住處了?」

    新住處?王夫人冷笑一聲,聽這三字兒還真覺得諷刺。什麼新住處,她分明是被老太太打入冷宮了。

    王夫人一時間無法接受,默了會兒,吩咐金釧去給自己煮茶,歇一會兒再說。

    金釧抿起嘴,如今廚房都是大太太那邊的人了,她去弄茶還得要求一求。卻也是沒法子的事兒,金釧一咬牙,轉身去廚房討茶來。那些人的態度倒叫金釧意外了,絲毫沒有怠慢她的意思,還特意煮了二太太愛喝的品種給她。

    金釧心中微動,倒是有些羨慕起這些在大太太身邊伺候的人了。不過羨慕有什麼用,人各有命,也是沒法子的事兒。金釧微微在心中怨了怨自己命苦,還是老老實實的端茶去伺候王夫人。

    王夫人喝了茶,覺得味道不錯,還要再添一杯。

    金釧為難道:「太太,咱們的東西多數都搬過去了,您這會子上轎,也就一會兒的功夫就過去了。奴婢那時再給您煮茶喝?」

    王夫人聽此言,氣得站起身,問金釧這茶從何來。金釧老實的講明,王夫人二話不說揮臂打了金釧一巴掌。「誰叫你拿她們的東西來孝敬我!」

    金釧覺得委屈,捂著臉跪地垂淚。

    王夫人又撒了一頓火氣,在金釧的前胸踢了兩腳,這才解氣,喊人扶她上轎走了。至於金釧如何,管都不管。

    王善保家的帶人來拾掇廂房,瞧見躺地上吐血的金釧,嚇了一跳,忙叫人扶起她請了大夫來。那大夫診斷出他血瘀,又聽說金釧胸口痛,也不好上手檢查,只得麻煩王善保家的察看。王善保家的解開金釧的衣衫,卻見她胸口紅紫了一大片,著實嚇人。王善保家的照著大夫的吩咐給金釧塗了藥,回頭就去找大太太回報此事。

    可巧迎春也在,邢氏轉頭問她:「若是你,想怎麼處置?」

    「可憐見的,母親不如討她過來。」迎春道。

    「你覺得我直接叫人去討,你二嬸子會同意麼?」邢氏問。

    迎春愣,想了想,肯定的搖搖頭。

    邢氏笑了笑:「你自己去想,若能討她過來,將來她就是你的陪嫁丫鬟。你救了她的命,以後她還敢不孝敬你?」

    迎春恍然大悟,感激的對邢氏笑,活潑的起身,挽住邢氏的胳膊撒嬌道:「母親等著瞧,我這就去想辦法,絕不會叫母親失望的。」

    邢氏點點頭:「尚可以給你拖兩日,再久了可就不行了。」

    迎春點點頭,揚眉道:「不用拖,女兒明兒個就能解決這事兒。」說罷,迎春自信地告退了。

    次日,賈母也不知怎麼曉得金釧的事兒,招來王夫人大罵一通。金釧自然留在了賈母那裡。隔天,迎春就想法子討了過來,留金釧在自己身邊養傷。

    邢氏見識了迎春的麻利,倒也有些放心了。她笑著跟賈赦道:「我看親事定在今秋就不錯。」

    賈赦點頭:「回頭我再見著仇都尉,叫他好生請人測算一下日子,咱們也就定准了。對了,我聽說這丫頭從二房弄來個丫鬟,可是真的?」

    邢氏點頭:「二丫頭瞧著金釧可憐見的,自己想法子弄來的。得虧她聰明,曉得搬出鴛鴦,請她在老太太耳根子念叨了幾句。她的話,有時候比咱們這些子女好用的多。」

    賈赦點頭:「她倒是個忠孝明大義的丫鬟,以後善待她一些便是。」

    「對了,還有一事,這幾日寶玉在家鬧著無趣。老太太叫了她娘家的一個姑娘來,名喚史湘雲的,估摸會在府上住一段日子。」邢氏告知道。

    賈赦樂呵的抱著兒子,聽著邢氏說這人不算太重要,也不甚關心,敷衍的點點頭,只一心悶頭逗弄他白胖的兒子。

    邢氏推算了一下日子,估摸這幾日林如海和黛玉也快到京城,遂問賈赦可否給他們父女找到合適的落腳處。

    賈赦點頭:「倒是有合適的地方,還得拾掇拾掇。我估摸他帶著黛玉來,老太太必會留他們父女幾日。」

    邢氏點頭,喝了補湯,便覺得乏,倒在榻上瞇著不再多言了。

    賈赦哄睡了璨哥兒,見媳婦躺著,就把璨哥兒小心的放在中間,他也躺下了。一家三口睡了個幸福的午覺。

    史湘雲來的時候,賈母有幾分高興,招呼丫頭們都去她哪裡聚一聚。

    迎春如今住的地方與賈母近了,走動也方便。她如今除了備嫁繡一繡嫁衣外,管家的那一套基本都學會了。她也沒什麼大事兒可做,姊妹們邀請她去,她也勤快的參與。

    寶玉感覺日子又恢復到了以前,整日開開心心的,喜不自勝。

    賈母本是有意把璨哥兒接到身邊來養的,不過瞧著邢氏和賈赦那意思似乎不大願意。賈母心裡有點不高興,覺得大兒子兒媳不擎著她的好,索性就一門心思的轉回來,繼續寵著寶玉。

    這幾日賈母過得樂呵,邢氏因坐月子也沒給她礙眼,賈母整日沉浸在子孫繞膝的幸福生活中。閒著無聊時,賈母終於在寶玉的提醒下,想起了王夫人。於是這一日,賈母帶著寶玉等親自去瞧王夫人。

    王夫人因邢氏生產以及毆打金釧的事,接連受到打擊和賈母的謾罵,早頹靡不堪,沒精打采的臥病在床。加之身邊人近來因金釧挨打的事兒,皆對她寒了心,陽奉陰違,根本沒有真心去精心照料她。至於賈政,每日也便按例過來瞧瞧她,象徵性的問候幾句就走了,王夫人從不曾從他的眼裡看到過真正的關心和著急。王夫人病的一日比一日厲害,心如死灰,面容枯槁。

    王夫人只覺得自己就差一口氣就死了的時候,賈母突然帶人親自上門了。王夫人心裡又是感激又是激動,一時間淚水決堤,奔湧而出。

    賈母見王氏這麼慘,心裡早原諒她以前的過錯。堂堂王家千金,可是素來好強響快的人,如今當著眾人的面兒竟哭了出來,怎叫她能忍心?相較於邢氏的雷厲風行,賈母反倒更喜歡王氏這樣稍顯柔弱可憐的。至少她同王氏一起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算是真正的榮府『老祖宗』,被追著捧著,說一不二。而那個邢氏,雖然表面迎合敷衍她,背地裡根本不在乎她的意見和想法。邢氏事兒雖然做的對,但太過強硬了,賈母很不喜歡。

    賈母這麼想,覺得王夫人這個媳婦還算是可以的,除了偶爾有糊塗的時候。此時此刻她見王夫人這般憔悴不堪,心中著實不忍,垂下淚來,拉著王氏的手一再囑咐她好生養病。賈母回頭又送來許多名貴的草藥補藥,托老太妃從宮裡請來了一名御醫來給王夫人調理身子。

    王夫人感動不已,而房裡的人都是些見風使舵的。有了賈母的關注之後,這些人都麻利的精心照看王夫人。雙管齊下,王夫人的病倒也漸漸有了好轉。

    萬物復甦,枯草萌芽。

    這一日清晨,賈赦用了早飯後,心裡盤算著邢氏出月子的日子,不就是明天?賈赦喜不自勝,正要和邢氏商量夫妻生活問題,忽聽有人說宮裡來人了,請他去前頭一趟。

    賈赦與邢氏互看一眼。

    邢氏笑:「宮裡來的消息還能是什麼,我這就去吩咐人預備香案,你去接旨吧。」

    那邊,賈赦也被叫了去。

    邢氏這邊早有賈母過來催,她索性就去賈母那裡等著。

    賈母有幾分緊張,正握著王夫人的手,一見邢氏來,忙問她知不知道是什麼事兒。

    邢氏看眼胸有成竹地王夫人,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可我猜既是宮裡來的消息,八成是大姑娘的喜訊。」

    賈母眼前一亮,她倒忘了大孫女的事兒了。賈母轉即歡喜的牽住王夫人的手。

    王夫人防備的瞧一眼邢氏,本來這事兒她半點風聲都沒透出去,她怎麼這麼厲害的就知道了?王夫人心裡微微有些不悅,本來這事兒是打算給賈母和眾人來個衝擊,來一個大驚喜的。邢氏這提前給撂了話兒,叫眾人心裡有底了,驚喜效果必然不好了。

    王夫人口上笑著應承說不可能,心裡卻把邢氏罵了個遍。

    不一會兒,賈赦與賈政兄弟一起過來,將賈元春被冊封賢德妃的事情告知了眾人。

    眾人大喜,卻也是因為之前心裡有底的關係,只是高興,沒有太多驚喜興奮。

    賈母樂呵道:「這等大喜之事,必要大擺筵席,邀請親朋好友慶祝。這事兒你好好張羅,切不好怠慢了。」

    邢氏猶豫了下,為難的看著賈母:「母親,咱們只叫些親近的親戚聚一聚就好。娘娘剛被封了賢德妃,風頭正盛,正所謂樹大招風,容易招人記恨。我們這些娘家人若再張狂,只會更惹人恨。咱們不如低調收斂些,娘娘在宮裡也好做。」

    王夫人不滿地看向邢氏,她二房好容易落到一件值得驕傲地事兒,她竟然叫大家不宣揚。這女人用心何其狠毒!

    賈赦點頭:「母親,您兒媳婦說的對極了,如今朝堂上已是兩家之言,咱們誰都不好得罪,這時候張狂顯擺,無疑是自尋死路。」

    「呸!咱家剛碰見大喜事兒,你說什麼死討晦氣!」賈母瞪賈赦,接著不滿的看邢氏。她的主意被堵了回來,心裡肯定不舒坦。偏這倆人說的都有道理,不過二房的情緒不好不好顧及。賈母正猶豫間,忽聽說宮裡又來人了。

    眾人聞言,心皆懸了起來,擔心的望向賈政夫婦。難不成真如大老爺所言,風頭鬧大了,剛冊封就被貶了?

    作者有話要說:菊花殘,滿地傷,寫上一章,元氣大傷。

    (☉_☉)

第44章 林海進京

    這一回只叫了賈赦過去,並沒有點賈政的名字。賈政更擔心了,帶著眾女眷在賈母的花廳內坐立不安。

    不一會兒,就有去探聽消息的小廝跑回來報信兒。

    「老太太、大太太,大喜!皇上下旨,說大老爺破案有功,升大老爺為吏部尚書了!」

    眾人聞言,一陣歡喜地沸騰。

    賈母驚喜的合不攏嘴,高興地接納著眾人的吹捧。賈母對邢氏的態度也有好轉,一邊拉著王夫人的手,一邊拉著邢氏的手,聞言商量著慶祝的事兒。

    王夫人笑道:「咱們家雙喜臨門,自要大擺筵席,廣為答謝賓客。」

    賈母笑著點頭,也不去管邢氏怎麼想,這就叫人準備筵席,暫且先自家人擺一桌慶賀。邢氏也沒必要當面討賈母的嫌,反正以後的事情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總歸管家權在她這握的死死地。她們婆媳想大辦,還是得通過她來定,她必然有很多種法子攔下這事兒。所以說,此時邢氏也沒什麼好著急的。

    王夫人見邢氏沒反駁,自以為更勝一籌,樂呵的起身去張羅筵席,回頭就跟賈母商量宴請賓客的具體日子。

    邢氏當沒看見沒聽見,先行告退了。

    次日,王夫人不知道用了什麼由頭,在賈母的應允下,請回了薛姨媽母女。薛蟠倒是懼於先前在榮府鬧的事兒,呆在老宅謊稱有病沒有來。

    寶玉如今因前些日子王夫人病了,沒人管他上學,越發的恣意偷懶,以各種理由請假呆在家中玩耍。賈政偶爾也曾訓過一兩次,但每次都被賈母罵了回去。賈政愚孝賈母,沒了法子,漸漸也就不管了。

    賈政本就對後宅之事疏於管理關注,自從大女兒封妃之後,他在幾個為官的同僚之中人氣大漲,眼看陞遷有望。賈政自要去拼了命的應酬走動自己的事情,至於寶玉那裡,反正也沒什麼的大事,他索性就暫且擱置了。

    寶玉自由了,索性開懷的在姊妹們之間玩耍,越發乖張混賬起來。今見寶釵也來了,寶玉更加的高興。因他許久不曾見到寶釵,想念的緊,這些日子更與其親暱了很多。

    薛姨媽聞得元春封妃,喜不自勝,再來榮府住下,也必不會空手。珠寶山珍統統大方的奉上,恭賀榮府雙喜。既是恭賀榮府的雙喜,邢氏自然不客氣的代表家人收了東西。王夫人瞧著有些著急,薛姨媽倒想得全面,事後還另留了一份給王夫人。

    如今不比從前,榮府二房又有得勢的趨勢。只宮裡賢德妃這一樣,就足夠二房在外頭耀武揚威的。薛姨媽盤算了一下,以寶釵如今的條件,想嫁給官家,宮裡頭還有受寵妃子的人家,唯獨榮府這一家了。京城再好的人家也有,卻瞧不上她們商人的身份,次點的,薛姨媽也不願將就,更擔心不瞭解對方,女兒嫁過去吃苦。榮府這邊知根知底,如今又這麼得勢繁榮了,她哪有主動拒絕這門親事的道理。

    王夫人心滿意足的得了薛家的東西,拉著妹妹問她前些日子怎麼不來瞧自己。

    薛姨媽為難道:「姐姐還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初勸我搬走的緣故?老太太和大房嫌棄蟠兒鬧事,我哪還有臉主動來。」

    王夫人有些尷尬了,心裡對薛姨媽微微有些愧疚:「當初我說那話騙你,也是不得已。」

    薛姨媽笑著拉住王夫人的手道:「我知道你是為了顧及我的面子,是好意。」

    「你明白就好。」王夫人訕笑。

    薛姨媽眼珠子動了動,又道:「如今是你請我來,我才敢來的,你瞧,我都沒敢帶上那孩子。」

    王夫人愈加覺得愧疚,皺眉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那倒也沒什麼,我聽說姐姐也是受苦了,還病著,我探病無門,冷落你了,你可別責怪我。」薛姨媽見王夫人搖頭,真沒有埋怨的意思,又笑著拿出一對極品的白玉鐲來。「上等的羊脂玉,聽說這東西戴久了能去病去晦氣。玉養人,姐姐身子不好,最適合戴這個了。」

    王夫人本就收了薛姨媽的厚禮,有些不好意思,今見這好的玉鐲,更是樂得何不攏嘴。她把鐲子戴在手上試了試,質感冰涼滑潤,果然非同凡響!

    王夫人忙作勢要擼下鐲子,表示不敢要,薛姨媽攔住她笑道:「我們姊妹,你還客氣?」

    王夫人笑著應承下來,鬆了手,鐲子就那麼安然地戴在手上了。

    薛姨媽特意瞧眼王夫人,笑道:「我聽說你家二姑娘的親事定了?」

    「嗯,就是那仇翰林的次子,聽說是個一表人才的。到底什麼樣誰知道呢,我是沒見過。日子好像是定在今秋,具體什麼時候我給忘了。」王夫人回道。

    薛姨媽瞇眼笑了笑,「那這可是大喜事兒,回頭我要包一份大禮叫寶釵送給你家二姑娘,也算是粘粘喜氣。」

    王夫人一聽沾喜氣這話,有點明白薛姨媽的來意了。細論起來,寶釵與迎春是同年同歲。如今迎春有了歸宿,寶釵這邊卻還沒定下來,薛姨媽怎會不急?

    王夫人收了人家的禮,手短,自是有些不好意思。「妹妹別急,這親事在我心裡頭擱著呢,別的事都暫且靠後。以前老太天她中意林丫頭,故而拖了這麼久。如今我看林家那邊沒什麼戲,我們房裡又出了一名坐上了妃位的娘娘,她哪還有理由拒絕我?就算她不願意也不怕,回頭我往宮裡頭捎信,求娘娘下個旨意,寶玉和寶釵的親事豈不是說成就成了?」

    薛姨媽聽了此話,稍放下心來。這門親事只要她願意,必要成的。否則休怪她不認親,到時候她就跟自己的親姐姐把賬目挑出來,一門一門的都算清了。

    寶釵同寶玉、探春等人一遭兒來給王夫人請安,隨後一起費力地往賈母那兒走。

    「我說咱們坐轎子多好,這麼走要什麼時候。」寶玉抱怨道。

    寶釵笑:「我們姑娘家還沒說什麼,你倒是先叫苦了。你家老祖宗不說了,叫你給老爺太太請安,可沒說就一個,那不還有一邊沒請的麼。」

    寶玉想起大太太,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冷顫露出一臉不願去的樣子。

    寶釵剛要說他,那邊已有婆子叫人抬了軟轎過來,送她們到榮禧堂外。幾人各自下了轎子,寶釵這才把憋了一肚子話倒給寶玉。

    「我說你這樣怕你大伯就不對,你大伯如今升了吏部尚書,統領各省官吏任免等事,權利大著呢。你將來難免要走仕途,有你大伯這樣的親戚照應著,自可以平步青雲。別人盼都盼不來的事兒,你卻巴不得敬而遠之,這是什麼道理?」

    寶玉一聽寶釵跟她講什麼為官仕途之類的話,煩的要死,不高興的跟寶釵道:「幸虧是你說這個,林妹妹不和我講這些,不然我真是白惦念她了。」

    寶釵聽他此話,氣得不行,也被噎得沒話說。

    史湘雲與寶釵關係好,很贊同寶釵的意見,跟寶玉道:「寶姐姐說的沒錯,也是一心為你好,你別不知好歹,拿別人的好心擋驢肝肺。這是多少人都懂的道理,你怎麼不明白?」

    「好,你們都是一路的,就我不爭氣,給你們丟人了。」寶玉氣,甩頭就走。

    探春忙拉住哄他,給史湘雲等使眼色。

    寶釵氣笑了,懶得理她,拉住史湘雲道:「走吧,咱這就去給大太太請安。」說罷倆人作勢就往榮禧堂走。

    寶玉生的瞟她們一眼,有後悔之意。

    探春鬆了手,笑著跟寶玉道:「再不賠罪,我也走了。」寶玉忙拉住探春,笑著跟眾姊妹賠罪。

    眾人這才好了,一起去榮禧堂見邢氏。

    邢氏剛哄睡了璨哥兒,叫奶媽抱了去,就見寶釵等笑著進門請安。邢氏笑著免了他們的禮,又叫人安排些上好的茶點送過來給孩子們吃。迎春和邢岫煙剛好也來給邢氏請安,便一遭兒湊了熱鬧。有了先前的教訓在,邢岫煙極為避諱寶玉,隨意找了理由就在邢氏跟前坐著說話。

    邢氏見這丫頭懂禮聽話,心裡越加喜歡了。吩咐她改日回家瞧一瞧他父親,順便把她的話帶過去。

    「怎麼也得叫你父母跟你一遭兒回來,見我一面。跟他們說,躲我一輩子也沒用。」

    邢氏這邊話音剛落,王善保家的就一臉為難的過來和邢氏說,邢德全來了。邢氏撂下房裡的小輩們,去偏廳見邢德全。

    邢德全才落座,還以為他姐姐這回做了尚書夫人,會和她拿大,要等一會子的,倒沒想到他姐姐這回這麼快就出來了。

    邢氏瞅了眼邋遢的邢德全,問他有何事。

    邢德全也不客氣,顯是恭喜了姐夫升了尚書高位,後表示他缺錢,想和邢夫人借點錢話。所謂借,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有去無回的。

    「你來得正好,我正巧有事兒跟你和大哥商量。咱們家沒個立命之本可不行,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我可不想我那幾個內侄子也跟你們似得,不學好。他們上學的錢我出,但必不會住在家裡頭,回頭我會叫人給他們送書院去,吃穿用度都不用你們操心。至於你們怎麼過活,我看你還是回去和大哥商量一下,想個長久謀生活的法子。想好了,就來和我說,我接濟你們。不過你們得踏實幹,想清楚了,可沒有第二次機會。」

    邢德全窮怕了,覺得有機會拿錢就好,胡亂的點頭。

    邢氏見他態度不端正,冷笑道:「愛信不信,得空打聽打聽我房裡的老二怎麼過的。若不傷心,你的下場比他更慘。至少這孩子出身比你好,尚可以靠著祖宗的老本蔭蔽過日子。總歸你們再不爭氣,咱們索性斷了關係,一乾二淨。」

    邢德全大駭,雖不知道邢氏說的到底是什麼,但想到榮府璉二爺都如此,他一個邢夫人的娘家人,能有什麼好處?邢德全上了心,唯唯諾諾的跟邢氏應承下來,轉頭去找大哥商量辦法。

    眼看著林如海要進京,邢氏對於先前林如海所求之事也上心,開始琢磨會有誰家的姑娘與林如海相配。這姑娘最好既能性情好,懂得持家得道;又是個識趣兒的,曉得心疼黛玉,將來可給黛玉做個牢靠。

    可巧今年從宮裡頭放出來一批人,當初這些女子選進宮,也是因德品才學端正才有的機會。當初既能選進宮裡頭,品行必然是過關的,行為舉止也更加規整一些,而且懂得「規矩」二字的道理。這些女子都是年滿二十八歲才從宮裡放出來,年紀上成熟些,不至於有小性子。況且以林如海如今的年紀,必然不會喜歡十五六歲剛出閣的小丫頭。年紀、性情上差距大,不容易相處不說,黛玉這邊要與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人做母女,也著實難堪尷尬。

    邢氏打算就從宮裡頭即將放出的這批人中,挑看看,是否選家世相當的,且品行端方的女子與林如海相配。

    拉紅線保媒的事兒,邢氏輕易不做,既然要做,自然要調查個底兒掉,不可隨意配對毀人一生。所以這事兒,還需要些時日調查。

    ……

    再過一日,林如海所乘的大船便可靠岸京城渡口。時隔二十餘年,林如海再次歸京,心中感慨頗多。

    黛玉有父親相伴,心中有了依靠,一路上過得倒也平穩安順。

    既是要到京了,林如海免不得來瞧女兒,提點她一番。

    「為父此來京城,一為述職,二為調任。咱們父女這一來,恐怕就此定居下來,揚州那裡可能再不回了。仔細想來,如此倒也便宜。為父這邊也沒什麼親戚了,如今也唯有你母親的娘家那邊有一兩個可以走動的親戚。你大母舅那邊是個牢靠的,咱們此來京,也有投靠之意。將來為父在京做官,與你大母舅也可在朝中互相扶持,更好在京中穩妥立足。」

    黛玉點點頭,自然明白父親所說的道理。

    「還有一點,便是你大了,將來也是要有個歸宿的。為父擔憂你的將來,卻對後宅之事一竅不通,此事還是要勞煩你大舅母給你做主。至於你外祖母那裡,」林如海頓了頓,輕微的歎口氣,用無奈地口氣跟黛玉道,「該孝敬的還是要孝敬,不過要懂得把握好分寸。」

    黛玉明白父親話外的意思,這是叫自己跟外祖母那邊,面上相處的過得去即可,不能深交。大舅母不同,她是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倒可以隨意親近。其實父親不說,黛玉心裡也是有數的。自從大舅母提點教導她通曉了人與人之間的世故,她很多事看得越來越透徹了。黛玉雖不屑於與這些人為伍,但她心裡必要做到清楚明白,防人之心不可無。

    林如海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跟女兒吐露心聲。「為父當初本沒有續絃的打算,一是年紀大了,二是當初沒那心思,覺得且把你送到你外祖母那裡教導便可。如今想想,先前的決定倒是個錯誤,你在你外祖母那邊過得並不好,身子也沒有之前在家養的爽利。我一個男人,不懂後宅之事,唯恐對你照顧的不周到。近日思慮再三,琢磨著要不要再給你找個繼母,也可彌補我你疏於照顧的缺憾。」

    黛玉忽聽這話,稍有些驚訝,轉念想想,倒覺得父親說的十分有道理,低頭默認。

    林如海曉得黛玉必然會對完全陌生的繼母有恐懼之意,也沒有強迫的意思,他輕聲商量道:「也是個想法,你若不喜歡,我必不會再娶的。」

    黛玉輕輕地搖搖頭:「父親做主就好。」

    林如海欣慰的看著女兒,她越是慧敏懂事,他這個做父親的心裡就越覺得愧疚。續絃這事兒也不過是林如海一個想法,若是能碰見一位端莊賢惠的女子,願意照顧黛玉一生的,是最好。若是不能,娶不娶都沒什麼用。林如海也沒指望這個年紀娶妻還能留後。

    次日,林如海攜女兒下船,早有榮府的人驅車來接他們父女。一應行禮等物,自有管家林之孝與王善保來打理。林如海只需交代幾句,便帶著女兒乘車驅往林府。

    馬車一到,榮國府大門大開,賈赦、賈政攜寶玉等後輩親自接林如海父女進門。黛玉則被引至賈母處,與眾女眷相聚。適時,榮國府前後院都開了筵席,為林如海父女接風。邢氏還特意請了戲班子,飯畢,賈母攜眾人樂呵的瞧戲。每人都點幾折戲,唱了一半,眾人稍覺得累了,便暫且歇息一會子。賈母倒有個瞧著歡喜的角兒,王夫人便麻利的將人叫過來。

    那小戲子才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卻是人生顛簸悲苦。眾人聽了一陣唏噓感慨,紛紛賞銀子與她。

    小戲子謝恩的功夫,史湘雲、寶釵、寶玉等幾個就在後面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什麼。賈母笑著回頭,問她們:「議論什麼有趣兒的事兒,也說給大家聽聽。」

    寶釵看眼史湘雲,笑了笑,沒言語。寶玉謹慎的瞧了瞧距離他挺遠的黛玉,欲言又止,最後咬著唇,因忌諱害怕什麼,不敢說。

    邢氏與黛玉循著賈母的聲音望過來,眾人亦是如此,眼看著她們幾個小輩。

    薛姨媽瞧眼那戲子,一眼明瞭了。她笑著跟身邊的賈母道:「我猜她們跟我一般,瞧這姑娘長得眼熟,像一個人。」

    賈母也沒多想,順嘴問:「像誰?」

    薛姨媽一愣,看向姑娘們,但笑不語。

    寶釵垂目,喝茶,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般。史湘雲是個性子急的,意欲開口說。寶玉忙瞪她,給她打眼色。

    也不知史湘雲瞧沒瞧見,總歸是她笑著起身跑到賈母跟前大聲道:「我知道,自是像林——」

    「老祖宗,我看大家也都歇夠了,叫她們繼續唱吧。」邢氏突然高聲道,顯然有故意打斷史湘雲的話的意思。

    眾人心裡都明白史湘雲指的是誰,也明白邢氏高聲打斷話的意思。邢氏本就是個管家威嚴的人物,而今生了嫡子,丈夫赦老爺又是節節高昇,連賈母對她的話也不敢忤逆。眾人都是個識趣兒的,個個置身事外,都不敢多言。

    史湘雲嚇了一跳,轉頭再觀邢氏的臉色,清冷的目光正好掃向她,史湘雲嚇得心裡一縮,委屈的咬著下唇,老實地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坐下了。

    邢氏打量眼前這個小戲子,冷言道:「你也去吧!」

    那戲子好似也被嚇著了,匆忙作揖,轉身就跑回戲棚子後頭。

    寶玉等被邢氏那一聲呵斥,嚇得不敢再言語,悄悄地靜了一會子。寶玉就忍不住了,瞪史湘雲,小聲責備她多事兒。史湘雲心裡卻覺得委屈,話頭又不是她挑出來的,她就是個直心眼兒,不像那些人精明的多想什麼。她就是心裡想什麼說什麼,大家也都跟她一樣的想法,她只是說出來有什麼錯兒?

    好了,這回被大太太呵斥了一嗓子,她已經夠無辜委屈的,偏寶玉還要說她。史湘雲生氣,偏好像就自己好欺負似得。史湘雲別過頭去,默默用帕子擦眼角,委屈的掉淚。

    寶釵見狀忙去勸她,寶玉也慌了,趕忙哄她。偏史湘雲越被人哄,越覺得委屈,眼淚忍不住掉的厲害了。

    寶釵等生怕史湘雲弄出大動靜,惹得賈母等的注意,趕忙用身子擋住她,把她抱在懷裡。

    史湘雲也明白此時場合不對,吸了兩口氣,強忍住淚水,眼看情緒就要好了。這功夫,卻見邢氏身邊的大丫鬟小紅過來了,她笑著跟史湘雲道:「太太見史姑娘似乎身子不大舒服,吩咐奴婢扶您回去歇息。」

    眾人姊妹默了,顯然大太太是嫌棄了史湘雲,怕她鬧事兒,要趕她走。

    史湘雲怎會不明白,委屈的緊咬著下唇,憋著最後一口氣,別無選擇地跟著小紅去了。

    寶玉偷偷瞪一眼邢氏的背影,握拳恨道:「這算什麼事兒!」

    寶釵垂目不語,等過了一會子,大家繼續樂呵,暫且把這事兒忘了的時候,她意味深長的目光才投向邢氏。正見黛玉拉著身邊的邢夫人在笑,笑得那叫一個甜。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親們關心,喵~打滾兒,再打滾兒~~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40

第45章 安置娘家

    黛玉見證了邢氏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無以表達感激之情,唯有拉住邢氏的手,對她報以她認為最甜的微笑。

    邢氏笑了笑,拍拍黛玉的手背,小聲道:「也別怪她們,出身畢竟不同,她們沒你懂得那些規矩。」

    黛玉本來心裡對於薛姨媽和史湘雲的話還有氣,聽大舅母這麼一說,什麼氣都沒了。也是,本就不是同一類人,怎能要求她們跟自己一樣?黛玉就此也釋懷了,開心的抓著瓜子,邊磕著邊高興地與邢氏繼續瞧戲。

    寶玉這邊,因史湘雲被請走了,徹底掃了興,誰也高興不起來。薛寶釵則托著下巴,朝著前頭發呆。迎春也與寶玉等在一起,心裡卻是很不滿史湘雲剛才的魯莽。不過,她人微言輕,加上已有嫡母解決問題,她根本不需要多做什麼。迎春正琢磨尋個什麼借口,遠離這些人。忽然發現寶釵的不大對頭。迎春仔細觀察,竟發現寶釵瞧得不是戲台,而是黛玉、嫡母所在的方向。

    迎春皺眉,暗暗打量寶釵一會兒,方起身去找嫡母,隨後也就跟黛玉一桌說笑了。

    傍晚,林如海父女安置下後,林如海便來找賈赦謝恩。二人再聚,又是有一番私話要說。邢氏便叫人把前院的廂房收拾出來,給倆人擺一桌酒菜,請他們倆爺們邊說邊聊。黛玉則被安排住在榮禧堂後的抱廈裡。原本賈母是要留著黛玉在身邊住著的,林如海堅持老人家覺輕,不好叫黛玉叨擾。賈母也不好跟客人堅持,訕笑了幾句,也便答應下了。

    薛姨媽帶著女兒寶釵還住在梨香院,卻再沒有以前的心境了。寶釵甚至開始懷疑她們再次回來的初衷,這樣的選擇真的是最好的麼?

    是夜,邢氏安排好黛玉歇下,便轉路去了另一間抱廈。邢岫煙正坐在油燈下繡花,一見姑母來了,忙笑著起身相迎。邢氏見邢岫煙穿的單薄,忙吩咐丫鬟加個爐子來。

    「早春忽冷忽熱的,你留著丫鬟不麻煩,做什麼去?儘管折騰她們,別苦了自己。」邢氏囑咐道。

    邢岫煙點頭,心裡真不知如何感激邢氏。如今連親生父母都不愛養她,唯姑母不嫌棄她,對她噓寒問暖,用心教誨。細琢磨起來,姑母對她這般真真比有些人家的親娘都親了。

    「你也不小了,我也不想瞞著你,這回你回家叫你爹娘來,我也是想跟她們商量你的以後。」邢氏道。

    以後?邢岫煙腦子轉了一圈,才明白邢氏所指的『以後』是說她的婚事,臉頰突地紅了。

    「當然,也有你父母和叔父的以後,總不能叫他們一直這麼窮巴巴的,一輩子靠著打秋風過日子。」邢氏繼續道。

    邢岫煙低頭,也不禁為自己父母的行為覺得害羞。她知道這些日子,自己的父母沒少來給姑母添麻煩。

    「我尋思著你父母若是肯正經過日子,心思端正,我扶持他們一把也未嘗不可。就怕他們不爭氣,以為有我做牢靠,以為這一次敗光了,還有下一次。我這縱是金窩銀窩,也不夠給他們填補的。」邢氏歎口氣,繼續跟邢岫煙道,「明日你回家,也勸勸他們,告訴他們我這也不是好欺負的。這是最後一次扶持他們,再有事兒,休怪我不顧情面,別說進榮府,京城的門我都能想法子叫他們摸不著。」

    邢岫煙忙點頭:「姑母安心,他們再不爭氣,別說您,我就是餓死了,也不會認他們了。」

    「好孩子,我是把你當親閨女養的,怎捨得叫你餓死。還有你兄弟們,我一個都不落,保證他們能讀書、能吃飽,至於以後長大如何,可就要看他們的造化了,誰我也管不了一輩子。」邢氏解釋道。

    邢岫煙聽得落淚,連忙跪地替父母兄弟給邢氏謝恩。邢氏趕緊扶起她,笑道:「瞧你這孩子,我說這話不是叫你感激什麼。只要你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這回回家好生跟你父母說說,叫他們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邢岫煙點頭,忙應下。

    次日,邢岫煙坐著邢氏雇好的馬車回家。邢忠夫婦早備好了酒菜,高興地迎著女兒回來。一進門,邢忠夫婦就請邢岫煙落座吃飯。邢岫煙不肯,放下手裡拿著的東西,噗通一聲跪地,沖父母磕頭哭道:「女兒別無他求,只求爹娘能爭氣一回,別叫咱們被人瞧扁了。」

    邢忠皺眉:「你這話什麼意思,怎麼,在榮府富貴上了,嫌棄我們窮了,給你丟人了?」

    邢岫煙聽父親這話,氣得直哭:「當初可是您們嫌棄我了,才把我送給人家去養。我做女兒的,哪有身份嫌棄自己父母呢。」

    邢忠媳婦瞧不下去,瞪丈夫一眼,趕緊扶起起自己的女兒,彎腰給她拍掉膝蓋上的灰。「好孩子,咱家可不比榮府富貴,地上鋪著的是比我們臉都乾淨的地磚。咱這是泥地,一跪就把這麼好的錦緞衣裳弄髒了,多可惜。」

    邢忠悶哼,看著女兒。

    「姑母叫我傳話給您們,她也盼著爹娘的好呢,說有法子叫咱們過上日子。」邢岫煙起身,跟母親小聲說道經過。

    邢忠媳婦聽了感動,轉頭氣呼呼的對邢忠道:「你就不能和小叔子都能爭氣些,不去賭錢,也別游手好閒了,上進些?」

    「你以為我不想?可你說咱家窮的叮噹響,什麼都沒有,我能幹什麼能管什麼?」邢忠抱怨道。

    「前兒個小叔來,給你怎麼說的?你妹妹這回可是真心幫你們兄弟的,只要你倆肯爭氣。」邢忠媳婦哭道。

    邢忠忙急急地點頭,勸媳婦兒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兒個就去跟她商量。」

    一家子人這才擦乾淚,圍著一桌坐下,預備吃飯。

    ……

    邢氏與邢忠夫婦提及邢岫煙的親事,夫妻二人倒是意見一致,巴不得把事兒全推到邢氏這兒,連帶著邢岫煙的嫁妝,倆人也不想操心了。

    邢岫煙躲在耳房偷聽,頗覺得有些心寒。

    邢氏笑,反正她也有此意。「她的事兒我包圓了,沒問題。不過你們夫妻,還有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都得聽我一句勸。以後的日子單憑我安排,我保你們吃飽穿暖。但若你們不願意聽,也沒什麼。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不管你們,又有什麼道理可講?咱們兩家索性就斷了乾淨。」

    「別別別,就看著咱們是一個爹娘生養的,妹妹也不能這麼狠心,是不是?」邢忠陪笑道。

    「我若盡力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還有什麼不能捨的?」邢氏淡然的看向邢忠,反倒把邢忠瞅的莫名的心虛了。

    邢氏從丫鬟小紅的手裡拿出幾分地契,指給邢忠瞧:「這是一百八十畝地,收成足夠你們一家吃穿用度了。照理說,你們只要正經過日子,不亂花錢,每年還能攢下點銀子。等個兩三年,開個酒鋪子都沒問題。這些地都在距離京城二十里外的發財鎮上,那鎮子乃是從京城往南走的必經之路,來往人多,甚為繁榮。你們就都在那兒安家,安心的收租子穩妥的過日子。若是得幸攢點錢,有點頭腦幹點別的,錢只會月掙越多。」

    邢忠夫婦聽到這些歡喜的不得了,忙起身沖邢氏鞠躬謝恩。

    「別高興得太早。」邢氏說罷,舉起這些地契,揚眉看邢忠道,「礙於你以前養下的富貴毛病,我斷不會安心的把這些東西交予你們,回頭敗沒了,再找我,我還要接濟?」

    邢忠夫婦忙一百二十分的保證,絕對不會!

    「沒人會信賭徒的保證。」邢氏瞪一眼邢忠,接著道,「你比弟弟強些,所以我把這事兒交給你們夫妻去辦,弟弟那邊還要勞煩你們夫妻看管。至於這些田產,確實是歸你們了,但是我有條件。這些地不是給你們敗家用的,是給你們養老過日子的。

    地契還是要留在我這裡,每年的收成以及各項用度支出都歸你們管。換句話說,你們大可以把這些地當成自己的打理,唯一的就是我要留這些地契,確保你們不會私下將其敗光了。你們只可使用,不可買賣。一旦我發現你們夫妻陽奉陰違,不正經過日子,花錢花的有今日沒明日的。我也別客氣了,就讓你們徹底沒有了明日!」邢氏說罷,將地契狠狠地排在桌上,可見決心之大。

    邢忠夫婦嚇得一哆嗦,恐懼的看著邢氏,忙點頭附和。

    事情痛快解決了,邢氏快速打發了邢忠夫婦。三日內,邢忠夫婦連帶著邢德全就收拾好行禮,倒賣了房產,乘車去了發財鎮。邢德全一到這陣子上,直門叫苦,也不知道他姐姐邢氏是不是故意的,這鎮子裡五臟俱全,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賭坊。而且發財鎮前後沒有人煙,到哪兒都得僱車,邢德全就算手癢了也沒處去。

    不過賭癮到底是難戒的,街面上沒有賭坊,私下裡也總有手癢的人,三五七個湊在一起玩的。邢德全來了沒多久,就與幾個人相熟,每天夜裡都去破廟裡聚賭。

    也不知道發財鎮的縣令是不是得了誰的舉報,一日帶人突襲了破廟,把所以聚賭的人都拿了下來。別人家裡頭拿點銀子來就可把人贖走,偏到邢德全這,縣令怎麼都不同意,並且把人押在監牢呆了半月。

    出獄這日,邢德全不服,揚言要告縣令。「別有眼不識泰山,你曉得我姐夫在朝中做什麼大官不?說出來嚇死你!」

    縣令嗤笑,驚堂木一拍,又□□了邢德全半月。臨把邢德全抓進牢前,縣令頗為同情的對其道:「本官勸你還是改改毛病,不要隨便提京裡那位大人為好。你可知道,本官就是他提點之下好好調/教你的。以後你還是不改,本官也沒法子,為了討好那位大人,只好見你一次抓一次!」

    邢德全熊軀一震,還有幾分不服氣。不過肚子裡再有有多少氣也沒用了,他所有的脾氣都在後半月的監獄生活中磨沒了。

    再說王夫人想要慶祝賢德妃冊封之事,意欲大擺筵席。王夫人覺得這是她自己的姑娘的喜事兒,加之賈母又點頭的情況下,王夫人決定自己主動操辦此事,以免邢氏不如她上心。王夫人忙活了四五日,萬事具備,只欠賬房給錢付賬了。王夫人一邊吩咐人寫好給各家的請帖,一邊檢查菜單、戲班等各項支出,覺得沒什麼大問題了,方將賬目丟給身邊的嬤嬤,命其拿去賬房支銀子。賬房那邊卻說沒有大太太的示下,不敢批。

    王夫人氣個半死,心想邢氏必定是故意跟她作對。老太太當初提這事兒,她也同意了,怎能到緊要關頭,還要來這麼一下子使絆子。王夫人氣歸氣,事情到這步,錢還是要拿的,遂隨意打發了丫鬟去知會。

    可巧邢夫人不在房中,帶著內侄女邢岫煙去別家相看去了。邢夫人不在,眾人都習慣將房中事宜挪到二姑娘那裡做主。

    迎春正和黛玉下棋,丫鬟金釧躲在屋外頭守著。小丫鬟一進門見是金釧,忙恭敬地詢問二姑娘的去處。金釧怕擾了姑娘們的清淨,先問了問那小丫鬟是什麼事兒。

    小丫鬟道:「前些日子,二太太當著老太太的面兒提過的,娘娘封妃大喜,咱們府理該大辦一遭兒慶祝。」

    「原是這事兒,可奇了。前日,我還聽大太太跟二姑娘囑咐,說最近幾日沒什麼花大錢的地方,小事兒不必煩她呢。我看這其中必有什麼誤會了。」金釧笑著眨眼,看那小丫鬟。

    小丫鬟明白點道理,點點頭,轉頭就去回王夫人。

    王夫人氣得扇了那丫鬟一巴掌:「我教你去問大太太,誰叫你去在乎一個小丫鬟的意思了?呵呵,如今可真是反了天了,金釧不過就是被窩嫌棄不要的低賤丫鬟罷了,倒有膽子回我吩咐下去的事兒。去,把金釧給我叫來,我倒要好好教訓她!」

    王夫人身邊的嬤嬤一聽,忙開口勸:「二太太,咱們如今要緊的是把這筵席的事兒給定下來。至於金釧那丫鬟,也不過是在主子跟前伺候,學了學主子的話,金釧也沒叫她過來回話,還不是她自作主張。」

    小丫鬟更委屈了,低頭不語。

    王夫人又對其撒了一頓火氣。小丫鬟再次去,老實的等在榮禧堂外,一心一意地等著大太太回來。

    時近黃昏,才見大太太邢氏牽著邢姑娘的手進門。邢氏臉上笑得輕鬆從容,邢岫煙臉頰帶著紅暈,也淡淡的笑著。可見今日這一場相看十分滿意,不久之後即可聽說邢姑娘的大喜了。

    小丫鬟在門外又等了一會兒,好容易趕在大太太吃飯前,得空見一見她。

    邢氏未見她前,已然聽了迎春提前告知,小丫鬟一進門,邢氏就直白問她:「你家太太預備宴請多少人,需要花多少銀子,可曾列了賬目出來?」

    小丫鬟點頭,忙雙手呈上賬目。

    邢氏翻了翻,皺眉道:「這麼多?頭兩天宴請親朋好友也罷了,後三天還要辦流水席?這五天的筵席擺下來,可得多大的排場。且不說這五日花費的銀子咱府裡頭能不能承受的得來,你就代我回去問問你家太太,就這麼說『可還曾記得東府治喪的事兒?』。去吧,問完了回我。」

    小丫鬟點頭,轉身麻利的去了。

    王夫人等急了,見天黑人才回來,又罵了一通。傳話的小丫鬟頗覺得委屈,卻也無可奈何。

    王夫人聽了邢氏傳達的那話,琢磨了下,心想邢氏這是不願意她把事情大辦,才故意那東府治喪越矩的事情來警告自己。無非就是提醒自己,這慶祝筵席也越矩了。王夫人不服氣道:「治喪是有規格的,我這筵席可沒誰規定多擺幾桌就是錯了。」

    王夫人緩了會兒,氣得直鬧心,轉即跟小丫鬟道:「你看著辦吧。」

    小丫鬟心裡叫苦,卻也不敢抱屈,忙轉身去邢夫人那裡回話。邢夫人與赦老爺正在用飯,小丫鬟侯到深夜,才得功夫進來回話。

    「銀子可不是海裡潮來了,沒錢!」賈赦聽這話,也懶得說什麼委婉話敷衍王夫人,直接就這麼乾脆地回絕了。

    小丫鬟一愣,忙點頭,好似鬆口氣了。她福了福身子,轉身就去了。

    邢氏沒吭聲,起身去了裡屋。賈赦跟著進來,笑問她:「怎麼,我說錯話了?」

    邢氏淡笑著搖頭,道:「你這麼回也好,叫她死了心,倒也乾脆了,免得那小丫鬟可憐見的,來回跑了一天。」

    賈赦輕笑:「有些人給臉不要臉,何必再給臉。」

    「夫君的話很有道理。」邢氏附和。

    燭光下的邢氏紅粉青娥,桃羞杏讓,嬌美至極,令賈赦不禁看癡了。

    邢氏見他目光不善,揚眉推了他一把,半嗔道:「今兒個陪侄女去相看,坐車來回折騰累了,你可別再折騰我了。」

    賈赦倆眼冒光,笑瞇瞇的直點頭稱是。

    待夜深熄燈,賈赦後沐浴的,擦乾身子,衣服都不曾穿,就直接鑽進了邢氏了被窩裡,抱住了邢氏。

    邢氏一下就明白他想做什麼,拍了一下賈赦不安分的手,揚眉問他:「才剛誰說的?答應我什麼了?」

    「媳婦兒,你瞧你腦子裡都想什麼呢,我只不過是聽說你累了,想要來給你按一按,叫你解解乏,舒坦一下。」賈赦笑嘻嘻的賣好道。

    邢氏輕笑,沒拆穿賈赦,心裡卻明白他的鬼道道。果然,賈赦給邢氏按肩捶腿一小會兒之後,手就不安分了……

    次日,邢氏才剛起床,還未來得及活動酸疼的腰,就聽人說王夫人來了。邢氏揉揉腰,回身又躺下了。

    「今兒個不起了,累騰。二太太那邊,你吩咐二丫頭拿著賬本去說道說道。」邢氏犯懶道,也是懶得不願意去跟王夫人計較。

    小紅得令,轉路去了抱廈,請二姑娘來應付王夫人。

    王夫人昨兒個晚上氣得一夜為誰,頂著黑眼圈來的,早飯都不曾吃。她來著等了半天,竟見不到邢氏的人,聽她隨口一句「病了」,就把她推給二丫頭。

    王夫人瞇眼瞅著對自己訕笑的迎春,心裡好生不痛快。她堂堂榮府的二太太,如今竟淪落到被一個小門戶出身的人拒見。不見就不見了,竟還打發個小輩來敷衍她。王夫人活這麼大,還從沒遇見過這麼叫她掉價丟份的事情。 這個邢氏,太狂妄,太過分了!

    王夫人氣得嘴唇發抖,根本不管迎春怎麼解釋賬目的事兒。帕子一甩,她起身去賈母那兒哭著告狀了。

    賈母進來除了享受兒孫福,真麼什麼家事可操心了。說句實話,這家自從叫邢氏打理之後,樣樣有條有理,十分順當,連一點不乾淨的風言風語都進不了她的耳。王夫人這一來告狀,賈母又煩了。賈母突然在腦子裡算一算這半年來能擾她心緒的事兒,竟全打從王氏這邊來的。

    賈母聽了王氏的解釋,很驚訝:「什麼,老大說沒錢置辦筵席?咱府可不能這麼窮。行吧,這件事不是你的過錯,我替你做主。你啊,以後有事說事,一把年紀掉眼淚做什麼。」

    賈母蹙眉,極其不喜歡王氏現在的樣子。要說以前王氏也是個剛強的,遇大事兒都能往肚子裝的那種。近年來,真不知道怎麼了總這樣。賈母以前還覺得王氏軟點,唯她的話是從很好,這會子又突然覺得王氏這樣很厭煩。

    事情到底是邢氏這邊勝利了。賈母聽了邢氏這邊報賬,發現榮府而今能做到入敷相當已經著實不易,額外拿出錢辦宴席著實不合適。總不至於把老祖宗剩下的那點老本都賠光了。

    賈母因史前允諾了王夫人,又不好開口拒絕她。索性一狠心,從自己的私房裡拿出些錢來,分給王夫人小辦一下。流水席就算了,筵席也就一天,宴請些好些的朋友就是。

    王夫人沒法子,只能如此了。好歹藉著這一次筵席,她和賈政受了不少人巴結,更有重禮送上門來。

    賈赦從邢氏口中聽說此事,二話不說,直接找了賈母:「這禮必須送回去,兒子說了多少回了,如今咱家正在盛頭,多少人盯著咱們。今兒個若敢收個金佛來,明兒個抄家的旨意就能下來。母親,咱們是要錢要命?」

    賈母嚇著了,忙招來賈政和王夫人夫婦。

    賈政不甘心,他女兒封妃風光,他們夫妻收禮算什麼。

    王夫人附和:「這是我們二房的事兒,大哥大嫂就不必操心了?」

    邢氏嗤笑:「弟妹這話說得好,我們真不想管。可咱們住在一起,打著骨頭連著筋,能怎麼辦?二弟和弟妹真不想叫我們摻和,也好辦,痛快地跟我們分家。」

    作者有話要說:上火好幾天了,菊花不保,每次便便屁股火辣辣的,害得我都不敢去廁所了。要知道小菊花劇痛之下,坐著幾小時去碼字是何其痛苦的事兒。我的節操碎了一地啊啊~~~碎覺都是趴著碎。

第46章 掣肘二房

    王夫人愣住,「大嫂,你也不能一有點事兒,就跟我們張口閉口說分家,當我們真怕?」王夫人極為不滿邢氏生硬的口氣,於是她說話也就假裝客氣了。

    賈政自要向著自家人。加之先前他對於大哥給他調任的事兒,積怨已久。之前因二房這邊沒什麼出息,也只好忍氣吞聲了。如今他二房出了一名貴妃,貴不可言,憑什麼還要忍氣受?

    賈政趕緊附和王夫人道:「分就分,咱們有什麼好怕的!」

    賈赦微微勾起嘴角:「好啊,這可是你應得,不許反口。」賈赦早受不了鬧事兒的二房,以前大姑娘沒封妃,他自覺的氣短,尚且能老實些。如今因宮裡頭有個看不見摸不著的貴妃,憑此腰桿子硬了,越發的愛張狂鬧事兒。筵席的事兒應該只算是個開始,再往後不定會怎麼狂妄。賈赦算是看透了二弟夫婦,這倆人骨子裡就透著不安分,與其和他們心驚膽戰的過活,倒不如索性分了乾脆。

    賈母插不上話,氣得嘴唇直發抖。她幾番欲言又止,見這倆兄弟鬥嘴不理她,氣得伸手撥了茶杯。

    瓷器碎地的清脆聲打斷了賈赦與賈政兄弟二人的對峙。

    「反了你們了,真當我這個老婆子死了麼?枉我生你們,含辛茹苦把你們養大,你們倆好啊,好啊,就是這麼孝敬你們母親的!」賈母氣得兩頰赤紅,直拍桌。

    眾人都安靜了。

    賈母繼續高聲斥責道:「當初我怎麼說的,等我老婆子死了,你們再折騰去!眼裡還有沒有我!」賈母說罷,轉即用冷冷的眼神兒盯著邢氏,「還有你,當初你怎麼答應我的!」

    「母親,您說過這家我做主,如今我做不了主了。」邢氏垂眸,低聲道。她想管好這個家,奈何二房因元春封妃之事,越發狂妄,不聽安排和勸解,她還能有什麼麼辦法?總不至於好心到陪著二房玩命,把大房一家子的命也賠進去。賈母既然有心支持二房,而大房真管不了了,自要明智的選擇抽身。總之,二房如今只有兩種選擇。要麼老實的聽大房的安排,尚且可以講究的過一段平安日子;要麼就分家,斷乾淨了,誰也不管誰。

    「我們二房收禮的事兒,還用你做主?」王夫人冷笑,沒辦法接受。

    賈赦蹙眉,轉而跟賈政道:「事兒就這麼擺著的,咱兩房意見不同,各自也不必多言再理論。如今就兩條路,一,你們安分的把收的禮都送回去;二,分家。」賈赦的想法倒與邢氏不謀而合。

    王夫人不想再在大方跟前抹面子,希冀的看著賈政。

    賈政為難的看眼賈母。

    賈母氣得直喘,罵賈赦不孝。

    賈赦轉即解釋道:「母親,兒子此番做法是有緣故的。如今聖上有意查察各省貪官污吏,這徹查之前,必要立威。威從哪裡立?還不得就近找,從咱們這些在京的世家大族之中開刀。您老再想想,咱府上接連封妃陞官的,相較於在朝廷那兒默默無聞的寧國府,同樣條件下,皇帝會選哪個殺雞儆猴?簡言之,兩棵樹,一大一小,若想砍來燒火,還想讓火燒的久一點旺一點。母親您說,若是您,會選哪個?」

    賈政皺眉,極其不喜歡賈赦的比喻。「說的好像京城這麼多家,皇上就眼巴巴的盯著咱家似得。」世家大族多了去了。

    「二弟,又怎知聖上瞧得不是咱家呢?」賈赦輕笑著反問。

    賈政噎住,他上哪兒去琢磨皇帝想什麼?

    賈母眉頭幾乎快扭成一個結兒了。她沒辦法反駁大兒子的話,又不好傷了二兒子的感情,陷入兩難的境地。

    「既然大哥怕我們連累,我們也不能不識趣兒,索性分了吧。」賈政歎氣,既然這話都挑到明面上了。就算是為了照顧自己的面子,他也要堅持分這個家。

    賈赦微微勾起嘴角,沖賈政點點頭,似乎很喜歡賈政這個決定。

    賈母氣得再次拍桌,起身吼道:「不行!」

    賈政噗通一聲跪地,硬著頭皮給賈母磕頭道:「母親,道不同不相為謀,您便允了兒子的請求吧。」

    賈母驚詫的瞪大眼,抖著手指著賈政:「不孝子!」賈母氣得粗喘氣,說不出話來。王夫人忙要去撫慰,賈母趕緊伸手示意阻止。她由著鴛鴦攙扶自己起來,回房前,她眼含著淚,抖著手指了指賈赦跟賈政。

    邢氏早料到賈母身子會受不住,才開始提分家的時候,就已經給小紅使眼色,請了大夫來。大夫開了一劑安神湯給賈母,待賈母歇下了,也便沒什麼事兒了。

    邢氏打發了大夫,才轉身回道原來的花廳,賈政夫婦還等在那裡。

    賈赦顯然與賈政已經商量好了,見邢氏一進門,就跟她說算賬。

    邢氏叫人搬出了這幾年的賬本,呈上如今榮府尚且有的資產,拿著算盤扒拉了一下。「拋去祖上襲爵受封的財產不算,如今滿打滿算也就剩下價值八萬餘兩的東西,有莊子、鋪子和一些金銀之物。照著嫡子次子繼承慣例,七三分。這樣吧,湊成兩萬五千兩給你們。」

    「兩萬五千兩?怎麼會這麼少?」賈政驚訝的看著邢氏,眼裡充滿了懷疑,顯然她不相信邢氏說的這個數。這點錢夠二房做什麼的?買個房子,再置辦點傢俱,估摸也就沒了。二房的人也不少,一大家子以後吃吃喝喝都是錢,難道就靠他一月二十石的俸祿過活?

    邢氏淺笑:「二弟不信?你大可以問問弟妹,她曾管過家,家裡多少財產她最清楚。祖上受封的祖業必是要給襲爵的長子的,不能動。因這些年咱們一直都在吃老本,這之外剩下的東西也快耗費的差不多了。就說這每年的年節、壽宴以及各類慶祝應酬、送禮,都是一筆極大地花費。我說清楚些,當初處置這些產業的人還都是弟妹,我可是一樣沒動。如今得幸入敷相當,這點東西才得以保住了。」

    賈政聽了一圈,怎麼聽得敗家的反而是自己的媳婦?他轉即看向王夫人,為何人家管家能夠收支平衡,在她那兒就不可以?

    王夫人連忙冤枉的看著賈政,無辜的表示她真的沒幹什麼壞事。

    邢氏輕笑:「二弟也別奇怪,其實如今家裡的用度,我們大房會私下貼進去些。你大哥升了吏部尚書,也有分田,算上俸祿,足夠貼補家裡的。」

    賈政驚奇的看著邢氏。

    邢氏忙客氣的笑道:「二弟放心,你的俸祿我沒算在內,還屬於你們二房的。」

    邢氏不說這句還好,說了這話,反倒叫賈政臊地沒地兒放臉了。合著都是他們大房讓著二房,如今倒像是他們二房小氣,故意挑事兒似得。

    賈政真想硬氣的開口,跟邢氏說不必要這麼算,該怎麼算就怎麼算。可是賈政怕這話一說口,再算賬,那些原本分給二房的兩萬五千兩銀子也沒了。到時候他空口白話的說一句分家,豈不是成了笑話?

    至此,賈政才有些後悔答應了分家。

    不過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他不能夠就這麼服軟了。

    賈政歎口氣,看眼邢氏和賈赦,背著手低頭匆匆走了。王夫人看著賈政離開的背影愣住,發了會兒呆,憎恨的瞟眼邢氏,才匆匆的抬步去追離去的賈政。

    賈赦微微一笑,鬆口氣。他溫柔地拉住邢氏,也往回走。

    邢氏一回屋,疲憊的揉揉頭,側歪在在貴妃榻上。賈赦忙在邢氏倒下前,先坐在那裡了,用自己的腿給邢氏做枕頭。

    邢氏感受到賈赦傳遞的來的溫暖,慢慢地勾起嘴角笑了。

    「你笑什麼?」賈赦伸手理了理邢氏的鬢角,笑問她。

    「我覺得如果可以一直這樣,挺好。」

    「嗯,我也覺挺好。」賈赦語氣肯定道。

    邢氏想起邢岫煙的親事,詢問賈赦的意見。「給邢丫頭相看的那人家還不錯,祖上也是大家出身的,奈何後來破落了。這孩子命苦,父母早亡,如今家裡頭就剩下他祖母和他倆人相依為命。祖產雖不多,倒足夠一家子吃穿用度的。都說父母早亡的孩子命硬,不好,可我瞧那孩子是個頂不錯的,相貌堂堂,舉止有大家風範,極為風度,一瞧將來就是個有出息的。」

    賈赦笑:「你看得人,不會出錯。至於那些什麼命硬之說,都是些無知的小老百姓胡言亂語罷了。自古以來,多少亂世英雄沒了父母,仍可成就一番事業,最後善終的?我都懶得舉例。」

    「我也是這麼想得,再說少了公婆,邢丫頭其實也少了一遭兒罪受。哄好了他家老太太,後宅裡頭只她一個人說的算了。這孩子來我這呆的時間短,沒有二丫頭學得多,卻也是個精明的。嫁過去適應適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嗯,你想的已經很周全了,不過此事還是要跟你大哥商量一下。」賈赦道。

    「他們巴不得不管呢。那邊且不用管,邢丫頭定親的對象還得麻煩你去探一探,名喚祁風,十七了,今秋該會參加鄉試。」

    賈赦點頭:「成,回頭我叫人探一探,這人好不好,還得從他最親近的朋友入手。比如他同窗,教她的先生等等。好媳婦兒,放心吧,我必把他的德行調查個底兒掉。」

    邢氏滿意的點頭,疲憊的合上眼,迷迷糊糊睡了。

    王夫人和賈政這邊卻不能安生了。賈政既然出口答應分家,話估計是收不回來了。若是明日賈母好些了,能開口訓斥大哥,令兩家暫且和好,給他們二房一個台階下。賈政或許尚且可以選擇留下來,但若賈母一旦再不管了,他這邊也得做個完全的準備,至少得在大房的壓迫下,硬氣起來。

    賈政當即責命王夫人清點二房的私房,看看一共能湊夠多少銀子,夠不夠二房將來單獨自立門戶的。

    王夫人查來查去,把她自己個兒的嫁妝都填補上了,也不過兩萬兩銀子。

    賈政聽說這個數據,覺得萬分不可思議,用驚詫的目光盯著王夫人:「這怎麼可能?」

    「老爺,您不管家,哪知道這其中的艱難。單就咱們大丫頭進宮,當初就花了多少銀子?她在宮裡頭這些年,一步步往上升,最後能得到皇后娘娘的青眼,哪一步少了銀子的打點?」

    賈政也不是不知道宮裡頭這些貓膩兒,只賄賂那些稍微有點位份的主子的身邊人,如今都要二三十兩起。大女兒在宮裡呆了十年,花錢還不跟流水似得?

    賈政聽了王夫人這一算元春所有的花費,禁不住皺眉感歎:「原來她這個妃位竟是咱們用錢堆出來的!」

    王夫人也跟著歎氣,默了默。她轉即拉住賈政,語重心長道:「老爺,咱這也不賠,可以說咱們夠幸運的。有多少家把女兒送進宮裡,金山銀山堆進去了,最後還是沒半點動靜的。咱女兒如今是貴妃娘娘了,聖上的枕邊人。咱以後有什麼事兒還不簡單,求她吹一吹枕邊風,不就什麼都有了?」

    賈政點點頭,捋了捋鬍子:「你說的甚為有理。」

    王夫人想起自己爭氣的大女兒,舒心的笑了,暫且忘了眼前的愁緒。賈政見狀,禁不住心疼起王夫人這些年來的辛苦,攬妻子入懷,好生感歎撫慰一番。二人雖然已是老夫老妻,但已有很久不曾交流,這一說,倒增進了感情。彼此都回憶起當年的感情來,情到濃時,難自禁。

    二人一夜好眠,一起床,昨夜發愁的事兒又衝擊到腦海中。

    王夫人想起昨兒個算的賬,有點心虛的問賈政:「老爺,咱們的私房錢恐怕就這麼多了,一旦分家了,咱們還要搬出去住,宅子什麼的也未準備好。算來算去,咱們還是吃虧。」

    賈政沉吟:「你倒是提醒我了,咱們倒可以藉著找宅子的借口,慢慢來,把這事兒拖一拖。拖久了,大家都忘了,也就不提了。若是有提的,老太太那邊也不會同意的。」

    王夫人點頭:「這倒是個好辦法。」

    賈政蹙眉囑咐道:「不過是權宜之計,說到底咱們沒錢,底氣不硬。趁著這次機會,你也該好好想個法子,多弄些錢來攢著才是。」

    王夫人忙笑著點頭,答應賈政她會回頭想辦法。

    清晨到賈母那裡請安時,邢氏和王夫人都沒有主動提及分家的事兒。賈母可忍不住,焦急地問她二人到底怎麼打算的。

    邢氏沒說話,轉頭看王夫人。王夫人憨笑了兩聲,特意別一眼邢氏,臉上微微露出好似她吃虧的神色。

    賈母瞧出點門道,瞇眼問:「怎麼,都定下了?背著我連家都分好了?」

    「媳婦兒不敢!」王夫人忙低頭道。

    邢氏笑了笑,還是沒說話。

    「哼!這事兒我不同意!想分也行,鴛鴦,去拿把刀來,今兒個你們就在這殺了我,分吧!」賈母厲害道。

    王夫人心中大喜,面上卻做出焦急關心的模樣,忙攔住賈母,跪地認錯道:「母親您放心,我們不分了,昨兒個晚上我就和好了,不分家了,是不是,大嫂子?」王夫人轉即回頭看邢氏,目光死死地盯著她的嘴。

    邢氏笑了笑,這種時候她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頭。她再出言解釋把問題撇清了,也無用,反而會被人拿捏為討嫌、不孝的話柄。再說當初她提分家,也是受不了二房擺宴擅自收禮的事兒。只要這問題解決了,她可以暫且不動他們。畢竟賈赦在朝中為官,顧忌很多,不好流傳出什麼不孝、兄弟不恭的流言來。家裡面最好在表面上還是一團和氣為好。

    「真的麼?這就好!」賈母樂呵的笑道,拍拍胸口,總算鬆口氣。

    王夫人坦然地笑起來,神色怡然。顯然,她覺得自己算計成功了。

    邢氏轉即笑著打量起身的王夫人,跟賈母道:「二弟和弟妹深明大義,理解了我們夫妻的苦衷,也懂了這禮不能亂收的道理。昨兒個,她們夫妻就表示願意把收來的重禮都挨樣退回去。母親您看,二弟和二弟妹當真難得呢。」

    賈母驚訝的看著邢氏,轉即看著臉色尷尬的王夫人。她倒是沒想到素來硬氣的二房會讓步,確認地問王夫人:「你嫂子說的話可都是真的?」

    「是,是真的!」王夫人瞥一眼邢氏,咬牙道。她就說麼,邢氏怎可能這麼便宜的就迎合她,原來後頭有這一手。這會子她哪有資格拒絕?為了留在榮府,她只好再忍氣吞聲一回。等著瞧,這回是她估計錯誤,沒有算明白銀錢用度問題。下次,絕不會再給大房佔便宜的機會!

    分家的鬧劇再一次無疾而終,連邢氏都覺得累。出了賈母的花廳,邢氏連理都懶得理王夫人,逕直往回走。

    王夫人卻不甘心,叫住了邢氏。邢氏假裝沒聽見,繼續往前走。王夫人又叫了一聲:「大嫂子該不會是怕我了吧?」

    邢氏輕笑,停住腳步。「弟妹說什麼?我那邊有要事要忙,邢丫頭的婚事還要由我做主定呢。」

    「喲,那先恭喜大嫂了,日子定下來記得告訴我,等邢丫頭大婚,我必封上一份兒大紅包。」王夫人笑道。

    邢氏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王氏:「弟妹真有閒情逸致,我若是你,早就把心思都放在教導兒子身上了。寶玉如今年歲也不小了,還任性跟個孩子似得。我看他是沒成家,不定性,弟妹不如早點給他定下來為好。」

    王夫人輕笑:「你還真愛操心。」

    「那是啊,不但操心他,還擔心我那外甥女,他三天兩頭的就派丫鬟往我那裡跑,我瞧著都鬧騰呢。」邢氏笑。

    當初她打寶玉那一巴掌很有成效,以至於寶玉一直很怕她。寶玉怕她,卻又想看住在她院裡的黛玉。寶玉沒了法子,就只好派丫鬟勤快的往榮禧堂跑。

    王夫人聽此話覺得丟臉,皺眉不語。

    邢氏笑了笑,拍拍王夫人的胳膊,揚眉道:「我看他最近閒得很,身子也不錯,學堂怎麼就不上了呢?」

    王夫人聽此言臉色更黑了。最近,她確實對寶玉疏於管理了。真真是丟臉,竟然叫邢氏那此事做把柄嗤笑自己。

    邢氏一走,王夫人就氣呼呼地直奔寶玉那裡。

    此刻正值清晨,寶玉昨日又不曾得機會見黛玉,心中傷感,襲人溫言相勸。寶玉感激襲人,抱著襲人訴苦,後來夜深了,倆人不知怎麼又折騰了一遭兒。寶玉因乏了,今日起得遲些。襲人早起了,梳洗完畢就來叫寶玉起床。寶玉不願意,賴床不起,還要拉著襲人一起睡。就這麼拉扯的功夫,王夫人沒用通報就進來了,瞧見這一幕,王夫人二話不說,先劈頭蓋臉把襲人罵了一通。

    「我當你怎麼賢惠忠心的,原來是個狐媚子,就知道整日魅惑主子。我說這幾日,他怎麼不上學去,原是房裡有你了。」王夫人氣道。

    襲人忙哭著跪地賠錯,澄清自己的委屈。

    王夫人那肯聽,當即叫身邊的婆子給襲人掌嘴。

    寶玉看著流淚,意欲求情。王夫人瞪他一眼,呵斥兩句。寶玉再不敢了,沒脾氣的縮著脖子,老實的在一邊站著默默流淚。

    王夫人撒完火了,才聽腫著臉的襲人闡述經過。王夫人揚眉:「就只是叫他起床?可真稀罕了,頭次見著丫鬟在床上打滾兒叫主子起床的。」

    這時候晴雯站出來替其說話道:「二爺耍賴不起,搔她的癢了。」

    王夫人瞪眼晴雯,轉即瞪向寶玉。默了會兒,她才鬆口叫襲人起來,轉而把寶玉訓了一頓,並囑咐她明日一定要上學去。寶玉縮著脖子,邊哭邊應。

    王夫人一走,襲人忙要去給晴雯跪下謝恩。「好妹妹,得虧你剛才那一句話,不然我此刻都不知被丟了哪裡去。」

    晴雯輕笑一聲:「叫你不捨得管他,可知教訓了。」

    襲人被噎得沒話說,低頭默默不語。

    晌午剛過,宮裡頭便來人下旨了,皇帝准了賢德妃的省親,日子就定在明年的陽春三月。

    榮府上下大喜,特別是王夫人賈政,終覺得再一次揚眉吐氣了。

    王夫人琢磨這次機會不能錯失,既是省親就一定要建造行宮。這宮殿建造可是費錢的大工程,油水很多。王夫人決定一定要趁此撈一筆,填滿了二房的荷包。待以後提分家,二房再也不必懼於大房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華麗麗的小叮噹扔了一個地雷麼麼噠,你萌萌噠喲~~~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的問題貌似好了。嗯,沒錯,沒用。。。膏就好了,簡直是happy ending!

