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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那個秋天，那片晴空》作者：豆綃【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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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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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29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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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那個秋天，那片晴空》作者：豆綃【完結】
文案
這個男子看上去有一種玉石的溫潤，也有著高手的孤傲，他待人溫柔，做事從容，舉手投足之間又自成一股威嚴。
雖不如幸村精市的美麗，不如真田弦一郎的剛毅，卻同樣是一個讓人極其容易動心的男子。
她是那麼評價他的，可是，那個極易讓人心動的男子，讓她動心動情了嗎？
內容標簽：網王 情有獨鍾 悵然若失 穿越時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宮崎晴秋，柳蓮二 ┃ 配角：丸井文太，跡部景吾，忍足侑士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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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9-12-20 13: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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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09
六月的轉校生
寶藍色的連衣裙輕紗雪紡質地，長及小腿，帶來一抹靚麗。銀灰色的頭發乖巧地伏貼在胸前，發梢帶著微微的卷度。臉上的皮膚白皙又脆弱，似乎能看見薄薄的血管，一雙灰色的丹鳳眼微微上挑，睫毛長長密密，一張一合之間像是有蝴蝶停駐。
這是一個很精致的女孩子，站在講台上，神色平靜，“大家好，我是宮崎晴秋，以後請多多指教。”
山置老師有些尷尬，這個新來的轉校生好像不太愛說話啊，“宮崎桑…那你坐那裏好嗎？……”伸出手指了指緊靠窗戶的4排座。
點了點頭，宮崎晴秋慢慢地走到了那個位置上，一臉平靜地放下手包，收拾起了書本，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立海大附屬中學二年C組在六月份，迎來了一個轉校生。精致卻安靜，冷漠而疏離。
除了必要的交談，她幾乎不說話。
“宮崎桑”班長山木友美放了一張紙和一本冊子在她的課桌上，努力使自己的表情友好一點，“這是社團申請表和介紹冊，請好好考慮哦，雖然春季學期過了......嗯一大半，宮崎桑還是要參加社團喔。”
社團……日本的國中生真是悲慘，抬起眼睛看了看來人，“我知道了，謝謝。”出口的話卻是禮貌極了。
“還有，宮崎桑”山木猶豫地說，“你的校服呢？”她扯了扯身上漂亮的製服，白色的襯衫，藏藍色的裙子，隻比膝蓋高出一點點，“在立海大要穿校服啊。”
自若地點了點頭，“抱歉，我知道了。”她差點忘了日本人對校服有多麼深的執念了。
山木友美不自在地離開了，麵前的少女雖然態度謙和，很好相處的樣子，她卻不敢，是的，不敢，不敢接近她。女孩子的心思敏感，她有些怕這個新來的轉校生，沒有緣由。
窗外的樹枝亭亭如蓋，濃濃的綠色仿若畫家剛剛塗抹在紙上的水彩顏料，蒼翠欲滴。光耀躍其上，隻有幾縷僥幸地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在地上留下斑駁不齊的光點，六月的空氣已經十分燥熱了，還有蟬在不停地鳴叫。
如此生機勃勃的夏景，卻讓人覺得如此，如此脆弱。宮崎晴秋垂下灰色的眸子，眼裏冷冷清清，一片虛無。
立海大附屬中學，嗎？沒有想到自己得到的一年校園生活，會是在神奈川的這所名校度過，也不知道爺爺用了什麼辦法，讓這所出了名嚴謹的學校收下沒有任何學習經曆，甚至連入學考試都沒有參加的自己。沒想到，這所前世中動漫裏才有的學校，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了她的生命裏。
是的，她有著上輩子的記憶。
自己20歲時喪生於地震，然後帶著記憶，開始了宮崎晴秋的生活。
剛開始，看到了周遭人多樣的隻有在漫畫書中才有的發色和瞳色，她心中訝異不已，卻也沒有多想。
就在兩年前，她知道自己跑到了XF構造的世界裏去了。
在前13年裏，她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隻好一遍又一遍，一點一滴地回憶上輩子經曆的每一件事情，遇到的每一個人，聽過的每一首歌。她放空自己，隻要腦海中飄過一點什麼，就開始努力回憶，記得全她就會一遍一遍地溫習這個場景，記不全她就自己編造故事，讓故事有前因有後果，這簡直成為了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知道自己來到二次元的世界後，沒有任何錯愕的感覺，相反，她很欣喜，她有了新的可以回想的東西。於是，在後麵的兩年裏，她很吃力地回想這部空白了將近20年的動漫，一開始她隻記得一些角色的名字，可不知道為什麼，慢慢地她的腦海中自動浮現出整個故事走向，她感覺自己像是在電腦上看動漫片，一集一集地在腦子裏播放，畫麵很流暢，很清晰，真實地不像話。
可是當她試著想其他的動畫或者電影，電視劇的時候就不會有這種情況，這也許是因為就在XF的漫畫裏吧，宮崎晴秋這樣子想。
箱根宮崎家
“父親”高大儒雅的男子跪坐著，姿態恭敬地向麵前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的老人詢問，語氣卻免不了有些急躁，“您為什麼答應讓秋去讀書？還是在立海大附屬？您明知道……”
老人睜開了一直閉著的眼，眼裏一片無奈，“那你能拒絕她嗎？”
“我……”男子語氣一滯，卻又想反駁道，“可是，秋的……”
“秋說‘十五年來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屋子，您能讓我出去讀一年書嗎？’你讓我怎麼辦？”老人的語氣滿滿的疼惜，帶著幾分哽咽。
高大男子的背一下子駝了不少，“父親……是我，是我對不起秋。”
“哎，旭也”老人語氣沉沉，“這都是命數啊。”
“可，可是秋……”喚旭也的男子麵上擔憂隻色更重。
“別說了，你出去吧。”老人打斷男子的話，閉上了眼睛，表明不願意繼續談下去。
男子隻好作罷，退了出去。
老人睜開了眼睛，眸子裏的情緒複雜地誰也看不懂，不，若是他們口中的秋在，一定能看出來，那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灰色瞳孔裏，是滿滿的惆悵與心灰意冷。
下課休息的時候，宮崎晴秋趁山本友美不在的時候，將社團申請表放在了她的桌子上。這個女孩子有些怕她，她心裏知道，卻不想知道得更多了，正好，她也不擅長應對別人，這樣就很好了。
立海大學風嚴謹，卻也很注重學生的能力培養，每個學生至少要參加一個社團，賺取社團分，不然就無法畢業。宮崎晴秋心裏有些不以為然，她隻能在這裏呆一年，畢不畢得了業對她根本構不成什麼威脅，隻是太過另類，不見得有什麼好處。
匆匆瀏覽了一下社團的介紹，沒怎麼多想地，她選擇了很冷門的社團，音樂社。倒不是音樂社本身冷門，雖然比不上運動類，家政類的社團，音樂社還是有不少成員的，隻是她選擇了音樂社下方的一個目前人數不過5人的社團，詞曲社。
那個社團可以稱得上立海大最最冷門的社團了，當初因為人數不夠，連立社的申請都沒有通過，隻好掛在音樂社的名下。不過，雖說在音樂社下，雙方卻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活動，並沒有什麼交集。
這些事情，宮崎是一點都不知道的，她選擇這個社團的理由實在是過於簡單，介紹書上寫得很清楚，一個月交一篇詞或曲，平日根本不用去報道，社員之間隻要e-mail聯係就好。
日本的國中不過三點就放學，剩餘時間要參加社團活動，她實在是沒這個力氣，隻好選擇那個對她看起來最有吸引力的社團了。
其實她心底還蠻奇怪福利那麼好的社團怎麼人數那麼少，難道隻有她惰性那麼大？
合上冊子的時候，目光凝滯在了剛剛潛意識裏直接忽略的社團，網球社。那個被稱為王者的立海大網球部，XF筆下青學登上巔峰踩的最重要的一塊墊腳石。那一個個原本隻是在漫畫書，動漫裏出現的人物，現在居然就和她呆在同一所國中，活生生地，世事真是很奇妙。
茯苓味的包子
上午的課結束地意外輕鬆。在日本生活的15年裏，宮崎晴秋沒有上過一天的學，正兒八經坐在課堂裏，難免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她卻是很享受的。
隻有真正離開過學校的人，才會知道讀書生涯是多麼讓人懷念。
雖然開學前翻過課本，可到底是隔了太久，那種違和感實在是太強了，她到不是很在意。隻是任課老師沒有探她的底，多少讓她有些意外，一般任課老師都很喜歡點新生起來回答問題。
午餐的時候，教室除了宮崎晴秋再也沒有別人了。女孩子們相伴著去她們的基地，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沒有一個人來邀請晴秋加入，她倒也樂得自在。男孩子們更不會冒然開口邀請一個新來的女孩子。
尤其是一個在如此詭異的時間段轉校的學生，總覺得很不對勁。
拿出本家派來在神奈川照顧自己的平原阿姨準備的便當，沒有卡通的花樣，樸素的單調。看了便當盒子好一會兒，少女才慢慢動手打開蓋子，隻是掀開了一角，香氣便溫溫地傳了出來，讓人十指大動。可那雙瘦削的手卻是幾不可見的頓了頓。
飯和菜被一個個小格子老老實實地隔開，材質很好的保溫盒讓食物沒有因為夏日的高溫壞掉，卻也是熱氣騰騰仿佛剛剛煮好。菜的色澤明亮正宗，散發著本位的氣息，顆粒飽滿的米飯中夾雜著幾顆去了核的紅棗，讓米飯染上了淡淡的顏色，散發著清甜的香味。
沒有離開座位，宮崎晴秋麵色平靜，細細地吃了起來。不像一般學生見到午餐時，自然而然的雀躍與享受，動作更像是機械的完成著一項任務，還是不怎麼令人愉悅的任務。
窗戶旁邊的少女低垂著頭，流瀉而下的銀灰色長發遮住了她大半的臉，叫人看不清神色，瘦削白皙的手有點遲緩地夾著飯菜。明明是近在眼前的女孩，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蓮二，你站在這幹什麼啊，快點走啦，我要餓死了。”教室外的走廊上，丸井文太奔跑著，一下子撲在柳蓮二駐足不前的身上，催促不停。
柳蓮二剛想伸手把人拍下來，肩膀上的重量卻自動消失了。
“啊，好香好香，你吃的什麼？”宮崎晴秋眨巴了一下眼睛，看著桌子上突然出現的腦袋，悄悄有點反應不過來。
紅色的頭發張揚得可愛，淺紫色的眼睛清澈透明，直直地盯著晴秋……的飯盒，邊說話還邊吹出了一個大大的綠色泡泡。
丸井文太。她默念，一來就撞上立海大的正選，最貪吃的小豬。
麵上卻是不動聲色，瞥了一眼麵前的菜色，放下筷子，大方的拿出了幹淨的勺子，遞了過去，聲音低低地，“要試試嗎？”
“咦？可以嗎？會不會不好啊……”話是這麼說，動作卻是一點也不慢的搶過了勺子，已經很快得朝明顯沒有動過的盛菜的格子出手。
“文太”一道男聲從教室門口傳來，溫潤清雅，像是古書中描繪的玉石，如切如磋，眨眼間人已經到了兩人麵前，“太失禮了。”
褐色的太陽頭，整齊的劉海規矩地服貼在額前，眼睛輕輕地閉著，五官秀氣而不女氣，柳蓮二，立海大的軍師。她毫不費勁得想出了來者的名字。
“好好吃啊，這是什麼啊？”丸井文太完全沒有注意自己家的軍師的到來，沉浸在從未嚐試過的食物裏，語氣很是驚奇。
“補氣的藥膳”她隨意的向來人點了點頭，權當打招呼，口中卻是答了丸井的問題。
藥膳，食材溫和，味道調的完全感覺不到想象中的藥的苦澀，隻有菜香隱隱透著藥香，讓人聞了之後覺得神清氣爽。雖說不是專門為他配置的藥膳，丸井吃了也是有好處的。
她雖然不喜這些食物，卻不至於連累一個男孩子好端端得吃錯東西，跨了身體。
丸井文太百忙之中抬了抬頭，迷茫的看著眼前的少女，“雖然完全聽不懂，但，”他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還是很好吃啊！我……啊，蓮二，你怎麼在這裏？！”
柳蓮二不說話，卻是讓人覺得很有壓迫感。
……
……
“啊，嗬嗬”丸井訕訕得笑，“蓮二啊，我們快走吧，啊，部長他們都等我們呢。”
話是這樣說，手中卻是不斷的又鑰了一大勺，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立馬又將軍師大人拋在腦後。
宮崎晴秋低垂著頭，看著麵前精致漂亮的藥膳，一點點沒有，不說話，也不阻止。
等飯菜被消滅的幹幹淨淨，甚至是她開始動過的飯菜也沒有了，晴秋拿出了另外一個小號的保溫盒，慢慢打開，瘦削的手在冷硬的金屬盒的襯托下，顯得更加蒼白，似乎能看見皮膚下細細的青紫色的血管。保溫盒內是仍然冒著熱氣的包子，一個個小巧玲瓏，很是可愛。
推了過去，灰色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吹了個綠色泡泡的男孩，輕輕地說，“你可以走了。”趕人的意味實在太明顯了。
柳蓮二看著銀發少女的頭頂，微微皺了皺眉，開口道，“你好，我是柳蓮二，三年A組，初次見麵請多多指教。抱歉，文太實在是失禮了。”
“宮崎晴秋，二年C組”自動忽略後麵的話，禮貌而疏離的介紹好自己。少女複又低下頭，姿態語氣，全身上下無一不都散發著送客的氣息。
學生會
因為幸村，柳，柳生都在學生會身居要職，網球部正選們的午飯都會在學生會內解決。
“啊，丸井前輩怎麼還沒來啊。”切原赤也看著大門嗷嗷直叫，他好餓，“連柳前輩也是。”
“是啊”幸村微微一笑，身後仿若開出了大片大片的百合花。
“太鬆懈了！”真田弦一郎壓了壓帽子，臉黑黑的。
“加克魯”外麵風風火火的衝進來一個人，一下子掛在了老實的巴西混血加克魯身上，“我今天吃到了一個很好吃的便當喔……”
“前輩，你居然一個人偷吃！”切原大叫。
“蓮二？”紳士扶了扶眼鏡，看向剛剛走進來的柳蓮二。
“嘛，丸井把一個女孩子的便當吃完了，還給大家帶回來一些點心。”
……
……
蓮二你太奸詐了！丸井誹腹道。
網球部的正選們一個個長得很養眼，在女生中一向很吃得開，有女孩子送便當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眾人大多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隻有幸村精市看了眼柳蓮二。
“咦？”紳士看著丸井被迫貢獻出來的點心，困惑了一下，這個味道？
“搭檔，怎麼了，噗哩”欺詐師把手掛在紳士的肩膀上。
拍開狐狸爪子，撚起一個包子，聞了聞味道，又咬了一口，絕對沒錯，是茯苓的味道，嘴上卻答，“很好吃啊。”
眼巴巴望著紳士給出解釋的小動物們一下子怒了，又不敢對紳士做什麼，幾個人哄搶起了剩下的小包子。
“好好吃啊”切原捧著小包子大叫，“我從來沒吃過這樣的包子！”腆著一張臉，“丸井前輩，讓那個女生明天再送，啊……好痛！”
真田黑著臉收回拳頭，“太鬆懈了！三天內訓練翻倍！”
幸村笑的很聖潔，四周仿佛有小天使在圍著轉圈，“呐，真田，午餐的時候就不要太嚴格了。”
“三倍！”真田鐵著臉對受到驚嚇的小動物吼道，"王者立海大沒有死角！不能鬆懈！"
詞曲社的作業
詞曲社在的小樓外麵有一顆很高大的樹，看上去已經經曆了不少歲月，樹幹上有著一些傷痕，枝葉卻不受影響的茂盛著，夏日微微的風吹來，葉子們也能歡快地朗笑。
晴秋站在樹下，仰起頭，仿佛感覺到有一位睿智而慈祥的老人，和藹地對著她微笑，輕柔地摸著她的頭發。
鍺紅色的外牆已經有些褪色，曆經了不少風雨的樣子，有著濃濃地古樸味道。
詞曲社在二樓，這讓宮崎晴秋高興了不少，她實在不喜歡爬樓梯這種消耗體力的運動。
推開了半掩的門，活動室很寬敞，幾淨窗明。整個房間的最裏麵占據著一個大大的櫃子，透過透明的玻璃門，不費力地就能看到裏麵散亂的文件；幾張桌椅隨意分散在幾個角落裏，窗台上還有幾盆仙人掌悠閑地曬著陽光。
實在是一個偷懶的好去處。她在心裏暗暗評價。
社裏隻有一個紅色短頭發的女孩子在，她安靜地敲打著電腦的鍵盤，裏麵斷斷續續地流瀉出還不流暢的音樂。
禮貌地敲了敲門板，“日安”站在門口，行了一個禮，“我是宮崎晴秋，請多多指教。”
女孩轉過了頭，一雙漂亮的紅色眼睛，又大又圓，像是上好的紅寶石鑲嵌在瓷白入玉的臉上，目光流轉之間，刹是動人。
“日安，我是竹內希子”短發的少女雙眼迸發出了濃濃的驚喜，一下子撲到了晴秋的麵前，剛剛安靜的氣氛一下子幻滅幹淨“你是新加入我們社團的嗎？啊，真是太好了！”見到晴秋點頭後立馬捧臉尖叫，“真是太卡哇伊了！”
卡哇伊……默……少女，你是怎樣扭曲的審美啊……
“那，宮崎醬……”稱呼自動自發變得親昵了，“歡迎加入我們詞曲社，啊！”，她突然右手握拳，輕捶了一下左手心，靈光乍現道，“宮崎醬知道我們社團的規定嗎？”
點點頭，就是因為這個規定她才加入的。
“呐，要加油喔……明天要交上宮崎醬的第一次社團成果哦！”
“明天？”
“是啊是啊，我們每個月8號前要交成果喔，嗯今天已經7號了呀，可我還沒完成……”語氣一下子有點沮喪，晴秋覺得她好像看到麵前女孩子耷拉下來的耳朵，卻是立馬歡快地振作起來，握拳打氣道，“不過我會加油的，宮崎醬也要努力啊！……”
意思是如果她稍微晚點遞申請，就可以少交一次作業了嗎？！
“嗨。”嘴上卻是認真的答應了。
“啊啊啊，真是太卡哇伊了……”
“……”
告別了自來熟到極點的紅發少女，晴秋打算回神奈川的住所，她沒有任性的資格，她知道，自己現在需要休息。
這個時間學生們大多在社團活動，校園裏除了零散的幾個清掃者，十分靜謐，蟬的鳴叫不休。不過，她很清楚，所謂的安靜，不過是那些熱火朝天的聲音離她太遠了，遠的一點也聽不到罷了。
藍色裙裝的少女現在濃密的樹蔭下，整個人遺世而獨立。
在校門口遇到本家的管家阪田大叔，實在是一件讓人意外的事情。
“日安，晴秋小姐”阪田一臉笑意地看著晴秋難得驚訝的樣子，走近接過晴秋手裏的傘，側身舉起。
“日安”雖然有點吃驚，仍然是平和的望著這個儒雅不凡的管家大叔，隨即慢吞吞地往車上走。
“旭也少爺將我從箱根趕來了，晴秋小姐可要要收留我哦。”阪田打開後車門，打趣道。
是，父親的意思嗎？
***
看昨天的我們，走遠了
在命運廣場中央等待
那模糊的肩膀
越奔跑，越渺小
曾經 並肩往前的夥伴
在舉杯 祝福後都走散
隻是那個夜晚
我深深的都留藏在心坎
長大以後，我隻能奔跑
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
明天你好，含著淚微笑
越美好，越害怕得到
每一次哭，又笑著奔跑
一邊失去，一邊在尋找
明天你好，聲音多渺小
卻提醒我，勇敢是什麼
……
明天，你好。這首前世的時候她就很喜歡的歌，也不管詞曲社的人能不能看懂中文，宮崎晴秋打完了最後一個字，按下發送鍵，傳到了竹內友情提供的社長的郵箱號碼裏。
在這個二次元的空間，她雖然對剽竊前世別人的成果感到愧疚與不安，可她太需要這些東西證明自己的真實存在性。前世的經曆不是她臆想的，是真的存在過的，存在……“過”的。
夏季的天黑的很遲，七點多了，天還是很亮堂的，和四五點鍾的時候基本沒有什麼差別，讓人很懷疑時光是否有在流動。
門被輕輕的敲了敲，宮崎晴秋不說話，來的人顯然也沒有進來的打算，隻是現在門口，溫柔地勸說道，“小姐，請早點休息吧。”
靜靜地呆坐了一會兒，她還是起身，走到寬闊的落地窗前，伸手拉上了兩邊的窗簾，屋子於是一點一點被黑暗籠罩，光亮以不可拒絕和反抗的姿態被拒之門外。終於，屋內陷入了一片黑暗，窗簾隔光效果很好，再也不見方才夏日招搖的明亮。
鑽進了還有些厚的被子裏，少女闔上了眼睛，在大多學生剛剛到家吃飯的時間點，開始了長時間的睡眠。
空氣中輕輕地彌漫著細微的歌聲，幾不可聞。
那是最純正的中文：
長大以後，我隻能奔跑/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明天以後，含著淚微笑/越美好，越害怕得到……
終於，再也沒有聲音了，陷在床上的少女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門外的平原太太輕輕撫摸了一下門，低低地歎了一口氣，卻是輕手輕腳的走了。盡管麵前的門沒有鎖，她也不能進入小姐的臥室。她看到大的小姐，宮崎家最珍貴的寶貝，到底還要受多少苦啊。
東京跡部家
“景吾少爺，忍足少爺找您”管家恭敬地彙報著。
“啊嗯”跡部景吾拿起電話，“忍足侑士，找本大爺有什麼事。”
“跡部”忍足難得失去調笑的心，語氣有些幹巴巴的“我向立海大申請了一場練習賽。”
皺了皺眉頭，“忍足侑士，你這種不華麗的語調是幹什麼，啊嗯？”
電話那頭的忍足侑士長歎了一口氣，“跡部，晴秋去立海大讀書了。”
電話那頭一下子沒有了聲音，沉默了很久之後，“啊嗯，這種不華麗的練習賽，還是早點打好了。”
忍足掛下電話，想起剛剛路過書房裏聽到的話，控製不住地握緊了拳頭。
這個夜晚，實在是太熱了，太多人都輾轉地睡不著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26
☆、網球部的正選
丸井文太這幾天非常的滿足，他找到了味道很新奇也很好吃的便當，而且那個女生也很好啊，話不多，從來不問他網球部的事情，真是太幸福了。
哼，有些女生給他便當總是不懷好意，他這個天才怎麼會不知道！
中午下課的鈴聲一打，丸井就拿起自己的便當袋子，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教室。
“仁王前輩”切原赤也做賊心虛，小心地貓着腰縮在牆後面，看著丸井文太越跑越遠“你說丸井前輩這幾天中午不和我們一起吃飯是幹什麼去了？”
“噗哩”仁王靠在摸了摸白色的小辮子，“跟上去不就知道了。”
笨蛋，都擺出一副要跟蹤的架勢了，還問這種問題。
“嘛”幸村精市溫柔的聲音突然從後面冒出，“大家要幹什麼啊。”
“幸村部長！”切原嚇了一跳，轉頭看到立海大附屬的三巨頭，還有紳士，桑原都站在自己背後，“你們怎麼都在這裡啊。”
“文太最近的體力提高了不少。”柳蓮二意有所指。
“我很久沒吃到文太的魚糕了”幸村笑的很溫柔。
“太鬆懈了！”真田壓了壓帽子，臉黑黑的。
“......”老實人加克魯。
“吶”紳士回過身，扶了扶壓根沒有掉下的鏡框，看著仍擠在牆角的眾人，“不用快點跟上嗎？”
“噗哩”
蹭過好幾天飯的丸井文太知道那個女孩子中午只會坐在教室裡，而且對他蹭飯這件事情採取了寬容甚至是歡迎的態度，小動物一向恩怨分明，對一直蹭飯吃罕見地產生了幾分不好意思。
而且，吃完了那個女孩子的便當，點心之後，丸井文太很驚訝的發現自己作為交換的便當，那個女孩子從來都是推回來不吃的。
於是很護食的丸井難得的去零食鋪子買回來一大推他愛吃的作為謝禮，在隔天遞給了女孩子。
“丸井”女孩子沒有用敬語，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以後中午幫我買瓶熱牛奶好嗎？”邊說邊把那包占位很大的零食遞還給他，“這就當是謝禮。”
從那天起，丸井都會比原來早起半個多小時，跑去幫那個女孩子買他覺得最好喝的牛奶。每天中飯前還多了一項熱牛奶的工作。雖然女孩從來沒有要求過這一點，可他卻很樂意做。
午休的時候，走道里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網球部一干人很快就失去了丸井文太的蹤跡。沒一會兒，人哄哄地全散了。走道，樓梯安安靜靜，只有零零地幾個人在行走。
切原把身子掛在樓梯扶手上，亂七八糟的頭髮垂頭喪氣地，“我們把文太前輩跟丟了。”
柳蓮二一聲不響抬腳往樓下走，紳士的鏡片反了一下光也跟了上去。
“噗哩”狐狸掛到了搭檔的身上。
“柳前輩！”切原欣喜地叫着，“你知道丸井前輩在哪裡啊？”
“沒錯”軍師大人閉着眼睛，神態很平靜。
“嘛，我們就跟上吧”幸村微笑地看向同伴，“真田”
壓了壓帽子，這群傢伙真是太鬆懈了！
跟着軍師大人的情報，網球部的正選們到了二年C班，裡面的場景讓他們多少有些驚訝。
丸井正吃著熱騰騰的便當，嘴裡還不停地說著什麼，手舞足蹈地，對面的女子低垂下頭，銀色的長髮擋住了她大半張臉，只能看見她瘦削的手
捧着透明的牛奶瓶子，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着。
柳生比呂士垂在褲邊的手緊了緊，這個人，這個人......邁開步子，被成為紳士的男子罕見地失態，步履有些急躁的往教室裡面疾走。
“搭檔”仁王雅志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的搭檔失去了慣有的冷靜，隨即勾起一抹笑容，噗哩，真有趣啊。
裡面的丸井正興沖沖地推薦自己的便當，“晴秋醬，要不要試試我的便當。本天才今天做了魚糕哦。”
搖了搖頭，宮崎晴秋看著面前紅髮男孩一副獻寶的樣子，眼裡有着自以為隱藏的很好的擔憂，有些忍俊不禁，護食的小豬也會主動分享便當了嗎？
“嘛，晴秋醬，你就試一試嘛，真的很好吃的”丸井依舊不死心，努力推銷。
“宮崎桑”柳生比呂士有些試探地喚道，打破了兩人的互動。
宮崎晴秋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向面前的闖入者。那張精緻到脆弱的臉就這麼不禁意地闖進眾人的視線，她臉上的皮膚白皙透明，似乎能看見薄薄的血管，一雙灰色的丹鳳眼微微上挑，瞳孔的顏色有些厚重，讓人很容易凝滯在裡面，睫毛又長又密，一張一合之間像是蝴蝶在振翅。
“柳生”晴秋看著面前紫色頭髮的紳士，很快恢復了平靜，自若道，“好久不見”
確實是很久了，她和柳生的交集其實並不多，兩人也沒有打過幾次照面，心底倒是沒有想到他能這麼快認出自己。
“宮崎桑，你怎麼...... ”柳生有些焦急地詢問出口，看到後面進來的隊友們硬是把話吞了下去，現在明顯不是談話的好時機。
“咦，晴秋醬，你認識柳生？”
“搭檔，你認識這個小妹妹？”
丸井和仁王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唉，仁王你怎麼在這裡？啊，部長也在，還有副部長！...... ”看著網球社一票正選們陸續進來，丸井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前輩！你居然偷吃”海帶頭切原那雙綠澄澄的眼睛裡充滿了控訴，猛地向食物撲去，丸井哀嚎了一下，忙忙展開護食行動，仁王旁邊時不時地插上一腳，眼睛卻不停地瞥向那個仍然坐在位置上的女孩，她就那麼垂着眼睛，雙手捧着瓶牛奶，看著幾個人在她的附近鬧騰，桌上的食物被蠶食，不說話，也不制止。
“痛！”
真田鐵青着臉收回鐵拳，“太鬆懈了！”也太丟臉了！
“抱歉，我的部員們失禮了。”幸村笑着賠禮。
晴秋抬起頭看向他，鳶紫色的頭髮很是奪人眼球，有些狹長的眼睛裡是一汪紫色的春水，神之子，幸村精市。看了看周圍，今天吹的是什麼風啊，網球部的正選們一個不落的全部到齊。
垂下眼睛，看著桌上打開的便當盒子一下子變得空空如也，又從包裡拿出了一個小的保溫盒子，慢慢地打開，瘦削白皙的手上隱隱能看到細弱的青紫色血管。
向第一次見到丸井時那樣，推了過去，眼睛直直地看著吹了個綠色泡泡的丸井，輕輕地說，“你可以走了。”帶著網球部的那群人一起。
時間一下子停住了，除了當事人丸井文太，經歷過一次的柳蓮二，其他人的臉上多上有些僵硬。
“ 喂！你這個女人怎麼能這麼說話！”切原第一個忍不住跳起來，大聲指責，“我們部長和你說話你也不回答！太沒禮貌了”
禮貌？看著上下亂跳的小海帶宮崎晴秋默，心底隱隱地泛上幾絲好笑。
“不許你這麼說晴秋醬！”丸井一個巴掌拍在上竄下跳的切原腦袋上，憤憤地說。
“丸井前輩！”小海帶淚眼汪汪，控訴着前輩的暴行。