    感謝妹紙們關心和提供的建議,主意很好用!真的o(≧v≦)o~~好棒,很受用,愛你們,喵~

    這一刻我覺得好溫情(請自動在腦海裡想像一隻魚揮手絹,揮淚~~~場景)

第47章 王氏鬱結

    王夫人心裡頭算盤打得精,回頭就跟賈母提及行宮建造的事兒。

    賈母特意瞥一眼王夫人,猶豫著沒吭聲。兩房前兩天才鬧騰完,她這好容易安生點了,又來事兒了。賈母這回學精了,可不敢隨便答應王夫人。

    王夫人見賈母猶豫,有些著急:「母親,娘娘省親可是聖上御筆親自批准的。可不是每個進宮的妃子都有此等榮耀的,您瞧瞧這些年宮中最受寵的婉貴妃,連她都不得這種機會呢。娘娘剛冊封,就得了聖上的格外恩寵,咱們怎可隨意怠慢了聖恩?」

    賈母點點頭,覺得王夫人說的有道理。大孫女兒進宮封妃,還能得機會回來,確實十分難得。妃子省親回家,在本朝她家可是頭一遭了,可謂是出盡了風頭。

    王夫人見賈母為之所動,連忙道:「您看這事兒……」

    賈母瞥一眼王夫人,歎口氣:「唉,如今老了喲。這事兒你還得跟你大嫂商量,她管得家,我哪能做得了主。」

    王夫人賠笑:「母親,瞧您說的。縱然這家是大嫂子在管,最後還不是您說的算,你才是我們府裡的老祖宗啊。」

    賈母對於王夫人的讚美很受用,呵呵的笑起來,心滿意足。

    這功夫薛姨媽攜寶釵來了,帶著禮物來給賈母、王夫人道喜。

    賈母笑呵呵跟薛姨媽道謝,嘴上客氣地拒絕她的禮。

    薛姨媽客氣道:「您再不收,我當您嫌棄我送的東西不好了。」

    賈母聞得此言,才叫人收了東西,笑著跟薛姨媽道:「你跟二兒媳是親姐妹,也是一家人了,何必這樣客氣,以後常來瞧瞧我就好,可萬萬不好再帶禮物來,再不許跟我們這般客氣。」

    薛姨媽笑著應承,知道賈母說的不過是場面話,也沒過心。薛姨媽特意看向王夫人,給她使眼色。如今正逢賈大姑娘封妃省親,二房的風頭正盛,這時候正式後王夫人開口提親。

    王夫人為難的看眼薛姨媽,轉而暗暗觀察賈母的神態,心下猶豫了半晌,沒有開口。

    不多時,賈母覺得累了。薛姨媽不滿地拉著王夫人回去商量,一遭兒出門往梨香院去。寶釵才出來沒多一會兒,不想回去,再說她也知道姨媽和母親有話要說,她不方便在場。寶釵便笑著跟倆人告別,去找姊妹們玩。寶釵踱步快到了探春的房外,猶豫了下,轉而轉路去了榮禧堂找黛玉。

    黛玉正在迎春的屋內,與其切磋畫技,忽見寶釵來了,笑著放下筆,叫人上茶點迎接她。

    寶釵笑了笑,心想這黛玉果然變了。以前黛玉去別的姑娘的屋子裡的時候,從來都是小心謹慎,不敢隨便開口指使人家房裡的人做什麼。如今她在迎春的房裡,倒敢不客氣的指使迎春的丫鬟去幹活了,頗有反客為主的架勢。

    迎春捨不得落筆,還在埋頭畫。

    寶釵沒見迎春跟她打招呼,心裡有些不開心。她尷尬的笑了笑,湊到迎春的跟前問她畫什麼。

    黛玉忙跟寶釵道:「你快來和我一塊坐,別理她。她正畫在興頭上呢,誰都不理。」

    寶釵遲疑的看眼迎春,笑著坐到黛玉身邊,問她為何。

    黛玉俏皮的勾嘴,笑了笑:「那畫她畫了多少幅了,今兒個這幅最得心意,等著瞧吧。」

    寶釵納悶:「難道著畫要送什麼重要的人?」

    黛玉眼睛彎成了月牙,對寶釵道:「不愧是薛大姑娘,聰明。那畫將來是用來孝敬仇府老太太的,前些日子大舅母打聽著得,迎春姐姐大婚第二日,正是她家老太太的壽辰,雖然不是整壽,可也要備好了壽禮才妥當。」

    寶釵恍然大悟,點頭笑道:「得虧大太太想得周到。」

    「是啊,比親娘還親呢。」黛玉淺笑著感慨。

    寶釵一愣,也不知黛玉她那話是替她自己說的,還是替迎春說的。寶釵再觀黛玉,見她面容掛著淡淡喜氣,從容沉靜,心中微微驚訝。

    黛玉沒再說話,安靜的撥弄盤子裡的瓜子兒,無聊的一顆一顆用手剝開。半晌,她才抬頭問寶釵:「你來可有事?」

    寶釵笑:「哪有什麼事兒,不過路過來瞧瞧你們。」

    黛玉俏皮的眨眨眼:「路過?那你不是特意來瞧我們的?知道了,你這是去瞧探春妹妹?」

    寶釵尷尬的點點頭。

    「那正好呢,我這正有一盒子點心要捎給她,也有一盒給你的,不過你這盒等會兒你回來再來拿也方便。」黛玉說罷,叫人來,打開盒子給寶釵瞧瞧。

    寶釵一看,精緻的檀木盒子裡,端端正正的放著八枚樣式各異的精巧的點心,皮兒透亮的,顏色各有不同。盒子一開,單聞那撲鼻的香氣,便知道這點心的難得了。

    「父親在京留任武英殿大學士了,今兒個上午前去謝恩的時候,趕巧皇上在太后那兒嘗點心。太后許是瞧著父親有眼緣,說他為官辛苦,故才特意賞了幾盒點心來。每盒各有不同的味道,沒重樣的,個個好吃。你也拿回去一盒嘗嘗。不過這東西要是當天吃得,隔夜就不是味兒了。」

    「皇上好容易賞你們的,我們哪好意思吃。」寶釵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就算那點心再誘人,她也想推拒了。

    「好幾盒呢,哪吃的完?再說好東西不該獨享的。你就別客氣,再說探春、惜春妹妹那兒,還要勞煩姐姐去的時候帶過去呢。正好你順路,我這就犯懶了,不叫人去了。」黛玉伶牙俐齒道。

    寶釵特意探究的觀察黛玉,心想她是不是故意的。剛才她不過是隨口敷衍,這黛玉就叫她捎東西給探春。這回她不想去探春那裡,也非得去了。

    寶釵見天色不早了,怎麼也要走。她起身的時候,迎春才放下筆,笑著過來給她賠罪。

    寶釵哪能因為這種事兒當面計較,笑著叫迎春不要客氣。

    迎春還真不客氣,轉頭跟黛玉道:「我就說寶姐姐素來是大方的人兒,就她不跟我計較這些,才剛我才敢繼續下筆畫。若換成別人了,八成這幅畫我又完不成。前後作畫的心境不同,畫出來的就不夠有意境,我便又要重畫了。」

    寶釵聽了迎春這話,心裡更加不舒服了。什麼叫她是個大方的人?大方的人就要被怠慢?心裡縱然再不舒服,寶釵也不好在別人家發火。她隱忍住心裡的不高興,笑著跟迎春客氣道:「我這沒關係,妹妹忙活好自己的事兒要緊。也不怪妹妹如此上心,任誰要嫁給不相熟的人家,心裡不擔心?」

    迎春微微蹙眉,不大喜歡寶釵這樣說話。她也不想去跟外人計較,尷尬的笑了笑,不再言語。

    「我回來時估摸時候也不早了,不好再叨擾你們,索性兩盒子東西都拿著吧。」

    黛玉帶點頭。於是寶釵帶著兩盒子的東西就此告辭了。

    出了榮禧堂,寶釵抬頭瞧了瞧午後的天空中的大太陽,皺眉。她往探春的住處的方向走了兩步,突然頓住腳,手扶著額頭跟身邊的丫鬟道:「我突然覺得不舒服,就不去三姑娘那裡了。你去吧這盒子東西送過去,回頭去林姑娘那裡回報一聲。」

    丫鬟點頭去了,寶釵便帶著其餘人回房。餘下的那盒點心丫鬟就放在桌上放著。

    寶釵見狀,皺眉,厲害道:「拿出去!」

    小丫鬟哆嗦了下,忙把東西拿到外頭放著。

    薛姨媽和王夫人聊完,從偏廳裡頭出來,正見小丫鬟捧著一個盒子。薛姨媽笑問是什麼,那小丫鬟便照實說是林姑娘送來的東西。

    薛姨媽與王夫人互看一眼,隨即笑著叫人把盒子打開。一股清香撲面而來,頗吊人胃口。薛姨媽笑著瞧了瞧,看這幾樣點心還真精緻。她先讓了讓王夫人,王夫人本欲拒絕,奈何抵不住色香味俱全的點心,左右也沒外人在,她就伸手拿了一塊放進嘴裡。薛姨媽也拿起了一塊,嘗了嘗,眼睛頓時瞇成一條縫。

    「味道倒不錯,不愧是宮裡頭的東西。」薛姨媽讚道。

    王夫人嘴不停的把整塊吃完,擦了擦嘴,「原也不過如此。」

    薛姨媽笑了笑,沒反駁王夫人,轉而跟王夫人道:「剛才我和你說的事兒,你得上心,」

    王夫人點點頭,告辭了。

    薛姨媽送走了王夫人,仍不見寶釵出來,心下奇怪。以前家中來人,寶釵素來是懂禮的,這會子沒露面,八成是心情不大好或是身子不大爽利。薛姨媽轉而來到裡屋,見寶釵身子伏在炕上,後背不時地顫抖。薛姨媽心中大駭,忙去拉起寶釵,果然見她滿臉淚痕。

    薛姨媽心疼的了不得,忙把寶釵拉入懷裡,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問她到底怎麼了。

    「媽,咱們何苦回來甘受氣?與大哥一起,在老宅住著不是很好麼?」薛寶釵哭得厲害,一個帕子根本擦不干她的淚眼。

    「好孩子,你到底是怎麼了?」薛姨媽見寶釵低頭不肯說,轉頭問隨行的丫鬟們。丫鬟便將寶姑娘今日去見黛玉的經過說了。

    薛姨媽聽得心中不爽,先罵迎春道:「哪有她那樣待客的,客人現巴巴去瞧她,她竟不客氣的一聲不吭,就一門心思的作畫?這林丫頭也是個有意思的,堂堂林家千金,身邊沒人了?要我們的丫鬟去送東西?」

    薛姨媽的話說到寶釵的心坎裡了,寶釵感動萬分,幸虧這世上尚且還有個諒解自己的母親。她一激動,哭得更厲害了,一頭紮到薛姨媽的懷裡。過了好一會子,薛寶釵才好。止了淚之後,她不好意思的跟母親笑了笑,道歉自己的失態。

    「傻孩子,你受委屈了,不跟我說跟誰說?」薛姨媽歎口氣,伸手理了理寶釵凌亂的鬢角。「榮府如今這個樣子,倒真叫我不放心了。」

    寶釵明白薛姨媽說的是什麼,端正的坐起來,跟薛姨媽道:「母親,您冷眼瞧,姨媽那裡已經大不如從前了,連住的地方都搬到——」

    「噓,別胡說。」薛姨媽拍拍女兒的手背,道,「那會子確實是不行了,我也有斷了的心思。不過自從你大表姐在宮裡做了娘娘,這一切都不一樣了。你想想,這樣的人家,咱們在去哪兒找去?知根知底不說,寶玉那孩子是個好性情的,他將來保準不會嫌棄咱們的出身,更不會欺負你。」

    「咱們出身怎麼了?皇商就要矮人一頭?他們缺錢,還不得老老實實地過來求咱們?」寶釵不忿道。

    薛姨媽歎口氣:「娘年輕的時候和你的想法一樣,唉,不提了,總歸你早晚會明白出身有多重要。你大哥就是個沒出息的,我不指望他了。倒是你,聰明伶俐的,不該受委屈。只要你能嫁入了官家,將來他出仕,你做了夫人,也就徹底熬出頭了。」

    「我還能指望他出仕?」寶釵冷笑著揚眉,這些日子,她可是眼見著耳聽著寶玉如何心心唸唸黛玉的。她早看著心寒了,卻還要忍著脾氣,對眾人笑顏以對。

    薛姨媽再歎氣,忙摟著女兒入懷:「再等等吧,你姨媽已經答應我了,就快了。」

    王夫人答應了薛姨媽之後,自己心裡卻沒譜,煩個不行,如今就修建行宮的事兒,她還得去找邢氏商量。

    邢氏正在檢查賈璉的賬目,他費盡財力從揚州進的那些次等玉/器,大半年也沒賣出去幾件。賈璉很是不理解這件事兒,心中委屈,奈何到了時限也沒法子,委屈的來給邢氏磕頭賠錯。

    邢氏打量賈璉如今的模樣,清瘦了不少,態度也比之前老實認真多了。邢氏曉得他是真著急了,也是真吃虧了之後長教訓了。能有今天這種效果,邢氏已經算是知足了,至少五千兩銀子搭進去,還能換點什麼回來,而不是白白浪費了。

    「你知道你問題出在哪兒麼?」

    賈璉不解的搖頭。

    「你沒有摸對門,你弄的這些東西,不夠上乘,富貴人家出得起錢的,瞧不上;窮人家的,卻極少有閒錢買這東西看著。買得起的不買,買不起的也不買,你這東西能賣給誰?」

    賈璉恍然大悟,敬佩的看著邢氏:「太太說的極是,我當初真鬼迷心竅了,瞧見太太用這法子能賺錢,就動心思了。以為自己只要學著您,就一定也會賺。萬萬沒想到,把最重要的地方疏忽大意了。兒子不孝,白白浪費了太太和老爺給的五千兩銀子,如今錢全壓在這些賣不出去的玉/器上了,兒子不孝,不孝……」說罷,賈璉痛哭流涕起來,不停地給邢氏磕頭。

    邢氏等賈璉哭夠了,才叫他起來。「行了,你長記性就成了。至於那份契約,你也知道,有沒有都不重要了。」

    邢氏說罷,從奶媽的手裡接過兒子璨哥兒。

    賈璉愣愣地看著璨哥兒,認命的點頭道:「太太說的是!」

    「你也不好在家閒著,回頭我有事安排你去打理,你個爺們在外幫襯也好辦事。也不叫你白跑,每次事兒辦完了,但凡盈利的,我都會把利潤分出兩成給你攢著,將來你娶了媳婦,這錢就用來買莊子鋪子,轉手給你們夫妻打理。」邢氏道。

    賈璉聽此話,倆腿一軟,又跪下了,激動地給邢氏磕頭謝恩。他本以為這遭事兒下來,邢氏真的會如當初所言放棄了他。萬萬沒想到,她不僅沒有過於苛責自己,竟還妥當的安排了他的以後。夫妻?難道邢氏還想給她娶媳婦?

    賈璉腦子空白,呆呆的看著邢氏。

    邢氏目光驟然嚴厲起來:「說吧,前些日子你在外頭是不是有什麼貓膩?」

    賈璉嚇得哆嗦一下,連忙俯首趴在地上。

    邢氏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賈璉的身子順勢抖了抖。

    屋子裡靜了好一會兒,邢氏方緩緩道:「前幾月,我瞧你滿面紅光,還有些發胖了,似乎日子過得很順心?」

    「兒……兒子不敢!」賈璉磕巴道。

    邢氏瞇起眼睛。

    賈璉微微抬頭,偷偷觀察邢氏的臉色,心裡哆嗦下。他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了轉,最終終於磕頭認下:「兒子養了外室。」

    「哪家的姑娘?」邢氏冷眼問。

    賈璉紅著臉磕磕巴巴道:「是東府珍大嫂子的異母妹妹,尤二姐。」

    邢氏垂眸默了會兒,冷靜的接受了現狀,轉而跟賈璉道:「照理說,她該知道你在孝期?」邢氏見賈璉點頭,繼續道,「既是這樣,還甘願被你養做二房,可見她也不是個規矩的姑娘。我不管你們倆是怎麼認識,怎麼湊在一起的,現在你要處置乾淨了。我可不想在給你說親的時候,聽見外頭有什麼流言蜚語。多給她些錢,安置好了。」

    賈璉皺眉,遲疑了下,用懇求的目光看著邢氏。

    邢氏冷笑,打量賈璉:「怎麼,你想娶她為妻不成?」

    賈璉忙縮脖子:「兒子不敢!」

    「別當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這個二房跟過的男人可不止你一個。出身低倒不怕什麼,可這作風也太……我必不會叫她進門!」邢氏冷眼道。

    賈璉點頭,忙和邢氏賠錯,隨後安分的告退了。

    邢氏這才緩口氣,就聽人來報王夫人來找他了。她心料沒好事兒,果然,王夫人一來就開門見山的說了建行宮的事兒。

    邢氏堅決不同意:「這行宮建造,哪有自家人掏錢的道理?朝廷若是允了你們為娘娘建造行宮,必會有工部來人勘察,隨後撥銀子下來。」

    王夫人皺眉:「可是聖旨裡並沒有詳述這些,一旦是皇上日理萬機忘了,咱們連個準備都沒用。到時候娘娘來省親,身邊人見咱們府邸如此寒酸,在聖上跟前說道一句,這罪過咱們誰都擔待不起啊。」

    「娘娘省親只呆一日,黃昏前就要趕回宮裡去,就這麼一小會兒子,特意建造行宮做什麼?再者說,我可聽老爺提過,如今庫銀吃緊,聖上正愁銀子呢,這麼緊要的關頭,能特意叫人造一個只能呆半天功夫的宮殿麼?」邢氏言辭犀利,句句有理,逼得王夫人無路可退,無話可說。

    「所以說,這行宮的想法,弟妹還是早早的棄了為好。況且咱們府可是敕造的,當初就是得了□□皇帝的旨意建的,氣派恢弘,怎可能算『寒酸』?說咱們寒酸,不就是說□□皇帝寒酸了,看誰敢!」邢氏厲聲道。

    王夫人嚇得一哆嗦,憋紅了臉,皺眉道:「不成就不成,大嫂子何至於這樣。行了,我也沒事了,走了。」

    王夫人一告退,賈赦便從耳房裡出來,抱著兒子進裡屋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邢氏意外的看著賈赦。

    「嗯,」賈赦握著璨哥兒的小手,邊逗弄他,邊回憶道,「好像是弟妹說咱們府邸寒酸的時候。」

    「呵——」邢氏聽他再提王夫人,無奈地冷笑。

    賈赦笑著把兒子聚到頭頂,搖搖晃晃到邢氏跟前。「璨兒,快來瞧瞧,這就是你娘生氣的模樣。記住了,以後可要乖乖的,不許你娘露出這樣的表情,知道麼?」

    邢氏被賈赦的無聊都笑了,起身伸手道:「快給我,小心別閃著他。」

    賈赦把璨哥兒抱在懷裡,笑了。璨哥兒吐了一口口水,也沒牙的呵呵的笑起來。

    王夫人堵了氣,剛回屋,又被賈母叫了去。

    賈母滿臉愁容,對王夫人道:「才剛林女婿來和我告辭。」

    王夫人心裡一鬆,面上驚訝道:「這是……」

    「老大給他早找好了住處,如今官職定下來了,他一個外男,也不便在府裡久住。他走倒沒什麼,我想把林丫頭留下的,可他堅持要帶走林丫頭。」賈母不爽道。

    王夫人聞得此言,更高興了,勸賈母道:「林丫頭自是喜歡跟在自己父親身邊的。」

    賈母蹙眉:「他家裡沒個女眷,誰來教導我外孫女兒?」賈母看眼王夫人,頓了頓,又道,「我琢磨了下,寶玉和林丫頭的事兒也該定下來了,你看怎麼樣?」

    王夫人這幾日本就不順,加上今日行宮的事兒受阻,早就一口悶氣堵在胸口。再說她今日剛答應了妹妹保準下寶玉和寶釵的婚事,而此時此刻賈母卻提的是寶玉與黛玉。王夫人只要想起當年小姑子賈敏那張囂張的臉,再想想如今與賈敏幾乎一個模刻出來的黛玉,她心裡就萬分鬱結。

    新仇舊恨,加之舊病未癒。

    王夫人在賈母的目光下,抖了抖身子。突然,一口怨氣衝到胸口,王夫人立時噴出一口血來,翻白眼暈死過去了。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41

第48章 賈母提親

    賈母嚇得要命,愣了愣,才在眾人的提醒下,叫人扶著王夫人去她的碧紗櫥歇息,另叫了大夫和邢氏過來。

    邢氏陪著賈母等待診斷結果,又勸了勸嚇壞了的老太太。

    賈母驚魂未定,看著早已被丫鬟收拾乾淨的地面,抖著手哭道:「你沒瞧見啊,就那塊,吐了一地的血啊,真嚇人!」

    邢氏握住賈母的手,再次撫慰:「許是沒什麼事兒,一時著急也未可知。咱們等等,看大夫怎麼說。」

    賈母點點,信任的看向邢氏。

    這功夫大夫出來了,告知婆媳二人王夫人的病情,不過是受驚過度,因抑鬱在心,加之舊病未癒,才會有此狀。

    邢氏驚訝問:「受驚過度?母親,她才剛坐在這兒和您說話,受著什麼驚嚇了?」

    「哪有!」賈母皺眉,想不出所以然來,直搖頭。

    大夫捋著鬍子道:「也或許是長久抑鬱成結,今日突然走急,病才犯了。」

    「許是這樣吧。」賈母悠悠的歎口氣,轉而問那老大夫,什麼時候能病癒。

    老大夫再次摸了摸鬍子,皺眉搖頭道:「二太太舊病未癒,又添新病,如今又浮躁入夏,心火上升,此病還需慢養,急不得。」

    賈母聞得此言,眼色一沉。大夫診病,從來都是小病往沒了說,大病往中小了說。如今聽這大夫的意思,王氏的病情大概是挺嚴重的。

    賈母頓時心裡有些難受,忍不住落淚了。

    邢氏又勸了勸賈母:「大夫只說要慢慢養,一準會好的。咱們家什麼名貴藥材沒有?以後細細調理就是,弟妹該是會好的。」

    賈母握住邢氏的手,點點頭。

    邢氏轉即叫大夫開了藥方子,吩咐嬤嬤好生照看王夫人。也不好叫她一個病人長期在賈母這裡養病,邢氏所幸就叫人直接攙扶著邢氏坐軟轎子先回去了。

    賈母倒是不捨,硬要留她。

    「她是小輩,往後在您房裡吃藥養病,她心裡也難安,倒不如叫她回自己那裡養的舒坦。別說她,就是我和您大兒子在這病了,也是理該回去的。哪有小輩過病氣給長輩的道理。」

    邢氏能如此對王夫人,可謂是仁至義盡了。

    賈母想想也是,王夫人在她這養個三兩日倒還好,若是日久了,她這裡來人又多,有時候還要應酬一下,叫個病人留在這裡是不方便。

    昏迷的王夫人是在轎子的顛簸下醒了,當她聽說賈母趁著她還病著就捨得把她送回來,一時想不開,又吐了一口血。倒是沒暈,整個人卻是迷迷糊糊的,耳聽不見口不能言。

    王夫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午後了。丫鬟一見她醒了,忙去把熬了第三回的藥端過來,隨後又叫人知會賈母和邢氏。

    王夫人想起昨日的事,十分抑鬱,飯都吃不下,哪裡還喝得下藥。

    「太太,大夫說這藥是要趁著溫熱喝得,涼了就沒有效了。」銀釧溫言勸道。

    「我說不喝就不喝,你亂吠什麼!」王夫人說罷,伸手將藥碗推到了銀釧身上,碗也落地碎了。

    銀釧委屈的落淚,卻不敢吭一聲,跪地將碎瓷片悉數撿到到木托盤裡。

    邢氏扶著賈母進門時,正看見銀釧掛著一身藥湯,端著碎瓷片出去。賈母見狀,皺眉:「這是?」

    銀釧忙躲閃遠些,以免自己的髒身子衝撞了賈母。「奴婢笨拙,把藥碗碰灑了。」

    賈母歎口氣,她當然瞧得出銀釧在撒謊。府中二等丫鬟伺候人素來手腳穩重,位份可不是白升的,哪能笨手笨腳的弄灑東西?八成是王氏醒了,發脾氣了。

    邢氏打發銀釧:「去吧,回頭叫別人頂替你,伺候你家太太。」

    銀釧如臨大赦,連忙躬身退出去。

    賈母皺眉:「這個王氏!」

    邢氏笑了笑:「病人脾氣都大,沒什麼要緊的。」

    賈母欣慰的看眼邢氏,點點頭,在她的攙扶下去了裡屋瞧王氏。床前果然有一灘擦洗過得痕跡,更加證實賈母之前的推測,藥碗必是臥榻的王氏給弄灑的。

    王夫人見賈母親自來看她,頗為意外,激動地起身。她心裡更加懊悔自己先前的武斷,原來老太太並沒有放棄她。

    賈母本來還是心疼王氏的,如今瞧她病重了還不忘發脾氣苛責下人,心裡有幾分不滿意。她敷衍的笑著,按住王氏叫她躺下不要亂動,好好養病。

    王夫人感動的熱淚盈眶,這會子腦子清明了許多後,才意識到剛才自己的糊塗。

    賈母囑咐了王氏許多話,無非就是叫她好生養病,家裡很多事兒都等著她做主離不開她。臨末了,賈母還問起了賈政,吩咐人這就去催促賈政回來瞧媳婦。

    王夫人感動的無以復加,流淚道:「倒不用,我聽婆子說昨兒個他來瞧過我了,因我昏迷著,沒見著他。今日出門也是為了正事,我怎好因自己這破身子,耽誤了老爺的前途。」

    賈母訕笑著拍拍王夫人手背:「不愧是名門閨秀,識大體,善解人意。瞧你都病成這樣了,還為別人著想。」

    王夫人得了賈母的讚美,裂開乾巴的嘴唇,心滿意足的笑了。

    「好了,我們也不好叨擾你久了。你病著,一定要好生歇息,按時吃藥。」賈母不想多呆,說完這些話,便乾脆的抬腿走了。

    王夫人感動的目送賈母離去。回頭,王夫人預備吃藥了,叫人端來,卻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見藥上來,她都已經迷迷糊糊的睡了兩回了。

    王夫人愈加不爽,氣得將這個丫鬟也罵了。

    小丫鬟心裡委屈,卻也不敢說,只好干受著。可那小丫鬟一旦從王夫人的屋子裡出來,什麼委屈都要藏不住,說出來才舒坦。

    「這藥熬了不喝,就得倒掉重熬,廚房熬藥的折騰了三遍,藥還被太太給弄灑了。這邊沒了藥,自要重新去抓,再熬。這藥一鍋水熬成一碗,要小半個時辰呢,我能怎麼快?」小丫鬟說罷,哭起來。

    幾個婆子聽了,都萬分同情,更有一個喚周嬤嬤的說:「你這才算輕的,早些時候銀釧那丫鬟伺候她,被潑了一身藥湯,還摔了藥碗,可厲害了。」

    小丫鬟聞言,更委屈了:「原銀釧姐姐也和我一樣受了委屈。我還想呢,倒不如金釧姐姐,當初所幸挨了她兩腳,可以投奔新主子去。」

    婆子們聞言,忙附和:「而今我們都羨慕她呢,將來她跟著二姑娘出嫁,估摸也會是這個了。」婆子豎起大拇指。

    幾個人紛紛點頭贊同,又抱怨了一通,方各自散去,各幹各的活計。

    邢氏陪同賈母回去,試探的問賈母昨日與王氏的談話內容。「母親,您跟弟妹會不會是商量了什麼事情,弟妹一激動才會——」

    賈母聽邢氏此言,倒想起她提寶玉和黛玉婚事的事兒,自己皺眉琢磨了會兒。難道大夫所說的王氏「受驚」「鬱結」,會是指這個?難道王氏不想寶玉與黛玉一起?賈母默了會兒,腦子裡突然閃過薛姨媽母女的模樣,眉頭皺的更深了。

    賈母覺得如今這事兒有點複雜,她不想改變初衷,但礙於薛姨媽給她送了不少好東西,她也不想傷了王氏和薛家姐妹的情面。

    這件事有點不好辦了,可是寶玉最終該娶的妻子還應該是黛玉。賈母冷眼瞧黛玉如今身子也都養的差不多了,而且林如海如今被提拔為武英殿大學士,在御前隨意行走,可謂是風頭正盛。寶玉若是娶了黛玉,親上加親不說,將來有個這樣氣派的岳父,加上吏部尚書的大伯父,簡直可謂是官路亨通,前途一片光明坦蕩。

    賈母主意已定,也便不怕告知邢氏,遂將她與林家親上加親的想法告知邢氏。

    邢氏聽得沉默不語。

    賈母卻話說個沒完了,先是分析了寶玉的坦蕩的將來,又說了這門親事對榮府的好處。最後,賈母表示邢夫人必須要幫忙,因賈赦與林如海交好,有他保媒拉縴最為保險,林如海也不好拒絕什麼。

    賈母說了一大通,見邢人一直沉默不語,才發現不對。賈母不高興的盯著邢氏:「怎麼,你有意見?」

    「母親,咱們還是慎重考慮一下為好。」邢氏沉吟道。

    「怎麼說?」賈母見邢氏猶疑什麼,不悅道,「我知道你喜歡林丫頭,也瞧不上你那侄子,你不說我就猜出來了,我一說出這話,你必然一門心思的向著外人。」

    邢氏微微揚眉,心想:你還不傻!明知道配不上人家姑娘,竟然還好意思厚著臉皮說要提親。

    若非邢氏就穿到了這位邢夫人的身上,礙於身為兒媳婦,她必須要遵循孝道,她真想把事兒都攤開了好好跟賈母理論一番。

    賈母見邢氏此態度,更加不高興。「我叫大兒子娶你回來,是叫你孝順我,幫襯著管家,不是叫你胳膊肘往外拐!用你管配不配的上?再說咱家乃是鐘鼎望族,哪樣不好了,怎麼配不上?」

    邢氏勾嘴輕笑:「媳婦兒也沒說配不上。」

    「那你什麼意思!」賈母氣道。

    「媳婦兒說請您慎重考慮一下,是說林妹夫近來有個想法,與母親的相沖。」邢氏想了想,如今只能這麼說。早前瞧林如海那態度,必然跟自己是一樣的,他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如果她現在不斷了賈母的想法,回頭賈母犯糊塗在明面上說。到時候倆家在面上鬧僵了,說親不成,再結仇,必然會影響賈赦與林如海的情誼。邢氏才不會去傻到等著一切功虧一簣了,再徒手挽留。

    「什麼想法?」

    邢氏沉吟了下,回道:「林家如今沒後了,總該想個法子延續子嗣。」

    賈母皺眉,不解邢氏所說。如今林如海這個年紀,別說他沒續絃,就算是續絃了,也未必那麼好命可以中年得子。這林家到黛玉這一代分明是絕戶了,還能有什麼法子延續子嗣?

    賈母不解的看向邢氏,問她到底是什麼法子。

    邢氏回道:「招婿,林妹夫可以招婿入贅。」

    「天哪!」賈母驚訝的用手掩住嘴,「招婿?得虧他敢想,有哪個正經門第出來的男人願意入贅?這一入贅,男人是要坐著花轎進門的,以後連名字都不是自己的了。孩子倒是能姓林了,可有誰家的爺們會願意?」

    「林家家大業大,總歸是能找到人吧。媳婦兒也就是個猜測,覺得林妹夫是有這個意思的。媳婦兒是覺得的,您必然捨不得寶玉嫁過去的,所以這門親事還是不要合計的好。」

    賈母皺眉,不語了。

    邢氏見自己的言論終於堵住了賈母的嘴,輕輕地勾起嘴角,忙告辭。回頭就將此事告知賈赦,令其與林如海一起商量個辦法。

    傍晚,賈赦接著和林如海聊天的機會,擺了一小桌,倆爺們邊小酌邊商議此事。

    林如海佩服的對賈赦拱手:「大嫂子可救我一命,若是岳母突然跟我提親,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絕她。說狠了,怕她老人家傷心,絕了我們倆家的關係。若不說,必然不行,我怎能把我唯一的寶貝女兒嫁給那孩子,毫無前途可言!」

    「她也不過胡謅,暫且穩住了老太太。不過妹夫,林丫頭這親事兒你得上心了,還是盡快給你的女兒找個好婆家才是。」賈赦見林如海發愁,頓了頓,再不提這話,轉即又笑道,「有個喜事兒說給你,你嫂子不是答應過你會給你找個伴,如今有合適的人選了。是個老翰林的女兒,姓扈,當初賢孝才德,選入宮作女吏,今年從宮裡放出來,年方二十八,據說長得也不錯。」

    林如海在官場上縱橫多年,也算是如魚得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識過。而今賈赦突然跟他提起親事,林如海到不知道作何反應了,一把年紀啊,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

    賈赦見林如海還會害羞,哈哈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好弟弟,瞧你現在這樣,我更覺得給你找個伴這決定沒錯!怎麼樣,改日咱們見一見她老父親,再叫你嫂子幫你相看相看?」

    林如海微愣,點點頭。

    時至深夜,賈赦方歸。邢氏哄睡了璨哥兒,便半臥在榻上看書,等著賈赦。

    賈赦沐浴之後,去了一天的疲憊,舒坦的躺下來。「談妥了,你放心吧,就算是她老人家現在此刻就跟林妹夫提親,他也不會怪到咱們夫妻身上。他知道,咱們是一心想著他的,早就感激不盡了。不過,說實話,我倒覺得你招婿這招挺好的。」

    「別胡說!」

    「我沒胡說,」賈赦定定的看著邢氏,「媳婦兒,你覺得你隨口胡謅出來的主意都很好麼?」

    邢氏笑著閉上眼,緩了會兒,轉而勾起嘴角,笑看賈赦。「別跟我說,你真建議林妹夫招婿了?」

    賈赦點頭。「林丫頭小時候有個賴頭和尚來化他,說過些奇怪的話,你是知道的。林妹夫說,若是給黛玉招婿,正好可以應了和尚那話,一輩子在家呆著,不見外人了。也是,女婿一進門,就算自家人了,也就不是外人。」

    「胡說,誰憑個什麼道人半仙的話過後半輩子,那是真傻了。人以後活得好不好,還不得看自己?」

    「你說的有道理。」

    「想林丫頭以後好,還得找個靠譜的人家。招婿這事兒還是不大可行,哪個正經爺們會願意坐花轎進門的,豈不丟人?男方家祖上也不願意的。就算如今有願意的,我也會懷疑他們的初衷,無非是貪圖林家的財勢,更加不靠譜。我那話不過是拿來賭老太太的,你們不能當真的。」邢氏歎道。

    「唉!」賈赦不禁替林如海愁了,「他還以為總算是尋了個出路呢。」

    邢氏笑:「招婿不行,我倒沒說別的法子不行。咱們倒是可以取娶個折中的辦法。挑個優秀的孩子,願意將來與林丫頭大婚後,捨一個孩子過繼姓林。如此既照顧了他的面子,也了結了林家後代的事兒。」

    「這麼過繼,恐怕不合規矩啊。」賈赦猶疑的道。

    邢氏回道:「這事兒還要看林妹夫在皇上跟前的印象了,求個恩典,回頭再戶部上了特例,也就沒什麼了。」

    賈赦連連點頭稱讚邢氏:「好主意,憑著林妹夫的面子,求這麼個恩典想來是容易的。他辛勤為官一輩子,功勳都擺在那兒呢,皇帝多少會動惻隱之心,再說這本就不是什麼大事兒。」

    邢氏點頭,轉即跟賈赦道:「老二媳婦的人選我訂好了,說來也巧,給林妹夫相看的時候,順路瞧了個合適的。家世倒不如人家老翰林的出身清貴,卻也是個乾淨的人家,父親在京做個七品芝麻官。年紀比咱家老二長三歲,十分穩重幹練,倒是個不錯的。我心急,昨兒下午就去相看了,很滿意。」

    「既然你覺得不錯,回頭我再打聽沒什麼問題,就早早的定下,也早點事兒辦了。也好叫他媳婦好好挾制他。」

    邢氏想起個事兒,又道:「前日老二跟我坦白說他養了個外室,是東府侄媳婦兒的異母妹妹。我回頭細細打聽了下,她原本跟過珍大侄子的,跟蓉哥兒也不大清楚。」

    賈赦瞪大眼,心想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人物,賈珍賈蓉父子,再算上賈璉……賈赦厭惡的皺眉:「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

    「若是東府的事兒,也就不奇怪了。」邢氏冷笑道。

    賈赦瞇起眼睛,陰測測得笑道:「是我疏忽了。」

    邢氏打了個冷戰,總覺得賈赦不對勁兒。因覺得乏了,明日事兒又多,且不管他了,熄燈歇息。

    屋子裡一黑下來,賈赦的手就伸了過來,攔住邢氏的腰。邢氏嚇了一跳,她真有些累……等了會兒,聽見身後穩穩地呼吸聲,邢氏鬆口氣,安心的合眼睡了。

    次日一早兒,賈赦卻沒放過她。

    邢氏頗有怨念的躺在榻上,看著賈赦精神抖索的穿衣、洗漱。邢氏納悶的在心裡問了千百遍:他就不累麼?

    今日是祁家給邢岫煙下聘的日子,邢氏還是得趕早兒起來,乘車去了一趟發財鎮。見一切都挺順利的,邢氏便趕早兒回來了。當邢氏乘坐的馬車路過寧國府時,卻聽見外頭有吵鬧聲。她撩起窗紗,見著幾個府衙的官差站在寧國府門口叫囂著拿人,寧府的管事賠笑著請幾個衙差進門。之後如何,邢氏便不知道了,還要靠打聽。

    回了家,邢氏屁股還沒坐熱乎,就見賈母派人來催她過去。

    邢氏料知賈母有什麼要事要商量,盡快過去了。

    賈母臉色十分肅穆,全程冷眼看著邢氏一步一步從門口走到她身前,臉上一直保持著嚴肅,不曾有一刻鬆動。

    邢氏不動聲色,打量賈母現在的狀況,料知這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賈母垂目,伸手示意邢氏坐下。

    邢氏跟著坐下了。

    賈母沒看邢氏,冷言問:「我聽說今日祁家給你大哥那邊下聘?」

    「是。」邢氏回道。

    賈母點點頭:「這是喜事,我不能錯過,邢丫頭端莊穩重,我心裡是喜歡的。回頭我叫人備了禮,你代我送過去。」

    邢氏點點頭,賈母越是不切入正題,她越能感覺到賈母即將說的事兒有多大。

    賈母眼珠子動了動,終於瞟向邢氏。「二丫頭今秋就出嫁,邢丫頭這也定准了,璉兒那也快差不多了,府裡頭喜事接連不斷,倒是好事兒。而今除了那兩個年雖小的不需操心,也就剩下寶玉和林丫頭的事兒了。」

    邢氏聞言心中大駭,那日自己已經說了那麼一堆不著邊的話了,難道賈母還沒有斷了心思?

    「我昨晚一夜沒睡,仔細想了想。若是林家真如你所言的,需要留個後,也未必一定要招婿,待寶玉和黛玉成親之後,大可以把第一個兒子過繼給林家!」賈母語氣沉重道,這是她能做到最大的讓步了。

    賈母歎口氣,目光沉穩而敏銳的射向邢氏。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碼完了,嗷嗷嗷——

第49章 林海拒親

    「還請您慎重考慮。」邢氏見賈母主意已定,仍開口勸了一句。

    賈母瞥一眼邢氏,左右料到她肯定不會同意,早決定不在乎她的意見。

    「母親,媳婦兒是覺得咱們如今跟林女婿一家關係挺好的,就算是敏妹妹走了,她的獨女還在,咱們跟林妹夫的關係就斷不了。都是親戚,也都挺近的了,又何必非要再聯姻親上加親。」邢氏想了想,還是希望賈母不要把事情鬧大。

    賈母很不樂意,拉著臉跟邢氏道:「我知道你早看不上寶玉,這親事也不用你操心,我親自管!」

    「媳婦兒不怕別的,就怕這結親不成反結仇。您也別怪我說話直白,打從林妹夫來之後,媳婦兒冷眼旁觀著,怎麼瞧他也不似是喜歡寶玉的。」與其拒絕的話從林如海嘴裡說出來,倒不如她先說。邢氏是極力希望這件事不要攤開來說,結果是定下來的,又何必白費功夫,把兩家面上的關係鬧僵了。

    賈母皺眉氣道:「你冷眼看?一直以來你都是瞧不上寶玉,怎麼可能幫襯著他說話。這件事你就別勸我了,不管你怎麼說,我主意已定。」

    邢氏見賈母這是為了寶玉的親事,什麼都豁得出去了。多說無益,她倒不如早早的退下,提前給林如海報個信,叫他做到心中有數。

    晚飯前,賈母果然把林如海叫了過去,笑著詢問林如海近些日子家榮府過得如何,以後又有何打算。

    林如海沉吟道:「在府中住的自是好,不過到底是不好叨擾岳母一家太久。女婿如今已然安置好新府邸,預備三日後就搬。」

    「嗯,」賈母點點頭,也不強留了,轉而問鴛鴦等,「寶玉可回來了?」

    鴛鴦笑道:「已回來了,先去瞧二太太了。」

    賈母笑瞇瞇的點頭,美滋滋的跟林如海誇讚道:「瞧瞧這孩子,就是孝順。這些天她娘病著,他每每下學回來都不曾得閒,按時去給他母親請安。」

    林如海訕笑著附和,看一眼賈赦和邢氏。

    賈赦笑著摸了摸下巴,跟賈母道:「這本就是兒子該盡的本分,不管得不得病,每日早晚定省那是免不了的。」

    賈母□一眼賈赦,臉色沉下來,極不喜歡他說此話掃興。

    邢氏笑道:「林丫頭也極為懂事,每日早晚還來給我這個做大舅母的請安。」

    林如海摸摸鬍子,會心的笑道:「這孩子自小就十分懂禮,是她娘教的好。」

    賈母一聽此話,禁不住想起自己的女兒賈敏來,潸然淚下。「她們兄妹之中,我唯獨最疼的就是她,奈何這孩子福薄,早早的就去了,每每想起她我就心疼的喘不過氣來。」賈母說罷,就用手捂著胸口,粗喘起來。鴛鴦忙為其撫背順氣。

    林如海想起逝世的妻子,也有些傷感,垂眸不語。

    「林丫頭是她留下的唯一的血脈,我是怎麼都捨不得這丫頭,也放心不下她。這些年我把她養在身邊,早習慣了她承歡我膝下的日子了,一聽說她也要走,我這心就更難受了。」賈母說罷,特意瞧了眼林如海,又抹起眼淚來。

    林如海選擇沉默,準備繼續聽賈母的下話。

    賈母見林如海沒有接話,心裡突地一下,瞬間想起邢氏先前警告過自己的話。林如海真有可能是瞧不上寶玉了。賈母蹙眉,萬分不理解。她的寶貝孫子哪兒不好?論模樣,真真是俊美無比,世家子之中極少由他這般漂亮長相的。論家世,也十分相配。當初她榮府的千金小姐配得上林如海,如今榮府的金孫怎麼就配不上林如海之女了?

    賈母動了動眼珠子,左右仔細想想,還是把到嘴邊的話暫且擱置一會兒,待寶玉來了再說。

    不大會兒,身穿一襲朱紅錦衣的寶玉精神抖擻的進門,笑著跟賈母以及眾人請安。

    邢氏暗暗打量寶玉一遭兒,今兒個確實十分精神,面帶喜色,連眼裡都透著愉悅之情。邢氏心中猜測八成是賈母把親事和寶玉說了,才有他今日這麼改頭換面的一遭兒。這會子寶玉見她和賈赦,也不像往日那般害怕了。可見賈母沒少提點他,他自己估摸也是有點決心的,為了他的林妹妹願意拚死一搏。

    林如海微微扯起嘴角,打量今日的寶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賈母笑問寶玉:「今日在學堂可學了什麼好東西?」

    「今日孫兒還是在學《谷梁傳》,收益良多。」

    「噢,那你到和我說說,此中的築鹿囿又是何意?」林如海揚眉,笑問寶玉。

    「築鹿囿?」寶玉驚訝的看著林如海,顯然沒反應過來。

    林如海笑了笑,口氣隨意道:「隨口問問罷了,無礙的。」

    寶玉一聽此話,才反應過來林如海是在考自己。

    賈母心情也不大好了,訕笑著隱藏自己的心思,預備打哈哈的笑著混過去。所幸林如海再沒提考寶玉的事兒,但賈母的心裡始終對他先前說那句「無礙的」耿耿於懷。所謂無礙的,就是對其沒有了要求,還是有瞧不起看不上寶玉的意思了。賈母心裡越加感覺不妙,提親的話到嘴邊卻不敢說了。

    賈赦突然嘿嘿笑起來,跟林如海道:「得空該帶你去瞧瞧蘭兒那孩子,聰慧的緊,小小年紀已是滿腹才華。四書五經隨你考他,對答如流,聰敏過人啊。」

    林如海笑著表示好奇,囑咐賈赦回頭得空,必要帶他見一見這個小輩才好。

    賈赦笑著點頭:「過兩日正打算出京一趟,回來可巧路過青山書院,我有瞧瞧他的打算,正好順道把賈琮那孩子也送去。林妹夫若是得空,不如和我一道?順路瞧瞧風景散散心也是好的。」

    「青山書院?那可是個好地方,這孩子將來必有出息!」林如海自是願意,笑著點頭。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倒是把立在地中央的寶玉晾在一邊了。寶玉真沒想到一個青山書院,反倒能讓林姑父另眼相看。早知如此,他當初就該忍一忍,繼續在青山書院呆著了。

    寶玉愣愣的站了半晌,沒人理他,料知自己可能在林姑父跟前出了醜,羞愧難當。恨自己學藝不精,更恨林姑父也如那些俗人一般,認準了爺們出息就一定要讀書做官,真是沒有什麼比這更俗的了!

    賈母蹙眉,心裡很不舒坦,鬧成現在這光景,也覺得沒有留他們的必要了,趁著擺飯的功夫,打發了他們。林如海、賈赦、邢氏等一走,寶玉就忍不住了,哭著鑽進賈母的懷裡。

    「老祖宗,我努力想給您長臉的,奈何……」

    「乖寶貝,這事兒不怪你,不怪你。」賈母心疼的哄著寶玉,手不停的拍著寶玉的後背安撫。

    林如海離開賈母的住處遠了,才鬆口氣,跟賈赦邢氏道:「總算熬了這一關。」

    邢氏搖頭:「三日後妹夫和林丫頭就要搬走了,她老人家可不會這麼輕易氣餒。」

    林如海大驚,揚眉詢問邢氏的意見:「大嫂,你的意思是說老太太他還會——」

    邢氏點頭。

    林如海蹙眉,臉色沉重起來。

    賈赦見狀,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建議道:「有的時候,事兒沒必要想複雜了,簡單處理。」

    林如害若有所悟,感激的看一眼賈赦。

    三人還沒到榮禧堂,就見寧國府一小廝急急忙忙的趕過來:「赦大老爺,可出大事兒了,我家老爺請您和林大人過府一趟。」

    林如海略微驚訝,問到底是什麼事兒,那小廝嘟囔著說賈蓉賈薔被抓了。

    賈赦聞言,倒不覺得什麼驚奇,打發了那小廝,回頭跟林如海道,「去了你不用管,看我眼色說話。」

    林如海巴不得不管閒事,點頭附和。

    邢氏料知那日他見官差去寧國府,應該就是抓人去了,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但邢氏隱隱覺得此事跟賈赦脫不了干係。上次她把尤二姐的亂事兒說與了賈赦,瞧賈赦那一副陰測測的模樣,肯定回頭使了什麼『壞招』了。

    邢氏知道賈赦是個有分寸的人,如今榮國府的囂張暫且被壓制了,但寧國府那邊卻是猖狂至極,早吃點教訓老實些,總歸比最後被抄家了強。

    天大黑,賈赦回房,方與邢氏用了晚飯。

    「林妹夫呢?」邢氏問。

    賈赦笑:「被珍大侄子強留在寧府了,他說身邊沒個當官的親戚陪他,心裡沒底。」

    「到底怎麼回事?你幹的?」邢氏喝過飯後茶,又問他。

    賈赦揚眉笑了笑:「還是自家媳婦兒聰明。」

    邢氏聽他此話,就更明白了。「如此也好,叫他們吃一吃教訓,長記性,以後也不至於太張狂。上次她家兒媳婦辦喪越矩,當初怎麼說的,什麼都答應得好好的,這才過了多久,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一家子的爺們沒一個正經的,活該!」

    賈赦點頭,十分贊同邢氏。「如今我叫衙門的同僚趁機隨意糾了個小錯,把小的抓進牢裡,也不過關幾天的功夫。叫他們在牢里長長記性,再順便嚇一嚇老的,估摸他們一家子也就老實了。我這樣算計他們,也是免得將來他們犯了大錯,連累我賈氏一族落得抄家的下場。」

    邢氏點頭,分析道:「榮國府、寧國府系出同門,雖說咱們日子確實是分開過得,但我猜在聖上的眼裡頭,那都是姓賈,就都是一家子的。就算將來寧國府被端了,咱們萬幸,可以暫且保全,也是個摔破了的碗,盛不了多少水。」

    賈赦點頭,讚許的看邢氏一眼。這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我看夫君得有個長遠點的計劃,回頭他們再好了傷疤忘了疼呢?」邢氏笑著建議道。

    賈赦微微揚眉,點頭。「容我回頭想個辦法。」

    邢氏道:「這事兒難了點,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你也別急,但也不能不準備。咱們慢慢來,等火候到了,一鍋端!」

    夫妻倆商量定了,便早早安歇。

    次日賈赦、林如海暫且得空歇息在家,二人切磋棋藝。這邊邢氏便帶著黛玉安排她們父女搬家的事兒。管家這一套東西黛玉早晚要學會的,故而邢氏如今大小事兒都是看著黛玉去做,有問題了再提醒幾句。待一切安排妥當了,黛玉的額頭也忙出了汗。邢氏笑著打發她去沐浴,她則將預備好的禮單遞給了林如海。

    林如海納悶的接過紅紙,瞟了一眼上面的東西,慌忙感激邢氏道:「瞧我這腦子,這幾日忙活政務,倒把下聘這遭兒事兒給忘了。」

    「這本就不是你們爺們能張羅的,聘禮的單子我都列好了,該不會有什麼差錯,妹夫就按照這上面的叫人置辦送過去就好。日子我叫人算過了,六月初六就是個極好的日子,必然會事事順當。老翰林那邊的意思是他們是老姑娘,林妹夫又是續絃,可以不用大辦。」

    林如海儒雅的搖頭,笑道:「可不行,既是娶妻,哪有悄悄進門的道理。是不是老姑娘,也是頭一次嫁人不是,哪能委屈了她。」

    邢氏聞得此言,倒有幾分感動。心想這位扈姑娘也算是有福的。這門親事老翰林一家都極為願意,那個扈姑娘邢氏也見過,親口問過她的意思,倒也是個願意的。邢氏覺得她沒選擇錯,林如海確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

    「林姑爺,老太太請您過去一趟。」小丫鬟恭敬地傳話道。

    邢氏看一眼賈赦,賈赦也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微微蹙眉,似乎預料到自己要打一場仗了。

    賈赦安慰的拍拍林如海,招呼邢氏,意欲夫妻二人一同與林如海過去,幫他壓陣。

    怎料那小丫鬟見狀,忙強調賈母的意思,只叫林姑爺一個人去。

    邢氏與賈赦對視一眼,無語了。

    林如海歎口氣,謝過他們夫妻,轉身從容的跟著那小丫鬟去了。

    賈赦等了半晌,不見媳婦發話,奇怪的問:「這時候你不該說點什麼麼?」

    邢氏瞟一眼賈赦,回身從奶媽子手裡抱過璨哥兒,高興地逗孩子玩。

    賈赦樂顛顛的湊了過去,稀罕的抱著兒子,親他的臉蛋。璨哥兒雖說不出話,但表情極為豐富,賈赦一親他,他就露出一副嫌棄狀,張牙舞爪的揮舞著手臂,掙扎著不想讓賈赦抱。賈赦哪裡捨得,笑瞇瞇的又親兒子一口。璨哥兒蹙起小眉頭,嫌棄的用小手捂著自己的臉,擦了擦。

    賈赦見狀不高興了,故作生氣的問他是不是討厭自己。

    璨哥兒一點面子都不給,扭頭不看他。白胖的笑臉極其不爽,五官揪扯在一起了,特嫌煩,但他卻沒像同齡的孩子那樣隨性,不高興就哭。璨哥兒特別不愛哭,除非他餓到不行的地步,否則他就算是再不順心了,也不會耍賴哭鼻子。

    正因為這樣,賈赦偏愛逗弄璨哥兒。兒子越煩他,賈赦反而越有戲弄之意。搞得這對父子一見面,就像是冤家聚頭一樣。如今璨哥兒不用賈赦近身,一見著他,就自動的把小巧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以示他對賈赦的不滿。

    賈赦這會子逗弄上癮了,璨哥兒一扭頭不理他,他就用另一隻手把他臉周正過來。他倒要看看,這孩子被唬弄到什麼程度能哭。

    邢氏見狀忍不住說賈赦:「和孩子較什麼勁呢!」

    賈赦勾唇得意的笑起來,賊驕傲地晃一晃懷裡的兒子:「瞧瞧我的兒子,就是不一樣!」

    邢氏嗤笑:「我看你兒子不一樣,也是被你這個不一樣的爹給逼的。」

    「哪有!」賈赦話音剛落,就聽小小的一聲「啪」。璨哥兒胖乎乎的小巴掌糊在了賈赦臉上。

    準確的說,賈赦被他兒子打了一巴掌。

    賈赦臉上得意的笑瞬間僵掉了。別看璨哥兒年紀小,打人也不疼,這一巴掌倒是莫名其奧妙的響亮。

    邢氏笑得肚子疼,緩了會兒,忙從賈赦懷裡抱過璨哥兒,寵溺的用手指戳了戳璨哥兒的額頭。「乖孩子!」

    「他剛打了他爹,你誇他乖?」賈赦抖著嘴角,不服道。

    「你這是活該!」邢氏笑了笑,把璨哥兒放在了榻上,由著他自己玩。

    賈赦不甘心的湊過來,意欲「教訓」兒子,被邢氏攔了下來。

    「叫你總逗弄他,早該有報應了。」邢氏笑著白一眼賈赦,拉他就在自己身邊坐下,警告他不准再折騰兒子。

    賈赦意猶未盡的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臉,幸福的跟邢氏道:「兒子的性兒跟你倒有些像。」

    「嗯,像麼?我可不記得我打過你巴掌,既然夫君說像,我補回來可好?」邢氏說罷,就舉起巴掌要打,賈赦趕緊賤賤的把臉湊過來。

    一巴掌落到賈赦的臉上,最後變成了輕捏。

    邢氏突然想起賈母和林如海的事兒,歎了口氣:「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我看你還是趁早叫人收拾了林丫頭的東西。」賈赦預斷道。

    邢氏緊張的看賈赦:「怎麼說?」

    「老太太這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林妹夫必然不肯就範,他一拒絕,老太太沒了面兒,他自己也是個清高的人物,還能留在榮府?」

    邢氏蹙眉點頭,覺得賈赦說的有道理。他這就起身,叫人備好了馬車。因是林丫頭身子骨弱,自要多加兩個墊子。雖然天暖和了,但夜裡仍有些涼,邢氏又囑咐預備個貂絨毯子。可不能在夜裡折騰這一遭兒,再把林丫頭折騰病了,回頭兩家可真就徹底結仇了。

    邢氏轉即去了抱廈瞧黛玉。黛玉正在燈下讀書,尚未歇息。邢氏笑著握住黛玉的手,囑咐道:「暫且先別歇著,等你父親回來再說,也叫你身邊的丫鬟拾掇些你最近穿的衣服。一旦你父親要你隨他去,也不至於著忙上火了。」

    黛玉不解,驚訝的看著邢氏:「這是?」

    「沒大事兒,你無需操心。咱們在不在一起住都不打緊,不論何時,你大母舅和我都惦記著你的。」

    黛玉感動的點點頭,邢氏的話自然句句銘刻她心中。

    過了會兒,林如海果然回來了,臉上帶著薄怒。當他見賈赦和邢氏時,微微拱手致歉,表示現在就要帶著黛玉走。

    賈赦沒有多問,反而理解的點頭:「車和行李你嫂子都給你備好了,你領著女兒去吧。」

    林如海微微驚訝,激動地看著賈赦:「這是?」

    賈赦了然一笑,拍拍林如海的肩膀:「不用解釋,我們都知道你的苦衷。」

    林如海一時間感動的無以言表,沖賈赦夫婦行禮,轉頭帶著黛玉走了。

    林家父女剛走,就見賈母打發丫鬟過來詢問。消息傳過去不大會兒,賈母在丫鬟的攙扶下急急忙忙來了榮禧堂,她親自去黛玉所住的抱廈裡瞧,果然是人去屋空。

    賈母皺眉,丟了手裡的枴杖,整個身子都在氣得發抖。「好,好啊,這就是我養的好外孫女,我的好女婿!」

    賈赦蹙眉:「母親,我們夫妻早勸過你,這門親事不相配,你怎麼就不信呢?您看,如今可真是親事做不成,又結仇了!」

    「結仇又如何?他林家清高了,瞧不上咱們榮府,有什麼結交的必要!」賈母纏著音,激動地喊道。

    邢氏見理說不清,暗暗扯了一下賈赦袖子,示意他別說。對於賈母這樣的人,多說也無用。邢氏轉而吩咐人趕緊打發賈母回去歇息,鴛鴦則暫且被邢氏留下了。

    「到底怎麼回事?」

    鴛鴦遲疑了下,還是決定坦白:「老太太還是想親上做親,跟林姑爺提了。林姑爺起先委婉地拒絕了,老太太偏不死心,一門心思的牽紅線,林姑爺也就乾脆地說白了拒絕。老太太哪受的住,說林姑爺眼高心思大了。林姑爺不服氣,數落了寶二爺不上進。老太太護孫心切,就罵了林姑爺兩句。」

    邢氏聽完,也不奇怪林如海那麼生氣了。她打發了鴛鴦,轉即跟賈赦道:「林妹夫乃是前科探花,才高八斗,一身傲骨,那容得人說這話。只怕他死去的爹娘也不曾罵過他一句。」

    賈赦冷笑:「他這麼優秀的人物,又是獨子,親爹娘會捨得罵?」

    邢氏抖了抖眉毛,歎口氣:「咱家老太太是真能鬧啊。」

    「怕只怕她還不甘心。」賈赦回道。

    邢氏揚眉看她:「那就叫她早點死心,也把寶玉的親事盡快定下!」

    邢氏說罷,在賈赦疑惑的目光中,招來一小丫鬟,對其道,「給你個好活,老太太向林家提親的事兒你悄悄告訴薛家太太,回頭得了銀子自己花去,只管好你這張嘴。」

    小丫鬟點頭,轉身麻利的去找薛姨媽「報信」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這個結尾,我蛋蛋的有種趕腳,即將開啟世界大戰模式——

第50章 鬧親愉快

    薛姨媽聽說賈母跟林如海提親,頓時火冒三丈。她拿錢賞了那傳話的小妮子,第二日一早兒就直奔王夫人的住處。

    王夫人睡醒後,稍覺得好些,被丫鬟扶起身,身子半依在石青色淨面的大靠墊。單單起身折騰這麼一遭兒,王夫人身上就出了許多虛汗。銀釧小心翼翼的端著茶水伺候,用帕子為其擦拭額頭冷汗。

    王夫人飲了茶,想起她還有建行宮這件要事沒辦,吩咐銀釧去請大太太來。她現在正病著,若是邢氏來了之後敢拒絕她,她就敢暈給她看,把她病重的過錯都加在邢氏的頭上。

    王夫人正琢磨的歡喜,忽見薛姨媽氣沖沖的來了,面色十分不好。

    王夫人蹙眉,十分關心的問她到底怎麼了。

    薛姨媽見王夫人病的面色蒼白,幾乎臥床不起,沉住氣,先坐了下來。

    王夫人料知她有事,問她到底怎麼了。

    薛姨媽深吸口氣,瞇著眼質問王夫人:「你先前怎麼答應我的,每次都說什麼這就去跟老太太提親事,可到今天,我沒聽見半點風聲。」

    王夫人訕笑:「本是要提的,可你看我現在這身子骨兒。妹妹就這般著急,不能容我幾日?」

    薛姨媽聽王夫人此話,心裡躥出一團火來。王夫人現在說得她好像多麼不通人情似得,也不算算打從薛家住進榮府以後都多長時間了。每次王夫人都信誓旦旦的答應,到頭來卻是在賈母那裡隻字未提。

    王夫人見薛姨媽不通人情,又想到自己現在的光景,越發覺得難過了,心裡更氣。

    薛姨媽隱忍半天,終看不下去王夫人慘淡的模樣,歎口氣,表情軟化下來。「姐姐也別怪我著急,你或許還不知道呢,昨兒個老太太當面跟林家提親了。」

    「什麼?」王夫人驚訝的瞪圓眼,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道,狠勁兒的握住了薛姨媽的手腕。

    薛姨媽吃痛的叫了一聲,王夫人才鬆手。

    「妹妹,我——」

    「你也不知情,我不怪你。」薛姨媽歎口氣,觀察王夫人有愧疚之色,稍稍心安,繼續道,「人家林家壓根就沒看上這門親事,你家老太太非要強求,林家父女昨兒個晚上連夜就搬走了。」

    王夫人驚訝的揚眉,心想自己的兒子竟然被嫌棄了,萬分不滿的反問,「真的搬走了?」

    「嗯。」薛姨媽低沉的應了一聲,緊接著道,「姐姐也該知道我為何來找你,這親事兒你應我不下十回了,我帶著丫頭也一直甘願等著,等來的確實這樣的消息。大姐你也設身處地替我想想,我聽到這些心裡會好受?我今天來也不為別的,就是來問你一句准話,我們倆姐妹這門親到底結不結?」

    「結,當然結。妹妹你該知道,我心裡頭早把寶釵當成兒媳婦瞧得。」王夫人堅定地點頭道。

    薛姨媽嗤笑:「姐姐也別再拿這話搪塞我了,三天!三天之內我若從老太太口裡頭聽見了消息,這門親事咱們就好說。若不行,我們姑娘也等不起,趁早想以後也不為過。」

    「三天?」王夫人有些激動,連連咳嗽了兩聲。

    薛姨媽見她情況不對,連忙把話說完:「對,就三天,妹妹也別怪我狠心,你家老太太突然跟林家提親,真的讓叫我太……大姐,人都是由臉皮的。若親事實在是辦不成了,咱還是算清楚地好。」薛姨媽說罷,急急忙忙跟王夫人告辭。

    王夫人肚子裡還憋著一堆話想要說,卻見人走了,胸口愈加鬱結,難受的要死。

    銀釧端了藥來,意欲伺候王夫人喝下,王夫人忙張羅要起身去見賈母。

    「太太,您現在身子太虛,不宜下地走動,一旦傷了根本,可不好養回來。」

    王夫人正煩躁著,哪容銀釧多言,瞪他一眼,「別廢話,備轎。」

    銀釧心裡無奈,碼自己多管閒事,二太太身子好不好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這個主子死了,將來她一樣有別的主子可以伺候。

    王夫人一路迷迷糊糊的坐轎到了地方。賈母一聽說她來了,忙叫鴛鴦過來迎接。鴛鴦皺著眉頭攙扶著王夫人進屋。

    賈母正發愁與林家的婚事,還以為王夫人病好得差不多才來的。當她看見王夫人臉色蒼白有氣無力地被人托進來的,著實驚訝。

    「你——」賈母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了。王夫人如今正病著,她總不至於開口罵個病人。

    「老祖宗!」王夫人哽咽道。

    賈母點點頭,趕緊讓地方,叫她在自己坐臥的地方歇著,她則坐在邊上的板凳上。

    「你這是有事?」

    王夫人動了動眼珠子,搖搖頭。「沒有大事,我聽說老祖宗要給寶玉定親了,想來湊湊熱鬧。」

    「哎呦,這點小事兒你打發人來問就是,何必親自來一趟。你瞧瞧你現在的身子,不好好養著怎麼能成。」賈母歎氣道。

    王夫人繼續追問:「老祖宗,我聽說你跟林家提親了?」

    賈母蹙眉:「嗯,不過你林妹夫是個冷性情的,眼睛長得也高,根本瞧不上咱們家。」

    「許是林妹夫自有安排女兒的好去處,這親事不成就不成吧,強扭的瓜不甜,咱們又何必添堵。」王夫人咬牙道。

    賈母眉頭皺的更深了:「你真是這麼想的?」

    王夫人點頭,輕聲勸解賈母道:「媳婦兒怎會不明白老祖宗您的心思,您捨不得林丫頭那孩子,也是為了考慮寶玉的將來,才會有意結下這門親事。可您老想想,林妹夫已經拒絕到這份兒上了,咱們還能怎麼樣?倒不如了斷了這心思,換個人家。」

    賈母冷笑,料知這最後一句才是王夫人此來的目的。

    王夫人不打算那把話說透,有些話說的太明白就目的性太強了。王夫人見火候差不多了,自己的身子也快要透支垮掉了,連忙識趣兒的告辭,獨留賈母一人在原處思考。

    「對了,行宮的事兒,弟妹那裡不同意,薛家倒想出一份力,媳婦兒還沒想好應不應。」王夫人臨走時,撂下這句話。

    賈母愣愣的聽著,心中冷笑。這不就是在暗示她,只要她答應跟薛家的親事,她們會出錢幫榮府。

    賈母一時間左右為難,沒個主心骨。思慮了半天,賈母最終決定把邢氏叫來一遭兒商量,看她怎麼說。

    「行宮的事兒媳婦是不同意的,以咱家這情況,可真是沒什麼閒錢再建一座行宮。就是有錢,我也不建議這麼幹,樹大招風。」

    賈母皺眉,雖然心裡有點不贊同大兒媳的說法,但她真沒什麼好反駁的。勤儉持家總歸是有道理,是對的。

    「寶玉的親事,你看怎麼辦?」

    邢氏一聽這話,臉色不大好了,遲疑的看著賈母:「母親,您別怪媳婦說難聽的話,這件事當初您就該聽我的,何必跟林家提。如今這可好了,倆家鬧成這樣,昨兒個晚上我和老爺怎麼攔著他們父女倆,硬是沒攔住。林家世代書香,又是一脈單傳,天生一副傲骨,哪是咱們逼迫的來的?」

    賈母梗著脖子,不服的嘟囔:「多好的一門親事,他就是想不開,非要憑著他丫頭攀高枝吧,高枝兒哪是那麼容易攀得?」

    「母親,您是寶玉的親祖母,眼裡滿都是他,自是覺得自己的孩子樣樣別人的好。可您想想,寶玉這孩子哪兒都好,就一點不好,不愛讀書,不求上進,這事兒連他老子都曉得的,哪次見他不訓斥兩句。林妹夫才高八斗,乃是前科大名鼎鼎的探花郎,您說他能受得住無才的女婿娶他女兒麼?」邢氏終忍不住,決定跟賈母把話徹底攤明白了。

    賈母蹙眉,這輩子她就沒聽過這麼難聽的話,還是詆毀她寶貝孫兒寶玉的!賈母氣得連拍兩下桌子,連地都跟著顫了兩下,她抖著唇半天,一聲吭不出來。

    她越來越沒辦法反駁她這個大兒媳了。

    「我看弟妹挺中意薛家大姑娘的,這姑娘為人從容大方,性子也好,身子更好了,與寶玉又有個什麼金玉良緣之說,我覺得是真相配。」邢氏。

    賈母瞇起眼睛,嫌棄道:「可她是商人之女。」

    「姑娘家嫁人以後就隨著婆家,誰還計較她出身如何,再說皇商也不丟臉。」配得起寶玉!

    賈母聞言,皺眉沉吟。

    邢夫人揚揚眉,輕笑。她倒覺得人家不嫌棄寶玉才是最難得的。若她是薛姨媽,才不會傻到把女兒嫁給這樣沒出息的孩子。窮點家世差點又有什麼關係,曉得求上進才最要緊。

    賈母最終還是猶豫不決,煩躁的打發走了邢氏。

    邢氏也不願多呆,左右林家也搬走了,至於寶玉到底娶不娶得成寶釵跟她沒多大關係,也構不成威脅。

    回去的半路上,邢氏剛巧碰見薛寶釵、史湘雲和探春等幾個姑娘。史湘雲一見邢氏,想起上次瞧戲時的難堪,臉色頓時不好起來,眼含著淚,委屈的低頭。寶釵和探春倒是大方,笑著跟邢氏請禮。

    邢氏笑著招呼她們好好玩,又想起昨兒個賈赦回來帶了幾隻鹿,便命人送些鹿肉給姑娘們。

    寶釵笑著恭維:「跟著太太走,就有好吃的。以後我們常粘著您,嘴上可享福了。」

    「瞧把寶丫頭嘴甜的。」探春故意逗樂,叫寶釵丫頭。

    寶釵也不介懷,沒脾氣的憨笑。

    史湘雲見氣氛寬鬆了,就忘了前塵往事,也要湊熱鬧,樂道:「咱們去院子裡烤鹿脯,配著寶姐姐家裡的冰鎮葡萄酒,豈不樂哉?」

    其餘幾個人聽得都快流了口水,忙點頭硬是。

    史湘雲更加興奮了,隨口又建議道:「咱們把二姐姐也叫上一起熱鬧熱鬧。」

    寶釵等笑容放淺了,看向邢氏。

    邢氏淺笑:「她不行,眼看過幾日就要出嫁了,許多事忙不過來呢。」

    史湘雲樂呵的接話道:「也不差這一日。」

    邢氏勾起唇角,囑咐寶釵等去吧,至於史湘雲,她看都不看一眼。

    直到邢氏轉身走了,史湘雲才意識到自己被邢氏特別冷落了。她不大理解的看向寶釵等,她們也拿奇怪的眼神瞧自己,史湘雲不明所以,卻覺得萬分委屈,眼淚立時掉了下來。

    寶釵、探春忙去哄她,給她拭淚。

    幾個姑娘回了屋,史湘雲才敢抱怨:「我又怎麼得罪她了?」

    「你啊,下次學會察言觀色。大太太如今在榮府裡可是說一不二的人物,誰都惹不起。」寶釵小聲勸道。

    史湘雲聞言哭得更厲害了,她好歹是老太太娘家人,也沒幹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憑什麼大太太要那般冷她,這種被忽視的感覺太難受,倒不如直接罵她兩句來的爽快。

    探春冷笑:「你就是心大,當初聽戲的時候,你失言說林妹妹那話,已經得罪他了。如今好容易大家都把這事兒忘了,你今天有不知好歹的忤逆她的意思。人家怎麼說的,忙於大婚不能來,你非逼著要人來,大太太能不冷你?」

    寶釵癟嘴,點點頭,伸手保住了史湘雲,好一頓哄她。

    姑娘們早前派人知會了寶玉的丫鬟,寶玉一回來就得了消息,趕忙過來湊熱鬧。美食美酒倒沒見著,只看到史大妹妹哭個不停。

    「這是怎麼了?」

    探春忙將經過說與寶玉。

    寶玉氣得為史湘雲抱不平:「怎麼,咱們榮府她隻手遮天了!我偏不信,史大妹妹你放心,我這就去給找老祖宗你做主。」

    史湘雲從寶釵懷裡伸出頭來,止了淚,感動的看著寶玉。寶玉被這種崇拜的眼神兒鼓動的,更加有了士氣,風風火火的轉身又回到賈母那裡。

    賈母沒想到寶玉這會能回來,正鴛鴦招呼房裡所有的丫鬟訓話,提點所有人不許把與林家提親失敗的事兒告知寶玉。寶玉此刻就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當即跟瘋了一樣,衝進門哭著問賈母是不是真的。

    賈母一愣,最終無奈地歎氣點下頭。

    寶玉嚇傻了,什麼話都不說,就坐地直哭,叫著要林妹妹。丫鬟們忙扶起他,攙著他回屋。寶玉仍舊是哭,誰的話都不認都不聽,最後哭累了,方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賈母這才有機會問責:「他怎麼突然折回來了?」

    自有寶玉跟前的丫鬟將姑娘們的事兒說給賈母聽。賈母一聽誰都沒有大錯,也不好怪誰了。

    史湘雲得了寶玉魔怔的消息,卻覺得是自己惹禍所致,再想她在榮府被大太太不看好,再留著住下去也是憋屈,索性收拾了東西跟賈母告辭,以後也不想再來了。

    邢氏可沒功夫去計較一個小姑娘怎麼看她,她說話素來都是跟識趣兒的人說,不識趣兒的那些,索性就冷著了。邢氏到沒有特意苛責過誰的意思,但若是別人多想了,她也不會去解釋什麼,清者自清。若是對方不重要,就算不清她也無所謂。

    寶釵見識了寶玉魔怔,心中有了計較。她同薛姨媽探病寶玉之後,回屋就不說話了。薛姨媽十分擔心她,摟著女兒哄了半晌,才見她憋不住了,眼中有淚。

    「媽,我們住在榮府,就為了圖那個?不值!」寶釵嗚咽道。次二次入榮國府住下之後,她就發現許多事都變了,二房的地位變了,榮府的風氣也變了,那些下人們也不像以前那樣,使點小恩小惠就聽話的不像樣。總歸是一切都變得規矩起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偏偏令她覺得壓抑和無奈。

    「乖孩子,那你的意思是?」

    「母親,這門親事恐怕並非那般好。」寶釵紅著臉磕巴道,接著,她又補充一句,「若是一門好親事,林家又怎會拒絕……」

    「好孩子,你別多想。我可聽說林家會拒絕這門親事,是想攀高枝兒,好像是要把林丫頭配給王爺之類的人物。」

    「是麼?」寶釵表情驚詫,她自覺自己相貌和才華都跟黛玉不相上下,自己的性兒還比黛玉好很多,更得人歡心。她倆唯一就差在出身上,沒想到這官家的女兒竟可以嫁的那麼好,而自己,竟還要為嫁一個那麼半糊塗的人想盡辦法。

    「可不是,這就是出身的差距,這會子你明白我為什麼非把你嫁到官家了?以後你的子女就可以不遭這份兒罪了。」薛姨媽歎氣道。她已經往榮府這裡面投入太多的精力和財力,這時候抽身,先前的那麼多努力就白費了。

    寶釵有點明白母親說的道理,也不爭了,順從母親的安排。左右她打心眼裡還算是挺喜歡寶玉的,寶玉性子也還算好,以後多教導他就是。對於這點,寶釵還是很有信心的,她覺得自己還是有能力教寶玉上進。

    三天後,王夫人和賈母那裡還沒傳來信兒。薛姨媽果然叫人收拾了行禮,帶著女兒寶釵來跟賈母告辭。薛姨媽這一招玩的叫,欲擒故縱。

    賈母有些慌了,好一頓挽留她們母女,薛姨媽客氣的婉拒,還是堅持要走。賈母也沒法子,只好叫邢氏代為送了送。

    隔日便是賈璉續絃的大喜之日,邢氏有許多事要忙。薛姨媽十分識相,沒叫邢氏送幾步,便拉著女兒告辭了。王夫人那邊聽說薛姨媽帶人走了,情緒十分激動,又吐血昏迷了。邢氏張羅喜事的同時,還要照顧到王夫人這邊的病情。

    待新婦柳氏進門,邢氏總算是鬆了口氣。一大早兒,邢氏與賈赦喝了媳婦兒茶,便打量起這位新的璉二奶奶。年紀二十八,長得端莊周正,小圓臉陪著一雙杏仁眼,一笑倆眼就瞇成一條縫,著實討喜。這柳氏嘴巴也甜,說話乾脆利落。賈璉倒是很癡迷新媳婦兒,不管她說什麼,賈璉都禁不住寵溺的瞧著她笑。

    邢氏意見這柳氏把賈璉守住了,很滿意,笑著招呼柳氏上前,把兩份兒地契遞給了柳氏。「這是給你們小夫妻的,攢出來的錢也都留著存好了,愛幹什麼幹什麼,要緊的是你們自己會過日子。」

    柳氏一聽此話,噗通一聲就跪地下了,乖巧的對邢氏千恩萬謝,還拉著賈璉一塊謝恩。不等邢氏提及,柳氏便表態她一定會對巧姐一百二十分的好,絕不存私心。

    「不管媳婦兒以後生兒生女,我必會把巧姐當親身的看,不,一定要比親生的還親。還請老爺太太,還有二爺一起監督我,我若是有半點苛責她的地方,你們儘管罰我,也請老天爺天打五雷轟,把我劈死了!」

    「呸,大喜的日子,說什麼不吉利的話,還不快給老爺太太請罪。」賈璉笑道,自從娶了媳婦兒之後,他嘴邊似乎也變溜了。賈璉第一次覺得什麼叫過日子,心裡踏實,也有想惦記想保護的一家子人。

    賈赦見他們夫妻琴瑟和鳴,很是高興。

    一家子隨即去賈母那裡請禮。,賈母才問了柳氏幾句話,便對這孩子喜歡得不得了,也對邢氏管家的能力越來越另眼相看了。

    邢氏見賈母高興,挑眉示意賈赦。

    賈赦得到授意,咳了一聲,跟賈母道:「母親,有件事兒兒子覺得該告訴您,林妹夫打算續絃了。」

    「什麼?那我那可憐的外孫女怎麼辦?不行,我得把她接回來。」賈母激動地起身道。

    邢氏忙去拉住賈母:「母親,林妹夫續絃為的就是林丫頭,您想她還能受苦了?」

    「就是,老祖宗您瞧瞧我,也絕不對對巧姐兒存第二種心思的。」柳氏幫著邢氏附和道。

    賈母皺眉看眼柳氏:「你我信,可誰知道他續絃找的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一旦她苛責了我寶貝外孫女,可怎生好。林丫頭跟誰我都不安心,就在我眼前我才能放心!」

    「母親,您得信林妹夫的眼光,不會錯的。若是續絃之後,能生個一兒半女也是好的,若不能生,將來林丫頭的孩子過繼過來,後宅有個人照看。」

    「不行!」賈母堅持不同意,她雙唇打顫,顯然氣得不輕。賈母鬧著起身,現在就要去林如海的府上算賬。

    邢氏鬆了手,也不勸賈母。「母親,您如果真的要去,媳婦兒也不攔您。可您是不是忘了,前些日子,您才把林妹夫父女逼出榮府?」

    賈母聞得此言,身子抖得更厲害,一屁股認命地坐了回去。

    邢氏又對賈赦挑眉。

    賈赦咳了一聲,接著道:「母親,還有一件事,其實聖上封兒子做吏部尚書之後,便賜了一座府邸。如今那府中的一切都置辦好了,兒子打算讓一家子搬過去住。這府邸畢竟是御賜的,兒子若不去住可不大好。」

    賈母萬分驚訝:「御賜府邸?咱們榮府已有御賜的府邸,皇上難道不知道麼?為什麼還要另賜你一座府邸?」

    作者有話要說:這回是真要搬了,名正言順~~

    親們來撒花花吧\(^o^)/~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41

第51章 教訓寧府

    賈赦微微笑了下:「君心難測,兒子也在納悶此事。」

    賈母失望的歎口氣,默了會兒,終於對賈赦點頭。「既是聖上的旨意,你們也不好不搬,去吧。」

    「母親,您也跟我們一塊搬去?」賈赦問。

    賈母堅決搖頭,她在榮國府活了大半輩子,半截身子都埋在這兒了,她絕不會挪地方。

    邢氏和賈赦等也沒有再勸,只把管理榮國府的事兒交給了新媳婦柳氏。本來賈璉夫妻也該跟她們一遭兒搬去的,奈何二房如今沒個能管事的人物。李紈倒是可以,礙於守寡的身份,她是不能一人獨撐大局的。邢氏本指望賈母把寶玉的親事定下來,這樣榮國府的內務大可以托給寶釵與李紈共同處理了。奈何賈母遲遲不肯應下這門親事。邢氏只好叫柳氏和賈璉暫且留在榮府,方便她們打理榮府家務。也倒不用她們操心大事,只是管一管府中人吃穿用度的零碎活兒,邢氏倒根本不用擔心她們夫妻倆處置不來。

    況且這榮國府也存在不了多久了,沒幾天折騰的功夫。只可憐二房一干眾人和賈母都尚不知情,還想死守著這塊地方不放。

    邢氏邊囑咐兒媳婦柳氏,邊在心裡感慨世事無常,人最終還是得學會適應變化才不會吃虧。

    賈母眼看著邢氏囑咐事兒,腦子裡不知道琢磨什麼。她耐心的等了一會兒,突然叫邢氏到她跟前來。

    「母親有事?」

    賈母琢磨道:「你看啊,你們這次搬家,府邸又是聖上御賜的,也算是個喬遷之喜。你們夫妻怎麼也要慶祝一下,不擺大筵席,也得擺個小的不是。趁著這機會,去把林女婿請來,幫我解釋解釋,也幫我探探口風,這門親事還有沒有迴旋的餘地。」

    邢氏驚訝的看著賈母,這都什麼時候了,她老人家還在惦記這事兒。再說人家都已經明面上拒絕了,沒想到她老人家還沒死心。

    賈赦皺眉看賈母一眼,搖頭,表示不可能。

    賈母急了:「不試試怎麼知道?」

    「您老可真糊塗了,那日林妹夫可是連夜就走了,一刻都不願意多呆,您想想決心多大,他憑什麼要反悔?」賈赦不客氣道。

    賈母氣得咬唇說不出話來。她嫌煩,揮手打發了屋內眾人。等大家都散了,賈母披上了外衣,吩咐鴛鴦扶著她去見王夫人。

    王夫人因臥病在床,還要勞心費神,又因不及時用藥的緣故,病情愈加厲害。此刻王夫人躺在榻上哼哼呀呀的難受地叫著。賈母蹣跚進門,見此狀,禁不住流淚,忙吩咐人去再請大夫,又自個兒出錢囑咐人去置辦些名貴的補藥添置給王夫人。

    「媳婦兒福薄,辜負了老太太的厚愛。」王夫人垂淚嗚咽道。

    賈母抖著手為其拭淚,勉強笑著勸她:「可不能哭,病人最怕傷心了,你還想不想好了?還要不要瞧你兒子大婚,享受你媳婦的孝敬了?想的話就盡快好起來,別叫我這老婆子一把年紀了為你掉眼淚。」

    王夫人感動的點頭,守住淚乖巧道:「媳婦兒省得。」

    賈母欣慰的點點頭。

    王夫人更加感動,她以為賈母此來就是單純來看她勸她的,心裡頭覺得自己還挺重要的。王夫人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以後一定好好養病,不能辜負了老太太的厚愛。

    「寶玉這孩子也不小了,古語有云,先成家後立業。我看這孩子不愛讀書上進,就是缺個身邊人提點他。」

    王夫人訝異的張大眼看著賈母,難道是婆婆想通了?意欲答應自己叫寶釵與寶玉結親?王夫人心裡更加愉悅了,頓時覺得身上的病去了大半。她連忙高興地附和賈母,對其點頭。

    賈母接著道,「林女婿是探花出身,學問自不必說。若是咱們能結下這門親,以後寶玉的學問都勞煩林女婿過問,自不在話下。」

    王夫人剛聽「林女婿」這三字,腦子像砸了一顆巨石一般,一片血肉模糊,完全不能思考了。

    賈母還在繼續說:「說親這事兒,他確實犯糊塗拒絕我們,但我不能由著林丫頭那孩子跟著他受苦。他如今又要續絃,就更不行了。我怎能叫林丫頭在繼母的苛責下過活?這事我寧願受委屈,豁出去臉皮了,我怎麼也得把林丫頭從火坑裡救出來。試問還能有誰比我更疼這孩子的?咱們只要把這親事定下來了,林女婿早晚會明白他的錯的。」

    王夫人急得咳了兩聲,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張嘴之後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根本不成話。王夫人急得伸手抓脖子,賈母忙眼含著淚伸手攔住了她。

    「是我心急了,你還病著,我不該拿這些雜事煩擾你。聽我的話,好好養病吧!」賈母拍拍王夫人的手背,見王夫人看著自己眼珠子直動,像是有話說,但偏偏她說不出來。

    賈母也沒耐心去聽了,囑咐丫鬟們好生照看,回頭吩咐看門的嬤嬤:「等你家老爺回來,不管多晚,叫他去見我一趟。半個月了,我都沒見他的影兒。」賈母發完牢騷,帶著人回去了。

    時至深夜,賈政才帶著一身酒氣回來。那婆子等得急,一見二老爺又是這樣的,連連在心裡歎息。但她也是沒辦法,帶著人就把二老爺扶到賈母的住處。

    賈母是老人家,每日睡得早。今日為了等賈政,已經晚睡了一個時辰,連連打哈欠。婆子們一扶著賈政進門,賈母就聞到一股子濃烈的酒氣。

    婆子連忙跪地賠罪。

    賈母皺眉:「怪不得你們,是他自己在外頭喝酒回來晚了。」

    賈政嘟起紅紅的臉蛋,半醉半醒地問賈母:「母親,您這麼晚找我有事?」

    「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賈母皺眉,不知道這時候是不是合適的時機。

    賈政喝得高,情緒比以往興奮許多,他笑嘻嘻地拍拍胸脯跟賈母保證道:「你老儘管吩咐,兒子萬死不辭,一定給您辦妥貼了。」

    賈母一聽這話,終於樂了。

    身邊的婆子不禁恭維道:「二老爺就是孝順,喝過酒也不忘自己最該孝敬老太太您呢。」

    「是啊,我沒白養他。」賈母樂呵道,轉即讓人扶著賈政坐下,賈母與賈政面對面道:「我想跟你商量寶玉的親事,前些天跟林家鬧得事兒你也聽說了。不過這門親事咱不能就這麼放棄了,你林妹夫如今在皇上跟前正得寵,風光著呢。他說一句話,比你請人喝酒求人百次都好用。咱們若是能跟他親上加親,他就這個一女兒,還不得一門心思的孝敬巴結咱們?」

    賈政紅著臉點點頭:「母親說的有理,可這親事人家不願意,咱們能怎麼辦?」

    「也就他一個不願的,林丫頭養在我跟前的時候,和寶玉處的不知道多親暱呢。這倆孩子天生就是一對,分不開的。再說了,林丫頭那身子骨兒不好,誰家能要這樣的媳婦兒,也就咱們能真心實意的對她好。滿京城數數,可沒有比我更寵愛林丫頭的了。再說寶玉娶了林丫頭也好,林家乃是書香世家,有你林妹夫督促,他在學業上也有長進。」

    賈赦不停的點頭,十分贊同賈母的話。

    「我白天跟你媳婦兒說過了,她也沒說什麼,該是同意的。你也同意,這就好辦了。我看咱們也不用去問你林妹夫的意思,這樣,明兒個你就想法子給宮裡的賢德妃奶娘娘遞個信兒,求她弄個指婚的旨意,直接請天子做媒,親事一定以後誰也忤逆不來。」

    賈政連連點頭,沖賈母豎大拇指。「母親這招高!」

    賈母一吐為快,心情好多了,打發賈政快回去歇著,只別忘了明日的要事就好。賈政稀里糊塗的點頭,在丫鬟的攙扶下搖搖晃晃的回去了。

    次日一早兒,東府的賈珍就急急忙忙趕到賈政所住的房門前守著。等到日上三竿,賈政方起來。賈珍等著賈政穿戴完,訕笑著進門問他:「怎麼樣了?」

    賈政皺眉,抬首揉了揉自己幾乎要裂開的頭,點頭道,「放心吧,昨兒個我跟那幾位同同僚談的都很好。他們答應去幫忙給蓉哥兒求情,不出意外,今天就能放出來,你儘管帶著人到監牢門口接人。」

    「真的?那可太好了!」賈珍歡呼道,轉即弓著身子讚美賈政,「叫您費心了,咱們這才是真親戚,不像有的人,明明官居高位,偏偏幫人動嘴皮子的情面都不肯捨。他若肯早說一句話,蓉哥兒那還用在牢裡頭呆這麼多天。還說什麼叫我好好受教,管束好兒子跟下人們。切!」

    賈珍不禁鄙夷的抽鼻子,官做大就了不起了?連個同宗的情面都不給,得虧以前寧國府有什麼好事兒都惦記他們!

    賈政頭疼的難受,打發賈珍道:「你還不快去接人。」

    賈珍笑著點點頭,忙告辭了。

    賈政喝瞭解酒茶,便覺得肚子餓了,命人擺飯。這功夫銀釧哭著過來,告知賈政王夫人的病情嚴重了。

    「你說什麼?」

    「夫人不大好了,今兒個一早兒醒來,就吐了口血,嗚嗚的不知道說什麼,奴婢們都聽不懂。」銀釧越說哭得越厲害,儘管王夫人平日待他們這些下人不好,但銀釧一想到以前生龍活虎的人眼看就要死了,什麼都恨不起來了。

    賈政瞇起眼,起身要走,肚子卻不適宜的叫了。賈政覺得丟臉,厭煩的打發銀釧先回去。賈政用過了飯,吃的飽飽的,方不情願的起身往媳婦屋裡去。一進屋,就一股子藥味兒撲過來。賈政嫌惡的皺眉,屏住呼吸,往裡屋進。王夫人躺在榻上,倆眼滴溜溜的轉;臉色赤紅,像是有什麼急事要說,偏說不出來。

    賈政聽了半天,聽不出所以然,終於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麼?」

    王夫人抖著手指頭,艱難地抬起來指了指賈政的腰。賈政低頭一看,他腰間繫著個羊脂玉珮。賈政把玉珮扯下來,納悶的問王夫人是不是想要。

    王夫人直搖頭。

    賈政恍然大悟,揚眉問:「你想說寶玉?」

    王夫人點頭。

    賈政又想了想,再問:「你是不是操心寶玉的親事?」

    王夫人又點頭。

    賈政鬆口氣,笑了笑,拍著妻子的手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自會辦好。」

    王夫人眼睛裡激動地閃出淚花,感激的看著賈政。

    賈政在堅持了一下,安撫了王夫人兩句,便快步從那滿是藥味兒的屋子逃出來。

    賈政這才想起賈母昨日交代自己的事情,忙換上官服,預備去給賢德妃傳信。待他一切都穿戴好了,賈政才意識到一個大問題,他就是一個小小的戶部檢校,哪有進宮的資格?

    賈政著急上火的在屋子裡徘徊了一圈,最終決定厚著臉皮去求大哥。

    ……

    賈赦趕早兒上了朝半,忙完公務,便趕在午飯的時候回家。今兒個與以往不一樣,早上他是從榮國府出門的,中午便直接回新府邸了。新府邸不及榮國府三分之二大,卻是閬苑瓊樓,疏密有致。器宇軒昂的屋舍之中,又不乏添了些江南園林小橋流水的秀美情調。

    換了新住處,心情也爽朗許多。賈赦開開心心的吃完飯後,便一邊陪妻子,一邊逗弄特性兒的兒子,樂此不疲。

    邢氏倒對於天天黏在家裡的賈赦有點嫌煩,賈赦一在,她連安靜看書的時間都沒有了。「老爺就沒公務處理了?」

    「沒有。」

    「老爺沒事兒與同僚喝喝酒,增進感情也是好的。」

    「不需要。」賈赦笑著把璨哥兒舉過頭頂,讓他騎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老爺帶著璨哥兒出去溜一溜也好。」邢氏發愁的看著手上的書本,抬首對賈赦訕笑。

    賈赦看眼媳婦兒,把璨哥兒放了下來,由著他奶娘抱著他去午睡。

    賈赦陰著臉湊到邢氏身邊,肩膀撞了撞邢氏的身側。

    邢氏奇怪的看他:「老爺什麼意思?」

    「為夫發現你好像有點煩我,便特意來招你煩的。」

    邢氏瞧著賈赦擺出一臉調皮樣,被逗笑了:「老爺你也老大不小了,別學璨哥兒的神情,看著……嗯……太奇怪了。」

    「有麼?」賈赦把臉湊近,故意讓邢氏滿眼都是他那張臉。

    「有!」邢氏脖子向後仰了仰,肯定道。

    賈赦趁機襲擊了邢氏脖子一口,笑道:「奇不奇怪,你也得愛我,必須愛只我一個!」賈赦連『調皮』時,語氣都可以霸氣的不容人拒絕。

    邢氏驚訝的打量賈赦,愣了愣。

    「下午正好有空,你早前不是答應了林妹夫瞧蘭哥兒麼?不如就今日一起去青山書院,也好把琮兒那孩子送去。去吧,快去換衣裳!」邢氏打發他道。

    賈赦笑著點點頭,真把衣裳脫了,卻沒想穿另一件,直接按倒了邢氏……

    夫妻倆共同午憩了小半個時辰,便起身沐浴,預備一起參觀新宅子。這功夫順天府來人捎信了。

    「我家大人吩咐小的來知會尚書老爺一聲,也好求個主意。」

    賈赦點頭。

    官差繼續道:「老爺說今兒個來了兩三個相熟的小官跟他求情,還使了銀子,請老爺把寧國府兩位小爺提早給放了。老爺沒敢應下,先派小的來問問赦老爺的意思。」

    「不放,打今兒起我不發話人不能放。至於怎麼解釋,叫你家老爺自己想去。」賈赦毫不客氣的命令道。

    傳話的小廝心裡抖三抖,莫名地懼於這位尚書老爺的威嚴。也不曉得為啥,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竟覺得赦老爺是九五之尊降臨似得,那氣勢簡直要壓死人了。

    小廝麻利的倒騰腿回去給自己老爺傳話。

    「什麼,他還叫我繼續扣人?我的天,還叫不叫我睡安穩覺了。」順天府府尹不算小官,正經的三品。奈何他與賈赦相交,關係還算不錯,總不至於不賣面子給朋友。他得好好想個萬全的法子,既能把自己摘乾淨,還能如賈赦所願,嚇一嚇榮國府一干眾人。

    說到底,他這是交友不慎啊!

    這個賈赦一准料道他能辦,才會故意有此吩咐為難他。「也罷了,」順天府府尹認命的歎口氣。總歸寧國府一族都是爛到樹根的,一家子的紈褲子弟,沒半點能耐,更沒有什麼有能耐的親戚。唯一厲害的就是榮府的賈赦,這位壞心眼的大人還是他的至交,他倒是沒什麼可怕的。至於那幾個求情的小官,根本就上不得檯面,他不甩臉子給他們就不錯了。

    府尹大人如此一想,也倒是通透了,麻利的給賈蓉賈薔等人加了刑期。至於加刑之後的飯食花費,還得找賈赦給付了才好,這樣他才不至於虧的太多。

    ……

    邢氏聽了府衙的事兒,猜測道:「八成是珍大侄子等不住了,私下去求你弟弟了。」

    「嗯,我也這麼想,所以我才故意叫人給他們加刑。這回叫他們好好嘗嘗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砸痛了,就知道後悔了,後悔了,也快到乖乖聽話那步了。」

    邢氏捂著肚子笑了笑,伸手戳了戳賈赦的胸膛:「老爺,您這是濫用職權,可不好。」

    賈赦理所當然的揚眉,回她:「不然我做官幹什麼?連點優待和特權都沒有,誰幹?」

    邢氏嗤笑,沖賈赦豎起大拇指:「老爺如今說話越來越有歪理了。」

    「歪理有人信,也便是道理了。」賈赦揚揚眉,故意拿話逗弄邢氏。

    邢氏突然把他懷裡的璨哥兒報過來,半嗔道:「不許抱他,璨哥兒被你這位壞爹爹教壞了。」

    賈赦勾唇輕笑,拉著邢氏半靠在引枕上,薄唇湊到邢氏的耳邊,輕輕動了動:「放心吧,我只『壞』你一人。」

    羞澀的紅暈當即爬上了邢氏的臉頰,一直延伸到耳後。邢氏瞪一眼賈赦,起身抱著璨哥兒道:「娘帶你去逛一逛新府,不帶別人。」

    「別啊,」賈赦也趕忙起來,要湊熱鬧。

    忽然,傳話婆子進門道:「老爺,二老爺來見您了。」

    邢氏驚訝:「府衙的消息傳這麼快?」

    賈赦輕笑搖頭:「怕是有別的事兒,你先帶著孩子去遛躂,我去去就回。」

    邢氏點點頭,目送賈赦走了,轉路去瞧了瞧迎春,一屋子的丫鬟圍著她試頭釵。迎春等見大太太來,忙慌的放下手裡的東西請安。

    邢氏笑著打量滿頭插釵的迎春笑道:「挑輕巧的戴,回頭頭頂上戴著鳳冠就夠你受的。」

    迎春紅著臉點頭:「母親說的極是!」

    邢氏轉而瞧著桌上各式樣的胭脂水粉,笑道:「這個多試試倒好,挑一樣最合適你的。不過這口脂到底什麼樣式的好看,還得穿上喜服試才好,你穿這身便服試不出來最好的。」

    迎春恍然大悟,母親說的極對,這胭脂水粉用什麼樣的顏色的,或淺或淡,或濃或厚,還得是先穿了衣服再去搭配才合適。

    「過兩日你就要出嫁了,有些東西該早點學。今晚上我便叫嬤嬤來教你,多學兩天,也叫你通透通透,進了門,穩住自家男人,握住了管家權才是正經。」

    「女兒省得!」迎春紅著臉受教道。

    「嗯,也別怕,遇到難事兒暫且先忍著,別衝動決定,回頭托人來問問我,咱們商量著來。總歸是萬事都有娘家給你做主,你心裡有個譜兒,婆家該孝敬的人就孝敬,妯娌也盡量處的隨和些,但若是哪個瞧你好惹故意為難你給你難堪的,也沒必要給他們留面子!」

    邢氏也不過順嘴囑咐了這些,回頭迎春出嫁前一天,她免不得還有更多的要說。最近她總覺得肚子裡有說不完的話,真恨不得把她這輩子的經驗全部傳授給迎春。

    邢氏覺得自己再說就有些嘮叨了,強忍住了,笑著叫迎春繼續忙活。她則抱著璨哥兒出去逛一逛,大體瞭解了新府的佈局。

    再說賈珍得了賈政的授意,當即帶著人備好了兩輛空馬車去順天府的牢門口等著接人。

    賈珍等了足足一個時辰,人影都沒見著,心裡急得不行。轉即想想今日賈政說的那樣肯定,事情八成應該是准了的,或許這人要等傍晚才能放。於是賈珍又苦苦等到天黑,仍不見人出來。這回他忍不住了,叫人使了銀子去問問那牢頭。

    「老爺,咱們這回可倒大霉了。牢頭說咱們家被個了不起的大人物給盯上了,兩位爺的事兒本不大,關幾天吃個教訓就罷了。誰知道今兒個有人來順天府替蓉大爺走動了,可巧被上頭視察的瞧見了,那位大人懷疑咱們榮國府使錢弄權,要參一本上去。順天府老爺光顧著擔心自個兒呢,哪有功夫去管牢裡的兩位爺?」

    「什麼?」賈珍驚呼,隨即拍大腿罵道,「都怪政老叔跟我保證什麼一準能辦成,我才動了歪心思,這可好,不但人沒放出來,咱們寧國府還被人給盯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天好熱啊,白天根本沒辦法靜心碼字~

第52章 賈政鬱結

    賈珍心料不好,連晚飯都來不及吃,直接驅車去了吏部尚書府。他到的時候賈赦正在用晚飯,小廝意欲去回報主子。賈珍哪敢求人的時候還打擾人,忙攔下了小廝,表示願意等。

    窗戶半開著,賈珍就坐在廂房裡乾巴巴的喝著茶水,其實他已經一天沒吃飯了,下午又在牢房門口徘徊了幾個時辰,風吹日曬的,早就又渴又餓。這會子賈珍喝了一肚子水,不渴了,反而餓的更加強烈。窗前時不時地走過端著飯菜的丫鬟們,香味兒死命地往賈珍鼻孔裡鑽,肚子叫的更歡。賈珍愈加覺得餓,咂咂嘴,轉身繼續飲茶。屋內在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倒是勤快,不停地為賈珍換茶,管他喝個夠。

    賈珍眼珠子動了動,為難的看著那小丫鬟,真想問問她到底長沒長眼睛。自己這時候來的,還沒吃飯,就不會問問他?哪有這樣待客之道的。賈珍真想掐著那小丫鬟的脖子問問清楚,奈何他此來是有事求於賈赦,怎好不識抬舉的教訓人家的丫鬟。

    咕嚕嚕……

    賈珍的肚子又叫了,這一次聲音極大。賈珍可以確定與他同在屋裡的丫鬟聽見了,他臊紅了臉,真相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堂堂寧國府的當家,什麼時候吃穿短過?如今竟然委屈的到餓肚子的地步。

    他能有今日,還真多虧賈政那個多事的。那天他不過是酒喝多了,抱怨幾句蓉哥兒住牢的事兒,賈政主動跟他提了主意。賈珍一瞧有機會提早放兒子出來,哪有不幫兒子一把的道理,又是賠笑搭人情又是奉錢的,結果卻是這麼個下場。

    賈珍很想回去找賈政算賬,罵他一頓。奈何當初賈政也不是把話說死了的,提過那麼一句未必能成。再說賈政是他長輩,又比他有些能耐,他哪好意思?

    如今只能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裡咽,干吃虧!

    賈珍心中的怨念更深了,恨得咬破了唇。肚子又不適宜叫起來,聲音極大。賈珍羞紅了臉,慢慢地轉頭觀察那丫鬟,倒是個個低眉屏氣好似沒聽到一半。

    賈珍心裡稍稍鬆口氣,捂著肚子咬牙坐下來。

    足足半個時辰的功夫,餓的前胸貼後背的賈珍才被請過去見賈赦。

    屋子裡桌上的飯菜早撤乾淨的,檀木桌被擦得很亮,上頭擺著兩杯新茶,四盤果點。屋子裡還殘留著飯香,賈珍一進門聞著香味兒,就禁不住乾嚥了幾下口水。

    賈赦原在臥榻上半倚著瞧信,似乎是跟公務相關的。賈珍也不敢打擾,頷首在地中央站著,靜靜的候著沒敢吭聲。

    賈赦把信看完了,隨手把信放在身邊的四角短腿的龍虎凳上,方抬首。賈赦見著賈珍,忙站起來笑著讓他坐,轉而責備看門的丫鬟,人來了沒知會他。

    賈赦口氣雖帶著責備,但眼神和神態絲毫沒有懲罰的意思。

    賈珍忙擺手道:「自是赦大伯的公務要緊,我等等也無礙的。」

    賈赦笑了笑,誰都知道他沒有懲罰那丫鬟的意思,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賈赦轉而又問賈珍來多久了,賈珍如實回答。賈赦微微揚眉,問他是不是沒用飯。賈珍點頭。賈赦忙招呼下人上飯菜,叫賈珍吃完了再說。

    賈珍忙擺手,哀求道:「這都是小事兒,侄子也不跟大伯客氣了,侄子此來匆匆,是有件要命的事兒求您的。」

    「那你坐著說。」賈赦微笑道。

    賈珍點點頭,屁股剛沾上凳子邊,便迫不及待的將賈蓉賈薔加刑的事情說給了賈赦。「都怪我嘴欠,當初就不該跟政老叔提這事兒。政老叔也是熱心腸,不想求錯了人,弄巧成拙了。我尋思再找他也沒用,還得來求求您,您說什麼都準得很!」

    賈赦陰沉著臉,口氣生冷的訓斥賈珍:「早和你說什麼,叫你一家子人都收斂些,好好地讓蓉哥兒他們認錯,在順天府牢裡呆幾天,吃了教訓,也能長記性。我早托人照看他們,一準不會叫他們在牢裡受罪吃苦。眼看過兩天就要放出來了,你啊,何必多此一舉,費了錢不說,反害了自己!」

    賈珍早後悔百八十遍了,急得要哭了:「赦大伯,您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我早後悔啊,可如今沒後悔藥吃。如今我倒不怕蓉哥兒他們再住個十天半個月的,總歸以後能放出來就成。怕就怕那位什麼神秘的大人回頭參了榮府一本,弄權順天府可是大罪啊,我們這一大家子都不保了。」賈珍說罷,嚇得哀戚的抹起眼淚來。

    賈赦倒沒想到賈珍能嚇哭,愣了下,腦子裡頓時冒出一個新想法。這個主意簡直不能再好了,賈赦心中雀躍起來,拉住賈珍,笑道:「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回頭我打聽打聽去。怕只怕壓得了一時,壓不了一世。這東西一旦被人拿住了,就是個大把柄,你想一輩子被人掣肘而活麼?咱們還得想個萬全的解決辦法。」

    賈珍止住淚,瞅了瞅鼻子看著賈赦:「您說!」

    賈赦特意瞧一眼賈珍,嗤笑道:「只怕我這回說了,你又會像上次一樣,不進心,說了也是白說。」

    「祖宗喲,您就別再提叫我後悔的前話了。這回我保證,什麼都聽您的,我總不能拿我這一大家子的命去賭,再說了,寧國府與榮國府什麼關係,赦大伯您肯定不會眼睜睜的瞧著我們受罪吧。」賈珍哭喪著臉道。

    賈赦冷笑:「如今我連自己都未必保得住,你?還真不一定能管得起。」

    賈珍聽這話更怕了,瞪大眼看著賈赦:「赦大伯,您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您也保不住?你如今位居吏部尚書的高位,平步青雲,風頭正盛呢。保不住也只是我這樣的,您哪能啊。」

    賈赦皺眉:「你懂什麼,你以為聖上另給我賜府邸是獎賞我呢?」

    「對啊,御賜府邸,不是獎賞您是什麼,難不成是罰您不成。」

    「你說對了。」賈赦陰沉著臉道。

    賈珍嘿嘿笑起來:「您真會說笑。」

    「朝堂上的事情比你想的複雜多了,你哪兒懂。」賈赦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目光毫無焦距的看著遠方。

    賈珍見狀心更虛了,吏部尚書都有怕的時候,他豈不是更危險?

    賈珍忙急急地給賈赦下跪,求他趕緊幫他想個辦法。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叫你政老叔辦事兒的目的,八成是你心裡不願信我的話。今兒個我不跟你計較這個,但以後你若是還不肯聽我的,捨不下該捨的東西,早晚比今天這樣更嚴重,吃大虧不說,搞不好命都要不得了!你若是做不到,也別求我,門就在那兒,趁早走了,別叫我操心。」賈赦冷言道。

    賈珍焦急地扯住賈赦的袍子磕頭:「赦大伯,您就幫幫我吧,一家子命都要沒了,您看我還有什麼捨不得的,您放心,我保證以後萬事都聽您的。您若不信,我現在就起誓,拿我下半身的命根子起誓!」賈珍說罷就發起誓來。

    賈赦見賈珍這回是真被唬住了,微微遲疑了會兒,待賈珍心中忐忑到極點時,方點頭應下了。

    賈珍當即鬆了口氣,笑著跟賈赦謝恩。

    「行了,你且先回吧,我回頭去趟順天府問問,怎麼也要想辦法保住你們寧府和寧府的血脈。」

    賈珍感激萬分,乖順的點點頭,千恩萬謝之後,方告辭了。

    過了一會子,邢氏方緩緩的邁步從耳房出來。

    賈赦回身收拾桌上的信件,笑問邢氏璨哥兒如何。

    「早哄睡了。」邢氏笑了笑,在桌邊坐了下來,「你可沒少唬他。」

    「也不算唬,這會子不想個法子嚇一嚇他,將來寧府一家子真會吃大虧了。而今我教訓他們,保全了他們的將來,也免得自己受連累,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邢氏淡淡笑著點頭,佩服的看著賈赦,眼裡閃爍出同情的目光:「老爺身邊一堆扯後腿的親戚,不管大小事都要操心,累不累?」

    賈赦瞇眼笑起來,坐在邢氏的身邊,拉住她的手。「只要能跟你在一起過日子,這些小事兒算得了什麼,不過是隨手的事兒。」

    邢氏聽得心裡暖暖的,鑽進賈赦的懷裡,再不多言。

    ……

    賈政原本打算是去見賈赦的,豈料下午聽說了順天府的事兒,心裡頭也怕這其中出什麼岔子,決定暫且在家等消息。到了傍晚,他聽說賈珍坐車去了他大哥那裡,心知這件事兒嚴重了。他托的人不僅沒把事兒辦成,還辦砸了。

    賈政想到自己當初主動給賈珍提的主意,羞到無地自容。雖說他當初也曾客氣的說了一句未必做准了,但這話當時真的只不過是客氣。他當時真覺得這件事就是小事一樁,托人使點銀子說一句話的事情。萬萬沒想到這次陰溝裡翻船了,在自家親戚跟前丟臉。更加他覺得沒臉皮的事,便是賈珍事發之後不再來求他,找他商量,而是直接去找了他大哥。

    這分明是嫌棄他沒用了!

    自小到大,他賈政無論讀書品行,樣樣超得過他大哥。連媳婦兒的娘家,也是蓋過她大嫂幾倍不止。這怎麼人活到中年,卻是越活越不如從前了。

    賈政心中羞憤難當,卻又沒臉見賈珍。一邊恨賈珍去找他大哥,一邊又怕賈珍找自己算賬。現在賈政自己也弄不懂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態了。他煩躁的背著手在屋子裡踱步,轉了幾十圈,最終決定去找那幾個收他錢辦事的小官們,都怪他們沒辦好事!

    賈政想到此,便命人套了馬車,隨便找了個酒樓,而後派小廝去邀請這些人。今兒個他打算好好跟這些人計較一番,把帳算清楚。

    這幾個小官也都聽見風聲,惶恐自己的安危。幾個人一聚首,皆不約而同的跟賈政叫苦。

    「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兒,以前也有過,求幾句,府尹大人就提早幾天放人了。您這位八成是得罪了什麼朝中不該得罪的主兒,我們一提,府尹那邊臉色就不對,半路還出了趟門,好半晌才回來,然後就出這事兒了。說是有個大人去府衙,正好聽個正著。我們幾個都怕呢,這不是連我們都連累進去了?政老爺,我們可就為了這麼點小事丟了烏紗,不值啊!」

    「你們事兒沒辦好,還怪我,別忘你們收了錢的。」賈政氣道。

    這幾個小官聽賈政語氣不善,你看我我看你,更加生氣了。幾個人十分不滿賈政的態度,有個膽大的真敢說:「政老爺,您給我們那些錢我們可一分都沒貪,求人辦事兒哪不需要花這玩意兒?我們幾個還自己搭銀子弄了個貴禮給府尹大人送去的,這怎麼算?合著我們好心都被您當驢肝肺了。如今大難臨頭,您不幫我們一把也罷了,還怪我們?真心冤枉!早知今日,我們何必答應您,惹了一身騷!」

    幾個人紛紛點頭附和。他們若不是看中賈政的大哥和女兒有出息,哪會給一個沒用的戶部檢校賣面子!

    賈政梗著脖子,幾個上不得檯面的小官竟敢訓斥自己,真是反了天了!若非他自覺有些理虧,真會把這幾個沒用的人當場罵個狗血噴頭。

    「是我們幾個不要臉,上趕著要幫賈大人,結果沒出息幫了倒忙了。我們跟您賠不是,您千萬別見怪。」其中一人鞠了一躬道歉,其它的小官紛紛沖賈政象徵性的點了點頭。

    賈政心氣兒稍微順當些,剛要吩咐眾人坐下吃飯,商量應對方法,豈料他們一個個都以各種各樣的幾口告辭走了。

    賈政皺眉在酒樓裡喝了兩盅,悶聲起身離開。

    他一走,那幾個躲在酒樓後院的小官走到前頭來,圍桌而坐。

    「咱們真是看錯人了。」

    「這位主兒惹不得,跟他大哥赦老爺差太多了。」

    「得虧他是干戶部檢校的,否則早就得罪人被擼了下去。」

    ……

    賈政發愁了一晚上,最終不得解決的辦法。次日一早兒,賈母就叫他過去,詢問請旨的情況,賈政這才吞吞吐吐的承認昨日因忙於公務,沒來及的處置這件事。

    「你啊,今天可不能忘了,我指望宮裡頭的好消息呢。」

    賈政一想到要去求自家大哥,心裡急堵得慌,開口建議賈母道:「寶玉這孩子尚小,著什麼急,何不等等再說。娘娘過幾月就回府省親了,那時候母親親口跟她說豈不是更加有效果?」

    「倒是這個理兒,可我擔心林家那邊有什麼動作,我這心裡頭總沒底,總覺得這親事拖一天就多一天的變數。」賈母憂愁道。

    賈政聞言輕笑起來,那黛玉他早前倒是見過一面,長得確實花容月貌,如雨中的小嬌花一般。奈何一瞧就是個體弱多病的人物,誰家娶兒媳婦會找這樣的?

    「別的事兒咱們倒可以急一急,林丫頭的親事母親倒不用著急。她那情況,哪那麼容易好找?再說林妹夫是個清高的人,家世不相當的他必然看不上,能看得上的又有誰願意娶個身子不足的媳婦兒?」

    賈母皺眉琢磨了下,點點頭:「你說的不無道理。咱們寶玉有如此家世,他尚且瞧不上,必是想從那些皇親國戚里頭選,可他也不想想就憑著林丫頭那身子骨兒,人家那麼優秀不也得挑一挑?嗯,我看這親事一時半會兒定不下來。」

    賈政終於碰見一次合心意的事兒,笑著點點頭。

    賈母默了會兒,抬頭道:「不行,我這心裡還是放心不下。你還是得空給宮裡頭的娘娘捎個話兒,指婚的事兒也不是說成就成的,也得瞅著皇上皇后心情好的時候。咱們不能叫娘娘為難,多給她留點余富的時間。」

    說到底賈母還是叫賈政去傳話。

    賈政失望而歸,鬱悶的躲在屋子裡琢磨著怎麼去見他大哥。縱是心裡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賈母之命必從,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賈赦以為賈政為了賈珍府裡的事兒,痛快的見他。當賈赦聽賈政說了老太太的意思,訝異的蹙起眉頭,他大概也沒想到賈母至今對於林家的親事還沒死心。

    「母親叫我往宮裡遞話,我哪有那本事?還得來求大哥,總歸是自家人的事兒,大哥也該出一份力。」

    賈赦聽賈政這副不客氣的語氣,笑了,點點頭。「行了,知道了。不就是寶玉的親事麼,我倒是認識個宮裡頭的總管,求他帶一句罷了,不算什麼大事兒。」

    「既是這樣,便麻煩大哥了。我不好再叨擾,先告辭了。」賈政根本沒辦法在這個府邸繼續呆下去。他眼見著大哥如今平步青雲,步步高陞。如今大哥甚至可以不用享受老祖宗的蔭蔽,住著聖上御賜的府邸……想到這一切,賈政心裡就嫉妒的不行,直門的泛酸兒,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邢氏帶著璨哥兒遛躂回來,見賈政要走,笑問她王氏的病情如何了。

    賈政皺眉:「嚴重了,如今連話都不能言了。」

    「改日不如請個宮裡頭的老太醫瞧瞧,或許會有什麼好法子治她。」

    賈政點點頭,只當嫂子管家,這是她份內的事兒,遂也沒道謝,迫不及待的告辭走了。

    賈赦皺眉,很不滿賈政的無禮。

    邢氏倒不介意,笑著抱著兒子在桌邊坐下,邊哄他邊餵他水喝。

    賈赦愣了愣,轉身冷笑一聲,坐在邢氏跟前:「你還真好心,瞧他那副無禮的樣兒,就不該給他媳婦兒找什麼御醫。虧他是什麼榮府裡頭最飽讀詩書的,狗屁禮節不通!」賈赦氣得忍不住罵人。但凡對他媳婦兒態度不好的,他絕不會吝嗇髒話。

    邢氏輕笑一聲,抬眼看賈赦:「我什麼時候說給他們找御醫了?」

    賈赦愣住,眨眨眼看著媳婦:「你剛才不是說請個御醫瞧瞧麼?」

    「我只是建議,又沒說自己要請,他有能耐他請去,跟我有什麼關係。」邢氏嗤笑道,以前王氏沒少給她找賭,她的病又不是她害得,她憑什麼幫她?再說自從王氏病了以後,但凡名貴藥材都是從邢氏的手裡過去的,邢氏不念舊愁,從沒剋扣,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賈赦聽了媳婦的話,恍然大悟,指著媳婦哈哈大笑起來。「媳婦兒,我今兒個才發現你真夠壞的!」

    「有麼?」邢氏驚訝的揚眉,無辜的看著賈赦,「我怎麼覺得自己還挺善良的。」

    賈赦又笑,禁不住被邢氏現在壞壞的可愛吸引住了,起身快速輕吻了邢氏的額頭。

    「嗷嗷嗷……」邢氏懷裡的璨哥兒感覺天兒突黑了,有什麼重物壓在他頭頂,不滿的叫起來。他抬頭不滿地看著賈赦,伸手就是一巴掌。

    賈赦捂著臉,驚詫的看著璨哥兒:「行啊,你有出息,第二次打老子了!」

    邢氏笑得不停,誇讚的摸了摸璨哥兒的腦瓜。「這孩子將來長大肯定孝順。」

    「我看是不孝!」賈赦抖了抖嘴角。

    邢氏又笑著哄了會兒璨哥兒,因要有要事和賈赦商量,遂吩咐奶媽將璨哥兒抱走。

    「寶玉的親事你打算怎麼辦?真遞話到宮裡?」

    「嗯,我都應了。」賈赦老實的回道。

    「那就再壓一壓,我們早和林妹夫商量好了,等今秋鄉試後,從這些優秀的舉子之中挑選合適的人選,還有一個多月了,也不差這功夫。」邢氏建議道。

    「那多不合適,咱還是叫賢德妃早些知道,趁早尋個機會給寶玉指婚才好。」賈赦陰測測的笑道。

    邢氏料知他肚子裡肯定有什麼壞主意,揚眉問他到底什麼意思。

    賈赦得意的揚起下巴,自信的勾唇笑道:「成全所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特別忙來不及回復留言,魚一碼完字就困到爪哇國去了,明天一定給眾位請安回禮噢

    各位小主吉祥!~\(≧▽≦)/~啦啦啦

第53章 親事初定

    邢氏笑了笑:「好啊,我看你如何成全。」

    賈赦神秘一笑,勾住邢氏的脖子,薄唇湊到了她耳邊,輕輕吐氣:「你先成全我!」

    ……

    早朝之後,賈赦拉住順天府府尹:「我那侄子在你牢裡呆的怎麼樣了?」

    「好,不能再好了!」順天府府尹挑挑眉毛,賊兮兮的笑道。

    賈赦點點頭,也不多說了,背著手往外走。順天府府尹忙拉住他求饒道:「我的祖宗,趕緊給我個准信兒把,要把那倆爺關到什麼時候?我跟你說順天府大牢是簡陋了點,可好歹遮風避雨,有的是人排隊想進,進不去呢。」

    「那麼好,你怎麼不去住?」賈赦□一眼順天府府尹。

    「呸呸!爺我官路亨通,必然一生大富大貴,絕不會有牢獄之災。」

    「有沒有牢獄之災,還得看腦子,比如會不會辦事,會不會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賈赦笑著拍了拍順天府府尹的肩膀,神情莫測。

    順天府府尹心中一驚,摸著下巴打量賈赦。

    賈赦問他到底有什麼事兒。

    「幫你個大忙,還不請我吃飯?」

    「請,自要請你吃頓好的,不過此刻我還有別的事兒,改天吧。」賈赦看眼殿門,笑著回道。

    順天府府尹絲毫不讓:「你別唬我,要請就趁今天,正好我有空。」

    「也行,那你得等等,我真有事。」賈赦見吳公公從殿內出來,轉頭四處張望,賈赦忙沖其揮手。

    吳公公笑著走過來,陪著賈赦和順天府府尹一塊走。「兩位大人,還沒走呢?」

    賈赦推走順天府府尹,轉即拉著吳公公到深牆之下,遞上五張銀票。銀票一張一百兩,足足五百兩。

    吳公公一見這麼多錢,嚇得不敢收,哆哆嗦嗦的看著赦老爺。「您這回不會是讓小的幹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吧?」

    「傳句話的事兒,算大逆不道?」

    吳公公聞言鬆口氣,抽出一張塞進懷裡。「一張足夠了,給誰傳話?」

    賈赦忙把其餘的捲起來塞進吳公公懷裡。「都收著,誰知道這事兒後來有沒有遺留的麻煩。」

    吳公公又哆嗦了一下,驚恐的看著賈赦。這位爺可真厲害,就叫他傳句話還能惹來後話?

    「哎呦,尚書大人,您快說吧,不然我這小心肝亂蹦的快碎了。」吳公公驚恐的捂著胸口道。

    「還不是替我家裡那老太太,給她親孫女賢德妃傳一句話,指望她哪天能在皇后娘娘跟前說句話,求個指婚的旨意。」賈赦道。

    「哎呦,這有何難,賢德妃平日與皇后娘娘關係最好,這點小事兒太容易了。說吧,給哪兩個人指婚?」

    賈赦話出口,轉即又猶豫了。若是叫皇后娘娘真下了旨意指婚,只怕二房那邊又會蹦躂起來,鬧著怎麼大辦出風頭。上次建行宮的事兒他們夫妻壓了又壓,王氏還是不安分。幸虧她這些日子病了,沒人再提這事兒。但若這指婚的消息一下,她稍微病好點,必然會舊事重提。

    賈赦腦子轉的很快,也就是別人喘口氣的功夫,他腦子瞬間就想好了新的應對辦法。「我看這事兒也沒必要麻煩皇后娘娘,你就跟她說,她母親希望她能給他親弟弟訂婚的事兒表示一下心意。」

    吳公公點頭,抬頭眼巴巴的看著賈赦,似乎在問他: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不知公公有沒有聽過皇商薛家?」賈赦沒有肯定的告訴吳公公答案,而是只拋出一個模稜兩可的問題。

    吳公公點頭。「噢,聽過。」

    「她先前就住在榮府,與我那侄子的關係不錯。」

    吳公公會意了,心中肯定了答案,笑道:「年輕人嘛,早些認識和和樂樂的,美好。」

    「說起來,林大人的女兒也在我府上小住了一段時日,這丫頭當真是……」

    「大人?」吳公公見賈赦有話嘮的趨勢,趕忙出言阻止,抱歉的跟賈赦拱手道,「奴才還得給聖上跑腿兒辦事兒,不一耽擱久了,你看這?」

    「去吧,自然是公公辦事兒要緊。才剛我求您的事兒,還要勞煩公公費心了。」賈赦笑道。

    吳公公自信的點點頭,回身提著拂塵快步走了。路走一半,吳公公突然頓住腳,心中歎道:糟了,剛才忘記問赦老爺什麼是「遺留的麻煩」。吳公公轉念再想,赦老爺不過叫他跟賢德妃提她弟的婚事,小事一樁,再簡單不過,能有什麼麻煩?

    吳公公也沒放在心上,樂呵呵的去給聖上傳達了之意,便轉路到後宮賢德妃的住處。

    賢德妃正在殿內彈琴,琴音宛轉悠揚,沁人心脾。當初聖上也便是被賢德妃這琴聲吸引了的,當真是才女一名,又是個善解人意的。自從皇上在皇后那裡寵幸了賢德妃之後,便對這位娘娘的恩寵不斷。皇上與皇后亦是琴瑟和鳴,關係比先前緩和了許多。不過這後宮到底是暗流湧動的地方,暫時失寵的婉貴妃可是時刻盯著這位賢德妃娘娘。

    吳公公為了避免麻煩,決定速戰速決,傳了話就立馬從賢德妃的殿裡出來。

    賈元春見皇帝跟前的吳公公來了,心裡有幾分高興,忙停了手,笑著看向他。

    吳公公請安,忙將該說的話說給賢德妃。

    賈元春驚訝的揚眉:「原來是是我赦大伯托你傳話,我知道了,回頭我就辦。只是不知道該送點什麼著這對小夫妻表示心意。」賈元春一想到自己年幼的弟弟如今要訂婚了,禁不住歡喜起來,心裡更盼著能回家省親見一見她的寶貝弟弟寶玉。

    「這有何難,娘娘回頭求個恩准,派個人去榮府,給這一對年輕人各賜一對玉鴛鴦之類的物件,不就成了?」吳公公笑著建議道。

    賈元春驚喜,點頭稱讚吳公公的主意好。

    吳公公匆忙告退出來,他還特意瞅了瞅四周,見沒什麼閒雜人等,低頭急忙忙的往回走,豈料才沒走幾步,吳公公就被皇后身邊的嬤嬤攔住了。

    吳公公當即被帶到皇后跟前,接受問話。這會子他忐忑的跪在殿中央,心裡才料知赦老爺那句「遺留的麻煩」有多麻煩了。天知道皇后娘娘竟會監視著賢德妃!

    「說吧。」皇后合眼半躺在貴妃榻上,手托著額頭,說話時眼皮都不動一下。

    就倆個字,讓吳公公腦海裡想得太多了。吳公公當即老實的趴在地上,如實陳述了賈赦讓自己傳的話,以及他自己跟賢德妃說的話。吳公公將基本情況坦白給皇后。反正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他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皇后曉得吳公公是什麼樣的性兒,料知憑他機靈的腦袋瓜兒,必然不會在大白天幹什麼出格的事兒。皇后也沒為難他,隨意揮揮手打發了他。

    吳公公確實嚇得滿腦袋汗,下次再見賈赦的時候,趕忙警告他以後可不替他給賢德妃傳話了。

    「有錢固然好,但我也不能沒命花啊。」吳公公抱怨道。

    「行了,就這一回,以後我斷不會麻煩娘娘。」賈赦微微一笑,沒有什麼意外,似乎早預料到皇后此舉。

    吳公公驚訝的看著他:「你真的早知道?不過皇后知道也好,搞不好真會下旨指婚了。」

    「她不會,只要賢德妃不求,她絕不會答應。你呆在這宮裡頭的時間比我長,皇后娘娘扶植賢德妃的目的,你我皆知。」賈赦以為深長的看他一眼,揮揮手從容的跟吳公公告辭了。臨走前,賈赦還不忘不補充一句叫吳公公心驚膽戰的話,「對,我說那個遺留的麻煩,不是這件。」

    吳公公心裡一抖,膽顫的看著遠去的賈赦的背影,心中直門叫苦。難道這還不夠麻煩的麼?

    吳公公立在原地愣了愣,分析了皇后娘娘扶植賢德妃分寵的事兒。轉念再想想,如今賢德妃分寵的目的確實達到了,但是聖上近月越來越有專寵賢德妃的意思。皇后娘娘如此緊緊看著賢德妃,必是怕自己將來養虎為患。至於赦老爺那麼肯定皇后不肯指婚,也必然是有這個緣故,她肯定不會主動下指婚的旨意變相的給賢德妃娘家增勢。

    不日之後,賢德妃派了個小太監來榮府傳達了賢德妃的意思,另有皇后特意封賞的玉鴛鴦賜下。

    賈母接了口諭,驚訝的詢問小太君:「您確定賢德妃指的是皇商薛家的寶姑娘?」

    「自然,小的就是憑著這一雙耳一張嘴辦事的,哪會傳錯!」小太監不大滿意賈母質疑自己,高傲的揚起下巴,接了榮府的給的辛苦費之後,隨即告辭。

    「怎麼會這樣?」賈母看著包著黃錦緞內襯的盒子裡,端正的放著一對翠綠的鴛鴦玉珮。品質上乘,綴著黃穗子。東西確實是好東西,又是皇后特意賞賜的,榮耀無比,但是賈母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賈政皺眉,也納悶了:「怎麼會這樣,我明明托大哥說的是林丫頭。」

    「什麼,你托你大哥去說的?」賈母溫言,驚訝的張大眼,氣得直砸桌,「你怎麼這麼糊塗啊,你大哥與你林妹夫素來交好,親如兄弟。你大哥大嫂本就站在你林妹夫那邊,不同意這門親事,你怎麼能指望他去求!」

    賈政被賈母一語點醒,腦子跟被雷劈了一樣,空白了很久才緩了過來。賈赦氣得吹鬍子瞪眼,背著手在廳內徘徊了幾圈,終於爆發了。

    「到底誰是他親兄弟?縱是他不把我這個弟弟放在眼裡,也總不能把母親您的意思歪曲了吧。當初我可是真真切切的把這話跟他說了,就是林丫頭,如今他故意假傳咱們的意思,意圖蒙蔽欺騙賢德妃娘娘和皇后。這可是欺君大罪,怎可放過!」賈政拍案道。

    賈母皺眉,她早不滿賈赦自作主張。

    「看他來了怎麼說!」

    賈赦和邢氏一到,便被賈母和賈政母子倆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指責聲此起彼伏。

    賈赦和邢氏互看一眼,沒說話。這會子這對母子倆歇斯底里,喊叫聲都能穿透房蓋子,她們倆說話也是白說。

    一炷香之後,母子倆終於喊得嗓子沙啞,歇菜了。

    賈政萬分不滿他大哥現在這副放蕩不羈的態度,氣呼呼的指著他道:「大哥,你可知道你騙了娘娘的旨意,乃是欺君之罪。」

    賈赦輕笑一聲,揚眉問賈政:「我騙旨意,你哪只耳朵聽見我傳錯話了?」

    「到今天這步了,大哥還要強詞奪理?」

    「我確實傳了話,也提了林丫頭,臨到終了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哪裡知道?」賈赦冷著臉反駁道。

    「你若是說對了,又怎會出錯?」賈母見賈赦語氣篤定,心裡也拿不準了,態度稍微緩和了些。

    賈赦默了會兒,嗤笑道:「誰知道,或者傳話的太監會錯意了。我當時和他提了林丫頭,順便提一嘴寶丫頭,他或許是聽兩茬了。」

    「好端端的你提薛家幹什麼?」賈政認定賈赦故意的。

    其實賈赦還真是故意的。但賈政又能奈他如何?他當初自己沒能力辦事兒,就別怪別人把事兒辦錯了。

    「話趕話,隨口一提罷了。難道我求人辦事兒,一句閒話都不說,直接拉人塞錢冷著臉叫人辦事?這樣不僅辦不成事兒,還得把人給得罪了。」賈赦瞟一眼賈政,嗤笑道。

    賈政頓時覺得賈赦說得是自己。當初寧國府的事兒就是他托人辦的,結果事兒辦砸了不說,他還把那幾個小官徹底得罪了。如今那幾個混賬到處在京畿同僚之中經常說他的壞話,害得他名聲越來越壞,幾乎鮮少有人願意在私下裡與他結交了。

    前幾月,憑著女兒賢德妃的光耀,他好容易結交的那幾個貴人,也都像躲著鬼似得躲著他,每次邀約,大家都是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和理由推拒他。

    賈政被揭了傷疤更加惱火,憤怒的握拳,表示他會想辦法去問問賢德妃娘娘和那個吳公公,看看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賈政無所謂的攤手:「隨你怎麼查。」

    「而今追究之前的事兒都是次要的,要緊的是現在怎麼辦?得幸娘娘傳的口諭,咱們倒可以回頭托她再換人說一通。」邢氏跟賈母道。

    賈母白一眼邢氏,罵道:「金口玉言哪是收得回來的?再說這對鴛鴦玉珮那可是皇后奶奶奶奶個的封賞,咱們換了人,怎麼知會?難不成把這玉珮退給皇后娘娘?」

    邢氏不語,微微勾起嘴角。看來賈母沒糊塗到底,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賈母連連歎氣,卻也沒辦法了。「為今之計,只有把這門親事定下來了。雖說沒有指婚的旨意,但有了賢德妃娘娘的口諭,加上皇后娘娘親自賞賜的玉珮,寶玉這親事也算是填光加彩了。」

    「親事就這麼定了也罷了,但原因咱們還是得查清了!」賈政眼盯盯地瞅著賈赦,不放鬆。

    賈赦淡然一笑,不理會賈政,連正眼都不瞧他。事兒一定下來,他更有借口帶著媳婦兒早些回府了。

    人一走,賈政就跟賈母抱怨起來:「母親,這件事兒咱們絕不能就這麼過了。您不是與老太妃有些交情麼,她在宮裡頭必然相熟的人,托她老人家幫忙問問那個吳公公?」

    賈母聽此話,氣得白一眼賈政:「早幹什麼去了?我真當你有出息才把傳信兒的事兒交代給你,不想你竟然告訴了你大哥。就算你辦不了,不會回頭找我商量,怎可自作決定?」

    賈政沒想到自己還能被訓,悶聲低頭,卻是滿臉的不服氣。

    賈母見他那副倔樣,也沒法子了,歎口氣:「或許這都是命啊,行吧,認命吧。這事兒查清以後,若真是那位吳公公會錯意,咱們也都不要聲張了,就當是天意。」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況且賈赦如今是榮府的頂樑柱,不能沒有他。

    賈政還要分辯,但見賈母一臉埋怨他之色,再次低頭不吭聲了。

    「我自會托人去問那公公,這事兒你就別操心了。」

    賈母從錦盒之內取出一個鴛鴦玉珮,將另一個留在盒內,吩咐鴛鴦派人去薛家老宅送東西。

    薛姨媽突然收了一個鴛鴦玉珮,有些發愣。當她聽說了賢德妃的意思之後,心中百感交集。她早盼著寶玉和寶釵訂親這一天,也曾想過請宮裡頭的娘娘做主定下這門事兒。奈何王夫人一拖再拖,早把她的耐心耗沒了。如今她有些放棄了,不指望了,許久之前盼的事兒反倒來了。

    薛姨媽手握著這瑩潤的小玉鴛鴦,真不知該哭該笑了。

    傳話的一走,寶釵便哭著從耳房內走出來,撲進薛姨媽的懷裡。

    薛姨媽愁苦的抱住寶釵,拍著她後背哄著:「如今,我倒有些明白你當初為什麼後悔了。這親事一定,我怎麼反倒心裡更加沒譜了。」

    寶釵哭得更加厲害。

    薛姨媽歎口氣,把玉珮交到寶釵手裡。「既是已經定下的事兒了,咱們後悔也沒用,就是錯,也要一條路走到黑。再說,寶玉那孩子頂不錯的,模樣好,性兒也是極好地,將來你嫁她必不會吃虧。只一點,進了榮府的門之後,切記要多提點他一些,叫他早些在學業上有精進,謀個出息來。」

    寶釵收了淚,點點頭,心裡當即開始謀算起來。

    「我看得空咱們娘倆還是先去榮府住一陣子。你姨媽病著,你也好去盡盡孝道,咱還沒進門就顯得賢惠孝順了,以後你做了寶二奶奶,誰敢挑你的毛病?」

    寶釵受教的點點頭,她擦乾眼淚,琢磨了會兒,又道:「我看寶玉跟那幾個丫鬟關係極好,特別是襲人。」

    「嗯,是這個理兒,你此去也要把她拿捏住了,叫她一心孝敬你。咱們不急這一時半刻的,將來等你進門了的,再挨個收拾乾淨了。」薛姨媽突然目露凶光,狠厲道。

    寶釵與母親的想法一樣,萬分贊同的點頭,心中有了許多計較。

    林如海聽說寶玉與寶釵的親事定下了,而他的寶貝女兒終於免於被指婚的風險,特提來幾罈子的百年陳釀來致謝,順便與賈赦喝酒慶賀。

    林如海怕邢氏不同意,先來問嫂子的意思。

    邢氏拉著黛玉的手,跟林如海笑道:「隨你們如何,總歸我要把林丫頭留下來陪我幾日。明兒個二丫頭就出嫁,不管你們喝多少,可要在黃昏前醒來才好。」

    次日一大早兒,賈珍便帶著昨晚才放出來的賈蓉賈薔來拜見賈赦。

    邢氏見了他們,笑道:「來早了,昨兒個晚上與林妹夫徹夜暢聊,此刻才睡下。」

    賈珍慌忙道:「我們本就是來謝恩的,等恩人一天又何妨?今兒個又是二丫頭的大喜,府內必有很多少要忙吧,可需要我們爺幾個搭把手的?」

    「都安排好了,倒是老二早答應趕早過來,這會讓子卻還是還沒來。二丫頭出嫁可是要他哥哥背著進花轎的。我擔心他那邊出了什麼事兒,絆住了。」

    賈蓉賈薔忙表示他們去瞧瞧,替了府中下人跑腿。

    二人到了榮府,聽說了賈璉的去處,忙轉路去賈母那裡。二人等了一小會兒,便被賈母允許進屋了。

    除了賈母、賈璉夫婦,賈政也在。

    賈璉夫婦站在一側,面露焦急之色。賈璉一見是賈蓉來了,先恭賀他出獄,又詢問賈蓉來意。賈璉得知是嫡母那兒來催的,神色愈加著急了,似有無奈之色。

    「我看修園子的事兒就叫璉兒負責便好,他如今做事兒比誰都麻利呢。」賈政建議道。

    賈璉忙搖頭,不敢接下。

    賈母只當他謙虛,樂呵道:「你就應下吧,論府裡頭哪還有才華比得過你的?這修園子的事兒非你莫屬,你也別忌諱你老子。這是二房自己出錢的,迎的是賢德妃娘娘,再說榮府是咱們住著,與你老子那裡有什麼關係?暫且別跟他說,他就是知道了也管不了。萬事都往我身上說,就說是我逼你的!」

    賈母說在興頭上,那容人拒絕?賈璉夫婦可沒賈赦那幾下子,支支吾吾的不想答應,又不敢拒絕,十分為難。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那個腐了的馨兒 扔了一個地雷感謝,麼麼噠~~~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42

第54章 釵黛相爭

    賈蓉瞧出賈璉的為難,咳了一聲,小聲提醒賈璉別忘了尚書府的事兒。

    賈璉靈機一動,忙跪地給賈母磕頭:「老祖宗,先給您賠個罪,今兒個是兒妹妹的大喜,我和媳婦兒早前就答應了太太今兒個趕早就去幫忙,您看都這會兒了,我是不是可以先過去一趟?至於修造園子的事兒那還不簡單,咱們回頭再找功夫商量?」

    賈政不大高興的看向賈母,這事兒還得她老人家做主。

    賈母為難的點頭,本來想趁早定下,看來賈璉這孩子被邢氏教導的已經不是從前的那位了。他簡直就成了邢氏的親生乖兒子了。賈母歎口氣,回首打發賈璉道:「快去吧,我們用了午飯之後也過去。」

    賈璉點點頭,跟賈母道:「也不急,二妹妹黃昏時才出嫁,早著呢。孫兒先告辭了。」賈璉說罷,便帶著媳婦兒急急忙忙出屋。

    賈蓉賈薔連忙跟著出去了。

    賈璉回身就感謝賈蓉,若非他催自己那句話,他還真不好找台階下。

    柳氏發愁地問賈璉:「這事兒怎麼辦?你接不接?」

    賈璉瞟柳氏一眼:「別想不該想的,當初咱們夫妻怎麼商量的?以後萬事都順著太太,請太太做主。有她在,才有我們。」

    柳氏老實的點頭,她本以為攬下二房的活計不算什麼,該不會和大太太有什麼衝突的。他們夫妻若是能從修園子的活計裡撈到點好處,何樂而不為?