“宮崎桑”紳士緩過了神，努力打圓場，“忘記向你介紹了，這是我們網球部的部長，幸村精市。”
“你好”幸村自然地綻放出微笑，“我是幸村精市，三年D組，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宮崎晴秋，二年C組。”宮崎晴秋疏離地打着招呼，順便一起問候了其餘人“還有真田君，柳君，仁王君，桑原君，切原君，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噗哩，沒想到小妹妹認得我們啊”仁王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宮崎桑”柳蓮二突然出聲，“我們見過面的”並非初次。
宮崎晴秋卻不回答。較起真來，你們中的哪一個和我是初次見面啊，我不知道見了你們多少次了。
幸村精市突然道，“我們走吧”這個女孩不太愛搭理人啊，不過，文太又麼會那麼親近她呢？嘛，真是有趣。真田看著好友露出了越加燦爛的微笑，壓了壓帽子。
“啊，晴秋醬，差點忘了，今天下午網球部有和冰帝的比賽哦，晴秋醬要來看本天才的比賽哦。”丸井抱著保溫盒，突然轉身說道，還吹出了一個大大的綠色泡泡。
冰帝？！
☆、早報出的比分
冰帝？！
晴秋有些愕然地看著丸井，這麼說那兩個人也要來？剛想開口拒絶，耳邊連續響起了兩次短信提示音。
“下午來看本大爺的比賽” ——跡部景吾。
“晴秋，下午我們談談” ——忍足侑士。
抿了下嘴，看著眼睛閃閃發光，一臉期待的的丸井文太，她點了點頭，“我會去的。”摩挲了一下手機，他們兩個怎麼會知道的？
不過，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啊。
丸井文太很高興地離開了，還心情大好地拿出裝有點心的保溫盒打算分享。
幾隻小動物立馬鬧哄哄成一團。
“啊，赤也你少拿點……”丸井反悔的大叫。
“……”忙着吃的切原不忘牢牢地護住在手上的食物。
柳生轉過頭看向坐在窗前的晴秋，她捧着一瓶牛奶一點一點的喝着，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宮崎晴秋怎麼會來立海大附屬讀書啊？一定要找個機會問清楚。
“噗哩”仁王看著搭檔頻頻失態，有些意味不明地摸了摸白色的小辮子。
下午上課的時候，晴秋明顯的感覺到了教室裡浮動不安的氣氛，不知是從哪裡洩漏的消息，到處都有人扎堆討論立海大和冰帝的練習賽。課堂越來越吵，那種小聲地一叢叢的聲音此起彼伏，山置老師有些無奈地把下午的數學課改成了自習課，就離開了教室。
宮崎晴秋坐在位置上，呆呆地看著窗外，眼裡沒有焦距。
“跡部”忍足推了推他那副平光的眼睛，叫了明顯神遊天外的某人，提醒道“到了”
“啊嗯”跡部景吾打了個響指，“走吧”
“侑士”向日岳人小心地湊到忍足旁邊，“總覺得部長今天怪怪的。”
“也許是在想某位漂亮的小姐”聳了聳肩，濃濃的關西腔裡夾雜着幾分聽不出的認真。
“切”
等宮崎晴秋回過神來，周圍是一片靜謐，只能聽見夏日的蟬在鳴叫不休，教室裡已經是空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還呆呆地坐在位置上。背起書包，沒有任何想逃的意圖，向網球場走去。跡部和忍足擺明了今天不會讓她逃，她還是不要自討苦吃了。
“冰帝——冰帝——”
“常勝立海大——”
網球場被圍的水洩不通，立海大附屬的後援團和冰帝的後援團都一個勁地在聲援助威，比賽已經開始了嗎？這個情況，她完全進不去啊。
“咔嚓”網球場的門從裡面被打開了，立海大女生的聲音一下子停住了，像是被掐在喉嚨裡，一個個渾身發抖，激動得不得了。
“辛苦大家了”幸村精市輕柔的聲音很清晰地傳了出來，帶著安撫的力量“不過還是請大家回去吧，這樣會影響其他人的。”笑眯眯地勸說帶著不容拒絶的味道，卻也不會讓人覺得很難堪。
“嗨”周圍的人很識相地聚集着離開了，其實這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了，可是後援團的女生們還是樂此不疲，然後一次一次被人請走，畢竟能和網球部正選們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實在不多。
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剛剛聲勢浩大的後援團全部散去，宮崎晴秋才撐着巨大的遮陽傘，慢吞吞地朝着網球場的方向走過去。冰帝灰白色的運動服在太陽下閃着耀眼的光芒，然後，她看到了跡部和忍足。
“晴秋醬”丸井第一個發現站在鐵絲網外的宮崎晴秋，大叫了一聲後撲了過去，“你來了啊。”
陽光下紅髮少年的笑容耀眼地炫目，她不禁有些呆滯。陽光的寵兒。
跡部伸出手指了指被丸井推進場內，越走越近的少女，對幸村說，“本大爺要她做裁判。”
“但是宮......”幸村想也不想的拒絶出口，這簡直是太亂來了。
“好。”晴秋抬起了傘面，理都不理幸村精市，灰色的眼睛看向跡部，他實在太彆扭了，自己都到這裡了，不會中途離開的。瞥見皺着眉頭的幸村，道，“幸村君不用擔心，我懂規則。”
“晴秋”忍足侑士扶了扶眼鏡，“好久不見。”
看著藍色頭髮的忍足，宮崎自若的打招呼，“忍足，好久不見。”
兩個人一時之間陷入了無止盡的安靜，空氣凝滯了不少。
“可是晴秋醬，會不會不方便啊。”丸井打破了僵局，有些擔憂的看著晴秋的裙子，邊說邊吹出了一個大大的泡泡。
搖了搖頭，撐着傘，慢條斯理的爬上了裁判座，轉身坐定，那樣子悠閒地像是在平地散步。
底下兩隊的成員們臉上多少有點抽搐。
“真是的”忍足伸手扶了扶額，那樣子的姿勢看上去很悠哉，卻絶對不會發生尷尬的事件，只是時間久了會很不舒服，不過這個人好像從來不那麼覺得。
“現在進行冰帝和立海大的練習賽，請雙方隊員入場”平緩的女聲清和地沒有什麼起伏，立馬盡職地承擔起裁判的責任。
立海大和冰帝的男生們個個秩序井然地邁進了他們的戰場。
“吶，真田，很有趣不是嘛”幸村笑眯眯地。
黑着臉的真田看向裁判座上撐着傘的少女，太鬆懈了！可是嘴拙又有良好修養的自己又不能對一個女孩子發火，不過若是她出了什麼差錯，那是絶對不能原諒的！
宮崎晴秋看著手裡的對戰表還有場內難得清醒的芥川慈郎，手下微微一抖，她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網王中冰帝為了芥川慈郎和立海大打練習賽的時候，幸村精市已經住院了，現在呢！
這是不是說明，劇情是不是因為她的介入開始改變了？
“第一場”定了定神，出聲道，“立海大丸井 冰帝芥川”
“one set match 立海大丸井 發球”
“15—0”晴秋慢吞吞地宣佈，丸井率先得分。
“喂喂！怎麼了？已經動不了了嗎？”小海帶切原挑釁。話說是你的比賽你挑釁對手倒也無可厚非，不是你的比賽也能那麼積極嗎？宮崎晴秋撐着傘，感覺很無力。
“好，好厲害！”慈郎興奮地好比自己得了分，在場上邊跑邊叫，“剛才那個你看到沒有？果然丸井君厲害得不能再厲害了了！”
“15-15”
“15-30”
“15-40”
“Game,冰帝芥川”
“Game,冰帝芥川，2-0”
清和的女生根本很及時地報着場內的比分，沒有多耗一點時間。
“15-0”丸井的“走鋼絲”得下一分，吹了個大大的泡泡，“機會難得，還是好好看看我的天才絶技再輸吧。”，俏皮地朝芥川眨了眨眼睛，“還請你多多指教了~”
“柳”仁王突然叫了下柳蓮二。
“嗯”柳蓮二點了點頭，平整的劉海下的眉頭微微蹙起。
“什麼什麼？前輩在說什麼？”切原不明所以地問兩個明顯打啞謎的人。
“宮崎晴秋”仁王雅治勾了勾嘴角，“在那個球剛剛落地的時候就開始喊比分了呢。”
確實，如果那個球是得分球，在剛剛落地的時候，宮崎晴秋好像就已經知道對方一定接不到球，開始叫分。中間只有零點幾秒的時間差，所以一開始，根本沒有人注意到。
切原呆了呆，看向球場，丸井的球打向芥川的場地，“0-15”宮崎晴秋話音剛落，那顆球才剛剛彈出場外，她簡直就是明確的知道芥川一定接不到那顆球！
丸井把球打向邊角，在切原以為宮崎晴秋會喊比分的時候，芥川卻踉蹌地跑到，把球又打了回去。
看著裁判位上撐着傘的銀灰髮少女，切原赤也捏了捏護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就像能夠預測戰況，但是，這怎麼可能？
“柳前輩”回過頭，迷茫地向軍師詢問。
“不好意思”柳蓮二平靜地出聲，“我也不知道。”
幸村聽到自己部員的談話後，淺淺一笑，吶，怎麼回事呢？
宮崎晴秋無奈地看著芥川跳的高高的，想要扣殺終結比賽，但這個人會在揮拍碰到前睡過去，倒在球場上。
果然，黃色的網球從高處掉下，在地上彈了彈，滾向已經呼呼大睡的芥川慈郎。
“太鬆懈了！”真田氣的渾身發抖，大吼出聲，這種事情絶對不能原諒！
“冰帝芥川，因為比賽中棄權，勝者為立海大丸井”早知道結果的宮崎晴秋平靜地報出了比賽結果，看著樺地把芥川從場內扛走。
☆、十三歲的初遇
“晴秋還是老樣子啊”忍足侑士推了推鼻梁上壓根沒有滑下的鏡片，“吶，跡部，你……”
右手的食指中指分別抵在太陽穴與眼窩處的跡部景吾喪氣的用手蓋住臉，“真是的，本大爺還是看不出來為什麼，宮崎晴秋這個不華麗的女人！”
跡部景吾第一次見到宮崎晴秋，是在他7歲跟着家裡的老爺子去箱根拜訪宮崎家的時候。
宮崎家原來也是日本的大財團，可是在五年前沒有任何預兆的退出了日本市場，本家遷出了東京，失去了蹤跡。老爺子一路上難得的興奮，說本大爺終於把宮崎煜這個不華麗的老頭抓出來了。
照理他是根本見不到宮崎晴秋的，她住得是一幢獨立的單層小木屋，縮在宮崎家的最深處。屋子旁邊種植着一顆很大的樹，整棟房子都在樹蔭的籠罩之下。年紀小又好奇心旺盛的跡部景吾推開了那扇門，之後，他看到了這輩子根本沒有辦法忘記的畫面。
不是傳統的和式構造，房間裡面空空如也。他的正對面有一扇把手式的門，按下把手後，裡面立馬湧出來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桌子上有一些真空包裝的衣物。
直接無視，跡部大步走到對面，再次推開了面前的門，這個房間的兩邊安放著兩個巨大的櫃子，上面放著各種各樣的藥物，跡部皺了皺眉頭，還是推開了嵌在牆上的最後一扇門。
是一件臥室。一個銀髮的小女孩安靜地躺在床上，臉上罩着一個很大的氧氣面罩，身上安着很多管子，連接着床邊各種各樣的儀器，機器機械的聲音“滴滴滴”很有節奏地在響。
那個時候的跡部被嚇了一跳，卻還是忍不住走了進去。她露在外面的膚色很白，那種病態的白，透明地好像很看見下面的血管，眼睫毛乖巧地貼在下眼瞼上，放在床邊的手還在輸液，那雙手很小但是很瘦，手背上青青紫紫的有了很多淤青。
回去的路上，他向老頭子說了這件事情。
“你去那幢木屋了？”老頭語氣很驚訝，看到他點頭後只是近乎嘆息地說了一句，“那個丫頭啊……”
之後，他去了英國留學，自然沒有那個機會再見到那個女孩子。可他卻記得有一幢木屋，那裡有很難聞的消毒水味道，有數量龐大的藥品，機械叫着的儀器和床上帶著氧氣面罩的小女孩。
直到他13歲那年，那是宮崎晴秋第一次看到跡部景吾，還有一起來的忍足侑士。
跡部景吾自己都沒有想到，看到那個時候沒有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管子的宮崎晴秋，自己心裡有多麼高興，六年前的宮崎晴秋那個樣子給七歲的跡部留下了太難磨滅的印象。
那幢小木屋已經沒有六年前那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瓶瓶罐罐的藥了，那些儀器響個不停的聲音也沒有了。
銀灰色長髮的少女躺在鋪着厚厚毛毯的搖椅上，陽光透過窗戶鋪陳在她恬靜的臉上，像是一副畫。似乎是察覺到有人的闖入，女孩顫了顫睫毛，悠悠地轉醒，側過臉看向他們。那雙灰色的眼睛，瞳色有些深，時間像是在裡面停留了。
她直直地看著跡部景吾和忍足侑士，也不說話。他們兩個很失態地站在門口，一言不發。
“咳，這位美麗的小姐，你好，我是忍足侑士。”忍足最先反應了過來，濃重的關西腔，一貫調笑的語氣變得有些不自在。
眨了眨眼睛，宮崎晴秋仍是不說話，盯着紫灰色頭髮的跡部景吾，過了很久才慢慢地說道，“那你是誰？”聲音很平和。
“本大爺是跡部景吾。”
“哦。”就沒有了下文，轉回頭看著窗外，輕輕晃了晃椅子，一副送客的姿態。
原本還有些彆扭的跡部景吾看到這個場景，大少爺脾氣華麗麗地就上來了，還沒有人這麼無視過這位大爺，“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又是誰啊？”
聲音仍然是波瀾不驚，“宮崎晴秋。”
忍足侑士看了眼跡部景吾，宮崎家有這麼一位小姐嗎？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他們還是走了，因為那個女孩子好像又睡着了。
那天之後，忍足侑士就經常和跡部景吾就經常跟着自己家的爺爺到箱根來看宮崎晴秋，也許是這個少女太過神秘了，他們忍不住一探究竟。
一來二去幾個人意外地熟絡了起來。知道女孩懂一點網球的規則時，忍足侑士就有些死皮賴臉地纏着宮崎晴秋當他們比賽的裁判。他們慢慢地知道，宮崎晴秋是真的不愛和人交談，但對人卻是很寬容地，起碼對性格彆扭的跡部景吾和有些難伺候的忍足侑士是的。
一局，兩局，跡部最先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如果球是得分球，落地的時候，宮崎晴秋就會開始喊分。儘管時間差真的是很小很小，小到只有零點幾，甚至是零點零幾秒，可是那種感覺，卻讓他感到很不自在。
忍足侑士也逐漸察覺出了不對勁，兩個人配合著開始慢慢試探起來。跡部景吾把球打到忍足絶對能接到的地方，球落地的一瞬間，“30-40”宮崎晴秋已經慢慢地報出比分，忍足侑士拿着拍，沒有去接那個球，黃色的小球瞬間跳出了場地。
中間的間隔真的是很短很短，但是兩個人絶對確定，球落地的一瞬間，宮崎晴秋已經開始報分了。一般情況下選手根本注意不到，正因為兩個人這個時候完全集中精力在聽，才能發現。
回頭看向站在網球旁邊，撐着傘漫不經心的晴秋，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天之後，這兩個人跑宮崎家更勤快了，而且每一次來都會打比賽，這種奇怪的感覺日積月累後越來越明顯，但一年多過去了跡部和忍足仍然不能發現原因。其實忍足問過晴秋，那雙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忍足，
“有這回事嗎？”語氣十足地平靜。
六年後再見的時候跡部一直以為宮崎的病已經好了，所以當他和忍足不小心聽到宮崎、跡部、忍足幾位爺爺的對話時，吃了一大驚，
“最近秋丫頭的身體好點了沒有？”這是跡部越水
“唉”宮崎煜只是嘆了一口氣，並不回答
跡部越水瞥了眼忍足光流。
忍足扶了扶眼鏡，“秋醬的病情，我只能說很穩定”穩定的惡化中，看著不說話的宮崎煜吞下了後面的一句話。
“已經很好了”宮崎煜突然出聲，裡面有着淡淡地滿足，“秋可以下床，我已經很高興了，別的，我也……”
“宮崎煜，你這個不華麗的人！”跡部強硬地中斷談話，卻也說不出別的什麼話了。
三人之間陷入了沉默。
門口的兩個人也是一片沉默。其實事情還是有些蛛絲馬跡的，宮崎晴秋明顯沒有在上學，有時在搖椅上和他們說說話就會睡着，幾位爺爺每一次都會支開他們兩個… …
兩個人默契十足的沒有向爺爺們詢問這件事，各自調查起來。資料很少，除了宮崎晴秋兩歲的時候有一次在金井綜合病院的治療史，醫院方面完全查不出別的記錄。
奇怪的是那次之後，跡部的爺爺和忍足的爺爺很突然地，再也沒有帶他們去過宮崎家了，連新年的拜訪都省去了。到今天他們應該有快6個月沒有見面了吧。
晴秋，好久不見。
“第二場 立海大真田 冰帝跡部”平和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哈哈哈哈，我們的部員這麼不像樣，讓你們見笑了”語氣中非常維護自己的部員，最後不忘挑釁，“不過，接下來可就不一樣了”
“放馬過來吧”真田用力揮動着網球拍，有些火氣。
“咦？”晴秋疑惑地接起突然叫個不停的手機，“你好，我是宮崎晴秋。”
“啊咧咧”切原赤也把手收攏放在耳邊，做喇叭狀，困惑地問後面的一干人，“她真的有在打電話嗎？”
除了第一句話就一直沉默，真的有人這樣打電話的嗎？
“哦，我知道了，隨便。”宮崎晴秋終於開口，隨即掛斷了電話。直起身，慢慢地從裁判位置上走下來，照舊一副悠哉的樣子。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29
☆、再見了，忍足
“本大爺的比賽你不看嗎？”跡部不爽地問轉身往回走的人。
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看，只是我沒心情當裁判了。”
“啊嗯”傲嬌的某人毛被撫順，“日吉，你去做裁判”還象徵性地問了問幸村，“沒關係吧，啊嗯？”
“沒有”幸村寬容地搖了搖頭。
“這裡這裡”丸井跳下看台，一把拽住銀髮少女的手，“晴秋醬和我們坐在一起吧。”
很順從地跟着走，步子比平時大了不少。
“各位日安”隨意地和坐在看台第二排的人打了一個招呼，宮崎晴秋撐着傘站得有些遠。
傘被人一把搶走，“哎呀，現在太陽不大啦”丸井利索地合上傘，“晴秋醬別撐了”把她推到看台的第一排座位上按下，自己也笑嘻嘻地坐了下來。
“嘛”文太吹了一個大大的泡泡，“晴秋醬有看到我剛剛的‘走鋼絲’吧？怎麼樣？很有天才創意吧。”
點頭，她看動漫的時候就覺得了。
“是吧是吧”丸井很開心地叫起來。
“嘛，等會晴秋醬和我們一起去吃冰吧，由加克魯來請。”歡樂地提議。
“咦？！我嗎？”突然被點到名的加克魯。
“怎麼了？不行嗎？”很委屈地看著加克魯。
加克魯臉上佈滿了冷汗。
“吶吶，晴秋醬一起去吧”努力慫恿中。
搖搖頭，那種東西還是算了。
“吶，我說”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綠澄澄的眼睛，“你剛剛是怎麼知道的？”
灰色的眸子直直地看回去，瞳孔的顏色很深，什麼情緒都看不出來。
切原很固執地看著，表情頗有幾分壯烈的味道。
挪開視線，心底卻浮上了幾分趣味。真是天然地單純啊。
手機又響了起來，皺了皺眉頭，“你好，我是宮崎晴秋。”幾隻小動物們紛紛豎起耳朵，湊得近近地，啊啊啊，沒辦法，真是太好奇了嘛。
“宮崎桑，是我。”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不答。
硬着頭皮繼續說“詞曲社的社長，早川秀介。”
還是不答。剛剛不是打過電話了嗎？
“咳咳，是這樣的，剛剛和你說的那件事……”
宮崎晴秋看了看場內打的熱火朝天的兩個人，把煩人的社長的聲音過濾掉。
“喂，喂——喂，喂！宮崎桑，你有在聽嗎？”
“在的”宮崎晴秋終於開了口，不冷不熱地回答着。
語氣很諂媚“宮崎桑，音樂社的安騰老師看了你的詞，說很喜歡，希望我們社能把它製作成歌曲。”
恢復了剛剛的樣子，不回答。剛剛不是說過這件事了嗎？她心裡微微有些鬱悶。
“啊，是這樣，因為我們部門裡沒有人會中文，所以沒有人可以編曲啊”部裡不算她也就四個人，沒有人會一點也不稀奇吧，“啊，我的意思是宮崎桑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麻煩你編曲啊。”
想了一想，平靜地說“國二學年的社團作業全部抵銷。”條件要開好。
比起讓那首歌被不知道誰編曲，寧願靠自己來還原，還能解決掉一學年的社團作業，其實還是很好的。
“啊？這個條件會不會……”
不說話。
“啊啊，不如這個學期的？”
依舊沉默。
“好吧”早川的聲音有些喪氣，他還想靠這個人開創詞曲社的未來呢！想法一下子被掐斷了。等國三好了，他想。他現在才二年級，三年級的時候還沒有畢業，“那就拜託了。”
合上手機，眨了眨眼睛，看著旁邊綠色泡泡粘了一臉的丸井還有眼睛睜得大大的切原，有些搞不清狀況。
“嘛，你加入了詞曲社？”切原瞪大了眼睛表示很不可思議，在某種程度上，詞曲社的有名程度不亞於網球社。
詞曲社只有四個人，社長早川早川秀介是二年級生，其餘三個人都是三年級生。新進來的一年級生早就報好了社團，也就是說等到明年，國三的時候，現在的三年級生全部畢業，如果找不到部員，整個詞曲社也就只有部長早川一個人了。
“啊，什麼啊，我還想說看明年只有一個人的詞曲社會怎麼樣呢？！”懊惱地叫了叫。
晴秋瞥了他一眼，沒有答話。嘛，明年網球部的三年級正選們也都要畢業了，整個網球社，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就只有你一個人啊。笨蛋切原。
“吶，晴秋醬，那個早川說的詞是什麼啊？”吹了個大泡泡，這次很順利，沒有破掉。
“音樂社的指導老師，安藤千代”柳蓮二突然說了一句，意思是你剛剛也有在偷聽？！“在國外音樂界富有盛名，他指導過的學生，合唱隊，樂隊在青少年音樂大賽上多次獲得優勝。今年回到日本，這個學期剛剛到立海大附屬任職。理由暫時不明。”
柳，這些數據也要收集嗎？
面向宮崎晴秋，“宮崎桑真了不起，能得到安藤老師的青睞。”
“噗哩”
宮崎晴秋直接無視，看了眼手機，已經四點鐘了。跡部，我來看你的比賽了，先走不算違約。彎腰拿起被文太隨手放在一邊的傘，回過頭，很生疏地說，“我先走了，各位再見。”撐開傘，慢吞吞地走了。
“哎？”切原眨了眨眼睛，“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啊。”可是，很難讓人討厭起來啊。
“忍足”看著靠在鐵絲網上的忍足，晴秋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四個字：守株待兔。
“走吧”他偏了偏頭，手插在口袋裏率先往外面走。
“噗哩”仁王坐在看台上，看越走越遠的兩個人，太陽傘移到了高個的男生手上，“我想說很久了，宮崎小妹妹和冰帝的跡部，忍足關係很好的樣子啊。”
紳士推了下眼鏡，“宮崎桑今年15歲。”
“騙人！”
“完全看不出來！”那瘦削的樣子和國三那些發育良好的學姐根本沒法比。
“唉？那她怎麼念國二？”
“哈哈，是留級嗎？”切原開心極了。
紳士不答。
柳蓮二皺緊了眉頭，宮崎晴秋的數據他完全收集不到，學生會裡沒有她的檔案，周圍沒有什麼走得近的朋友，文太勉強算一個，也很少在校園內遇見她，基本沒有什麼人談論她的事情。
不過，柳生好像知道一點，可看樣子也不是很多，而且，他明顯不想多說。說出了宮崎晴秋的年齡，恐怕只是不想讓仁王占嘴上的便宜。
“晴秋”忍足停住了腳步，很嚴肅地叫了叫後面女孩的名字，“你……”嘴拙的頓住。
宮崎晴秋很難得的接話，“忍足，你知道嗎？”她平靜地說，“出生和死亡是最讓人無能為力的事情了。”
忍足沒有接話，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在碰巧聽到爺爺在打電話的時候他不就猜到一點了嗎？
——是啊，秋醬去立海大附屬讀書了。
——她怎麼會想到讀書？越水，你心裡清楚不是嗎？
然後是長長的沉默。
——還有多久？最多三年，情況會不會惡化下去，誰也不知道。
——她停藥了，新年後沒有吃過藥。
“為什麼停藥？”忍足突然問了一句，他以為晴秋只是身體很不好，可沒有想到是垂危，三年？意思是晴秋只有三年生命的意思嗎？
愣了一愣，忍足知道的還不少呢，垂下那雙灰色的眸子，她答非所問地說，“藥物可以讓我的生命延續到20歲。”
“那你為什麼要停藥？”忍足很生氣。
“忍足”她的聲音平靜的不像話，“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她的語氣篤定，篤定到一向無所畏懼的忍足侑士有了膽怯的心，突然不敢追問下去。
側過身避開了呆站在原地的忍足侑士，從他手上抽回那把龐大的遮陽傘，慢慢地離開。銀灰色的頭髮在陽光下像是要融去，平和的聲音在空氣中清晰地傳來，“替我和跡部道歉。”
走了老遠後，宮崎晴秋停下腳步，回過頭看那個仍然站在路中間的藍髮男子，身姿挺拔，修身箬竹，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美的不像話。她朝着他的方向，輕輕地說，“忍足，再見。”聲音消融在空氣裡，忍足沒有聽到。
☆、鍍金邊的烏雲
中午的時候，丸井文太難得的很安靜，心不在焉地戳着便當，整個人蔫蔫地，有點有氣無力。
宮崎晴秋捧着牛奶，小口小口的喝着，不看他也不說話。
“晴秋醬”丸井垂頭喪氣地說，“部長住院了。”
住院嗎？想了想，“幸村君是不是在地鐵站暈倒過？”
“唉？晴秋醬怎麼知道的？！”淺紫色透明的瞳孔裡充滿了驚訝和困惑，看宮崎晴秋沒有為他解惑的樣子只好繼續說，“那個時候部長在救護車上醒了過來，說他沒有事的。”
喪氣地低下頭，戳戳米飯，“關東大賽就要開始了，部長居然不在。”
“啊”頽廢地把腦袋擱在桌子上，活像一顆蔫掉的黃花菜。一雙涼涼的手放在他紅色的頭髮上，帶走了夏日的暑氣，“不用擔心，幸村君會好的。”篤定的語氣讓人忍不住去相信。
“嗯嗯。”看著面容沉靜的女孩，丸井突然間就覺得部長絶對會沒事，立馬恢復了活力，剛剛頭頂聚集不散的烏雲“嗖啦”一下飄走。
站在二年C班門口的柳蓮二望着教室裡面的兩個人，靜靜站了一會兒，還是轉身離開了。
日本的春季學期，從四月初開始，到六月底七月上旬期末考試，而後就開始放兩個月的暑假。所以，那個時候宮崎晴秋在六月轉學來立海大附屬，實在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
她也沒辦法，新年之後她停了藥，也沒有再輸液，可是身體對藥物已經有很強的依賴性了，等她調整好狀態，就已經五月份了。
也不知道爺爺用了什麼辦法，讓她順利入學，不然，就要到九月入學了，那樣，一年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六月下旬後學校停了社團活動課，老師們一個個幹勁十足地給學生們上課。這個時候的學生會特別的乖巧，一雙雙眼睛直直地看著老師，渴望老師善心大發，透露出幾道考試題目。
宮崎晴秋表示沒有什麼壓力，雖然她蠻久沒有上學考期末了，但是，國中二年級的東西實在算不上難。考得好也許有挑戰，但是及格是不會有什麼壓力的。這樣就很好了，她想。
答完最後一門的英語試卷後，宮崎晴秋開始發呆，她一直沒有早交試卷的習慣。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有些陰沉，天空開始聚集起烏雲，像是在醞釀一場風暴。早上還能看到的太陽被地擋在了雲的後面，只露出隱隱的光亮。
“可惡！”聽到一聲低低的咒罵聲，下意識地朝聲源望去。切原赤也？
切原赤也瞪着英語試卷，眼睛開始冒蚊香，這些英語單詞到底是想怎樣啊！雖然柳生前輩給他補習過，可還是很頭疼啊。
晴秋呆了呆，她知道切原英語很糟糕，可是現在那副像是面對仇人咬牙切齒的兇殘表情還是讓她很吃驚，至......至於嗎？太誇張了吧。
沒多久，切原忽然長舒了一口氣，筆尖刷刷刷地動着。晴秋坐在他的斜後面，毫無阻礙地看到他課桌下的手機屏幕亮了亮。眼裡隱隱流露出一點笑意，她好久沒看到有人考場作弊了呢，真是懷念。吶，是誰幫了小海帶啊？
講台前的老師似有所覺地望了過來，開始朝下面走，海帶君卻是忘我的抄着，沒有察覺到。蹙了蹙眉頭，宮崎晴秋拿起桌面上的試卷和筆，迎了上去。
走到切原赤也的後面時，右手不着痕跡地戳了戳他的後背，腳步不停地往講台走去，遇到監考老師的時候，還很有禮貌地側過身讓路。
切原赤也忙着抄答案時，被人戳了後背，驚得抬起頭來，手上倒是下意識地收好了手機。一束銀灰色的頭髮從眼角滑過，正好看到那個很奇怪的宮崎晴秋側身給監考老師讓路，卻是很巧妙地把他遮住了。監考老師繼續往教室後面走，狐疑地看了一本正經做題的切原赤也的幾眼，卻也沒發現什麼不妥。
得救了！單純的海帶君腦海中就這麼一句話在飄蕩。綠色汪汪的眼睛看著宮崎晴秋離開的方向，充滿了感激，又忙手忙腳地開始抄了起來。
出了教室，看著站在走廊上的一幫網球部的人，真田，柳，柳生還有仁王。眨了下眼睛，他們不用考試嗎？還有，真田的臉也太黑了吧。
“噗哩”靠在欄杆上的仁王雅治，嘻嘻地道“剛剛真是謝謝小學妹了啊。”小妹妹叫不成，學妹總是沒錯的。
宮崎晴秋式的回答，不說話不表態。
無所謂地攤了攤手，雖然接觸實在不多，但多少明白了點這個小學妹的交流方式。
真田壓了壓帽子。
柳生扶了扶眼鏡，“考試有一門不及格，就會取消社團活動。”
這就是真田臉這麼黑的原因麼？
柳突然出聲，“等會兒宮崎桑和我們一起去看部長吧。”
低着頭，她可不可以不去？嚴格說起來，她和那位部長還沒有說過什麼話，遑論交情。
“一起去吧”真田也開口了，瞅到宮崎晴秋有些奇怪的眼神，難得地給出解釋“幸村前幾天還提到你了。”
“好”點頭應允，看著陸續走出考場的學生，宮崎晴秋道，“把地址告訴我，我先走。”
“土谷......”