    賈璉同媳婦兒上了馬車,見她一臉委屈的模樣,似乎是對自己剛才訓她的口氣不滿。賈璉也沒給她臉色,厲害道:「你當真以為便宜那麼容易占?真不知你以前乖巧勁兒哪去了。怎麼,咱們夫妻單獨住在榮府,算是『自立門戶』了,你就膽子大心野了。你才進門不久,恐還不知道大太太的厲害。別看她如今搬出去了,府裡頭一水全是她的人。咱們今天答應了,吃午飯的功夫,她就能知道,你信不信?」

    柳氏聞此言,心裡害怕起來。轉念想,她們二房如今的榮耀還不都是大太太給的。這若是真惹她不開心,回頭把管家權和莊子收了回去,她們夫妻倆可怎怎麼過?

    柳氏忙伸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罵自己貪小便宜,癡心妄想,發誓以後不敢再有它想。

    賈璉見狀,忙心疼的抓住柳氏的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臉。

    「我不過聽你一句,哪用你這樣認錯!」

    「錯了就是錯了,打一巴掌疼了才能吃教訓。」柳氏見賈璉憐愛她,心裡軟化了,「虧得你瞧得比我透徹,不然咱們夫妻以後的日子,可不敢想!」

    賈璉笑了笑,把媳婦兒摟在懷裡:「我還不如你,當初我吃了多少虧才明白這麼點道理。」

    柳氏抓住賈璉的胳膊,抬頭肯定道:「二爺,咱們夫妻以後就只聽太太和老爺的話才好,好好正經踏實的過日子,誰也別鬼迷心竅!互相看著點!」

    賈璉笑著點點頭,伸手刮了刮嬌妻的鼻子。這個柳氏甚合他的心意,雖然她平日對外辦事爽利潑辣了些,但對內對她從沒耍過脾氣,就是個溫柔的小嬌娘。況且柳氏是個直性子,有什麼說什麼做什麼,從來不會耍彎彎腸子,和她在一起直來直去的,有話就說,活得也舒坦。

    人就怕比,賈璉轉念想到那個潑辣狠毒的鳳辣子,再看眼前的嬌妻,心裡什麼不滿都沒了,唯有滿滿的幸福。

    賈璉才走一炷香的功夫,老太妃就派人來捎話了。

    「老太妃已經見過老太太說的那位吳公公,又是恫嚇又是給錢的,軟硬都上,那吳公公只承認了一件事。當初赦老爺托他傳話的是,真沒作準了說的是誰家姑娘,提了薛家姑娘,也提了林家的。吳公公有急事,來不及聽赦老爺下話就先走了,許是這樣才誤會了。」

    賈母皺眉,轉而跟家政歎道:「沒想到還真是這樣!」

    「大哥分明就是故意的,他若是真心說親,又何必故意提薛家的姑娘!」賈政揪著不放,認定是賈赦不想他二房有出息,故意攪和這婚事的。

    賈政是瞧不上黛玉那個弱不禁風的丫頭,但若加上他父親顯赫的家世,這門親事就是個大糖罐子,只剩下甜頭了。就算黛玉那丫頭生不出孩子,尚有姨娘們,再不濟,她身子弱早死,給兒子續絃一樣的。總歸是二房不缺嫡孫,但缺一個能給寶玉光明之路的岳父。

    這回好了,定親薛家,連個喘氣兒的岳父都沒有。如今薛家就剩下孤兒寡母和錢了。若非這個錢字,賈政是怎麼也不會願意這門親事。好歹薛家尚且有一門用處,願意掏錢!

    「行了,你大哥不也說是話趕話麼,再說他不是提了林家?是那公公傳錯了。如今咱們能怎麼辦,難不成要為這事兒去宮裡頭把那公公拿住,跟皇上說她他給咱們私下傳話,傳錯了?」賈母嚥下這口氣,她比賈政還不願意,不高興。奈何事實擺在眼前,唯有適應接受了才好。再說老大如今都搬出去,不受管制,再找他算什麼賬,只怕將來真會老死不相往來了。賈母還不想把倆兒子的關係鬧得這麼僵。

    賈政蹙眉,無話反駁。找那個吳公公算賬是絕無可能了,本來私下傳話這種陰私行為就上不得檯面,捅到皇上跟前,誰都沒好果子吃。何必為了個誤會,把自己的前途搭上。賈政怎麼都不會願意的。

    「薛家姑娘也不錯,各有各的好處。寶釵這孩子性兒好,隨性從容,著實討人喜歡。娶妻當娶賢德,她正是這樣的孩子。」賈母竭力勸賈政道。

    賈政想想也是,點頭沒意見了。

    「你媳婦兒身子還不爭氣?」賈母問。

    賈政蹙眉,點點頭,其實這些天他心煩,也沒去看王夫人。

    賈母似乎瞧出什麼門道,勸道:「得空還是常去瞧瞧她,做了這麼多年的兒媳婦,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不能叫她受委屈了。」

    賈政點頭:「兒子明白。」

    「行,你回去拾掇拾掇,我也該收拾一下,叫上丫頭們,一塊去尚書府瞧瞧。」賈母歎氣道。

    待賈政走了,賈母便招呼寶玉、探春和迎春來。囑咐她們進了尚書府後不許亂走,安分從容些。

    寶玉笑著點頭,揚眉希冀的問老太太:「老祖宗,宮裡頭傳消息來沒?」

    賈母一愣,這才想起寶玉和寶釵訂親的事兒,自己還瞞著寶玉。今日探春大婚,礙於情面,薛家人肯定也會去。回頭這撞見了,怎麼也得把這事兒戳破了。賈母不得已,只好跟寶玉坦白事情。賈母吩咐丫頭們去換漂亮衣裳,她則把寶玉拉在懷裡,拍後背先撫慰了一通。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咱們活一輩子,不可能事事順心,你知道麼?」

    寶玉奇怪的抬頭看賈母,納悶她為什麼突然跟自己說這麼莫名其妙的話。

    「祖母要和你說一件事,比可不許急不許生氣。人有時候,真要看天意,孩子,這都是命啊,不能強求。」賈母說罷,垂淚了。

    寶玉驚嚇,心中多少有了猜測。他忐忑的問賈母,是不是他和林妹妹的親事有什麼變數了。

    賈母點頭。

    寶玉忙急急地道:「林姑父不滿意我沒關係,我去和他好好解釋,告訴他我以後會讀書,會有出息,祖母您再幫我說兩句話,他還會不肯把林妹妹嫁給我?」

    「孩子,現在不是你林姑父同不同意的問題了。是宮裡頭的娘娘傳了口諭,祝福你和寶丫頭,更有皇后上次的鴛鴦玉珮。這一對玉珮賞下來,你們倆的親事就是不成也得成了。你總不能叫你老子捨命找皇后退玉珮吧。到時候別說你父親的命不保,連你大姐姐在宮裡也會受連累。」

    寶玉聞言,哭得慘烈,心中悲憤交加。所幸賈母提前招呼了他,寶玉有了心理準備,此時的情況倒不至於太慘烈。

    賈母連忙心肝肉兒的哄著寶玉,給他分析薛家的好處,又跟他道:「以後你跟你寶姐姐就是一家人了,她性兒多好你不曉得?你們倆也算是相配,以後好好過日子。若她如今見你這副樣,可會傷了她的心。你寶姐姐平日對你如何?你忍心麼?」

    寶玉哭聲漸小,拉著賈母的胳膊求饒:「可是孫兒心裡的人並不是她。」

    「以前是不是她不打緊,以後是便成了。你跟你林妹妹無緣,咱們還能怎麼樣?認命吧,或許這天意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賈母竭力勸道。

    寶玉不認命,梗著脖子直哭。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快去洗洗臉,隨我一塊去你伯父那裡。」賈母等了一會兒子,見寶玉還是哭,不動彈。賈母不語強求,歎口氣道,「也罷了,你就留在家裡,我替你給你二姐姐解釋。」

    寶玉突然抬頭問:「二姐姐大婚,林妹妹和林姑父也會去吧?」

    賈母愣了下,點頭。

    寶玉忙起身,這就去熟悉乾淨,跟著賈母和眾姊妹上車。

    賈母見他這樣,也沒了辦法。罷了,左右親事都定了,叫他再見一眼黛玉又何妨,到時候叫人盯著他別說胡話就好。

    賈母一到尚書府,便有賈璉的媳婦兒柳氏來迎接,引她去後宅的正堂歇息。這一路上,賈母順便參觀了尚書府的佈置景色,連連讚歎。新府的建造佈置更勝一籌,什麼都採用如今最新的樣式,瞧著叫人覺得舒坦高興。相比之下,榮國府當真是老宅,年頭多了;牆皮長著綠苔蘚,房頂時不時地長出幾顆草來,前些日子還有婆子說她住的房頂上長了一顆小樹苗,小拇指粗細,幸虧發現的早,不然整個房頂都得掀了重修。

    賈母剛坐下,賈赦和邢氏便帶著身穿嫣紅喜服的迎春來請安。迎春才剛哭過,眼睛略微發紅,她一見賈母和眾姊妹,更忍不住了。邊落淚邊跪下,乖巧的給賈母磕了三個響頭。

    賈母也紅了眼,急忙忙的扶起迎春。賈母笑著仔仔細細打量她,腮凝新荔,鼻膩鵝脂,一雙眼靈動脫俗,真真是個大美人。賈母像是第一次見迎春一樣,拉著她的手,目光上下徘徊了幾回,才瞧夠了。

    「乖丫頭,嫁了人就是大人,切不可在婆家任性,好好孝敬公婆,伺候丈夫。若是有什麼委屈也別怕,有我們呢,回來和我說我給你做主!」賈母笑道。

    迎春哭著點點頭,轉而看向邢氏。

    邢氏笑道:「可別哭了,哭花了臉,腫了眼,不好看了,看誰還敢娶你!」

    邢氏一句話,逗笑了迎春,其它人也都笑了。

    謹記著,姊妹們紛紛圍到迎春跟前,跟她說些告別囑咐的話。

    賈母喝了口茶,轉頭問邢氏:「你二弟來沒?」

    邢氏搖頭:「許是一會兒就到了。」

    賈母點點頭,心想二兒子就一個人,該是比自己麻利,他應該先到才對,怎麼反叫她們先到了?

    傳話小丫鬟道:「林老爺來了。」

    林如海笑瞇瞇的帶著黛玉來給賈母請安,又高興地拱手為賈赦和邢氏道喜。黛玉捧著一隻錦盒,高興地走到迎春跟前,奉上自己的禮物。

    迎春忙笑話她太客氣,她們姐妹之間何須如此。

    黛玉掩嘴笑道:「才來的路上,我還和父親說呢,此來一准瞧得是哭嫁。我還想著滿肚子的話預備安慰姐姐,怎料這一來,反被姐姐笑話了。」

    迎春二話不說,便伸手要捏黛玉的臉。「小妮子長著一副好嘴,說不過了,我要上手!」

    眾人都被這二人逗樂了。

    寶玉都看癡了,林妹妹才剛從進門到現在,這麼久了,她竟一直在笑。林妹妹笑起來真美,比那天上的神仙都美。寶玉禁不住也嘿嘿笑起來。這功夫大家都笑夠了,收了音,忽聽一陣癡笑傳來,眾人都尋聲望去,目光皆落在寶玉身上。

    寶玉笑了半天,才發現眾人看他。他憨笑著撓撓頭,對上了黛玉的目光,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怎料黛玉只瞧她一眼,便蹙起眉頭,轉首依偎在邢氏懷裡親暱。

    寶玉意欲伸手叫他,手剛剛抬起,礙於場面又落下了。

    賈母看出寶玉的意思,尷尬的笑了笑,吩咐她們姊妹都去陪著迎春。賈赦同林如海也暫且告退,一通去前院迎接男賓。

    薛姨媽帶著寶釵也來了。母女倆剛進門,就說了一大串子的吉祥話,奉上厚禮。寶釵陪著長輩一會子,便和適宜的告退,去閨房裡找迎春。一進門,寶釵便瞧見了寶玉,紅了臉。偏沒和寶玉說話,挨個和其她姊妹打了招呼。

    寶玉不明所以,想問個究竟,偏寶釵只顧著和迎春說話,沒顧著他。

    黛玉這會子歇在桌邊喝茶,瞧見寶玉的苗頭,笑著問寶釵:「才進門,你可是少見了一人?」

    寶釵側身,外頭看她,笑問什麼人。

    黛玉沖寶玉那邊努努嘴。

    寶玉忙訕笑著看著她二人。

    寶釵半嗔地瞧了寶玉一眼,笑了笑,權算作招呼了。

    黛玉別具意味的瞧了眼探春和惜春,見她二人眼神懵懂,轉即揚眉示意迎春。迎春與黛玉相處久了,自然曉得她說什麼,擺出跟黛玉一樣的神情。

    探春奇怪道:「怎麼,你們到底有什麼事兒?」

    黛玉笑著跟迎春道:「看我,我就猜她倆不知道,還真不知道。」

    迎春點頭笑:「林妹妹厲害!」

    探春和惜春好奇起來,忙站起來一邊一個拉住黛玉問到底是什麼事兒。

    黛玉笑著看寶釵和寶玉。寶釵紅著臉,低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寶玉確實尷尬的很,臉色不清不白的,說不清到底是什麼顏色。

    迎春乾脆道:「喜事兒唄!」

    探春惜春驚訝的看向寶釵寶玉,心裡大概會意了。

    惜春笑著拉住寶釵在身邊坐下,問她是不是真的。寶釵臊紅了臉,別過頭去,叫她們別開玩笑。

    「怎是開玩笑呢,我聽說皇后娘娘還賜給你們鴛鴦玉珮了呢,多大的喜事兒呢。」迎春笑道,她用手抿了抿自己的鬢角,接著笑道,「今兒個是我大喜,你們也說一件喜事,咱們這就算雙喜臨門了。」

    黛玉笑罵:「你不害臊?」

    「臊什麼?母親教我,正經事兒就該大大方方的。將來咱屋裡這些姑娘,哪個不得跟我一樣會嫁人?你們都行了,都彆扭捏了。」

    黛玉掩嘴咯咯笑起來,目光無意間掃過寶玉,卻見他兩眼水汪汪的看著自己,似有許多話要說。

    黛玉皺起眉頭來,轉即起身跟眾人道:「我去找大舅母。」

    寶釵羞澀的不行,也沒法在屋子裡呆著,她一見罪魁禍首黛玉要走,連忙起身追上了。「正好我也有話找母親說,我們去去就來。」

    眾人也都知道她臊了,饒她一回。

    出了門,寶釵便抓住黛玉的胳膊,瞪她道:「誰叫你說的?」

    黛玉輕笑:「怎麼?大喜事兒還要瞞著,你能瞞到幾時?皇后娘娘賜你們玉珮時,你們的婚事滿京城就都知道了。」

    寶釵紅著臉道:「哪有你說的這麼嚇人!」

    「京城夫人們之間早傳遍了。」

    黛玉一句話,叫寶釵更受刺激。她尚且不知,但黛玉卻知道貴婦圈裡的事兒,顯然就是她孤陋寡聞,不知道官家夫人們的生活。寶釵當即想起母親曾和自己說的話,越來越覺得自己這個皇商的家世扯後腿了。

    「總歸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這些就不合適,知道麼?」寶釵以一副姐姐的姿態教訓黛玉。

    黛玉驚訝的看著寶釵,還真當她是個寄人籬下的姑娘,最怕人嚇唬?

    「屋裡頭尚且有兩個年小的妹妹,你那麼說不合適。」寶釵繼續道。

    「哪不合適?」黛玉揚眉追問。

    「你!」寶釵皺眉,沒想到黛玉這樣難以理喻。

    黛玉害得自己剛才在屋子裡害臊的抬不起頭來,竟不覺得絲毫不妥?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尚且還沒定親,怎可以這樣不懂禮數,沒臉沒皮。

    寶釵心裡頭開始翻舊賬,當年她和黛玉同在榮府住的時候,她百般想辦法討好黛玉,偏對方對她的態度總是冷冷清清。寶釵強忍了多少回,只盼著「日久見人心」,終有一日黛玉會明白她的「好意」。偏天不遂人願,黛玉早早就走了。

    寶釵前功盡棄,為此心中鬱結了多少時日。

    如今黛玉又來給她找麻煩,她怎能輕易放過?

    寶釵腦瓜子一轉,過往的賬在腦子裡算的清清楚楚。這一回她不會輕易放過黛玉,必要理論清楚了。

    寶釵抓緊了黛玉,跟她道:「兩位妹妹尚未出閣,不同人事,你當著他們的面兒提這種事兒自是不合適。」

    黛玉皺眉,甩開寶釵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你何至於如此激動,難不成你和他的親事有什麼秘密,不可告人不成?再說我說什麼了?才不過告訴她倆你們訂婚的大喜,算得什麼大事兒?難不成待字閨中的女子,連『大婚』、『定親』之類的詞兒都要避諱?」

    寶釵見黛玉要走,忙拉住她理論:「我當然不是指那意思,我是說當時我與寶玉都在,你突然提這個不合適。」

    黛玉見寶釵又抓住自己,惱了,也不管寶釵說什麼,冷眼瞪著抓著自己纖細手腕的小胖手。「麻煩你拿開!」

    寶釵見狀嗤笑一聲:「怎麼,我連碰妹妹一下都不行?」

    「鬆開!」黛玉語氣生冷。

    寶釵一驚,收起臉上諷刺的笑,鎖了縮了手。

    黛玉見她神色不會,回身瞧,卻見不遠處跟著他們的那群嬤嬤丫鬟身後有一個人。下人們忙讓路,寶玉的身影露了出來。他驚訝的看著寶釵,滿臉的不可思議。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愛狐狸的穎扔了一個地雷 又給我投地雷了,愛狐狸的穎讓你破費啦,麼麼噠╭(╯3╰)╮

    這回買的現烤魚片我家貓特愛吃(以前從不吃),貓不能吃太多鹽,所以他很饞也不能多喂。今天餵過他幾塊烤魚片了,回頭我吃烤魚片就偷偷地拿到小屋,拿著一大片準備啃,這貨瞬間就跑來了,我靈機一動,全塞嘴裡了……我贏了╭(╯^╰)╮

第55章 教訓寶玉

    寶釵見寶玉這樣的神情,心裡頓時涼了半截,忙鬆了手跟寶玉解釋別誤會。

    黛玉輕笑一聲,不欲與他們多言,轉身帶著人走了。寶釵見狀怕自己更加解釋不清,忙叫黛玉留下。寶玉瞪她一眼,也跟著喊黛玉。

    黛玉停住了腳,轉身笑著對二人道:「我怕熱得慌,先走一步。」

    寶玉又喊了她兩聲,皆不見黛玉有回應。

    寶釵沒吭聲,起先以為黛玉說「熱」是說天氣。轉念一琢磨,黛玉剛才看自己和寶玉的眼神兒,分明是在暗示她覺得害臊,不想留在她倆跟前。寶釵臉騰地一下就熱了,心裡罵黛玉嘴欠。現巴巴說那麼一句話,什麼意思?好像她和寶玉在一起能幹什麼似得!

    寶玉急得干跺腳,他追出來本是想和黛玉表明心跡,解釋他與寶釵的婚事根本就是個誤會。結果現在話未說半句,人就被寶釵給嚇跑了。

    寶玉心裡急,加之他剛才本就懷疑寶釵在欺負黛玉,語氣責備的追問其道:「你們倆剛才說什麼,你怎麼那樣鉗住林妹妹?」

    寶釵本要好心解釋的,忽聽寶玉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還用「鉗住」這樣的詞兒,說的好像她就是個欺負人的潑婦似得。

    寶釵氣不過,皺眉反駁其道:「你張口閉口林妹妹,張眼閉眼也是林妹妹,你眼裡頭心裡頭都是你的林妹妹,自是向著她說話,還問我原因幹什麼?總歸是我心裡有莫大的苦衷,到你這也都是『強詞奪理』了。有什麼好說,說不說都一樣!」

    寶釵說罷,伸手推開寶玉,原路返回。兩個邢氏派來引路的丫鬟互看一眼,她們真覺得今兒個長見識了,真稀罕。

    寶玉愣了愣,笑話了寶釵剛才說的話。他見寶釵那樣生氣,口氣也很無辜,琢磨是不是自己真冤枉了她。寶玉立馬轉頭意欲先叫住寶釵賠罪,卻見寶釵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迴廊的拐角處。寶玉心中權衡了會兒,咬咬唇,決定先去找黛玉。

    寶玉緊趕慢趕,帶著小跑氣喘吁吁地追上了黛玉。此時二人離正堂不遠。

    黛玉沒理會寶玉,逕直往正堂走。

    寶玉不甘心,喊住黛玉。「你且站住。我知你不愛理我,我只說一句話,說清了,你還不不理我,從今以後我撂開手。」

    黛玉被寶玉這話說得微微有些動搖了,剛要轉身問他,轉即想今早出門前父親曾提點自己的那些話。

    「你們都大了,他也已與薛家姑娘定親,咱們自該懂得分寸,弄個親疏遠近來。以後少來往,也免了瓜田李下之嫌。」

    黛玉早過了小女孩懵懵懂懂的時候,心裡頭明鏡著。自是極力避免與寶玉私下見面,剛才寶釵抓她那幾下可厲害。黛玉猜她是個外表大方,心裡願意計較的人。黛玉就更不能跟寶玉多說了,也免得招嫌。

    細想想,今後他們可見的機會極少,她縱是說了無情的話又如何?斷乾淨了,倒也了卻不必要的麻煩。

    黛玉幾經慎重斟酌,抬眼冷冷的看向寶玉:「你說的,就一句,說吧。」

    寶玉笑了,問她兩句可不可。

    黛玉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寶玉忙湊上前說了一句什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話。

    黛玉眼睛不眨一下,不為所動,唯冷漠的看著寶玉道:「一句話已完,從此兩清,也請你說到做到。」

    黛玉說罷,便揚首挺胸帶著人進了正堂見邢氏。

    寶玉沒想到她竟會這般無情,那一句話本就是用來勾黛玉問的更多的。萬萬沒想到黛玉不吃這套,他肚子裡預備的許多話如今都說不出去,更可怕的是黛玉真要跟他恩斷義絕!

    寶玉望著黛玉窈窕的背影,癡了,後悔的心碎。寶玉字在原地癡癡地站了半天,知道身邊的丫鬟提醒他,他才回神兒。不行,他不就這麼由著林妹妹誤會他。必是他定親的事兒,惹得林妹妹傷心了。

    寶玉顧不得許多,更加顧不得這是在尚書府,慌忙飛奔到正堂,不顧儀態的衝進了廳中央。

    邢氏正笑著與幾位提早來道賀的夫人們應酬,忽聽外頭丫鬟喊了一聲「寶二爺!」話音還未落,寶玉的人已經衝到了屋中間。

    幾位貴夫人還從沒見這般魯莽的人,眼中閃過驚訝,面上的笑倒是依舊從容淡定。

    「這位俊俏的小哥兒是?」

    「是我侄子,名喚寶玉,這孩子自小魯莽不懂事,叫幾位見笑了。」邢氏說得風輕雲淡,倒是惹得那幾位夫人們驚慌,連忙表示不介懷。

    寶玉本來想為自己衝動闖進屋的舉動表示愧疚,卻沒想到邢氏當著眾人的面兒說他從小就不懂事,分明是貶低他!

    寶玉忍下脾氣,恭敬地跟幾位夫人賠禮,說了幾句巧話,倒把這幾位夫人恭維的笑嘻嘻的,每個人都封了厚重的見面禮給他。寶玉一時得意,覺得自己挽回了一籌,他以勝利者的姿態看向邢氏,只一眼,差點被邢氏迫人的眼神兒嚇掉了魂兒。

    寶玉頷首,低著頭,老實的在一邊坐下。

    倒是有一位夫人真心喜歡寶玉這副好相貌,笑問他此來甚麼。「難不成你好心來陪我們幾個老夫人?」

    「您哪裡見老了呢,怎會是老夫人。晚輩此來,」寶玉下意識的看眼黛玉,繼續道,「是來找——」

    「你父親也來了,正在前院陪你大伯見客。你也不小了,都是定了親的人了,該學一學事兒。此刻就去吧!」邢氏不容寶玉辯駁一個字,直接打發他走。

    寶玉愣住,臉色青白,後半句話卡在嗓子眼愣是吐不出來。

    邢氏目光清冷異常,緊盯著寶玉的嘴。他若是敢剛當著眾夫人的面,提一個「林」字,她一准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寶玉本就懼怕邢氏,嚇得顫顫巍巍起身,意欲聽話的告退。轉念想到自己這麼久以來在大伯母跟前受過的氣,似乎他從沒在大伯母跟前挺直腰板過。寶玉因而想起王夫人先前對自己的教訓:「要有出息不怕她才對。」

    寶玉壯著膽子,看著眾人委屈道:「才剛的話未說完,侄兒此來是有事找林——」

    「長輩的話不聽了?有什麼事兒比陪客人重要?」邢氏一聽寶玉再次出聲,聲音提高了幾倍,當即蓋過了寶玉『委屈的』話。

    在場的夫人們也都沒聽清寶玉說什麼,個個收起臉上的笑,冷眼看熱鬧。顯然這位新吏部尚書夫人不大喜歡他的侄兒,既是不喜歡侄子,八成連他侄子的爹爹也不喜歡。

    這麼重要的事兒可要在心裡記清楚了。

    幾位夫人的丈夫早前還曾和榮府的二老爺喝酒,曾有過拉攏老爺一把,順便與其大哥赦老爺拉近關係的想法。如今看,可真夠天真的!這一家子裡誰沒幾個不懂事兒拖後腿的親戚,瞧這寶二爺不規矩的勁兒就知道了,那位如今名聲不大好的政老爺就是赦老爺扯後腿的親戚。

    必須遠離榮府二房!幾位夫人在心裡默念,再次強調。

    寶玉立時萎了,再不敢振奮起來,老實的跟邢氏點了頭,轉身就出門去前院找他父親。

    邢氏給身邊的嬤嬤打了個眼色,嬤嬤會意,回身就走。

    坐在邢氏身邊的黛玉卻是忐忑了半天,全身被冷汗濕透了。她真真是恨透了寶玉,說什麼撂下?如今竟敢當著眾夫人的面兒提她?誰不知他寶二爺與薛家定親了,他前後腳隨著自己進門,必會有人猜測寶玉是追自己來的。這也罷了,畢竟猜一猜也沒有實證,誰也不會說什麼。可他竟要在眾人跟前說他有事找自己,這不是故意毀她閨名麼。

    今兒他話一出口,明兒個她便會成了京城貴夫人圈裡頭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黛玉心裡又氣又恨,委屈的眼睛憋紅了眼,心裡早恨不得把寶玉撕成碎片。所幸她傷心難過時,有大舅母在她身邊替她遮風擋雨。大舅母曉得她不好受,握住了她的手,一直不放……

    寶玉由著那帶路的嬤嬤引領,過了府中花園前往前院。領頭的嬤嬤笑著指著前頭的池塘上的石拱橋:「過了這橋,就快到了。」

    寶玉因沒說出心裡話,沒能贏回黛玉的關注,心裡十分不爽。也沒什麼心情看風景,低頭悶悶的應和著嬤嬤們。

    領頭嬤嬤也不生氣,笑著引領寶玉繼續走。上橋前,領頭嬤嬤拉著寶玉到岸邊。

    「二爺快瞧,哪有一條大錦鯉。據說人對著它許願,便能很快實現呢。容二爺寬容我一會兒,我去求個冤枉。」

    「真的?那我也要去。」寶玉跟著那嬤嬤到水邊,拿出一兩銀子來。學著那嬤嬤照著錦鯉的方向打去。那嬤嬤說了,打得離魚越近,就越快越容易實現。

    寶玉心想著林妹妹,愈來愈急不可耐,往水邊湊。

    嬤嬤見狀,突然大叫一聲「寶二爺小心!」邊上去伸手扯他。寶玉身體失衡,剛要罵那嬤嬤把魚嚇跑了。忽然覺得自己被拉扯的胳膊鬆開了,他一時沒回過神,腦子嗡一下,整個人栽進水裡。

    寶玉嗆了兩口水才意識到自己失足落水了,嚇得忙撲騰雙臂呼救。

    那嬤嬤在岸上愣愣的看著寶玉撲騰了會兒,才回神兒,叫人去把他扶上來。

    尚書府當初建造池塘的時候,工匠別具用心,靠近半邊一丈半的距離,水最深也不過是剛沒過腿根。寶玉摔倒得地方離岸邊近,水才沒過膝蓋,根本淹不死人。

    寶玉全身濕透了,狼狽的上岸。

    領頭嬤嬤心疼的高聲驚呼了兩聲,便帶著寶玉去了小院兒,燒水為其沐浴;又奉上安神湯給他飲用。因府上暫且沒有寶玉適合的衣服穿,嬤嬤便笑著請寶玉暫且安置在榻上,等著人取送衣服回來。

    寶玉本就不想去前頭跟著父親應酬,一想也罷了,心甘情願的在屋子裡等著。他躲在被窩裡,琢磨著一會兒找機會怎麼與林妹妹解釋,想著想著便有些發困了。

    寶玉再醒來,天已經大黑了,屋子裡亮著燈,故而他才醒的時候就發現不對勁兒了。寶玉看著枕頭邊整齊的疊著一套以上,慌忙換上,下床叫人。屋外嬤嬤聽見動靜進了屋。

    寶玉推開窗,看著黑漆漆的夜色,驚呼:「這是什麼時候了?」

    「剛巧亥正。」

    「亥正,那林妹妹呢?」寶玉慌了,下意識的問了出來。話一出口,他便覺自己真夠蠢的,這時辰了,林妹妹自然打道回府了。

    「我怎麼會睡著,你們怎麼也不叫我?」

    嬤嬤笑道:「二姑娘大婚,滿府的鞭炮聲也沒驚醒您,我們叫那裡有用。老太太聽說二爺落水,特來瞧您呢,您那會兒睡得正熟,就更不忍心叫了。」

    寶玉這才想起迎春的婚事,歉疚道:「這可怎麼辦,我這一睡錯過了二姐姐的大喜。」

    「也不算錯過,您早前不是見了二姑娘麼。蓋頭一蒙,二姑娘曉得誰在誰不在的,沒事兒,二爺放心吧。」嬤嬤笑著勸道。

    寶玉此來是丫鬟麝月陪著來的,才剛麝月去瞧了眼自己的住處,這會子回來了,見寶二爺醒了,拍著胸脯謝天謝地。

    寶玉什麼事兒都沒辦成,好容易壯著膽子折騰來了,想見的人才說半句話就吵起來。寶玉想起自己還說過「就此撂下」的話,不知道林妹妹會不會當真?真若是當真了,他可真要冤屈死。

    不行,他要找機會和林妹妹解釋!

    寶玉起身要走,麝月和嬤嬤們忙攔住他。

    麝月驚訝道:「二爺要去哪兒,這時辰何必回去折騰,您暫且在這住一晚,等明兒一早唄。」

    嬤嬤笑瞇瞇的點頭:「二爺快留下吧,走夜路多不安全。再說老太太早囑咐過得,叫您妥帖的在這住一晚。您看您才落水,身子骨兒受涼,實在不合適折騰。」

    嬤嬤說完,便轉頭吩咐廚房傳晚飯。

    寶玉無從辯駁,他突然發現這邢氏跟前的嬤嬤好似跟她一個性兒,安排什麼誰人竟從不問人的意見。寶玉認命的坐下來,心裡卻十分不滿。他冷眼看那個嬤嬤忙碌,突然懷疑起自己的落水的原因。

    寶玉長了個心眼,簡單用了晚飯,打發走那個管事兒的嬤嬤,轉而拉著選麝月問:「你當時在岸上,可看清我是怎麼落水的?」

    麝月搖搖頭又點點頭,「我聽見嬤嬤叫了聲,緊接著就看二爺身子不穩。似乎是那嬤嬤沒抓住您,您就落水了。當時岸邊圍了不少人,我被擠在後面,也是看的隱隱約約的。」

    寶玉點頭,或許是他有些多疑了。

    那嬤嬤從寶玉的住處出來,便直奔正堂給大太太匯報情況。

    邢氏眼見著迎春的大婚,離別時免不得有些傷感,回想這孩子近年來的乖巧孝順,邢氏更是捨不得。邢氏這會子正難受,賈赦在一旁勸她。

    嬤嬤說完了寶玉的懷疑,忐忑的看一眼大太太。「剛才寶二爺問奴婢的時候,奴婢真怕被發現了,這罪過可不小呢。」

    賈赦一聽寶玉的名諱,就蹙起眉頭來。不過這後宅的事兒向來邢氏說的算,他沒吭聲,先看邢氏打算怎麼處理。

    邢氏揉一揉腦袋,瞇著眼安慰那嬤嬤道:「這才哪到哪兒,我叫他遇見個小意外,也是給他面子了。萬事有我做主,你怕什麼?」到底是榮府出來的婆子,不是膽大的要命,就是膽小的過分。看來這府裡頭該是時候再換血了。

    那嬤嬤趕緊跪地賠錯。

    賈赦歪著身子老實的躺在貴妃榻上,勾唇噙笑,樂呵地看著她媳婦兒犯壞。

    「若非當時在場的人多,我早叫人拿了他當場打板子。不打個屁股開花,我都不開心!」邢氏冷哼一聲,□一眼那嬤嬤,又道:「才不過叫他栽進水裡濕了衣服,這與挨打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邢氏當時就是為了讓寶玉盡快消失,不管是前院還是後院。邢氏瞧他苗頭不對,心料這寶玉只要兩條腿能活動,就是個麻煩。今日太忙,她擔心應酬不來,又絕不都能叫這廝毀了二丫頭的大婚,自然要給他弄趴下。今兒個算是輕的,便宜他了。等明兒個的,邢氏非得把他收拾利索了。

    那嬤嬤這才覺得主子說的在理,料知自己多慮了,趕忙磕頭賠罪。

    邢氏打量她,問她姓什麼,哪家的。

    那嬤嬤忙道自己姓周,原是王善保家的遠親,前兩年被弄進府裡來,今年才升了個小管事。

    「這回我見你事兒辦的利索,也罷了。若能吃一塹長一智最好,若不成,也別管你是誰的親戚,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我身邊不養閒人!你若還真怕,叫你掃院子或是去廚房,對著死物你也不用擔心什麼。」

    周嬤嬤忙磕頭認錯,她好容易熬到管事的位置,一月能領一兩銀子,還長臉面,哪能輕易放手。周嬤嬤恨自己沒出息,咬破唇猛勁兒磕頭賠罪:「太太贖罪,老奴絕不會有下次。」

    「下次,我不會多費口舌。」邢氏冷冷□一眼周嬤嬤。王善保家的也在場,全程低著頭,不吭一聲。等那周嬤嬤走了,王善保家的才敢上前跪下賠罪。

    「太太,我提了她做管事,也是見她往日做事兒麻利還不錯,絕不是存著什麼私心的。」

    邢氏抬眼掃過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心裡一驚,全身冒冷汗,嚇得不像樣。

    邢氏撥弄著手上的茶,抹了半晌,方回道:「知道。」

    這倆字不足以給王善保家的安慰,她心中反而更加忐忑了。老老實實地又跪了一會兒,直到腿麻了,王善保家的才聽邢氏問她。

    「怎麼還在?退了吧。」

    王善保家的這才鬆口氣,磕了頭,默默退下。

    在場的還有其他幾個嬤嬤,瞧見此情此景,心裡都捏了一把汗。她們本以為大房搬了新府,沒了束縛,日子過得舒適安逸,她們也可以偷懶了。如今看大太太這架勢,怕是比先前在榮國府管教的還嚴格。王善保家的和她的親戚尚且如此,換成她們還了得?眾人心中謹記,以後萬事切要謹慎小心為好。

    邢氏也覺得乏了,打發眾人散了,只留下貼身的兩個丫鬟嬌紅和小紅伺候。

    賈赦看完戲,伸了個懶腰,轉而嬉笑著跟邢氏舉起大拇指:「媳婦兒,這一招殺雞敬好!我看近來這些下人們皆浮躁起來,你這當眾一訓,明日就見分曉了。」

    邢氏笑了笑:「不然就為這小事兒,我說那麼多作甚?但還不夠,二丫頭也嫁人了,我也沒什麼事兒可忙,正好趁此時機把府中的人好好換一換。寧肯多給銀子打發了她們,也不留一個禍害。」

    「同意,」賈赦點頭附和。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千萬小瞧家裡這些下人們,好事兒壞事兒都能出在這上頭。

    下人們消息最靈通,夜裡大家都聽說周嬤嬤和王善保家的受訓的事兒了。第二日再伺候主子的時候,個個心懷恭謹,規規矩矩。

    迎春喜事一過,也便到了賈琮去青山書院了。當初寶玉不願去,便空了一個名額。邢氏直接留給了賈琮,不過這孩子稍稍年小,邢氏擔心他不定性學壞了。這半年多來,邢氏加緊教誨叮嚀他。賈琮倒是懂了些,但到底如何,還要看他以後了。

    邢氏幾番叮嚀了賈琮,方放手叫他走。她還準備了不少好吃的果點,帶給賈琮和賈蘭的同窗們。多分享些好東西,也能增進這倆孩子的人緣,不至於叫他們太孤單。

    賈赦與林如海才去了青山書院,邢氏這邊就接到北靜王的請帖,北靜王十九壽辰,卻不想大辦,只請了幾家去,賈赦就在其列。

    當初賈赦的官位是老王爺推薦的,乃是知遇之恩。這些年賈赦平步青雲,混得風生水起,賈赦沒少孝敬他老人家。老王爺卻有自己的盤算,便是他的小乖孫水溶。

    近來老王爺身子猶如霜打的枯葉,掉落是早晚的事兒。他更加著急安排小孫子的將來,可勁兒的安排賈赦與水溶相見。老王爺過世前,更是抓著赦老爺的手放在了水溶的手上,意味深長。

    小王爺水溶生的貌美俊秀,性子也溫和,本是個極為好相處的人物。往日與賈赦也十分親近。偏偏最近以來,他偏好與王子騰、大皇子來往結交,親密程度甚至超了賈赦;而這兩位人物,正是當初賈赦徹查賣官案中,僥倖逃脫的幕後主謀。

    邢氏捏著這火紅的請帖,覺得很燙手。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大白用臉滾鍵盤,我以為有喵給我碼字了,開心的去碎覺。……(☉o☉),竟然坑我,熬到這麼晚,嚶嚶~

第56章 寶玉受罪

    傍晚時分,賈赦歸來,邢氏當即把帖子遞給了他。賈赦本來興致滿滿,意欲和邢氏說一說他這一天的行程和所見所聞,如今一見帖子上的內容,眉頭蹙起,什麼興致都沒了。

    「愁了?」邢氏挑眉笑問。

    賈赦看眼邢氏,覺得她有鬼主意,問她的意見。

    邢氏歎了一聲,垂目賣關子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官場上的事兒不大清楚,全憑老爺做主。」

    「老王爺對我有恩,當初若非他鼎力幫襯,聯合幾個達官顯貴一起向聖上舉薦我,便沒有我當初吏部侍郎的職位,更沒有今天當上尚書的日子。」

    邢氏輕笑:「老爺還是個感恩的人。」

    「你在嘲諷我?」賈赦問揚眉,挑釁的問邢氏。

    邢氏嘴角含笑,直搖頭。「妾身可不敢!」

    「喲,自稱妾身了,小娘子可是要為夫撫慰一番?」賈赦說罷把手伸向邢氏的胸前。

    邢氏笑著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罵道:「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不愁了?」

    「媳婦兒有主意了,我還愁什麼?」賈赦舒心道。

    「老王爺當初提攜你,滿朝文武都曉得,如今你若公然拒絕與小王爺相見,必會被人指點說道你不知感恩。北靜王那邊你不好推拒了,但若你公然與王子騰、大皇子湊在一起,別人不用琢磨,也會把你們歸為一夥的。」邢氏替其分析道。

    「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這才是此事最為難的地方。不然,我稱病在家如何?」賈赦問。

    「你現在就好端端的,兩天後突然病了,誰信?這跟直接拒絕北靜王的邀請沒什麼分別。」邢氏道。

    賈赦蹙眉,點點頭,認同邢氏的道理。如今誰不想見什麼人,不都拿稱病做幌子?這個理由確實有些用爛了。

    「就從賣官的事兒看,這位大皇子就不是個穩重之才,行事過於浮躁衝動,必成不了大器。咱們可不能跟他們掛上什麼關係,他日東窗事發,人家皇子自能有天保,北靜王也尚有更厲害的人保他。咱們呢,榮寧兩府就出息你一人,你若是栽了,全家都得喝西北風。」

    賈赦點頭:「所以這件事咱們必要慎重處理,是個麻煩啊。」

    「為今之計,你是要去的,但又要清楚明白的跟大皇子那些人劃清關係。」

    賈赦微微揚眉,故作哀愁的模樣歎氣:「談何容易啊。」

    邢氏以為賈赦真憂愁,便覺得是時候把自己的主意說出來。「我把這帖子琢磨了一天,如今咱們就只能鑽字眼了。北靜王也沒說你不能帶人去,你索性帶幾個相好的同僚,自是越多越好,最好是有幾個跟其它皇子交好的人物。你們一遭兒去拜壽,北靜王自是攔不了人,大皇子那邊也不能把你怎麼樣。而你故意帶著這麼多人去,也間接向別人表明了你的清白。」

    賈赦瞇起眼睛笑著拍手:「媳婦兒好手段!此舉不但劃清了與大皇子的關係,向眾人表了清白,而且還能叫北靜王明白我的立場。相信他以後若是還站在大皇子那邊,必不會不識趣兒的找我了。這最重要的還是和氣,和氣的把事兒解決了,也不得罪誰。唯獨是能讓大皇子和北靜王那邊稍尷尬了些,不過他們氣一氣也就得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正是這個理兒!」邢氏鬆口氣。

    賈赦稀罕的抱住邢氏,用剛硬的下巴溫柔的蹭了蹭邢氏的額頭。「你真是我的福星,此生有你,不枉為人了。」

    邢氏聽賈赦那句「不枉為人」的怪詞兒,愣了下,隨即想到這廝是做了千年的鬼。這話對他來說,或許已經是最好的『甜言蜜語』了。

    邢氏伸手環住賈赦的腰,靠在她懷裡,心中滿懷感恩。她亦是感謝蒼天能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遇見了賈赦之後,她才明白什麼事平淡日子也幸福的道理。這一世,她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一家平安順遂,吃飽穿暖,幸福綿延下去就好。

    次日一早兒,賈赦就照著邢氏的建議,坐車到處去請關係好的同僚。請他們賞臉一回,陪著賈赦一遭兒去北靜王府來一回「厚臉皮」。

    邢氏也沒閒著,一早兒查了賬,安排妥當府中所有的事情,便聽管事回報最近莊子的情況。

    「今秋糧食豐收,晚稻畝產能上五百斤。鋪子的生意也都不錯,唯獨玉器鋪子最掙錢,賣出一件頂別的鋪子幾十件的價錢。這一年下來,特別是臨近年關,滿打滿算估計有三四萬兩的盈利。」

    邢氏點頭:「倒都不錯,年關的時候你得提醒我,給下人們多發點賞錢。」

    「太太慈善,我替她們給太太謝恩了。」王善保家的樂呵的跪地磕頭道。

    邢氏免了禮,在腦子裡大概估量了下時辰,皺眉道:「這都什麼時辰了,怎不見寶玉來?」

    王善保家的忙打發人去催,不大會兒小丫鬟回來傳話道:「寶二爺才起呢,說馬上就來。」

    邢氏嗤笑一聲,側身端起茶,慢悠悠的等著。

    一炷香之後,穿著一身胭脂紅錦緞衣裳的寶玉現身。

    「前兒個晚上,我聽說你喝了酒,第二日醉得起不來,便多留了你一天。怎麼,今兒個又醉的起不來了?」

    寶玉懼於邢氏的威嚴,尷尬的支吾半天,才小聲回道:「前兒晚上為自己錯過二姐姐的大婚內疚,多喝了幾杯,讓大伯母操心了。昨兒個晚上我確實沒喝酒,只因只因我心中惦念一人,睡晚了,今早故而起的晚些了。」

    「惦念一個人?」邢氏冷眼諷刺地看著寶玉那張嘴,他還真說得出口。

    「嗯!」寶玉乖乖的點頭,並以此為傲。

    「自家人跟前你說什麼混話都行,可你想想昨兒個在幾位夫人跟前,你要說什麼?」

    寶玉驚訝的看著邢氏,無辜道:「大伯母您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沒說什麼不該說的,這點禮數我還懂!」

    「懂?你若懂,會追著人家姑娘魯莽的跑進來?失了禮叫眾人笑話也就算了,你還想提你林妹妹。你可是剛訂了親的人,你忘了?」

    寶玉不敢相信的看著邢氏,皺眉反駁道:「侄兒不知道伯母想什麼腌臢東西,我對林妹妹是一心一意,心情純淨的很,可沒有什麼不乾淨的想法。」

    「你有沒有什麼想法,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的愚蠢行為給我帶來的麻煩和後果。你自覺地自己乾淨了,但若別人以為你不乾淨呢?你在人前亂叫了人,誤了人家清白姑娘的終身,你負擔得起?」

    「我怎麼負擔不起。」別的事兒寶玉都可以忍,唯獨林妹妹的事兒,他今日必要殊死一拼。

    「呵呵,真是笑話了,你竟敢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應我。可知你林妹妹是什麼身份,武英殿大學士的獨女,你已經定親,難不成還要再娶一個,一夫二妻不成?」自古以來,這男人娶妻只有一名,多了是要判罪入牢的,連皇親國戚都不例外。他賈寶玉何德何能,有這個能耐?

    「我——」寶玉語塞,沒理由辯駁。他痛苦地摀住胸口,一想到自己已經定婚的實情,再也娶不了林妹妹,心中禁不住悔恨起來。

    「外人都說咱們榮國府就門口兩個石獅子乾淨些,起初我聽這話還疑惑,還為自家人叫屈。今兒我算見識了你的能耐,當真是有你這樣的人,才會有那樣的流言出來。你既已然定親,就安安分分的守著你未來媳婦兒,別再癡心妄想。」

    寶玉被邢氏罵哭了,口上依舊執著的認定道:「我當時只是心急,想叫林妹妹,我萬萬沒有玷污她名聲的想法。她懂我,她會明白的。」

    邢氏無奈地冷笑幾聲,對寶玉真是沒法子了。顯然她跟寶玉不是同類,人正常道理對他來說已然沒用了。

    話不好用,板子總該好用。

    「你險些毀了人家的名聲,污了賈家門風,我作為榮府的主母,你的大伯母,教訓你一下也不為過。來人,執家法,三十杖,一杖都不許給我打空了。」

    邢氏說罷,便起身出了屋,轉路到廂房喝茶等著。她見不得污/穢,更別說寶玉如今在她眼裡整個都不乾淨了。

    隔壁響起悶悶的板子聲,倒還算安靜。

    下人們識趣兒的把寶玉的嘴堵上了,免得擾了大太太的心情。前兒個大太太剛訓了管事,殺雞儆猴。有靠山的尚且如此,她們這些沒靠山的自要做事小心,規規矩矩。

    木杖實打實的拍向寶玉的屁股,那叫一個狠,寶玉全身上下都被固定住了,唯有腦袋可以活動。板子一下來,他就疼的搖頭晃腦,滿眼的憤恨和埋怨。

    ……

    從迎春的婚事後,黛玉在家就悶悶不樂起來。她回憶自己先前在榮府時,還曾拿寶玉當過好人,心中便悔恨萬分,怨自己當初目不識人。

    林如海這兩日察覺女兒情緒不對,卻問不出所以然。便將此事交代給新進門的妻子,扈氏。黛玉經幾番勸慰之後,方跟扈氏道出了自己的委屈。

    林如海經扈氏轉告,才知道女兒那日在尚書府受了寶玉的欺負。

    這還了得?

    他林家的女兒豈是那個浪蕩公子想欺負就欺負的!

    林如海氣不過,當即抬腳出了門,直奔榮府,到榮府一打聽寶玉還在尚書府。他話都不曾多說一句,立即轉路直奔尚書府。賈赦不在,林如海只好暫且等在府外,待繼室妻子扈氏到了,他方正式敲門拜訪。

    林如海是帶著一肚子氣來的,他今日必要把帳算清了。

    丫鬟引領林如海入了正房,右拐到了廂房。

    林如海有些納悶,這尚書府他是來過幾次的,邢氏不就住在正房,今日怎突然跑到廂房去了?

    林如海皺眉沉思,心中忐忑的想,莫不是嫂子不得寵,被赦大哥打發了?早前,他認識的這位大舅哥可是個實打實的好色之徒,後來也不知他怎麼就改好了。人也有性情變化的時候,莫不是赦大哥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冷落了嫂子?

    念頭一閃而過,林如海轉即笑著搖搖頭。大嫂子也算是一位厲害的賢內助,憑她的果斷凌厲,豈會容著別人欺負?

    林如海到底不放心,提著心進了廂房。他一進屋,就見邢氏在屋子裡悠閒地喝茶,神態自若,方知自己多慮了。但是又有什麼原因叫邢氏避到廂房來?

    邢氏笑著讓他們夫妻二人坐。這是林如海婚後,邢氏第一次見扈氏。先前迎春大婚,扈氏因娘家老爹害病,沒得空來。

    邢氏打量扈氏,鵝蛋臉,身穿一件蔥綠底三鑲盤金平素綃便袍,烏黑髮綰成芙蓉髻,膚如凝脂,面頰嫣紅,倒是十分精神。

    邢氏笑問她父親的病情如何了。

    「也怪了,來得急走得快,我們一家子都阿彌陀佛了。」扈氏脆生的笑道。

    邢氏的點頭:「好事兒,保不準你爹瞧你去了,心中一喜,病就好了。」

    扈氏低頭含羞笑道:「我哪有那能耐。」不過她能得幸嫁給林如海做妻子,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全家人都替她高興。別看夫君大她近二十歲,卻是個知冷知熱曉得疼人的人物。房中也十分乾淨的,連個通房都沒有,只一心一意的對她。她這麼大歲數從宮裡出來,能落到這樣的好親事,扈氏心中早知足了。

    林如海見邢氏和扈氏客套完,急急地問她寶玉在哪兒。

    邢氏聽林如海口氣不對,先前自己心中的猜測坐實了。林如海此來匆匆,真的是為了找寶玉算賬的。

    邢氏沖大房的方向示意,語氣淡淡的跟林如海道:「在正廳裡挨板子呢,林妹夫若不怕污了眼,去瞧瞧也可。」

    「有話對他說。」林如海起身,果斷的出門去正房找寶玉。

    邢氏留著扈氏喝茶,一塊兒嗑瓜子閒聊。

    「黛玉那丫頭的婚事你該上心了,我聽老爺說今秋考生們的才學比以往的好。這其中不乏家世才學都讓人滿意的人選,你和林妹夫都耐著點心思找。千萬別急,瞅準了考察一番,真沒什麼問題了,再定下。」

    「一準兒聽大嫂的,以後我們夫妻若是有不懂得地方,還要勞煩大嫂子替我們操心呢。別的事兒都能將就,但丫頭的婚事絕不能將就。」扈氏誠摯的笑道。

    邢氏見她真心為黛玉操心,更放心了,點頭不再多言。

    不大會兒,林如海就轉路回來,臉色不想剛進門那麼難看了。他本來憋了一肚子話要教訓寶玉,結果進屋,就見寶玉面朝下趴在長條木凳上,手腳被綁縛按住,木杖重重的打下去,一點都不含糊。林如海繞道前頭,在寶玉跟前坐了一會,見他搖頭晃腦的痛苦至極,林如海心中的怨憤終於平復了不少。

    寶玉起先見林姑父來,面露祈求之色。萬萬沒想到林姑父竟然從容淡定的坐在他面前,冷笑著看著他挨打。寶玉失望至極,有個無情的伯父伯母也罷了,連林姑父也這樣冷血。難不得林妹妹自從跟著他爹以後,學壞了,不信他也不在乎他了。

    一木杖又下來,寶玉屁股的疼的撕裂八半,他嗷嗷的叫,奈何嘴被堵得死死的,半聲發不出來。這是尚書府,沒有老祖宗和母親護著他。寶玉可憐兮兮的垂淚,萬分想念老祖宗的好。他要回家,要回家……

    最後兩棍子下來,寶玉已經疼暈過去。嬤嬤請示了大太太,將寶玉有抬回了先前住的地方,請大夫為其上藥。

    褲子一扒,寶玉又疼醒了,嗷嗷直叫,哭得不像樣,這就鬧著要見老祖宗。麝月嚇得滿臉淚,忙點頭表示她這就去知會老祖宗來接她。寶玉這才安分了些,吱哇亂叫的忍受大夫往他屁股上上藥。因屁股受傷,他不能動,只能面朝下趴在床上,身子一動不動。長久了,加之他心中有怨氣,寶玉憋得胸悶氣短,更加難受憋屈,委屈的眼淚直流。

    麝月瞧瞧出了屋門,就朝著尚書府的後門去。一路上她鬼鬼祟祟的,躲得很好,幸好沒人抓她。眼看著就要到後門了,麝月鬆口氣,快步往前衝。

    「麝月姑娘,你這是去哪兒啊?」王善保家的突然出現在麝月身後。

    麝月大驚,轉頭看見她,心虛的乾笑,腦子裡搜集所有可用的借口,預備搪塞王善保家的。

    「不管你出去做什麼,總該懂得規矩,提前知會我一聲,得了允許才能走。」

    麝月噎住,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她低頭,忙賠錯。

    「幸好我們府上沒你這麼不規矩的二等丫鬟,不然早亂了套了。」

    麝月聽王善保家的語氣生硬,自知這次被抓包肯定不會罰輕了,忙跪地求王善保家的放她一馬。

    「這事兒我真幫不了你,不怕告訴你,太太早料到二爺會打發人出去,故而安排我在這等著。」王善保家的嗤笑一聲,大聲道,「走吧,隨我去見大太太。」

    麝月一聽大太太,嚇得痛哭,給王善保家的磕得更加勤快了。

    王善保家的扯起麝月,一邊拉著她往回走,一邊冷言提醒她:「別怪我沒提前知會你,前幾日我的親戚,還是個管事兒的,就因說了一句不規矩的話,被大太太罵的不輕。大太太平日最討厭故意不守規矩的丫鬟,若是粗手粗腳,摔了瓶兒罐兒的,不管多貴,只要不是真心的,太太都是捨得的,可以免了過錯。可你這樣有意為之,明知故犯的,罰的必須最狠!」

    麝月聞言冷顫打得更厲害了,她連一點被饒恕的希望和可能都沒有。這一去,與赴死有什麼分別。絕望和悔恨衝擊著麝月的大腦,她現在除了後悔還是後悔。怪只怪她這些年在寶二爺跟前伺候,輕狂了,不知不覺忘了本分。

    邢氏送走了林如海夫婦,回身剛坐定,王善保家的便把麝月領了過來。

    不等王善保家的發話,邢氏便抬手冷言吩咐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王善保家的畢恭畢敬的應下,這就扯著麝月走。

    麝月不甘心,忙掙扎跪到邢氏跟前,猛勁兒的磕頭賠錯。

    小紅在邢氏身邊伺候著,看見曾經嘲笑她的麝月如今的慘狀,心中免不得感慨世事無常,更覺得慶幸,慶幸自己跟對了主子。如今她和嬌紅可謂是大太太身邊的第一人,受人尊敬不說,年底領的賞錢頂一個二等丫鬟兩年的份例。她一人的收入就可以養一大家子,何等驕傲。

    王善保家的怕麝月一臉哭相衝撞了大太太,忙拉扯她起來。

    麝月有些認命了,由著王善保家的拉自己。

    「你願不願意將功贖罪?」邢氏突然發話問她。

    王善保家的順勢鬆了手,立在一邊。

    麝月呆呆的立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慌忙跪地,磕頭說願意。

    「那你倒說說,你家寶二爺都幹過什麼出格的事兒?」邢氏心不在焉的問。

    麝月心裡明白了,左右都是一死了,她選擇對了還尚有一絲活路。這回她必要拼了!

    麝月急忙匯報道:「二爺還以為我們都不知道,其實我早就發現他和襲人的事,那天我端著老太太賞的乳酪進屋,撞見了他們的醜事。我沒敢聲張,悄悄地退了出來。我還偷聽到他倆不止一次那樣了。」

    邢氏揚揚眉,寶玉與襲人她倒不意外,不過麝月親眼撞見這事兒,可就變得有趣了。

    「還有,二爺和秦鍾秦大爺……」

    第二個料更有意思,邢氏笑了笑,揮手叫她起來。

    麝月不敢。

    王善保家的忙笑著上前扶起她,「還沒瞧出來,太太這是原諒你了。」

    麝月惶恐的看向大太太,仍不敢懈怠,忙再次跪地謝恩。

    邢氏見這丫鬟認錯之後,變得還挺老實,便叫她留在自己房裡兩日,暫且觀察幾天。

    王善保家的聽了這些勁爆的消息,有些興奮,倆眼冒光的問大太太:「寶二爺那裡?」

    邢氏垂眸想了會兒,跟她道:「先打發人去回老太太,就說我要留寶玉幾日。」

    作者有話要說:23點了,小區外竟有人喊收、破、爛!這個世界太瘋狂,我想我應該早點睡了。喵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42

第57章 主僕吃癟

    賈母到底不放心寶玉呆在他最害怕的大伯母那裡,遂派了襲人過來照應寶玉。

    襲人一進屋見寶玉挨了打,哼哼唧唧的躺在榻上,可憐至極。襲人便禁不住流下淚,她就說麼,寶二爺平日最怕大太太,怎會心甘情願的呆著這裡住下?

    寶玉一見襲人來了,哇哇大哭起來。待襲人一近身,寶玉便拱在她懷裡哭得不成樣子。

    襲人的心就跟被鋸子割了一樣疼,直滴血。襲人哄好了寶二爺,氣呼呼的罵道:「還有沒有天理了,連老太太都捨不得動二爺身上的一根汗毛,她憑什麼沒由來的打二爺板子?麝月呢?你不說麝月替你去知會老太太麼,怎麼如今老太太尚且不曉得,她人也沒了。」

    寶玉蹙眉搖頭,自麝月走後,他屋子裡又來了個老婆子,五十多歲,滿臉溝壑。除了每日冷著連古板的跟他說「二爺該上藥了」、「二爺該吃飯了」、「二爺該出恭了」,除了這幾句話,老婆子不帶多言一句。寶玉整天對著這麼一張老氣橫秋的臉,什麼勁兒都提不起來,飯也吃不下去。

    寶玉嗚咽的拉著襲人,親近道:「你可算來了,這幾日沒你伺候著,我幹什麼都不起勁兒,也不順當。」

    襲人料知自己進了寶玉的心,心下一喜,拉著寶玉表了十二分的忠心。

    「二爺的傷如何了?」襲人心疼的含著淚問。

    寶玉皺眉,露出一副苦相。

    襲人忙伸手扒寶玉的褲子:「我來看看!」

    「別,」寶玉害羞的躲開,這一動,碰著屁股上的傷,疼的要命。寶玉齜牙咧嘴,吸了一口冷氣。

    襲人微笑著安慰他,幫他擺正好姿勢。「二爺別亂動,你臊什麼,咱倆還分你我?」襲人眼珠子轉轉,臉頰羞澀的紅了,磕磕巴巴道,「再說二爺什麼地方我沒見過,你避誰也不用避我的。」

    寶玉一聽此話,臉也紅了,心中不禁親近襲人一份。他點點頭,由著襲人瞧自己的羞澀之處。

    襲人生怕弄疼了寶玉,輕輕地掀開他的褻褲,看見裡面的肉被打得變成了黑紅,驚訝地掩住嘴,淚如雨下,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有幾滴還落在了寶玉的屁股上。

    寶玉感覺到不對,回頭看襲人,見她又哭成了淚人兒,心中也覺得委屈,哇哇大哭起來。

    屋子裡原來守著的周嬤嬤端茶回來,木著臉把茶放在了桌上,然後收起托盤,冷眼看著他們主僕哭。

    襲人被盯得看不下去了,止住淚,寶玉也不哭,一見那嬤嬤的老臉便覺得噁心,憤恨的別過頭去不看。

    「寶二爺說他要回榮府,備車吧,大太太那邊自有我去回。」襲人對那嬤嬤道。

    周嬤嬤口氣生硬的說道:「還是勞煩襲人姑娘先去稟了太太,等回頭得了太太的恩准,老奴再去辦事比較妥當。」

    「你——」襲人惱怒衝上頭,意欲與那婆子理論,轉念想這是尚書府人家的地盤,她還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襲人默了會兒,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冷笑著對那嬤嬤說道,「說得好像你家太太小氣不通人情似得,她是寶二爺的大伯母,能捨得攔著他不讓他走?誰不知道大太太是咱們府上最通情達理的人物了,嬤嬤你說是不是。」

    這丫鬟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在話裡頭設套,變著法的罵大太太。聽她表達的意思,大太太若是不讓寶二爺回去,就成了「小氣」「不通人情」了。

    周嬤嬤聞言後,瞇著眼,用看死人一樣的眼睛看著襲人。得虧這丫頭是寶二爺身邊的,若是在尚書府,太太早把她扒皮抽筋發賣出去,送到怡紅院那種地方都是便宜了她!

    「嬤嬤?我說話呢。」襲人自認勝了一籌,笑容裡帶著幾分勝利者的姿態。

    「是麼,才剛是有人說話?我怎麼聽著更像是狗吠呢。」周嬤嬤輕笑道。

    「你——」襲人話說半句,就聽後頭的寶玉發飆。

    「哪來的老不死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襲人姑奶奶也是你能罵的?我看給你臉上貼金,你還能一屁股坐到老祖宗的頭頂上頭了。這麼大的府邸,下人半點規矩都不懂,太太是怎麼管你們的!」寶玉罵道激動時,禁不住爬起來,他一動彈後屁股就傳來疼痛。寶玉捂著屁股嗷嗷的大叫,又趴了回去。

    襲人見寶玉為自己出頭,又受了苦,心裡萬分難受,哭著去安撫寶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畢竟這是尚書府,鬧起來她們容易吃虧。襲人小聲勸解寶玉忍一忍,一切等回到榮府了再行算賬。

    寶玉覺得襲人說的在理,他是一刻都不想在這多呆了,遂乖乖的點頭,暫且忍氣吞聲。

    周嬤嬤聽了寶二爺的話,只在心中冷笑,面上依舊是木頭臉,也不吭聲。寶二爺畢竟是主子,主子說話下人容不得辯駁,至於誰是誰非,周嬤嬤相信自有明事理的大太太給她做主。

    襲人安撫好寶玉,擺出一副她要拯救世界的姿態,仰著頭冷言跟周嬤嬤道,「你既然不敢去備車,也罷了,我不為難你。我這便去求大太太,請她給你一個准話,這回您老人家總該動一動了吧?」

    周嬤嬤勾起嘴角伸手給襲人挑簾子:「恭候!」

    襲人不滿的看她一眼,哼一聲,低頭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挺直腰板子往正房去。

    襲人剛到院兒,就有眼尖的小丫鬟過來問她有什麼事兒。襲人說來求見大太太,小丫鬟一聽,稀奇的打量襲人,叫她等一等。小丫鬟回身就進了正房,不大會兒出來了,小丫鬟卻沒去找襲人,只在門口站著。

    襲人猜測或許是大太太在忙,等會兒再見她,遂安分的立在原地等著。約莫有一炷香之久,正房終於有動靜了,推門出來的是小紅,手端著一隻盅。她含笑出了門,回首就把手上的東西遞給門口的小丫鬟。

    小丫鬟眼疾手快,恭敬地接了東西,轉身往廚房的方向送。小紅瞟一眼那丫鬟,囑咐她穩重些。「那可是斗彩團花卷草紋盅,精貴著呢,別摔了!」

    小丫鬟忙站住,沖小紅點點頭,消息的呢端著盅穩穩當當的往前走。

    小紅無奈地笑了笑,回頭瞟一眼候在院裡的丫鬟們,轉身挑簾子進了屋。

    襲人本以為會有人叫她,見狀急了,伸手要示意小紅,卻見她已然進門。襲人不知道怎麼辦,也不自那小丫鬟有沒有傳話進去,不安的在院中央徘徊,最終決定還是問一問那丫鬟。

    襲人問了廚房在哪兒,便順著那小丫鬟的方向去找,半路上果然碰見她了。

    小丫鬟見她驚訝道:「你不在院子裡好生候著,怎麼跑這來?」

    「我等了半晌不見人叫我,以為你沒知會進去,特來問問你是不是把我忘了。」襲人賠笑道。

    小丫鬟驚訝的看著襲人,用奇怪的聲音回她:「我特意進屋幫你傳話,哪有忘了的道理。家裡頭多少人來求見太太,都從我這走話,沒一個出錯的。太太豈是你想見就見得?等一會子就不耐煩了?還不快回去。」

    襲人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三等小丫鬟訓,臉色有些不好看;因想到自己還有正事,不好跟小丫鬟計較,轉身踱步回去了。

    院裡的丫鬟一見襲人回來,急急地罵道:「你去哪兒了,剛剛小紅姐姐叫人,你偏不見了,難不成還叫太太等你?」

    襲人心中一驚,忙解釋剛才的誤會。

    小丫鬟反而更加奇怪的打量襲人:「你真有意思,人家替你傳了話,你竟還不信?太太院裡從來就沒有不規整的丫鬟,更沒有不安分辦事兒的,不然誰敢留在這?當真是在榮府散漫慣了的,以為我們都是和你們一樣的人。」

    「你這話什麼意思!」襲人氣憤的看著她,分明是她們傳話過於草率,反倒賴在她頭上,把她罵一頓。

    「說的就是你,連個莊家戶出身的粗婆子都不如。前些日子劉姥姥來太太這裡求見,正逢太太忙著二姑娘的婚事,昏了頭,把她那事兒給忘了。祖孫倆在廂房裡干坐了一個多時辰,半點怨言都沒有,都是規規矩矩的,不敢多問一句,門都不敢出。回頭太太覺得虧了她們祖孫,賞了不少銀錢布料,她也不拿架子,還叫我們一口一個姑娘呢,分了太太賞的果子給我們吃。」

    襲人氣得漲紅了臉,真恨不得用眼神就把眼前這個嘴皮淺的小妮子弄死。她咬著唇,一忍再忍,偏那小丫鬟就把她當成丑角一般,笑話個不停,嘴也不停的講。

    襲人皺眉訓道:「安分的做你事兒去,我這不用你管!」

    小丫鬟反正也說夠了,冷笑一聲,白一眼襲人,就在石階上坐著。不大會兒小紅又出來,笑著吩咐人去打水。那小丫鬟自報奮勇幹活兒去了。

    小紅轉身又要回去,襲人忙趁機喊她一聲。小紅止住了腳,回頭看見襲人,眼中閃過驚訝:「才剛你不是走了?」

    襲人忙笑著解釋剛才的誤會,順便把那倆小丫鬟的指責也說了,點頭承認道:「是我的不是,誤會了。這回太太叫我等多久,我都願意等的。」

    小紅聽襲人口上認錯,語氣卻不大對,擺明了是心裡不服氣。小紅笑了笑,也不跟她一般見識,就叫她再等等。

    「太太這會子正哄著璨哥兒睡覺呢,誰都見不得。璨哥兒最愛粘著太太,除非熟睡了,否則太太一動他就醒,醒了就再不睡了。回頭夜裡睡得熟,又叫不起屙尿了。」

    襲人認命的點點頭,現在在尚書府沒辦法,只能聽著大太太的安排。忍,一定要忍,忍到榮府就好了。襲人心裡這麼想,就有了希望,也就能忍住了。

    她眼看穿著一身錦緞的小紅進了屋,心中禁不住歎息起來。曾幾何時,小紅在寶二爺房裡的時候,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三等,連寶二爺的屋子都沒機會進的。襲人記得有一次她偷摸的進去,被自己和麝月、晴雯幾個人發現了,好一通痛罵,那丫鬟吃癟的神情襲人至今都記得,真真是叫人爽快。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如今她就遭報應了,這回輪到她進不得大太太屋裡了。

    正午的太陽很大,秋日毒陽最為曬人。襲人站在院中央,感覺自己皮膚都曬得冒油了。可為了寶二爺能離開尚書府,她覺得這都值得,下決心死等下去。就在襲人曬得昏昏欲厥的時候,小紅出來了,脆生生的叫她進屋。

    襲人打了個冷戰,頓時精神了,低著頭跟著小紅進屋。襲人一進屋,就用餘光掃了一圈屋內的擺設,陳列精緻,富麗堂皇,簡直比榮禧堂還要好上一倍不止。

    襲人驚訝於屋中陳設的奢華,心中又有了另一番計較。什麼大太太說沒錢給二房建造行宮,原來是因為這個,她必是想把府中的銀錢都花在自己的房裡頭才甘心。其用心何其自私狠毒!

    襲人跟著小紅進了裡屋,屋內焚香爐裡燃著安神香,聞著令人身心都安詳寧靜下來。

    邢氏側臥在貴妃榻上,頭底下墊著引枕,手拿著書放在腰邊,眼睛半瞇著,似乎快睡著了。

    襲人瞧見此景,心裡又是咯登一下,莫不是還要在屋裡等一個時辰?

    小紅小聲地試探一句:「太太?」

    邢氏眼皮微動,張開了眼,一張俏媚的美顏,瞬間被雙眸閃爍出來的凌厲所覆蓋。

    襲人見狀心裡不禁突地一下,隨即心臟狂跳不止,像是要破開胸口一般。襲人連忙低頭,給邢夫人請安。

    「免了吧,」邢氏口氣慵懶道。

    小紅上前扶起了邢氏,為其端上剛剛晾好的溫茶。邢氏喝了兩口,又用濕毛巾點了點眼角,方精神些。

    「想帶你家寶二爺回去?」

    襲人心中一顫,驚訝的抬頭看向邢氏,轉即又頷首躲開了她的目光。「大太太英明。」

    「不行。」邢氏笑,回答的乾脆。

    襲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麝月被丫鬟嬌紅帶進了門。

    麝月意見襲人,眼中微微閃爍出懼意,而後又快速平靜下來,站著的時候身子本能的朝大太太的方向偏。

    襲人驚訝的看著麝月:「你怎麼會在這?二爺不是叫你回府麼,」襲人發現麝月總是時不時地看向大太太,心中有了個猜測,「麝月,你不會是?」後半句話襲人因為場合的關係問不出來,但她已經從麝月躲閃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

    「二太太的身子可好?」邢氏問道。

    襲人愣了下,慌忙回道:「精神好些了,能吃些東西,大夫說慢慢養,能養好。」後半句話是襲人擅自加的,左右二太太的病一定會好的。她此時此刻絕不能讓大太太以為她以後沒了威脅。

    「那就好。」邢氏口氣淡淡道,看不出喜怒。

    襲人默了會兒,在肚子裡把話琢磨了一百遍,才敢說:「大太太,我看寶二爺傷的不輕,又鬧著要回去,生病的人最怕火氣大,不容易好。我看不如先把寶二爺送回去,寶二爺如今已經真心悔過了,早明白太太教訓他是為了他好。」

    邢氏輕笑:「是麼,他真心悔過?這話是你唬我呢,還是他唬我?」

    襲人大驚,忙跪地賠錯道:「奴婢絕沒有撒謊唬太太的意思,奴婢說的話句句屬實。」

    「好,既然屬實,那權算作他真心悔過了。既然都知道自己錯了,何不就在這住著養好傷再走,幹嘛急著回去找老太太,告狀?」邢氏反駁道。

    襲人被噎得無話可說,反應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大太太誤會了,寶二爺只是想他祖母想念的緊。大太太若是不信,奴婢願拿自己的命替二爺保證,二爺絕不會在老太太跟前告大太太的狀。」

    「你替他保證,你一個下賤的丫鬟,有資格替他作保麼?」邢氏冷眼打量這個襲人,當真是一名憨厚的奸臣,一肚子壞水,還非要在人前裝成憨厚賢人。

    襲人被邢氏說的眼含淚,低頭不語。打眼一瞧,真真是可憐極了。

    邢氏又做惡人了。

    邢氏最討厭兩面派,一點沒打算留情。她知道這廝現在瞧著面善不吭一聲,背地裡不定怎麼詛咒她惡毒,想法子給她下套。

    這種人絕不能留情,留一個毀一生。

    「記住自己的身份,你的本分就是個丫鬟,一等是丫鬟,二三等也是丫鬟,你們沒什麼分別。別以為自己能爬上主子的床就高人一等了。」

    襲人聞得邢氏後一句話,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大太太怎麼會知道?那件事只有她和寶二爺知道,難不成是寶二爺……不會,寶二爺絕不會說!可是大太太是怎麼知道的?

    襲人此時此刻羞愧的真想變成耗子,立時鑽洞躲起來。襲人兩側臉頰火辣辣的,比挨了掌摑還難受還覺得丟人。

    「你家二太太身子骨才好些,我都不忍心跟她說這事兒。她若是知道自己稀罕的寶貝兒子身邊養個狐狸精,她能怎麼處置你,用我說?」邢氏品了口茶,心不在焉道。

    襲人嚇得全身發抖,趕緊給大太太磕頭求饒。上次她不過是和寶玉隨便鬧一下,被二太太瞧見了,險些就把她打發出去。二太太若是知道她跟寶玉有了那種關係,還不得把她皮扒了?

    襲人猛勁兒的磕頭,求大太太饒命,把頭都磕青了。

    小紅忙拉住了她,呵斥其道:「別再磕了,太太見不了血。」

    襲人聽這話更覺得受侮辱,合著連她磕頭流血都嫌棄她髒?

    「這是後話了,如今你儘管安分的在府裡,把寶玉伺候好了。若是事辦好了,我也不愛做那種多嘴多舌的人。」邢氏淡淡道。

    襲人見有救,忙再次磕頭謝恩,方退了出去。

    小紅目送她走了,心中嗤笑兩聲,轉身來到大太太跟前。

    「太太,您真打算放過她?」

    「由著她們胡鬧去,摻和什麼,多行不義必自斃,左右榮國府的氣數也快盡了。」

    氣數快盡了?小紅心中大驚,想問太太這話後頭的深意,卻見太太已經躺在貴妃榻上合了眼。小紅識趣兒的坐在一邊繡花,安安靜靜的守著主子。

    寶玉左盼右盼,午飯都不曾吃,終於等回來襲人。他驚喜的問是不是可以走了,定睛一看,卻發現襲人的額頭髮紅,已然腫起來了。

    「你怎麼了?」

    襲人別過頭去,眼含著淚搖頭。

    「我看看。」寶玉伸手捏住襲人的下巴,仔細看著她手上的額頭,心疼的問,「腫的好厲害,疼不疼?」

    襲人眨眼,淚珠串成線委屈的掉下來。

    寶玉激動地起身,也顧不得手上的屁股。「我今兒非要和她好生理論,欺負我也罷了,憑什麼打我的丫鬟,你們個個乖巧純淨的緊,都跟嬌花一樣,又有什麼過錯!」寶玉口裡喊著打打殺殺,勢要討伐十惡不赦的邢氏。

    襲人忙哭著求寶玉,如今她有把柄在邢氏手上,萬萬惹不得。寶玉被幾經襲人勸說才安分下來,心裡卻痛的不得了。他先前連心愛的人都受不住,如今自己身邊最受器重的人被欺負,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真鬱結!

    寶玉一口悶氣肚子胸口,怎麼都抒發不出去。

    襲人哄睡了寶玉,才想起麝月,偷偷來大太太院子的後門找人,叫來麝月對峙。

    麝月早料到有這一說,躲不了。

    「二爺叫你去傳話,你跑去哪兒了?怎麼還在大太太房裡?」

    「如今解釋什麼都沒用,怪我以前自作孽。也勸你們一句,好自為之。」麝月說罷就轉身走了,再不理會襲人。

    ……

    再過兩日今秋的鄉試便正式開始了。武英殿大學士林海與都察院主掌監察白蛉共同主理此次考試。

    這日清晨,吏部尚書門口立著一位書生,身穿青色粗布麻衣,雖衣著鄙陋,但一身傲骨,清雅高格,凌霜自行。

    書生敲開了門,見著尚書府的小廝,也並無趨炎附勢之意,只淡淡的說一句:「告訴你家老爺,高才上門,需得酒宴接風。」

    作者有話要說:打個廣告,推薦基友的一篇新文,開篇很不錯啊,親們感興趣可以點進去看看《紅樓之賈赦無德》言情cp

    紅樓之賈赦無德

    以前的章節被鎖了,我去改文,發現自己真的好機智,為了和諧,竟然在寫:XXX吻上了XX的肉鍋的雙唇。(肉鍋=誘..惑)

    其實人家寫的好清水了,但據說不能寫脖子以下的,於是我把大婚之夜的內容改成:男主吻了女主,再吻女主,又一次吻女主,繼續吻女主……純正脖子以上,不知道會不會過關,╭(╯^╰)╮

第58章 訂親人選

    賈赦正在屋子裡逗兒子璨哥兒,忽聽人如此傳話大覺得稀奇,以為是哪個相識的後生來拜見他,遂問了問名諱。

    傳話的小廝一愣,歉疚道:「小的倒忘記問名諱了,老爺稍等,小的這就去問。」

    「回來,跟我說說他的相貌衣著。」

    小廝當即把那書生的模樣和衣著說給老爺聽,他邊說還邊觀察赦老爺的神態。因見其表情越來越迷惑,小廝心裡咯登一下,難不成赦老爺根本就不認識他?老爺這幾日也見過幾個貧寒子弟,才剛那書生說話頗有氣勢,自信滿滿,他還以為那廝識得老爺,早就跟老爺約好了的。

    小廝懊悔自己傳錯話,忙跪地跟老爺磕頭賠罪。

    賈赦擺擺手,示意小廝把人叫來。小廝這才鬆了口氣,弓著腰出去叫人。

    賈赦叫人在前院備了酒菜,抱著璨哥兒給他奶媽。賈赦便要去見一見這位自稱「高才」的陌生人。

    賈赦到的時候,那位穿著青衣布衫的書生早已站在屋中央,身材頎長,器宇不凡。書生一見賈赦,收起一身的傲氣,恭謹的沖賈赦行禮。

    「在下南嶺柳清雲,見過大人。」

    「柳清雲?」賈赦口氣慢悠悠的琢磨了一下,瞇起眼睛打量這少年,微微揚了揚眉。

    柳清雲連忙再次作揖道:「晚輩不才,在京城之中尚沒有什麼名氣。晚輩此來,亦是有事相求於大人。」

    「哦?你叫人備的酒菜已經備好了,不如我們坐下來邊吃邊聊。」賈赦揮手笑著示意桌上豐盛的酒菜。

    柳清雲更加覺得不好意思,沖賈赦深深鞠躬:「容晚輩給您道歉,晚輩為了震懾那守門的小廝,故意拿此話唬他。若非如此,晚輩擔心他見晚輩衣著寒酸,不肯傳話。」

    「你倒是煞費苦心。」賈赦笑瞇瞇道,目光冷峻異常。

    柳清雲聽此話,反更覺得赦老爺迫人,更加謙恭地解釋道:「還請尚書大人原來原諒則個,晚輩也是迫不得已,才會……」

    「說罷,你來什麼事兒?」賈赦抬眼審視他。

    柳清雲愣了下,連忙道:「晚輩變賣祖產上京趕考,今已花光所有積蓄。晚輩此來,便是毛遂自薦,求助大人您的。」

    「哦?」賈赦揚眉,勾唇輕笑。

    柳清雲忙回身從隨身的包裹指著取出一沓紙,雙手呈給賈赦。「這是晚輩近日所做的文章。」

    賈赦注意到他話尾並沒有說什麼「賜教」「提點」的話。可見他最近的文章很有信心,並不覺得有什麼短處。賈赦倒真好奇這廝的文章是否配得上他的清高狂妄。

    賈赦接了文章,請柳清雲隨便用飯,他責趁此時機研讀起來。

    柳清雲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吃起來。他吃飯舉止看著蠻斯文的,但速度很快,囫圇吞棗,很快將桌上靠近他的那幾盤菜席捲一空。

    賈赦放了文章,看著桌上空空的盤子,哈哈笑起來,當即命人再上些菜。柳清雲忙起身道謝:「多謝大人款待,晚輩已經吃飽了。」

    賈赦見柳清雲此時說話比先前倒多了幾分洪亮,料知他必然是餓了幾頓沒飯吃。再觀他一身青袍,雖然粗舊,但乾淨整潔,穿在他身上竟然還有些風度翩翩的味道。賈赦料知這位柳清雲必然出身不簡單,遂問了問他的家世。

    原來這柳清雲的祖父竟是當初名噪一時的大才子嶺南侯。可惜嶺南侯英年早逝,侯爺府人溺愛年幼失父的兒子,以至小侯爺長大後紈褲浪蕩,恣意妄為,後終被削爵抄家。小侯爺不知所蹤,其妻又早年病逝,獨子柳清雲便與祖母相依為命,守著家裡剩的那點單薄的田產度日。一年前,柳清雲祖母過世,家中便只剩下他一人了。得幸其祖母吃了先前的教訓,對唯一的孫子教育十分嚴格,寧肯自己吃不飽飯,也要請當地最好的先生教授柳清雲讀書。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柳清雲自小懂事,勤奮刻苦,倒是學了一肚子的才華。

    賈赦對於柳清雲的文章評價,八個字:入木三分,見解精闢。確實是好文章,不需要人提點了。

    賈赦最近一直在尋找才華橫溢之士,主要有兩方面的考量。一是想提早結交才能之士,趁機提攜他們一把,等將來他們出息了自要記得他的恩情。二是因林如海是今秋主審,不宜接觸考生;賈赦替他擔責,幫他選合適的女婿。

    賈赦最近倒是見了幾個稍微有點名氣的考生,家世好的貧苦的都有,不過才學堪堪算得上中等偏上,中舉倒是可以,但若高中榜首就不大可能了。賈赦琢磨能配得起林丫頭的,必要是個跟他爹一樣有才華的人物才可。

    這幾日他倒是有些發愁此事,柳清雲的出現令他眼前一亮。

    不過再有才華,品德不行也不可,所以他還要再仔細考量考量這孩子。

    賈赦客套的給柳清雲安排了住處,笑道:「你毛遂自薦很有用,我答應幫你。若不嫌棄,以後便住在我這裡如何?」

    「尚書府崢嶸軒俊,優美安靜,晚輩求之不得。」柳清雲感激的看著賈赦。

    賈赦笑瞇瞇的點頭,轉即親自帶著柳清雲去瞧他的住處。賈赦此舉也算是自跌身份,禮賢下士,給足了柳清雲的面子。

    柳清雲感激謝過賈赦一次之後,再沒有多餘之舉,謙恭的隨著賈赦一路過去,態度從容不卑不亢,毫無趨炎附勢、巧言令色的行為。

    賈赦介紹了柳清雲的住處之後,便告辭。

    柳清雲忙叫住賈赦,深深的作揖鞠躬道:「大恩不言謝,赦老爺今日搭救之情,它日晚輩必會湧泉相報。」

    「好!」賈赦對柳清雲的表現很滿意,笑瞇瞇地又打量他一番,突然問他,「你怎會想到到這裡求我?據我所知,京城之中有不少官員願意禮賢下士,招攬幕僚。」

    「總要選一個,晚輩何不選最好的?」柳清雲老實的回道。

    賈赦聞言微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對柳清雲擺擺手告辭。

    邢氏從賈赦口裡聽說府中進了賢能之才,免不得好奇的打聽。賈赦有保留的誇了誇柳清雲的才學,並告知邢氏的家世變故。

    邢氏免不得唏噓一番,聽說那孩子除了身上那套衣裳,行李空空,唯有文章和筆墨,邢氏禁不住心疼起來。邢氏特意叫人去請裁縫,連夜給柳清雲趕製一件衣裳出來。

    「他這一路風塵僕僕,銀錢吃緊,連多餘的衣服都當了,怕是過的不好。路上少不得食不果腹,受了不少罪。」

    「是啊。」賈赦點頭。

    「隔日他就要科考了,身體不知道能不能休養過來。再說他也有一段時間沒功夫溫習書了,會不會到了考場提筆都忘了怎麼寫?」邢氏擔憂的問。

    賈赦輕笑:「哪有那麼可怕,學到大的東西哪是那麼容易就忘得?安心吧。」

    「嗯,若真如老說的那般才華橫溢,倒是不錯的,就是不知道品性如何。」邢氏又開始操心另一件事。選擇黛玉的定親對象可不是兒戲,林家情況特殊,黛玉也是個要被保護的孩子,所以必要仔細斟酌才好。「回頭你和林妹夫商量商量,暗中仔細調查他的品行才好。最好是能去一趟南嶺老家,打聽他老家的老熟人,這肯定唬不了人。」

    「有道理,回頭我就跟林妹夫商量去。對了,前幾日我忙,都沒來得及問,二丫頭日子過得如何?」

    邢氏一聽賈赦提迎春,笑起來:「能如何?上次她回門的時候你沒見著?那小臉蛋紅撲撲的,日子過得高興著呢。婆婆也沒什麼難為她的,嫁進門第三天就把管家權打點給了她,妯娌相處也不錯。就是有瞧她礙眼的,能怎麼,權利捏在她手裡,別的房也不敢得罪。回頭斷了缺了他們的,還不得她們自己叫苦去?」

    賈赦聽著眉眼都彎起來,樂呵的跟邢氏道:「怎麼聽著像是咱們姑娘欺負別人似得?」

    「胡說!咱家二丫頭什麼人你不曉得,最是心思純善的,別人不碰她,她一準兒苛責不了誰。仇府是揀著大便宜了,有這麼好的媳婦兒上門。可恨她不是嫡出,若是嫡出,憑她的姿色才學,嫁的不知道多好呢。」邢氏提起迎春,就喜歡的不得了,母親的心自然是偏著自家閨女的。

    賈赦笑了笑:「你也別覺得委屈,仇都尉前些日子立功,聖上點名嘉獎。過了年,戶部對官員陞遷調動,候選名額裡頭搞不好就是都尉他了。」

    「這倒是好事兒,只盼他兒子跟他一樣上進才好。」

    「這是自然,安心吧,你的寶貝女兒嫁進她家不會吃苦的。更何況有咱們這麼光鮮的娘家罩著,我看誰敢欺負她?」賈赦立時吹鬍子瞪眼了,表情威嚴的嚇死個人。

    邢氏知他故意的,被逗得笑得肚子疼。

    「太太,襲人來回話了。」小紅提醒道。

    邢氏方想起還有寶玉襲人的事兒沒處理,留下兒子和賈赦,起身去了偏廳見她。

    襲人一見邢夫人,就倆腿發軟,狠命的低頭。

    「你家二爺的傷如何了?」

    「好利索了,一點青紫都沒留下。」襲人老實的答道。

    「那是好事,既然如此,你們也收拾收拾回吧,只一點,我要把麝月留下。你去問問你家二爺捨不捨得?」

    襲人忙替寶玉答道:「捨得,二爺早說了那話,若是太太覺得麝月在跟前伺候的得用,便給了您。」

    「嗯,去吧。」

    襲人如臨大赦,急急忙忙的行禮,毛毛躁躁的快步出門,下石階的時候因步伐太快,險些自己把自己絆了跟頭。

    她回屋就歡喜的告知寶玉的喜訊,收拾東西與寶玉一起走。臨走前,傷好的寶玉總要去邢氏那邊做個告辭。

    寶玉畏畏縮縮的進門,頭都不敢抬,就那麼給邢氏和賈赦行禮,聲音如蚊蟲大小。

    邢氏好似沒看見寶玉,正側頭笑著跟賈赦道:「再囑咐你一遍,事關林丫頭的終身大事,你一定要上心。」

    賈赦笑著點頭:「放心吧。」

    低頭的寶玉好似被雷劈了一樣,驚詫的抬頭,兩眼含淚的看著邢氏和賈赦,大聲問:「你們說什麼!」

    邢氏蹙眉,轉頭目光嫌惡的看著站在地中央的寶玉,諷刺道:「原來你進屋了。」

    寶玉才不顧邢氏怎麼說,上前湊了幾步,瞪大眼問她:「大伯母你剛才說什麼?」

    邢氏笑了:「這事兒不該在你跟前提,不過如今你也訂親了,倒沒什麼可忌諱的。我和你大伯自是在商量你林妹妹的親事,不過人選還沒最終確定下來,你切不可胡亂聲張,小心我縫了你的嘴。」

    「什麼,林妹妹要定親?林妹妹怎麼可以訂親!」寶玉驚呼,搖搖頭,不敢相信。

    賈赦奇怪的打量寶玉,嗤笑:「你林妹妹花容月貌,年齡相當,正是議親的年華,怎就不能定親了?難不成這天下只允許你一人定親不成?」

    「別人定親我不管,林妹妹怎麼能定親?我不許她定親……」寶玉說著,哭哭啼啼起來。

    賈赦厲聲呵斥:「反了你了,說什麼混話!還要挨打?」

    寶玉被嚇得立馬憋住了,氣兒都喘不進去,身子一抽一抽的,委屈的看著賈赦。

    「收起你那套話,以後也別再我們跟前討嫌。不然見一次打一次,我若有你這樣的兒子,早打死了。」賈赦發狠道。

    寶玉嚇得退了幾步,身子失衡,跌坐在地上,哭得更厲害了。一想到他和林妹妹的誤會還沒解開,他還沒來得及解釋,本以為以後還有機會,林妹妹卻要訂婚了。寶玉心中鬱結,悲憤難當,胸口似乎堵著什麼東西要吐出來。

    邢氏見狀不妙,可不想寶玉在這裡暈倒,回頭再害了什麼難治的相思病。邢氏忙道:「萬事還未定,你急什麼,不是要回榮府去,不捨得回去了?」

    寶玉一聽,壓抑心中的抑鬱。對,一切還未定,他還有機會,他這就回去求老祖宗。

    寶玉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拉著襲人就上了馬車。寶玉隨口問車伕林府的在哪兒,聽說不過與尚書府是隔條街的距離,寶玉忙轎車伕先去林府。

    車一停,他就叫襲人去叫門。

    襲人叫了半天,報了來歷,沒人開門,無奈地回來稟告寶玉。

    寶玉心想必是那角門的小廝見識短,不知道他與林妹妹的親近關係。於是寶玉親自下了馬車,去正門叫門。

    「快開門,榮府寶二爺來了!」寶玉喊道。

    那看門的小廝一聽,打開門,跟寶玉道:「老爺不在家,寶二爺請改日遞帖子再來拜訪。」

    「滾開,哪兒來的不識趣兒的,連我都不認識。」寶玉急忙的推開小廝,這就要硬闖進去。

    裡頭的林府家丁聽說有人鬧事兒,個個手抓著棍棒出來。領頭的是個身高馬大的壯漢,手拿著倆手腕合起來粗細的木杖,氣勢洶洶的對寶玉吼道:「我管你是寶二爺,貝二爺的,沒有遞帖子,沒有老爺太太的吩咐允許,裡那只蒼蠅都飛不進,更別說你了。」

    「讓開!」寶玉推搡那壯漢,見林妹妹心切。

    「滾!」壯漢粗聲一吼,帶著口氣和唾沫,噴了寶玉一臉。寶玉嫌棄的用袖子擦臉,急了,大聲罵他混賬不是東西。壯漢當即舉起棒子,沖寶玉恫嚇。寶玉意見木杖嚇得慌忙退到石階下。他現在一見到木杖,好了的後屁股就禁不住隱隱作痛,整個身子都在打顫。

    襲人聽到吵鬧,忙下了車拉寶玉回去,勸他忍忍,萬事忍到見老太太的那一刻。

    寶玉指了指門口那些不是抬舉的東西,高傲的揚起下巴:「你們都給我等著!」

    上了車,寶玉就叫車伕快馬加鞭回榮府。

    賈母早被知會說寶玉今日會回來。心中有幾分激動,她已有半月多不見自己的寶貝孫子,著實想念的緊。原本當初她打算親自去瞧瞧寶玉的,奈何那幾日他突然胃口不好,全身都沒力氣,也便暫且棄了想法。再想去的時候,便被邢氏告知寶玉回來了。

    寶玉一歸,賈母激動地站起來,忙叫寶玉近身。賈母邊看著寶玉走過來邊落淚,這才半月,寶玉已經瘦了一圈,臉色也不好,慘白的。

    賈母捧著寶玉消瘦的臉,心疼的歎道:「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麼了?」

    襲人當即聲情並茂的把寶玉挨打的經過告知賈母,添油加醋免不了,私心也免不了,自是都向著寶玉說的。

    賈母一聽,氣得牙齒打顫:「我就說她怎麼突然好心,把你留在那半月,原是為了把你的傷給養好,瞞著我。我可憐的孩子喲!」賈母看眼寶玉的屁股,問他現在還疼不疼,寶玉點頭又搖頭。

    賈母問他到底什麼感覺。

    「本該是不疼的,可我心裡還疼。」寶玉垂淚道。

    「去,把邢氏給我叫來!」賈母氣急,竟然直接稱呼大兒媳為「邢氏」。

    襲人見狀,又提起尚書府那些富貴的擺設,駁斥當初大太太說的沒錢。

    賈母一聽,皺眉會意自己去時候的情景,她還真是老了,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事兒。賈母氣得嘴唇發紫,咬牙切齒道:「這個邢氏真是要反天了,去,把大老爺也給我叫來。我今兒個非叫他休了邢氏這個不賢不孝的媳婦。」

    休妻可是大事,眾人忙勸慰老太太。

    賈母越被勸,越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賈政隨後也來了,聽說自己兒子被擅自教訓了,特別是聽說大哥有錢故意不給他錢造行宮,心裡愈加不舒坦。賈政狠狠地握拳,骨頭咯咯作響。

    不到半個時辰,賈赦夫婦到了榮府。

    賈母一見人,二話不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賈赦和邢氏互看一眼,就那麼站在地中央聽著,都沒聽進去。

    賈母見她們態度狂傲不羈,更加生氣,摔了茶杯,起身指著鼻子罵他們。賈赦趁機也摻和進來,數落他大哥的無情無義,盡然為了貪錢自己享受,絲毫不顧及做弟弟的難處,分給他改得的那份兒錢。

    賈赦不能罵賈母,但他能罵弟弟。他側頭瞪眼看著賈政:「我看你才是腦子進水,糊塗了。當初榮府的賬目可是叫你和弟妹過目得,銀錢出入一清二楚,剩多少錢你也是點頭默認的。怎麼如今見我們大房好,就賴上了?難不成我這個做哥哥的還要私房出錢養你們二房一輩子!」

    「你——」賈政受不了大哥的辱罵,但確實如大哥所說,當初的賬目確實是攤開來的。

    「即便如此,你做大哥的有錢,幫襯你二弟一下又怎麼了?」賈母緩口氣,憤恨吼道。

    賈赦站眨眼,輕笑:「兒子和您兒媳掙得都是血汗錢,每一文都是動腦子正當得來的。錢自該花在刀刃上,弄個幾千兩放幾個古董,將來還能增值倒手。二而二弟的行宮呢,那園子建了以後,除了花錢還是花錢,而且越住越舊越不值錢,將來修葺養還得不少銀子。」

    賈母深吸口氣,大兒子真虧是混朝堂的人,說話滴水不漏,無可辯駁。賈母一忍再忍,壓低語氣道:「寶玉挨打的事兒你們怎麼解釋?」

    邢氏將當日的情況說給賈母,語氣平靜道:「媳婦兒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污了林丫頭的名聲!」

    「訓他幾句就好,怎麼能打他!」賈母抖著唇激動道。

    「媳婦兒是照家法辦事,況且年輕人打幾板子長記性,好得快,沒什麼。」邢氏口氣輕鬆道。

    賈赦附和點頭:「你做的對!」

    「你們——」賈母捂著頭,當即暈死過去。

    再醒來,賈母看在守在床邊的大兒媳和大兒子,哼一聲,翻身面對著床。

    賈母默了會兒,突然翻身,看著守在榻前的人,有大兒子夫婦,二兒子、薛姨媽和寶釵,唯獨不見寶玉。賈母又看薛姨媽和寶釵為難的臉色,料知出事兒了。

    賈母氣憤的問賈赦:「他哪兒得罪你了,你非不放過他!人呢,我的寶貝孫子呢?」

    賈赦微微揚眉,癟嘴。

    邢氏道:「母親您誤會了,這回寶玉的板子不是我們打的。」說罷,眾人都看向賈政。

    賈政黑著臉,背著手吹鬍子罵道:「混賬東西,就該打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華麗麗的小叮噹扔了一個地雷感謝小叮噹,麼麼噠,

    我最近變成精神病了,腦子極為敏感,情緒波動。突然想逃跑,無目的的旅行。細數自己的財產,除了一身肥肉什麼都沒有。

第59章 榮府衰敗

    賈母詫異的看著賈政,才剛他還和自己同仇敵愾,一起對付老大。怎麼剛才自己暈乎的功夫,他就倒戈了,還打了自己的兒子?

    賈母氣得垂淚,問賈政到底做什麼孽!

    賈政一想到兒子寶玉做的不恥行徑就氣得手發癢,又想揍那個不孝子一頓。

    「到底是怎麼回事?」賈母被鴛鴦扶著坐起來,使盡全身力氣喊。

    賈政臉色發黑,難堪的皺眉,丟臉的別過頭去,甚至都覺得提那事情都髒了自己的嘴。

    賈赦見狀,招呼麝月進來,示意她說。

    賈母看見麝月,蹙起眉頭,料知事情不簡單了。

    麝月垂著眸子,坦白了寶二爺與秦鐘的關係。

    「你說什麼,寶玉和他,咳咳……」賈母氣得劇烈的咳嗽起來,轉而不敢相信的看著賈赦。「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寶玉連汗巾都跟人家換了,兒子已叫人搜了出來,母親可要看看?」賈政暴躁道。

    「這——」賈母臉色難看,沒想到寶玉這孩子這麼不懂事,她剛想借口托詞寶玉必是被薛蟠給帶壞了。府裡頭誰不知道薛蟠最好男色?可賈母剛要張口,就看見薛姨媽母子,硬生生的把話嚥了下去。她蹙起眉,難受的說不出話來。

    薛姨媽見賈母難過,現巴巴的坐到榻邊,為賈母撫胸順氣,勸她別多慮。

    賈母瞟見寶釵低著頭,恨不得鑽進地底下,當即罵賈政道:「說話不至分寸!」

    賈政順著賈母的目光看見寶釵,愣了下,低頭算是認錯了。剛才母親一問,他情急倒忘了場合不合適。

    邢氏拉住寶釵的手笑道:「我才來給你帶了樣好東西,隨我出去瞧瞧?」

    寶釵感激的看邢氏一眼,忙不迭的點頭答應。她倒不在乎邢氏送給她什麼貴重東西,她就是想快點逃離這個地方。

    寶釵自認自己並非是個不通情達理的人,他大哥在外頭什麼樣的她也聽說過,男人和男人的事兒她也略懂。寶玉與秦鍾交好,她也瞭解些,有這些曖昧不清的傳言,她也能接受。她唯獨受不了的是婆家人心冷,這功夫當著她的面說了,也不知道安慰她一下,唯獨除了邢氏。

    寶釵心裡接連歎息,就怕自己當初的擔心應驗了。更怕她選擇嫁給寶玉後,將來的日子還不如大房的璉二爺過得舒坦。到那時,她真真是丟大人,死也不甘心了。

    邢氏此來本就帶著些禮物要送給姑娘們,價值都相當,不偏不倚。邢氏順手拿了個遞給寶釵。寶釵一打開,是一對貓眼石的戒指,淡綠色,乃是貓眼中的精品,晶瑩瑰麗,美麗極了。

    寶釵倒沒想到能收到這樣的好活,忙笑著跟邢氏道謝。

    邢氏拍拍她的手,退散了屋內閒雜人等。「才剛的事兒,你別傷心。男人麼,在外總會遇見點這樣那樣的事兒,可別管他們在外頭怎麼鬧騰,回了家,人還不是你的,在家裡你只管把他攥的死死地,日後自不會去外頭胡鬧瞎折騰。」

    「謝謝太太提點。」寶釵含淚感激。若說以前她不是個愛流淚的人,唯獨今日不同,在她覺得最無助的時候只有大太太開口關心她一句。

    「我看你是明白這個理兒的,我也就不多說了。你和寶玉這不還沒成親麼,以後就看你如何造化他了。」邢氏笑了笑,轉即無奈地歎口氣,同情的看著寶釵,「以前你有你王姨媽提點,我沒什麼好說的。如今她病了,我該替她說幾句。寶玉這孩子尚不定性,偏在感情上頭執拗不肯撒手。你是個聰明人,該明白我說的是誰。日後常勸勸他,叫他知道你的好才是。」

    寶釵此時此刻聽邢氏說寶玉還念念不忘黛玉,心裡更委屈更苦了。這門親事如今怎麼看,都叫人後悔,她真是瞎了眼了!

    邢氏好像看透寶釵享受麼,抓了她手一下,提醒她:「親事既然已經定了,你也不能坐以待斃,好好努力爭取才是。」

    寶釵點點頭,心裡卻覺得很諷刺。她是寶二爺即將要娶進門的妻子,卻還要和別人爭搶自己丈夫的心,何其可笑。

    邢氏見寶釵聽進去了,笑了笑,特意打發麝月去送寶釵回去歇息。她則進裡屋繼續瞧瞧賈母的狀況。

    賈母還在發火,氣頭比先前更甚。她不罵寶玉如何混賬,反罵賈政做父親沒有教導好兒子。賈政被罵的體無完膚之後,火又燒到賈赦身上。

    「你是一家之主,榮府的主心骨,教育你侄子品德的事兒,也有你的份。可你們夫妻倒好,一個攥著錢不撒手,另一個成了官迷,整日只曉得出外應酬,一點都不管教家裡的孩子。」

    賈赦聽賈母罵自己無所謂,她竟然罵自己媳婦兒,不能忍。賈赦上前一步,執拗的跟賈母道:「母親,您說話可要講理,我們夫妻對寶玉可是比誰都上心。」

    「上心?」賈母又咳了幾聲,嗓子有些沙啞。旁邊的丫鬟鴛鴦看不下去,勸慰賈母別動怒還是早些休息,賈母不幹,非要跟賈赦理論。「你說的什麼上心,難道是指你們夫妻上心打寶玉麼?先前一巴掌還不夠,如今又打了他三十大板,還要瞞著我,成何體統。」

    「母親,寶玉挨打瞞著您,是怕您著急,看了他的傷又上火。這事兒公然進行的,哪能瞞得住。媳婦兒就是想讓她傷養好了在告訴您,免得您傷心過度。」

    「我現在就不傷心過度了麼。你們這些不孝子。當初我就不該生你們!」賈母氣得雙手直拍被,嚎啕大哭起來,仰著頭望著屋頂,口裡搬出老太爺來哭。

    「母親,您看您,兒子說的上心可不是那意思。」賈赦湊上前去,哄了她兩句。畢竟是本尊的親母親,血脈相連,怎好叫一個老太太哭成這樣,就算她是個糊塗的老太太,也怪可憐的。

    賈母氣得胸脯一抽一抽的,她雙眼噴火的看著賈赦,冷笑道:「我今兒個倒想聽聽,你對寶玉那孩子怎麼上心的。」

    賈赦看眼在場的薛姨媽,客氣的趕人道:「我們自家事倒叫你見笑了,我叫丫鬟扶著你去歇息?」

    薛姨媽識趣兒的點頭,想到自己還沒有安慰傷心地女兒,連忙告辭。

    「母親您看啊,寶玉這好男風的毛病從哪兒學來的,他又是怎麼得機會天天見秦鍾養出情感的?」

    賈母聽此話,皺眉沉思起來。「這秦鍾原是東府蓉大奶奶的弟弟,寶玉與他一見如故,自此親暱了,如何?」

    「據兒子所知,這好男風的風氣就是從學堂傳來的,而這位秦鐘,也是在學堂讀書的。寶玉先前被兒子送去了青山書院,完全可以避免這些麻煩,可是……」後面的話賈赦識趣兒的不說了,看向賈母,他會明白自己表達的意思。

    賈母聽得嘴唇發抖,看著賈赦,心裡咯登一下。她大兒子這是在怪她?當初決定把寶玉留下來不去青山書院的就是她。自作孽啊,大兒子說的條條是道,都有道理啊,看來這錯在自己了。

    賈母心中一時鬱結,捂著胸口喘悶氣。

    她真是老糊塗了!

    「母親也別計較太多,如今他兩次挨了板子,總歸是長記性。至於秦家那邊,咱們趁早打發他們去遠處,把事兒徹底斷乾淨了,眼不見心不煩。」賈赦道。

    賈母點點頭,艱難地抬起手發抖,打發他們都散了。一行人剛走,賈母便撐不住了,倆眼一閉暈過去了。

    鴛鴦忙呼救叫大夫,邢氏等就在外面候著,先隨意叫了大夫應急,後又太醫過來再次斷症下藥。

    老太醫出來之後,便無奈地搖搖頭,對賈赦道:「老夫人年過七旬,底子不大好,連年氣血抑鬱不暢,加之這次突發,只怕是不容易好了。我先開些藥方,用上七日看看情形如何,倒是再決定是否需要換藥。養病這些日子盡量不要讓她操心動怒。」

    眾人點點頭,送了老太醫之後,便按方抓藥給賈母服用。賈母見著倆兒子立在床前一本正經的看自己,就心煩。

    「我還沒死呢,少在我跟前討嫌,都散了吧。」

    眾人這才散了。

    薛姨媽回了屋,便去找寶釵,心想這孩子不定怎麼傷心難過,她的心便揪揪地疼。一進裡屋,薛姨媽卻見女兒端正的坐在炕上,擺弄針黹。寶釵一見母親進來了,還笑著起身迎她坐下。

    「好孩子,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麼事兒,沒事兒的。」寶釵低下頭,繼續繡花。

    薛姨媽禁不住更加心疼她,看著女兒的身影心裡泛酸,不知道勸什麼好。

    「母親知道麼,其實寶玉不止和秦鐘,她跟襲人也……」寶釵突然抬頭,笑著跟薛姨媽道。

    薛姨媽大驚,站起身子驚訝的看著寶釵:「這種按腌臢事兒你是從誰口裡聽說的?」

    寶釵抬眼看著薛姨媽,冷笑:「不是聽說,女兒這消息可是拿了兩個精貴的貓耳石換的。」

    薛姨媽皺眉不解的看她。

    寶釵解釋道:「麝月,她既然不在寶玉跟前伺候,又出賣了寶玉的秘密。我便想賄賂她一下,保不準打聽的更多,沒想到還真被我打聽到了。」寶釵瞇起眼,想起襲人那副假裝憨厚的嘴臉,就恨不得把她的嘴撕碎了眼戳瞎了。

    薛姨媽瞇起眼,怎額也沒想到看著憨厚單純的寶玉會通曉這麼多事。或許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薛姨媽想到自己已逝世的丈夫,心中不禁冷笑。那廝也是個色鬼,家裡頭沒少鼓弄丫鬟,幸虧她看得緊,收拾的乾淨。

    薛老爺因經商要經常行走各省,在外沒少風流。他死後,薛姨媽便悄悄處置過三個上門求名分的外房,有一個甚至身懷六甲快生了。薛姨媽一個都不認,隨便給了點銀子就打發了,再上門毫不留情面。野種就是野種,就該在外頭野著養。不然這薛家,少不得又要多一位爺。庶子就是上不得檯面的,薛姨媽也覺得礙眼極了,不要!

    對於襲人這事兒,薛姨媽自然容不得。

    「以前當她老實忠厚,只存著那點野心,不敢做什麼,沒想到這廝早得手了。她沒個名分,更沒有嬤嬤管制她,將來趕在你進門之前懷了種,可怎麼算?庶長子,可真是尷尬了。」

    寶釵皺眉,才剛光顧著吃醋了,她竟沒有想到這一層。還是母親閱歷深,比她知道得多。寶釵急急地問薛姨媽怎麼辦。

    薛姨媽冷笑:「這有什麼不好辦的,咱們正經的嫡妻還鬥不過她個丫鬟了?這是你不用管,交給我,等瞧吧。」

    寶釵自然相信母親,點點頭也就不過問了。

    「我看你和寶玉大婚的日子該盡早敲定下來,最好明年開春就結,盡快生個嫡長子出來才好。」

    「這麼急?」寶釵算算日子,準備東西都緊巴緊。

    「好事兒自然越快越好,免得將來走了個襲人,又來個香人美人的,沒完沒了。」薛姨媽恨道。

    寶釵覺得母親說的在理,十分贊同的點頭。正如邢夫人對自己所言,她已然和寶玉定親了,沒有第二條路可選,她如今唯一可選擇的就是繼續堅持走下去,力保她正妻的位置坐的穩當。

    ……

    邢氏與賈赦安排完榮府的一切,囑咐好賈璉夫婦該注意的事兒,便一同乘車回府。

    柳清雲早在廂房裡等待,聽說尚書大人回來,忙過來拜見。他也沒什麼事兒可說,只是來請安一句,便回了。

    王善保家的癟嘴,特意跟邢氏道:「等了足足一個時辰,沒挪步。我當大多的事兒,原就是為了請安。明兒個柳大爺可要科考了,真怕耽誤他讀書的時間。」

    邢氏滿意的點點頭:「足見他的禮貌了。」

    賈赦也點頭贊同,對這個柳清雲的印象越來越好了,真想帶著他見一見林如海,只是在閱卷完畢前,出於避諱,這件事都要擱置了。

    鄉試分三場進行,以初九、十二、十五日為正場,考生要在每次考試的前一日入場,後一日出場。

    九天之後,柳清雲科考完畢,特來跟賈赦和邢氏謝恩,感激夫婦二人友善資助。

    賈赦暗觀柳清雲的神態,不卑不亢,不悲不喜,倒是看不出他到底是考好了還是沒考好。賈赦於是笑問他考的到底如何。

    柳清雲笑道:「尚可,好壞自要看閱卷評審如何判定了。」

    答了跟沒答一樣。

    賈赦微微揚眉,聽出柳清雲的話外音,「你是擔心審閱過程有貓膩?」

    柳清雲淡淡的笑道:「學生沒說。」此話也是變相回答賈赦「是」了。

    賈赦點點頭,也不怪他懷疑,以前確實是有過閱卷的過程中出現一些問題,收受賄賂嚴重,以致將真正有才學的考生排擠在榜首之外。

    「這次主審林大人是個清廉之士,才學亦是相當了得,放心吧。你若是金子,自有發光的時候。」賈赦笑道。

    柳清雲點點頭,附和賈赦:「學生有所耳聞,不過孰是孰非,學生還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賈赦眼睛發亮,越加高看柳清雲。這孩子著實不錯,才學高,懂禮,見解獨到,且有自己的堅持,不做牆頭草,當真是不可多得的佳才。

    只恨他沒有女兒,不然必捨不得把柳清雲讓給林如海。

    邢氏聽說,笑話賈赦:「這就夠了。你想想,他受你救助恩惠,又受你提點,回頭他娶得也是你親外甥女。這已經是莫大的恩情了,你還想怎麼樣?」

    賈赦一聽此話,倒有些知足了,點點頭:「夫人說的極有道理。」

    「黛玉那孩子還不是跟自家女兒一樣。」

    「嗯,提起這個,我就想起我那個侄子,真夠混賬的,當初他可是差點毀了林丫頭的閨名。可到了咱母親那裡,他的事兒什麼都是『可原諒』的。」賈赦氣憤道。

    邢氏早習以為常:「她老人家『偏愛』寶玉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早該習慣了。」

    「哼。」賈赦冷哼一聲,別過頭去喝茶,轉即道,「近來榮府有什麼新鮮的消息沒有?寶玉這回又挨了板子,身子可好了?」

    「難能像在這傷好的那麼快?」邢氏揚眉笑,也品茶。

    賈赦感興趣了,放下手裡的茶杯,伸脖看著邢氏。奈何邢氏喝茶特別文雅,文縐縐的,好看又慢悠悠,那句半句話勾的賈赦抓心撓肝的難受。

    邢氏被賈赦眼盯的難受,索性告訴他:「傷養一半,他娘去把他的大丫鬟襲人拿走了,少不得當面一頓打罵。若是別人也算了,那可是襲人,寶玉哪肯甘心,求了幾句,弟妹反把襲人罵的更狠。當面打了襲人兩巴掌,叫婆子架出府去,叫她爹娘領了回去。」

    賈赦瞇起眼睛:「這襲人也算是自有天報了。」

    「哦?老爺知道她?」邢氏驚訝的問。

    賈赦笑:「怎會不知道,人前是賢人,人後是奸佞。這種人早晚沒好果子吃。」

    邢氏點頭:「是沒好果子,一個女孩子毀了名聲,回家還不是被指指點點的。將來誰敢娶?縱是有人要,也只怕是同一路貨色的,不會正經過日子。這事兒沒完,看吧,榮府那邊還得鬧。」

    賈赦垂眸尋思了一下:「也不曉得母親會不會聽大夫的囑咐,不要操心。」

    「她是沒了寶玉幾日就不能活的人,再說寶玉委屈到了,這事兒能憋著不給她說。得了,只怕老太太這回是逃不過了『氣』了。」邢氏說罷,打量賈赦,見賈赦並無什麼異樣的神態,料知他跟自己一樣,將此事看開,順其自然。

    畢竟賈母不是他倆的親生母親,面上該盡得孝道也都盡了。再不行,也就是她自作孽的結果了。

    入冬前,朝廷放了榜。

    柳清雲剛領了尚書夫人給自己做的冬衣,心中暖暖的,忽然這功夫就聽見房外想起敲鑼聲。柳清雲推開門,見兩個衙差笑著跟自己報喜。

    「恭喜柳公子,您高中解元,榜上第一名!」

    柳清雲微微張大眼,神色卻並非常人中舉那般驚喜,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柳清雲斯文地謝過那二人,見那二人還不走,想起自己該給賞銀的,他摸了摸荷包,空的。柳清雲請他們稍等,說進屋取銀子,進了屋卻尷尬萬分。

    先前他自薦進了尚書府的時候,尚書大人和夫人曾給過他銀子,都怪他清高自傲,以為吃飽飯有地住,便沒必要額外花人家的銀子。如今,真叫他難堪了。

    柳清雲正焦急地打轉,忽見冬衣下摟著白花花的一角,柳清雲翻開衣服,看見了衣服底下藏著十錠銀子。必是尚書夫人今日考量他今日的難處,又怕他拒絕,所以才將銀子放在冬衣之下。

    柳清雲心中頓時感激萬分,一股子濃濃的暖意升了上來。自從祖母過世後,從沒有人這樣在意過他。劉青玉取出兩錠銀子,出門賞了報信的兩位衙差。

    衙差一見舉人老爺大大方,高興地說了許多吉祥話,才告退。

    柳清雲仔仔細細的整理衣衫之後,預備去找赦老爺謝恩,忽聽屋外傳來男人的說笑聲。柳清雲認出赦老爺的聲音,忙去迎接。一開門,卻見赦老爺身邊站著一位傲骨清爽的人物,原來這位便是林如海林大人。

    ……

    轉眼到了年關,喜事多多。

    先是迎春的公公仇都尉連升了兩級,大受皇帝器重,後是林府傳來喜訊,柳清雲自從在邢氏的引薦下,相看過黛玉後,便答應了林如海的要求,主動上門提親。林如海早購下了鄰府的宅子,不大,卻足夠小兩口住了。倆家毗鄰的近,將來可以互相照應,又不必叫柳清雲做上門女婿,各方都便宜了,自然是大家和樂。

    邢氏和賈赦的年還是要在榮國府過,相比之下,榮府最近一直衰事連連,所以這年過得也很勉強,沒什麼喜氣。

    賈母的病一直拖拖拉拉的未好。而寶玉更是,自從他被賈政打了之後,用藥本就沒有在尚書府的好,加之襲人被打發走,寶玉和王夫人起了爭執,抑鬱難解,病的更重,一會兒清楚一會兒迷糊。

    後來臨近年關,寶玉的精神稍清楚些,卻忽然得到襲人投井自盡和黛玉訂親的消息,寶玉情緒不能自已,傷心過度,又糊塗了。這回他糊塗得還不老實,總是不知方向的到出亂走,丫鬟們再多也看不住,終於在某天把他脖子上那枚靈通寶玉弄丟了。

    丟了玉的寶玉似乎失去了靈性,愈加糊塗起來。

    稍稍有些病癒的王夫人見獨子此狀,憤恨自己當初的魯莽來,又著急寶玉的病,另一方面還要瞞著薛姨媽。王夫人想法子找借口又把薛家請了出去,自此封閉寶玉糊塗變傻的消息,以免薛家不忿,斷了給她們造行宮的銀子。

    初春,趕在賢德妃娘娘省親的前十天,榮府的大觀園正式完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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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42

第60章 元妃省親

    這一日春和日暖,百鳥鳴春。

    賈政樂呵的招來親朋好友聚集在一起,特來參觀剛剛建成的大園子。人都湊齊了,偏賈政沒有出發的意思,還要請大家再等等。詢問之下方知,這位政老爺是在等他的大哥賈赦到來。

    眾人心知肚明,榮國府的大老爺和二老爺並不對付,面和心不合。當初這大園子的建造時,政老爺剛提出嘴,就被赦老爺給否了。自此這倆兄弟就從「面和心不合」變成了「面心都不和」。如今這省親園子的建造,政老爺一分錢沒花家裡的,當然要自傲一番,又何必去請他大哥找堵?

    好友之中有不解的,於是大膽出言詢問賈政。

    賈政因覺得他們都是自己的朋友,平日私密話也沒少說,更不必忌諱,便和他們道:「這等喜事自該請我們榮府的頂樑柱,我的大哥來助陣壓軸。作為弟弟哪有獨享的道理?」

    眾人紛紛哄笑起來,聽出了賈政的話外音。原來這賈政是為了在他大哥面前顯擺。他的目的就是讓賈赦好好瞧瞧,他賈政沒有家裡的資助,一樣能辦得成事兒。

    眾人心中不禁都賈政敬仰幾分,紛紛不吝詞彙的恭維賈政。

    賈政被讚美的心花怒放,越加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甚至覺得自己可以騎到賈赦的頭上。他女兒賢德妃眼看就要回門省親,那時候排場一出,誰與爭鋒?如今他只管悠哉的在家裡頭一坐,翹著二郎腿等著人排隊上門孝敬他就可了。

    本來氣氛十分融洽的,這時不知是誰突然問起了寶玉的身體。

    賈政臉色突然黑下來。

    有人聽了這話,又想起賈政的夫人身子似乎也不大好,也拿著自家內人為借口代為詢問。

    賈赦的臉色黑到不能再黑了。

    「大夫說她的病情熬到春,便有痊癒的機會了。她近來精神大好,偶爾也可下地活動活動,估摸沒幾日的功夫就能好了。至於寶玉……」賈政頓了頓,因想到寶玉的病情還要對薛家隱瞞,所以他必要往好了說,「偶爾頭疼腦熱的還算病?養一兩日便罷了。」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說了些吉利話祝福寶玉和王夫人身體健康。

    賈政笑瞇瞇的點頭致謝,捋著鬍子,嘴上謙虛,心裡頭對這些話很受用。

    「大老爺到了!」傳話的丫鬟道。

    眾人聞言替賈政鬆口氣,本以為這功夫他大哥還不來,是不想賞他面子了。眾人怕賈政當面覺得難看,他們也不好辦。為賈政憂心的同時,眾人皆不約而同的為賈政抱不平,都憤慨賈赦的遲到怠慢之舉。

    賈政笑瞇瞇的捋著鬍子,迎著他大哥賈赦進門,跟眾人笑道:「咱們走吧。」

    眾人見賈政竟然有此氣量,萬分佩服起來。如今眾人因見賈政尚可以如此遷就他大哥,也便由此推敲知,平日這位做了尚書的赦大老爺幹了多少欺負人的混賬事兒,不然怎會把人家大度的二房夫婦逼到這份兒上?

    真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以前也就聽說赦大老爺好色混賬罷了。沒想到他如今有了權勢,竟然更加囂張混蛋,目中無人,連血脈親人都不放過。

    賈赦發現這些人瞧他的眼神兒不對,笑了笑。他暫且隨著賈政的引領,先到了一處滿是江南園林佈置的院落,這院子裡的園林佈置以竹子居多。賈赦趁著賈政帶大家參觀題字的功夫,慢走了幾步,扯來在後頭跟著的賈家子弟賈蓉。

    「怎麼回事?」

    賈蓉四處瞧了瞧,小聲道:「您來的也忒晚了點。」

    「晚?」賈赦皺眉,冷笑一聲,「叫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巳正。」賈蓉老實的回答,之後覺得不對了。他想了想,驚訝的看向賈赦,「難道說通知您的時間不一樣?」如果真是這樣,政老爺未免有些太過小氣了,這點小事也要算計他哥哥,還敢自己裝大方,這人真是……為老不尊,真叫他們這些小輩笑話他。

    「嗯,派來的小廝知會我是巳正一刻。」賈赦微微敲起嘴角,揚起下巴看著被圍在人群中央侃侃而談的賈政。真是他的好弟弟,也罷了,先前他還曾猶豫過,對於自己即將執行的決定,對他們二房來說會不會太殘酷了。現在,賈赦覺得他真是太溫柔了。像二房這種的,就該打著走,欠揍!

    「竟是這樣,大家豈非都誤會了,我這就替您去解釋。」賈蓉說罷就要去說,被賈赦拉了回來。

    「問你個事兒,」

    「您說?」賈蓉恭敬地回答,洗耳恭聽。自從上次自己在赦老爺的幫助下,從監獄成功逃脫出來之後,賈蓉賈珍父子唯賈赦馬首是瞻,凡事絕對服從,沒有二話。

    「狗咬你一口,你還咬回去?」

    「那當不會,誰跟畜生一般見識,大不了拿棍棒打一頓。」賈蓉下意識到的回道,話一說口,他終於明白賈赦的意思了。所以說,政老爺就是他眼裡的一條狗……噗!賈蓉在心裡樂個不停,也沒什麼心思賞風景了,只顧著笑。

    一行人又走了幾處地方,便在一處建在水面之上的涼亭內歇息飲茶。來伺候的丫鬟都是應急叫來的,其中有一個就是寶玉房裡的三等。

    賈赦瞧出她眼熟,問她是不是寶玉房裡的。

    小丫鬟惶恐,忙低頭稱是。

    才剛過來的時候,賈赦聽賈蓉特意提了個怪現象,便是賈政似乎在故意隱瞞寶玉的病情。賈赦從來就不是個孬的,更何況這咬人的狗不就是欠調/教?

    賈赦別有意味的笑了笑,問那丫鬟:「你家寶二爺的病最近如何了,聽說他總不好?可曾請了好大夫來?怎麼,我聽說他最近還添了一遭兒病,頭疼腦熱?」

    小丫鬟被問得發懵,不知道如何回答好。

    賈赦厲害的咳了一聲,見那丫鬟哆嗦了一下,賈赦笑道:「沒關係,你儘管照實說。我不過是問問他的病情,瞧把你嚇成這幅樣子?」

    「奴婢不敢,二爺進來精神比先前清楚不少,可還是愛糊塗。大夫請了不知多少個了,也有御醫,偏治不好他的癡症。至於頭疼腦熱,奴婢倒是沒聽說過。」

    眾人聞言,驚訝的看向赦老爺,這丫鬟的說辭分明與他剛才說的截然不同。為什麼?難道政老爺怕他們知道寶玉的病是慢性病,可這又是為什麼,既然不願說便不說,何必偽造謊言欺騙。眾人心中萬分不爽,心裡頭對政老爺寒心透頂。難不得他書讀的比他大哥多那麼多,但官做得卻不如他大哥,原來是因為「缺德」的緣故。

    賈政被當場揭穿,臉色黑的不像樣,尷尬的不知道如何解釋。

    眾人也不容他多說,紛紛以各種理由告辭。於是此次參觀省親園子的活動,在耗時短短不足一個時辰的功夫,就此草草結束了。

    賈政表情難堪至極,他狠狠地瞪著賈赦不放鬆。人一散了,賈政便氣沖沖的衝上前,面對著賈赦問:「你幹什麼?寶玉的事兒本就是瞞著大家的,誰叫你當眾拆穿,對你有好處?」

    「這事兒不怪我,因你的緣故。」賈赦慵懶的坐在凳子上,歪著身子,冷笑道。

    「怪我?」賈政極力回憶自己可能幹的魯莽的事兒,好像沒有,「你少推卸責任,你啊,還是老樣子。一干損人的事兒,自己就不承認,就到處推卸責任。」

    「找個借口推卸責任,也比那些故意撒謊的害人精強。」賈赦冷冷地諷刺道,因見到賈政慌張而又疑惑的臉,他在心中越加厭煩這廝。

    他也就這麼大點出息了,大事兒做不成,平日盡琢磨這些彎彎道子害人。賈赦覺得自己跟他這種人做兄弟久了,早晚有一天的得被他拖下水。不光是他,搞不好一家子都得被他拖下水。

    賈赦越加堅定自己先前的決定,那個想法一定要盡快實行才好。

    「大哥,你說撒謊害人是麼意思?」賈政確認的問一嘴。

    賈赦冷笑一聲,目光凌厲的盯著賈赦,瞇起眼睛道:「你說呢?你以為你單獨另外通知我晚到一刻鐘,我會發現不了?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兒,可見你這個斤斤計較的做了之後,還真是,覺得噁心人。」

    賈政再次被揭穿,臉色煞白。

    「下次,麻煩換個厲害點難點的招數,也叫我好意思報復你。這個,嘖嘖……」賈赦鄙夷的打量賈赦,起身,背著手走了。

    賈政獨留在涼亭之中,臉色青白不定,呆呆傻傻的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賈蓉早找了借口先走,卻沒出院子,候在湖邊的東側,透過楊柳的縫隙觀察水榭之上的情況。

    賈赦從他身邊路過,拍了他肩膀一下,「走吧?」

    賈蓉嘿嘿笑起來,轉頭巴結的看著賈赦,指了指在亭中發呆的賈政。「到底是父子,發癡的時候一模一樣,簡直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嗯。他們父子性子雖不一樣,本質卻都差不多,都是個自私鬼。」賈赦嘲諷一句,轉即出了園子。他與賈蓉告辭之後,便轉路去賈母哪裡,找與他同來的邢氏。

    賈赦聽說邢氏早不在那邊,便轉路去了榮禧堂,就預備瞇一覺,邊睡著邊等邢氏。

    邢氏查過賈璉媳婦柳氏的管家賬目之後,便去瞧了瞧王夫人。王夫人剛巧下床在喝粥,見邢氏進來,笑了笑,不熱情的伸手示意,請她坐下。

    「我來看看你身子如何,聽說你最近調養的還不錯?」

    王夫人聽此話有幾分得意,拿著「讓你失望了」的眼神打量邢氏。

    邢氏輕笑一聲,囑咐道:「該吃什麼用什麼就用,別捨不得。」

    王夫人自不會當邢氏此話是真心,只當她臨陣磨槍,想趕在賢德妃省親之前跟她打好關係。真是白日做夢!當初建行宮的的時候,連一文錢都不拿,如今想坐享其成,做夢去吧。

    王夫人得意萬分,心氣兒更順了,高傲的揚起下巴對邢氏笑道:「不勞煩大嫂子操心了,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吃藥這種小事兒我自己便能解決,怎好麻煩大嫂子張羅,更加不好花公家的錢。」

    王夫人最後一句故意強調錢的事兒,意圖諷刺邢氏在建行宮的事兒上摳門。

    邢氏驚訝的揚眉:「弟妹真這麼想?」

    「當然!」王夫人冷笑道。

    「既然弟妹堅持,我也沒辦法了。小紅,你回頭叫賬房先生列清這半年多來二太太吃藥的花費,回頭給二太太送來,盡快,別耽誤了。」

    王夫人驚訝的張嘴看著邢氏,磕巴的問:「你到底什麼意思?」

    邢氏眨了下眼,笑道:「弟妹剛才不是自己說的,要算清麼,是弟妹自己說的不想花公家的錢吃藥。我也是怕弟妹過於執拗,傷心過度,不得不順應你的意思。」

    王夫人氣得抓心撓肝,真恨不得此刻把邢氏的嘴巴死了。她一動怒,胸口就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對了你該知道黛玉定親了吧?對方那孩子叫柳清雲,當真是個清俊之輩,高中瞭解元,今春就會去參加春闈。林妹夫說它既可能拔得頭籌,說不準榜首前十呢。林丫頭是個有福氣的,她就該配這樣上進的人才合適。而那些個只知道混在脂粉堆裡,男女都分不清的嬌氣少爺,可真不知打將來打算怎麼辦。啃老本吧,就怕有一天老本沒了,看他啃什麼?」

    「你說誰呢!」王夫人氣得發暈,抬首重重的拍桌子。

    「渾說呢,也沒特定指誰,弟妹動怒做什麼。難不成你以為我在說你家寶玉?」

    王夫人皺眉,氣得不輕。

    邢氏又笑:「原來你這個做母親的也知道自己兒子沒出息,我當你們不知道呢。故此,當初才會萬般阻攔你家寶玉,去青山書院那麼好的地方。」

    「閉上你的嘴!」王夫人被諷刺的體無完膚,嘴唇發抖。

    邢氏笑著抿起嘴:「好,不提寶玉,可我不提了,弟妹還是該想想怎麼應對薛家人,這癡傻的消息可不好瞞,她們早晚得知道,倒不如你派人去說來的妥當些。」

    「我們二房的事兒你管不著,管好你自己的事!」王夫人氣呼呼的發飆道。

    邢氏笑著點點頭,對王夫人道:「別生氣,不提他。說說你乖孫子蘭哥兒如何?這孩子當真出息,去了書院之後學識突飛猛進。年關前,老爺親自去接他和賈琮回來,路上還說呢,先生誇他聰慧機敏,可以趕下次科考了,中舉是一准的事兒。這可是你大孫子的喜訊,高興吧?」

    王夫人聽著舒坦些,品了品突然發現彆扭起來。這賈蘭是她的親孫子,她尚且不知道賈蘭會參加下次科考,反倒是大伯子先知道了。過年時蘭哥兒回來之後,也沒人聽他那麼提過。

    王夫人嫉妒上了,她大孫子的消息她不是第一個知道的,還要從大房聽說,太可惡了!這顯然說明她的大孫子不跟她親,反倒是跟大哥一家子走親近。

    「我看這時候也不早了,老爺和二弟也該溜躂那園子回來了。我便不多加叨擾了,弟妹好生養病。」邢氏笑著告辭。

    邢氏一走,王夫人便氣呼呼的站起來,卻站不住,全身都在打晃,得幸身邊有銀釧照看。

    王夫人一想到自己女兒十天之後就來了,心氣兒又順了些。她叫銀釧扶著自己臥在榻上,笑道:「我就盼著這天呢,不能倒下。」

    ……

    十日後,賢德妃娘娘省親。

    太陽剛剛升起,賢德妃便乘轎子出宮直奔榮國府,隨行隊伍浩浩蕩蕩,從街前站到街尾,聲勢浩大,震驚整個京城。

    賢德妃省親氣派的場面甚至驚動了婉貴妃的娘家周府。周府的小廝遍及街頭巷尾,眼看著浩浩蕩蕩的隊伍進了榮府,又從府外頭圍觀了那榮府特意修建的氣派的行宮,方各自散去。

    元春一到家,先與家中的親戚打了個照面,行君臣之禮。而後人退到後堂,只留下幾個親近的家人見一見。

    元春一拉住祖母賈母的手,淚就止不住了,一邊懷念以前的日子,一邊哭訴宮裡頭的苦處。賈母心疼這孩子,免不得又哭一通。偏她身子骨不大好,這一哭身體便虛的不行,只得暫且先去歇息。

    元春見祖母身子不大好,愈加觸景傷情。因眾人極力勸慰她,她才好些。又想到當初年幼的弟弟,如今已然長大成人,且眼看就要在今春大婚了。元春心裡高興些,叫了寶釵來瞧。賈元春見寶釵端莊秀美,從容大度,不禁歡喜起來,拉著她左看右看,問了她許多話,又給了賞賜,方放了他。

    王夫人見到朝思暮想的女兒,病好了大半,加之她正經收拾一番,撲了粉黛塗了胭脂,整個人精神的倒真跟沒有病似得。

    王夫人急切的想和女兒說幾句私房話,遂在她接見各方人物的時候便不停地給她打眼色。賈政也盼著女兒回來這日,替他出氣,遂和王夫人一樣,別有意味的看這元春。

    元春終於會意,暫且打發了眾人,只留下父母親近。

    王夫人又垂淚,哭著跟女兒訴苦:「可算是見到你了,打從你聽說聖上准了你省親之後,我和你父親便日盼月盼,總算等到這一日了。」

    元春哀傷德用帕子為母親拭淚:「我這不回來了?只怕也是有了今日,沒了明日。今日一別,再見也不知道是何日。」

    「乖孩子,你得了皇帝的恩寵,自然會一路榮升,榮寵不斷,總會有機會再見的。」王夫人安慰道。

    元春歎口氣,想到宮內的兩大勢力,皇后娘娘和婉貴妃,她哪個也是斗不起的,一路榮升?「但願吧。」

    「如今你們母女總算團聚了,這一年多來,你母親沒少受苦,為了你也沒少受委屈,好生安慰她吧。」賈政話外有話道。

    元春驚訝的看著王夫人:「母親,父親,這是何意?難不成這榮府裡頭還有人敢欺負你們不成?」

    王夫人垂眸,遲疑的看向賈政。賈政點點頭,示意王夫人隨便說。

    王夫人為難道:「還不是你大伯父,自從做了吏部尚書之後,便覺得處處高人一頭。在外頭壓制慣了,回頭又在家壓制我們。不許這不許那的,連你那寶貝弟弟被她拿了不知道多少次錯兒,打了兩回。一次照著臉,還有一次打的板子,三十大板,實打實的拍下去,都開出血花來了。還有這造行宮的事兒……」

    王夫人吧啦吧啦說得不停,一開口小半個時辰就過去了,全是她和賈政過往受欺負的「辛酸史」,其中不乏添油加醋顛倒黑白之處。

    賈元春聽得皺眉,默默不語。

    王夫人停了嘴,回頭瞧賈政。賈政搖搖頭,大家一起沉默等著娘娘示下。

    「大伯父是有些過分了,」賈元春蹙眉歎了一句,轉即安慰他們道:「而今你們還是該先照顧好寶玉,這孩子可不好總這麼癡癡傻傻的,二房還指靠他有出息,本宮也希望以後能指靠得上他。」賈元春說到此,禁不住哀傷歎息。

    王夫人點點頭,沒多說什麼,寶玉那樣她比誰心裡都著急。

    這時候,賈元春的貼身太監瞧不下去了,忙笑著勸道:「娘娘難得省親回來,可不好哭著過去。咱們該高興高興,說說有趣兒的事兒呢。」

    「是這個理兒!」賈元春收了淚,笑著對王夫人和賈政道,「叫大家都進來,咱們一起去瞧瞧那園子。」

    於是賈元春帶著一行人逛了行宮,欣賞園子裡各處難得的精緻,院落房屋亦是佈置奢華。賈元春心中有數,在眾人的力邀下,給各處題了詩詞,也邀請寶釵、探春以及她暫且清醒些的弟弟寶玉一塊作詩出對。至於這園子的名字,賈元春自然要賜名「大觀園」。

    往回走的時候,賈元春特意叫了邢氏到自己的跟前,令她陪著自己一同往回走。

    王夫人和賈政見狀,心中冷笑,他們夫妻報仇的時候終於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怎麼感覺沒人看了呢,(☉o☉)

第61章 請旨削爵

    邢氏早感覺到賈政夫婦瞧自己的眼色不對,今見元春特意留下她,知道她有話要對自己說。賈赦瞧出苗頭不對,要上前去叫妻子,卻被賈元春身邊的周公公拉了回來。

    周公公可不敢得罪戶部尚書大人,滿臉堆笑,拉低他的小細嗓子勸道:「娘娘要和她伯母說私房話呢,尚書大人您就別摻和了。」

    賈赦輕笑一聲,打量這周公公,問他伺候賢德妃多久了。

    「打從娘娘封妃以後,奴才得幸一直在娘娘身前伺候。」周公公笑道。

    「哦,那先前是哪個宮的?」

    周公公愣了下,賠笑道:「奴才先前是靜寧宮的。」

    靜寧宮正是皇后娘娘的寢宮。

    顯然這位周公公是皇后安插在賢德妃身邊的眼線。貼身的大太監已被人控制了,更別說她宮裡頭那些大大小小的宮女。這賢德妃縱然是再受寵,也是鬥不過手腕狠毒的婉貴妃和城府深沉的皇后。未來的命運如何,已然預料得到了。

    如果她此刻幡然悔悟,懂進退,曉得捨小保大的道理,或許將來還有一條活路,能在後宮裡真正謀得一席之地。

    賈赦歎了口氣,揚眉瞧不遠處賈政夫婦,就憑著這他父母這副眼皮子淺薄的樣兒,必是幫不了宮裡頭的她了。

    賈元春走了幾步,默了會兒,方伸手拉住了邢氏。

    邢氏垂眸看眼賈元春的手,方冷笑著抬眼看她。

    賈元春盯著邢氏,依舊是安靜的不說話。

    邢氏態度不便,依舊嘴角微微含笑,根本不懼賈元春此刻偽裝的唬人的架勢。

    紙老虎一個,邢氏不信她能有什麼能力教訓自己。一個只回家省親半天的妃子罷了,位份雖高,但她畢竟是皇宮裡頭的女人,在外所能做的事兒少之又少。

    賈元春見邢氏不懼怕自己,也沒有悔過的意思,心中十分驚訝。想當年她進宮那會兒,她大伯母哪是這樣的?性子小氣,不會辦事兒,跟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鬟似得,整日只知道順著巴結混賬的大伯父。

    賈元春意識到自己進宮這些年來,家裡的人和事兒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親生父母竟然都搬離了榮禧堂,如今縱是大伯父夫婦走了,榮禧堂仍舊空著,沒有還給她的父母。

    這後宅之內的爭鬥,一點都不比後宮裡頭的差。爭權奪勢的事情隨處可見。

    賈元春的當然要幫自己的父母一把,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生父母白白受氣。

    「這園子真漂亮,你覺得呢?」賈元春笑著反問邢氏。

    邢氏淺笑,點點頭:「如娘娘所言,確實美不勝收。」

    「本宮觀園子一日,容易了,卻不知這建院子要費多少功夫,花多少人力財力。」賈元春感慨道。

    「二弟和二弟妹為了迎接娘娘省親,確實在這園子上花費了不少精力。」邢氏客觀的回道。

    賈元春故作驚訝,揚眉看著邢氏:「怎麼,這行宮的建造只他們在忙活?那真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孝了。」

    邢氏抬眼看一眼元春,微微笑道:「朝廷並沒有撥銀子示下建行宮。」

    賈元春態度的不變,依舊是粉面含春,嘴角噙笑,但眼神卻比先前凌厲了許多。她目光不善的看著邢氏,只慢悠悠的歎了一句。「皇上日理萬機。」

    賈元春這是變相的向邢氏昭告,並非皇帝無心出錢給她建造行宮,他只是忙,一時忘了罷了。

    邢氏笑了笑,沒打算跟一個晚輩見識。

    賈元春見邢氏一副不認同的模樣,內心的怒火被徹底激怒了,她冷眼看著邢氏,斂盡了臉上的笑容。「本是一家親,何必分你我。若真要分清了,本宮今日省親是不是也可以不見您和大伯了?」

    「娘娘說笑了。」邢氏笑了笑,聽出賈元春的怒火,淡淡的抬眼對上她的眸子。

    都這時候了,對方竟然一點認錯的意思都沒用,膽敢直視她的眼睛。簡直太放肆了!