“宮崎桑把電話告訴我們，等會發短信告訴你。”柳蓮二打斷真田弦一郎的話，平靜地說。
按照柳蓮二發來的地址，很順利地到了土谷綜合病院。
幸村的門沒有關，她就很是自然地推開了，卻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宮崎桑”幸村精市彎了彎眼睛，“能不能陪我去花園走走？”
“宮崎桑”幸村精市坐在花園亭子的小石椅上，對背對著他的宮崎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鳶紫色的眼眸罕見的浮現出了一絲軟弱和困惑，“只是......”
“幸村君，你聽過一句話嗎？”晴秋打斷了幸村精市斷斷續續，沒頭沒尾的話，聲音依舊很平和，“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她側開了身體，沒有扭頭看幸村，用手指了指天邊。
“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幸村喃喃地念了一遍，抬起頭順着宮崎晴秋的手指看了過去，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烏雲，給他們鍍上了一層金邊。
“柳生前輩”切原困惑地看著和他一起偷聽牆角的紳士，問道，“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紳士推了推眼鏡，“字面的意思是每一朵烏雲都鍍着金邊。”
“哈？”
幸村轉頭看旁邊站着的女孩，她看著那朵烏雲，面容沉靜，聲音中帶著一股安撫的力量，“每一朵烏雲都鑲嵌着金邊。”她沉默了很久，突然說，“幸村君懂中文嗎？”不等他回答，就用中文說，“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幸村精市的病並沒有嚴重到危機生命啊什麼的，只是因為他打網球，並把網球看得太重，才會覺得很難接受。宮崎晴秋很少見地多說了幾句話，也許是他剛剛的眼神太脆弱了。雖然她現在還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想她來探病。
難道是因為他們不熟嗎？很多事情與親近之人反而難以啟齒。
“柳生前輩？”小海帶聽到了又聽到了不懂的東西。
“抱歉”紳士習慣地推了下眼鏡，“我也沒聽懂。”
“啊，部長和那個女人走了！”
“嘛，宮崎桑真是讓人安心呢。”幸村精市恢復了原有的樣子，打趣身邊面容沉靜的女孩，“有空得話要多來看我哦。”
晴秋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顯然幸村也開始瞭解起她的交流方式，也不在意，仍然是笑眯眯地樣子和銀灰色長髮的女孩揮了揮手告別。
晴秋剛走，網球部的人就都到了，丸井照樣舉了舉當禮物的蛋糕，“部長，我們來看你了。”
“唉？部長，那個女人呢？”切原四處看了看，困惑地問一臉微笑的幸村精市。
“那個女人？”幸村重複地反問。
“就是宮崎晴秋啊。她不是和部長在一起的嗎？”
紳士心里長嘆，切原赤也，你個笨蛋！
“噗哩，赤也怎麼知道的？”
“我看到的啊，在花園啊，那個涼亭。”不假思索地回答，“部長和那個女人說了一會兒話，然後一起回來的啊。”
“這麼說，赤也‘都’看到了啊！噗哩”仁王不懷好意的說，還重重地強調了“都”字。
“是啊”下意識地說完後，突然反應過來，忙忙擺手，“啊，沒，沒有”
真田壓抑了一整天，終於忍不住爆發，一個拳頭過去，“太鬆懈了！”
“呵呵”幸村手握拳抵着唇，看著這幅場景，低低地笑了出來。
☆、茶樓的說書人
幸村精市決定接收手術治療了，同時關東大賽拉開了帷幕，沒有幸村的立海大仍然開始了他們的戰鬥。那個時候的立海大附屬完全沒有想到他們會敗在關東大賽上，輸給從沒有放在眼裡的青學。
合上手機，和爺爺敲定暑假不回箱根後，撐着一把遮陽傘，拎着一個大大的袋子，宮崎晴秋去了土谷綜合病院。
幸村精市好像很受小朋友的歡迎，好幾個小孩子圍着他一直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小孩子們看到進來了一個不認識的姐姐，一溜煙兒地跑了。
“宮崎桑”幸村笑道，“沒想到你會來看我。”
宮崎晴秋難得很好心的回答，“幸村君，我給你帶了禮物”雖然有些驢唇不對馬嘴。
“禮物？”
走到幸村精市面前，把那個巨大的袋子遞了過去。
“為什麼想到送我禮物啊？”幸村疑惑地問道，其實認真說起來他們並沒有什麼交情，手下卻是不慢地拆着禮物包裝。
靜靜立着，並不做聲。
“這是？”幸村驚訝地抬起頭看向宮崎晴秋，禮盒裡面裝着的是穿著浴衣的Q版立海大眾人們，一個個特徵鮮明，叫人一眼就能認得出來。幸村隨手拿起一個切原娃娃，他正紅着一雙眼，努力而兇狠地瞪着人，原本很有殺傷力的表情，在Q版浴衣下就讓人覺得很可愛好笑了。
很訝異的感觸到裡面並不是棉花，而是一顆顆細細小小的圓球，流動性很好。
“是芥麥，我去了殻”宮崎平靜地解釋着，伸出瘦削的手指戳了戳紅着眼睛的切原的臉，那個地方立馬陷進了一個點，看著幸村，一本正經地說，“芥麥的優點就在這裡。”
看著慘遭蹂躪的“切原”，幸村彎了下眼睛，“但是”，他突然說，“我的呢？”真田，柳，柳生，仁王，丸井，桑原，還有切原，大家的都有，就是沒有他的。
從包裡拿出一個獨立的小盒子遞了過去，“我以為你會不想要自己的。”不同於現在那雙有些狹長的眼睛，Q版的幸村睜着大大溜溜的鳶紫色眼睛，一臉的天真無辜，在粉藍色的浴衣的襯托下，像個漂亮的女娃娃。
“幸村君”告別的時候，宮崎晴秋的在門邊停下了腳步，背對著幸村精市，輕輕地說，“加油。”
“宮崎晴秋”幸村精市的語氣很認真，“為什麼？”他們其實根本算不上朋友吧。
“怎麼說呢？你身上有我沒有的東西。”，她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言，繼續說道，“你的心也許還不是無堅不摧，但是它很勇敢。這份勇敢......我很想守住。”
“如果給你帶來困擾，那我很抱歉。不過，幸村”她直呼其名，“雖然這麼說有點冒犯，可是如果是別人，也一樣的。你不必為此煩惱。”
幸村緩緩地站了起來，“還有一個問題。”
她沉默，腳步卻沒有邁出。
“沒有的東西，是什麼？”
“時間、執念和運氣。”很是爽快的給出答案，按下了門把手，平和的嗓音聽不出一點情緒，“幸村君，你其實很富有。”
那雙漂亮的鳶紫色眼睛微微下垂，看到手上的切原娃娃，不自覺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那個地方立馬陷了進去，耳邊仿若能聽到切原的大叫聲，低低地笑了笑，是啊，我很富有。
宮崎晴秋站在走廊轉角，望着明顯是在等她的柳蓮二，一言不發。說起來，最近她好像總是在當知心姐姐，先是丸井文太，然後是幸村精市，一向穩重的柳蓮二攔下她是想幹什麼？
“宮崎桑，能和你談談嗎？”柳蓮二開了口。
瞥了他一眼，“我要去中華街。”就顧自邁開了步子。不知道為什麼柳蓮二覺得那不是拒絶交談的意思，也跟了上去。
電車上很空，整節車廂裡空空蕩蕩地，只有他們兩個人。柳蓮二坐在宮崎晴秋對面一排的椅子上，面前的女孩微微低垂着頭，一頭銀灰色的長髮便柔順地垂落在臉側，叫人愈加看不清她的神情，“柳君”她突然說，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你想知道什麼？”
話音剛落，列車便駛入了隧道，車內的光線變得交錯而昏暗不明，“宮崎桑都會回答嗎？”
“知無不言”難得的配合。被軍師大人盯上並不是什麼好事情。
“宮崎桑為什麼來立海大附屬？”
“家人的安排。”
“嗯？”這個回答也太……“學生會為什麼沒有宮崎的檔案？”
“沒有嗎？”平靜地反問道，“柳君該去問校長。”
柳蓮二心裡微微苦笑，這就是“知無不言”嗎？剛剛果然不該太有期待的，這樣的回答才是宮崎式的。
“宮崎認識柳生？”
對他轉換的問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聲音平和，“見過幾次，交情淺薄。”
“可是柳生好像很在意宮崎。”
“你們好像都很在意。”列車駛出了隧道，她抬起頭看柳蓮二背後窗戶內不斷倒退的風景，灰色的眼眸平靜地沒有一點波瀾。
車內恢復了光亮，柳蓮二看著對面面容沉靜的宮崎晴秋，她穿著一條米色的吊帶連衣裙，裙邊散落在小腿上，銀灰色的長髮披在肩膀，髮梢帶著微微的卷度，腳下是是一雙牛筋底的淺口鞋。乖巧的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少女。
輕輕笑了笑， “最後一個問題，宮崎能來看我們的練習嗎？以裁判的身份。”
“可以，關東大賽以後。”頷首答應。
這麼爽快的回答倒是讓柳蓮二愣了愣，“柳君”她說，“之後，就停止對我的數據收集。”那沒有任何意義。
電車上一下子上了很多人，充斥了整個車廂，談話自動中止。
看到柳蓮二一臉雲淡風輕的跟在旁邊，宮崎晴秋眨了眨眼睛，她還以為他會回去。
橫濱的中華街很熱鬧，人來人往。不過幸好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還沒有到不能邁步的程度。沒怎麼猶豫地走進了一家茶館。
木質的樓梯踩上去有一種低沉的迴響，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點了一壺龍井，也不喝，只是低着頭，看茶杯裡暈暈冒出來的熱氣。
龍井在茶盞裡沉沉浮浮，舒展開來，逐漸散發着清香。
柳蓮二也不說話，坐在對面，同樣倒了一杯茶放在面前。兩個人這麼一坐就是一個多小時。
茶館的一樓有個說書人拍了一下堂木，收回了晴秋散漫了很久的思緒，“上回說到崔鶯鶯在紅娘的幫助下和張生在西廂私會……”
是鶯鶯傳，接下來該是張生西去赴考，卻未中功名，留滯在了京中，後來張生終於變心，遺棄了得到過的崔鶯鶯。
真難得居然有人在說這個悲劇的現實版本，晴秋暗自誹腹，她還以為浪漫的《西廂記》會更和聽眾的胃口。
“宮崎桑聽得懂？”
點了點頭。
“他說了什麼？”
“一期一會，君當珍惜。”張生當珍惜崔鶯鶯的，那個內心矛盾而痛苦的女子。她衝破了禮教的束縛，做出了為當時世人所不齒的事情。內心有過擔憂，有過對自己的厭棄，卻從沒有動搖過那份愛情，可仍是被沉迷於京城繁華的張生遺棄了。
“一期一會，君當珍惜？”柳蓮二喃喃的重複了一遍。
他學習茶道，日本的茶道講究“一期一會，難得一面，世當珍惜”，所以要求泡茶時認真，嚴謹。可是宮崎晴秋剛剛說的，明顯不是這個意思。
一樓大廳裡的說書人唾沫橫飛，一口中文他完全聽不懂；桌上的龍井茶完全涼了，卻是誰也沒有喝上一口。
君當珍惜……
灰色的眸子看著柳蓮二微微蹙起的眉頭，波瀾不驚，突然道，“我要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兩個人依舊是對面而坐，只路上再也沒有交談過一句。
下了電車後，兩人自然地分開。
柳蓮二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弦一郎。“柳，不是說今天來看幸村的嗎？你在哪裡？”
“我就來。”
還沒推開門，就能聽到幸村病房裡吵吵鬧鬧的聲音，沒有聽到弦一郎教訓的聲音，柳蓮二微微感到幾分意外。
“部長，部長這個給我吧。”丸井撒嬌。
“不要”幸村精市絲毫不猶豫的拒絶，看到站在門口的柳後，笑道“唉，蓮二，你來了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30
☆、敗北的立海大
柳看著病房內混亂的場景，腦子有些轉不過彎。突地一個他的Q版娃娃出現在了眼前。丸井兩眼放光地舉着那個娃娃，“蓮二，你的娃娃好可愛啊！”說著又舉起了自己那個，“不過本天才的也很可愛。”
“部長，為什麼啊”切原舉着自己的那一個遞到幸村精市面前，“為什麼我的眼睛是紅色的啊！”
幸村輕輕笑了笑，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切原娃娃的臉頰。裝着芥麥芯的娃娃臉一下子凹了一塊進去。
切原赤也護崽的收回手，可憐兮兮地揉了揉自己娃娃的臉。
柳蓮二這才發現每個人手上都拿着本人的浴衣裝Q版娃娃，連真田都一臉僵硬地拿着自己的那個。
“部長，部長”丸井文太不甘心的撒嬌。
“嘛”幸村彎了彎眼睛，眼底很溫柔，“拿回來吧。”攤了攤手向眾人索要回自己的“禮物”。
雖然有點不捨，但還是屈服了的眾人乖乖把娃娃還給了部長。
“啊，部長”丸井吹了個泡泡，“這些娃娃從哪來的啊？”他也去買一組。
“別人送的”
“誰啊誰啊？”切原迫不及待地問。
“不告訴你”
“啊？！幸村部長……”
柳蓮二走到真田弦一郎旁邊，看著其他幾個人鬧鬧哄哄。
“幸村的精神好了很多。”真田說。
“因為宮崎晴秋的概率是92.31%”
“宮崎晴秋？”真田轉過頭看柳。
“嗯，那組娃娃是她送的概率是98.74%”
提到娃娃，真田不自在地壓了壓帽子。
柳抿了抿嘴，說，“弦一郎，我請宮崎幫忙當練習的裁判。”
“裁判？”
“嗯，你還記得文太和冰帝芥川的那場比賽嗎？”
“當然了。”
“我想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
“好，她什麼時候來？”
“她說關東大賽之後。”
關東大賽開始了，比起青學一路的苦戰，立海大附屬一路高奏凱歌，一直是3-0完成比賽，而且每局都是壓倒性的6-0。終於，關東大賽的總決賽開幕了，這一天也是幸村動手術的日子。
宮崎晴秋沒有去看那一場注定失敗的比賽，也沒有去土谷綜合病院看望幸村精市。
正如她對幸村說過的，幸村精市能接受那個成功率極低的手術，為了能夠回到球場打網球，這份勇氣，她很想守住。可是，換做是別人，也是一樣的。
嚴格說起來，除了丸井文太，其他的人，她和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去醫院守着幸村動手術似乎太僭越了些。
幸村精市站在窗口，樹枝間有一個大大的蜘蛛網，神色微微有些擔憂，不知道比賽怎麼樣了。
桌子上那幾個Q版的娃娃神態各異，好像大家都在身邊。
“幸村”護士敲了敲門，“時間差不多了哦。”
“好。”
大家，要加油啊！當然，我也會的。
立海大到底還是輸了，三場單打全部輸給了青學。但是幸村的手術成功了。網球部眾人的心是又苦又甜，真是萬般滋味混作一團。
“抱歉，幸村”真田背着網球袋向幸村道歉，“但我們絶對會在下次的全國大賽上一雪前恥的。”
“能請你先回去嗎？”幸村的聲音很壓抑，突然很失控地皺着眉頭喊，“我不像再聽什麼下次下次了！”
——幸村君嗎，以他那種體況來看，今後無法再打網球了吧。
醫生和護士說的話一直在幸村精市的腦海中回撥，像是一個逃不開的魔障。為什麼？為什麼！他挨過了手術，卻不能再打網球了嗎？
這讓他怎麼接受！
病房外的網球部正選們個個情緒低迷，聽到病房內他們一直以為堅不可摧的幸村部長，發出野獸被困後的哀吼。
門的把手被輕輕轉動，有人走了進來，而後闔上了門“我不是說先回去嗎？”幸村的聲音很低，隱藏着壓抑的暴躁。
“幸村”宮崎晴秋的語氣依舊很平靜，像是沒有聽到他剛才說的話。
幸村吃驚地抬起頭，看著一步步慢慢走進的人，“宮崎……桑”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對宮崎晴秋，在他住院很迷茫的時候，是這個人告訴他“每一朵烏雲都鍍着金邊”;在他內心憂慮手術成功率的時候，是這個人給他帶了禮物，告訴他，“幸村君，你很富有”……他說過宮崎是個讓人很安心的人，這是實話。
宮崎只看過他兩次，每次卻都帶給他無法估量的影響。但他也知道，宮崎說的，“如果是別人，也一樣的。”這句話絶對是真的。不然那天之後，她也不會再沒來看過自己。
現在，她又來了。神情是一貫的平靜，她說，“幸村，你會好的。”
語氣平緩而確定地像是在告訴他“1+1等於2”。不能，也不需要懷疑。
他生不出一絲力量反駁。
幸村想告訴她，醫生判了他死刑，想告訴她，說他再也不能打網球了，想告訴她，他好不了的。可是看向那雙波瀾不驚，沉穩的灰色眼睛時，他卻說，
“全國大賽的時候，我一定回來！”
“我知道”晴秋的語氣篤定信賴，她道，“幸村，你有一顆很勇敢的心。”
“不，我一點都不勇敢。”他有些羞愧。
搖了搖頭，“你只是小看了自己的力量”，眼睛望着窗外，“幸村，我說過你有我沒有的東西。”
“是指，時間、執念和運氣嗎？”
“執念”她強調，“幸村，你不要小看自己的執念，也不要小看自己的力量。”
“執念？”
“這個世界上讓人無能為力的事情不多，只有兩件”她走到窗戶邊，手輕輕劃了劃光潔的窗戶，“生和死。”
幸村覺得腦袋中飛快地滑過了一點什麼，卻沒有抓住。
晴秋轉過身體，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幸村精市，那雙眼睛的瞳色很深，時光像是在裡面駐足了腳步。她用那種很篤定的語氣說，“所以，幸村，你會好的。不要小看你自己。”
幸村受蠱惑般點了點頭，“我絶對會去參加全國大賽，實現立海大的三連霸！”
“太好了，部長！”切原赤也興沖沖地跑了進來，頂着一頭亂糟糟的海帶頭，“我們立海大的全國三連霸絶對沒有死角！”
網球部的人一個個背着網球袋走了進來，圍在幸村的床邊，“部長，我們等着你回隊！”
真田朝着幸村點了點頭。
“真田，剛才對不起了。”
“不，沒關係。因為我才錯失了關東大賽的優勝。不過，幸村你放心，全國大賽，我們一定會一雪前恥的！”真田一臉堅定。
“是的，部長！”
“有大家在真是太好了。”幸村彎了彎眼睛，笑的很開懷。
宮崎晴秋轉回了視線，所以我說，幸村君，你很富有啊。如果你能站回到網球場上，那我就算是守住了你的勇敢了吧。
至於全國大賽，她心裡微微有些猶豫，立海大附屬……
“嘛，宮崎桑”幸村突然叫了一下神遊天外的某人，“麻煩你了。”
麻煩？困惑地看著他。有什麼事？
“裁判啊，宮崎不是答應了嗎，關東大賽之後當我們練習賽的裁判啊。”幸村笑的很聖潔，“好遺憾，我不能看宮崎當裁判的比賽了。”有人為了裁判去看比賽的嗎？說起來，跡部和忍足也是，好像很喜歡讓她來當裁判的樣子啊。
瞥了眼一臉平靜的柳蓮二，道，“沒事。”
“太好了！”丸井一下子撲到宮崎的身邊，“晴秋醬要來看本天才的訓練嗎？”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嗎？
“還有”幸村和真田交流了一下眼神，得寸進尺，“我不在的時候，網球部就拜託宮崎多多關照了。”
宮崎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多多關照的範圍太寬泛了。而且，不是有真田弦一郎和柳蓮二嗎？
“為什麼？”語氣很平靜。為什麼要拜託她這種奇怪的事情，為什麼她要答應。
“就當是朋友的囑託。”幸村微笑。
“宮崎桑，拜託了。”真田微微鞠了鞠躬。
真田？他居然會同意？
“拜託了！”全部網球部的正選們齊齊鞠躬，就連切原和丸井也不例外。
不會覺得太胡來嗎？
“我不會打網球”晴秋的語氣依舊沒有起伏，“也不懂怎麼幫助你們制定訓練菜單，提升能力。”她停頓了很久，“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找上我，不過”她平靜地說，“我可以幫助你們，如果你們有需要。”
☆、反省的第一日
宮崎晴秋是一個很冷淡的人，也不喜歡說話，不過她對人很寬容倒也是真的，不太懂得拒絶別人。從這次答應這個她覺得很奇怪的要求就可見一斑。
“赤也”仁王摸了摸辮子，“沒想到你也會拜託別人。噗哩”
“哼”切原赤也彆扭的轉過頭。
“弦一郎”柳叫了身邊的真田。
“嗯。”真田應了一聲。
“文太，你呢？”桑原問了問旁邊蹦蹦跳跳的丸井文太。
“怎麼說呢？”文太說了一個大大的泡泡，“嗯，我很相信晴秋醬吶……”
推了推眼睛，“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正是如此。”
“噗哩，部長也很相信她呢。”
“到了”真田突然說，“就是這裡。”宮崎晴秋的家。走上前按了按門鈴。
大門裡走出一個儒雅的大叔，阪田帶著禮貌而歡迎的微笑。 “各位少爺日安，請進。”
“打擾了”七個人異口同聲地應聲後魚貫而入。
平原太太從廚房裡端出一些點心和茶水，擺在茶几上，笑容滿面地，“小姐昨天說今天會有幾位朋友來，我真是嚇了一跳呢。”
“嚇了一跳？”切原困惑地問道。
“是啊，各位嘗嘗我的手藝吧。”平原笑眯眯地，“啊，我去叫下小姐。”
“不，不用麻煩了”真田說，“是我們來太早了，我們在這裡等宮崎桑就好了。”
平原太太呆了一呆，隨即反應了過來，笑了笑，“各位不用擔心，小姐已經起床了。”就離開了。
沒多久，剛剛那個開門的大叔就走了過來，在大廳裡東按按西按按。客廳的窗簾自動地合攏，周圍一下子變得昏暗起來。投影儀的燈閃了閃，銀幕從牆的頂端慢慢滑落。
“多媒體？”
“嗯”宮崎晴秋抱著筆記本從他們面前走過，坐到吧檯上，隨口說了句“抱歉，各位久等了。”
“不，是我們早到了。”真田一本正經地回答。
晴秋自顧自地操作着電腦，無視了真田。
真田壓了壓帽子，倒也沒有多生氣。
“晴秋小姐”阪田放了一杯溫水在晴秋的手邊說，“那我先離開了。”
點了點頭，阪田大叔今天心情很好啊。
好了。
銀幕上顯示出了電腦桌面，點開了桌面上的PPT，平和地說，“今天是反省大會。”看到幾隻小動物蔫掉的樣子，不理不睬，點了點滑鼠，屏幕上大大的出現了幾個字“反省大會”。
不緊不慢地拋出重彈，炸飛了一群人“反省大會持續三天。”
“三天？”切原不叫，“會不會太久了。”
“我的建議”壓根不理會切原，“調試好心情再拿球拍。”
這下是把所有的人都炸飛了，幾個人面面相覷。可是心裡卻沒有多大的抗拒，雖然這個女孩不是他們的監督，雖然她只是很平和地說是“建議”。
一點也沒有察覺到眾人心思的宮崎自顧自地說，“首先是S3柳蓮二，你太輕敵了，而且你對乾貞治手下留情；S2的切原赤也，你這張二年級的王牌，心智太不堅定，網球大概要從頭學過；至於S1的真田弦一郎，我想等等再說。”晴秋停了停，繼續道，“雙打雖然贏了，但是很艱難，這點搭檔之間應該內部討論。”
“說實話”按了按滑鼠，銀幕上是一張柳蓮二的比賽截圖，“我完全不明白乾貞治說他要拋棄數據和你打球，你為什麼會相信。”再按了一下滑鼠，換了一張柳蓮二察覺到乾貞治故意重現4年前那場比賽場景的緊緊皺着眉頭的圖，
“我更不明白的在這裡，這到底有什麼好生氣的？”語氣難得的帶著困惑地情緒，“我以為這件事情會是由你來佈局的。你反攻太早，讓人有時間調整。”
“你對別人能冷靜應對，心如明鏡，但是對乾貞治好像不行。”晴秋平靜地總結。
再點了點滑鼠，是切原赤也跪在地上的一張圖，“你的話，不二周助應該說教夠了。我給你點建議，囂張可以，但要有足夠的資本。”
下面是越前龍馬的一張照片，“至於越前龍馬”扯了扯嘴角，XF最鍾愛的人非他莫屬，打敗了帝王跡部，皇帝真田，還有神之子幸村，“青學很依賴他。”
沙發上的幾個人呆了呆，不是應該是他們的反省大會嗎？還有，依賴？
“我想你們大概從來沒有把青學放在眼裡，還有這個一年級的越前龍馬”晴秋關掉了PPT，打開了一個視頻文件夾，點了開來，平靜地說，“吶，現在開始好好惡補。對了，保持安靜。”
好好看看這個XF鍾愛的隊伍，最鍾愛的王子。
資料很清晰完整，從地區賽開始，一場也沒落下，還是有聲音版的，加上一面牆大小的銀幕，簡直像是在看現場。
視頻明顯被處理過，有些畫面被刪減掉了，有些畫面快進帶過，可當比賽發生轉折的時候，都會正常播放，有些地方還會重複放了幾遍。讓人很容易明白比賽的走向和曲折，播放的節奏掐的很好，不會覺得枯燥，也不會讓人神經緊繃。
按了下暫停鍵，畫面停在關東大賽，青學越前和城成湘南神武的比賽上，對有些不滿的眾人解釋道，“現在中午了。”
真田壓了壓帽子，輕咳了一下，“走吧。”
原本還有些心不在焉的幾個人看到滿桌豐盛的食物時，立刻兩眼放光了，“啊，好香，好好吃的樣子啊！”
平原太太縱容地看著他們，“幾位少爺喜歡就多吃點吧。不夠我再去準備一點。”
真田環視了一週，“說起來，宮崎桑呢？”
平原太太有些擔憂地看了樓上一眼，隨即樂呵呵地說，“小姐一向在房間裡用餐的，各位少爺自便吧。”就離開了餐廳。
剛才還沒有饑餓感的眾人聞到食物的香味，立馬感到了饑腸轆轆，又因為沒有別人的約束，就鬧哄哄地吃開了，當然，鬧哄哄地自然只有幾隻小動物。
吃飽喝足後，腦子又開始呼啦啦地轉動了。“晴秋醬不知道怎麼樣了。”丸井撐着腦袋，有些擔憂地吹了個泡泡。
“噗哩，文太幹嘛這麼說？”
“因為，以前我都吃兩個便當啊。”丸井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晴秋醬都不吃的。”他戳了戳空的飯碗，“而且，她點心也會給我。”
“什麼？”切原叫了出聲，這是正常人會做的事情嗎？
“那宮崎都不吃嗎？”柳蓮二問。
“也不是”眾人剛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丸井說，“牛奶，除了中午我給她帶的牛奶。”
“太鬆懈了！”真田大叫，黑着臉站了起來。
幾個人很有默契地往二樓走。剛剛到二樓，阪田大叔一臉微笑地攔下他們，“幾位少爺，還是留步吧。”
“吶，大叔，你為什麼要攔我們？”
“小姐的房間，不能闖。”阪田仍是微笑地說。
“我們很擔心”柳蓮二說，“請讓我們進去看看。”
“是啊是啊”
“噗哩”
阪田搖了搖頭，“我很高興，相信老爺少爺也是，晴秋小姐能有你們這幫朋友，”他頓了頓，“但是晴秋小姐的房間，是絶對不能闖的。”
幾個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宮崎晴秋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灰色的眼睛平靜地望着幾個人，問道，“你們不去看視頻在這幹什麼？”繞過了一群人，下了樓。
幾個人只好跟了上去。
“宮崎桑”真田一臉嚴肅地對坐回吧檯的人說，“你要好好吃飯，不能鬆懈。”
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
真田剛想說點什麼的時候，視頻就開始播放了。接下來是青學對六角中和對立海大的比賽，這兩場比賽基本沒有做刪減，只是畫面經常重複地回放。
看著自己失敗的比賽開始播放，幾個人的情緒難免有些不好。