    賈元春氣得瞇起眼睛,這就要發威。

    邢氏突然低聲道:「還請娘娘仔細斟酌,您的話一旦說出口了,就再也收不回來了。也不怕實話告訴娘娘,妾身與老爺就是個小氣的人,很容易記仇的。」

    賈元春受了威脅,更加生氣,冷言問:「你什麼意思?」

    「娘娘總該為將來著想,自古君心難測,後宮之中,有幾個女人能做到一直榮寵不衰呢?又如當今的婉貴妃,雖不再得聖心,尚有娘家和子女作保靠,娘娘呢?」

    賈元春心中大駭,驚悚的看著邢氏,問她到底什麼意思。

    邢氏但笑不語,笑瞇瞇的看著賈元春。她的言外之意很明顯:還是你自己想去吧。

    賈元春眼珠子一動,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大伯母這是在警告自己態度端正點,別得罪她,否則她和大伯父就會記仇,將來不會做她的後盾。她縱然是在深宮之中,可這娘家的勢力對她來說十分重要。若是沒了大伯父和榮國府這一層關係,她在宮裡就成了個皮兒薄的軟蛋,一碰就破了。

    賈元春縱是再想教訓邢氏,聽了這麼一遭兒威脅之後,她也得忍住了。

    賈赦趁機招呼邢氏到自己身邊來,問她有沒有受委屈。他才不會管什麼賢德妃,嫻靜妃的,誰若是膽敢對自己的媳婦兒不敬。他遇人殺人,遇佛殺佛,絕不留情!

    邢氏突然感覺到賈赦眼裡的殺氣,忙伸手暗暗拉了他一下衣袖,笑著搖搖頭。

    王夫人和賈政一直在邊上暗暗看著,一肚子的幸災樂禍。

    此事,倆人還覺得戲沒開唱呢,怎麼就結束了?夫妻二人納悶的互看幾眼,王夫人便疑惑的湊到自己的女兒跟前,想問她怎麼回事。

    賈元春為難的看著自己的母親,不知道如何解釋。總不能親口跟她說,自己在宮裡其實混得也不好,也是個孬貨,將來還要靠位居吏部尚書的大伯給她作保靠。

    賈元春怕說了這些話,令母親更傷心。她故意抬首揉了揉額頭。周公公見狀,忙問賢德妃是不是累了。賈元春點點頭,周公公趕忙攙著自家主子去小憩。而剛才在一邊問話的王夫人責被晾在哪裡,沒有半個回復。

    王夫人尷尬的看著走在前頭衣著光鮮富貴的大女兒,心裡泛出苦澀來,失望透頂。

    賈政沒明白,皺眉到王夫人身邊:「怎麼回事?」

    王夫人尷尬的笑了笑:「娘娘乏了,等一會兒她休息一會兒,咱們再問。」

    賈政自是相信自家女兒,沒多想,點點頭。

    趁著眾人小憩的功夫,邢氏也暫且先回了榮禧堂,招來賈璉問話:「我才剛叫你帶著人去外頭瞧,可有什麼可疑的人沒有?」

    賈璉點頭,佩服的看向嫡母:「有,咱們家行宮外頭,有兩個賊眉鼠眼的小廝來回逛蕩,不曉得看什麼。兒子本想抓來審問,後來怕打草驚蛇,暫且饒了他們一遭兒。兒子已派人跟著他們,我倒想瞧瞧他們的主子到底是誰。」

    「你做得對,千萬別打草驚蛇,對方可厲害著呢。」邢氏笑道。

    賈璉聽此話,心中更加謹慎起來。連處事從容的大太太都說厲害,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他還真好奇了。

    打發走了賈璉,剛才一直默默不語的賈赦才開口。「必然是周家。」

    「婉貴妃的娘家?」

    賈赦點頭。這幾日他也被人盯梢,賈赦派人留意了,一查就是周家。今天也碰見這樣的事兒,必然不是巧合。看來這婉貴妃是徹底盯上了賈元春,不日就會對其發起進攻。這盯梢的從宮裡一直延伸到宮外,可見這婉貴妃是存著兩手抓的意思。

    婉貴妃必然存折這樣的想法:一旦她在宮裡頭使得手段對付不了賢德妃,便想法子從她娘家這邊查錯找漏。若是把賈元春的娘家連窩一起端了,宮裡頭的賢德妃自然而然就倒台了。

    「不愧是貴妃娘娘,」招數夠損!邢氏譏諷了一句。心裡也不覺得稀奇,宮裡頭的主子能一步一步混到那個位份上的,怎麼可能沒點手腕?皇宮那個地方,能長久活下去的人,都不是善類。

    「怎麼辦?」邢氏揚眉問賈赦。

    賈赦動動眼珠子,勾唇對自己媳婦兒笑:「可要看這位賢德妃娘娘是不是個識趣的。若是個懂事兒的,保她也可,若不是,棄車保帥。」

    「行,試探她的事兒交給我辦。」

    邢氏轉即招來麝月,對其耳語一番。麝月點點頭,轉身去了賢德妃娘娘休憩的地方徘徊。不大會兒,便見丫鬟們端著洗漱用具一次進院兒,麝月跟著進去,就在外頭守著。不大會兒,丫鬟們出來了幾個,就在院子裡候著。

    麝月忙抓住一名,笑問她:「原來你在這,可叫我好找。」

    那丫鬟奇怪的打量麝月:「我認識你們?」

    麝月提高音量道:「猜我剛才聽說什麼了,璉二爺說有兩個不三不四的人圍著咱們府邸打轉兒,意圖不軌。」

    「何人在外喧嘩,擾了娘娘的清幽,還不跪下!」周公公開了門,見著麝月,厲害的吼道。

    賈元春隨後走了出來,打量麝月,驚訝道:「我記得你,你不是寶玉身邊的丫鬟麼?我進宮的時候,你才這麼高,怪機靈的。」

    「奴婢惶恐。」麝月緊張道。

    「別介意,來,進屋裡說話。」賈元春和善的笑道。

    麝月隨即進了屋。

    賈元春叫她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又問他這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可被抓到了。

    麝月點頭:「二爺拿了他們,好一頓打,才放走。那倆人邊打便喊什麼『冤枉』『周』之類的話。」

    賈元春拿著湯盅的手頓住,驚訝看著麝月:「周?你聽誰說的?」

    「奴婢去前院奉茶的時候,親耳聽璉二爺和小廝們議論的。」

    周?婉貴妃的娘家不就姓周?賈元春打了個冷顫,好心情全無,甚至開始憂心自己回宮的命運來。看來這婉貴妃是要弄死她了,從她身上找不到錯處,就查她娘家的。賈元春雖然想向著自家人,可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她不承認,她的娘家可不經查。以婉貴妃的手腕,用不了幾日榮府就會被她查個底兒掉。

    不知道為何,這會子賈元春的腦子裡全是邢氏先前警告自己的那些話。她說的太對了,她若想在宮裡頭活得好,離不開娘家的牢靠,所以她位居高位的大伯父更加不能得罪。

    王夫人和賈政聽說賢德妃小憩完了,忙請人去通報,要見賢德妃。

    賈元春揉一揉發漲的腦袋,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接見自己的母親和父親。

    「娘娘,先前跟你說的事兒,」王夫人暗示道。

    賈元春笑著點頭:「我知道了,母親放心,我自會去處理。至於這建造行宮的耗費,回頭回宮我便求皇上撥錢補償你們。」

    王夫人一聽,心中歡喜,口上卻道:「我和你父親倒不在乎這點錢,就是要爭一口氣。」

    元春也沒什麼心情聽母親抱怨家事,點點頭,敷衍的應和她。

    「大房那邊,還要勞煩娘娘費心。」王夫人再次囑咐。

    元春的頭更加疼了,胡亂的點頭。

    王夫人突然道:「再過些日子便是你弟弟和寶釵的婚事,他而今時好時壞的,薛家還不知道,勞煩娘娘那日叫人賞點東西給她,長了她的臉面,她自沒怨言可講。」

    元春應下了,笑著挽住王夫人的胳膊一遭兒出門去見賈母……

    黃昏前,賢德妃終於省親完畢,回宮。

    是夜,邢氏與賈璉媳婦兒柳氏才忙活完後續事宜,各自散了去安歇。

    賈赦還在房裡等著她,他一見媳婦兒回來,忙放下手裡的奏折,過來給邢氏捏肩捶背。

    邢氏也確實乏了,加之賈赦的力道恰到好處。她在等洗澡水的功夫就困了,睡了過去。

    賈赦又捏了會兒,見邢氏睡熟了,忙小心翼翼的給邢氏脫衣裳,抱到了榻上。自己用熱水浸濕了毛巾,為邢氏擦了身,方熄燈安歇。

    次日天大亮,賈赦迷迷糊糊睜眼錢,就伸手往身邊摸,卻不見邢氏。他驚得做起來,看著身邊空空如也,屋子也是空的,心裡莫名的空落落的。

    小紅聽見屋裡頭的動靜,在外間喊道:「老爺醒了!」

    丫鬟們先後進來伺候,賈赦陰著臉,慵懶的張開雙臂,由著丫鬟們折騰穿衣。眾丫鬟見赦老爺今日烏雲壓頂,心都跟著沉了半分,個個斂氣屏息,小心本分的伺候著。

    待賈赦穿戴整齊後,邢氏方笑著挑簾進來,像是掐准了時間一樣。

    賈赦再次見到妻子,心裡踏實極了,拉住她不放手。

    丫鬟們見狀忙低頭,裝作沒看前。

    以前夫妻親暱,在一兩個貼身丫鬟跟前也罷了,如今眼前站了足足十幾個。邢氏早臊紅了臉,甩了一下賈赦拉著自己的手,問他今兒個是怎麼了。

    賈赦靜靜地看著邢氏,表情肅然。

    邢氏納悶的抬首試了試賈赦的額頭,「沒發燒啊。」

    邢氏身子突然被拉向前,整個人毫無意外的跌入賈赦的懷裡。邢氏滾燙的臉頰貼著賈赦的胸膛,心裡有莫名的踏實的感覺。無限的溫暖從心開始蔓延,鋪滿全身,全是暖暖的幸福。

    「老爺?」

    賈赦低頭,薄唇湊到邢氏的耳際,氣息若有似無地撩撥著邢氏的耳垂。「有你在真好。」

    邢氏聽此感慨,動了動眉毛:「老爺,你到底是怎麼了?」

    賈赦把著邢氏的肩膀,與她面對面,一本正經的看著她,口氣十分嚴肅的說道:「我做噩夢了,夢見你走了,離開我了。」

    邢氏微愣,驚訝的看著賈赦。

    賈赦勾唇,輕吻了邢氏的嘴。「答應我,哪兒都不許去,你是我的人,永遠都是。」

    邢氏眨眨眼,隱忍的看著將賈赦,最後終於忍不住了,噗嗤笑了。

    「你笑什麼?」

    「老爺,只是做個噩夢罷了。」邢氏拍拍賈赦的手背,以示安慰,隨即傳飯。

    賈赦反捉住邢氏的手,皺眉歎道:「一個夢,就已經夠折磨我的了。所以夢外面,你絕不能離開我。」

    邢氏笑著點頭,她覺得她若是不答應的話,賈赦必然還會繼續跟她糾結。

    賈赦見她答應,終於寬了心,安穩的吃飯。

    上菜前,邢氏瞧見桌上的奏折,拿起來瞧,才寫了一半。邢氏合上奏折,等著賈赦用完飯,問他打算什麼時候把折子遞上去。

    賈赦默了,其實他也在考慮這個問題。時間必須把握的巧妙了,才能達到最佳的效果。「再等兩日吧,我不信周家能這麼快捏著什麼把柄。」

    「他們從外差,自沒有我們從內查來得快。除了王熙鳳做了兩件錯事外,也就是咱家子弟教導無方,生活不檢點,再有便是老爺了。」

    「我?」賈赦無辜的問。

    「老爺先前喜好收集些古扇,其中不乏半買半搶的。為今之計,只能挨個找這些人賠禮給銀子,找個公正點的中間人作證,立個字據。這樣回頭周家的人就算查到了,也沒法拿這個做把柄。至於其它的,人死了,子弟管教不好也不是咱一家的事兒,聖上多少會體諒。況且老爺不是要使那招了麼,這樣反倒正合適,相抵了。」

    賈赦點頭,十分贊同邢氏的說法。

    「時候也不早了,我送老爺去上朝?」邢氏起身,轉即又被賈赦按回去坐著。

    「從昨晚就開始忙,你得空歇一歇。我這麼大人,能照顧好自己。」賈赦笑著福身在邢氏的額頭上親了一口,依依不捨得看她幾眼,方走。臨走前,賈赦還不忘強調他的噩夢有多「可怕」。

    被喜歡的人需要和依賴的感覺很美妙。

    邢氏整個人都不自覺的陷入雀躍的狀態。

    不大會兒,小紅便笑著拿賬房開出的單子遞給大太太。

    邢氏過目了之後,笑道:「尚有幾味咱們自己搭上去的名貴藥材沒寫,也罷了,就這麼給她,也夠了。」

    小紅點點頭,心裡禁不住讚歎大太太的氣量。二太太先前那麼囂張的跟主子算賬,真可恨,若換成她,非得細細的把賬目在她跟前扒拉清楚,眼看著她不差分毫的把藥錢補齊了。

    小紅心裡邊腹誹邊去見了王夫人。她把藥單一奉上,就見王夫人的臉徹底黑了。

    王夫人沒想到那日她和邢氏鬥嘴之後,她還真把自己吃藥的單子送來了。王夫人拿著單子大致掃了一圈,目光落在紙張最後的總數上。「兩千兩?我才病了半年,吃藥看病花了兩千兩?」

    「這還只是個虛數呢,二太太有幾味藥必要用百年以上的人參做藥引,這東西可不好弄,都是大太太托著人情討來的兩根。不論人情,就單算那人參的價錢,兩千兩翻幾倍都不止呢。」

    「呵呵,你家太太能對我這麼好?」王夫人冷笑,自是不信。

    「主子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是路遇阿貓阿狗快病死了也要出手援救的,更何況二太太是自家親戚。」

    「你說什麼!」王夫人憤怒地等著小紅,竟把她的命跟阿貓阿狗相比?她可是王家的金枝玉葉。

    小紅縮了下脖子,面上聽了王夫人的訓斥,心裡卻偷著樂。

    王夫人冷笑著把手裡的紙窩成了團:「看來你家太太沒把娘娘的話放在心上。」她特意叫元春收拾那對夫妻,還敢這麼囂張?是不是能治他們夫妻一個大不敬的罪了。

    「娘娘的話?娘娘走之前,是派了太監來給大老爺和大太太傳話,卻沒說別的,只誇讚老爺太太的辛苦,還賞了一對玉如意。」

    「什麼?」自己的親生女兒竟然背著自己幹這種事兒?王夫人簡直不敢相信,一定是小紅這個爛嘴巴的丫鬟瞎說。

    「二太太若不信,自可問我家太太房裡的其他人。」小紅說罷,又假裝想起什麼重要的事兒,突然道,「對了,大太太還叫奴婢傳一句話給您,大老爺打算不日請旨削爵了。」

    作者有話要說:雙料影后,國民兒媳李小紈穿越紅樓李紈。

    什麼?穿來第二天就要大婚?

    沒關係,咱是影后,專攻婆媳狗血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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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二房路盡

    「你說什麼?」王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暗暗握拳,把指甲扣進肉裡,用疼痛來確認自己的清醒。

    「奴婢說大老爺預備請旨削爵了。」小紅一字一頓,故意說得清楚明白。

    「胡鬧!鬼丫頭,你怎敢說出此等的混話?你活膩了麼?」王夫人眼瞪得比牛眼還大,死盯著小紅不放。

    小紅半頷首,沒什麼表情,由著二太太說去。

    王夫人見狀,愈加氣氛,摔了手邊的茶杯,起身怒罵:「反了天了,這是要幹什麼,不想過日子了嗎?咱家的爵位是受了祖宗蔭蔽所得,乃是□□皇帝親自下旨御封的,豈能說不要就不要。這是不孝,這是有負聖恩。老太太哪裡知道麼?你們說了麼?」

    王夫人氣得全身發抖,她本就身子虛弱,沒有大好。這會子怒氣沖頂,額頭上的汗珠大如黃豆。汗珠伴隨的王夫人的顫抖而抖動著,最後順著額際滑落到兩頰。

    銀釧等幾個丫鬟忙上前攙扶,溫言勸慰。

    王夫人只覺得一陣眩暈,半栽在銀釧的懷裡。她抖著手指著門口的丫鬟喊道:「快,快去吧二老爺叫回來,家裡出大事兒了。」

    小紅見情況不妙,按照自家太太的吩咐,趕緊請安告退。王夫人哪肯放過她,斷斷續續的喊人,叫人拿住小紅。小紅早料到王夫人不會饒她,腿腳倒騰的麻利,等王夫人說完話的時候,她早退到屋外,快步朝榮禧堂跑去,身後跟著一溜抓她的。

    小紅跑到半路,撞見了人,被阻礙了前路。小紅嚇得心裡咯登一下,真怕被王夫人拖回去。王夫人現在就是頭瘋牛差,她回去就是羊入虎口,死不了也得被放血。

    這功夫後頭追人的趕上了。

    小紅也不管許多,她推開擋路的還要跑。

    後頭的葉嬤嬤怒吼:「給我站住,沒規矩的丫鬟,看二太太怎麼教訓你。」

    「哪來的嬤嬤,眼生的很。」

    小紅一聽是王善保家的的聲音,停住腳,驚訝的轉頭看,心下一喜,果然是她。

    王善保家的擋在小紅身前,笑問:「敢問她犯了什麼錯,得罪你家二太太了?」

    葉嬤嬤回道:「無端亂吠,噪了我家太太的耳!再有,這小狐狸還是個不規矩的,我家太太還沒允她走呢,她膽敢擅自告退。」

    「大太太早安排她別的事兒,叫她傳了消息就回。這會子還嫌她慢呢,我才來催的。怎麼,你要拿她回去?儘管拿去,但要先給我一個交代大太太的由頭。」王善保家的嗤笑道。

    葉嬤嬤一根筋,又看不見周圍人的暗示,打算跟王善保家的死磕:「她在二太太跟前亂吠,自該跟我到二太太那邊領罰。」

    亂吠?王善保家的嗤笑,什麼時候傳話成了亂吠了。王氏王善保家的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譏諷的打量眼前的婆子,回首就打發了小紅。葉嬤嬤不讓勁兒,還要追,王善保家的扯住了她。

    「走吧,我替她交代。」

    葉嬤嬤不讓,甩開王善保家的,催促身後人去拿住小紅。其餘的丫鬟婆子又不傻,本來追人的時候他們就不是真心,生怕得罪了大太太身邊人。這會子連主事兒的王善保家的家都來了,可見大太太必要護著小紅的。她們再不知好歹的拿頭往石頭上硬磕,那就是真找死了。

    葉嬤嬤見這些人不動彈,氣急了,罵他們道:「記清楚你們是哪房的!」

    有個膽大的婆子站出來,抖著音跟葉嬤嬤道:「當我們跟你一樣不識趣兒?要追你去追。」

    王善保家的笑了笑,對其餘的婆子丫鬟們點頭道:「好歹多數還是懂規矩的,你們且先回吧,我在這和這位嬤嬤說道說道。你姓什麼?」

    「葉!」

    「二太太娘家人?」

    葉嬤嬤驚訝的打量王善保家的,她上月才被二太太從娘家討來,那時候大房都搬走了。她也不曾見過這個女管事,女管事怎會知道自己?「你知道我?」

    「當然,這榮府裡的進出什麼人,都得先過我這關。你的月例還是我批得呢。」

    葉嬤嬤一聽,有幾分驚訝。

    「府裡頭人手多,也不差多一個兩個的,最要緊的是這人得識趣兒。笨手笨腳的什麼都不懂,腦子還不靈活,那可真是……」王善保家的頓了頓,笑瞇瞇打量葉嬤嬤,口氣突然生冷道,「不如養條狗。」

    葉嬤嬤氣成了一團火。

    「我知道你是二太太娘家人,先前在王府也是個管事兒的厲害嬤嬤。可您到了這裡,就是個新手了,凡事還是得悠著點來。別倚老賣老,到時候連自個兒性命丟了都不知道。」

    「你威脅我?」葉嬤嬤不服氣的瞪眼看著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挑眉,嗤笑:「就是威脅你了,怎麼的?」

    「你,好!你這就隨我去二太太跟前交代!」葉嬤嬤說罷就扯住王善保家的手腕。

    王善保家的皺眉,甩開她。「混賬東西,你算是老幾,敢對我動手!」王善保家的說罷,便衝著葉嬤嬤的臉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啪的一聲,響徹雲際,葉嬤嬤的臉立時腫了起來。

    葉嬤嬤在王家做了一輩子的老奴,掙了半張主子臉,她一向活得風光,何曾受過這等屈辱。葉嬤嬤火冒三丈,發瘋的揪住王善保家的衣領子,這就要揮手揍她。與王善保家的一起來的倆丫鬟見狀,嚇得連忙伸手拉住葉嬤嬤。誰知葉嬤嬤年紀雖大,力氣卻一點都不小,拉住王善保家的左右一甩,就把倆丫鬟全都撞到在地。

    王善保家的憋得臉通紅,扯脖子大喊救命。

    倆丫鬟起身意欲再幫王善保家的,倆人一抬首,見大太太帶著人從對面走來,忙跪地叫了一聲。

    葉嬤嬤一聽這話,尷尬的回頭瞧,果然見是榮府的大太太。她慌忙鬆了手,臉色煞白,眼珠子卻不停的轉悠,似乎在想什麼應對之法。

    王善保家的慌忙整理衣衫,愧疚的跟大太太請安。

    邢氏緩緩而來,半晌,才踱步到倆人跟前。她目光直直的落在王善保家的身上,沉默不語。

    葉嬤嬤害怕極了,心裡不停的打鼓。

    「跪下,」邢氏喊了一聲,語氣不帶絲毫波瀾。

    王善保家的跪地俯首,

    葉嬤嬤瞧得心裡發顫,轉即又雀躍起來。看來這大太太真是個識趣兒的,知道王家人得罪不起。

    「可知錯?」邢氏垂眸問跪地的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搖了搖頭。

    「你身為府中的女管家,統領後宅大小事務,這點事都處理不好?跟個不懂規矩的下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葉嬤嬤剛剛按捺住雀躍的小心臟,忽然發現大太太這話說的不大對味兒,納悶的抬眼偷看。

    大太太凌厲的目光正好射過來,葉嬤嬤嚇得心肝亂顫,倆腿一軟,也跪地了。突然之間,她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卻又道不清說不明這種感覺是什麼。

    「太太恕罪。」

    「對付這種下人,」邢氏瞇起眼,打量葉嬤嬤,嗤笑道,「諒她是二太太身邊的人,留點人情。打個二十大板,丟回去就是。虧得外人讚咱們是簪纓世族,若見得你們廝打的場景,還不得被笑掉大牙?」

    王善保家的恍然大悟,原來是她剛才下手軟了。主子說得對,跟葉嬤嬤這種人理論什麼,直接打了拍板子就是。如今倒好,自己惹得一身騷,以後切記要記住了。

    二十大板,這叫留人情?葉嬤嬤瞪大眼,不服氣的看著邢氏,斷沒有這樣苛責下人的。

    嬌紅二話不說,上前打了葉嬤嬤倆巴掌。「竟敢膽大妄為的瞪主子,你們王家沒規矩麼?」

    葉嬤嬤被打的兩腮生疼,想反駁,又怕再被挨打,咬著唇忍氣吞聲。

    邢氏叫王善保家的起來,轉身走了。她帶來的幾個粗壯嬤嬤倒是都主動留下了,王善保家的會意,立馬叫人堵了葉嬤嬤的嘴,抬去下人院子打二十板。

    下人院住的自然都是下人,聽說有人挨打,都來湊熱鬧。一見是二太太身邊新晉的葉嬤嬤,眾人都心知肚明。活該她挨打,才進府就當自己是個香餑餑,到處頤指氣使,端不清自己是幾斤幾兩。

    王夫人此時此刻根本沒工夫關心葉嬤嬤,她在屋子裡撒完火之後,便與急忙剛回來的賈政匯合,這就去賈母那兒哭訴。

    賈母正病著,體力不支,忽聽王夫人說榮府要削爵,震得腦子嗡嗡的。她氣得頭暈目眩,拚命地睜眼,抬首張了張嘴,吩咐人快去叫邢氏和賈赦。

    鴛鴦忙勸慰老太太別著急,「或許這其中有什麼緣故也未可知,老太太你先別氣。」

    「能有什麼苦衷,不孝子,爵位是老祖宗陪著先帝打江山給他留下的,他不好好的戴著,要丟!我呸,為什麼我老婆子先生是他,不是老二喲。」

    賈政聞言萬分感動,垂淚的伏在賈母身邊,深情地喚了一聲母親。

    賈母聞言愈加激動,老淚縱橫,蒼老的手覆在兒子的手背上,想要拍拍他。因她沒什麼力氣,到最後也就變成摩挲了。

    王夫人哭得更厲害:「老祖宗,這爵位不能丟啊,咱們家的田產莊子還有這偌大的榮國府,這都是承蒙□□皇帝恩賜,祖宗的庇佑。這怎麼能丟啊,丟了咱們的家就沒了啊!」

    王夫人萬分恐懼,她真怕,怕她現在擁有的一切化為烏有。

    賈母一聽這話,更加氣了,狠咳了兩聲,最後倒在榻上,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鴛鴦見狀,忙勸賈母休息。她擔心賈母的身體,轉而跟王夫人和賈政為難道:「您看老太太這身子骨……」根本不適合動怒,這事兒壓根就不該告訴老太太。不過這削爵,難道是真的?

    「大太太來了。」

    邢氏問責了賈母院裡守門的四個嬤嬤,進了屋。王夫人見她就跟瘋了一樣,哭得更厲害,跪著給賈母磕頭,求她老人家做主。

    賈母迷迷糊糊的睜眼,隱約看見了邢氏的身影,要起身。鴛鴦忙小心翼翼的扶著她,給她後背墊了幾個大靠墊,賈母就那麼無骨的攤在上頭。

    「你——」怒氣衝上頭,賈母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個字就翻白眼暈死過去。

    王夫人嚎啕大哭,忙拉著賈母問她怎麼了。賈母臉色煞白,絲毫沒有反應。王夫人還不甘心,死拽著賈母的手不放。鴛鴦急了,口氣厲害的跟王夫人道:「二太太快放手,老太太暈過去了,您就放她一馬吧。」

    「放她一馬?你說的什麼話!」王夫人收住淚,陰狠的瞪著鴛鴦,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丫頭這麼待人恨。

    「您抓疼老太太了。」鴛鴦用手扣開了王夫人的手,發現老太太的手腕已經泛紅了,垂淚為其揉搓。

    賈政皺眉,見賈母沒可能醒來,站起身,也不跪了。

    王夫人也起來,她惡狠狠地瞪著鴛鴦,真想開口罵她,礙於她是老太太身前的第一人,給她一回面子。等著瞧,早晚有一天她沒有老太太的庇佑,有的是時間收拾她。

    邢氏見此狀,沒吭聲,揮揮手示意王夫人和賈赦先出去。夫妻二人互看了一眼,方出門。

    邢氏踱步到鴛鴦身邊,問她怎麼樣。

    鴛鴦垂淚:「氣得不清,二老爺和二太太又鬧得不肯鬆口,老太太一時激動就……前幾日靜養,本來身子好些的,娘娘回來省親那日,她高興過了,偷喝了兩杯酒,身子就開始壞了。才剛來的太醫還說養一養能好,只別生氣,結果就出事兒了。」鴛鴦說到傷心處,淚如雨下,字字真誠,可見她對賈母的忠心。

    就沖這一點,邢氏也是敬佩鴛鴦的。

    不大會兒,大夫來了,給老太太施針去了火頭。回頭再見邢氏,直搖頭。

    老大夫道:「切勿再讓老太太動怒,長此下去,只怕是大太太再弄來幾十斤的千年人參,也是保不住了。」

    邢氏點點頭,打發了大夫,又囑咐鴛鴦好生伺候賈母。

    鴛鴦欲言又止,為難的看著邢氏。

    「有什麼話就說吧,你不必跟我客氣。」

    「大太太,二太太說的話可是真的,大老爺打算請旨削爵?」

    「嗯,」邢氏看著鴛鴦,握住她的手,「我猜你看的保不準比我還明白,榮府氣數盡了,今日捨不下,明日就該丟命了。」

    鴛鴦點點頭,這祖傳的爵位好是好,子孫後代生來吃穿不愁。可也因為這個,使得賈家子弟個個不思進取,不學無術,好吃懶做,漸漸從小混賬長成了大混賬。平日裡若是不在外惹麻煩,能老實的在家吃喝玩樂都算是『積德』了。

    現在這情況,把爵位捨了倒是一件好事。

    鴛鴦也不懂朝堂後宮鬥爭之類的事情,她看到的只有這些,都覺得該削爵。更何況邢氏與賈赦尚有更深遠的考慮。故

    這削爵的想法勢在必行,誰也攔不住。

    邢氏安撫了鴛鴦,便出了門。外間的賈政和王夫人當即撲了過來,意圖責問邢氏。

    邢氏用食指抵在嘴唇上,瞟眼裡屋,隨即帶著人出了屋子。賈政王夫人會意,也跟著出去了。

    賈政繞過了邢氏身後跟著的一群下人,剛要開口責問邢氏,卻見邢氏跟前跪著四個嬤嬤,個個打著寒顫求饒。

    領頭的恐懼的看眼賈政和王夫人,眸中怨言頗深。她真想抱怨,可看著二老爺和二太太在此,又不好開口。思來想去,她只好哭哭啼啼的喊了一句:「老奴們也是迫不得已啊!」二老爺和二太太是主子,他二人要硬進,他們這些下人哪裡能攔得住?

    領頭的說出了其餘三位的心聲,三人也紛紛俯首磕頭,跟著說「迫不得已」。

    王夫人怎會聽不明白,這分明就是在向邢氏暗示,是她和二老爺逼著她們的。這邢氏什麼意思?她和老爺去瞧老太太還有錯了?犯得著在她們跟前裝模作樣的訓斥下人?

    王夫人氣不過,仰頭跟邢氏道:「大嫂子有什麼話衝我來吧,是我和老爺張羅著要進,她們堵得住?」

    跪地的四位嬤嬤心裡鬆口氣:二太太您不辦人事兒,也總算說了句人話!

    邢氏要聽的就是這話:「既然弟妹承認了,好辦,咱們出去說,別在院裡再擾了老祖宗的安寧。」

    再擾?王夫人氣得直咬牙,這邢氏分明在諷刺她剛才告狀。她們夫妻有能耐辦鬼事,就不許他們告狀了?真沒天理!

    三人去了榮禧堂,賈赦剛巧回來在屋子裡喝茶,見人湊齊了,笑道:「正好有話跟你們商量。」

    「商量?大哥哪有跟我們商量的意思!」賈政冷哼一聲,不滿道。

    賈赦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媳婦兒。邢氏拉住賈赦小聲說道:「我尋思別叫他們夫妻驚著,提前知會了弟妹一聲,誰知這倆人鬧到老太太跟前去,她老人家被氣得半死,此刻還暈著。」

    賈赦蹙眉,他這個千年怨鬼與賈母非親非故,都知道該盡一盡孝道。當初老大夫可是再三警告,賈母的病不能被俗事煩擾。「你嫂子當初與你們夫妻商量好的,不能碰見煩心事兒就去麻煩她老人家。你們還去找她?何其無能,而且還大不孝!」

    「大哥,你說的這叫什麼話。我無能?我不孝?你也太能耐了吧,這榮府的爵位豈是你說撤就撤的?」賈政氣急,憤怒的吼道。

    「我是榮府的一家之主,是承襲祖業的嫡長子,我怎麼就不能做決定。難不成叫你這個次子來做?」

    「這等大事,怎麼能你自己說的算?奪了爵,這一家子的人怎麼辦?」

    「不是還有尚書府麼,你們都暫且搬過去。至於以後,早晚是要分家的,我可以暫且容二弟住幾年。」賈勾唇冷笑道。

    賈政氣瘋了,真不愧是混賬東西,竟然說這樣的話侮辱他。「我們二房不用在你的施舍下度日!」

    王夫人附和點頭,現在在榮府都過不下去了,以後住在尚書府,他們夫妻還要『擎著』尚書府的『好』,哪還有什麼活頭!

    「就算要削爵,至少該跟族裡頭的人商量,你怎可自以為是,私自做主!」

    「你怎知我沒商量過?」賈赦揚眉,嗤笑著看著賈政。

    「什麼!」賈政木然,呆愣愣半天才回神兒,不敢相信的看著賈赦,「你說你跟珍大侄子商量過了?」

    賈赦點頭:「他同意了,還現巴巴的求我,連帶著寧國府的爵位一塊削去。」

    「這怎麼可能!」賈政瞪大眼,眼白上的血絲都清晰可見。

    王夫人氣得不行,腿軟的要暈倒,被丫鬟扶著坐了下來,身子半靠著椅背,手捂著胸口直喘氣。

    「二弟或許還不知道,你的大女兒賢德妃娘娘被婉貴妃的人盯上了,連帶著咱們榮府也被周家盯著了。不日聖上的御案之上便會有一份折子,那上頭或許會寫二弟做官時如何玩忽職守,咱們榮寧兩府的子嗣如何不學無術,有負聖恩。都不是大錯,但林林總總的加在一起,也不少。最要緊的是時機對,聖上正有意決疣潰癰,咱們家就撞上刀口了。」

    賈政蹙眉:「怎麼會這樣?」

    賈赦冷笑,看著他。

    賈政似乎從他的眼神裡讀到了答案:還不都是你寶貝大女兒惹的禍!

    「這怎麼可能。」女兒被封為賢德妃,是何等光宗耀祖的事兒,為什麼要捨掉爵位。這榮國府一旦收了回去,他們二房住哪兒?他是死也不會搬進尚書府的。

    「不管二弟是要爵位還是要命,你大哥大嫂怕死,可是選擇了後者。」賈赦從容道。

    賈政瞇著眼,看著賈赦嘴角的笑意,覺得好恐怖,他後退了,瞇起眼驚恐道:「大哥,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突然覺得可以鬆口氣了。」先前,他和妻子兩個人要扛著一大家族的麻煩,左右防範。現在肩頭的重擔快卸下了,他當然高興。回頭,他們夫妻終於可以過自己的日子了。

    賈政還想掙扎,賈赦卻不給她機會,直接打發他們夫妻快走。「要麼你去解決勢力龐大的周家,要麼就閉嘴,坐等削爵。」

    賈政還不甘心,轉身去勸賈珍,只要他這個族長改口,一切還有些希望。

    賈珍哪敢,上次賈蓉的事兒他可吃夠了教訓。況且前些日子赦大伯已經跟他再三申明其中的利害關係。不捨得爵位,以退為進,將來他連命都沒有了,沒了命要爵位作甚?

    賈珍直搖頭,賈政卻還磨他。

    賈珍火了,一句話堵住賈政:「還不是你宮裡頭的女兒出息,她不得罪人,我能有今天?你當我不愛這爵位?」

    賈政被說得臉色青白,尷尬之後,也只得死心了。回去跟媳婦兒好一頓發牢騷,終要清點財產,預備買宅子。

    傍晚賈母醒了,邢氏和賈赦去好生解釋了一通。賈母病的糊塗,聽得似懂非懂,卻也明白大兒子是為大局著想,哭著落淚不好說什麼。二人走後,賈母免不得傷神傷心,病情又加重了。

    次日賈赦遞了申請削爵的折子,皇帝見了當即就批復。下午,便給榮寧兩府下了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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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43

第63章 步步為營

    皇帝允了賈赦和賈珍的聯名請旨,念在榮寧兩府知錯就改的份兒上,用削爵抵過。當初封賞爵位時,賞賜的田產莊鋪等物,折價歸還一半即可。至於兩座敕造的榮寧府,是爵位封賞的象徵,自要收回。不過,皇帝念及賈家人主動陳表過錯的情分上,允諾倆府人尚可在府中多住一到兩年,給他們留出搬家找宅子的時間。

    皇帝能斟酌考慮到榮寧兩府的以後,可謂是給足了兩府的情面。

    賈政夫妻還打算繼續垂死掙扎一番,昨兒個晚上還妄想著琢磨辦法,勸說賈赦和賈珍。這旨意一下,心存的最後一點的僥倖和希望破滅了。倆夫妻隱忍回房,一個黑臉發火,一個伏榻痛哭。

    半天的功夫,賈家主動請辭削爵的消息傳遍京城。京城之內貴族們一片嘩然,紛紛分析此事件背後的深意,忖度利弊,引以為戒。

    這其中最抓狂的還要數周府。萬貴妃的大哥周尚書,這些日子為了妹妹,幾乎出動府中所有的人力去調查榮府的過往,金銀散了數千兩,威逼利誘之下,終得了些證據。雖說都是些小事情,可也容易往大了上扣帽子,更可況今日皇帝有意整治世家*,那榮寧兩府開刀再合適不過。

    周尚書好容易斟酌好詞句,寫完了滿滿一本奏折,預備上表參他們。突然,宮裡頭卻傳來了賈赦主動懇請削爵的消息。周尚書氣得死了奏折,把賈赦從頭到腳罵了個遍,最後還不解恨,他狠狠地踩了奏折兩腳,方解了氣。

    婉貴妃無法接受突然出現的變故,情急之下,失了冷靜,擅自召見了他大哥。

    皇帝今日心情不錯,批閱了奏折之後,一身輕。

    吳公公見狀,笑著建議皇帝去後宮走一走。

    皇帝笑著點點頭,因想到賈家的識趣兒,他自覺有必要去賢德妃那邊看一看,安撫他一下。

    吳公公瞟著皇帝的心情不錯,沉下心思,一邊在心裡詛咒賈赦給他出難題,一邊滿臉堆笑的建議皇帝去瞧一瞧婉貴妃。

    「皇上,您好些日子沒去長春宮瞧八皇子了。」

    皇帝愣了下,想到伺候自己多年的婉貴妃,這些日子確實有些冷落了她。還有小八那孩子,乖巧的很,該去瞧瞧。「你說得對,那就先去瞧瞧小八。」

    吳公公一樂,心裡鬆口氣,沖外高聲喊道:「擺駕長春宮!」

    ……

    賈政和王夫人悲傷春秋之後,還是得活著繼續過日子。夫妻二人查點二房的財產,捉襟見肘。

    賈政皺著眉頭把賬本甩給王夫人,罵道:「你怎麼過日子的!」

    「老爺怎怪起我來?」王夫人隨手扯起榻上半舊的淨面靠墊,委屈的跟賈政道。「你瞧瞧這,兩年我都不曾換過。妾身可是一直勤儉持家,錢都花在了刀刃上,先前我也和老爺說過了,大丫頭進宮有今日,那是金山銀山堆出來的。錢從哪兒來?總不能叫我去偷搶,還不是從我這牙縫裡頭省出來得。」

    賈政皺眉,又是大女兒,先前大哥跟他說削爵是因為大女兒,現在媳婦兒跟他說沒錢也是大女兒。「合著她賢德妃的名號是空的,什麼實惠都給不了咱們,倒是把咱們家的爵位和財產都掏乾淨了。你這賤婦,說到底是誰的錯,當初是誰非要咱們大姑娘進宮的,啊?什麼爭口氣,什麼光宗耀祖,就這個結果?」

    「誰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人家宮裡頭有個妃子都被捧上天了,憑什麼在家也有一個,就要削爵?我看是大哥謀劃什麼,故意拿咱們女兒做借口,真夠損陰德的。」王夫人瞇眼,陰狠的咒罵道。

    賈政歎氣,皺眉罵她:「聖旨都下了,說那些有用?還敢趕緊輕點賬目,算算咱還剩下多少錢,趁早出去置辦個宅子。我聽說京城地價最近長得厲害,再晚些,咱們夫妻真要睡大街了。」

    「哪有老爺說的那樣誇張,您想想,那不還有老祖宗呢,她最疼你這個小兒子,能捨得讓老爺您睡大街。」王夫人發愁的看著賬本,扒拉算盤,最後把自己的那點銀錢和陪嫁都算進去了,結果不大理想。她嫁妝裡頭僅剩下的田產鋪子不能動了,將來二房分出去,就要自己吃自己的,家中每年總該有些進項,不然坐吃山空就不好了。餘下的亂七八糟的銀子加在一起,也就剩下兩千兩,算上添置宅子傢俱等等,根本不夠。

    王夫人不圖要個跟榮府一般大的氣派宅子,能趕得及榮府的一半就成。地腳不能太偏,宅子也不能太舊。回頭搬進去前,還要重新翻修,這兩千兩銀子也只夠翻修置辦傢俱的費用。買房子?跟本不成。若是再小一倍的宅子差不多夠了,可是王夫人是死活不願意住在那種又小又丟臉的地方,回頭她回娘家臉面往哪兒擱?

    看來這不夠的錢,只能從老太太和公家裡頭出了。

    「公家哪有錢,你忘了上次大哥大嫂算賬?別指望了,老太太那裡倒是能有些,可你能指望她全出了?」賈政有些不信,那麼大的宅子買下來,怎麼也要六七千兩,老太太私房倒是有一些,那也不能叫她老人家把自己的那點嫁妝全倒出來。

    若是叫外人知道他賈政啃了老太太的嫁妝,還不得被笑掉大牙?

    王夫人皺眉,心裡埋怨自己丈夫沒出息。他若是如他大哥那樣做個大官,如今家裡頭的日子也不至於這樣艱難,早有皇帝另賜府邸了。「那老爺說怎麼辦?」王夫人覺得心力交瘁,一瞬間自己老了許多,身子也軟綿綿的受不住,只能半躺在榻上,慢慢喘息。

    賈政皺眉,看著妻子身子不舒服,也覺得內疚。可事情迫在眉睫,他只能煩她,找她商量。「要不和薛家借?」

    「老爺!」王夫人突然坐起,激動地喊著,接連咳了幾聲。

    賈政低頭,轉身坐下來不吭聲。

    「薛家如今也沒外人瞧得那麼光鮮了,宮裡朝廷銀錢吃緊,上下節儉,連皇帝都帶頭省著花,誰還敢亂用?皇商的錢也不好掙了。」王夫人說罷,又為難道,「再說咱們這些年從薛家拿的銀子不少了,一分錢都沒換過,還有那大觀園的修建,十幾萬兩呢,還欠著。咱們還怎麼開口要?」

    賈政歎氣,沒了主意,也不知聲了。

    王夫人見自家男人這副無能悶悶的模樣,心就煩,真恨不得自己現在就死了,什麼都撒手,眼不見心不煩。

    「如今就指望娘娘記得她的話,回宮之後能跟皇上提一提這行宮的事兒,好歹撥點銀子補償咱們。」

    「當初就不該建!」賈政發火拍桌道。

    王夫人咳了兩聲,冷冷的看著自己的丈夫,他現在除了埋怨當初還會什麼?

    賈政想起這個園子就火大:「現在怎麼辦,那院子依仗著榮府而建,到底是算誰的?」

    王夫人愣住,她怎忘了這一層。那園子可是他們弄得地方,重新翻建的,錢都是花自己的,一點都不粘著皇家的。「這該是咱們的園子,可咱們一搬走,那園子豈不是荒廢了?」

    「是!錢全打水漂了!」賈政大聲吼道,當初他那裡真是進蟲子了,為了省親那一日的風光,搭進去多少東西。當初真該聽了大哥大嫂的意思,不去建什麼狗屁行宮,也就不會有這一日了。

    王夫人也傷心,被賈政這麼一吼,大哭起來。她怎麼這麼命苦,丈夫沒出息,兒子又得病糊塗了,自己的身子也不爭氣,如今家也要沒了……

    打從上次寶釵與寶玉誤會吵架之後,薛姨媽便勸女兒暫且冷一冷寶玉。寶玉是個心思純良的人,時間久了,自然沖淡一切誤會,體會到寶釵的好意。

    賢德妃省親那日,寶釵和薛姨媽也去了,趁機見了寶玉。薛姨媽不知道寶玉魔怔了,那天還算是清醒情況。她和女兒寶釵一直被蒙在鼓裡,那天見寶玉衝她們憨憨的笑,什麼舊事都不提,還以為他有意道歉,又不好意思所致。

    這兩日春暖花開,也快到了寶釵出嫁的日子。薛姨媽和寶釵為了籌備婚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然不曉得外面瘋傳的消息。至於薛蟠,仍舊是整日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他耳邊聽說的多是□□之語,風流之言,對於貴族圈裡的新聞知之甚少。

    王夫人這幾日病情加重,又要操心寶玉的婚事,顧前不顧後,對於薛家那邊更不願意多想,於是就選擇了逃避。她怕寶玉和寶釵的婚事出什麼變數,打算一切等寶釵進門,生米煮成熟飯的時候再說。那時候薛家和她家親上做親,再發火,也不至於斷了情。

    榮府削爵的事兒,弄的府裡下人人心惶惶,各自都擔心自己的出路。大房二房實力差距之大,大家都有目共睹。眾下人都指望著自己能被大房太太選中,跟到尚書府去住,大府邸環境好,活兒也輕巧,月錢賞錢也多。相比之下,二房就成了雞肋了。誰不知道大觀園一建,幾乎掏空了二房的家底兒,將來哪裡還有錢過日子?

    一時間榮府的下人們一邊倒,不是賣力的討好璉二爺那邊,便是想著法的往賈母的院子裡鑽。璉二爺是大老爺的兒子,自不必說。至於老太太,她將來必要跟長子住在一起的。這兩邊只要能進去一個,也就能進尚書府了。

    至於籌備寶二爺的婚事,大家便顯得心不在焉了。不是掛牆的紅綢選錯顏色了,便是迎門的馬鞍火盆放錯地方找不見了。總歸是一場婚事辦下來錯誤頻出,賈璉媳婦兒柳氏想好心幫襯王夫人一把,還被嫌棄了。也沒法子,大房一家子冷眼瞧著憨傻寶二爺娶媳婦,頻出醜。若是以樂觀的心態來瞧這場婚事,倒有不少可樂的地方。

    賈赦覺得有趣,邢夫人卻覺得婚禮辦得給賈家丟人。林如海勉強來了,也不過干看個熱鬧。當然,他見識過賈寶玉如何魔怔沒出息之後,心裡越加感激賈赦夫婦當初的提點。他們就是他林如海的恩人,若是當初憑著自己武斷獨行,豈非害了他女兒黛玉的生?

    新人入了洞房之後,賈赦與林如海喝了兩杯酒,便攜家眷告辭榮國府了。至於其餘來參加婚宴的賓客,多是看著賈赦和林如海的薄面才來的,大家一見兩人走了,他們也都紛紛告辭。

    異常狀況頻出的婚宴,也就這麼草草的結束了,桌上的菜品還尚未動幾下,倒是叫榮府後巷那些乞丐們改善了伙食。

    薛姨媽留在王夫人的屋中,高興地陪著她聊天,替她家寶釵給王夫人做了許多保證。王夫人一直客客氣氣的,說話也比以前謙虛十倍。薛姨媽還以為這是倆家親上做親的緣故,心裡更加高興了,只盼著給自己女兒做婆婆的姐姐善待她女兒一輩子。

    倆人聊天沒多久,就聽說前院的賓客散了。薛姨媽還納悶,王夫人卻笑著安慰她:「你瞧這天色也不早了,今兒個偏又是倒春寒,冷著呢,早點走了也不稀奇。這倒也好,免得寶玉挨桌敬酒,喝得大醉,影響了洞房花燭。」

    薛姨媽一聽洞房花燭,會意了,高興地合不攏嘴。「姐姐說對,自是洞房重要,只盼著寶釵爭氣,盡早給你添個小曾孫。」

    王夫人笑著點頭,心虛的打量一眼薛姨媽,又咳了兩聲。

    薛姨媽見王夫人臉色不好,勸她早些休息,她也該回去了。薛姨媽出了院,便要打發人去知會薛蟠一聲,就聽身邊人說:「瞧,那不是大爺麼。」

    薛姨媽抬眼看,果然見朦朧的夜色中顯現出兒子的身影。

    「你今兒個倒乖巧起來,肯早點跟我回去?」

    「媽,我有重要的話跟你說。」薛蟠皺眉急道。

    薛姨媽笑:「有什麼話跟我回去再說,你既然來了,我可不會叫你今日繼續胡鬧。」

    「媽,榮國府被削爵了!」薛蟠提高音量喊道。

    薛姨媽伸出的手頓住,驚訝的抬頭看兒子:「你說什麼?」

    「不光是榮國府,連榮國府也被削爵了。聽說是赦大老爺請的旨意,皇上早就下旨了,好幾天前的事兒了!」薛蟠氣地直跺腳道。

    「好幾天前?怎麼會?」薛姨媽驚得腿軟,下意識的向後倒,丫鬟們忙攙扶住她。薛蟠見狀嚇壞了,拉住母親。

    「做准了?」薛姨媽眼含著淚看著兒子,心裡還是不想相信。

    「才剛跟寧國府的蓉哥兒喝酒,他親口說的。他們寧國府已經開始打點行李了,打算五月份就起程,搬回金陵老宅去!」

    「怎麼會這樣!」薛姨媽頭暈的不行。丫鬟們趕忙將她往往回攙扶,又回去了王夫人哪裡。

    王夫人剛躺下,聽說薛姨媽這回,又折騰穿一遍衣服。她強打著笑著走出來問薛姨媽是不是忘了什麼。話音剛落,王夫人就見薛姨媽和薛蟠這對母子憤怒的看著她,心料不好了。

    「妹妹,」

    「別叫我妹妹!」薛姨媽打量王夫人,氣道。「姐姐口口聲聲說把我的當成是一家人,我還真信了,真可笑。削爵好幾天了,這事兒為什麼還瞞著我?」

    「寶玉和寶釵眼看就大婚了,我是怕告訴你心煩,就想著壓一壓再說。」王夫人解釋道。

    「呵呵,笑話。」薛姨媽瞇起眼睛,若是早幾天知道,她或許還有機會考慮懸崖勒馬,退了這門親事。回頭帶著女兒離開京城,回金陵找個有出息上進的孩子多好。榮國府沒了,爵位沒了,二房的賈寶玉算什麼東西?根本不值錢!

    王夫人見妹妹態度不好,臉色也跟著冷起來。「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這事兒是你們做得不對,還問我什麼意思?真當我慈善,好欺負?」薛姨媽頭一次對外發火了,聲勢迫人,顯然是氣急了。

    王夫人聽她這態度,心裡那點愧疚早沒了。冷笑道:「妹妹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再說榮府削爵的事兒,跟你家也逃不了干係。」

    「你什麼意思?」薛姨媽不服,冷笑反問。

    王夫人看向薛蟠:「還不是你的寶貝兒子恣意妄為,在金陵鬧出了人命,多虧老爺當初費力擺平了,你才有今日跟兒子站在這裡跟我對峙的機會。你可知道,這事兒被周尚書拿了把柄,為了對付賢德妃,拿此要告倒我們。你好好想想,若是沒了我們這招以退為進的法子,憑著那周尚書參我們,倒霉的可不止老爺,還有你們薛家。」

    薛姨媽皺眉,聽著不語。

    王夫人得了氣勢,繼續胡扯道:「你可知道,榮府是犧牲了爵位,才保住了你們薛家的安穩。早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還分什麼你我?咱們姐們不該站子一起,同進退麼?」

    王夫人指責分析之後,不忘給薛姨媽一個台階下,令薛姨媽不得不選擇臣服於她。

    因薛蟠的事兒底氣不足,薛姨媽去了一般的火氣,可心裡還是埋怨個不停。

    「捨小有大,我倒覺得這招以退為進很好。」王夫人為了安慰薛姨媽,不得不再口上贊同了這個想法。「你想想,如今娘娘正受寵呢,她身邊睡得人可是天子,說的上話的,咱們以後還不有的是機會?」

    薛姨媽歎口氣,事已至此,她女兒也嫁了,也只能認命了。「你說的有道理。」

    ……

    三日後,薛姨媽在無限的憂愁中,等來了寶玉和寶釵的新婚歸寧。

    寶釵的臉色並不好,目光時不時的落在寶玉身上,進屋請安的時候,她還特意抓住寶玉的手,拉著他跪下給薛姨媽敬茶。

    薛姨媽意識到問題不對,盡快免禮,叫薛蟠領走了寶玉,她則拉著女兒急急地問到底怎麼了。

    寶釵這才敢落淚,鑽進母親的懷裡嚎啕大哭起來。「媽,寶玉早不是從前的寶玉,他傻了!」

    薛姨媽震驚:「什麼?傻了?」

    寶釵從薛姨媽懷裡出來,邊擦淚邊點頭道:「我旁敲側擊問了晴雯她們幾個丫鬟,才知道寶玉年前就這樣了,早就魔怔了。太太故意瞞著咱們沒說,只叫咱們趁著寶玉清醒的時候照個面,忽悠了咱們。」

    「我的天,我這好姐姐真夠心狠的,到底騙了我多少事兒!」

    寶釵還要說削爵的事兒,聽說母親知道了。母女倆又是發愁的一頓痛哭。

    「虧我拿銀子給她女兒建造什麼大觀園,滿肚子的好心全叫路肝肺給吃了,他們竟敢這麼忽悠咱們孤兒寡母。不行,我這就去找她評理去!」薛姨媽說罷,就要起身找王夫人算賬。寶釵忙拉住她,哭著求她別去。

    「再怎麼我都嫁過去了,只能認命。只盼著寶玉能早點好了。」寶釵歎口氣,無奈地說著。她縱是有千萬般後悔也沒用了,雖還沒成寶玉的人,可人已經嫁給他了,就得認命了。此時寶釵想起黛玉的親事來,還是人家有父親的好,眼光獨到,一眼就挑中了有出息的解元。當初賈母怎麼說的,說人家林家眼高,要把女兒嫁王爺什麼的,真能撒謊忽悠人,人家壓根就是沒橋上寶玉,也不重視家世。

    早知道自己也不該看這些,更不該被寶玉那副皮囊和沒出息的性情迷惑。

    現在,後悔什麼都沒用了。

    寶釵調整好情緒,面色突然冷靜下來,跟薛姨媽道:「今兒個婆婆問我嫁妝,我猜她要分家錢不夠了,想用我的。」

    「不能給,咱家的錢被她騙去多少,你可要放著她。錢攢在自己的手裡才踏實。」

    寶釵點頭:「我是這麼想,不過她畢竟是我婆婆,問起這事兒我不好推拒。我的錢必要我自己管,她不是身子虛麼,再虛一點,不能動了,也就不必操心了。」

    薛姨媽會意:「回頭我叫人弄點藥給你送去。」

    寶釵笑了笑,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魚今天虛脫了,實在堅持不了了,先滾去睡覺,明天抓蟲,見諒

第64章 琴瑟和鳴

    皇帝在吳公公的建議下,興致頗好的直奔長春宮。皇帝因愧疚這段時間冷落了婉貴妃,特意沒叫人通報,想給她一個驚喜,不曾想撞見了貴妃和他大哥的會面。婉貴妃臉上餘怒未消,周尚書一副有口難言。兄妹二人一見他來,皆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一瞧這倆人就是心虛了,皇帝心裡頭膈應,當場大怒,貶了周尚書的官位,連帶著婉貴妃也跟著降了位份。

    婉貴妃哭著求饒,還覺得委屈。賢德妃都可以省親回家,她一個貴妃,不過是在宮裡頭召見了自家的哥哥罷了,有什麼不可以?

    皇帝見婉貴妃還不認錯,愈加生氣:「為什麼不可以?因為朕!她賢德妃如何朕允了的,而你,作為後宮妃子,擅自面見外臣,其罪當誅。朕念在你是兩位公主和一位皇子的親娘的份兒上,給你個面子,降你的位份,算是便宜你了。」

    婉貴妃沒想到皇帝竟會對自己這樣無情,伏地委屈的啜泣。

    皇帝冷哼一聲,瞥了一眼婉貴妃,厲害道,「你若膽敢再多說一句,就再降你一級。」說罷,他便甩袖而去。

    婉貴妃氣得要死,命人去打探皇帝的去向,回身就聽說他去了賢德妃那邊。婉貴妃的肚子都要氣爆了,當即招來幾個小宮女,扒光了衣裳,挨個把他們身上的嫩肉掐紫了,這才稍覺得解氣了。至於賢德妃那邊,她自不會放過,這次降等的仇,她會翻成十倍算在她頭上。

    賈元春今日意外的得到皇帝的厚愛和封賞,心中喜不自禁。看來她這回聽大伯父的建議,果然對了。

    省親歸來之後,賈元春便安安分分守在自己的宮殿裡,每日早晚規矩的去給皇后請安,想法子逗弄皇后開心。除了伺候皇帝,她幾乎把所有的經歷都放在伺候皇后身上。

    皇后因忌憚賈元春娘家的崛起,加之她頗受皇帝寵愛,皇后早已經不信任她了。賈元春幾番表了忠心,後又將她娘家自願削爵的事兒先告知了皇后。皇后心存懷疑,擔心賈元春忽悠她。有誰娘家厲害了,會自願失勢不要爵位的?沒想到幾日之後,皇后果然聽到了榮府削爵的消息,心裡頭對賈元春的表現甚是滿意,對於她的信任憑添了幾分。

    賈元春贏得皇后的信任之後,又得到皇帝的心疼,這等寵愛可謂是比先前踏實了許多。賈元春稍稍勝上一籌,心中難免就生了浮躁,想要幫襯一下娘家母親。行宮建造的費用,還有她臨走時,母親曾交代他要在寶玉大婚的當日賞賜些東西。賈元春的都想一一照辦。那日,她預備要和皇帝提銀子的事兒,卻見皇帝因庫銀匱乏而發愁給賑災之事。

    賈元春心中登時打了個機靈,想起了大伯母曾給自己的警告。「娘娘今後在宮中行事,必要萬分低調,更不可主動求皇帝什麼,想要,也得想法子請皇帝主動給你。你越是要,越是想給自己的娘家掙面子,皇帝便越容易忌憚你。」

    賈元春因想到了這些話,才堵住了自己的嘴,隱忍著沒說。所以後來寶玉的大婚,還有那些她答應下來的大觀園的建造費用,賈元春都沒有去落實。

    賈元春眼看著耐心耗盡,穩不住腳了。

    今日,皇帝突然造訪嘉獎,著實令賈元春意外至極。皇帝走後,賈元春隨後派人打探了消息。原來才剛皇帝僅僅因為婉貴妃私下結交外臣,儘管這外臣是她的親大哥,被降了位份。從貴妃降到妃位,滑下去是眨眼瞬間的事兒。可若升上去,那邊是幾年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難熬的事兒。

    賈元春慶幸高興之餘,心越加往大伯和大伯母那邊靠了。榮府削了爵位,將來宮外頭她能依靠的只有大伯。況且大伯和大伯母又是極為有應對經驗的人物,正主意十分的受用,她根本離不開這兩位的日後的教誨。

    元春決定繼續聽大伯母的意見,以後聽話安分,至於封賞寶玉和行宮建造的錢,就當那是一陣風,吹過了算了。

    才剛賈元春勸皇帝去皇后那裡,雖然心有不捨。但她已經嘗到了以退為進的甜頭,自要隱忍謀劃將來才好。賈元春心中反而送了口氣,舒坦的躺在貴妃榻上小憩,琢磨自己將來該怎麼回報討好大伯父一家,以求將來能和他們保持長久和善的關係。宮裡宮外,互幫互助,對於對方來說都是極為有益的。

    傍晚,皇帝在皇后的寢宮歇腳了。吳公公閒來無事,在御花園裡逛,正『巧』碰見了賢德妃。

    賈元春端坐在亭中品茶,身邊除了周公公近身伺候,其餘人等都在兩丈開外伺候。

    吳公公過來請安,忌憚地瞧一眼周公公,就要走。賈元春忙叫住他,低聲跟其道:「小周子雖然是皇后派到我身邊的,可如今已是我的人了,你放心。我也知道我宮裡頭的不乾淨,別人我保不準,但他我可以拿命保的。」

    吳公公遲疑的抬頭瞧那位俯首低頭的周公公,看起來還真是老實忠心。也不曉得賢德妃是如何收攏他的?

    這時,賈元春忽然笑著說茶涼了。周公公立馬精神的抬頭,滿臉堆笑的叫人來換茶。他親自端起茶杯,用手指感受著瓷杯外的溫度,覺得熱了,就掀開瓷蓋子,輕輕地把茶吹涼了,笑瞇瞇的奉到賈元春跟前。賈元春接茶的時候,似意間碰了周公公的手,周公公神態越加燦爛明媚了。

    吳公公是皇上眼前的人,眼睛比誰都厲害,一眼就瞧出這倆人之間的貓膩了。這種事兒,在宮裡頭也不是沒有過,倒沒什麼稀奇。如此倒叫他放心了,可以如實的跟賢德妃交代事兒。

    吳公公湊近,小聲跟賢德妃道:「老太太身體欠安,不日分家,替父在老家求官。」

    賈母身子骨兒不好,賈元春省親的時候心中就有數了。既然老太太要走,分家是必然。賈元春驚訝的是大伯父為什麼要讓自己把父親趕到金陵去做官?如果說只為了讓自己信任他們,和他們親近,互相增益,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不擇手段了。那可是她親生父母啊。

    吳公公看出賈元春的遲疑,趕緊囑咐第二句話:「他請您自己琢磨著辦,不定非要聽他的。政老爺如何為官的,娘娘一查就清楚。留他在京,無異於給蛇孵蛋,早晚出事,屆時候娘娘能收拾殘局就好。」

    賈元春心中一緊,皺眉胡亂點了點頭,心裡頭那關還是過不去。

    吳公公話傳到了,才不管那些,急急忙忙的就要走。他不能呆太久,兩句話的功夫算是請安用時了,沒什麼暫且不能引起皇后娘娘的懷疑。吳公公掃一眼賢德妃隨身伺候的那些宮女嬤嬤,壓低聲音道:「還有一句,赦老爺叫您盡快處置了身邊的細作,留三兩個就成,其餘的都要弄乾淨了。理由一定要名正言順,別引起懷疑。」

    賈元春點頭,她最近就在琢磨這事兒,怎們能把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太后那邊的人都處置了。唯有叫這些宮女們手腳「笨」些,才好直白的打發了。

    吳公公急忙告退,次日趁著賈赦夏朝的時候,拆了個小公公給了他一個回話的暗示。

    賈赦十分滿意,樂呵的乘著轎子,步履輕鬆地回了家。一時高興,嘴裡頭甚至還哼出了低低的小曲兒。

    璨哥兒已經開始會走路了,雖然偶爾走幾步的時候,站不穩腳,會跌倒。可好在這孩子自小脾氣好,不愛哭,倒也容易教他。

    邢氏就笑著坐在一邊,看著璨哥兒的四位奶媽子幾乎半趴在地上,個個手裡拿著小玩意兒,吸引璨哥兒朝他們的方向去。璨哥兒奔誰去,誰就退幾步,吸引璨哥兒繼續走。璨哥兒又走了兩步,發現還是遭遇同樣的情況,有些不高興,皺著眉頭,岔開他白胖的小粗腿,似乎在思考。不一會兒,他突然轉身,朝另一個人那邊去,奶媽躲閃不及時,手上的東西就被璨哥兒抓了去。

    緊接著下一個,璨哥兒有用同樣的招數,這回奶媽子們吃教訓了,璨哥兒沒得手。璨哥兒就一路追,奶媽子一勁兒的退。璨哥兒追累了,摔了兩跤之後,就坐在地上不起來。奶媽子忙去攙扶,璨哥兒一樂,趁機把東西都搶了來,拿不住,就堆在倆腳中間,怒目等著她們,不許任何人碰。

    奶媽子被璨哥兒逗得前仰後合,直誇璨哥兒小小年紀就有策略,太聰明了,只怕兩三歲開懂事兒的時候,越加不好糊弄了。

    邢氏在一旁瞧著熱鬧,也笑得開心。璨哥兒捧著一懷的玩意兒,倆腿一步一步跌跌撞撞的往邢氏這裡奔。邢氏笑著放下手上的針黹,將璨哥兒抱上了榻。璨哥兒當即把玩具放在上面,一個一個擺齊了,挑挑選選,最後將看起來顏色比較華麗的,比如撥浪鼓等,推給了邢氏。他則只留這個九連環在手裡頭□□,玩不明白,就要用嘴咬。邢氏趕緊攔住了他。

    賈赦一進屋,剛巧瞧見這對母子溫馨的一幕,笑得更加開心。他邁了幾個大步,就湊了過來。一隻大手伸了過來,直接將較小的璨哥兒攬進了自己的懷裡。

    璨哥兒嚇了一跳,還是沒撒手手裡的九連環,後來就窩在賈赦懷裡繼續弄。

    賈赦見狀,用手指把九連環勾出來。「誰給他玩的?才多大年紀,哪會玩這個?」

    璨哥兒舉起白胖的小手,拽住了九連環的另一頭,嗯嗯呀呀的表示不悅。

    「呦呵,你還對為父不滿了?」賈赦故意瞪大眼,嚇唬璨哥兒。

    璨哥兒不但不鬆手,反而叫喚得更厲害,扭頭看向邢氏,似乎是在跟她母親求救。

    「老大不小了,跟個孩子強什麼。他愛玩就讓他玩去,我猜過幾天他抓周,必是抓這個了。」邢氏笑道。

    九連環?抓這個代表什麼意思呢?賈赦開始認真琢磨兒子的以後。

    邢氏也不過隨口一說,回頭就忘了,跟賈赦說起正事。

    「珍大侄子今兒個派人來說,五月份就搬走,咱們備一份厚禮送一送。二房那邊還沒消息,估計是沒想出好法子。老太太那裡,瞅空身子好些了,我便叫人請她到咱府上把。」

    賈赦點點頭:「珍大侄子那兒回頭我去瞧瞧,看看有什麼該幫襯的地方就幫著。」

    邢氏點頭,跟賈赦道:「他們帶著那些祖產回鄉置辦產業,該是夠生活的了。金陵那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是富貴風流之地,好在離京城遠些,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呢,他們在哪兒就算是不安分些,也好應付。盼只盼他們聽你的,安分些過日子,等這段風聲過了,好生教育子弟,後輩裡頭能出幾個有出息的,接替你。」

    賈政贊同,突然想起賈蘭那孩子,規矩穩重,又是個勤奮好學的,將來該是會有出息。

    「蘭哥兒要讀書,必是要留在京的,你看她母親?」

    邢氏笑道:「早想到了,我看這事兒留下也不難,就看蘭哥兒她母親怎麼想的。再說了,老爺叫宮裡娘娘半的那件事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呢,保不住你弟弟會留京。」

    賈赦冷下臉來,非常認真嚴肅的抓著邢氏的雙手道:「只要有我在,他們絕不可能留京。」

    邢氏聽這話心裡踏實,偏在面上故意裝嚴肅,逗弄賈赦。「我聽說你二弟正籌錢預備買宅子呢,心儀的府邸可不比咱家小。人家就有堅決留下的意思,你能怎麼辦?」

    「我人在戶部,調任一名官員的權利還是有的。今兒個我能客氣的知會賢德妃一聲,叫她能在皇帝跟前賣個好;明兒個我也能拆她的台,悔了他們一家子的指望,誰都甭得好。要官要面子,他得走;不要官不要面子,他更得走。」賈赦眉毛一挑,勾起薄唇輕笑,自信十足。

    邢氏驚奇的打量賈赦,也跟著笑了。他說的對,如果賈政想要繼續選擇做官,就必須接受調任離京,他尚且有個宮裡的娘娘給他臉上增光。但若他不接受調任,相當於罷官不做了;分了家的榮國府二房,沒權沒勢沒官位,還能在京城混什麼?自然還是得走,不然就要在竟丟臉到死了,還會連累宮裡頭的女兒跟著丟份兒。

    只要調任的通知一下,現在的二房根本沒得選擇。

    回頭等到寧國府搬走,賈政一家子也搬走,邢氏的耳根子以後就能徹徹底底的清靜下來,以後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了。

    邢氏就這麼想,都會不禁高興地翹起嘴角,身子輕飄飄的。

    賈赦頭一次見這麼輕鬆雀躍的邢氏。想著這些日子他們夫妻因為忙碌這些事兒,已經好久都沒有親近了,賈赦的心就禁不住癢癢。他伸手拉住邢氏的胳膊,意欲湊過去,坐近他身邊。這時候,再來人中間玩耍九連環的璨哥兒見狀,爬了過來,撅著粉嫩嫩的小嘴,將他微胖的小身材打橫在倆人中間。

    賈赦連忙伸手要抱起璨哥兒,態度異常友善的對他笑。璨哥兒卻被賈赦這樣驚著了,扭頭就撲倒在邢氏的懷裡,哼哼唧唧。

    賈赦笑瞇瞇的湊到他跟前,倆只大手抱住璨哥兒的腰。「乖兒,父親跟你母親有重要的事兒要做,你不能攔著。」

    璨哥兒聽聲,回頭憤怒的看一眼賈赦,轉頭揮臂伸手,誇張的抓住形式的衣衫。「木屐!」

    邢氏剛要罵賈赦不正經,忽聽這倆字,驚喜的低頭看著懷裡的兒子。揚眉問他剛才說什麼,璨哥兒無辜的眨眨他水靈的雙眼,看著邢氏突然笑了。

    邢氏高興地抱住兒子,跟賈赦歡喜道:「聽見沒,兒子開口叫我母親!」

    「是麼,我怎麼聽是父親?」賈赦反問。

    邢氏嗔怪他一眼,「不正經,兒子分明叫的是母親,你說是不是,璨哥兒?」

    璨哥兒看見倆大人似乎吵起來了,笑嘻嘻的樂。

    賈赦伸手戳兒子額頭一下,皺眉教訓他:「真不知道你這股子幸災樂禍的壞勁兒,從哪兒學來的。」

    「從來都是像他父親。」邢氏反駁道。

    賈赦用手摩挲著下巴,端詳璨哥兒。清眉俊眼,挺鼻薄唇,真是個好坯子,只可惜這性格真差,連他一般都不如。

    邢氏見賈赦一副不信的表情,再次強調道:「咱兒子的性兒真的是像你,悶壞。」

    「你就別安慰他了,」賈赦瞇起眼,沖璨哥兒挑了一下眉毛。「他分明比我壞。所以,媳婦兒,以後別用我這個好人的標準跟他作對比。你兒子將來,指不准叫多少人倒霉呢,我可沒他那本事。」

    「能叫赦老爺謙虛的人還真少,璨哥兒,你是頭一個,高不高興?」邢氏笑著聚齊他,問。

    璨哥兒見邢氏逗他,毫不吝嗇的咧嘴傻笑,揮舞著手臂,迎合邢氏。

    賈赦在一邊坐著甘樂。還別說,他們父子還真有一點像得,便是都特別的愛同一個女人。

    愛同一個女人?賈赦腦海裡重新迴旋這句話,忽然就覺得有那麼點不對味兒。雖說璨哥兒是自己的兒子,他愛她的娘親沒錯兒,可是……他作為頂天立地男子漢,怎能任由自己的兒子搶走自己的老婆,而袖手旁觀?

    不行,這樣下去會給孩子做個壞榜樣。自己的女人一定要溫溫的收納在自己的懷裡才對。

    賈赦想到此,伸手,無情的將璨哥兒從他母親的懷裡抓了出來。璨哥兒不滿的哇哇大叫,當他被轉手到奶媽懷裡的時候,璨哥兒開始喊:「木屐、木屐、木屐,母親……」

    邢氏激動地要去抱兒子,賈赦拉住她。

    璨哥兒瞪圓眼,重重的喊了一聲,「父親!」

    賈赦震驚的看著兒子,轉而激動地看向邢氏:「媳婦兒你聽見沒,他叫我父親,父親!」

    邢氏癟嘴偷笑,「是麼,我聽都是母親。」

    賈赦知道邢氏是學剛才自己的嫉妒,反過來報復自己。他才不在乎,他歡喜的舉起兒子,搞過頭頂,轉了一圈之後,見兒子沖邢氏要舉起手臂。賈赦悄悄地將璨哥兒摟到自己的懷裡,衝著璨哥兒的耳朵小聲道:「那是我女人,你不准搶,有種快點長大自己找媳婦去。」

    賈赦說罷,把兒子讓給奶媽抱走餵奶去。他則興奮地搓搓手,轉而面帶微笑的轉身,撲到邢氏跟前。

    小聲道:「夫人,我餓了。」

    「這就叫人備飯。」邢氏收拾榻上的針黹,轉首給了嬌紅。賈赦立即冷言吩咐所有人下去。眾丫鬟以為突發什麼事兒,慌忙縮著脖子下去了。

    「你就是我的飯。」賈赦說罷,手腳不老實的幫忙解帶子。

    「流氓!」邢氏紅了臉,推開賈赦,示意他看看外頭。「天還亮著呢。」

    「嗯,我們可以一直做到天黑,不錯。」賈赦認真地說完,猛然抱住了邢氏。不等邢氏反應,他溫熱的唇已然覆上,修長的手從邢氏滾燙的臉頰滑到下巴,再到脖頸……

    賈赦的舌尖在邢氏的唇齒間流轉,點到為止,轉而有反覆地舔啄,輕柔吸/允,時而突發理啃噬唇瓣一下,忽深忽淺,勾得人心神不安,渴望求更多。

    邢氏與賈赦也算是老夫老妻,魚水之事雖仍有些覺得羞澀,卻還不至於躲躲閃閃。邢氏被賈赦勾出了欲/望,反伸手勾住賈赦的脖子,試著吻回去,『反擊』賈赦。賈赦被邢氏的主動勾得愈加熱烈,強烈地回應過去,攻城略地,不甘的想要奪回主動權。

    一場激吻之後,自然而然引來了一室春光。

    事畢,邢氏覺得口乾舌燥,散了髮髻。邢氏用一根玉簪隨意挽起髮髻,披上一件水藍色的淨面裹胸裙子下地,為自己斟一杯水喝。

    賈赦枕著胳膊欣賞她的妖嬈,光滑貼身的絲綢料子顯得她的身子越發曼妙,曲線玲瓏。邢氏回身一笑,宛如初綻的紅梅,秀美清香。賈赦看著她端著茶水走來,眉宇間蘊含恬靜之美,行動溫婉,親切可人。

    賈赦真覺得口乾舌燥了,接了水,一飲而盡。邢氏伸手要接空茶杯,卻見賈赦隨後一扔,把茶杯摔在地上。她正要納悶問她,忽覺得身子一輕,她被不知何時下地的賈赦打橫抱起,放在了榻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那個腐了的馨兒 扔了一個地雷麼麼噠,馨兒,讓又你破費了

    應要求,加了點小清湯,\(^o^)/~

    依舊是沒抓蟲,因為肚子好痛,堅持到現在寫小清湯真滴不容易,明天保證抓,捂臉遁走去廁所

第65章 後續事宜

    下午折騰的太累,邢氏把晚飯的功夫都睡過去了。賈赦倒是精神,樂呵的疼愛完老婆以後,待邢氏睡著,便起身去了一趟寧國府,與賈珍把酒話別。

    邢氏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黑,她聽說賈赦的去向後,她便起床喝了兩口粥,沐浴預備休息。偏沐浴後更衣之時,賈赦回來了。

    邢氏羞澀的紅了臉,連忙批件衣服躲到了榻上。賈赦見她臉頰紅撲撲的,睫毛還帶著水汽,如出水芙蓉一般嬌美,一時間控制不住,又湊了上去。

    邢氏攔不住賈赦,又被他折騰了一遭兒,加上沐浴後本就容易乏,這回她徹底睜不開眼了。偏賈赦十分精神,完事之後,笑瞇瞇的躺在邢氏身邊,看著她睡。等邢氏睡熟了,賈赦就伸手指輕輕地摩挲著邢氏的臉,從眼角到鼻尖,唇,再到兩頰……

    清晨,邢氏是被自己飢餓的肚子鬧醒了。昨天做了那麼久的體力活,才喝了兩碗粥,她自然容易餓。邢氏瞧了瞧身邊熟睡的賈赦,手竟然放在她的枕頭上。邢氏笑著將賈赦的手放在絲被裡,悄悄地起身,趁早吩咐丫鬟熬些補湯。

    賈赦到底是到了年紀的人,身子該注意保養。邢氏親自過問了早飯的菜譜之後,吩咐小紅去弄些名貴的藥材來。

    小紅以為大太太還要給老爺補,多嘴勸道:「是藥三分毒,大老爺身子倍兒棒的,哪用得著這麼補。我娘說,藥是好東西,也不能常用的。太太,您覺得是不是這個理兒?」

    「你說得對,」邢氏笑了笑,跟小紅道,「這東西可不是給他的,一會兒要去榮府走一趟,你也隨我過去。」

    小紅愣了下,當即明白那些名貴藥材是要給老太太送去的。這都熬了多少日子了,老太太的病還不好,如今日漸厲害了,只怕挺不了多久。

    「東邊那院子收拾出來,添幾件好點的傢俱。巧姐兒的東西就往西廂房那兒搬。」

    「太太,您這是打算讓璉二爺和二奶奶回來?」王善保家的一進門聽說此話,忙笑問。

    邢氏點頭:「如今榮府裡有了新奶奶,也就不必叫他們夫妻在哪兒呆著了。寶玉大婚的時候,我就跟老二家的說了,跟新婦寶丫頭把家事兒交代完後,就趕緊回來。寶玉大婚後也有些日子了,我今兒個過去,就順便待他們回來,正好家裡頭也有差事交代他們夫妻辦。」

    王善保家的笑道:「那敢情好,太太往後少操心了。」

    邢氏點點頭,吩咐王善保家的去備車裝貨,她與賈赦用過早飯後,便出發。

    邢氏起身進了裡屋,賈赦才起身穿戴好。洗了臉,賈赦便笑著抓住邢氏的手,從後頭抱住她。

    「哪裡跑!」賈赦薄唇湊到邢氏的耳邊,輕輕吹氣,偶爾碰了邢氏的耳垂一下,還得她臉色越加漲紅。

    「老爺別鬧了,吃飯去。」邢氏拉住賈赦的手,引他坐在桌邊。

    賈赦嘴角噙笑,歪頭看邢氏羞澀的模樣,越瞧越移不開眼。

    用過飯,賈赦淨了手。邢氏親自遞上乾淨的帕子給他,賈赦仍不老實,接帕子的時候不忘摸邢氏的手背一下。

    邢氏無奈地笑了,問他:「老爺昨兒個與珍大侄子喝酒,如何?」

    「搬家的事兒定了,就等著五月份選個好日子走。還要請大師算一算宜出行的日子,保個一路平安。」

    「是不是平安,我看跟人有關係。老爺叫幾個會功夫的人護著他們回去,免得路遇意外不好料理。再有,跟大侄子說,笨重的不大值錢的東西先運走,別等著一遭兒走,到時候因為運貨耽擱了行程,人也跟著遭罪。」邢氏在這方面有點經驗,遂提了提。

    賈赦大讚邢氏的主意好,這就起身去吩咐人辦。賈赦回身回來的功夫,得了個新消息,跟邢氏的道:「宮裡頭的婉貴妃被降了位,如今成了婉妃。他大哥那邊,也降了品級,尚書位空了下來,戶部這邊要重新給皇帝提名人選了。」

    「如此,跟那兒人便徹底結怨了,也不知她瞧不瞧得透,她現在正遂者皇后的意願走呢。」邢氏說起賈元春。

    「後宮女人們的事兒,麻煩。」賈赦皺眉,不知道當初他們夫妻選擇提點元春這一步,走的對不對。就怕賈元春繼續自以為是,到時候也害得他們賠了夫人又折兵。

    「也別太上心了,咱們畢竟在宮外,能幫她的能力有限。若是事事都要靠著咱們托人捎話給她,她才曉得怎麼做,那她這個妃位,保得了一時,也保不了一世。更多時候,還要看她自己的悟性了。」邢氏交代這些,也是怕賈赦總去找那個吳公公幫忙捎話。皇帝發現婉貴妃見自己的哥哥,尚且可以那般發怒,他若是知道自己身邊的太監給賢德妃傳話,豈不會滅了賈家九族?

    膽子大好混出名堂,但膽子太大,就容易招惹禍端了。

    賈赦十分贊同邢氏的意思,他如今為官,也不圖什麼加官進爵,只不過求個穩當,能平靜的在京跟一家人安穩過日子就好。

    「我看過不了幾日,弟妹肯定坐不住,會往宮裡頭捎話。到時候咱們再看娘娘會怎麼作為,若還不懂事,以後咱倆必不能再管了。」邢氏道。

    賈赦點頭,他無所謂的。宮裡頭多不多了個娘娘做親戚,對他的生活沒什麼影響。不過那位周尚書在參榮府的事兒上吃了癟,未必會記住訓。若是周尚書以後還要繼續他們賈家槓,賈赦倒不介意利用賈元春,宮裡宮外聯合把周家人一鍋端了。

    任何阻擋他疼老婆過好日子的,賈赦都不會手下留情。

    邢氏與賈赦一通出門,各自分別,她便乘車直奔榮國府。

    邢氏先見了兒媳婦柳氏,聽了她匯報這些日子的情況之後,便同一塊去王夫人那邊。

    路上,柳氏便和邢氏閒聊起寶玉寶釵來。「難為她一嫁進門,就要哄自家的男人,跟養個孩子似得。做女人也不容易,我瞧著她可憐見的,二嬸子還不給她什麼好臉色。」

    「哦?」邢氏有些意外,這寶釵才進門,王夫人又是寶釵的親姨媽,照理說王夫人自會向著她。婆媳倆一起商量著怎麼對付外人才正常。怎麼如今難得倆人終於湊在一起,玩起了窩裡鬥?

    「我聽到些風聲,卻不知准不准。」柳氏暗自打量邢氏的臉色,她可不敢胡亂跟婆婆亂嚼舌根子。

    榮府如今的風向邢氏還清楚些,那些下人就為了能進尚書府的大門,巴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柳氏。所以說,如今柳氏聽說的消息,八成是准的。

    邢氏示意柳氏繼續說。

    「聽說是二嬸子想和寶丫頭討嫁妝。」柳氏咋舌道。她可是真心同情寶釵的,哪有剛進門的媳婦兒被婆婆討嫁妝的,這也未免太欺負人了。幸好她嫁的是榮府的大房,不然可真要哭死了。

    邢氏沒評論什麼,只笑了笑。若是王氏幹出這種事兒,也沒什麼奇怪。

    說話間,邢氏和柳氏已經走到了。丫鬟傳了話,倆人便進了屋。柳氏下意識的掩住鼻子,咬唇,免得自己真被嗆的咳嗽出來,這屋子裡的藥味兒實在是太濃了。

    柳氏暗觀婆婆邢氏的儀態,在這樣濃烈的藥味兒刺激下,竟然沒有絲毫的變化。柳氏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年輕的好沒出息,這點小事兒都忍不了。遂把手拿了下去,愧疚的跟著邢氏後頭走。

    裡屋,王夫人面色慘白的坐在床榻上,寶釵正手拿著藥一勺一勺喂邢氏。寶釵一見邢氏等進來了,就要放下藥碗給她請安。

    邢氏忙抬首示意她繼續,她則笑著坐在一邊,眼看著寶釵把藥喂完了,才吱聲。

    「弟妹覺得好些沒?」

    「日子過得有一天沒一天的,也沒什麼指望,好不好,有什麼要緊。」王夫人慘笑兩聲,悲歎道。

    「母親,您別這樣想。」寶釵表情糾結的看著王夫人,看似很替其難受。

    邢氏瞇起眼,笑道:「可不是呢,弟妹凡事往前看。就瞧寶丫頭這麼孝順的份兒上,你也不能撒手不管呢。」

    王夫人抬眼打量寶釵一圈,勉強笑了笑,沒說話。

    寶釵心裡覺得有些難堪,心裡埋怨王夫人。多少在外人跟前誇誇她,她能疼死麼?

    王夫人見寶釵臉色不好,料知她對自己有意見,更加沒好臉色給她。「行了,時間也不早了,寶玉也該起了,好生伺候她。」

    寶釵頷首,咬著下唇起身,沖王夫人行禮稱是,轉身告辭了。

    「大嫂子來找我有事,還是來看我笑話?」王氏譏諷的問。

    「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知會你一聲,東府那邊日子快定下來了,過幾日就會先運些東西回去,弟妹和二弟若是有什麼也想送回去的,一遭兒運也方便。」

    「不勞煩大嫂子操心,我們不回去。老爺還要在京做官呢,寶玉早晚也要留京科考的。」

    「是麼,」邢氏笑了笑,對王夫人道,「你們夫妻若改了主意,大可以直接去找東府的珍大侄子去商量。」

    邢氏說罷,便和王夫人告辭,去瞧賈母。

    王夫人傻坐在榻上愣了半天,突然覺得事兒不對了。聽邢氏話了裡的意思,她們一准要出京回老家的,憑什麼?她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真是自不量力!

    王夫人對地催了一口,不想著動作之後,腹內之物一陣翻湧,好似是剛才的藥湯反上來。王夫人張嘴,哇的一下全吐了出去。

    地面上應勢多了一灘血,艷紅艷紅的,想落日的的夕陽一般。王夫人下意識的用手擦了擦嘴角,垂眸,她看見自己的手上也沾了血,雙手立時顫抖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血崩了,肚子疼得要命,今天堅持不下去了,望見諒,跪安,小的退下了,喵~

第66章 榮府末日

    銀釧見滿地血,嚇得大叫,忙要去叫大夫。

    王夫人呵斥她站住,口氣虛弱的命其先把她手上的血和地上的血處理乾淨了。王夫人怕血,更怕這血帶來的預兆。近來她身子越來越麻木了,也不知道疼,偏又沒力氣動不了。每日只有合眼睡覺的時候,是她一天中最美好的時段,她會在夢裡覺得飄飄欲仙。可一睜開眼,看著屋子裡死氣沉沉一切,想著榮國府的以後,想著二房的頹敗,她真恨不得立馬就去死。

    可是王夫人現在看見那一灘血,預料到自己真快要死了的時候,心裡頭又有那麼多不甘心。她才剛見了邢氏,那女人竟不會老一般,反而越活越年輕,氣韻風姿俱佳,柔美溫和渾然天成。偏說話那股子的伶俐勁兒,又有些桀驁不馴,猶如傲骨寒梅,令人欲罷不能。

    曾幾何時,她也是那樣富貴風流的人物。

    這時候,銀釧抬起她的手,用帕子仔細的擦拭王夫人手上的血漬。

    王夫人順勢垂目看著自己蠟黃而蒼老的手,這還是自己的麼?王夫人許久沒下床照鏡子了。現在她觀手知面,更加不敢看自己的模樣了。王夫人顫抖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乾巴巴的臉,皮膚粗粗的,一碰還會往下掉皮屑。

    王夫人嚇得不輕,捂著臉哭泣起來。因她身子虛,哭兩聲便咳嗽不止。銀釧慌忙勸慰王夫人,生怕她因此再次吐血。

    王夫人也怕,緩了緩氣兒,迫使自己安靜下來。才剛吃了藥,王夫人現在覺得好很多,整個人有些輕飄飄的了。銀釧見王夫人有了睡意,忙攙扶她躺下,擺正姿勢,給王夫人蓋好被。

    王夫人漸漸覺得乏了,合上了眼,整個人好似飄在空中,忽上忽下,感覺奇妙極了。漸漸地,王夫人就在這種極致癲狂的興奮中,漸漸昏睡過去。

    銀釧瞅著王夫人枯瘦如柴的臉,歎了口氣。這模樣別說政老爺,連她這個丫鬟瞧了都想作嘔。

    說曹操曹操到。

    銀釧剛想到政老爺,出屋的功夫,就見政老爺風風火火的進門來,直奔裡屋王夫人的休息之處。銀釧慌忙叫住賈政,勸道:「二太太才服了藥,剛睡下。」

    賈政皺眉,似乎極其不喜歡這個消息。他黑著臉立在原地半晌,才厭惡的歎口氣,背著手轉身走了。

    難伺候的祖宗們終於都打發走了,銀釧獲得了暫且的安寧。她處置完雜事,便候在外間嗑瓜子,稍稍放鬆一下。 這功夫,王夫人娘家來的那個老嬤嬤又來了,看見她吃東西,劈頭蓋臉就是罵。

    銀釧早習慣這些,也懶得理她,抓一把瓜子繼續磕著。

    「你這作死的娼婦,叫你去伺候主子呢,我的話你沒聽見,還在這吃東西。」

    迎春別一眼她,冷笑:「前些日子大太太賞你的板子,吃的可好?怎麼就沒打死呢,怎麼還活著壓搾我們這些小奴才。我忙活了一早上,飯都沒吃,就弄幾個瓜子填肚子,你還嫌我這那的。有能耐,老祖宗您來伺候著二太太,別站在那說輕巧話。」

    「你……看我不回了夫人,打斷你的腿!」

    嬤嬤自恃是王夫人娘家來的,加之先前又被邢氏打了板子,心中對賈家的人愈加憎恨。偏她是個奴才,沒法子對主子如何,便變著法的對那些小丫鬟撒火氣。

    品級低的丫鬟們起先還受著他的氣,後來二太太病重了管不得事兒,這個嬤嬤又是大家公認的爛貨,也便沒人怕她了。總歸是她敢說不敢做,光會張著臭嘴罵人,索性就當她是個會移動的糞球罷了。

    銀釧也不怕誰了。說句寒心的話,她早伺候夠了王夫人。這些年她在王夫人身邊伺候,都不如去伺候一頭豬來的舒坦。

    前些日子,銀釧拿著自己攢的銀子求她娘來著。她娘找去找璉二奶奶商量好了的,等王夫人一走,她娘就可以贖身給她帶走。璉二奶奶是個仁慈的人物,應承的乾脆,還答應她不必用贖身錢。

    銀釧渾渾噩噩的在王夫人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終於覺得日子過得有盼頭了。這些天,她每日想來睡前都在祈禱同一件事情,就是期待王夫人一定要早死,盡快死。屆時,解脫的不僅僅是她這一個丫鬟,而是二房一票人。

    快點死吧!

    銀釧瞇眼看著裡屋的門,再一次詛咒道。

    那嬤嬤罵夠了,進屋去瞧王夫人,眨眼的功夫就出來了,咳嗽了兩聲。她心虛的瞧銀釧一眼,伸出手指指著她,撂話叫她等著,而後落荒而逃。

    ……

    邢氏聽了媳婦兒柳氏簡單講了講府中的形勢,又聽她說二房有不少丫鬟請求贖身的。邢氏笑道:「還是以前那麼交代你的,願意走的,有家人領著的,就放了,咱們也別要贖身的銀子。沒家人的,論功過,若是本分立功了的,就適當給點錢。」

    邢氏在錢的問題上,不會裝大方,也不會過於鐵公雞一毛不拔。總歸是能省則省,又要適當的考慮到人情味兒,如此也就大安了。

    邢氏與柳氏到了賈母處,剛巧聽說賈母醒了。邢氏問過了鴛鴦之後,得了老太太的應允,方進門拜見她。

    賈母半靠在墊子上,眼睛半睜,有氣無力地看著邢氏和柳氏。

    「你們倆一起來看我,可是有事兒?」賈母的聲兒顫顫巍巍的,帶著一絲絲黯啞。

    邢氏忙笑道:「沒有事兒,媳婦只是來帶著您的孫媳婦兒,給您請安來了。」

    「是麼,那就好。」賈母呵呵笑起來,氣息斷斷續續的。

    邢氏見賈母力不從心,正考慮要不要提早退出去,免得賈母勞累傷神。豈料賈母突然問起王夫人的狀況。「可好些日子沒見過她了。」

    「還病著呢,母親還不曉得她?心思要強,便容易上火,故此才久病不愈的。」邢氏只跟賈母解釋王夫人病久的緣故,卻巧妙地避開談論王夫人現今的病況。

    賈母聞此言,以為王夫人沒什麼大狀況,稍稍安心。賈母又想起前些日子邢氏跟自己提的削爵,激動地拉住兒媳婦的手,溫言勸道:「祖宗給咱們這些後輩辛辛苦苦拼的天下,好容易留下的爵位,可不能丟啊。」

    邢氏因賈母的病不能上火動怒,早前就安排人封鎖消息,榮府削爵的事兒一直瞞著她。

    如今邢氏為了哄老太太,只得敷衍的點頭應承她。

    賈母高興了,精神稍微好些,跟邢氏道:「改日領璨哥兒來叫我瞧瞧,這孩子會走路了吧?」

    邢氏笑著點頭:「才學,跌跌撞撞的還走不好呢。母親您就安心吧,以後他會常來看您的。這些日子我也不忙,府裡也沒什麼事兒,您還沒瞧過您大兒子的府邸什麼樣呢,我接您去瞧瞧?」

    賈母愣了下,有些明白邢氏的意思。她虛弱的喘兩口氣,笑道:「別當我老糊塗了,你就唬我。別以為我不知道我這病怎麼樣?我自己的身子骨兒我還不清楚,我老婆子大限要到了。」

    邢氏愣了下,看著面目蒼白卻滿臉堆笑的賈母,莫名的心酸。這老太太雖然經常有犯糊塗的時候,還自私,偏心,自以為是。可當她收盡了銳利的爪牙,就是一個柔弱要病死的老太太的時候,真是蠻可憐的。

    更何況她曾經一輩子想要力保榮府的東西,爵位,如今都沒了。老太太要在別人的欺瞞下,在謊言中渡過老死前的日子,確實是件挺悲慘的事兒。

    賈母口氣突然鏗鏘道:「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死!」

    「老太太!」鴛鴦忍不住垂淚,出言阻止他老人家再說「死」字。

    賈母卻不忌諱,略微惱怒的看著邢氏,跟邢氏耍性子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夫妻想耍什麼貓膩?是不是想我離開榮府了,就要去上書削爵?我跟你們說,不行!我一定留在這裡,活在榮府,死在榮府,這就是我一生的榮耀了。」

    「母親您多慮了,媳婦兒沒那個意思。既是這樣,那媳婦兒就帶著璨哥兒回來住。」邢氏絲毫不計較道。

    賈母消了氣,打量邢氏,點點頭。

    「寶玉剛剛新婚,他不大方便來瞧您,您……」

    「不用他來,她們小夫妻才大婚,不易沾惹帶病氣兒的。讓她們好生過他們的小日子,給我添個小曾孫我就知足了。」賈母提起寶玉,臉上禁不住洋溢起淡淡的笑容。

    邢氏笑著點點頭,只要寶玉不來就行。那孩子有點犯傻,她怕寶玉來說漏了話。

    賈母歎口氣,變得異常平靜。

    邢氏暗觀賈母似乎在思慮什麼事兒,也不好說告辭,就那麼靜靜的陪著她。

    「我哪兒還有點上得了眼的東西,我老了,是時候預備後事,也該把我那點玩意兒分給你們兩房。」

    「母親,您千萬別說這樣的話,否則媳婦兒可跟您生氣了。」邢氏嗔怪道。

    賈母愣了下,倒是頭次看見自己大兒媳這樣跟自己撒嬌。一時高興起來,點點頭。左右她現在精神還好,再等兩日也未嘗不可。

    晌午的功夫,賈政特意掐著王夫人吃藥的時候來的。這回他撞個正著,王氏是醒著的,沒睡。

    王夫人見賈政有話說,揮手打發走了伺候她的寶釵。賈政特意看眼王夫人,坐等寶釵走了,才問她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你還跟我裝糊塗!」賈政急急地道,恨不得罵娘,「當然是籌銀子買宅子的事兒。咱們還差五千兩銀子,從哪兒弄?人家可說了,這宅子能給咱們留到月底,再不買就漲價。以後在京城,恐怕再也找不到這樣合適咱們倆身份的,大小相當的,地腳又合適的宅子了。」

    王夫人垂眸,心知賈政這是在變相的催她加緊跟薛家借錢。可她已經黔驢技窮了,她最近怎麼折騰寶釵,這丫頭除了不掏錢,什麼都服著她。那是人家的嫁妝,她還能硬搶?能有什麼辦法?「老爺,要不你先跟大哥皆借一下應急?」

    「大哥?」賈政驚恐的瞪王夫人一眼,對其失望之極。他要是能拉下臉來跟大哥借,用得著這些天逼她這個麻煩的婦人麼?

    不等賈政回答,王夫人就從賈政嫌惡的眼神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王夫人慢慢地合上眼,絕望的留下幾滴淚來,冷笑起來。

    賈政被王夫人現在的模樣嚇著了,驚訝的後退了幾步,警惕的打量王夫人,擔心她是不是又害了什麼失心瘋之類的病。

    王夫人笑夠了,張開眼,動了動乾裂的嘴唇跟賈政道:「這樣吧,我明兒個托人去宮裡試試。老爺可還記得,娘娘當初省親臨走前,可是答應回把大觀園建造所花費的銀子,補給咱們。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只要老爺能瞞住薛家就……」

    「對對,我怎麼沒想到呢,你太聰明了。我這就去想辦法托人捎話。」賈政激動道,看著王夫人的眼神兒也變得有神彩了。

    王夫人見狀並沒有高興,反而心裡破覺得諷刺。說到底自己也不過是賈政娶來的『管事婆』罷了,根本沒什麼夫妻情誼。

    她這一輩子活得,滿是失敗和悔恨。

    次日,給賢德妃穿過話的小太監偷偷來了。周公公聽說,趕緊去問主子的意思。

    賈元春一聽,冷臉道:「不見,快打發走!」

    作者有話要說:新坑開了,章節竟然還在審核中,已經兩個半消失了,

    ,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我盡量在明天恢復雙更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44

第67章 幸福日子

    賈元春打發走哪個傳話的太監,心虛起來。沉默了一會子,賈元春自己偷偷地抹起眼淚。周公公見狀,忙去勸慰。

    賈元春淚如雨下,哭了好一陣子,方好。

    周公公明白她惦念家中的母親,心裡也不落忍。若是在以前,他一個人那麼想,也沒膽子阻止娘娘。如今不同了,娘娘的大伯父也是跟自己一個意思的,周公公找到了認同感,越加認定自己的想法是對的。這會子他若不勸,那就是失職了。

    「娘娘您別怪奴才多嘴,政老爺和夫人當初弄行宮的事兒,根本就不對。她們當時壓根兒就不該自作主張,張羅建造什麼大觀園。就說這行宮建造的想法,當初宮裡頭可沒人提點他們,叫他們去建這個,更沒有工部的審批手續。他們自個兒做主,弄這個,圖什麼,還不是就為求了自己臉上風光。他們可曾想過娘娘的難處?

    咱們皇上南巡的時候,住個十天半月的,也沒說建個行宮,還不是在大臣的家裡住著?娘娘回家省親,您才只能呆半天,您說聖上會願意給您撥十幾萬兩的銀子,造一個娘娘根本住不上的行宮麼?說不好聽點,那院子連行宮都叫不上,行宮可是要朝廷公文批的,咱那個就是個私下建造的豪華園子罷了。」周公公巧嘴道。

    賈元春沉下心思,點點頭,這道理她自然明白。

    「容奴才說句實話,老爺夫人能有今日,真是自個兒作的。他們不曉得您在宮裡的苦處,娘娘您自己可得心疼自己呀。」周公公說著,眼含著淚,跪在地上哭了。

    賈元春也哭,拉著周公公起來,叫他別再說了。「我都明白,也記下了。以後我若是再心軟,你就罵我。」

    「娘娘,奴才可不敢。」周公公又跪下了,伏在賈元春的腳邊。

    賈元春歎口氣,手放在周公公的頭上。別看她如今在宮裡頭做什麼賢德妃,一時風光,殊不知她住的地方就是龍潭虎穴,有去無回的。怕只怕再過幾年,她連個骨頭渣都不會剩了。

    賈元春煩躁的皺眉,下意識的抬首,護住了自己的肚子。

    周公公抬眼,正看見這一幕,又是一把辛酸淚。「娘娘,您肚子裡的龍種一定要保住,不惜任何代價。」

    賈元春深吸口氣,就是為了孩子她才這般自私,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為了保護孩子。她怎麼也要努力堅持下去,殊死一拼。

    「談何容易?婉妃也就罷了,太后那邊,她可一手提拔的我,對我有恩,再說我身邊的又都是她的人,怎麼躲怎麼逃?我總不能一竿子全打死了,立馬把人都換了。若是一個一個的揪錯、拿人、換人,整個寢宮上上下下換乾淨了,也得一年多的時間。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再有八個多月,我肚子裡的孩子就要生了。」

    周公公也發愁這件事,這個孩子來的太突然了,對娘娘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賈元春憂愁的撫摸自己的肚子,她好害怕好擔心保不住肚子裡的龍種。宮裡頭妃子懷孕出事兒的事情不算少,怕只怕她也是其中一個。她沒孩子的時候,皇后尚且可以容忍她的存在,一旦有了孩子,特別是皇子,皇后哪還會容忍第二個婉妃要挾她?恐怕自己孩子還沒生,就一屍兩命了。

    這世上的女人,有哪個做母親的會比她慘?她才懷孕了,卻不敢高興,整天人惴惴不安的過日子,只擔心一件事:死。

    周公公急得滿身是汗,他也怕。他看著娘娘著急上火,他就比娘娘還急十倍,心裡更加難受千倍百倍。

    周公公猛然抱住賈元春的腳,哭道:「娘娘,咱們還有時間,奴才一定會想到一個萬全的法子,一定的。娘娘不是還有大伯父大伯母麼,奴才瞧他們夫妻可沒一個是孬的,個比個的厲害。婉妃的事兒,當初還多虧他們夫妻幫襯呢。」

    賈元春點頭,漆黑的前路終於閃現一絲光亮。只是二房與大房的關係向來不好,還有些宿怨,怕只怕大伯父沒那個閒心幫她。

    「無論如何,娘娘要試一試才好,咱們不如先給他們夫妻賣個好,試探試探。」周公公建議後,見賢德妃很是贊同,眼珠子一轉,忙和她商議起來。

    ……

    眼看春闈要開始了,邢氏吩咐王善保家的弄些討吉利的東西,給林家送去。柳清雲如今就住在林如海置辦的鄰府之內,倆家比較親近。不過柳清雲府裡到底是沒有女眷,應酬之類的也不方便。邢氏考量這個問題,才吩咐人把東西先送到林家去,自有林家的新太太去考量處置。再者說,邢氏此番送禮,也多是因林家的關係。

    王善保家的帶去了東西,回來的時候卻是大張旗鼓的從側門引了個人進來。邢氏一聽傳話的丫鬟說多了個軟轎,急忙放下璨哥兒給奶媽,親自迎了出去。剛出院兒,邢氏便見迎面走來的黛玉。

    黛玉身穿乳白色織金纏枝紋的琵琶襟紗衫,朱紅色縷金如意紋八幅裙,掐牙柿蒂紋薄紗玉錦,梳著朝陽五鳳髻,簪著漢白玉的花釵和纏金絲紅寶石的孔雀步搖。她嘴角含笑,亦步亦趨,恍若入畫的仙子一般。

    黛玉一見邢氏,激動地眼含著淚,幾步上前就親暱的撲進邢氏的懷裡,甜甜的叫了一聲大舅母。

    邢氏扶正了黛玉,仔細敲她的模樣,用帕子給她擦拭濕潤的眼角。「說你多少遍了,不要隨隨便便感懷落淚,你一哭,我這心也都在跟著疼。」

    黛玉聞言,當即俏皮的揚眉,眨眨眼。「哎呦,大舅母,人家不過是和您客套客套罷了,哪捨得真流淚。您若不喜歡,下次連客套都沒有了。」

    「鬼丫頭,你說對了,我還不用你來客套。」邢氏半嗔一句黛玉,笑著拉她進屋。

    此情此景,黛玉再進榮禧堂,卻是另一番心境。這回她再不用寄人籬下,瞧人臉色。她是客,真正正受人尊敬的客人。

    黛玉進屋坐定,就叫奶媽把璨哥兒報過來,摟在自己的懷裡逗弄。黛玉見璨哥兒喜歡九連環,驚奇的了不得,直誇他將來會有出息。

    「舅母,我聽說璨哥兒前兒個抓周了,父親和我說抓了個很好的玩意兒,卻偏給我賣關子了,是什麼?」黛玉笑問。

    邢氏輕笑:「說出來真好笑,前兒個我叫人備了他喜歡的那些玩意兒,還有筆墨紙硯算盤之類的,總歸是東西齊全極了。這孩子爬了半天,沒抓一個。也怪了,平日見他那般喜歡九連環,那天他碰都不碰。

    你舅父本要處理公務,拿著公文和官印要出門的,等得不耐煩了,就把東西放到桌上,坐著歇息。誰知道這小傢伙成精了,偏把他父親放的東西抓住了。官印沉,他捧不住,索性一屁股坐在上頭不動了。」

    黛玉聽得各個直笑,擺弄懷裡的璨哥兒,用手輕輕戳了戳他的額頭。「我們璨哥兒將來可是要又大出息的。璨哥兒,將來可要給林表姐長臉,好不好?」

    「嗯啊嗯嗯啊……」璨哥兒哼唧半天,對黛玉揮舞著胖乎乎的胳膊。

    黛玉笑得更歡了,抱緊了璨哥兒。「真招人稀罕,捨不得放下他。」

    「所幸趕緊抱走他,我也省得操心了。」邢氏開玩笑道。

    「想,就怕舅父不讓呢,舅母心裡肯定也捨不得。」黛玉別有意味的瞧著邢氏,又笑起來。朱紅色的衣服本就映襯著黛玉臉頰紅撲撲的,這一笑,傾國傾城之色,恐怕世間已沒有什麼美物能與她相媲美。

    邢氏欣賞不夠黛玉的美,托著下巴瞅了會兒。

    黛玉被大舅母這麼瞧著,害羞的緊,臉紅了個透,反更顯得嬌羞惹人憐愛。

    最終,黛玉抵不過舅母的「審視」,跺腳跟她急了。

    邢氏大笑起來,稀罕的把黛玉摟到身邊來。「我就說你適合穿喜慶點的衣裳,真好看。你母親的孝期也過了兩年多了,心裡惦記著就行,別耽誤了自個兒的日子。你母親在九泉之下,也是盼著你的好,她可不指望你能惦記她什麼的。我就是個做母親的,孩子好我就好,天下的母親都是這樣的心思。所以說,玉兒,你要好好地活著,和和□□的過日子,才不枉你母親生你養你。」

    黛玉紅著臉點點頭。

    「繼母對你還好麼?」邢氏又問了問這個老問題。新婦才嫁進門的時候,對黛玉好,或許是一時的,也未必是真好。所謂日久見人心,邢氏當然不能忽視這點。

    黛玉點點頭:「好著呢。」

    「那,她肚皮有動靜麼?」左右黛玉已經訂婚了,邢氏覺得自己問這個問題也無大礙。

    黛玉愣了下,知道大舅母不是外人,跟她道:「每月都有大夫來診脈,倒沒什麼特別的說法。我怕她著急,想勸她,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做得對,這種事兒可不是你能勸的,要勸該你父親勸。也別操心了,子嗣的事兒隨緣,你父親當初娶她,也沒指望一定要有香火。」邢氏回道。

    黛玉倒是第一次聽這個說話,微微驚訝。

    邢氏笑了笑,抓著黛玉的手道:「你父親是不想你寄人籬下,也是為了你的將來婚嫁著想。」

    黛玉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民間流行五不娶的習俗,她是沒了母親的長女,總是要養在別人的名下才可。

    「再有,你父親也該有個伴兒,日子也有奔頭。舅母知道你是個懂事兒的,這事兒想得明白,也就沒怎麼勸你。」邢氏解釋道。

    黛玉點頭,舅母倒是瞭解她,她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今日來,可是要來陪我幾天的?」邢氏轉開話題問。

    黛玉笑著點頭:「是呢,許久沒陪舅母了,來這討嫌幾日,舅母可要安排好,好好照顧我。不然,小心我回去告狀。」黛玉說罷,俏皮的對邢氏眨眼,真不跟她客氣了。

    邢氏更覺得親暱,笑著摟主黛玉,報喜道:「你來著了,今兒個我才聽了個大喜事兒,你大母舅還沒來得及聽呢,你是第一個。」

    「哦?是什麼大喜?」黛玉驚訝的問。

    「你迎春姐姐有動靜了!」邢氏笑道。

    「動靜?」黛玉下意識的重複,疑惑了那麼一小會兒,在邢氏別有意味的眼神裡,悟出來了。「二姐姐有喜了?」

    邢氏笑著點點頭:「是呢,大夫診脈說是個男胎,倒是不一定准呢,還得等生下來的。」

    「大喜啊,這真是大喜事兒。被您這麼一說,我真覺得該去瞧瞧她了。打從她出嫁之後,我都沒機會再見她。」黛玉懷念道。

    「那容易,這幾日就趁著你在,我們遞個帖子,回頭就去瞧瞧她。」邢氏笑道。

    黛玉連連點頭,臉上說不出的高興。

    璨哥兒還在揪扯九連環,忽聽頭上的女人們在笑,癟嘴抬頭瞧邢氏和黛玉。小腦袋瓜爾晃了晃,愣了愣,待邢氏和黛玉的笑聲停止了他,他突然咧嘴,嗯嗯啊啊的笑起來。

    「小人精,才多大就學會敷衍人了?可惜你慢了半拍。」黛玉笑著拍拍璨哥兒的頭。

    邢氏笑了笑,對於璨哥兒的「個性」早已見怪不怪了。倒是賈赦,每次見著他「鬧事兒」,總是會有各種埋怨和不滿。倒不見他對其它的孩子這樣,唯獨跟璨哥兒不對付,父子倆就像是一對冤家似得。

    說曹操曹操到,賈赦回來了。

    黛玉見過了賈赦,也乏了,暫且先告退了。

    賈赦揚眉,瞧著黛玉離去的背影,笑了笑。

    「怎麼?」邢氏問她。

    賈赦抿嘴,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咱們的外甥女心有所屬了。」

    邢氏大驚:「你什麼意思?」

    賈赦見狀,忙擺手跟媳婦兒示意道:「別誤會,我說的不是別人,是柳清雲。」

    邢氏聽是他,放鬆口氣。「倆人都訂親了,她自該心裡有她未來的夫君,這再正常不過了。不過,你怎麼突然有此說?」

    「這不眼看到春闈了?林丫頭擔心柳清雲勞心過度,請林妹夫去提點著他些。」

    黛玉白賈赦一眼,伸手點了點他額頭:「瞧你這腦子都想什麼,這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還值得你說?不過林丫頭能考慮到這樣,實屬難得。將來嫁給柳清雲,估摸是位旺夫的好手。」

    「嗯,像她大舅母一樣一樣的。」賈赦狗腿般的拍馬屁道,說完他還特意炯炯有神的盯著邢氏的眸子,「我真是娶了個好媳婦!」

    「嗯啊啊哈哈!」璨哥兒站起來,晃晃悠悠的跑到賈政跟前,屁股衝著他,面衝著邢氏,然後一屁股坐下了,正好壓在賈赦的手上。

    賈赦瞪大眼,看著兒子的小腦瓜兒,把手抽出來。「你這傢伙,是不是把我當成官印了?再長大點,是不是還想把你父親坐扁了?」

    邢氏樂得肚子疼,抱著兒子入懷,罵賈赦不許嚇唬兒子。

    賈赦無辜道:「我還嚇唬他?好媳婦,你看他什麼時候怕我了?哪次不是他嚇我!」賈赦說罷,用手拍了拍璨哥兒的小臉蛋,得意的笑了。沒錯,他就是拿著被璨哥兒屁股坐的手,拍了璨哥兒的臉蛋子。父子倆斗了這麼久,賈赦終於覺得自己贏了一回。

    「啊嗯,」璨哥兒叫了一聲,賈赦瞪向他,璨哥兒往邢氏的懷裡縮了縮,張嘴慢悠悠的喊,「父、親、壞。」

    吐字發音異常的清楚。

    賈赦驚悚的看著兒子,邢氏也是。

    邢氏高興地抱起兒子,稀罕的捏捏他的臉蛋:「好孩子,你會說句子了。雖然短了點,好歹也是一句話。」

    賈政驚悚:「是啊,我兒子會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罵他老子的。」

    邢氏斜眼看他:「還不是你這個上樑不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裡,偷偷教兒子什麼。」

    賈赦冤枉:「我教她的是「母親壞」,可不是「父親壞」。媳婦兒,你聽我解釋,我這也是為了保障我們的夫妻關係。最近,你跟兒子太親了,都不理我。我就想讓兒子稍微,稍微那麼一點,跟你拉開距離,我和你……嘿嘿……」

    邢氏輕笑,對賈赦揮了揮璨哥兒的手,笑著跟兒子道:「和父親說再見,咱們娘倆去睡覺嘍。」

    「唉,別,帶我一個!」賈赦忙追過去……

    一家三口小憩之後,邢氏便見了見在外頭候著的管事。

    管事一進門就驚喜的跟邢氏道:「太太,咱們今年可能大賺一筆了。」

    「怎麼?」

    「才剛宮裡的內務局來人,說是今夏皇帝祭祀祈福的器具,就從咱們鋪子裡出。」

    邢氏奇怪:「往日這些不是有皇商去管?」

    作者有話要說:轉一下,8月6號凌晨3點—5點,服務器所屬機房進行電力系統升級,期間ap站、論壇等相關站點可能無法訪問,部分功能異常,給大家帶來不便敬請諒解,我們會督促機房盡快完成升級,恢復網站正常訪問!

第68章 氣數將盡

    管事憨笑著回道:「小的也納悶呢,內務局的人對咱們還特客氣,小的就想是不是赦老爺在內務局有什麼老朋友,所以才會特別照應咱們。」

    邢氏覺得不對,暫且打發了管事。待賈赦回來,就問他此時。

    賈赦皺眉,搖頭否認了。夫妻二人一合計,這事兒八成是宮裡頭賢德妃的主意。倆人一想通這事兒,也都明白了賢德妃此舉的意思,無非是想恩惠大房,希望他們夫妻可以日後幫襯著她。

    邢氏斟酌幾番,決定從最大利益的方面出發。

    「二房的事兒她應對的不錯,沒惹什麼亂子。總歸是一家人,她又是個懂事兒識趣的,幫咱們幫襯她幾回也可。如今榮府都沒了,削爵的削爵,該認下的錯兒也都認了。咱們既招惹不到什麼人,也不用怕樹大招風。回頭咱們宮裡頭有人,對外也有震懾威力。將來老爺若真不小心得罪了什麼人,憑著咱家宮內外的勢力,誰也不敢易下手,這樣最好。」

    既是在京城富貴風流之地混跡,哪有得機會不向前看的道理。做官最忌諱夾在中間,不上不下的,淨幹些吃力不討好的活計。

    賈赦也有此心思,他原本怕妻子忌諱二房的人,今見她和自己想的一樣,心中感動至極。邢氏不愧是他一開始就認定的人,他們夫妻倆有好多地方和想法都十分相似。或許這便是所謂的鶼鰈情深,琴瑟和鳴,賈赦美滋滋的想著。

    這一輩子賈赦有她就足夠了,至於順便撈來得富貴天成,也算是錦上添花的好事兒,哪有拱手放棄機會的道理。

    夫妻倆才商議好主意,宮裡頭便有太監過來傳話,賢德妃邀請邢氏擇日進宮見一見她。邢氏也不拖沓,隔日就遞了牌子進宮拜見賢德妃。

    賈元春一見邢氏,激動地倆眼含淚。她屏退身邊人,連忙走到邢氏跟前,意欲下跪。

    邢氏一驚,忙扶起元春。「娘娘,您這不是折煞我麼。這若是被外人瞧見了,聖上難保治我誅九族的大罪!」

    賈元春無助的垂淚,拉著邢氏坐下,央求道:「大伯母,您可要救我!」

    邢氏瞇起眼,納悶的看著賈元春:「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賈元春垂首,倆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邢氏見狀,驚訝的看著她:「娘娘難道是有喜了?」

    賈元春笑了笑,點頭,眼裡的淚水卻沒停過。

    「天大的喜事兒,妾身要恭喜賀喜娘娘喜懷龍胎了。娘娘若是這一胎就得了皇子,將來在宮中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語了。」邢氏笑著客氣,心裡卻猜出*分探春叫她此來的目的了。

    「怕只怕這孩子見不得天。」元春說著,豆大的淚珠就從眼角滑落,整個人陷入莫名的哀傷和恐懼之中。

    邢氏忙拉住她的手勸慰,「娘娘可別傷心,懷胎之時,勞心費神對孩子可不好。」

    賈元春點點頭,突然反抓住邢氏的手。「大伯母,您這回可一定要幫我。我如今就是一隻羊,前有猛狼,後有猛虎,不管是往前還是往後,我如今都是死路一條。大伯母,我該怎麼辦?現在我懷孕的消息還瞞著呢,她們還都不知道我懷有龍種了。若是知道了,只怕我都活不過今晚。」

    「你宮裡的人肅清了麼?」邢氏抬眼嚴肅的問她。

    賈元春歎口氣,搖了搖頭。「人太多,處置不過來,我不能把半個寢宮裡的宮女一下子全都打發了。但若一個一個查,根本就來不及了。」

    賈元春害怕的摸著自己的肚子,宮裡頭最不缺的就是宮女,命也是最不值錢的。隨便犧牲一個死士,來她殿內下藥弄她,她根本無從躲藏。她寢殿之內的上百人,簡直比菜市場還亂。

    這就是她當初全力依靠皇后的下場,不得不受到她的掣肘。

    真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

    「娘娘別急,總會有辦法的。」邢氏勸了勸。

    賈元春連連歎氣,她真是黔驢技窮了。盼只盼大伯母給能她出個好主意,別的她或許不會,但她這點瞧得很明白,大伯母絕對是個明事理能把事兒看透的人。求她,該比求神抱佛好用得多。

    邢氏皺眉默了會兒,安靜的想了想,腦子裡終於有了個稍微湊合點的主意。

    賈元春觀察邢氏面色鬆動,心下一喜,連忙緊張的看著她。

    「娘娘懷孕的事兒不能再隱瞞了,再拖反叫人拿了把柄。你這樣,我走以後,你便趁機鬧肚子疼叫太醫來診脈,有了喜訊,你也別讓太醫院的人去通報,直接開口吩咐個丫鬟去跟皇后娘娘報喜。切記,只有皇后娘娘。」

    賈元春不解,問邢氏這是為何。

    「照做吧,若是得幸成功了,娘娘或許能逃過這一關,一切便可以豁然開朗。若是不成,娘娘只能再想其它的辦法。容妾身說句不好聽的話,娘娘的醒悟未免晚了些,當初若是能及早處置宮裡頭的這些人,也不會有今日的難處了。」邢氏道。

    賈元春蹙眉歎息:「談何容易啊。」

    「在宮裡頭討生活本就如此。進了狼窩裡頭,就別吃素,否則自己就會成了別人的嘴邊肉了。」邢氏目光凌烈的看著賈元春,但願她是個可教之才。

    賈元春聽得後脊樑發冷,其實她早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一直以來都在自欺欺人。以前以為自己只要受寵,便什麼都不用怕了。如今她才明白,皇帝的寵愛就是一把利刃,能殺別人,也能殺自己。

    邢氏走後,賈元春胡亂吃了幾樣東西,捂著肚子叫疼。不大會兒,太醫院派太醫來診治,太醫不出意外的驚喜的告知賈元春懷孕的消息。

    不等身邊的嬤嬤發話,賈元春便先高聲出言了,派人去知會皇后。那嬤嬤嚇了一跳,噤了聲。嬤嬤原本的目的就是想把消息盡快傳給皇后,如今賢德妃娘娘主動叫人去知會了,她還有什麼好說?

    今日恰好是這月的十五,每月帝后照例相聚的日子。

    傍晚,皇帝處理完政務,便到了皇后的寢宮。皇后欣然迎接皇帝,笑著服侍皇帝更衣用飯。飯畢,皇后預備利用好這難得的帝后相聚時機,好好地表現表現自己的賢惠,也好叫皇帝長久惦念他的好。

    「今日賢德妃妹妹大喜,臣妾深為其高興,已派人預備了金麒麟、玉如意和上好的蜀錦緞料之類,賞賜了妹妹。臣妾也一再囑咐了太醫院,每隔七日便要為妹妹診平安脈,以保龍胎萬無一失。」

    皇帝聽得莫名其妙,蹙眉看皇后,龍胎?「賢德妃懷孕了?」

    「皇上難道不知道?」皇后聞言詫異的問。

    皇帝深沉的眼眸鎖住皇后,最終點了點頭。「想起來了,是有這個事兒,不過是今兒個折子多,翰林院的那幾個老不休總來擾朕的耳朵,忙得差點給忘了。皇后賢惠,替朕想得很周到。」

    皇后聞得此言,嘴角的笑意愈加燦爛,皇上既然能把賢德妃懷孕的大事兒給忘了,可見他寵愛賢德妃也不過是一時興起,沒那麼重視。不過,未免意外,皇后覺得這賢德妃懷的龍種,還是不能留,趁早去了安心。

    「皇上切要注意龍體。」

    皇帝笑著點點頭,回身叫了身邊的太監。又去瞧折子。皇后便安靜的侯在寢房內,邊做針線邊等著,時至深夜,皇后等得直打哈欠,才欣喜地見皇帝放了手裡的東西。皇后忙伺候皇帝更衣歇息。待皇帝上了床,皇后便笑著纏住皇帝的胳膊,意欲和他講一講大皇子的忠孝事跡。不曾想她還沒開口,就聽見沉穩的呼吸聲,皇后抬首一看,皇帝竟睡著了。

    次日一早,皇帝出了靜寧宮,直奔賢德妃的寢宮而來。

    待賢德妃請安會後,皇帝扯住賈元春的手,瞇眼問她:「為什麼不告訴朕?」

    「皇上在說什麼?」賢德妃驚詫的問。

    「你懷孕了,為什麼不告訴朕,反倒是第一時間知會了皇后?」皇帝懷疑的目光審視著賈元春。

    賈元春聞言心中大駭,不知道如何跟皇帝解釋。她只是聽從大伯母的吩咐而已,她哪裡知道是什麼緣故。賈元春焦急地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好,這會子她找什麼理由都不大合適了。

    「告訴朕,為什麼?」皇帝發現賈元春的緊張和恐懼,下意識的握緊了賈元春的手腕。

    賈元春疼的吸一口冷氣,眼淚頓時下來了。

    皇帝見狀,鬆了手,回身坐了下來,面色嚴峻的打量賈元春。「你不信朕?」

    賈元春越來越聽不明白皇帝的吩咐,索性跪地認錯道:「皇上,臣妾該死,臣妾……」

    「你怕皇后?」

    「啊?」賈元春被說中了心事,愣住,,驚詫的看著皇帝。

    皇帝眉頭皺的更深,冷笑道:「果然如此,朕怎麼就沒想到呢,你是皇后身邊的女史,怎麼可能不怕她呢。」

    「皇上,臣妾……」賈元春話有沒有說完,人已經被皇帝拉了起來,抱在懷裡,「朕乃一國之君,朕會保護好你,保你們母子平安。」

    賈元春忽聽這話,恍若做夢一般。這場景,難道不就是她夢裡所嚮往的麼?賈元春腦子飛速旋轉,終於有些弄明白現在的情況了。

    婉妃的事開始,皇帝對後宮之事便頗為敏感。

    賈元春是皇后宮裡頭出來的人,加之前段日子,賈元春一直聽話的日日去皇后宮裡孝敬,有目共睹。如今賈元春懷孕的消息只告訴了皇后,卻疏忽了皇帝。皇帝不爽至於必然會起疑,稍稍思考究其原因,便不難輕易得出一個結論:賈元春受皇后掣肘,懼怕於皇后。

    對於一名皇帝來說,最恥辱的事兒莫過於他寵愛的女人,反要去巴結孝敬甚至懼怕另一個女人。這是對皇帝地位的侮辱,也是對帝王絕對權力的挑戰。

    皇帝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次日,皇帝以賢德妃座寢宮風水不好,不宜養胎為由,下旨為賈元春調換了寢宮。除了賈元春特允的周公公外,其餘宮女太監等一律留在了原來的寢宮內。新的寢宮裡,自有皇帝安排的宮女太監們等候侍奉。

    說白了,皇帝就是為了給挑戰她權力的皇后一個教訓。皇帝就是要讓皇后明白,她把手伸得再長,也逃不過他的五指山,他想砍就能給砍斷了。

    在邢氏巧妙地幫助下,賈元春終於可以稍稍安穩的在寢宮中養胎,暫且得到片刻的安寧。至於以後再遇的大大小小的爭鬥,賈元春只要能保全自己和孩子,一切都可以慢慢來。

    ……

    近來,賈母的身子越來越不大好了。黛玉本是來住幾日就走的,因見賈母那番情景,到底是念及當初賈母對她些許的寵溺之恩,預備留下送她一程。林如海聞得消息,也趕來探望賈母。

    寶玉精神稍好些,同寶釵一通來看望病重的王氏。王氏聽說賈母不大好了,囑咐寶釵去瞧一瞧,替她盡盡本分。

    寶玉坐在一邊只會搗亂,時而傻笑,時而又頭腦清楚了,落淚心疼母親。

    王夫人見呆呆傻傻的寶玉,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能在心裡默默歎氣。

    王夫人還有話要和寶釵商量,只得暫打發寶玉出去。

    「我大限將至了,看在我要死的份兒上,以前我對你做過的過分的事兒,也別放在心上了。」王夫人服軟道。

    寶釵垂首,點點頭。

    王夫人抓著寶釵又道:「寶玉如今精神是不大好,可他年輕,養一養總歸是能痊癒的,你也別擔心。嫁妝的事兒是我對不住你,可你要知道我也有我的難處,不怕跟你說,我為了這個家也早把自己的那點私房掏空了。老太太如今跟我似得,日子也差不多了,你抽空多去陪陪她,送她自後一程,務必叫她老人家知道你的好。」

    寶釵點點頭,有點明白王夫人的意思了。說白了,這是叫她在賈母死前好好巴結老太太,好等老太太分家的時候,多給二房分點銀子。

    王夫人突然哭了,泣不成聲。

    寶釵見她真可憐,一時動了惻隱之心,真心勸了勸她。

    王夫人嗚咽道:「我這一輩子活得,出嫁從夫,養兒育女,到頭來,只混得你在我床前伺候。宮裡頭那位當初說地好聽,如今半點指望不上,我就當沒生她了。蘭哥兒和老大家的,唉,不提也罷了。如今我身邊,也只有你了。」

    寶釵笑了笑,拍拍王夫人的手背。心想她還不是罪有應得,壞事做多了才會這麼慘。她能忍到今日,在王夫人床前服侍,也就是等著瞧王夫人如今的慘樣。

    仔細想想,王夫人是夠慘的,臨到要死,床前剩下陪她的,竟是給她下了催命符的人。

第69章 賈母身亡

    林如海來見賈母的時候,賈母已是有些糊里糊塗。聽說說那是林姑爺,賈母就哭著叫起來賈敏,伸手要抓他。眾人忙大聲喊著告訴賈母:「那是林姑爺!」

    賈母又哭了,喊起來:「我那可憐的孫兒喲,怎就魔怔了!來來來,快叫我看一看。」

    林如海蹙眉,回頭看見賈赦夫婦。

    邢氏告知其道:「這幾天都是這樣,有時一整天昏睡不醒,好容易睜開眼,也不用飯,更吃不下藥。口裡頭就念叨著敏妹妹,再就是哭寶玉。」

    鴛鴦歎氣,故意諷刺寶玉:「老太太病糊塗了,還說過混話,昨兒個寶玉來瞧她,一時清明說自己要死了,要帶著寶玉一塊去。抓狠了他,嚇得寶二爺再不敢來了。」

    林如海聞得此言,禁不住皺眉鄙夷寶玉的畏縮。老太太病糊塗混賬了,並非有心,不過是掐他兩下,這就有理由躲著了?枉老太太平日把他發放在心尖尖上疼愛。

    寶玉在林如海眼裡,原來也就是個沒能耐的窩囊廢,現在有添了一樁罪,不孝。林如海在心裡本就不怎麼瞧得上他,如今印象不過是更壞了而已,倒也沒什麼稀奇。

    其實寶玉再沒出息,也是個計較情誼的人。近日他來不得賈母這裡,倒是因寶釵故意攔著的緣故。

    鴛鴦這幾日伺候要臨終的賈母,心中傷心難過至極,她知道賈母最在乎的人是寶玉,幾番派人去給寶二爺傳話,催他勤快往賈母這邊走走。怎料這些傳話的人,都叫寶釵身邊的丫鬟給攔住了,那些話到了寶釵這裡就止住了,壓根就沒傳到寶玉的耳朵裡。寶釵轉而還和寶玉囑咐,叫他別總去打擾賈母的養病。

    寶玉心中本是十分惦念賈母的,每每想去探望,寶釵就重提前事。

    「是不是又忘了,你上次瞧她,把老祖宗驚得什麼樣子。太太早囑咐咱們了,要讓老祖宗安靜養病。你一去,她情緒波動,這病不但不會好,保不準越來越重。暫且忍一忍吧,等老太太好了,你再去好生孝敬。」

    寶玉聽寶釵說的十分有理,也便就此作罷了,回頭繼續找晴雯、秋紋等丫鬟玩耍。

    寶釵本不是計較這些的人,不過新愁加上舊恨,她不報不爽。當初商議寶玉婚事時,因林家有出息,賈母就不曾把她把薛家放在眼裡。後來還是人家林家一再不同意這門親事,才把寶玉踢到她這。就此好好的也就罷了,可訂親之後,他們榮府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她們孤兒寡母。

    她和母親也單純了,本以為親事定了,一切大安,只管安心待嫁,沒什麼可計較。可憐她母親花了十幾萬兩銀子,換來的竟是她嫁個半癡半傻的廢人。

    寶釵怎能甘心?