暫停了畫面，晴秋轉過頭問幾個人說，“要看嗎？”那雙灰色的眼睛神秘莫測，卻帶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請繼續放吧。”真田嚴肅地說。
畫面一次一次地回播，最後的一場是真田和越前的比賽。那場比賽因為網球部的部員們趕去了醫院，所以都是第一次看。
比賽終，真田輸了。
“回去吧，回家寫觀後感。”下了逐客令。
☆、享受的打網球
看著幾個人真的像小學生交作業一樣把觀後感交給她，晴秋有幾分哭笑不得，把幾張紙放在桌邊，點開了昨天那個PPT。
銀幕出現了大大的“反省大會”幾個字。
滑了滑滑鼠的滾輪，篤定地說，“全國大賽的總決賽上，你們的對手一定是青學。”
“晴秋醬，你怎麼知道的啊。”丸井吹了個大泡泡，好奇地問。
語氣很平靜“不那樣，怎麼報仇。”
“咳咳”切原被水嗆到，面色潮紅地咳個不停。
其餘的人臉上多少有些不自然。
幻燈片上出現了一張青學網球部眾人的合照，“柳君”晴秋說，“這個任務是你的。”
昨天那麼多比賽看了下來，數據應該收集夠了吧。
柳蓮二心領神會，“手塚國光，青學網球部部長，三年級，全場型選手……”
等他說完後，按了一下幻燈片，出現了一張手塚國光的個人照，旁邊是一行評價：技術成型，性格頑固。眾人默。
不二周助：勝負欲淡，創造性強。
看到這一句評價的時候，切原瞪着綠汪汪的眼睛，“他的勝負欲哪裡淡了？”
“不二周助的個人賽一場都沒有輸過，最重要的是”看著盯着海帶頭的切原，答非所問，“他至今只生過兩次氣。一次是對觀月初，一次就是你。兩次都把對手修理地很慘。”
“因為不二裕太的原因是100%，因為橘桔平的原因是98%”柳蓮二補充。
“性格溫和的人生氣起來很可怕，還有他的網球沒有成型，創造性很好。”
“創造性很好？”
點頭“那些招式不是很有創意嗎？”
眾人......
幻燈片上換了一張海棠熏和桃城武的圖：毅力很好，個性簡單。
一個個人評價過來後，最後是越前龍馬，單擊了一下滑鼠：潛力很大，比賽中成長。
想起昨天看的視頻幾個人都若有所思。
“宮崎”柳蓮二溫潤的嗓音突然傳遞開來。
眼睛望向柳蓮二。
“你有沒有對我們的評價？”
晴秋沉默了一下後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知己，還是要你們自己來。我能幫你們的其實並不多。”
“不，不是的”真田一臉嚴肅地站了起來，“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我很感謝。”
搖了搖頭，“我不懂網球，但我知道一件事情”那雙灰色的眼睛瞳色很深很深，“沒有打不回去的球。”
“沒有打不回去的球？”
“不要高看你自己，也不要小看你自己。”看著這群追求夢想的人，她給出勸言，“要時刻做好準備，自己的得意技會被人打回，也要相信自己，沒有什麼球是打不回。”，語氣停了停，“可能是我想得太輕鬆了，但我覺得，不管對手以什麼樣的方式擊地球，你要做的只是把球打回去。”
“打回去……”
“網球應該是很單純的一件事，你們應該享受它，而不是征服它。”
傍晚的時候，宮崎晴秋很難得的送客，夕陽下，女孩依舊是一身長及小腿的連衣裙，一雙平底鞋，撐着一把很大的遮陽傘走在路上，後面跟着七個少年。她走得很慢，後面的人也沒有催促，一路上很安靜。
突然“嘀嘀嘀——”一陣汽車急促刺耳的鳴笛聲打破了平靜。
停在了路邊的汽車後窗裡，露出的是跡部景吾那張桀驁不遜的臉。
“給本大爺上車！”跡部景吾的語氣難掩憤怒。
晴秋繞開擋在面前的幾個人，走到後車座的窗口，收起傘，問道，“要做什麼？”
“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會不知道，啊嗯？”
“一定要去？”
“本大爺決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變的。”
“跡部”她的語氣篤定，“你不會想知道的。”
“本大爺一定要知道！”跡部的語氣不容置疑，“你給本大爺上車。”語氣強硬的不得了。
“各位”晴秋側過身說，“明天就在家反省吧。”
汽車絶塵而去。
“晴秋醬……”丸井吹了個泡泡，“為什麼我有很不好的預感呢？”
“噗哩”
柳蓮二皺着眉頭，抿了抿嘴唇。
柳生推了推眼鏡。
小海帶摸了摸亂糟糟的頭髮，茫然地看了看眾人。
“我們走吧，不能鬆懈！”真田壓了壓帽子。
土谷綜合病院
幸村精市完成了今天的復健計劃，坐在天台的椅子上，想起了一雙灰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讓他很堅定，儘管現在的復健很辛苦，但是他從來不曾懷疑過自己會失敗，自己一定會回到網球場上，和大家一起完成立海大的三連霸。
“部長，我們來看你了”切原興沖沖的聲音打斷了幸村的思緒。
文太舉了舉手裡的蛋糕。
紳士習慣的扶了一下眼鏡，“這麼多人，打攪了。”
“大家今天怎麼來看我了？”幸村語氣略帶戲謔，“不是在開反省大會嗎？”
“部長——”切原拉長了音調，有些委屈地叫着。
“呵呵，你們的反省大會有什麼收穫嗎？”
眾人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柳蓮二率先開口“我很慚愧。”
“嗯？”幸村疑惑地看著一向穩重的柳。
“我太鬆懈了！”真田也做了反省。
“真田……”幸村有些不安，宮崎該不會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把他們狠狠打擊了一頓吧？
柳蓮二就把這兩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最後，宮崎說，‘網球應該是很單純的一件事，你們應該享受它，而不是征服它。’”
“享受？”
“你們一開始打網球應該都是快樂而享受的，追求勝利是人之常情，也是很好的動力，但不應該忘記最初的心情，最初拿起球拍的心情。”柳蓮二給出了宮崎的原話。
“最初的……”幸村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說起來”丸井突然說，“晴秋醬好像和我說過‘最初的你是天衣無縫的’。”
“噗哩，我們小學妹真是深刻啊。”
“天衣無縫？！”
柳蓮二猛地睜開了眼睛，真田愣了一愣陷入沉思。
天衣無縫嗎？
“怎麼了？”丸井困惑地看著沉思的幾個人。
“文太，宮崎為什麼和你這麼說？”柳蓮二問。
想了想，“啊，我想想，對了對了，那天……”
“晴秋醬，我每次和真田打練習賽都輸。”
“很難過嗎？”
“嗯，每次都輸，當然會很難過啊。”
“那一開始呢？”
“一開始？什麼一開始？”
“丸井一開始拿起球拍的時候。”
“嗯？”
“一開始，很就算輸了也很快樂吧，一開始，稍微有點進步就會很開心吧。”
“是啊是啊”
“那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是了？”
“那個時候我回答不出來”，丸井很難得的沒有吹泡泡，“然後，晴秋醬告訴我，最初的你是天衣無縫的。”
“噗哩，我總覺得小學妹好像知道點什麼啊”仁王說，“她老是說很奇怪的話。”說完還把手搭在柳生的肩膀上，“對吧，搭檔。”
拍開爪子，柳生手推了推壓根沒滑下的眼鏡。
“不管怎麼樣，我們很感謝宮崎桑”真田說，“幸村，我們都等着你歸隊！”
幸村看著堅定的真田，放下心來，“嗯，我會的。”
“明天開始我們會去合宿，恢復訓練”柳蓮二說，“最近可能不能來醫院了。”
“沒事。”幸村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低低笑了笑，“大家最近該不會真的沒有拿球拍吧？”
幾個人的臉都不自覺地紅了紅，幸村看到後笑的更燦爛了，“大家很信任宮崎啊，啊，也意外的聽話。”
幾個人的臉更紅了，假裝地清了清嗓子。
“啊！”切原突然大叫了一聲，丸井一個巴掌按在他腦袋上，“你個笨蛋，幹什麼啊？”
“哎呀，丸井前輩”切原掙扎地用手指了指樓下，“那個不是宮崎和跡部嗎？”
“咦？真的也”丸井撲到鐵絲網上，“他們怎麼會在這裡啊？”
宮崎晴秋和跡部景吾正從土谷醫院出來，走上了跡部的座駕。
“噗哩，跡部把人拐到醫院幹嘛？”
柳生的鏡片反了反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30
☆、最珍貴的遇見
跡部景吾拿着剛剛出來的體檢報告在客廳裡走來走去，宮崎晴秋坐在沙發上，看著跡部，說，“跡部，你別走來走去了。”
“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跡部有些失控地說，“你怎麼不告訴本大爺！”
輕輕笑了笑，宮崎晴秋是極少笑的，她笑起來有種很奇異地美麗，像是在用生命在支撐着，“跡部，你知道的，沒有用的。”
喪氣地坐下，他知道沒有用，宮崎晴秋身體的機制出了大問題，這種情況，根本是回天乏術。
“忍足說你停藥了。”
“嗯，那個藥讓我一天睡十五六個小時，減少身體機制的損耗，延長我的壽命，沒有意外的話，我可以活到20歲。”事到如今，她很坦白。
跡部景吾的聲音很乾澀，“那你……”
“那個藥的份量會隨着我的抗藥性逐漸加大，我的睡眠時間會越來越長，可是我的身體情況不可逆轉。”晴秋平靜地說，“新年前，我一天只能清醒4個小時了。”
她頓了頓，“跡部，我有記憶開始就是躺在床上，身上有很多管子，儀器的聲音在耳邊叫個沒完沒了，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我甚至不能下床活動。直到13歲”
晴秋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纖細的腿，“那個時候我連路都不會走。”
跡部呆了呆，對面的女孩精緻地脆弱，“和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剛剛學會走路。”她表情沉穩，“我以為我的病好了，沒想到不是的。我身體的裡的器官不可逆轉的相繼出了衰竭，身體機制出了很大的問題，只能依靠藥物，睡很久很久的覺，減少損耗，但這樣，我也只能活到20歲，最多了。”（劇情需要，請勿深究）
“你……”跡部嘴拙地不知道說什麼，他知道晴秋的身體很不好，他手上這份體檢報告和醫生的話也告訴了他這一點，可他完全不能想像宮崎晴秋以前過的日子，那不會瘋掉嗎？
“跡部”她繼續說，“我活不了很久的，可是我不想從來沒有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直到現在，她的語氣依舊波瀾不驚。
“所以你出來上學？”跡部景吾的聲音有些乾巴巴的。
“是啊，出來看看。說起來，這之前，我連家門都沒有出過呢。”用手托着下巴，有些茫然，“我都不知道外面有什麼。”
帶著記憶來到日本，重生為一個嬰兒，她不是無知無覺的。而在漫長的只能躺在床上歲月裡，一天一天，她漸漸忘記一開始自己有多麼地不甘，多麼地難受，只能被動過地接受一切。
她的病根本無法治癒，爺爺知道後傷透了腦筋，最終還是決定把她接回家。兩歲那年，為了讓她有個舒適的修養環境，把家遷到了神奈川以溫泉出名的箱根。
她有一幢獨立的木屋，裡面的一個個房間裡充斥着消毒水和藥品的味道，身邊是各種各樣的醫用儀器，家庭醫生就住在隔壁，在箱根，這麼一躺就是十一年。
父親對她心懷內疚。在產檢的時候，醫生曾經說過她的染色體異樣，出生後很可能會帶著先天性的疾病。父親母親結婚了六年，卻沒有孩子，母親執意要生下她。後來，母親產後血崩，搶救無效，她也是落下一身的毛病。
跡部景吾和忍足侑士是她15歲之前僅有的朋友了。甚至是認識的不多的同齡人了。
想到這裡，晴秋很認真地對跡部說，“你和忍足是我最珍貴的遇見。”
跡部景吾走了，他沒有辦法面對這樣一件事情，這樣一個女孩。他需要時間整理自己的情緒。於是，他做了這輩子最窩囊的一件事，離開了宮崎家。
晴秋一言不發地看著跡部跑了出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終於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直到什麼也看不見了。
跡部景吾和忍足侑士是她最珍貴的遇見，可是宮崎晴秋大概是他們最糟糕的記憶了。
“晴秋小姐”阪田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濃濃的關心。
晴秋搖了搖頭，“我沒事。”拿起桌子上那份體檢報告，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這個世界上讓人無能為力的事情不多，只有兩件，生和死。
所以我說，幸村你有我沒有的東西。時間，你還有很長的時間，它足夠支撐你完成夢想；執念，你有對網球的執念，它足夠支撐你挺過手術和病痛；運氣，你有令人羡慕的運氣，它足夠讓你大病初癒，重新站在球場上。
我知道自己生命的長度，並且無能為力地看著它流逝，我的生命只能靠那些瓶瓶罐罐的藥物來延續。我沒有時間，缺少執念，最後還有很糟糕的運氣。
晚風燥熱，現在已經七月半了啊。
咦？那個人是？
撥了撥號碼，“切原君，外面蚊子很多，進來吧。”
切原頂着一頭亂糟糟的海帶頭，臉上還有幾個蚊子塊，一副想說話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捧着一杯溫水，低着頭，晴秋很有耐心地等他說話。
“我，我想重新學網球。”小海帶斷斷續續地說，“我不想再那樣了。”
“我不會打網球。”晴秋很冷靜地指出重點。
“可是，我知道的，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切原那雙澄澈的綠眼執着而期待地看著她。
“你這麼相信我啊。”語氣裡難得含着笑意。
“嗯！”不假思索地點頭。
“嗯，那我告訴你一句話好了”晴秋放下杯子，“在球場上，最大的榮耀是得到對手的尊重。”
“尊重？”
“是啊，要讓人尊重你。”想了想後道，“切原君，就算不那樣打球，你也會贏的。”
小海帶低下了頭。
“我還是那句話，不要小看你自己。”站起身走到切原的面前，抬起手把它放在小海帶的頭頂上，像是在安慰一個彆扭的孩子，“我很相信你，你會贏得所有人的認可的。”
“你......”小海帶抬起了頭。
晴秋收回了手，“回去吧，很晚了。”
“那個，我能不能再問一個問題啊？”切原又恢復了活力。
點了點頭。
“你真的是15歲嗎？”
嗯？
給出解釋“柳生前輩說你15歲啊，可是你怎麼念國二啊？是留級嗎？”說完後立馬信誓旦旦地保證，“你告訴我吧，我絶對不會和別人說的！嗯！”
“我今年是15歲，我也沒留過級。”
“唉？”
“你可以走了。”晴秋看著海帶君充滿好奇的眼睛，趕人。
切原終於體會到丸井那個時候的心情了，怪不得丸井一點也不生氣，當那雙灰色的凝重的眸子看著你，告訴你說，你可以走了的時候，心裡生不出一點彆扭或者反抗的情緒。
“對了對了”到了門口的時候，切原突然停下了腳步，“我要去參加全青年選拔賽的強化集訓了，比賽的時候我一定會出場的，你要來看哦！”綠色的眼睛裡慢慢的鬥志。
晴秋看了他半響，終是點了下頭。
小海帶歡天喜地地邁開步子，準備離開。
“美國隊的隊長”晴秋突然說，“是個左撇子。”
驚訝地轉過頭，小海帶不解地看著她，在明亮的燈光映照下，那雙灰色的眼眸依舊平靜，像是沉澱了歲月的餘暉，隱藏着很多不能說的秘密。
像是想到了什麼，切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嗯！我知道了！”
要打就打S1！
回到房間後，意外地接到了忍足的電話。
“晴秋，我都知道了，跡部只是……”
“忍足”晴秋打斷了忍足的話，“我還沒有對你說過吧……”
“嗯？”
“忍足侑士和跡部景吾是宮崎晴秋最珍貴的遇見。”所以，不用說什麼了。
“……”那邊的忍足握電話的手緊了緊，隨即釋然一笑，“晴秋，我也從來沒有對你說過吧……”
晴秋愣了愣，有點不知所措，電話那頭傳來忍足侑士濃濃的關西腔，他說，“別擔心，我們一直都在。”
☆、佐藤瑩的挑釁
“你是不是宮崎晴秋？”女孩一頭漂亮的黑色大捲髮，白皙的皮膚吹彈可破。眼睛是海一樣的藍色，直挺小巧的鼻子下是不點而紅的唇。
白色蕾絲的短袖襯衫，草綠色的超短裙，腳上踩着一雙高跟鞋。簡直像從畫報裡走出來的尤物。
對這個莫名其妙攔下自己的女孩，晴秋習慣性地沉默。她認識的人屈指可數，這個人，表示不認識。
“喂！你是啞巴嗎？”這個長得好看的女孩子，脾氣看上去不太好啊。
不過她實在沒有心情和她糾纏。繞過攔在面前的手，準備走人。
“哎！我和你說話呢！”女孩終於被她的態度激怒了，惡狠狠地推了晴秋一下。
太陽傘在空氣中蕩出了一條緊繃的弧度，最終恢復了常態。
踉蹌地往退了幾步後，將將站穩。
女孩桀傲着一張臉，半點愧疚也無的樣子，“你！不許你纏着蓮二！”
“我沒有”，這個指控簡直來得莫名其妙。
宮崎晴秋從來不是忍氣吞聲的人，只是惹她的人一向很少罷了，嗓子平平得，“說起來，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你！”女孩氣紅了脖子，“ 我不是什麼東西！我是佐藤瑩，蓮二的女朋友！”
打量了她好半晌後，緩慢地嗓音平白地陳述道，“柳君的眼光真不怎麼樣。”
“你！”佐藤瑩氣得渾身發抖，用手指着晴秋的鼻子，差點點到她的鼻子上。
“你很煩”宮崎晴秋轉開臉，不咸不淡地說著。
“我……我警告你，離蓮二遠一點！”佐藤瑩惡狠狠地說，“蓮二是絶對不會喜歡你的！”
上輩子加這輩子35年，還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奇怪的話。這個女孩的腦子是不正常嗎。
“既然柳君絶對不會喜歡我，你跑到這來幹什麼？”
“總之你不許喜歡蓮二！”佐藤瑩呆了片刻，復惡狠狠地吼道。
揮開指着她鼻子的手，晴秋轉身就走，今天不宜出門，她還是回家好了。
“喂！喂！你聽到沒有！不許纏着蓮二哥哥！”佐藤瑩看著越走越遠壓根不理她的宮崎晴秋，憤恨地跺了跺腳。
阪田很訝異地看著剛出門的小姐又回來，“晴秋小姐，是落了什麼東西嗎？”
搖了搖頭，縮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件事情晴秋自然地拋在了腦後，所以當佐藤瑩再次出現的時候，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像第一次見面時的光彩照人，佐藤瑩一身地狼狽，髮絲凌亂不堪，眼睛裡充滿了血絲，臉上精緻的妝容也化了開來。一副剛剛哭過的樣子。
似乎是跑了很遠的路，手還扶在牆上，喘着粗氣，努力地平復着呼吸。
她憤憤地瞪向宮崎晴秋，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叫，“你高興了吧啊！是不是很得意啊！”
灰色的眼睛一點情緒浮動都沒有，晴秋繞過她就走。
“你給我站住！”佐藤瑩大叫了一聲，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狠狠地撲了上去。
聽到後面的風聲，晴秋下意識地轉過了頭，卻被佐藤瑩狠狠地撞倒在地上。
身體狠狠地被按在了炙熱的水泥地面上，還因為慣性劇烈地摩擦了一段距離，右邊肩背和手臂□在外的皮膚立馬滲出了紅色的血絲。
傘從手上跌落，翻滾了幾圈後四腳朝天地躺在了馬路上。夏日暴烈的陽光現在臉上，有一種很不真實地眩暈感。
佐藤瑩也呆住了，她剛才腦子一片空白，就想著蓮二的話，“佐藤桑，我希望你能提出解除婚約。”
他們青梅竹馬地長大，蓮二卻只稱呼她為佐藤桑。他們有長輩定下的婚約，蓮二卻從不承認她是他的未婚妻，她只好厚着臉皮和別人說她是蓮二的女朋友。
蓮二每次都不說話，她竊喜地想蓮二也沒有否認不是嗎？她想，蓮二只是沒有發現她的好，他總會喜歡上自己的。他的交際圈她一清二楚，相貌、家世、才情，再也沒有比她更出眾的了。
直到她聽到別人說蓮二和一個女孩子很親密地在中華街出現，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她到處打聽，才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宮崎晴秋。
她冒冒失失地跑過來，警告宮崎晴秋不許纏着蓮二。可那個女孩理都不理她，自己碰了一鼻子的灰。
剛才，就在剛才，蓮二說讓她解除婚約。
她茫然地看著這個自己喜歡了好多好多年的人，不知所措。
“為什麼？”她啞着嗓子問面前這個依舊沉穩平靜的人。
“佐藤桑”他閉着眼睛，溫潤的嗓子對她說著近乎殘酷的話，“我以為你知道的，我只是把你當朋友。”
朋友？她冷笑，他對朋友比對她好太多了，哪個人稱呼認識了快五年的朋友，還是佐藤桑佐藤桑的叫的！
“蓮二，我一直都喜歡你啊！”她有些失控地大叫着，像是想到了什麼，“而且，蓮二，家族的長輩不會同意的，他們不會同意的，對不對？對不對？”
那樣子像是溺水的人緊緊地拽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很抱歉。”蓮二輕閉着眼睛，語氣中卻聽不出一絲歉意，抽了她緊拽着的稻草“爺爺同意了，只是由你來退婚比較好。”
她呆住了，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劃開了精緻的妝容“蓮二……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柳蓮二只是說，“對不起。”
“我不要聽什麼對不起！不要！”
腦子中突然閃過了一個想法，她大聲地質問道，“是不是因為宮崎晴秋？”
柳蓮二的表情第一次發生了變化，他皺了皺眉頭，抿緊了嘴唇，沒有說話。
佐藤瑩看到後，捂着臉跑了。她腦子中充滿了屈辱和不甘，一片混亂。直到看到宮崎晴秋面色慘白，滿臉痛楚的躺在水泥地上，才恢復了一絲清明。
八月的太陽很炙熱，水泥地被烘烤地冒着熱氣，很是燙人。佐藤瑩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後，有些慌不擇路地跑走了。
“瘋子！”上輩子加這輩子她從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前世她安分守己，從來沒有什麼麻煩，這輩子更別提了。
掙扎着站了起來，高熱的太陽讓她頭暈目眩，四周的景象都在搖晃。努力睜大眼睛，想伸手扶住旁邊的牆壁，卻是徒然地撲了一個空，軟綿綿地了下去。
意識的最後，她好像看到了一頭丁子茶色的頭髮。
白石藏之介正滿是頭疼地在找離隊的小金。接到他的電話後叮囑他千萬不要亂跑，自己立刻來到了神奈川。
將將看到一個女伸手孩想要扶住牆壁，卻是軟軟地倒了下去的樣子。
嚇了一大跳的白石藏之介，連忙跑前接住了差點又摔回地上的女孩。
那張精緻的臉就那麼毫無防備的出現在了眼前。白皙的皮膚薄得能看到隱隱的血管，長長的睫毛乖巧地貼在下眼瞼上，唇色很淡很淡，眉毛無意識地皺着。
銀灰色的長髮在空氣中蕩出了一條脆弱的弧度。
觸摸到的手臂一片冰涼，不像盛夏該有的溫度。
“晴秋小姐！”聽到聲音的白石藏之介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到一個儒雅的中年大叔從一幢民宅中有些驚慌地跑了出來。
衝到他面前後，仍是禮貌地說，“這位少爺謝謝你，還是把小姐交給我吧。”
阪田下意識地想伸手接過晴秋，卻又猶豫地收回，看了他綁着綁帶的手一眼，踟躇道“這位少爺，能不能麻煩……”
橫抱起了晴秋，為手上的重量感到幾分訝異，斂了斂心神，問“這位大叔，要去哪裡？”
“您的手？”阪田有些猶豫。
“沒傷，放心。”
阪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老了，萬一摔到小姐就不好了，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裡帶路。
平原太太看到這個陣勢，快步迎了上去，將白石藏之介帶到了一樓的一間客房。
阪田立馬打了電話給家庭醫生，想了想還是沒有向本家彙報。
白石藏之介把人輕輕平放在床上，晴秋無意識地痛哼了一聲，忙把人向內側翻了個身，撩開背上銀灰色的長髮，身體右側，白皙孱弱的肩背上有些燒灼感的傷痕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家住附近的醫生立馬到了。
白石藏之介退到一旁，有些愕然地打量着這個房間，不，應該說是病房的佈置。吊鹽水的架子，病床式的單人床，藥櫃，還有一些醫用的儀器。
有人會把家裡會佈置成這樣嗎？
他下意識地望向床上的女孩，膚色是很不健康的蒼白，蹙着眉的樣子有幾分可憐，卻又讓人覺得平和與神秘，好像渾身上下都有故事。
無意中瞥見牆上的掛鐘，心底不由一聲哀嚎，小金！
婉拒了阪田的好意，白石藏之介急衝沖地離開了。
☆、最後的交響樂
“晴秋小姐沒什麼大礙。”醫生摘下了口罩。旁邊跟來的護士熟門熟路地吊起一瓶鹽水，扎進了細弱的可憐的靜脈，裡面倒流出一點紅色的血液後，調緩了速度。
“那就好，謝天謝地”平原太太給醫生鞠了個躬，“麻煩您了。”
“您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醫生皺了皺眉頭，“平原桑，只是晴秋小姐總是吊營養液也不好啊。”
“哎……呀！小姐你醒了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剛想回答的平原太太被晴秋微微睜開的眼睛立馬吸引走了注意力。
那雙灰色的眼睛不見初醒時的朦朦朧朧，深邃的讓人難以直視。
視線順着左手的輸液管仰高，後又垂了下來，“醫生……”
白褂的醫生有些無奈地說，“小姐，是營養液。”
然後是長長的一串沉默。
“都出去吧”晴秋的嗓子有點疲倦，眼睛看向窗外，盛夏的陽光明媚地讓人睜不開眼睛。
吊瓶中的液體不緊不慢地滴落，而後流淌進她的身體，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吊瓶，半晌後，終於酸澀不堪的滑下了一滴眼淚。
因為後肩背還未痂的傷口，晴秋很難得地捨棄了她一成不變的長連衣裙，換上了一件連帽的短袖衛衣，下面配了一條九分的卡其色工裝褲。
三天前，日美的交流賽結束，知道結果的晴秋還是吊著營養液在電視上看了一遍轉播。
因為主角定律，儘管越前在合宿的時候毫無鬥志，自滿至極，他還是換下了選拔賽中很努力，終於出打S1，卻在比賽中受傷的切原，成為風頭最勁的人。
長舒了一口氣，XF筆下的情節如此有條不紊的進行着，面對被設立成主角的青學，驕傲的王者立海大，又情何以堪？
她呢？什麼都知道的她又該怎麼辦？
“扣扣扣”實木的門被敲擊的時候會產生悠揚的低沉迴響，打斷了飄着的思緒，“晴秋小姐”阪田恭敬地說，“車已經準備好了。”
在平穩地幾乎感覺不到震盪的車內，微微垂下了頭，銀灰色的長髮流瀉而下，擋住了宮崎晴秋所有的神情。
這一天終於來了，她暗暗地想。灰色深重的瞳色裡波瀾不驚，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任誰也掙脫不開。
“晴秋小姐”阪田有些擔憂的說，“您不舒服嗎？”
“阪田大叔”晴秋抬起了眼睛，將視線投入車的後視鏡，很難得地開了口，“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心裡突然湧起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阪田心跳如雷，手緊緊地捏住方向盤，眼睛卻下意識地看著後視鏡，與那雙灰色的眼睛交匯。
那雙眼睛深不見底，神秘莫測，像個黑洞，吞噬別人的思想，卻吝嗇地不肯洩露自己的絲毫。
直直地望着後視鏡中阪田的眼睛，她輕輕慢慢，吐字清晰，“關於，弟弟的名字。”
“吱——”汽車發出了刺耳的剎車聲，阪田垂着頭，對著方向盤大口大口地喘息，平日儒雅的外表變得有些狼狽。抬起眼睛，後視鏡裡，那張精緻的臉清楚地印在上面，那雙灰色的眼睛仍直直地與他的眼睛交匯。
絲毫不受剛才那個猛烈剎車的影響，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靜。
“晴……”秋小姐，阪田無意識地嚅懦着。
“不開車沒有關係嗎”打斷了他的話，聲音絲毫情緒不露。
阪田這才聽見後面肆虐□的喇叭聲，和因為他在路中間胡亂剎車，逐漸癱瘓起來的交通。
忙忙啟動車子，之後一路無話。
阪田第一次覺得箱根那麼那麼遠，怎麼也開不到的樣子。
到了本家後，阪田慌張地叫住打算進門的宮崎晴秋，“晴秋小姐……你……”
看到那個背對著他停下的瘦削身影，阪田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思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沒……沒什麼……”
對他的吞吐不聞不問，晴秋神色自若地踏進了本家的大門。
箱根以溫泉聞名，空氣濕潤，帶著點點硫磺的味道。
盯着原本放著自己的室內鞋的地方看了好一會兒，那裡已經是空空蕩蕩。平底的牛津鞋已經沾上外面的泥土與塵埃，踩在乾淨的木板上留下點點泥濘。
屋內傳來不清晰的聲響，自若地推開了和式的木門，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齊齊轉頭看著這個闖入者，一個女人輕柔的聲音帶著微微的諷刺“哪裡來的野丫頭啊，一點教養都沒有。”
她站在背光處，叫人看不清相貌，聲音平平，“爺爺，我的鞋子沒有了。”
“一雙鞋子……”又是那個聲音帶著譏誚，突然反應過來“……爺爺？……”
“你給我住嘴！”一個有些惱羞的聲音響起，是宮崎旭也。
他忙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秋，你回來了啊？”
晴秋沉默不語，低着頭看自己的鞋子。
見狀的宮崎旭也立馬對屋內的女人叫道，“你還不把秋的鞋子脫下來？！”
“那我呢？”那個嗓音帶著委屈，“只有一雙鞋子合腳。”
“你……！”宮崎旭也毫無辦法，只好轉頭對晴秋說，“秋……”
“既然這樣”晴秋慢吞吞地說，“那這位舞姬小姐就請自便。”
屋內的人全部驚呆住了。
“喔，那雙鞋我不要了，反正也不能穿了。”
“你！”那個女音突然變得有些尖鋭。
“不許你欺負我媽媽！”一個男童稚嫩的嗓子帶著憤怒，同時響起。
隨即啪啦啪啦地衝到了晴秋面前，怒氣衝衝地瞪着她，七八歲的樣子。
不像她銀灰的頭髮，男孩子是一頭柔順的栗色短髮，眼睛是透明的灰色，波光凌凌，細膩，白裡透紅的臉頰，帶著點點嬰兒肥，唇色紅紅的，很是討人喜歡的一張臉。
“明醬……”
“哦”晴秋嗓子溫和，意味深長地，“原來你叫明啊……”
“秋……”宮崎旭也有些不知所措。
面容平靜，“早就知道有個弟弟了，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原來是叫宮崎明嗎？”聲音更是平靜到了極點。
屋內卻是一下子僵住了，氣氛冰冷到了極點。
“丫頭……”宮崎昱終於開了口，卻是說了個不想幹的話題，“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讓阪田買雙新鞋給你。”
微微鞠了個躬，晴秋面色坦然地合上了木門，看都不看站在庭內的阪田，七繞八繞回到了她單獨的木屋。
打開一扇一扇的門後，躺在那張搖椅上，盯着天花板開始發呆。
宮崎明嗎？弟弟啊……
“秋”宮崎昱有些蒼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陪爺爺下盤將棋吧。”
灰色的眸子平靜無波，頷首。
關上房門，走到外面的房間。
那裡原本放著兩個大櫃子，上面是滿滿噹噹的藥品。現在卻收拾地格外雅緻，一個櫃子上陳列着散散的書，幾盆植物，還有一個櫃子被撤了下去，換上了棋盤桌，旁邊開了一扇窗，隱隱傳來流水的聲音。
“將死”
“秋醬今天難得下了重手呢。”宮崎昱笑道。
“爺爺”晴秋語氣平靜，“您的心亂了。”
“呵呵，才沒呢，我一直不是秋醬的對手。”
聽到這個意有所指的話，面色不變，“那是爺爺謙讓。”
聽到這裡，宮崎昱不由微微苦笑，“秋醬，你……早知道了嗎？”
鹽水不進“爺爺指什麼？”
“秋。”宮崎昱的語氣很嘆息，“你不要這樣……”
“如果，爺爺指宮崎明的事情”適可而止，“我想我應該知道得比爺爺早。”
“什麼？怎麼會？”宮崎昱的語氣很是驚愕。
單手托着下巴，另一隻手開始慢條斯理地整理棋子。宮崎家對她的管教並不苛刻，其實也是沒有什麼苛刻的必要，她的舉止一向有點散漫。
慢吞吞地說，“爺爺，我都知道宮崎明的母親是一個舞姬呢。”
宮崎昱目光沉沉，“秋，你……”他的語氣有些猶豫，“什麼時候知道的？”
棋面恢復如初，手輕輕點着棋盤上的“將”字，“爺爺，我不是承認了宮崎明是弟弟了嗎？”什麼時候有很重要嗎。
宮崎昱這才發現，宮崎晴秋第一次見面就叫明“弟弟”了：
“早知道有個弟弟了，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原來是叫明啊……”
秋……宮崎昱突然明白了。
那雙眼睛平白無波“爺爺和父親大人請放心，我很高興多了一個弟弟。”
瞳色深深的眼睛，像是個巨大的黑洞，吞噬對方所有的思緒，神秘難測。
“秋……哎……你真是……”
夏日窗外的蟬鳴聒聒地此起彼伏，正在演奏生命最後的交響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31
☆、柳蓮二的命運
為了迎接即將開幕的全國大賽和幸村精市的歸來，立海大附屬的網球部眾人們開始了嚴苛的訓練。
他們牢牢地記住了關東大賽上的敗北，卻在一日一日的訓練中，忘記了宮崎晴秋對他們說過的話，不，應該不是忘記，只是捨棄了他們覺得不重要的一部分。
對於王者立海大來說，全國大賽上的失利是絶對不被容許的，真田弦一郎對於“享受網球”有點不以為然。
嚴格，認真才是屬於王者的作風。
本來決定讓宮崎晴秋做裁判一事，也因為青年選拔賽的提前召開而擱淺，現在全國大賽開幕在即，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宮崎晴秋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不僅人奇怪，給人的感覺更奇怪。
“說起來”丸井雙手交叉枕在腦後，在路上閒閒地走着，“最近怎麼一點晴秋醬的消息都沒有？”
眾人心裡紛紛咔嗒了一下。
如果丸井不說，他們都差點忘記了有這麼一個人，可是一有人提起來，這個人的印象就活靈靈地浮現出來，音容相貌。
這種感覺非常糟糕，就像你自以為是一個人的朋友，可是幾日不見，你就完全記不得你有這麼一個朋友，你甚至完全沒有想起過她，直到她出現在面前，或者，有人不經意地提起她的名字。
總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很無情。
“噗哩”仁王摸了摸小辮子，“文太沒有聯繫宮崎嗎？”
“啪”泡泡糖破掉，“我……完全沒想到要去聯繫她。”
桑原臉上滴滿了冷汗。
“大家都是這樣啊”柳生推了推眼鏡，“雖然這麼說很殘酷，我們還真是無情呢。”他停了一停，“宮崎桑總會讓人這麼覺得。”
“搭檔……”
在宮崎晴秋來立海大之前，柳生比呂士見過她幾次面。
他感觸很深，每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都有種隱隱的羞愧感。
第一次見到他時，柳生以為自己不可能會忘記有一個女孩躺在病床上，帶著氧氣面罩的樣子，可沒幾天他就忘了；
直到第二次看到她的時候，柳生才把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想起來。
一次兩次，都是這樣。
所以宮崎晴秋評價自己和柳生：見過幾次，交情淺薄。
“啊，我要去看晴秋醬！”丸井文太突然大叫了一聲，轉頭就往反方向跑。
“等……”等。桑原感到了深深地無力，這傢伙……
仁王突然道“搭檔你不去嗎？”
頗為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柳生背着網球袋走了。總感覺很冒昧啊，起碼該和人打個招呼，改天好了。
“柳？”泡泡再次破掉，看到宮崎家門口靠着牆的人，有些意外地叫出了聲，“你怎麼在這裡？”
平整柔順的劉海下，那雙眼睛輕輕閉着，“文太？”
“柳也是來找晴秋醬的嗎？”吹了一個大大的泡泡，問走在旁邊的柳蓮二。
丸井其實一直有點怕柳蓮二，不像有點惡趣味的部長，和總是凶巴巴的副部長，立海大三巨頭之一的柳蓮二，雖然，比起那兩位對他們親切得多。
但是小動物天生的危機感，卻讓他不敢去惹柳蓮二，柳有種天生的孤傲和威嚴。
今天卻是實在好奇地開了口詢問。
站在空無一人的巴士站，紅色的夕陽潑染了半邊天，有種頗為慘烈的味道。
柳蓮二沒有回答文太的問題，筆直地站在站牌下，神色難辨。
7天了，他默默地盤想。
丸井文太只是貪吃，並不代表他是白痴，看到柳蓮二這個樣子，他多少明白了一點什麼。斜靠在電線杆上，吹了一個大大的泡泡，安靜地等着公交車。
公車很空，沒有多少乘客，兩個人找了後排的位置併排坐下。
突然，丸井有些狡黠地眨了下紫色的眼睛，掏出手機，扒拉扒拉地按了幾個鍵，電話通了。
那頭傳來平和的聲音“你好，我是宮崎晴秋。”
柳蓮二就坐在丸井文太旁邊，當然聽到了那個聲音，轉過頭有些錯愕地看著對他擠眉弄眼的文太。
“晴秋醬，是我是我，丸井文太。”
宮崎晴秋心裡多少有點驚訝，前世今世都一樣，很少有同學或者朋友在假期還會給她電話，握著手機，有點不知道要說什麼。
丸井見識過宮崎晴秋打電話的樣子，以為她又是沉默地等人開口，心裡也不在意，話炮轟一樣地出口“晴秋醬，你在哪裡啊？我剛剛到你家都沒有人啊？是出門了嗎？……”
柳蓮二在一旁微微捏緊了手。
“我在……”話語被一陣扣扣的敲門聲打斷了，那個聲音隔着門板和手機，雖然有些模糊，卻還是能辨析出是平原太太的聲音，
“小姐”平原溫柔的勸說道，“請早些休息吧。”
請……早……些休息？
丸井下意識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和手機上的時間，現在才六點多吧，啊喂！有人會在這個時間點說讓人早點休息的嗎？
電話那頭傳來晴秋平靜地不像話的聲音，“丸井，再見。”
“再見”下意識地回答了一句，“哎，等……”等。
還想說點什麼的丸井只聽到手機裡傳來了“嘟嘟嘟”的忙音。有些無奈地看了看屏幕，通話結束。
看向旁邊表情似乎一如既往的柳蓮二，丸井有些猶豫地說“柳，剛才那個……我沒聽錯嗎？”，他有些踟躕，“那個，‘早些休息’？！”
“我也聽到了。”
那個他忍不住想收集數據，卻幾乎一無所得的女孩，身上到底藏着什麼秘密。想到這裡，柳蓮二卻勒令自己不許繼續了，他有種很強烈的預感阻止自己去深究那個秘密。
丸井吹了個泡泡，喃喃自語道，“總覺得怪怪的呢。”
和丸井告別後，柳蓮二背着網球袋獨自走在路上，夏日的天終於黑了下來，路燈一盞一盞相繼亮了起來，風也沒有那麼燥熱了。
7天了，他在宮崎晴秋家門口等了7天，明明知道她不在家，他還是不死心地在部活結束後一直等，等到天黑了，那幢兩層小樓一直沒有亮燈為止。
這種幾近愚蠢的事情，他居然堅持做了7天。這是一種很可怕的執念，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然那麼執着地等着，只是單純地很想等着。
手機裡明明存着她的號碼，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打。
突然想起唯一一次和她出去的場景。
電車上，她灰色沉沉的眼睛波瀾不驚，告訴他“知無不言”；
橫濱中華街上，人來人往，她的鞋子踩在茶樓木質的樓梯上，發出低沉的迴響；
茶館二樓，她低頭看杯中茶葉起起伏伏、舒舒展展，卻一口沒喝；
驚堂木後，她側耳聽說書人說書，神色微妙難懂；
聽到他的疑問，她答“一期一會，君當珍惜”。
一點一點，清晰如昨日，一幕一景，歷歷猶在目。
印象中她總是穿著長及小腿的連衣裙，看不出對色彩、花樣的偏好，永遠是一雙牛筋底的平底鞋。她的制服一點都沒有改動過，不打耳洞，乖巧的簡直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
柳蓮二知道的其他女孩，在這個年紀，總是喜歡穿很短很短的裙子，喜歡穿清涼的吊帶衫，會偷偷去打耳洞，愛穿高跟鞋；
連學校裡的女生都會偷偷修改制服的長度，燙個頭髮什麼的。雖然常常被身為風紀委的弦一郎黑着臉勒令改回來。
可以說，她完全沒有這個女孩多少該有叛逆和愛表現自己的心，甚至是獵奇心。她實在是太過平靜和乖巧了。
第一次，柳蓮二覺得那好像不是什麼好事情。
他得不到宮崎晴秋確切的數據，卻直覺地感到她的生活極其單調而枯燥，就像是一泓沉寂了很多很多年的死水，沒有生機。
可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和心態，他實在是很想打破這泓死水。
這也許是一種命運吧，柳蓮二在心裡暗暗的想，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注定了的命運。
那天，二年C組的教室裡，光照在女孩寶藍色連衣裙上，銀灰色的長髮因低垂的頭擋在臉側，卻能看到她長長的睫毛抖動的樣子。
瘦削白皙的手拿着筷子，動作有些遲緩的吃著飯菜，機械地像是在完成一項已經做過很多次的任務。
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人，卻像是隔着千山萬水。
那一刻，柳蓮二卻分明聽到了有人在他耳邊輕輕地對他說：你完蛋了。
☆、神社的竹水具
日本的庭院中，尤其是傳統的有些年代的院子裡，大多都會有竹水具。
竹筒的一端在水的流動下敲擊着石頭，發出一聲一聲規律的清響。像能撬開人混沌的思維，還以清明的梵樂。
箱根以溫泉著稱，而在山上，也有不少的寺廟和神社。宮崎家往後走不遠，就有一座神社，掩在層層疊疊的小路樹叢之後。
因為人跡罕至，有些荒涼和衰敗。
晴秋坐在神社裡面的竹水具旁邊，目光直直地看著那節竹筒因為水的流動，一下一下的敲在石頭上，“啪——啪——啪——”，極有規律。
“晴秋丫頭。”一個有些年老而慈祥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今天怎麼想到來了？”
來人是一個白鬚的老者，眉毛一片雪白，眯着眼睛笑着，一片的慈祥和包容。
這個神社現在也就只有這麼一個老人罷了。
宮崎晴秋是一個極少表露自己心緒的人，在這個通透的老者面前，卻難得的露出了真實的想法，“大師，我來看竹水具。”
“嗯…….”白鬚的老者微微笑了笑，在她旁邊坐下，有些打趣道“晴秋丫頭很少有心智這麼不穩的時候啊。”
用手托住下巴，眼睛仍是望着一下一下敲着石頭的竹水具，“您別笑話我了。”
老者看著身邊這個有着一顆玲瓏心的少女難得的迷茫表情，“丫頭，你記不記得上次來是什麼時候了？”
“去立海大附屬報導前，來道別。”
“嗯，是啊，那你還記得自己為什麼要去讀書嗎？”老者繼續道，“丫頭，你該明白的。”
“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屋子外面的世界。”晴秋的語氣很輕很輕。
眯着眼睛笑着，“不對哦，丫頭”，老人用慈悲的目光看著院子裡的竹水具。
晴秋轉過頭望着這個神態安詳的老者，像是堪破了一切的秘密，不由喃喃道“大師……我……”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輕輕的話卻像是穿越莽莽時空的梵音，劈開了混沌的思維，白鬚老者笑道，“丫頭，難得糊塗。”
難得糊塗嗎？
難得糊塗……
怎麼可能做的到呢？就像自己這幅身體，早已經殘破不堪；就像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過20歲；就像她知道停藥後的自己生命會更加的短促；就像她早知道自己有個弟弟，今年應該是八歲；就像她知道不管立海大附屬再怎麼努力，也會錯失全國大賽，成為青學的墊腳石……
都是知道的事情，怎麼可能假裝讓自己糊塗呢？
“大師”晴秋垂下了頭，聲音有些苦澀，道，“太難了。
正所謂無知者無畏，宮崎晴秋實在是知道的太多了，可是你什麼都知道，卻不能改變，那種無力的感覺便逐漸吞噬着一個人的意志。
她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十三年，雖然逐漸接受，逐漸認命，單調而枯燥的一日一日，讓她逐漸內斂而不外放，變得越加沉默。
可多少還是會有點不甘心吧！所以才想出去看看。
那簡直是一種不甘屈服的，對命運的小小反抗，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還能生出反抗的念頭。
其實，那也是一份微弱的不服氣吧。
竹筒毫無所覺，仍然不緊不慢地敲着石頭，一下又一下。
“那，丫頭”，老者問道，“你有什麼心願嗎？”
“願我來世，無所知，無所覺，無所感”晴秋閉上了眼睛，對著竹水具雙手合十，語氣輕柔而虔誠，“諸根完具，無諸疾苦。”
“諸根完具，無諸疾苦嗎？”
“不算哦”
“嗯？”晴秋轉頭看老者，灰色的眼睛裡帶著幾分困惑。
“不算哦”老者重複了一遍，“今世尚未了。”
垂下了眼睛，晴秋沒有說話。
“丫頭該想想今世想要什麼，有什麼心願才對。”
是這樣嗎？可是她的今生好短，短的不可思議，短的她連想想要什麼的力氣都沒有。
“大師，您說，如果我知道事情的結果，那是一個很不好的結果，該怎麼辦？”半響，她轉頭問老者。
“那你是怎麼想的？”老者笑眯眯地反問。
“佛語道一切隨緣，不必強求。”
“那是佛道，不是你道。”
“我道？”
“我們活在變數中。”
“可是，變數不是指過程嗎？”用手撐着下巴，語氣輕輕“路可以有很多很多條，終點不是只有一個嗎？”
殊途同歸。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周圍都是漆黑一片，只有潭水反照着月亮的光芒蕩漾着泠泠的波光。
竹筒毫無知覺地敲着石頭，一下又一下，發出的脆響在靜謐的四周尤為清晰。
“謝謝您”在神社門口，晴秋和老者道別，“我要回去了。”
看著這個聰慧而多舛的女孩，面目慈善的老者從懷中拿出了一枚御守遞給她。
“平安御守？”
“丫頭，去試試看吧。”老者的語氣微微勸誡，“你會有所得的。”
“秋”背光處走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站在樹下好像已經很久了,面色微帶倦容。
晴秋垂下了眸子，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父親。”
箱根實在是一個很美的地方，一潭一潭的溫泉池，反射着零零散散的光亮，居高臨下望去，像是星星的燈光，一簇一簇的亮着。
安靜的深山裡，時不時地可以聽到蟬蟲的鳴叫和流水的淙聲。
晴秋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地數着步子。
“秋”宮崎旭也打斷了一路的寂靜。
“嗯。”隨口應了一聲。
“那個”一向精明幹練的人，面對自己的女兒竟也開始有些結巴和猶豫，“關於明醬……”
停在古風古韻的家門口，眼睛望着門牌上的“宮崎”二字，晴秋接上了宮崎旭也的話，“爺爺沒有和您說嗎？”她的語氣平靜而輕柔，“我很高興多了一個弟弟。”
“秋，你……”面對著自己這個玲瓏剔透的女兒，宮崎旭也忍不住問出口，“你不怪我嗎？”
“怪？”灰色的眸子抬起看著自己的父親，“我為什麼要怪您？”
那雙眼睛太過深凝，像個巨大的黑洞吞噬了對方的思緒，宮崎旭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直知道，女兒的眼睛是看不得的，她的眼睛是一面鏡子，任何人望進去，只能把自己暴露其中，可是，他從不曾看過秋那樣的眼神——死水寂靜，波瀾不驚，像要把人溺斃。
“我……”
微微闔上眼睛，睫毛扇了扇後又睜開，灰色的眼睛恢復了平寧而非死寂，“父親”她輕輕喚了喚神情有些不自在的人，“我的命是你和母親給的。”她抬起了頭，看著夏日夜空裡燦爛密集的繁星，有星星的夜晚是看不清月亮的，像是在自言自語，“雖然我的身體有些糟糕，但我仍然很感激您，自然，還有母親。”
“所以”她轉頭看著自己的父親，“您做什麼，我都無權干涉。”
“秋，不是的，我，那個，我……”看著自己的女兒，宮崎旭也有些語無倫次。
“只是”抬起灰色的眼眸直視着自己的父親，晴秋的語氣依舊平靜而輕柔，“我希望，不，是我請求……”她慢慢地跪在自己父親的面前，長長的裙襬掃上了地上的塵土。
“秋，你？你……”宮崎旭也有些不知所措，下跪對日本人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面對長輩，面對尊貴的客人，都會跪，以示尊重。只是，晴秋做來，卻讓人很不安。
“族譜上”晴秋垂着頭，看著地上的塵土，一字一句說得緩慢，“您配偶的名字，不會更改。”
“秋……”
母親，怎麼說也是因為自己去世的，如果，如果連宮崎家族都不承認她了，刪去了她的名字，那個給了她生命的女子，又該何去何從？
這件事情，絶對要竭盡全力為母親做到。
大門之後，宮崎家的老家主看著自己滿身月華的孫女，像是一個等待審判的教徒，姿態卻是無比嫻靜地跪在自己父親的面前。
“阪田啊”沒有轉頭，宮崎昱叫了聲站在略後的管家。
“是，老爺。”
“原來，秋說的是這個意思啊。”
阪田沒有搭聲。
“‘很高興多了一個弟弟’她承認了宮崎明”宮崎昱轉身往屋子內走去，語氣中多了幾分冷峻，“卻不承認那個女人。”輕哼了一下，輕蔑道，“秋實在是多慮了，家族是絶對不會承認那種女人的。”
“老爺”阪田弓腰，“晴秋小姐理應明白這點的。”
笑了出聲，這次卻多了幾分慈愛和忍俊不禁，“那個丫頭，當然是知道的。”
“老爺，您的意思是……”
“她精着呢！”宮崎昱把手背在腰後，語氣意味深長。
☆、江南下的麗雨
對著陰陰的天空，撥了撥掛在手指上的御守，兩根紅線纏綿在了一起，後迅速轉開，留出了天空的一片空白。
綉着“平安”字樣的一面在眼前時不時的晃過，平安……
“碰！”房間的門突然被人狠狠推開，撞在牆上發出重重的聲響。
“蹬蹬蹬”一個人怒氣衝衝地跑到晴秋旁邊，瞪着一雙澄澈的灰色眼睛，兩頰因為跑動變得紅彤彤的，用手指着晴秋的鼻子，“是不是你？！”
這裡的人都這麼無禮嗎？將御守收在掌心，右手揮開那只有點胖嘟嘟的手指，晃了晃身下的躺椅，晴秋打起了太極，“你指什麼？”
“爸爸不和媽媽結婚了！”宮崎明的語氣充滿了控訴和職責，手因為憤怒而頻頻發抖。
“那太遺憾了。”晴秋語氣不冷不熱。
“是不是你不讓？！”稚嫩的嗓音有些尖鋭，“你怎麼這麼壞心眼？！”
“嗯……這麼和你說好了……”晴秋離開了搖椅，在宮崎明的面前蹲下，“以後呢要叫我姐姐，對姐姐呢，要使用敬語。”瞥了眼房間的門，用手托着下巴，灰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面前這個長得還算可愛的小孩子，“然後呢，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姐姐的房間有很多很多的髒東西，所以呢，很少有人會進來，要是你——”扯了扯音調，“那就不好了。”
宮崎明皺了皺軟軟的眉毛，語氣有些結巴，“要……要是我，什麼？”
攤了攤手，“唔，這個就不好說了，也許——”
“什……什麼？”
門後跑出來一個女人，一把抱起站着的宮崎明，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好幾步，“那個，打擾了，我，我先帶明醬離開。”
“請自便。”晴秋支起了身子，送客。
還是在晴秋臥室外的棋盤桌。
杯中裊裊升騰起的白氣悠悠哉哉地飄散着，和着棋子清脆的響聲，勾勒出一幅舒展的畫面。
“秋。”
“嗯。”
“那個女人走了。”
“哦。”跳了一步棋，她回答地有些心不在焉。
“王手。”宮崎昱心情大好地道，“秋，你要輸了。”
灰色的眸子抬起看了難得喜形於外的爺爺一眼，瘦削的手狀似漫不經心地拿起一顆深入敵營多時，久久沒有動靜的小子，隨意一放。乘着爺爺大意調開了關鍵一子，將“王”牢牢困死早已布好局的甕中。
“將死”晴秋語氣平平，拿走了敵方的“王”，“爺爺，是你輸了。”
“哎呀”語氣頗為懊惱，“我太大意了。”
“是爺爺謙讓了。”
宮崎昱看著自己的孫女語氣平靜，神情冷清，心裡微微搖了搖頭，“秋是不是想走了？”