    進門之後,倘若王夫人對她好些也罷了,竟妄想著打她嫁妝的主意。真當她們薛家的銀子是海水潮來的,說有就有?

    寶釵這回必是死死地把錢捏住了,她不僅一份錢不會出,還會冷眼看著那些害過她的個個下場淒慘。

    寶釵抬頭,看了看天。估摸了下時辰,帶著丫鬟心熬好的藥湯,朝著王夫人的住處緩緩而行。

    寶釵剛服侍王夫人喝完藥,木著臉要將藥碗放到托盤上。外頭忽然傳來敲鑼打鼓聲,鞭炮齊鳴,震得人心神不定。

    榮府已是如此淒慘荒涼了,這時候還鳴鞭炮,豈不是諷刺?

    寶釵心一慌,抖了手,藥碗應勢落地摔得粉碎。寶釵看著腳下滿地的碎瓷片,蹙起眉頭。

    王夫人臉皺成一團,不大滿意寶釵的笨手笨腳,更忌諱碗在自己跟前碎了,這是不是預兆她該走了?

    「什麼事,出去看看。」王夫人費力出聲道。

    寶釵吩咐人收拾乾淨地面,沖王夫人點點頭,出門去瞧,卻見鳴放鞭炮的地方是榮禧堂。

    寶釵皺眉,打發小丫鬟去打聽。不大會兒,小丫鬟喜氣洋洋的回來。

    「大喜,大老爺先前收留的門生,柳大公子高中探花。」

    寶釵瞪大眼,有點不搭相信自己的耳朵,退了幾步,方穩住心神。「你說什麼,他高中探花?據我所知,那柳公子年紀尚不足二十。」

    「是呢,聽說大老爺才總逢人誇他是逸群之才,果然如此。倒沒想著大老爺瞧人這麼準,可巧了,林姑爺是探花郎,如今林姑爺的女婿也是探花郎。探花郎和探花郎成了一家子了。」小丫鬟興奮道。

    「閉嘴!」寶釵呵斥那丫鬟一嘴,瞪她一眼,回身幽怨的進屋。

    王夫人強打著精神,等寶釵回來,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寶釵遂將柳清雲中探花的事兒告之王夫人。

    王夫人聽了一口氣沒喘過來,吐血暈了過去。

    寶釵就靜靜的坐在床邊,就那麼安靜的看著暈死過去的王夫人。

    半晌,她才拿起帕子,伸手慢慢地擦拭王夫人嘴角的血漬。

    銀釧守在一邊,見到此情此景,早嚇得不見了魂兒,傻站著恐懼的看著眼前詭異而恐怖的情景。

    今日,柳清雲聽說未來的岳父大人來到榮府探病,而生病的人正是赦老爺的母親。柳清雲想到自己破落時,受了赦老爺夫婦不少的恩惠,故帶了藥材等物隨後而來。不曾想這樣巧,今日朝廷提前放榜了。也不知官差從哪兒得來的靈通消息,一路追到榮府來報喜,還自帶了幾掛鞭。

    柳清雲愧疚之至,再三與政老爺夫婦道歉。

    賈赦叫他別在意,「早完是連著親戚的一家人,何必計較這麼清楚。再者說,這又非你本意。你今日金榜題名大喜,本該為你擺上幾桌慶祝才好,不過我這有些不合適。這樣,你先隨林大人回去,改日我必要備重禮為你慶賀一番。」

    柳清雲對賈赦再次鞠躬致歉,方同林如海一遭兒告辭。黛玉倒沒去,還是留在後宅,陪著邢夫人在此住下。

    邢夫人問她怎麼不隨她父親一起走。

    黛玉說不出來,她心裡總是隱隱有種感覺,她暫時不能走。

    果然,次日晌午的時候,鴛鴦代賈母慌忙叫來兩房人。

    兩房的老爺太太帶著各自的子女跪地,守在賈母的床前。賈母倒比往日精神,言語也清楚很多,似是迴光返照了。賈母親□代了她的私房,吩咐鴛鴦都搬了出來,一件不留。

    「老大喜歡古玩字畫之類,我這有些尚且能上的檯面的,正和你口味,都給你。至於餘下的瓶瓶罐罐,就給老二吧。還有些銀子,老大你有出息,讓著你弟弟些。」賈母沒說怎麼分,而是把話點到這裡,看著賈赦。

    賈赦能說什麼,再說他也不差賈母那點銀子,點頭同意全給賈政。

    賈母笑了,鬆口氣。

    寶玉終見賈母,歡喜的撲到他床前撒嬌。

    賈母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寶玉的手背,目光裡卻帶著淡淡的疏離。寶玉覺得有些不對,納悶的抬首,眼含淚的看著賈母。

    「我乏了,你們都退下吧。」賈母把人打發乾淨了,睜著眼,一個人躺在榻上發呆。

    鴛鴦見賈母不對,湊上前去。賈母已經閉了眼,眼角淚珠晶瑩透亮,瞬間就從她兩側頰面滾過。

    「老太太?」鴛鴦喚了一聲,卻不見賈母有反應,她又叫了一聲,賈母人沒有回應,臉眼皮都不曾動一下。

    鴛鴦大驚,伸手試探賈母的鼻息,一點氣息都沒有!

    鴛鴦大哭,轉身跌跌撞撞的推開門。邢氏等才走出院,回頭身後屋門大開,眾人都停住腳,回頭望,只見一身青衫衣裙的鴛鴦淚流滿面。

    寶玉才聽說黛玉也來榮府了,心裡正琢磨一會兒怎麼去見他,忽然感覺身邊人都停住腳,氣氛不對,這才遲鈍的轉身回首,看見了伏地痛苦不起的鴛鴦。

    鴛鴦傷心欲絕,痛苦地無法喘息,哭泣都是無聲的。

    寶玉慌了,急急忙忙衝進屋,腳卻被門檻子絆了一下子,頭朝下摔個狗啃屎,鼻頭都磕青了。

    眾人也顧不得他,賈赦叫把礙事的寶玉攙走,他則帶著一家子人見了賈母最後一面。

    喪事則由賈璉媳婦和寶釵一起操辦。當晚賈母便被收殮入棺,停靈於正堂。

    迎春得了喪報,因有孕在身無法前來奔喪,故讓他的丈夫仇二爺代她而來。仇二爺行事穩重,又十分細心。來榮府規矩祭拜之後,便去安慰岳父岳母,詢問二人可有需要幫襯的地方,但凡他能做到的地方自會盡力而為。

    邢氏問了問迎春的狀況,仇二爺對答如流,連迎春平日的喜好和懷孕後口味的改變悉數知曉。邢氏見仇二爺真心關心迎春,這才安了心,留他一會子,便打發他趁早回家陪媳婦去。

    喪事如何辦怎麼辦,賈璉媳婦柳氏覺得還是得來請示邢氏。寶釵識趣兒,沒什麼意見。

    邢氏也在為這事兒發愁,索性招呼一家子人來商量。因榮府的爵位削掉了,賈母原本隨爵位而來的誥命加身也去了。簡單來說,賈母的身份已經跟平常百姓家的老太太沒什麼分別。

    「前車之鑒,不可不鑒,這喪事不好越矩。」賈赦皺眉道。

    賈政不同意,激動地跟賈赦提起母親的養育之恩,做兒子的,就該風風光光的大辦為母下葬。

    邢氏找早預料到這個麻煩,所以她才會特意把人叫全了商議。

    賈赦懶得與賈政多說,拍板定下就這麼辦。賈政不願意,堅持如此,並且指責大哥不這麼大辦就是捨不得銀子不孝。

    賈赦冷笑:「身正不怕影斜,我行事一切皆照著禮法體度來,豈是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此事就這麼定下,不准有異議。明日便啟程,扶靈回金陵。」

    賈政驚詫:「大哥,你說什麼?扶靈回金陵?」

    賈赦瞇眼:「怎麼,才剛口口聲聲談孝道,現在只不過簡單地扶靈送母回鄉,落葉歸根,這點事兒就做不到了?」

    「沒,沒有。」賈政啞巴吃黃連,說不出話了。

    眾人剛散,賈赦拉住邢氏的手道:「你會不會怪我剛才的決定衝動?」

    「如此倒也好,嫡母亡,老爺是嫡長子,要守孝的。與其在京城悶上兩年,咱們不如回金陵暫居,倒比這裡來的清淨些。」

    明日就走可能急了些,不過事出突然,眼見天就要轉暖了,也不等人。邢氏麻利的收拾了行李,交代了賈璉媳婦好生管家。

    是夜,邢氏忙完這一切,才要預備歇息。王善保家的急急地趕來報信:「二太太也去了。」

第70章 大結局(一)

    賈母在去世次日上午,知會了族中人和幾個親朋好友來拜一拜,也就過了。喪事辦的很簡單,用賈政嘴裡的話,跟沒辦差不多。

    賈政覺得面上無光,幾番說道賈赦。

    賈赦耐心耗盡,冷笑兩聲,一拍桌,沖賈政道:「那這樣,二弟下午同我一起出發回金陵。等回了金陵,讓母親金陵與父親合葬時,由二弟主持再大辦一場如何?」

    賈政想想,也可以。左右他也要丁憂解官回家,若是能回金陵老家為老母辦喪,出一回風頭,誰人不說他政老爺是個孝子。十里八鄉的傳開了,他名聲好,回頭保不準能因為孝賢受提拔陞官。

    賈政幾番斟酌之後,答應下來,這就要叫人去備行李。

    賈赦冷眼瞧著他吩咐好一切,起身走時,跟他道,「當然,花費自由你出。」

    「大哥!」賈政聽此話臉色煞白,沒想到他大哥最後來這麼一句話劈心斬肺。他房裡哪有銀子花費在這上,如今餘下的只有母親給的那些,在京置購宅子還不知夠不夠。

    賈政料知大哥是故意拿此諷刺他,根本沒有辦喪孝敬母親的想法。「大哥,你是長子,你就這麼在乎銀子?你這般對待她老人家,怎能讓她在九泉之下瞑目。」

    「你不在乎,你出唄。」賈赦冷笑。

    賈政愣住,臉色青白接替,被堵的無話可說。

    「她老人家生前最偏心你,臨死分銀子,不也是給我兩張畫敷衍,其餘的好東西勸捨給你了。不說別的,單一個八寶五色的寶石金瓶子,就抵我一張畫的兩倍。那時候,你怎不跟我好好算算?老太太偏愛你一輩子,如你所言,你的確不能讓她老人家失望。」

    賈政悶頭皺眉:「分家那是母親的意思,再說母親不向著你,也是大哥自己作的,好好地爵位不要。喪事跟這是兩碼事,大哥是嫡長子,自然該你主持。」

    「爵位的事兒你真敢再提?若非我請旨先領了錯,怕只怕二弟此刻就在牢裡了,此時此刻我也不用多費口舌爭辯什麼。至於喪事,你也說了,該我主持,那你這個次子就不要亂叫。」賈赦白一眼賈政,沒什麼好說。賈政還要反駁,賈赦不給他機會,直接問質問他,到底回不回金陵。

    賈政不想拿錢,又何苦回一趟金陵瞎折騰。他跟大哥大嫂一塊走,只怕在路上還得受氣。扶靈回鄉有嫡長子便夠了,何須他再出馬。

    賈政搖頭,但不好直接拒絕,那樣說出去多不好聽。「我還是留下,張羅操辦王氏的喪事。好歹是寶玉和賢德妃的親娘,不好怠慢了。」

    賈赦譏諷的瞥一眼賈政,才剛答應去的時候,想什麼了?如今一提錢,就成了縮頭烏龜。賈政已經夠小丑丟人了,賈赦不為難的他,也不戳穿他,只跟他放狠話道,「你既是回不去,自己也弄不了,休再跟我提什麼前話。」

    賈政氣得嘴唇發白,卻無理辯駁,拂袖而去。

    下午,邢氏與賈赦帶著璨哥兒,便出發扶靈回金陵。此行雖走的匆忙些,好在銀子帶的足夠,路上若有缺少之處,現補給也便宜。

    賈母喪事雖辦的簡單,但因她無誥命加身的關係,外人也拿不著話柄。再者說,賈赦人到中年,解官親自為母扶靈回鄉,也算是儘夠了孝道,哪敢有人嚼舌根子。

    日夜兼程,半月有餘,便到了金陵。

    榮府金陵老宅早有人前來接應。邢氏打點安頓好一切,便叫來老宅管事。早前出發時,邢氏便先打發小廝快馬過來知會這邊預備。

    管事一一報與了邢氏,都算妥當。

    「我教你請大師核算合葬的吉日,可算好了?」

    管事忙道:「這月十五最好,若要再等,就是下月了。」

    「十五,不就是明日?」邢氏皺眉。

    「正是。」

    邢氏想了想如今的天氣,歎道:「也罷了,早些入土為安也好。你這邊去請些道士法師來,安排明日誦經超度。下葬祭祀等物,也備全了,今晚就核查三遍,不許出半點紕漏。明日一切,必要順順當當。否則一旦出錯,你們都要連坐。」

    管事嚇得心裡只哆嗦,早聽說大太太改了性兒,是一把管家好手,厲害的緊,今日所見竟比傳聞厲害十倍。管事自然不敢造次,服服帖帖的去辦了。

    傍晚,王善保家的來回話,說是瞧著鴛鴦不大對。

    這些天來,鴛鴦一直守在賈母靈前,寸步不離。王善保家的眼見她日漸消瘦,心如死灰,不禁擔心她會出事。

    邢氏可不想明日下葬前,鬧出什麼意外來,「叫她來!」

    鴛鴦頂著一張蠟黃消瘦的臉進門,木訥的給大太太請安。

    「你有什麼話,說罷。」

    鴛鴦心一橫,她連死都不怕,還怕說幾句話。「老爺太太怎能這麼草率的治喪,老太太風光了一輩子,卻死的淒慘,流著淚閉的眼。就是沒了誥命加身,風光大葬又如何,老爺盡了孝道,將來復職,在皇上跟前也留個好印象。」

    邢氏蹙眉,冷眼打量鴛鴦,沒說話。

    鴛鴦見狀,哭起來,跪地磕頭求大太太開恩,她怎麼也要請求大太太給老太太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

    「你一個丫鬟,懂什麼,快跟我走!」王善保家的氣急,扯著鴛鴦出去教訓一通。「你真以為賈家逃了劫難?如今宮中賢德妃懷有龍種,先前與婉妃勢不兩立,再算上皇后,可謂是前有狼後有虎。咱們這邊一治喪,多少雙眼睛盯著,在京城就不說了,就是回到金陵這也不安全。論孝心,可是用錢衡量的?赦老爺親自扶靈歸鄉,這還是不孝?你要怎麼孝?」

    鴛鴦恍若雷劈,幡然醒悟。她先前聽政老爺那麼和她說,還真以為赦老爺因記恨老太太偏心才會……她真是糊塗,老太太一走,她悲憤欲絕,失了理智,後來聽政老爺說什麼自然是什麼。

    鴛鴦又悔又恨,懊惱自己的魯莽,只怕把自己千刀萬剮了,也沒法子給太太好生賠罪。鴛鴦淚流滿面,沒臉去見屋裡頭的大太太,就悄悄地跪在門外請罪。

    王善保家的幾番勸阻,見她心意已決,也沒法子了。這會子大太太必然心情不好,王善保家的也不敢進屋問候,遂先去安排隨行人員的住處。

    晚飯後,王善保家的估摸大太太心情好些了,才趕來說道這件事。

    邢氏到不知道鴛鴦在外跪著,一下午的功夫,屋子裡前前後後進了不少人,都識趣兒的沒一人主動提這事。

    賈赦有些意外,抱著兒子跟邢氏的道:「算是個識趣兒的,也罷了,忠心孝敬老太太一輩子,功勞苦勞都有。衝撞你一回,也吃了教訓了。」

    「老爺倒和善。」邢氏放下手裡的單子,轉頭看賈赦。

    賈赦忙把臉躲到兒子的背後,揮舞著璨哥兒的手給邢氏看。「和善談不上,倒是佩服她一心護住。比那些個見風倒腰桿子沒骨頭的強多了。一個丫鬟心性如此剛烈,倒也叫人佩服。」

    「老爺說的極是,就因她是個難得的,我才會叫她來見我。她早憋了一肚子委屈,只怕要盤算著隨老太太去。」邢氏回道。

    賈赦驚奇的感慨:「果然是個忠心剛烈的女子。」

    「你說有她護在璨哥兒身邊,如何?」邢氏問。

    賈赦愣了愣,眼珠子動了動,恍然大悟:「難不得前些日子你給璨哥兒挑人,挑三揀四的,合著你早看上了她。」

    「那會子老太太還沒走,我可沒敢存著那心思。倒是老太太走前,拉我說了些話,叫我照看她唯一惦念的人。」邢氏回憶道。

    「唯一?」賈赦準確的抓住這個奇怪的詞兒,瞇眼疑惑。老太太最惦念的人不該是寶玉麼?

    「人之將死,突然大徹大悟了吧。」邢氏歎了一句,如今物是人非,去計較老太太想什麼也沒必要。不過老太太那會子叫她安置鴛鴦的時候,她腦子瞬間想到的就是璨哥兒,兩廂倒也合適。

    邢氏叫王善保家的攙著鴛鴦去歇著,請了大夫,又安排了些補品與她。鴛鴦越加心裡愧疚難受,不敢收。王善保家的勸她吃,明日才有力氣送賈母,鴛鴦這才感激的應承下來。

    一上午的功夫,合葬事宜才總算徹底完結了。

    邢氏忙活了近一月,腦子神經繃得緊緊地,到今日才鬆了口氣。身子一著榻,便合眼睡了過去。

    邢氏把晚飯的時候都睡過去了,再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天早已大亮了。

    邢氏見屋子裡只有小紅陪著自己,起身問她什麼時辰了。得知快到中午了,邢氏有些懊惱自己的倦懶,怪小紅沒按時叫醒她。

    小紅見太太睡足了,紅光滿面,甘願道:「若是能叫太太天天這麼精神,我倒歡喜太太整日罵我。」

    「潑猴子,幾日不說你,越發的張狂沒章法了。」邢氏口上這樣罵,臉上卻洋溢著笑意,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

    小紅自覺地榮幸,太太唯有信任人的時候,才和人這般不見外的說話,刀子嘴豆腐心。

    小紅要叫人進來伺候,邢氏攔住了她。「難得今天屋裡人少,也叫我靜靜,有你一人伺候就罷了。」

    小紅應承,一邊伺候太太洗漱一邊道,「老爺在外頭逗璨哥兒呢,鴛鴦姐姐也在。一大早兒,老爺就把她叫來了,說了什麼,璨哥兒回頭就跑她懷裡頭了。」

    邢氏料知賈赦見自己乏了,便替自己把事兒辦了。邢氏頓覺得心裡暖融融的。

    小紅給大太太梳好頭,簪了幾支素淨的銀釵。簡潔清新,莊重而優雅,別有一番韻味。

    邢氏早習慣這副打扮,相較於以前那些繁複富貴的裝束,她更覺得孝期的打扮輕鬆隨意,返璞歸真。

    邢氏出了寢房,便見賈赦半臥在羅漢榻上,耐心的引導兒子如何解九連環。鴛鴦立在一邊,她回首見大太太來了,忙跪地配起錯來。

    「往事若風吹煙,散了吧。」

    鴛鴦含淚感激,願拿命作保,必會照看好璨哥兒一生。她也不圖什麼婚嫁生子,只管一心一意認下這小主子一輩子了。

    邢氏知道自己沒看錯人,笑著看鴛鴦同奶媽子一起抱著璨哥兒回屋小憩。

    賈赦叫人擺了飯,特意吩咐人煮了邢氏愛喝的清新爽口的粟米粥。

    邢氏餐畢,笑著對賈赦道:「倒叫你成了後宅的『管事』了。」

    「能幫襯到你是我的榮幸。這段日子,不,這些年辛苦你了。」賈赦握住邢氏的手,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

    邢氏竟忽然害羞起來,臉頰微微發燙。

    賈赦攔邢氏入懷,下巴輕輕地抵在邢氏的額頭。「從今日起,咱們就在金陵小住三年。沒有公婆,沒有妯娌,更沒有京城那些裡裡外外糟心的事兒,只有你、我,還有燦哥,我們一家三口。」

    賈赦說的話樸實簡單,沒有花言巧語,更沒有什麼山盟海誓的承諾。可邢氏聽了之後,偏控制不住眼淚。待賈赦落了話音,邢氏早已淚流滿面。

    原來他當初突然決定扶靈回鄉,竟有這一層考慮。

    賈赦心疼的捧住邢氏流淚的臉,輕吻了上去,吻到邢氏不流淚為止。

    邢氏吸了吸鼻子,把頭窩進賈赦的懷裡。

    這一輩子,有他,足矣。

    作者有話要說:快接近尾聲了。突然好捨不得,更捨不得文下的你們。(﹏)~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4-8-11 11:45

第71章 大結局(二)

    十天之後,邢氏接到賈璉夫婦的來信。信中無非是講了講兩府如今的近況。寧國府一家子已經準備就緒,估摸邢氏收到信的時候,他們已經在趕往金陵的路上。

    政老爺終於買下了當初看中的宅子,花了大概七千五百兩銀子,如今已攜寶玉夫婦、趙姨娘、迎春等搬了進去。榮寧兩府基本空置下來,賈璉夫婦清掃後續事宜,便呈報與了官府,朝廷正式收回了兩坐府邸的封賞。

    賈璉媳婦柳氏在信中還提及一件事,王夫人一去,王夫人身邊的丫鬟銀釧便被恩典了出去。銀釧走之前,特來與璉二奶奶告別謝恩。柳氏謹遵婆婆邢氏的吩咐,賞了有功的丫鬟幾兩銀子。銀釧心生感激,跟柳氏交代了王夫人死前的異常。

    「二太太生前一發病就流淚打顫,哭著求著要吃藥。有時候寶二奶奶去晚了一小會兒,二太太就抓心撓肝的鬧著要死。但藥一下肚之後,便立馬見效,什麼症狀都沒了,有時甚至還會笑兩下。」

    銀釧以前在府中行事,懼怕太多人,再者說她也不確定這算不算異常,便就一直憋在心裡。如今她要走,越來越覺得事有蹊蹺,便忍不住說了出來。

    柳氏得了消息後,便叫人偷偷留下了王夫人喝過的藥渣,確實有些蹊蹺。柳氏不敢造次,特意在信中詳述此事,詢問邢氏處置辦法。

    賈赦聽了柳氏在信中描述的症狀,皺眉道:「聽著倒像是阿芙蓉,雲南境內曾有過這種叫人成癮的毒藥。一旦用之便會上癮,癮至,便會涕淚交橫,手足委頓;長久使用,就會面色枯槁,若大病初起。二弟妹本就病重體虛,若再吃了這東西,豈不是催命符?」

    邢氏冷笑,後宅之內有這等污濁之事,也不算少數。只是沒想到會發生在弟妹和她的親外甥女之間。「二弟妹當真娶了個好兒媳。」

    「沒想到薛家人會這麼狠。」賈赦癟嘴感慨,平日見那寶玉媳婦,瞧著端莊大方,似是個大氣的人物,怎就謀害起人命來?

    「此事還要徹查,拿了證據才行。不過咱們到底是分家了的,不好把手伸長了管二房的事。老爺不如書信一封與你弟弟,道清緣由。他若是想弄清楚,咱們就叫二兒媳把藥渣子給他。他若不想,就要像那麼過日子,我們何必操那份兒閒心,到了還是個不討好的。」邢氏道。

    賈赦點頭,很贊成媳婦兒的話,當即就照辦了。

    ……

    王夫人亡故,她沒有婆婆壓制。二房一家子搬到了新府邸,寶釵上頭只頂了個公公,又是個不愛管後宅事物的人。新府邸之內,還不是她一人稱大。

    寶釵鬆口氣,突然發覺榮府削爵分家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她只管打理好自己的嫁妝,保證每年盈利夠花的,再好生將新府邸的事物安頓下來,這日子過得不也有盼頭?

    萬事和順了,寶釵心情好了不少,這些日子守孝吃素,她反而胖了幾斤。今日薛姨媽來瞧女兒,見女兒氣色頗好,甚感欣慰。母女倆拉著手,家長裡短,和諧美好。

    「磨難也都過去了,我的寶貝兒剩下的就是享福了。看看如今這情況,也不算太糟,新府邸寬敞氣派,景色怡人,倒比那老破的榮國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薛姨媽笑贊。

    寶釵紅了臉,點頭附和,倒也覺得如今的日子不錯。

    「寶玉呢?」薛姨媽搜索一圈,愣是沒見著她。

    「跟幾個丫鬟去園子裡鬧了。」提起她,寶釵微微蹙起眉頭。

    薛姨媽面露不悅,拉扯女兒正經道:「這可不行,如今你上頭的倆婆婆都沒了家裡你最大,自該好生束管他。家裡若男人沒了牢靠,只憑著你那點嫁妝度日怎行?」

    寶釵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苦於沒了辦法。

    薛姨媽眼珠子一轉,倒是有了個不上不下的主意,招呼寶釵來細細商議。

    寶玉胡鬧到晌午,才滿身是汗的回了屋。

    許是新府邸改了風水環境的關係,寶玉的精神越漸清明,明白事情了。

    寶釵見他回來,也沒像往常一樣迎著他,背對著外頭,躺在床上不吭聲。

    寶玉以為她睡了,便等了她一會子,到了午飯的功夫,寶玉去叫她。寶玉湊近了一瞧,卻見她早就張開眼了,淚光點點,分明是在哭。

    寶玉急了,拉她起來,邊給她擦眼淚邊問她何故。

    寶釵歎道:「我在恨,很自沒能耐輔佐你,恨自己做不得賢妻良母。我乾脆找個歪脖子樹,吊死算了。」

    「呸呸,好端端的你為何提那個字?你怎麼就不賢了,我說你賢惠著呢。你看母親的喪事,你辦的多妥當,還有這家,少不得你操心支撐。倒是我,是個沒用的,半點都幫不著你。」寶玉說罷,愧疚起來。

    「爺是讀書人,將來要登科為官,操心國家大事,我哪裡用你操心後宅這些雜事。」寶釵淚沒止住,還在流。

    寶玉一聽什麼讀書為官,就想反駁,因見寶釵痛哭流涕,好生可憐,這才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好了,你也別傷心。族中學堂早已解散,祖母母親同日去世,我守著重孝,還能做什麼?不如這樣,等孝期一過,我就答應你去讀書,可好?」後面一句話,不過是寶玉隨意敷衍寶釵的,目的就是為了哄她不哭。

    在孝期可不是他不讀書的借口。寶釵恨寶玉沒出息,轉身又躺下了不理他。

    寶玉急了,問她到底怎麼了。

    「倒知道孝期不能淫樂婚嫁,可沒聽說孝期還機會不許讀書的。爺若是遷就我就直說,哪用得著講那麼多歪道理。您就索性撂我一句話,這輩子都不讀書寫字,不考功名算了,也免得我心生羨慕,還盼著爺的好。」寶釵哭得更厲害,身子一抽一抽的。

    「心生羨慕,你羨慕誰?」寶玉慌忙問。

    寶釵騰地一下坐起來,眼含淚的等著寶玉,「還有誰,你看人家柳探花,父母早亡,家中只有老祖母養育他到大。老祖母走了,他發奮讀書,不畏貧苦上京考取功名,總算圓了他祖母的遺願。若我說,這才是真孝順!」

    寶玉聽得臊紅了臉,知道寶釵明面上誇讚柳清雲,實則是在暗諷他沒出息。寶玉想想也是,難不得人家林姑父會選擇柳清雲,自己如今跟人家比起來,真是天差地別。女人到底是免不了俗的,都要往那金錢富貴上靠。

    寶玉心裡又氣又失望,甚至有些厭世了。可他見寶釵如此悲憤傷心,又怨不起來。心裡幾番計較下來,寶玉終於點了頭,答應寶釵會好生讀書。

    寶釵聞此言,這才破涕為笑,與寶玉一起用飯。

    也不知寶玉下了多大的決心,當晚,寶玉便搬到了書房去住,秉燭夜讀,發奮讀書。

    寶釵又驚又喜,倒也不去計較寶玉住哪兒。左右在孝期,他們夫妻這三年也成不了事兒。

    第二日,薛姨媽得知寶玉上進,特來祝賀女兒。偶然間聽寶釵的丫鬟念叨起念叨起寶釵的葵水,如今延遲了三日還沒來。

    薛姨媽蹙眉,一見寶釵就拉著她詢問此事。不等寶釵回答,薛姨媽就擔憂的先說起來。「若真是懷了孩子,倒是喜事一樁,偏人死的不是時候,孝期忌諱產子的。我還捨不得這孩子,真不知道怎麼辦了。」

    「母親,我沒懷孕。」寶釵臉色尷尬道。

    薛姨媽聞得這消息,也不知道該喜該憂,「怎麼,請過大夫了?你看,那丫鬟竟沒把這話告訴我,害得我誤會了。」

    寶釵臉色清白不定,小聲尷尬的回道:「沒請過大夫。」

    「那怎麼——」薛姨媽話說一半,眼睛瞪得溜圓,看著寶釵,「該不會是你和他還沒有——」

    寶釵垂淚,點點頭,這等丟人的事兒她本不打算說出去的。

    薛姨媽氣得拍大腿:「這還了得,我這就去找親家好生算算賬!」

    「母親,您怎麼說。」如今王夫人都走了,就剩下賈政,這事兒上哪兒去談去。

    薛姨媽臉色也尷尬起來,確實,她不好和賈政單獨見面談論這種問題。

    薛姨媽料知女兒的苦處,拍大腿哭起來。「這事兒你怎麼不早說,我非鬧得他家底兒掉不可,他們賈家欺人太甚!』

    「有什麼好說,我嫁進門時,他跟傻子有什麼分別,能幹什麼?」寶釵言語悲慼,帶著些許蒼涼,語氣到沒有薛姨媽那樣激動。大概是承受的痛苦久了,哀默大於心死。

    薛姨媽哭了許久,平復了情緒之後,眼裡露出恨來。行幸虧當初她們母女做了個明智的決定,弄了阿芙蓉來,讓王夫人提早歸西。不然這氣,真真是沒處撒了!

    薛姨媽想到自己親姐姐的下場,心裡頓然爽快了不少。

    「也罷了,他只要肯讀書上進,一切慢慢來吧。」寶釵歎氣道。

    薛姨媽也沒有其它的辦法,也只能就那麼附和女兒。「這三年孝期,也就那麼過了。之後,可不能饒他,到時等他大伯母回來的,只能請她做主幫忙清算了。」

    寶釵點頭,不過是三年以後的事兒了,如今計較也沒用。

    薛姨媽見女兒情緒不高,也不好在多說什麼,撫慰起一通,便滿面哀愁的去了。這一路回家,滿腹的不忿。想當初那寶玉跟她身邊的丫鬟襲人,玩的那叫一個順溜,寶釵哪點不如她,還比不過一個丫鬟麼?這簡直就是對她們薛家的侮辱,太氣人了!

    薛姨媽含怒回家,這廂氣還沒生完呢,就見薛蟠身邊的小廝急急忙忙跑來。「太太,大爺打了人!」

    薛姨媽瞇起眼,「快說!」

    「大爺今兒去暢春樓吃酒,見著一破落戶領著女兒討錢。大爺橋那丫頭長得水靈,想要買她。不想那窮子不識好歹,一身反骨,把大爺給罵了,小的們上前教訓他,誰知半路殺來個不知名的管起了閒事,打了小的不說,還賞了窮子許多銀子,放他們父女走了。大爺氣不過,就打了那人幾拳!」

    薛姨媽聽完經過,稍稍安心。「多大的事兒,若是那邊要銀子,儘管去賬房支給他們,多少不計。」

    「太太,難就難在這,人家壓根不要銀子,要咱們大爺道歉,大爺又罵幾句,那邊作勢就要告大爺。」

    「什麼,告?這點小事兒用得著折騰官府?」薛姨媽皺眉,若是到官府,免不得又要花大價錢擺平。

    「去府衙的路上,大爺才聽哪家小廝叫那人仇三爺,這可京城姓仇的,衣著不凡的,還能是誰!小的害怕,這就麻利的跑來請示太太,求太太快點救救大爺。」

    「仇?可是賈二姑娘婆家?如今榮升太僕寺卿的仇大人?」薛姨媽驚悚的站起身,逼問那小廝。

    小廝支支吾吾,搖頭:「小的也不知,小的就怕這個,故才急急忙忙的來求太太。趁著事兒沒鬧大,咱們趕緊求一求政老爺罷。」

    薛姨媽點頭,料知事情不簡單了,連忙要乘車折回去。轉念想,她又沒法子親自說,倒不如書信一封,托管家去求賈政。

    薛姨媽自不會白求他,允諾了田產莊子若干。

    自從分家之後,賈政不得不稍微過問府中賬務,如今他最缺的就是銀子。加之他但年不為官,府中進項少之又少,怎能不發愁?

    薛姨媽一封信來,賈政看到底,眼饞那幾個莊子,遂決定試一試。雖說那仇老爺如今連升兩級,成了太僕寺卿。他跟賈家是親家,連著親,倒不至於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賈政趕緊乘車,遞了帖子,等候見一見那仇老爺。

    仇老爺領著二兒子來見賈政。

    賈政一見這仇二爺竟比當年迎娶迎春時,更加的挺拔英俊,禁不住半真半假的誇讚一通。

    仇老爺心知他來意,對於他的稱讚倒不覺得如何了,不過是為了辦事,阿諛奉承罷了。

    賈政不好直奔主題,還笑著問了問仇二爺,迎春可好。

    仇二爺俊眉一挑,眸子裡滿是諷刺,面上卻還是嬉笑著跟政老爺道:「大好。」

    賈政呵呵兩聲,才滿臉掛笑的與仇老爺說明來意。

    仇老爺故作不知,詢問他兒子:「還有這等事?」

    仇二爺忙道:「兒子也是才聽說,三弟在外頭受了欺負,不過是丁點的小事,沒敢叨擾父親。」

    賈政一聽「受欺負」三個字,臉色難堪起來,心裡料知這仇二爺是鐵定站在自己的弟弟這邊。

    他既然來了,就不好空手回去在親家母跟前丟臉。賈政一咬牙,也是為了那幾畝地,拉下臉來替他的薛外甥道歉,當著仇老爺的面兒狠罵了他一通。

    仇老爺對賈政這一房的事兒,略知一二,不怎麼喜歡。不過顧及賈赦的面子,面上總要應付一下。

    「既然這事兒已經到了順天府,也不是咱們一句話就能瞭解的。政老弟或許不知,我那個不孝子脾氣倔強,他認準的事兒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就算我是他老子都不成。你且先回去,等我的消息,我自會好生教訓他。」

    賈政笑著點頭,方告辭。

    仇二爺看著他父親:「您不會真打算幫著外人,叫三弟白吃一拳?以後,咱家對外還有什麼臉面?」

    「你那媳婦兒可跟你說過她娘家二房的事兒?」仇老爺問。

    「說過,她家老太太活著的時候就一門心思偏袒二房,沒理可講的。岳父一家受了不少苦頭,才好不容易出府另住。以前那樣的,岳父都未必情願咱們幫的,如今分了家也沒多大干係,他必不會有意見。再者說,憑什麼由著三弟挨罪受,白打了?調戲良家的可是那薛家的混賬,咱們何苦忍?」

    仇老爺點頭:「你說得對,不過於情於理,還是該問問你岳父的意思,拂照他的面子。順天府那邊,暫且先打個招呼,容幾天再審。」

    賈赦當初走的時候,與仇老爺就早商量好的。一旦京城有事,即可飛鴿傳書。

    仇老爺傳了信,等了五日,終於收到賈赦回信。他急急地從小廝手裡接過紙條,展開一看,皺眉歎了口氣。

    仇二爺忙問他父親如何。

    仇老爺懊悔道:「還是我兒說的對,咱們自己處置就好。這廝在心裡頭還怪我小題大做,浪費了一次傳信機會!」

    仇二爺聞言失笑,他岳父大人是這個樣子。

    不日,天順府就判了薛蟠的罪,調/戲兩家和故意傷人兩樁罪,牢刑三年。

    賈政本以為仇家叫他等,是答應了,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賈政氣得七竅生煙,早知道仇家不行,他托人去順天府求情也能成的!

    賈政一廂情願這樣想,殊不知順天府府尹亦是賈赦和仇老爺的至交,從他那裡走動根本沒用。

    薛姨媽獨子坐牢,傷心欲絕,一病不起。本欲今秋嫁進門的夏金桂,聞得此事,鬧著她母親跑來退婚。薛姨媽羞憤難當,一病不起。

    賈政在家憋悶幾天,頗覺得不爽,終於決定去仇府,上門算賬。

    他換好衣裳剛要出門,就有一小廝急急地跑來,遞上了金陵大哥的書信一封。

    賈政正在火頭,心想仇府抹了他的面子,就是抹了他大哥的面子。若是寫信挑撥一下兩家關係,倒也解氣。賈政遂坐了下來,打開信查閱。

    信的內容看到最後,賈政的手愈來愈抖。

    小廝忙問老爺怎麼了。

    賈政拍桌,氣呼呼的喊人:「快,叫人去尚書府找你們璉二奶奶,跟她要藥渣!」

    小廝莫名其妙,可以不敢多問,忙去辦理。

    一個時辰後,請來的大夫查勘藥渣之後,得出結論。「藥裡面確實有阿芙蓉的痕跡。」

    賈政氣得全身發抖,這就叫人拿了寶釵和她的丫鬟們。寶釵口嚴,但可惜她的丫鬟們怕死,禁不住招供。人證物證跟前,寶釵無從抵賴,承認確實是她讓人加的阿芙蓉。

    王夫人有此下場,是她活該!寶釵至今都不覺得後悔。

    賈政氣急,這就要把寶釵送去官府。

    寶釵冷笑:「老爺若不怕丟人,不怕那些做官的把你管家不嚴的消息遞道聖上耳朵裡,儘管送我去!」

    「你個賤婦,竟敢威脅起我來!」賈政抖了抖手,心裡還真怕因此事鬧出家醜,耽誤他日後的復職。

    「既這樣,那我就現在毒死你!」賈政當即命人去拿毒藥。

    「老爺不定我的罪,我就清白了,我若死了,又無子,嫁妝自該歸到娘家去。這偌大的府邸,哪天不要花銀子,老爺支撐得了?二爺又在孝期,不能娶繼室,就算娶了,有哪個女人如我一般,能忍受二爺的清心寡慾?」寶釵冷笑,心如死灰,也就認命了。

    「清心寡慾?」賈政慌了,問她到底在說什麼。

    寶釵遂將寶玉不碰女人的事兒說了,順便添油加醋,直接把寶玉說成了無能。

    賈政不甚瞭解後宅的事兒,但是兒子碰不碰女人,週遭一問就知,其結果果然如寶釵所言。

    賈政自覺被抓了軟肋,犯難了。

    此事薛姨媽也得了消息,撐著生病的身子,急急忙忙前來救女。兒子坐牢沒了出息,她現在唯一的指靠就是女兒。薛姨媽一狠心,答應給賈政十萬兩銀子,只要賈政能體諒她和女兒的苦楚,饒過她們這一遭。

    薛姨媽話說的漂亮,倒不認是她女兒還得王夫人有如此結果。「姐姐的病如何,姐夫會不知道?我們也是瞧著她病的難受,總叫著疼,這才托人從番邦之地弄來的阿芙蓉。這東西重洋過海,一兩東西比十兩黃金都貴重。我們母女若真要毒死她,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

    賈政皺眉,半信半疑。

    薛姨媽又提賈政分析了如今的情況,就如寶釵先前所提,這守孝三年,不能婚嫁,後宅裡沒個女人管束,日子怎麼過?

    賈政心裡最怕的還是缺錢,也怕家醜鬧出去影響自己仕途,再有便是考慮到兒子的無能。他心裡琢磨個來回,覺得還是留下寶釵是最好的選擇。有人幫襯著管家,寶釵的嫁妝算上薛姨媽賠的銀子,足夠他們二房風光的度日,到時候看誰敢瞧不起他的。

    賈政當然不會信寶釵的一面之詞,特意叫嬤嬤檢查了寶釵的身子。當他聽說寶釵真還是處子之時,真真丟人丟到家了,恨不得撞牆死去。

    薛姨媽愣了半晌,在寶釵幾番示意下,才會意。

    「他怎麼會?」賈政皺眉。

    薛姨媽趕緊道:「姐夫忘了他癡癡傻傻半年,亂吃藥麼,聽說是因那個才……總歸是苦了我女兒。」薛姨媽說著嚶嚶哭泣起來。

    賈政歎氣,既然已經到了這步田地,權暫且相信薛姨媽給王夫人「除病痛」的說辭。與薛姨媽協議此事,賠了銀子以後,就此再不提。至於那些藥渣證據,一併銷毀。

    眾人散了。

    賈政獨立屋內歎氣,他怎麼也沒想到寶玉會絕後。他大兒子又走得早,如今嫡子血脈恐怕只有賈蘭了。賈政這才想到孫子的重要性,知會人備些東西,送去青山書院。

    寶玉那裡,賈政還想讓大夫看一看。誰知大夫一去,寶玉就鬧得哭天抹淚,怎麼也不要人診脈。

    賈政心料兒子心裡苦,這種事兒擱在哪個男人身上都不會好受。賈政最終歎兩口氣,也就作罷了。

    寶玉鬧走了大夫,心裡萬分歡喜,湊到寶釵跟前笑:「多虧你教我,不然我又會被那老大夫折騰一通,喝苦湯藥了。真不知道老爺怎麼想的,我這好好的,瞧什麼大夫?」

    寶釵拍拍寶玉的手,輕笑:「老爺許是怕你再犯癡症,想叫你鞏固一下。」

    寶玉撇嘴:「哪有這樣的道理,好了就好了,哪用多喝藥。」

    寶釵笑了笑,打發寶玉快去讀書。她瞇眼看著寶玉的背影,心想:這都是你欠我的,活該!

    ……

    薛姨媽生病期間,情緒大動,著急上火,到底是沒好利索,等秋天天兒一變,她不小心著涼。舊症添新病,自此沒好利索,到底沒熬過冬天,撒手而去。

    寶釵失母悲慟,卻是外嫁女,無法料理母親的喪事。薛蟠犯罪坐牢,自然沒了繼承權。薛姨媽病故前,族裡已挑選了繼承人,便是薛蝌。薛姨媽這一走,餘下的產業悉數歸由薛蝌繼承。

    堂兄妹之間,到底不夠親厚。不過寶釵也沒得選擇,只能適應現狀了。

    來年,陽春三月,春暖花開。

    寶釵的心確如老死的枯木,發不出一顆芽來。偌大的新府裡了無生機,政老爺分明在孝期,卻每日偷偷地躲在房中喝酒,無所事事。寶玉終於肯讀書,卻還是碰都不肯多碰她一下。

    生不如此,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過年的時候,賈蘭難得從青山書院回來。賈政有幾分歡喜,給了他不少東西,考校她學問也十分滿意。偏賈蘭與賈政話不投機半句多,縱然賈政賞他一座銀山,賈蘭也是不稀罕了。

    賈蘭倒是孝敬母親李紈,回家住的幾日,每天晨起都給母親磕頭請安。李紈每每教誨,只提點賈蘭一句話。「切勿忘了你伯祖父的恩情。」

    賈蘭心中自是牢記,明白親疏之別的道理。

    三月二十三,便是黛玉與柳清雲大婚的日子。探花郎女兒再嫁探花郎,喜慶消息自然轟動了整個京城。連當今皇帝都忍不住提筆,寫了一個佳偶天成的匾額賜下。

    當日,親事熱鬧至極,轟轟烈烈。

    寶釵寶玉守在深宅大院,也免不得聽到消息。

    寶玉呆怔半晌,隨後就自己躲在屋內,默默垂淚。寶釵見此狀越加心酸,後悔對於她來講,已經成了奢望。

    留得住人,卻攔不住心。寶釵也管不了寶玉了。

    春去秋來,時間猶如白駒過隙。

    轉眼間,賈赦賈政兩房終於出了孝期。趕巧今年太后八十大壽,皇帝啟了恩科,寶玉、賈環二人一通參加了今秋科考。

    與此同時,賈赦得了聖旨,官復原職。一家三口從金陵趕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在這,想對那些跟著去李紈那篇文的讀者說道歉。新文魚寫了四章,幾經和基友討論,還有自己的考量,決定更改設定了。今天決定會重寫,主角改成賈母了,這回打算要站在榮府的頂端大虐一群人。坑還是那個坑,不變,會在幾天內就會修整完畢。

    讓你們失望了,魚很抱歉,真的很對不住!更加感謝對魚不離不棄的老朋友們,鞠躬。

第72章 大結局(三)

    趕巧科舉完畢這一天,邢氏與賈赦進京。賈蘭聞得消息,遣小廝回家裡知會一聲,便騎馬到城門口等著。不多時,果然見王善坐在馬車前頭打頭陣,緊隨而來的還有七輛馬車,緊接著便是十兩貨車。

    王善保認出蘭哥兒,忙下了馬行禮。賈蘭笑著叫他不必耽擱,只管趕車回府,他就騎馬在一邊跟著就是。

    進了城,車速就慢了下來,二人邊走邊聊了幾句。賈蘭方知伯祖父此行回來,還把惜春姑姑帶了回來,八成是珍大叔那裡求了伯祖母,要替其張羅婚事。

    到了尚書府,邢氏的馬車轉角門入了後宅。賈赦聽說賈蘭來接他,就在正門口下了,笑著引領他進屋喝茶。

    二人剛剛坐定,淺聊了幾句。邢氏便帶著兒子璨哥兒和惜春一塊來了。

    賈蘭忙起身見過邢氏。

    邢氏笑讓他坐,「給你家裡頭帶了些東西,都不大值錢,是份兒心意,別嫌棄。東西我都分了箱子,上頭用紅紙貼著做標記,回頭王善保家的帶你去拿。」

    賈蘭又謝了恩,起身的功夫,忽見個小人影出現在自己跟前。

    璨哥兒身穿藏藍色祥雲紋錦袍,小小年紀,卻在俊秀的臉上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背著手揚著下巴,好奇的打量賈蘭。

    賈蘭笑,蹲□子,與他平視,跟他問了一聲小叔叔好。

    璨哥兒揚揚眉,笑了,伸手從懷裡掏了半天,折騰出一塊羊脂玉放到賈蘭手裡。

    「這是?」賈蘭笑問。

    「見面禮,蘭侄子。」璨哥兒一本正經道,眼珠兒黑漆漆的,裝滿認真。

    賈蘭本想笑,但見璨哥兒那副正經模樣,又不敢笑了。趕緊有模有樣的跟他謝恩。

    賈赦見狀,起身拎起兒子,直接抱在懷裡。「你這孩子,才多大的年紀,裝什麼老成!」

    「父親!」璨哥兒臉揪成一團,撅嘴埋怨的看賈赦。每次都這樣,他氣勢剛有所成,偏偏父親就來搗亂。「什麼孩子,我才不要做孩子!」

    賈蘭愣了下,捂著肚子直笑。

    邢氏也笑,跟賈蘭道:「別跟他計較,這孩子叫我們慣養壞了。」

    賈蘭忙搖頭,稱讚道:「璨叔小小年紀已生得一表人才,乃非池中之物。它日必有所成,或許還在伯祖父之上呢。」前頭的話,賈蘭是人真的,不過後一句,賈蘭不過是半開玩笑。

    璨哥兒不服勁兒,終於叫囂著從他父親的懷裡掙脫出來,理了理衣裳,一本正經的對賈赦和邢氏道:「蘭侄子果然是俊逸之才,見地不俗!」

    賈蘭一愣,乍聽璨叔是在他,細想想璨叔這是藉著誇他的名頭,誇他自己呢。

    眾人一陣哄笑。

    賈蘭高興之餘,心中暗驚,璨叔小小年紀能有此番言論,確實不俗了。這哪裡是慣壞了,分明是教的太好了。

    賈蘭又呆了一會子,見天色不早,便要告辭。

    璨哥兒主動要他,一路亦步亦趨,步伐走的很穩健。璨哥兒等賈蘭騎上了高頭大馬,眼裡終於流露出孩童應有的羨慕眼神兒。

    「蘭侄子好走!」

    賈蘭笑了笑,與璨哥兒告辭,慢慢騎著馬往外走。忽聽身後頭璨叔跟身邊人抱怨:「也不知我什麼時候能騎馬?」

    鴛鴦笑道:「等哥兒長大了,自可以騎馬。」

    「長大長大,又是長大,我怎麼長得這麼慢!」璨哥兒拉住鴛鴦的袖子,撅嘴對其抱怨。

    賈蘭回頭瞧一眼正發脾氣的璨哥兒,會心的笑了,這才是四歲孩子該有的常態。

    黃昏前,賈蘭回府。他才進門,就被祖父賈政叫了去。

    賈政早在正廳裡氣紅了臉,一見賈蘭回來,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你有腦子麼?啊?一家子的人都在等你的消息,你可倒好,跑去接你伯祖父了。你倒說說,是你祖父我重要,還是你伯祖父重要?」

    賈蘭木著臉,低頭賠錯:「孫兒知錯了。」

    「瞧你的出息樣,」賈政罵了一句,轉即跟他道,「晚飯別吃了,好生去祖宗排位跟前反省自己!」

    「是,」賈蘭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認命的服從,轉身乖乖去的下跪。

    賈政一肚子氣哪是兩句話就能撒出去的,握著拳頭又拍桌又打牆的,直到打疼了自己,才解了氣。

    照理說賈蘭今日科考,他沒必要單為這事兒較真,撒火氣。令賈政火大的是賈蘭親近大哥賈赦,更讓他火大的,是他同大哥一起出了孝期,皇帝一個聖旨就讓大哥官復原職,而自己那個戶部檢校的官兒,復職申請早早地遞了上去,卻至今都沒動靜。

    一月之後的初八,朝廷放榜。

    小廝茗煙趕早去等榜,巳正,榜放出來了。茗煙拚力在擁擠的人群站穩腳,他從榜頭開始掃,沒幾眼就看見了名字「賈蘭」。茗煙心中大喜,樂呵的繼續往下看,看了許久竟沒有找到寶二爺的名字。茗煙急得額頭直冒大汗,他真怕寶二爺沒上榜,回報的時候,一個中了一個沒中,他是報喜還是報憂?

    再者說寶二爺可是蘭哥兒的二叔,若是叔叔比不過侄子,可丟死人了了。如今確定寶二爺的名次在蘭哥兒後頭已經丟人了,若是再不中,別說寶二爺,他都害羞的想要去吊死。

    茗煙滿頭大汗的掃到榜尾,終於在倒數第三名的位置看到了二爺的名字。茗煙大喜,別管在什麼地方,好歹中了。

    茗煙歡喜的跑回府,給政老爺報喜。

    賈政一聽賈蘭高中榜首第八名,十分開心,直誇這孩子有出息,青山書院沒有白去。賈政一直覺得寶玉那孩子腦子比賈蘭機靈,遂追問他:「你家二爺如何?」

    茗煙嘴角的笑容尷尬掉,「第一百一十八名。」

    賈政一聽這前後名次差了不止是被,皺眉問茗煙:「你可看清了?」

    茗煙點頭,「小的看了不下十遍。」

    賈政默了,眉頭蹙的很深。他轉念想想,好歹是中舉了的,畢竟這孩子沒像賈蘭那樣讀得是青山書院。考過了,就比那些沒中的人好很多,也比過了那些考在他後頭的。「一共有多少名次?」

    茗煙低頭:「一百二十名整。」

    賈政「啪」的一下拍桌子,瞪眼看茗煙:「你說他考的倒數第三?」

    「老爺,二爺他好歹中舉了。」茗煙抬眼瞅一下,心虛道。

    賈政聽茗煙說「好歹」二字,更覺得諷刺,呵呵笑了兩聲。他恨得意欲發火,可轉念想,今天怎麼也是倆孩子高中的大喜日子,遂忍了下來。

    兩位爺同時中舉的消息不脛而走,一個榜首一個榜尾,眾人面上恭賀的同時,都在心裡小小笑話了一番吊榜尾的『叔叔』寶玉。

    寶釵好容易熬到盼到寶玉中舉了,卻沒想像中那樣高興,反而甚至有些埋怨寶玉的不爭氣。

    到底是中了的,她該高興。寶釵極力這樣安慰自己,跟寶玉強顏歡笑。

    寶玉也覺得自己終於交了差,他順著寶釵的意思,真的去讀書中舉了,也該對得起她了。

    寶釵在心理鬥爭了幾番,數次勸解自己不要對寶玉要求太高。只要他中舉,以後稍微有的點出息了就罷了。要緊的還是夫妻二人鶼鰈情深,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既然已經出了孝期,寶釵覺得是時候跟寶玉培養感情,要個孩子。

    寶釵動了動眼珠子,笑道:「二爺既然高中,咱們明日便去相國寺還願,可好?」

    寶玉一聽可以不讀書,出門溜躂,自然願意,點點頭。

    次日,寶玉和寶釵趕早到相國寺,上了清晨第一柱香。寶釵還要求籤,她想求個求子的簽子,又怕寶玉瞧了害羞,打發他先去溜躂。寶玉點點頭,帶著人就在相國寺附近溜。七拐八彎走了幾步,寶玉瞧見前頭有一行丫鬟婆子簇擁著一對夫妻往西走。男的身姿挺拔瀟灑,女的窈窕溫婉,自有一股清流。那女子的倩影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寶玉看癡了,急忙追了過去。

    寺廟裡的小和尚見著寶玉,忙攔他。「施主,再往裡是本寺貴客的居所,您不能進。」

    寶玉不捨得瞟那群人的身影,「哦」了一聲,招呼身邊的小廝茗煙再去闖,那小和尚忙攔住茗煙。寶玉就趁此時機溜了進去,直奔黛玉消失的方向。

    寶玉邊跑邊哭,隱約看見黛玉高高隆起的肚子,也看見攙扶黛玉滿面含春的柳清雲。寶玉嫉妒萬分,憎恨柳清雲所站的位置。那本是屬於他的!

    寶玉癡傻,顧不得什麼場合,大聲喊著黛玉的名字。黛玉和柳清雲微微頓住腳,黛玉側首餘光瞟見那抹身影,轉頭笑著對柳清雲道:「夫君,看來這寺院也不清淨,咱們不如早些回吧。」

    柳清雲寵溺的看著妻子,笑著點點頭,扶著她往回去。半路走了幾步,柳清雲趁著黛玉不注意,轉頭對身邊的嬤嬤狠厲的剜一眼。那嬤嬤當即會意,放慢了腳步,回身就叫了幾個小廝,個個手拿棍棒,狠狠地教訓那個膽敢衝撞主子的賤民。

    寶釵求籤之後,便找寶玉,叫人找了大半個相國寺,才找到滿臉是傷落魄而歸的寶玉。寶釵皺眉,詢問經過,寶玉只管落淚什麼都不說。寶釵便問了茗煙,茗煙倒沒認出黛玉,只說是一對年輕貴氣的夫婦路過,寶二爺便堅持要去追。

    寶釵何等聰慧,怎會悟不出那女人是誰。寶釵氣不過,她整整努力了三年,平日就為了博寶玉一笑,委屈求全,可到頭來她換來了什麼!

    寶釵一時傷心欲絕,不欲理會寶玉,帶人先走了。

    寶玉傻呆呆的立在原處,不捨得看著相國寺,還想見林妹妹一眼。最終,寶玉還是被茗煙勸上了車。車行駛半路,寶玉突然捂著肚子叫痛。茗煙連忙停車,伺候寶二爺去方便。寶玉不准他近身伺候,往路邊林子裡深處走。茗煙和幾個小廝就在外頭等著,閒聊。這功夫有個賴頭和尚瘋瘋癲癲的路過,瞧著他們幾眼,還笑著討錢化緣。茗煙先他煩,趕緊拿兩文錢打發走了他。

    那賴頭和尚笑了笑,繼續往前走。茗煙跟身邊人樂呵了一下,抬首掃一眼路前方,卻不見那賴頭和尚的身影。茗煙大驚,四處瞧,也不見那和尚。其它幾個小廝也納悶,到處找起來。半盞茶的功夫,茗煙才想起去林子裡方便的寶二爺,忙叫人,卻聽不見回音。

    茗煙急了,忙帶著人去找,大半天,竟連個人影都沒找見。茗煙大叫不好,放一個人回府去知會老爺,餘下的人繼續在小林子裡找人。林子根本不深,走到頭了,就是另一條出京的路,過了路再往那邊便是莊稼地和大河了。寶二爺除了順路出京,根本沒路可走。怪就怪在寶二爺平日嬌生慣養,此刻腳程竟會這般麻利,半點影子都瞧不見。

    賈政派了許多人來找,尋了一天一夜,終究沒找到。寶二爺就此便不見了。

    賈政遲遲不能復職,如今又丟了兒子,傷心欲絕,整日醉生夢死。賈元春生了十一皇子,這些年在宮裡頭終於鞏固下了自己的勢力。她到底是二房的血脈,哪裡會眼看著父親受苦不管?她自知能力可以,派人偷偷捎話給賈政,叫賈政耐心忍幾天,便想法子教他官復原職,還有可能再升一級。

    賈政對這個女兒早就失望透頂了,這些年根本就當她不存在。賈政自是不信那些,仕途多舛,妻離子散,這日子根本沒什麼盼頭。

    賈政越加活得抑鬱,日日十壇烈酒作伴,醉生夢死,不出三天,人竟是醉死了。

    寶釵和李紈治喪之後,分了家。寶釵徹底守了活寡,一個人孤零零的過活。

    有時候人活著,比死了還痛苦。猶如行屍走肉般,走向死亡的每一年度過的,皆有如地獄一般痛苦。

    只願來生,她不是寶釵,也遇不到寶玉。如此,便是人生大幸了。

    ……

    一切似乎都已經告一段落了。

    邢氏從李紈口中聽說了寶釵的現狀,忍不住跟賈赦訴說,唏噓一通。

    賈赦也歎息:「凡事有因必有果,她雖可恨,卻也有可憐之處。」

    邢氏點頭。

    賈赦伸手握住邢氏的手,淺吻落在她手背上。他與她,雖是中年相遇,錯過了人生最美好的年華。但幸福從不會因為年紀,而忘記光顧他們。

    他們現在所擁有的幸福,甚至比有的人一生加起來還要多。

    她們還有什麼理由,不繼續幸福下去。

    ……

    十年後,邢氏整歲大壽。

    依舊如往年一樣,壽宴低調辦理,只宴請最好的親朋好友。

    尚書府正門立著一位翩翩少年郎,十四五上下,面如冠玉,一身朱紅色錦袍襯得他越發英俊瀟灑。少年揚眉,鳳目微挑,高傲的仰著頭,迎接各方高門慶賀。

    太傅大人趕早就來了,一見立在門口迎他的賈璨,滿臉堆笑,當即就把他拉到自己身邊來。

    「早前跟你說拜師的事兒,考慮的怎麼樣了?告訴你,本太傅可是幾位皇子的恩師,才學自不必說,你跟著我學東西,還能吃虧不成?」

    賈璨猶豫了下,剛要點頭。

    「太傅大人,您這就不厚道了,咱們可說好了,公平競爭,你怎能背著我背地里拉攏他。」林如海下了轎子,笑瞇瞇的指著太傅抱怨道。遂林如海其後的,還有一位年輕的男子,二十七八上下,英俊不凡。

    賈璨忙行禮道:「林姑父,林姐夫。」

    柳清雲笑著上前,拍拍賈璨的肩膀,趁機湊到他耳邊小聲道:「被大學士和太傅同時盯上的感覺可好?」

    賈璨微微一笑,絲毫沒有害怕之意。「很爽快。」

    柳清雲訝異的看眼賈璨,嘴角的笑容燦爛起來。他抬首,再次拍拍賈璨的肩膀。「表弟,你有前途,姐夫看好你!」

    賈璨寵辱不驚,笑了笑,讓貴客進門,引領至正堂。賈赦笑著迎接幾人,告知幾位的內人都已在後宅安排妥當,大可以放心。

    柳清雲笑道:「倒不擔心別的,只怕我家那兩個孩子鬧騰大舅母。」

    賈赦笑:「等人湊齊了,咱們再去給壽星祝壽,到時候可你就知道了。」

    「工部侍郎到!」

    眾人一聽,忙笑著諷刺剛進門的賈蘭。「屬你輩分最小,你卻最晚來。」

    「各位長輩,各位大人,原諒則個,內人今早晨吐的厲害,請大夫耽誤功夫了。」

    眾人一聽,面面相覷,皆擺出驚喜又疑惑的表情看向賈蘭。

    賈蘭忍不住笑了,連忙給眾位鞠躬承認:「確實是有喜了!」

    屋子裡頓然沸騰起來,紛紛恭喜賈蘭。

    賈赦見人都湊齊了,笑著張羅大家去後宅見一下壽星,而後便前後設宴開席了。

    「十一皇子到!」

    話音剛落,便見身穿深紫色蜀錦少年背手進屋,星眸璀璨,笑著衝著眾人問好。

    眾人忙給十一皇子請安。

    「都客氣了。」十一皇子問了眾人去哪兒,也跟著去了。路上,他特意湊到賈璨身邊,用肩膀碰了他一下。「兄弟,考慮的怎麼樣,做我的伴讀如何?」

    「此事還要家父同意方可。」賈璨冷言道。

    十一皇子一樂,笑話他道:「得了吧,你瞞得了別人,能瞞得了我?我知道你父親早被你制住了,凡事都聽你的。」

    賈璨眼皮動了動,看眼十一皇子,口氣悠悠道:「十一皇子說笑了,在下可是孝子。」

    「噗,我還是第一次聽人自誇自己是孝子的。」十一皇子見他面不改色,哼了一聲,「也罷了,我就去找你父親商量。」

    後宅花廳內熱鬧的很,邢氏曉得合不攏嘴,身前站著兩位少年,年紀在十一上下,身形相似,身高也差不了多少。

    十一皇子代母妃賢德妃獻上厚重的壽禮之後,便笑著對那倆少年喊。

    「柳清,林遠,你二人還不快見過本皇子。」十一皇子背著手,故意不客氣的調笑道。

    倆少年樣貌各有千秋,神態卻十分相似。倆兄弟聞言上前,笑著再次給十一皇子請安。請安畢,倆人卻黏在了表哥賈璨的身邊,令十一皇子深受『重傷』。

    黛玉連忙笑著囑咐她的兩個雙生兒子,切勿吵鬧到了表哥。柳清、林遠在母親跟前乖乖的應聲,轉身跟著男眷去前頭的時候,就纏住賈璨,要命的問東問西。

    仇二爺帶著妻子迎春姍姍來遲,邢氏一見迎春那隆起的大肚子,忙起身給她讓座。

    「你這丫頭,早說你不必來了,硬逞強。」

    「母親的壽辰,我怎能錯過,再說這是第三胎了,越生越順,沒事兒的。」迎春喜氣洋洋的笑道。

    眾人忙恭喜他。

    ……

    時至黃昏,一場熱鬧鬧的壽宴終於結束了。

    賈璉夫婦料理完後續事宜,報與了邢氏,便高興地退下了。

    邢氏躺在榻上,拉著賈赦,知足的笑了。

    又是一生的榮耀富貴。

    賈赦似乎看穿了邢氏的想法,笑問她:「是不是終於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邢氏淺笑,拉住賈赦的手正經道:「其實只要是有你的日子,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賈赦錯愕,愣愣的看著妻子,拉住她的手,附身輕輕吻了她的唇。

    「哪怕有一天白髮蒼蒼,老態龍鍾,我仍不會喪失愛你的能力。

    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話,也是大魚送給你們的。我愛你們!╭(╯3╰)╮

    可以的話,親們戳一戳文章名下面的作者名【七彩魚】,收藏我的筆名,以後新文發佈大家都會第一時間知道,感謝!O(∩_∩)O~

    大魚能順利完成這篇文,離不開親們的鼓勵。無法想像一篇文少了你們的支持,我怎麼堅持下去。大魚萬分感謝大家!也希望新文裡還能看見大家的身影,挨個抱住~~~

    感謝那個腐了的馨兒、幽游扔了一個地雷麼麼噠!

    【再次感謝投地雷和營養液的親們】
作者: oOprinceOo    時間: 2014-8-17 16:06

我覺得這篇文最大的特點就是雙穿了!
剛開始看還在想~
只有刑氏一人不知道她要怎麼讓賈府別被抄家?!
重點是她有一個好色的好公
一個沒路用的繼兒子
和一個沒啥大腦的繼兒媳婦
感覺到路上困難重重~~
所以看到賈赦也被穿了
夫妻倆齊力斷金努力讓生活過的更美好~
然後教育真的很重要!!
只會一昧的寵寵寵寵到寶玉變這樣
真是~~想揍他!
謝謝分享~
作者: love0831    時間: 2014-11-8 23:43

很不錯的文

每個人都有他的因果結局
作者: p39x84    時間: 2014-11-12 17:16

覺得最後賈燦很蘇
大家追著收學生
除此之外很好看∼
作者: Irene娜    時間: 2014-11-19 22:56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他夫君也一起穿
沒想到居然是生生世世的緣分啊
作者: psychopath    時間: 2017-6-26 22:04

很特別的雙穿, 就算不知劇情, 只要是正常清醒的人都可以有實力、做正確的事, 賈府就可以安全了, 都不知道為什麼賈母和王夫人要這麼眼光淺窄, 剛愎自用......
作者: mffia    時間: 2018-3-7 15:07

和和美美得很好,能遇上知心的就是幸福~
或許前世的不幸福造就了這一世的幸福~~
挺好~~
作者: 黑夜希    時間: 2018-6-7 13:33

幸好重生的,還有男人在
賈府那堆破事,
若只靠一個只能在內宅的女子撐起,
10萬個女強人都不行
(除非手指金得不能再金)
就真的,
有後輩又有男人疼,
這重生也算是好了
作者: 綰月    時間: 2018-6-17 13:38

賈母應該沒那麼不明理吧~
雖然想幫寶玉求親
但林如海拒絕的那麼決絕
賈母應該不會繼續死纏爛打吧!
畢竟賈母也當了很多年的嫡妻
怎麼會不知過猶不及的道理呢~
感覺寫到後面賈母有點瘋魔了!
作者: 聖誕紅    時間: 2018-6-21 07:34

好看
而且意外的是雙穿越
雖然男主喜歡上女主的速度略快了
但還是讓人感到甜蜜蜜
最後的結局寫得很好

寶玉真是讓人噁心的痴漢
永遠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作者: 泠玥無情    時間: 2018-6-26 03:21

夫妻二人雙穿也算是有緣了..
賈家的下場跟多數文都大同小異,算是一篇不錯家宅文吧,畢竟很少涉及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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