頷首，“我是有這個打算”她供認不諱，單手開始慢慢吞吞地收拾棋子，“弟弟剛來，爺爺和父親還是多陪陪他。”
宮崎昱自然知道她的言下之意，卻還是忍不住試探道，“秋真的一點也不介意？”
“沒什麼好介意的”她神情冷淡，語氣更是平平，“爺爺和父親無需多慮。”
“哎，你這丫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扇了扇長長的睫毛，光在她的下眼瞼下投下斑駁的光影，“我知道的，爺爺。”把最後一枚棋子放置妥當後，她捧起了水杯，騰騰的熱氣讓她的臉看上去多了幾分飄渺和不真實。
輕吹了一下水面，白水微微皺了皺，“您大概不知道，我不止一次的想，幸好我還有個弟弟。”
空氣一時靜悄悄的。
“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和爺爺商量一下。”晴秋將杯子擱在桌面上。
“什麼事？”
“我想了想，阪田叔叔還是跟在爺爺和父親這邊吧。”
“嗯？”宮崎昱微微蹙眉，“他有什麼失職的地方嗎？”
“不是的”隨意找了一個地方安置無處可依的眼睛，“有點大材小用了，我只有一個人，有平原太太就足夠了。”
“好吧，不過你還是要和旭也說一聲。”宮崎昱很少會拒絶孫女極少提出的要求。
“是。我會的。”
回去的路上更是靜悄悄的，阪田從後視鏡裡看了眼後座，銀灰色長髮的女孩凝着車窗，一動也不動。
神情看上去很是專注，深沉的瞳孔裡卻是一片茫茫，什麼也沒有裝進去。
自後肩的傷口痊癒之後，晴秋又換上了連衣裙。素白色的軟緞光潔無瑕，滑順的面料不帶一絲褶皺，輕薄冰軟，細光打在上面，好像能看到紋理在上面浮動遊走。垂墜在身上，像是流水緩緩地淌過。
部活結束後天已經全黑了，今天是陰天，卻不是很涼爽的天。黑壓壓的烏雲層層疊疊，一團一團地聚攏在一起，顏色愈來愈深，像是在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風暴。讓人胸口發悶，有些喘不過氣。
十二天，柳蓮二默默地數着。沒想到，他也會有這樣的時候，固執到連他自己也覺得愚蠢的地步。也許，她是出去旅遊了；也許，她是去別的地方小住了。
他這樣的等候，可以說是毫無意義。全國大賽逼近，為了迎接大賽的開始和精市的歸來，這段時間全部的部員都接受了幾近嚴苛到殘酷的訓練，個個筋疲力盡，他自然也不例外。可是還是忍不住過來等等，這都快演化成一種習慣了。
今天呢？
房子裡的燈會亮起來嗎？
轟——轟——轟——天空終於敲響了開戰前的戰鼓，一聲一聲悶悶沉沉地，卻振聾發聵。
嘩——嘩——嘩——雲朵承受不住充盈雨水的重量，一波一波地傾倒下來，澆得人措手不及。
柳蓮二輕輕閉着眼睛，仰着頭靠在青灰色的牆壁上，渾不在意奔滾而下的雨水，神色淡淡，姿態安靜。
驟雨下，清俊的少年身量修長，襯衫的領帶微微鬆垮，絲毫不顯狼狽，在轟鳴的磅礴大雨中，竟給人一種頂天立地，可以依賴的感覺。
頭頂上的雨停止了，鼻尖聞到了一股淺淡的氣息。素白軟緞的女子一襲長裙，銀灰色的長髮散落在腰間，乖巧嫻靜，撐着一柄寬大的傘，一言不發，只安靜地看著他。眼眸波瀾不驚，一片平和。
柳蓮二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心心等着的人如此突兀地出現，讓他措手不及，這情形虛幻的像在做夢。
“柳君，你很高。”晴秋開口打斷了寂靜，柳蓮二是真的很高，一米八幾的個子，晴秋不過一米六出頭，又愛穿平底鞋。雖然柳蓮二靠在牆上，晴秋還是得把手舉得很高才能將他納在傘下，時間久了，手會痠疼。
忙把傘從女孩的手中接過，指尖觸碰到一股比雨水還涼的溫度，一閃即逝，“你回來了啊？”
少年溫厚的嗓音清醇地像是一罈剛起窖的酒，清潤醇厚。問候的語氣再自然不過，像是家中丈夫問候晚歸的妻子，而不是驟雨下，馬路邊，兩個將將算得上朋友之間的問好。
長長密密的睫毛抖了抖，柳蓮二低頭只能看到她眼瞼下光篩下的稀疏光影，看不見灰色眼眸中的思緒。白皙瘦削的手從包裡拿出了一把摺疊整齊的小傘，甩開了傘面，晴秋從大傘下退了出來，輕巧的傘在風下微微晃動着。
“不早了，”灰色的眼睛瞳色深深，“柳君還是早點回家吧。”說完後，便轉身推開了家門。
她就這樣一步一步穩穩慢慢地走出了自己的視線，素白色的軟緞長裙被風微微掀起一個角落，鞋底輕輕帶起一點水花。握緊了手中的傘，柳蓮二突然就明白了，原來他這麼多天等着的，想著的，不過就是現在這個背影。
明明是暴雨下的神奈川，可是卻讓人感覺置身在書中的中國江南小古鎮，古時的溫婉女子，執着一柄紙傘，綽綽地漫步在煙雨中，腳下踩過一階一階的青石板，素色的裙襬沾上點點泥濘，像是畫家在宣紙上潑灑下的幾滴墨汁，渲染開一幅未完成是畫卷，餘味裊裊。
（卷一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34
☆、番外{網友提供！！！}
六月的青春學園，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蔭，零零散散的落在地上。一群穿著校服，背着書包的倦鳥嬉笑着打算着週末的計劃。
遠處傳來一聲嬌斥“蘋果君，等等我”。
眼鏡的反光一閃而過，似乎想要當做沒有聽到。
“那個叫國光的蘋果，你給我站住！！！”
眼看一女生跑了過來，她有一雙晶亮的眸子，明淨清澈，燦若繁星。白皙的皮膚看上去如同雞蛋膜一樣吹彈可破，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迷人。她的笑容甚是甜美，眼睛彎的像月牙兒一樣，彷彿那靈韻也溢了出來。她叫竹內希子。
“手塚國光，你為什麼不理我，小心我回家去網購一箱叫國光的蘋果，然後把你吃掉。”女生有些小怒氣。
眼鏡下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竹內醬，你有什麼事情嗎？關東大賽要拉開序幕了，我們要全力以赴，不能掉以輕心。”面對著這個小時候在中國長大，到小學了才回到日本的熟識的朋友家的妹妹，手塚的語氣有些無奈。
“蘋果君......”
“咳咳......希子，你可以叫我手塚的”
“不行，不行，你就是國光，在中國，國光是一種很有名的蘋果，那你不就是蘋果君了麼？”希子固執的認為“蘋果君”這個名字的由來是很有內涵滴。
“蘋果君，記得我上次生日的時候你答應我的麼？這個星期六你要陪我去逛橫濱的中華街，你看我這麼勤勞的從立海大跑過來找你這個又老又皺的面癱蘋果，你不答應的話，我就回去告訴國一爺爺，你對真田副部長垂涎很久了......”想到那個滿口“太鬆懈了”的真田弦一郎，再想到強強攻，希子就閃着星星眼。
“…… ”一陣默然後，“幾點，在中華街那裡見？”熟知希子個性的手塚最終還是屈服了。
“九點吧，你知道我起不來的。就在電車站那裡等就好了，怎麼樣，蘋果君。”希子“自以為是”的抬起小臉，一臉討好的看著眼前這個面癱的男人。
翌日。
中華街電車站旁，一個穿著青春學園校服，帶著眼鏡的嚴肅男人讓路人頻頻側目。手塚默默的在這裡已經等了一個小時了，要不是平常那駭人聽聞的運動量，這會兒他該汗流浹背了。
“手塚哥哥，我錯了，其實我真的很早很早就醒了的，只是，額，我路上遇到了個孕婦快要臨盆了，然後送她去醫院，對就是醬紫的......”希子小小的撒嬌道。
“這個理由越前經常用的......”雖然無奈，但手塚毫不留情的揭穿了這個事實。
“那，要不，我換個理由？送迷路的小孩子回家？幫老奶奶拎東西？額，電車壞掉了？隨你挑一個嘛。”希子厚顏無恥的回答道。
“走吧......”手塚知道在糾結於這個問題只會讓自己抑鬱不已。
“我就知道手塚哥哥對我最好了，肯定不會責怪的我的......”希子順手攀上了手塚的胳膊，暗暗的希望可以走路的時候有人拖着自己，少費點力氣。
手塚卻被希子的那自然的動作弄得一愣，就像是和了乾汁一樣，並木有看出希子的小小的心機。
走了幾步，眼尖的希子突然喊了一下“啊，是軍師哎，還有宮崎，他們好親密的樣子，難道他們是男女朋友關係？”
希子正暗暗得意自己把握了立海大的驚天大八卦，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同樣淡漠的兩個人可以走在一起，但是這不是她要考慮的範圍，她只知道，他們在！一！起！這是多少立海大的同學麼，都不知道的八卦啊，希子不免洋洋得意起來。
“他們沒有走的很近，顯然只是走在一起而已。”上面潑出一盆冷水，手塚發現看到希子的變臉是件除了網球以外非常有趣的事情。
“你懂不懂什麼叫做欲蓋彌彰啊，軍師肯定想他們走成這個樣子就算被人看到也不會想到是男女朋友關係了，可惜他們碰到了我竹內希子大人，這點小心思可騙不到我呢，只能騙騙你這種膚淺的男人。”希子顯然沒有注意到手塚滿臉的黑線，以及遠去的蓮二和晴秋，很是興奮的沉浸在自己的小小的世界裡。
“不對，那乾貞治怎麼辦？軍師大人有了女朋友了，那不就要拋棄我們家乾貞治了麼？”作為進階中的腐女的希子想到了這個攸關“存亡”的問題。
“手塚哥哥，把你的手機借給我一下吧。”希子撒嬌似的搖着手塚的手臂。
這種感覺，為什麼，比和乾汁還要可怕，不能大意，自己這是怎麼了......此時的手塚沒聽到希子的聲音，似乎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條手臂上，那個希子握住的地方。
“給你......”為了擺脫這可怕到驚悚的感覺，手塚二話不說把手機遞了過去。
希子笑靨如花，急着翻開通訊錄裡面的名片，給乾貞治打了個電話。
“部長......”電話被接起，電話另一頭的人應道。
“乾，是我，希子......”
“額，你怎麼在用部長的電話。”乾貞治疑惑不已，另一隻手在筆記本上手塚的一頁默默的記下了某年某月某日，部長和竹內希子出門，目的地不明，兩人關係不明。
“這個不是問題，問題是乾，你要失戀了！！！”
“什麼？”乾貞治暗暗猜測，是誰掌握了自己這麼不可靠的數據，居然說我有戀人，現在還失戀了。
“對啊對啊，你千萬不要難過，我知道，這件事對你肯定很有很大的打擊的，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要不然你一個人被埋在鼓裡，太可憐的。那就是軍師大人找女朋友了，就是我們學校的宮崎同學。你千萬不要難過，你們的愛情，我懂的，我也萬分同情。”希子噼裡啪啦的說了一大推。
“宮崎？？”貌似自己的數據庫裡從未出現過這個姓氏，看來自己有必要要好好的收集一下了，為關東大賽做好準備。
“是的，她是我們的轉校生，今天我看到她和軍師大人在一起，很親密的樣子，應該是成為男女朋友了，乾君啊，你千萬不要傷心，其實，那個叫海棠蛇的人和你也挺好的，”撇到手塚有些不悅的神情，“好啦好啦，我和我們家蘋果君要去逛吃的了。乾，你真的可以好好考慮考慮頭巾蛇啦，肖想別人的男人是不對的。”說完，希子就歡快的掛掉了電話。
“我們家蘋果君….”聽到這個稱呼，手塚的眉不禁皺了皺，但很快有舒緩開來，露出冰山的一笑。如果晴秋在的話，她一定能認出，這個就和青學贏了全國大賽時綻放的笑容一樣……
“啊......”過於興奮的希子不小心撞到了對面走過來的女生，忙不迭的說道“對不起，真是對不起......”
可是，被撞的女生一直沒有回應，只是低着個頭快步往前走。所以沒有人看到那長髮下慘白的臉色，更沒有人聽到那憤然的聲音 “宮崎麼，我會找到你的......”
☆、人生裡的試紙
實驗課上，化學老師在講台前不厭其煩地講述着一條一條的注意事項。宮崎晴秋灰色的眸子盯着桌上幾張黃色的PH試紙，腦子裡突然便湧現出多年前讀過的一首詩：
化學課裡有一種試紙/遇酸變紅遇鹼變藍/我多希望/在人生裡/能有一種試紙/可以先來替我試出/那交纏在我眼前的/種種悲歡。
記不大得是誰寫的了，只是讀到這首詩的時候，詩人那種長長地感嘆和道不清說不明的惆悵像是一聲綿綿的嘆息，直直地吹進了她的心裡。
要是人生中真有那麼一張試紙便好了，它可以在你之前就為你判斷出你將面臨的事情的屬性，不必你身體力行地去嘗去試。
邊想著邊用長長的玻璃棒蘸了一點溶液滴到試紙上，沒一會兒，黃色的試紙中間暈開了一圈藍色，很深，強鹼。
周圍有女生扎堆地竊竊私語，“不知道今年海原祭……”
“我聽說今年海原祭……”
海原祭，海原祭，這兩日，宮崎晴秋耳邊最頻繁地被迫接受到的就是這三個字了，不過，托它的福，“網球部”這三個字的出現頻率降低了不少。
九月開學以來，天高雲淡的日子，整個立海大校園上空卻是一團一團黑壓壓的烏雲，像塊厚厚重重的鉛板，直直地壓在每個人的頭頂上。
全國大賽之上，立海大第二度敗給了青學，失去了玉座，全國三連霸的夢想在最後一年被無比殘酷的終結。
雖然早就知道了這個結局，宮崎晴秋心裡還是一閃而過幾分惋惜，只是面對著校園裡那股經久不散的濃濃黑氣，生平第一次，她覺得很無言。
立海大的人都是沒事做的嗎？
真的至於嗎？
卻只得把這些個問號壓在心底。
於是，對“海原祭”，她很難得地心存了幾分感激和好感。起碼校園裡那股怪怪的陰風散了不少，在那種怪異的環境下，就算是心情在平和也會被感染地古怪的。
相信她，周圍的人無一不散發着怨念和低氣壓，就算在風眼也不會完全安然無事，全身而退。
“老師，為什麼我檢驗出來的稀鹽酸是藍色的？！”後座的男生突然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聲響，語氣驚奇地不亞於發現了新大陸。
“怎麼可能？”
“就是，稀鹽酸是酸性的啊。”
“你弄錯了吧。”
……
……
周圍一下子湧了上來一大片的人，圍在那位同學的桌子旁邊嘰嘰喳喳地說個沒玩。
宮崎晴秋小心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努力給後面的同學騰出足夠的空間，希冀不要殃及到自己這條城門前的小魚。
沒有半點好奇，手下默默地繼續着未完成的實驗報告。
窗戶外天藍雲清，教室裡的一個角落簇擁着大批的人群，一片的熱火朝天。有銀灰色長髮的女子，執着一桿筆，安靜地寫着字，與身後的熱鬧劃開了一道涇渭分明，那麼近，那麼遠。
數步之遙，千山萬水。
她渾身上下，好像都散發着一種隔閡人的氣味。
其實倒也不是宮崎晴秋真的很冷漠，只是她寡言，又不愛湊熱鬧，難免給人以冷漠的印象。
宮崎晴秋在實驗報告的末尾輕飄飄地留下了一行：只有潔淨的玻璃棒才能檢驗出事物的真實酸鹼度。
把用後的試紙夾在課本裡，下課鈴響起後，宮崎晴秋抱著書本，踩着自己的影子，一個人慢慢悠悠地踱回了二年C班。
她在班上沒有朋友，也沒有什麼說得上話的人。大抵是因為她給人一種很疏離，難以接近的印象，不過，最重要的大概是，宮崎晴秋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更正別人對她的印象這件事情。簡單說來，大概是她從沒有動過交朋友的念頭。
維繫一段友情，並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情，甚至，在她看來，是一件有些辛勞的事情。
所以，細細衡量起來，在立海大，她反而是和高高在上的網球部的幾個人說了算多的話了。
翻書的指尖微微一頓，後又將書頁輕輕掀了過去。世事真奇妙，她暗忖。
“大家有什麼好的提議嗎？”班長山木友美站在講台上徵集着海原祭的意見。
日本的中學課外活動很豐富，學園祭就是其中最有特色的一筆。這在中國是想都不敢想的。
中國的學生課業壓力很大，倒也不是說日本的學生課業壓力不大，學生的重心自然是在學業之上，只是，在中國，學生不止是重心在學業上而已，而是，全部在學業上。
尤其是在所謂的主課上。
初中時為語文，數學，英語和科學。
連歷史地理和政治都算不上主課，所有的副課都要為主課讓路，常常有類似音樂或體育之類的課程被語文或數學老師“借走”。然後，再也沒有奉還的一天。
已經不會有人埋汰了。小學階段還有學生天真地等着老師“還”的一天，到了中學，很多學生自己都不願意去上那些課了，只是一股勁兒地坐在教室裡埋頭苦學，生怕因為多上幾節副課，而被別人追趕上。
而學校裡舉辦的很多活動大多流於形式，很多老師，甚至是學生都不願意參加，覺得這浪費了他們太多的學習時間。
像海原祭這種轟轟動動舉行三天的活動真的是夢裡才有的事。
宮崎晴秋聽著教室裡熱火朝天的討論聲，看著山置老師笑眯眯地縱容着同學們，手下不緊不慢地又翻了一頁書。她不能斷論哪種教育更好，只是，她個人覺得組織能力、動手能力和知識應該是同等重要的。
而且，在這裡，她能感受得出來，日本的中學生不僅僅是個純粹的學生，也是處在青春期張揚肆意的少年少女們。
“那好”一晃神間，山木友美已經敲音，“那我們就做壽司。”
眨了下眼，緩回了頓了頓的思緒，連宮崎晴秋，都忍不住在心裡吐槽：好……好爛的主意啊。
她一直覺得弄吃的，尤其是自己做的吃的，是很不聰明的做法，吃壞了人怎麼辦？而且，還是壽司……這種需要很多生食材，需要刀工，需要手藝的高難度食物……到底是誰出的主意……
不可思議地是，這個主意居然還能得到通過……
凝着攤開的化學課本裡幾張已經染成或深或淺，或紅或藍的PH試紙，晴秋默默地想，人生裡到底還是沒有這樣的試紙的，凡事皆是如此，若非親身體會，則不得訴其苦，道其妙，驚其味，憶其甜。
即使如此刻，在你的面前真的躺着了一張可以檢驗酸鹼度的試紙，若是你的玻璃棒上沾染了其他的溶液，你仍然是檢驗不出它正確的酸鹼值。
而你如此驚疑實驗的結果，不過是你早就知曉了正確的答案，稀鹽酸，酸性，PH試紙上，理應為紅色，而非藍色。
理應……
一個多奇妙的詞語。按理，應當。
“宮崎同學，宮崎同學。”
抬起了頭，山本友美正站在她的課桌前，喚回了她在遊蕩的思緒。
“是這樣的，吶，宮崎同學你就做接待吧。”
點了點頭，她語氣溫平，“好。”
別的她更加不行了。
在熱熱鬧鬧的海原祭上，宮崎晴秋被分配到了一個小小的任務，在班級活動的第一天，做接待員。
還蠻新奇的。說來慚愧，兩輩子她都沒有打工的經歷，沒有幹過什麼活，這也算是一次很有趣新鮮的體驗。
她也就當回試紙，用潔淨的玻璃棒，蘸取少許溶液，測一測這瓶未知的沒有人提前為它貼上標籤的，並非“理當”的液體的酸鹼值。
人生裡到底是沒有試紙的，事實上，你就是那張試紙，遇到了未知的液體，接觸到了，才能測出它的悲歡。
輕輕隴上書本，用單手托着下巴，宮崎晴秋望着天邊艷紅的雲彩出神。
雖然天還炎熱，九月，卻該是秋了。
☆、照片上的女孩
每個人的一生好像無時無刻不在錯過。錯過一些重要的人，錯過一些重要的物，錯過一些不該錯過的風景。我們是如此的懊悔與不堪，於是，內心總是盼望着有再多一次的機會，能夠挽回那些錯過。
卻在這樣的期待中，繼續錯失一些東西。
宮崎晴秋不知道自己正在失去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她好像一直一直在丟失一些東西，卻又不知道是什麼，然後在黑暗無邊的道路上一點一點地摸索前行，努力地尋找丟失的東西。
以前，真的是好久好久以前了，不知道誰對她說過——我都替你的人生感到悲哀。
想想是蠻悲哀的，她沒有什麼追求，也沒有什麼夢想，甚至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最最讓週遭的人感到不可置信的是，她沒有期待。是啊，沒有期待。
她對什麼都任之流之，沒有一樣東西能激發起她的鬥志。
——你真像個尼姑。
晴秋坐在教室的角落，把目光凝在一個小點上，不動。教室裡人來人往，出於她的意料，好像班裡的壽司很受歡迎，一片的嘈雜與熱鬧，不是她不想幫忙，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其實不僅她不知道，山木友美也不知道。甚至她有點後悔讓宮崎做接待，本來不分配給她任務就好了。
只是昨天，看著那個來到這個班級也有一段時間的人，仍然是形單影隻，只安靜地坐在教室的一角，不言也不語，山本的心裡奇怪地湧上了少許酸澀，她心裡竟覺得那個女孩有些可憐。
便忍不住開了口，想要讓宮崎藉著這個契機，融入到班級裡來。
不過，事情好像變得更糟糕了。
雖然宮崎昨日很語氣很平和，也沒有露出什麼為難的表情，很乾脆地答應了分配在她頭上的任務。可今日，山木卻有些猶豫和後悔了，不管是在門口招攬客人，或者是替客人端茶送水，跑堂點單，她怎麼都覺得有些強人所難呢？
她想過去和宮崎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宮崎同學，你去幫幫忙吧？可連山本自己都不知道要她做什麼。
——宮崎同學，不如你先走吧？這樣會不會讓她覺得自己嫌棄她，要趕人？
——宮崎同學，你不要要試一試壽司？這個好像更糟糕。
山本友美很難得地嘴拙了，也只好仍由她安靜地坐在角落裡。
望着週遭忙碌的人流和無所事事的自己，宮崎晴秋感到了一股濃濃的格格不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還是去大街上逛逛好了。
她果然不應該對自己抱有期待之類的東西的。
前世時，她不愛逛街，可不愛和不能，應該是兩個差別極大的概念吧。現在的她總覺得走在那些交錯的路上，才有真實感。起碼，讓她感受到，自己的雙腿還有行走的功能。
山本友美看著宮崎晴秋從後門悄聲地飄走，剛想開口喊住人，卻又不知說什麼，只好作罷。
撐着把大傘，她獨自晃蕩在條條大路上。
比起學校，晴秋似乎更喜歡大街。雖然都是人群熙熙，雖然都是很陌生的地方，大概，是路上認識她的人少一些吧，可是，在立海大，認識她的人也着實算不上多。
其實，是因為……
因為什麼呢？即將出現的答案被湮沒。宮崎晴秋自己也思索不出答案，她有點不太明白這樣矛盾的自己。
好像知道是因為什麼，卻說不出口。
“謙也——還要多久才到啊？”一個歡脫明快的嗓音帶著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快了快了。”關西的大阪音讓人很有親切感。
抬高傘面，望着走進的三個高高低低的身影。四天寶寺。忍足謙也，遠山金太郎，還有白石藏之介。
大阪離神奈川應該很遠吧，一個在關西，一個在關東。灰色的深眸毫無起伏，平靜不已，卻是盯着白石藏之介看了好一會兒。
要不要去道個謝？在心裡默默盤算着的晴秋難得的猶豫了。
聽阪田說，那日她被佐藤瑩撞倒，暈過去之後，是一個左手綁着綁帶的少爺幫了忙。
左手雖然綁着綁帶，但據說並沒有受傷，還有那頭腦海裡一閃而過的丁子茶色頭髮，那時晴秋想了想，覺着應該是四天寶寺的白石藏之介，可是，這並不能確定不是？
所以，還是算了吧。
這麼冒失的過去道謝，也許白石藏之介根本忘記了這回事，或者，也許那個人根本不是白石藏之介呢。
“這位姐姐”傘下突然湊近一張放的大大的臉，“你是不是立海大附屬的啊？”
火紅的頭髮，淺灰澄澈的雙眸，穿著帶獸紋的衣服，四天寶寺的超級新人，遠山金太郎。他靠地這麼近，一股濃烈的活潑氣息撲面而來，連外頭日照的溫度似都降了幾度。
尚未等晴秋回答，一雙綁着綁帶的手已經把小金提了出來，語氣略帶無奈，“小金。”
火紅的眉頭皺了皺，拉長了語調，滿滿的委屈，“白石——”
“你在幹什麼啊？”
“可是，那個姐姐穿著立海大附屬的校服啊”遠山金太郎指了指靜立在一側的晴秋，語氣裡的沮喪讓人想忽視都難，“難道海原祭已經結束了嗎？”
“哎？”忍足謙也越看越覺得這個女孩很是眼熟，“你是……”
“謙也”遠山金太郎忙蹭了過去，“你認識這個姐姐嗎？”
“我……”
白石看到那頭傘下的銀灰色的長髮時便想起了在神奈川遇到的那個女孩子，金屬冷硬的傘柄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握著，愈加襯得她的手瘦削可怖，細弱的青紫色血管浮在上面，尚未觸碰就能感受到手心的冰涼。
“啊！”看到女孩眼瞼下方蝶翅一樣的睫毛影子，忍足謙也大叫了一聲，“我想起來了，你是侑士皮夾裡那張照片上的那個女孩子！”
“皮夾？”
“照片？”重疊的兩句疑問。
枯樹旁邊，銀灰色長髮的女子用手撫摸着乾裂蛻皮的老樹幹，略微仰起頭，脖頸延伸成一條脆弱的曲線，長長的睫毛在光的投影下再臉上留下一片疏落的陰影。微微偏側着耳朵，像是在聽樹的細語，無風，無雲的天氣裡，她獨自站在樹旁，神色平和，姿態嫻靜，帶著一點點虔誠。
忍足謙也曾經在侑士的錢包裡看過這張明顯是偷拍的照片，望着眼前的少女精緻而安靜疏離的臉，他無比確定，那張讓他看過後無言的照片上的女孩就是面前的人，活生生的出現在了眼前。
她和他完全是兩個極端的人。忍足謙也講究速度，做什麼都喜歡速戰速決，而這個人，雖然沒有實質性地接觸過，他卻無比篤定，這是一個很安靜，平和的人，帶著一點古代仕女的氣韻和禪意，有着臨水照花的優雅和寂寞。
想到這裡，忍足謙也便忍不住開了口，“你好，我是忍足謙也，初次見面請多指教。”末了，還添上一句，“我是忍足侑士的堂弟。”
“啊，我是遠山金太郎，請多指教，請多指教。”
“白石藏之介，初……不，請多指教。”
晴秋看了一眼白石藏之介，不是初次？那麼，那天的人確實是他無疑了。朝幾人略一點頭，“我是宮崎晴秋。”
“啊，這位姐姐，海原祭結束了嗎？”遠山金太郎湊近道，“人家可是老遠從大阪跑過來的！啊，不要啊！”
“沒有結束。”比起情緒和表情一樣十分豐富的遠山，晴秋顯得特別的平淡。
“真的？真的？”
“真的。”白石藏之介接過話茬，“聽說今天晚上還有舞會。”
“哦！太好了！”一下子跳得老高，“哎？那這位姐姐你為什麼先走了？”
對於自來熟的人，晴秋表示真的壓力很大。
未等她回答，“謙也。”濃濃的關西口音很是惑人，忍足侑士走進，“你到了啊。”
“侑士。”忍足謙也轉身迎上前去，湊到堂兄耳邊，不懷好意道，“我看到你那張照片上的女孩咯。”
“咦？”
“忍足。”晴秋輕聲喚道。
“晴秋？”忍足侑士吃驚地看著撐着傘的人，他剛剛都沒有注意到，那個正一臉平靜地望着他的不是宮崎晴秋還有哪個？這幅樣子，“你要回家了？”
頷首，“你，你們”勉強添上“們”字，“你們好好玩。我告辭了。”
完全屏蔽掉後面似有似無的聲音，仍然是按照自己習慣的步調，慢悠悠地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35
☆、不習慣的溫度
“嘖，侑士”忍足謙也看著那個背影漸行漸遠後，用手肘撞了撞忍足侑士的胸膛，“原來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啊。”
深藍色長髮的男子隔着平光鏡片鬼疑地看了他一眼，毫無所覺的人摸了摸下巴，繼續道，“看你那麼寶貝那張照片，我還以為是你女朋友呢，人長得是蠻好看的，就是…...”
“就是什麼？”忍足侑士打斷了他的話，語帶著不可聞的嘆息，“謙也，她姓宮崎。”
“宮……崎？”忍足謙也皺眉重複了一遍，腦中白光一閃，眼裡掠過一絲驚訝，下意識地望向剛剛那個女孩離開的方向，已是不見影蹤。
忽然想起，剛才那個女孩自我介紹道，“我是宮崎晴秋。”，“宮崎”這個姓氏在日本並不算少見，他一時也沒有多想。可是侑士特意提出來，那就只可能是一個人了，箱根，宮崎家的獨女。
他雖然知道的不多，可是偶爾也聽父親和爺爺提起過這個人的一些事情。難怪了……
“謙也！”遠山嗓音裡全是不滿，“你在說什麼啊？我要去立海大！快走啦！”
收拾了一下恍惚的思緒，“知道了。”
白石藏之介看著忍足兩兄弟打謎似的說完話，宮崎，這個姓氏是有什麼特殊意義的嗎？
槐樹下，光漏過疏落的枝椏，在地上留下一塊一塊的斑斑駁駁。清俊的少年長身玉立，白色的襯衫上一條雙色的領帶被一絲不苟地系好，下面穿著一條熨貼地很平整的西褲，明明是普通大眾的校服，卻很是服貼，愈加襯得他面目清朗。
晴秋的眼睛注視着前方的道路，裡面卻是一片茫茫，在那雙毫無起伏的眸子裡，除了規整的道路，其餘人都是模糊而不清的，明明該看到的事物，也被直直地掠過。
有點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目光空置，飄蕩在路上。
直至手中的大傘被一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輕柔地拿走，晴秋才緩回了她那不知浮游到何處的思緒。
有些後知後覺地停下了腳步，沿著那隻手往上看去，日照下，溫潤清俊的少年像是古書裡描寫的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自有一股風流。在見到柳蓮二之前，晴秋不知道當真的是有人“君子如玉”的。
仰着頭，凝重的灰色瞳孔裡一片沉靜似海，無波無浪，平平地盯着他。側打着傘，柳蓮二整個人暴露在日頭之下，嘴角噙着一抹溫和的笑意，任由她打量。
半響，她低下了頭，左手不自然地捂上後脖子，柳蓮二真的好高……忽然，有溫熱的覆着一層薄繭的手心，蓋在了瘦削的手上，暖和的溫度驚得那只冰涼的手狠狠地一顫。
抿緊了唇，晴秋幾乎是狼狽而倉促地往後退了幾步，放下左手，那雙眼睛終於不再是波瀾不驚，卻是沾上了淡淡的不解和警惕。
“我……”看到那雙警惕的眸子，柳蓮二下意識地想開口說點什麼。太衝動了，可是看到她，他引以為傲的一切都無法正常運作，只能節節敗退，滿盤皆輸。
“柳、柳君。”打斷了他的話，一貫平和的嗓音裡居然帶著顫抖，不僅是柳蓮二，連她自己都吃了一驚。
“你……”心裡湧上了不好的預感，感覺自己像是要被宣判刑期。
繼續往後退了數步，初秋的陽光依舊火辣，刺目的緊，離開了打傘的庇佑，她整個人就完全暴曬在了陽光之下，傘在兩人之間可笑地留出了一大片的空白。
晴秋將雙手背到身後，右手緊緊地握住顫抖着的左手，手背上，那種溫熱的感覺還隱隱殘留，暖地直直烘到她的心裡，連靈魂都不禁一抖，卻，不是她所熟悉和習慣的。
終於，左手平靜了下來，溫熱的觸感散去，只餘下熟悉地讓她心安的冰涼，她的嗓子終於鎮定了下來，灰色的眼眸抬起，所有的情緒在一瞬間都被斂起，直直地望向輕閉着眼的溫潤少年，平平地道，“你可以走了。”
接着卻是不容分說地從他的手中奪回了自己的傘，灰色的眼裡帶著些許的涼意，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想說些什麼，終是垂下眼眸，顧自離開了。
柳蓮二頓頓地握起了拳，手心裡那股冰涼的溫度仍然揮之不去，沁沁涼涼的直直刺到他的心底，回想起方才那雙眼睛裡難得的情緒浮動，他不知是該哭還是笑，興許他是該苦笑罷。
她難得的情緒外露，卻是對自己的警惕。太着急了，柳蓮二默默地忖度着，他太着急了，說不定，他已經被那個少女列入了黑名單。
其實，這倒也沒有。晴秋雖然對柳蓮二的舉動感到不滿，卻不至於把他列入拒絶往來戶，做出那種事情，簡直是間接承認了他的重要性。
對於晴秋來說，世上的人被很清楚地劃成兩種，可以搭理的，和不用搭理的 。
柳蓮二從“可以搭理的”一欄準確無誤地被劃分到了“不用搭理”，興許，這比加入黑名單還要糟糕。
說實話，自從上次被佐藤瑩弄得一身狼狽，晴秋也沒有想到這麼快又再次見到這個女孩子。
不見上一次的落魄難堪，她照舊是一身的明艷照人，盛氣凌人，一如初見。看著佐藤瑩身上那件和自己無二的立海大女生校服，自在她的身上竟是把規矩的校服硬生生地穿出了幾分傲氣。
“宮崎晴秋。”她開了口，語氣高傲，像是一隻白色的天鵝。晴秋在心裡默默地盤算着要不要繞路，剛剛才見過柳蓮二，現在又是他的……女朋友？應該是女朋友吧，這兩個人為什麼不一起出現？
還有，這兩個人作何都要找上自己？
“我一定會把蓮二哥哥搶回來的。”她宣言，語氣是篤定而驕傲的。
晴秋毫無憐憫之心地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經失去柳君？”
頓時驕傲的表象出現裂縫，佐藤瑩臉色一變。
撐着傘，靜靜地立着，晴秋的臉籠上了一層陰影，她的語氣是佐藤瑩已經有點熟悉的無調，“着實當恭喜柳君的，眼光終於正常了。”
這種話說出來對一個失戀中的女孩有些過於刻薄了，可被那種無起伏的語調說出來，何止是刻薄？簡直是把人剛剛結痂的傷口一把揭開，在狠狠地撒上一層鹽巴。
“你！”白皙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這個人……這個人……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晴秋自顧自地繞開人走了。
山不動，她動。
“宮崎晴秋”佐藤瑩站在原地，對著正要擦肩而過的晴秋道，“我想和你談談。”
我沒空，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的時候，不知為何，晴秋鬼使神差地轉頭看了她一眼，她的背脊筆直而挺立，驕傲地不得了。晴秋想自己大概永遠也忘不了上次見面時佐藤瑩的樣子，一身的狼狽，眼神兇狠地像是一隻獸，瘋癲的入了魔障。
過剛易折。
“好。”晴秋輕聲道。
甜品店裡兩人相比而座。
“兩位要點什麼？”熱情的老闆娘詢問着這個時間段僅有的兩位客人。
“你要什麼？我請。”佐藤瑩的語氣依舊是高高在上的，不見半點軟化。
“一杯溫牛奶，謝謝。”
“對不起”有些發福的老闆娘窘迫不已，“我們這是冷飲店。”
“你找茬呢？！”佐藤瑩拔高了音調，看到身旁的人仍舊是一臉平靜後，受不了似得轉過了頭，對老闆娘道，“我要一份香蕉船。”
“好好”忙忙應承下來，老闆娘瞥了眼睛秋，還是問道，“那，這位客人要點什麼？”
“她不用什麼！”佐藤瑩對著老闆娘，沒好氣地道，“給她一杯水喝喝就可以了。”
“唉？”會不會不太好啊？
“溫的。”晴秋對著老闆娘，神態語氣都很平靜。
什、什麼？
“一杯溫水，謝謝。”語氣和要牛奶的時候一模一樣，連聲調都沒有變動。
“你！”佐藤瑩已經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請兩位稍等。”老闆娘迅速離開，溫水她總歸是有辦法的。要不是那個女孩實在是太過平靜和有禮貌，自己真的會以為她是來找茬的。
“我很不喜歡你。”佐藤瑩望着窗外，乾淨整潔的道路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在行走，她的語氣倏地平和了下來，低低的開口。
“很正常。”晴秋低頭玩着垂着的頭髮，輕聲道，“還有，恭喜你。”
什、什麼？思維完全跟不上腳步。
“雖然我不歧視百合，但女生，按理總該是喜歡男生的。”
☆、兩相隔的街角
雖然我不歧視百合，但女生，按理總該喜歡男生的。
女生，按理總該喜歡男生。
按理總該喜歡男生。
佐藤瑩腦子裡把這句話翻來覆去念了好幾遍，在看看身邊眼前一臉平靜，表情絲毫沒有變化的人，方才難得的心平氣和完全被打破，“你！”她有些氣急敗壞地吼道，“我認真的和你說話呢！你稍微認真一點好不好？！我說的喜歡不是那個喜歡！我喜歡男生！喜歡的是蓮二哥哥！我不……”佐藤瑩簡直是要語無倫次了。
順手捋了捋長髮，有幾根細細長長的髮絲蛻了下來，絲絲纏繞在了手指之間，將手攤置，細發便順着輕飄飄的重力悠悠落了下來，在空中打了個卷，慢慢地投入到它宿命的懷抱。
晴秋的語氣沒有絲毫變化，“我很認真。”她道。
“你分明是在耍我！”佐藤瑩道。
“我沒有”晴秋摀住剛剛送上來的溫水，還分神向老闆娘點頭致謝，“佐藤君，你想說什麼？”轉回了頭，她問的很是認真。
“我想說……”佐藤瑩的眼裡閃過了一絲不知所措，她想讓宮崎晴秋知道她有多喜歡蓮二哥哥，有多討厭她，想讓宮崎晴秋能自動自發地遠離蓮二。
卻有一種不知從何說起的很無力的感覺。
低頭吹了吹水面，鬆開了一直捂着杯子的手，晴秋站了起來，瞅了一眼陷在自己思緒裡的佐藤瑩就管自己走了。
丸井文太是第一次看到宮崎晴秋那麼失態的樣子。穿著立海大女生校服的人打着一把素麵的大傘，瞧不大清楚長相，不知她看到了什麼，便瘋了一樣的往一個方向跑去，就連手中的傘也被隨意丟棄在了一旁。
他甚至不敢確定那個人是不是他認識的宮崎晴秋。
“晴秋醬！”丸井文太跑到傘掉落的地方，站在原地大聲地喊了一句，那個人完全沒有聽到似得自管自的瘋狂地往前跑着。女孩背脊上銀灰色的長髮滑下一連串的光華，似是斷線的珍珠，很快就滾入了人群之中。
丸井文太彎腰撿起被主人丟棄地四腳朝天的傘，將傘收好。應該是看錯了吧？那個人怎麼可能是晴秋醬？
“丸井前輩”切原跟了上來，揉了揉頭頂亂糟糟的頭髮，“你在叫誰啊？還有，我們怎麼還沒有到學校啊？”
“剛剛那個……不，沒什麼”手一把按在海帶的頭上，“你還好意思說！”丸井文太大叫，“要不是你又迷路，我怎麼會從學校出來找你！”
又迷路的人瞥屈的淚眼汪汪，不敢反抗。
晴秋站在人流匆匆的街道上，一股茫然和不知所措湧上心頭，驚慌地四顧，人群模糊地像是幻象，在眼前一幕一幕地交錯，找不到，她找不到。周圍全部是陌生的人流，他們說著她陌生的語言，他們有着她陌生的髮色和瞳色。她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找不到。
一個白色的衣角從眼前一閃而過，她拚命地擠過去，卻怎麼也過不去，那個人離她越來越遠，快要從她的視線裡消失。水氣不由在眼裡聚集起來，那雙灰色的眼裡是掩飾不去的慌亂和脆弱，失去了人前的平穩自持。
終於，她忍不住大叫了一聲：“阮心遠！”她那麼努力，那麼絶望地叫着，用着她最熟悉的母語，喊着那個她最熟悉的那個人的名字，阮心遠。
錯亂的時間和空間好像在那一瞬間恢復了秩序。
浮躁的人群好像一瞬間安靜了下來，連風都慢下了腳步，整個世界像是一場黑白的默片。只有他格外的鮮活。
“心遠。”晴秋這才注意到他旁邊有一個很陌生的女孩，她拽了拽旁邊的人的衣角，聲音帶著江南口音的軟糯“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你。”
“有嗎？”
歲月實在過去太久了，他的樣子在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褪色了，可是只要阮心遠一出現，她還是能一眼就把他認出來，那個嗓音，不會錯的。幾近貪婪地看著他的背影，晴秋下意識的邁動步子機械地跟在他們身後。
“心遠。”女孩仰起了頭，黑色的眼睛裡是顯而易見的依賴和欽慕。
“怎麼了？”他的聲音無奈而寵溺，那種嗓音她以前經常聽到，她一直以為只會有她能聽到，再也不會有別人了，原來不是的。
“我還要你唱剛才那首歌給我聽。”撒嬌而仍性。
晴秋不由自主的摒住了呼吸，氣都不敢大喘一聲。
“怎麼還要聽？”他語氣無奈至極，“你都聽了好幾遍了。”
“我不管！你就要唱。”
“好好好。”
在人來人往的路上，他噙着溫和的笑意，表情縱容，就這麼開口唱到：
“愛情是信仰或只能是旅途風光那女孩帶我漫遊一次天堂
你教我怎麼愛上卻沒教怎麼遺忘讓我的陽光都變成了淚光
第一行詩的狂妄第一首歌的難忘第一次吻你的唇你的倔強
第一顆流星璀燦爛第一個天真願望第一份諾言美麗的荒唐
你教我愛的善良你教我恨的野蠻你教我忘記該忘傷心太傷
那些你教我的事讓思念更苦更長……”
她很喜歡聽心遠唱品冠的這首歌，每一次聽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哭，阮心遠無奈至極，每次都威脅她說再也不唱了，可是到時候還是拗不過她。
原來，是真的，真的不再唱給她聽了，他是唱給另外一個女孩子聽了。停下了機械的腳步，她垂下了頭，脖子的弧度脆弱不已，心裡是一片不知所措。
風中吹來女孩雖然軟糯，卻很堅定的話語，晴秋聽得異常分明，她說的是，“心遠，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聽到周圍的人一片的口哨和叫好聲，茫然的抬起了頭，人群間隙，她看到那個她傾心愛過的人，那個溫和的少年，閉着眼睛，睫毛在日照下，投下一片陰影，他的嘴角噙着溫和的笑意，彎着腰，那麼旁若無人地吻着懷裡的女孩，姿態珍視而虔誠。
女孩白皙的膚色染上一層動人的胭脂，卻仍舊是緊緊摟着高大少年的脖子，踮起腳尖努力地回吻着他。
多麼動人的一幕，多麼相配的一對，多麼……
倒退了好幾步，眼眶裡厚重積累了許久的水氣終於奪眶而出。多麼，心痛的想哭……
暖暖的秋陽下，人群聚集着，看著一對羡煞旁人的情侶緊緊相擁，旁若無人的親吻，送上了他們誠摯的祝福；喧鬧的人群外，一個銀灰色長髮的女孩躲在牆角，放肆地嚎啕大哭，像是被父母遺棄，再也回不了家的孩子。
以前，她總是聽到阮心遠無奈卻縱容的嗓音，以前，她總是看到阮心遠寵溺的目光和笑容，以前，她總是被阮心遠抱在懷裡聽他在耳邊有些絮叨地數落着自己，以前，她總是吃到阮心遠大早起來給她送到宿舍樓下的早飯……
這一世，她一遍一遍的回憶前世種種，卻不敢多去想阮心遠，那個真的是把她視若珍寶的男人，她怕她受不住，可是她更加不敢忘記阮心遠，這個愛她勝過自己的男人，她還是怕她受不住。
原來，這一切真的是“以前”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裡看到阮心遠，她不知道他旁邊那個女孩子是誰，她只知道，那個她愛了快兩輩子的男人，再也，再也不屬於她了。
她忍受着只能躺在床上不能行走的悲哀，忍受着房間裡刺鼻的消毒水和叫個沒完沒了的醫用儀器的聲響，忍受着一個人的孤獨和落寞，真正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十年如一日。阮心遠是她唯一的慰藉。
她簡直不懂了，她到底為何來到這裡，為何成為了“宮崎晴秋”，為何要再次見到那個記憶中的少年，為何，為何，讓她目睹到那個少年對別人的溫柔？
努力地把自己縮成一團，這一世，從未有過的放肆，她哭的撕心裂肺，絶望的哭聲讓路過的人聽到後都忍不住泛起了酸澀。卻是沒有一個人上前安慰這個哭得聲嘶力竭的女孩，她的嗓音實在是太過絶望了，讓人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勸她。
一個街角的距離，那頭，男子抱住羞紅了臉死死埋頭在自己胸膛的人，笑得幸福而滿足，這方，女孩死死地蜷成一團，獨自一個人放肆地大哭，崩潰的樣子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阮心遠心裡忽然感到一陣頓頓的疼痛，他緊了緊抱著懷裡女孩的手。抬起眼，初秋的天空那麼澄澈。可是為什麼，他分明聽到了幾隻烏鴉的叫聲，短促而淒厲。
☆、對愛情的執念
平原太太躊躇地站在門口，按在門把手上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晴秋小姐昨天回來的時候，她嚇了一大跳，藏青色的校服皺巴巴的，又沾了灰塵有些髒兮兮，整個人看上去有點精神恍惚，心不在焉的，回到房間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她出來。
平原第一個念頭就是小姐被人欺負了。立馬否決了這個猜想，這應該不大可能啊，小姐的性子不像是會和人起爭執的,而且她也實在想像不出小姐被欺負的樣子。
現在已經近中午了，小姐怎麼還沒有起來啊。可是，小姐的房間，她是不能擅自進入的。
正在平原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房間的門被人從裡面打了開來，露出了一張比往日更加蒼白的臉，眼底的青黑在白皙的皮膚上很是扎人的眼，臉頰上隱隱浮起了幾根血絲，樣子看上去有些可怖。
“晴……秋……小……姐”平原太太遲疑而擔憂地喚了一聲，小姐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嚇人啊。
“我沒事。”她語氣輕的旁人壓根就聽不到，是啊，我沒事，不然，我還能怎麼樣呢？
跑去找到阮心遠嗎？告訴他她是那個人嗎？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她的初戀早該在15年前就結束了。她是沒有未來的人，沒有未來的人，怎麼給別人未來。
不對，也許那個她想要給未來的人，不再期許她的未來了。
他的未來和另一個人連在了一起，他把自己的未來給了另一個人，也接收了另一個人的未來。
她是過客。晴秋想了一個晚上，想她之於阮心遠是什麼，到底是什麼。腦子裡是一團一團的漿糊，混沌地找不到出路。
黎明將亮的時候，天是從所未有的黑。晴秋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做黎明前的黑暗。那種濃郁而壓抑的黑色，絶望的讓看到的人一瞬間失去了力量和信仰，留下一片虛緲。
她的思緒卻像是被什麼劈開了一樣，一時，變得無比的清晰。原來，她是過客啊。
就像品冠的歌，“那些女孩教我的事”，她大概是“那些女孩”中的一個。只是心遠成長路上遇到過的一個女孩，而後，他往前走了，晴秋仍然留在原地，不肯往前。
你教我怎麼愛上，卻沒教怎麼遺忘。
她那個時候那麼難過於這首歌，卻不曾想到，她竟成了歌裡面的故事。
慘慘淡淡地勾起了嘴角，卻發覺那是很費力氣的舉動，便放棄了。其實，她也不復當初的那個她了。十五年的時間，實在是太過長遠了，長的足以讓人褪去一身的驕傲與鋒芒，遠的足以使人磨去快樂和記憶。
所以，阮心遠有了新的珍寶，宮崎晴秋也失去了成為珍寶的資格。
她沒有了很多的東西。最讓人耿耿於懷的不過三件。
時間，運氣還有執念。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會忍不住不管不顧衝上前，死死地抱住阮心遠，大聲地質問他，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會想盡一切方法，絞盡腦汁，讓他回到自己的身邊。
自嘲地低下頭，現在呢？現在的她，難過，絶望，心力交瘁，卻生不出一丁點那樣的念頭了。
她沒有了執念。對阮心遠的執念，對自己愛情的執念。
她懦弱而膽小，能做的，也是只能做的，不過像個瘋子一樣哭的聲嘶力竭，卻是縮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自虐一樣的呆做了一整夜，任由以往小心上鎖的記憶肆虐地逃逸翻滾，還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她無用至此。
“晴秋小姐？”平原心裡湧上了一股不安，渾身冰冷而僵硬。
“我沒事。”她再說了一遍，語調雖輕，卻足以讓人聽清。
“午飯已經做好了”既然如此，平原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小姐吃點吧。”
頷首。她拖着有些沉重的身子走進了浴室。
鏡子裡清晰無比地印出她的臉——蒼白可怖得像個鬼。
海原祭的第二天是立海大社團的活動。網球部抽到了和話劇社合作的簽。
“丸井”桑原看著自家搭檔的手，“你怎麼拿着把傘？”
“哎，這個……”丸井撓了撓自己的頭，他還是覺得那個人很像晴秋醬啊。
“這個很像宮崎的傘啊”幸村彎眼笑道，“怎麼會在丸井這啊？”說實話，喜歡那麼大的傘的人還真的不多，還是素色的傘面，真的很有特徵性啊。
“我也覺得很像晴秋醬的傘唉”丸井道，“想今天拿來問問她的。”
“怎麼會在你這？”柳蓮二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丸井文太身後，問道。
“柳！”可憐的丸井嚇了一大跳，用力地拍了拍胸膛“真是的，你怎麼突然出現？”
柳蓮二把視線集中在那把傘上，他有一把一模一樣的，那是一日下雨她給的。雖然這種傘外貌普通，可是相對的，用這種那麼單調，龐大的傘的人，也實在是不多。“這傘怎麼會在你這？”他又問了一遍。
丸井便把昨日看到的事情說了出來，“不過，我也不確定是不是晴秋醬哎，所以想來問問她的。”
“怎麼可能是她的！！”切原大叫道，“那個女人會跑步嗎？”
“太鬆懈了！”門口忽然響起了真田氣急的聲音，“還不去換服裝！快到我們上場了！”
一群人轟轟地散開，幸村精市笑了笑，帶著幾分戲謔，“嘛，真田，柳，你們也該去換了。”
平原太太很是擔憂地望着晴秋走遠的背影，今天也要出門嗎？
走到昨天偶遇他們的地點，她呆呆地站在人行橫道邊上，看著指示燈由紅色轉為綠色，周圍有很多人步行匆匆，急急忙忙地穿過馬路，同向的汽車井然有序地開過，耳朵哄哄地都是汽車引擎的聲音。
人形的燈閃了閃，下方的的計時器開始不緊不慢地倒數，晴秋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前方，灰色的眼睛，瞳色深深，卻不復以往的情緒難露，她的表情迷茫而不知所謂，表情呆傻地猶如稚童。
燈終於轉紅了，一輛一輛的車刷刷地從面前駛過，帶起的風捲起了她的長裙角，掀起微小的弧度，綻放出一朵小小的浪花。
整個世界在那雙眼裡清晰又模糊，有人輕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心不在焉的人毫無防備地被撞下人行道，一輛汽車險險從旁邊擦過，開車的男人搖下窗戶，探出頭狠狠地咒罵了一聲，“你這女人不長眼睛的啊！”又喧囂而去。
晴秋沒有聽見似的，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踩上了略高的台階。
耳邊有女孩很是嬌俏的聲音，軟糯地帶著些撒嬌的味道，“呀！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晴秋今日不曾撐傘，長長淺綠色的連衣裙帶來給人一種很有生命力的感覺，肩背兩側的肌膚卻被托顯地愈加蒼色，窄弱的肩膀不堪重負地好像隨時會被壓垮。
沒有聽見似的，繼續一個人呆呆而安靜地站在一旁。
道歉的女孩有點尷尬，這個女孩子好像很不好說話啊，卻仍是好脾氣地道，“真的是太對不起了，我剛剛走太急了，不小心才撞到你的。怎麼樣？你有沒有事啊？有沒有受傷？”
還是無人答話。
“怎麼了啊？”一道男音傳入，帶著點點無奈和嬌寵，“才這麼一會兒，你就跑到哪裡去了？”
道着歉的女孩轉過頭迎向來人時，不曾發現方才一直不搭理自己的人渾身都顫慄了一下，夏末秋初，天氣尚熱，她的皮膚上竟被激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哎呀——”女孩拉長了音調喚道，“怎麼辦啦？”她的語氣很是懊惱，垂頭喪氣地帶著撒嬌的沮喪。
揉了揉她的頭髮，又順了順，極有耐心的問道，“到底怎麼了啊？嗯？”
記憶中，他也曾那麼表情無奈的彎着腰，和坐在公園長椅上的自己對視，帶著地點無奈何認命，聲音輕柔而有耐心，“怎麼了啊？嗯？”
這樣的場景很多，她有點不記得那次自己是為什麼和他置氣了，其實她一直很少動怒的，只是，戀愛的女孩子好像特別愛拿喬，而且會變得很是幼稚，一點點芝麻蒜皮大的事情，也能被無限擴大化，大概是這樣可以看看男朋友有多愛自己吧，也許。
“對不起！”耳邊是一道清越的男聲。
晴秋的身體一瞬間變得無比僵硬，四肢立刻變得無法動彈，耳邊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和自己猛烈跳動着的心跳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36
☆、丟失的一部分
——對不起
那道聲音的音色與音調是那麼的熟悉，她曾聽過千千萬萬遍，也曾思唸過萬萬億億遍，隔了那麼遙不可及的空間，和那麼漫長久遠的歲月，她終於聽到了那道她另一半靈魂對她發出的聲音，可卻是讓她陌生而無比的心痛，他用着很嫻熟地日語，說，
“我替我的妻子道歉，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他說，妻子。他稱呼那個人為妻子。
他說，您。他對自己使用敬語尊稱。
身旁的女子雙手合十，表情嬌俏地讓人不忍責備，“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腦子裡像被人狠狠地插了一刀進去，尖鋭的疼痛從頭迅速得蔓延到腳，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耳朵只能聽到一片一片的“嗡嗡嗡”的聲音，再也聽不到別的話。
為什麼？明明知道的，自己沒有了作為珍寶的資格，自然會有另一個人成為阮心遠的珠寶。可是從他的口中聽到，她還是那麼地……難受，心是揪揪地疼。
他們如今陌生的不過是路人，他有了他心愛的珍寶，她也有自己的未來要面對。
有一道小小的聲音從腦海裡鑽出來：告訴他，把什麼都告訴他，什麼什麼，都告訴他。
卻被一道很大的聲音斥責：然後呢？讓他看著你死嗎？！他有了自己的妻子！他的生活很美好！他也許一點都不想知道你的消息了！你會打攪別人平靜的生活的！難道，你想做第三者嗎？！你要搶走別人的丈夫嗎？！
搖了搖頭，我不想。
那道很大的聲音更加地尖鋭：那你還想怎麼樣？還想做什麼？
有一種鑽心的涼氣從腳底竄上來，我……我不想怎麼樣，我也不能怎麼樣；我不想做什麼，也不能做什麼。
那道聲音微微放軟：那你還在這幹什麼啊？
人行橫道的指示燈閃了閃，靜止的紅色人變成了行走的綠色，晴秋終於邁動了她僵硬無比的腿，右手下意識地按在稍稍平靜下來的心臟處——它仍然是跳得很快。腳下卻是一步一步地，很穩當很平靜地，離開了。
那一步一步，離開的不只是他們的視線，也是她的愛情，她一個人的愛情。她離開了那個人的生命，也失去了她此生所有的溫暖。
自始至終，她一句話也沒有說，也沒有回過頭看那個人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阮心遠有些發愣地望着那個背影，那種很熟悉的頓疼又襲上了心臟。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一直盤旋在心裡的東西慢慢地，慢慢地退出了他的生命。
他有點失落，微微傷心，卻又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輕快感。摟緊了旁邊的妻子，她是他的妻，她是她的溫暖，他會待她好的。
外界嘈雜而喧鬧的聲音微微回籠。
“那個女人太沒禮貌了，別人和她說話都不搭理。”
“就是，就是，沒教養。”
“沒有，我剛剛看到那個女的把她撞下馬路了，她好像差點被車撞到。”
“真的啊？”
“對啊對啊，我也看到了。她好像也沒有說剛剛那個女孩子。”
“她會不會是聾子？”
“啊，有可能啊。”
“好可憐啊。”
“是啊”
……
頭頂的陽光被什麼物什遮擋住了，晴秋緩慢地揚起頭，素色的傘底帶著熟悉的感覺映入眼簾，這把傘像是她的。
高大清俊的少年，眉頭微微皺着，眼睛雖然是一如既往的輕輕閉着，卻能感受到一股不贊同和指責的視線，他的嗓音溫潤清雅，也帶著放起窖的酒的醇厚，“怎麼不打傘？”
他的嗓音讓人太難以抵抗，又將話問的那麼理所當然。
心裡面的委屈便在一瞬洶湧地噴出，晴秋垂下了頭，脖子連着背脊，划出了一條脆弱的弧線，猶如一隻照影的孤鳥，她輕聲答道，“我的傘丟了。”
低着頭的人不曾發現旁邊人的眉頭鎖得愈發緊了，文太昨天看到的那個人，肯定就是她了，可，到底是什麼，讓她失態至此。
心中縱是千迴百轉，表面也不曾流露出分毫，柳蓮二只是好生哄着，“那我們去買。”
他沒有問別的，只是說，“那我們去買。”
晴秋還是忍不住不扭頭看了一眼，陽光刺眼下，那兩個人的身影模糊，面容不清，難以分辨，
她轉回了臉，低下頭，輕聲答，“好。”
柳蓮二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一個男人摟着懷裡女人的腰，姿態親昵，是認識那兩個人嗎？手上把傘往晴秋的方向遞了遞，自己很禮貌地站在傘外，褐色的太陽頭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着光澤，柔軟而順滑，五官迷離惝恍，令人暈眩。
晴秋一時間有些怔忪，“柳君，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清俊的少年身姿挺拔，修長地像一株小白楊，頂天立地，足以讓人遮風避雨。晴秋心裡很是奇怪，柳蓮二雖然是打數據網球，可是，第一眼看去，真的很少有人會把他認作數據男。他不像青學的乾貞治，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鏡，手上永遠都拿着筆記本，一副資料在他在，他在資料在，與資料同存亡的樣子。
雖不如幸村精市的美麗，不如真田弦一郎的剛毅，卻同樣是一個讓人極其容易動心的男子。
柳蓮二笑了笑，“剛好路過。”
到底傘還是沒有買成。
“忍足爺爺，跡部爺爺。”神態雖然有點憔悴，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你們怎麼來了？”
忍足和跡部相視了一眼，這個丫頭的氣色看上去比想像中還要差很多啊，“沒什麼事情，就是正好在這附近，來看看你。”
“費心了。”
“秋丫頭”跡部越水笑呵呵地道，“在這裡還好嗎？要不要我幫你轉去冰帝啊？也好和景吾和侑士他們做個伴。”
額，就沒有幾個月了，還有什麼好轉的？“不用了，這裡很好。”
幾個人拉拉扯扯了好幾句，晴秋也耐着性子，絲毫不見一點着急，不緊不慢的和他們打着太極，愣是沒讓兩個人套出什麼話來。
“秋醬”還是忍足光流打斷了這段意義了無的對話，正色道，“你自己應該知道的，你需要好好的休息，你今天的狀況我們都很擔心。”
扇了扇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本就極少外露的情緒，他們一定是知道昨天的事情了，並不是很意外，也沒有什麼好生氣的，低聲道，“我知道了，謝謝兩位爺爺關心。”想到什麼似的，抬起了那雙“這件事就不要和爺爺和父親說了。”
“哎……”忍足心裡低低嘆氣，宮崎家這段時間也不太平啊。
眼看著端端坐著的人，背脊纖弱得好像稍稍的重物都能將她壓垮，卻有着一顆很剔透玲瓏的心，不驕不躁，不急不惱。若不是自己看到她昨天那副失態的樣子，他簡直不敢相信秋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他是醫生，見過很多病人，看過很多生死，可是，他仍然摸不到秋的心思，一個真的是處在花季的女孩子，他卻從沒在她的身上看到過花朵盛開的燦爛炫目，沒有張揚，不見活力，不曾哭，也極少笑。
一個知道自己遊走於生死邊緣的花季少女，既沒有表現出很多成年人得知自己身患絶症的暴躁崩潰，也沒有如一些積極向上，樂觀開朗的人那份令人心折的從容。他從醫那麼多年，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病人，沒有絶望也沒有希望的活着，沒有哭也沒有笑地活着，沒有傷心也沒有開心地活着。
他和跡部，宮崎兩個老頭一直以為她是天性如此，直至昨日。原來，不是的。她會哭，有情緒，卻克制着地不展露人前，或者……忍足光流有些悲憫地看著垂着頭的晴秋，或者是，在她自己也不曾留意到時，就逐漸遺失了自己的一部分，作為一個人，很重要的一部分。
跡部越水笑眯眯地“秋丫頭老實和我說哦，你不怪你的父親嗎？”
“不怪。”聲音溫慢。
“為什麼？”
“為什麼要怪呢？”晴秋道，“母親去了那麼多年，父親該找個人陪着過的，不然……”交疊在一起的手突地緊了緊，沒有往下說了。
她是注定活不久的人，怎能讓父親獨自品嚐孤老？
☆、玫瑰的小王子
柳蓮二側過臉凝着她，今日她着了一件玫紅色的斜肩連衣長裙，愈加襯得膚白賽雪，面容精緻，一貫紙色的臉頰也映上了幾分桃紅。
秋日裡，那抹色彩很是扎人奪目，她迎着光亮俏生生地立在那裡，連風兒都放輕了腳步，踮着腳尖從她身邊慢慢走過，生怕唐突了人，他腦中便湧現出了一個很強烈的念頭：
原來，是真的有人，能傾城的。
她生的很好，面容精緻，打扮乖巧，加之一雙裝滿故事的眼睛，很是漂亮，只也算不上是絶色。外貌稱不上美艷，挨不上清秀，算不上嬌俏，身量一般，也不愛笑，儘管如此，柳蓮二頭一回覺得，“傾國傾城”並非只是一句戲言。
晴秋在一面櫥窗前停下了腳步，小店的落地窗光潔透亮，小小的一格窗戶被佈置地很是溫馨。
最右邊，一大一小的兩隻白色小瓷貓，眯着眼睛笑得一臉的饜足幸福，略微肥胖的兩隻貓緊緊地依偎在一起，一種莫名的親昵感便撲面而來。上個世紀的嫁妝的“四大件”之一——縫紉機就靜靜的窩在前面，小小矮矮的一台，木製手工製成，結構簡單，很是可愛。
櫥窗的最前面安置了兩個肥嘟嘟的小天使，憨厚笨拙的樣子很是討人的喜歡，頂着一對短短的翅膀羞羞答答的站在小黑板的前面。
最惹人眼的是就是那塊黑板，之上，白色的粉筆歪歪扭扭地寫着幾個可愛的平假名，一看便是出於剛剛習字的小孩子之手，稚嫩地筆觸尚有幾分不流暢，只很認真，寫道，“你的小王子回來了嗎？”旁邊還畫了一朵哀傷的小玫瑰花，垂着腰，很是黯淡的姿態。
“你的小王子回來了嗎？”晴秋低喃着念了一遍，心裡有幾分難言的滋味湧上來。
那朵美麗驕傲任性的玫瑰花，到底有沒有等回她的小王子？
“一定等到了。”耳邊有一道很是溫厚純潤的嗓音，晴秋側過臉看他，清俊的少年長身玉立，柔和溫潤，着着一件質地柔軟的白色襯衫，外面套了一件輕薄的黑色風衣，愈發顯得丰神俊朗，他重複了一遍，“玫瑰花一定等回了它的小王子。”
晴秋有點不懂，“柳君”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劃了劃透亮的明窗，“小王子為什麼要回來呢？”她的語氣飄忽，“他不是有了新的喜愛的東西嗎？”
柳蓮二睜開了那雙褐色的眼眸，很是清透漂亮的一雙眼，不是那種出生嬰兒無知天真的一塵不染，反而是一種包容萬物的清亮，他很專注地凝着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人，道“因為，小王子發現他最愛的是玫瑰花，那朵美麗驕傲任性的玫瑰花。”
嗤笑了一聲，那是柳蓮二第一次看宮崎晴秋笑，那張精緻脆弱，冷漠疏離的臉上立刻湧現出一種令人驚艷的生動，只他心裡竟划過一抹慘淡的心痛。晴秋扭過頭看那面櫥窗，“柳君，你說，小王子回去發現玫瑰花已經枯萎死了，會怎麼樣？”
柳蓮二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會很難過”晴秋的語氣低沉，面容一片寧靜，方才的驚艷感仿若只是錯覺，“然後，他會遇到一朵新的玫瑰花。”
“他會為她捉蟲、除草和澆水，給她講故事”胳膊上細細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晴秋的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怨怒和荒涼，“但是，幸好”她輕輕地說，“那朵玫瑰花不知道這一些。”
我和你雖然不是玫瑰花和小王子，但是，心遠啊，你看，在玫瑰花死後，小王子雖然傷心，但還是找到了新的玫瑰花，他為她除草、澆水和捉蟲，給她講故事，只是，幸好，那朵美麗驕傲而任性的玫瑰不知道這一切。
你愛過我，但也只是愛過了，不會再也有別的什麼了。
不知我和花兒比到底誰更加幸福。玫瑰可能至死都不知道小王子為它趕回來了，小王子愛着她，我知道；只是，我卻親眼看到我的小王子嬌養着其他的玫瑰。
“玫瑰一定很難過”晴秋輕聲地呢喃着，“它習慣了小王子對它的惟命是從，習慣了小王子對它的好，然後，被狠狠地無情地拋棄了。”
我也很難過，難過於你把你的縱容給了別人——儘管前世你的縱容自始至終只給了我一人。
柳蓮二有點害怕這個樣子的宮崎晴秋，“可是，小王子還是回來了。”
“死亡是終結也是開始。”晴秋的嗓音平靜的不像話，“只要玫瑰不是失蹤了，是枯萎了，即使再難過，這個時間也不會太久的，他會遇到新的玫瑰，或者馴養一隻狐狸。”
“玫瑰對他來說仍舊是獨一無二的。”他有點無力，一般來說他不喜歡與人爭論，遑論這是他心儀的巴不得把所有他能給的都給她的人，只是，今日他內心湧出了一種很強烈的要勸服她的願望，可連他自已都覺得這個理解有些蒼白，“而且，小王子不會孤獨了，不是嗎？”
不曾想到晴秋聽到這話卻是渾身都在發抖，手背上才消下去的雞皮疙瘩又冒了出來，是這樣嗎？竟然是這樣嗎？
她捨不得讓父親品嚐孤老，於是，知道了宮崎明的存在，她並不反感，甚至是慶幸的。可是面對阮心遠的時候，她就失去了理智，做不到心平氣和地面對他還有……他的妻子。
小王子不會孤獨了，不會孤獨了。晴秋反反覆覆，顛來倒去地念叨着這一句話，蒼白纖瘦的手緊緊地拽住了柳蓮二風衣的一角，她仰起了頭，那雙灰色的瞳孔顏色深深，叫時光都凝滯其中。
“真的是這樣嗎？”她的語氣是照舊的平和，神態沉靜地一如往日，若不是柳蓮二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手發抖的厲害，感受到了她內心的不確定和惶恐，他還以為這個女子仍舊是往日的波瀾不驚，他還以為她永遠都不會害怕。
柳蓮二彎下腰，試探着將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掌心的皮膚輕微地顫了顫，卻沒有如上次一樣反應激烈，他睜着那雙清亮的褐色眼睛，凝視着那雙灰色的眸子，一字一頓說得極為認真，“真的，小王子不會孤獨。”
晴秋極認真專注地望進那汪褐色的水眸。她曾經聽過一句話，女人想要騙男人的時候，總是試圖捕捉男人的眼神，而男人想要騙女人的時候，總是試圖躲閃她的眼神。
那雙眼睛清亮澄澈，似是能夠包容萬物，這個男子身上有着一種神秘感待人卻很坦率真誠，孤傲而溫柔，行事之中又自有一股章程，真的很難想像他才15歲。晴秋望着他，腦子裡忽的飄閃過一個念頭，這個男子當真是極易讓人動心的。
抓着黑色風衣蒼白瘦削的手慢慢鬆了開來，因為抓的太過用力，留下了一點褶皺，晴秋抿了抿唇，“對不起。”她輕聲道。
柳蓮二適時收回了雙手，掌下的皮膚冰涼的仿若是層層疊疊終年不化的積雪，帶著刺骨的寒冷和悲涼，攏緊了手，那股涼氣仍舊縈繞其中，“沒事。”他不甚在意，思索了一下後道，“下周可不可以陪我去個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晴秋腦子突地一抽搭，帶著些許傻氣地抬起眼問道，“是去看玫瑰花？”
柳蓮二也愣了愣，可看到面前的人臉上微微的不自在和不易察覺的僵硬後，內心竟升起了一陣歡喜，笑答，“不是的。而且，整個日本最好的玫瑰花應該是在跡部家吧，你應該看過的。”
“我沒看過。”她的語氣含着不易察覺的委屈，彷彿是在撒嬌抱怨。
那種歡喜便不受控制的一點一點擴大開來，“那下次我帶你去看。”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驅動着她，晴秋呆呆愣愣地望着這個溫潤清俊的男子，不受控制地便張口答應，“好。”
秋陽日照下，他嘴角綻放開了一抹令人暈眩的笑容，晴秋轉回頭看那塊小小的黑板，她好像等來了另一個人，不是小王子，但是他也願意縱容她的任性，包容她的驕傲，滿足她的要求，為她捉蟲，除草，還給她講故事，只是這個人，會不會也走掉？
☆、希望的承載者
晴秋想，總有一個人，你很喜歡他，沒有任何緣由地，只第一眼看到他，你便發現自己的行為開始不受大腦的控制。
他說的任何一句話，做的任何一件事情，你只會覺得很可愛，而後無力反抗地看著自己一點點沉陷泥潭，不能掙扎，也不想掙扎。
接着，你便會努力的做出一些事後讓你自己都錯愕的瘋狂舉動，只是為了很單純得能夠更加接近他，哪怕只有一點點。可是，你終究是觸碰不到他。
最可悲的不過是，他甚至永遠都不會知道，有一個人曾經為了他，做出一些對她而言絶對稱得上是驚天動地，讓週遭人咋舌不已的事情了。
即使，對他而言，這樣的人並不少。
暗戀是一種毒品，會讓人上癮。你會越來越依賴它，越來越迷戀它，開始縱容自己在這場注定會輸得一塌糊塗的單方面的遊戲裡沉溺着，無法自拔着，直至一無所有。
以前的方晴秋對阮心遠就是這樣，只是，在她還掙扎着確認着自己內心情感的時候，那個儒雅俊朗的男子就噙着一抹很溫暖的笑意拽住她的手，告訴她，“我會一直待你好的。”
曾經的方晴秋，有點小驕傲，有點小任性，可是有個小王子願意縱容她，為她除草、捉蟲，還給她講故事。
現在的宮崎晴秋……失去了驕傲，失去了任性，甚至……蒼白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臉，神色難辨，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笑過了。
宮崎晴秋想，這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想起那兩個人了，一個是已經成為別人丈夫的阮心遠，還有一個是被阮心遠嬌寵過的方晴秋。
他們是宮崎晴秋這輩子最最最最心痛的記憶了，可雖然心痛，更加不捨得剜去。
回家的路上，晴秋只聽到耳邊一陣一陣烏鴉短促而尖鋭的叫啼，滲得人心慌慌的。風很大，晴秋拉緊了校服的衣領子，埋頭頂着風獨自一人走在有些淒涼的路上。
就在這時，她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是一道很醇厚的聲音，好似剛起窖的酒，“晴秋。”
駐下腳步，晴秋恍惚的抬眼望向他，風很大，將他敞開的校服衣角都吹得飛揚起來，他很大步瀟灑地向她邁來，明明是溫潤清俊的少年，卻已有了頂天立地的氣度。很不合時宜地，晴秋突然之間竟覺得他是那個會“駕着七彩雲霞來娶我”的人。
“柳君。”
柳蓮二笑意深深，親昵地喚她道，“晴秋。”
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了頭，柳蓮二見狀笑意不減，“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可否認，她的內心根本難以拒絶，並且有一種可恥的竊喜在心裡一點一點得蔓延開來，在她的頭腦尚不清醒的時候，就已經點頭答應了。
空氣裡的風於是開始帶了一點繾綣的味道，柳蓮二側着身，站在她稍前的位置，高大的身軀為她擋去了大片的涼風。
晴秋的個性其實還是蠻散漫的，走起路來一直都是慢慢吞吞的，柳蓮二身量高長，步伐很大，卻是一直遷就着她的步子，看上去也沒有任何不自在的樣子。
“柳君”晴秋突然開了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支離破碎，她有些擔心他有沒有聽到。
話音剛落，“嗯？怎麼了？”柳蓮二停下腳步，側過臉看她，清俊的男子面色包容，極有耐心的語氣。
晴秋突然就說不出話了，她的手帶著些微的顫抖，眼睛垂垂地，從柳蓮二的角度看去，她眼眶上那又長又密地睫毛在她白皙薄弱的膚色上留下了長長短短的光影，遮住了她眼底本不多外露的情緒。
那只蒼白瘦削的手突然揪住了柳蓮二在風裡被吹起的校服衣角，緊緊地，帶著極大的力道，晴秋把頭埋得更低了，只是那隻手卻不曾鬆開一絲半毫。
“走吧。”柳蓮二的聲音依舊是包容的，卻壓低了幾分，似乎是怕驚嚇到什麼。
有漫漫的水氣湧上了眼眶，深深地閉上眼，到底沒有讓它落下，晴秋盯着自己的腳，細細地數着步子。柳蓮二側過臉問她，“嗯？怎麼了的時候”那一刻，她居然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可怕的宿命感。那種宿命感來的那麼突然，那麼讓人措手不及，那麼叫人害怕，可，也是那麼真實而深刻。
柳蓮二凝着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人，他從沒有一刻，那麼清晰地感覺到，他離這個不肯多走一步的人又近了一點。
如果他們之間的距離真的有100步的話，柳蓮二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走完，只要，宮崎晴秋不後退。
如果宮崎晴秋後退的話，柳蓮二就走比她退得步數更多的步子，直到他們之間沒有距離。
他想，或許真的是有命運這種東西的。
所以，當你看到某一個人的時候，你的內心就會不由湧上來一種讓自己又氣又惱的感覺：哎，我這輩子怕是要栽了吧，可我怎麼就栽在她身上了呢？只卻有細細長長的甜蜜和歡喜感從更深處翻湧出來：哎，算了，她就她了吧，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是？
一路上只有寒鴉被驚時，發出的淒淒聲響。
東京的明治神宮裡有一條很漂亮的銀杏樹隧道。上千顆銀杏樹整整齊齊得列在道路兩邊，因着年份久遠，長得很是高大，樹幹要合好幾個人才能環抱繞起。
秋已到，金黃的葉子一層一層的疊在一起，一條一條的枝幹交錯相搭，兩旁的銀杏樹分明相隔甚遠，在枝椏的努力下，連成一大片，便連成了一條很漂亮的隧道。
心裡的任何浮躁在它的面前，都被洗滌地一乾二淨，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和美麗在一呼一吸之間就融入了體內，在你的血液間流淌開來。
好像整個人都接受了大自然的洗禮，變得無比澄澈。
古老的活化石被譽為“希望的承載者”，果真是名不虛傳。
晴秋仰着頭，靜靜地望着面前高大入雲的的銀杏樹林，那種秋日裡才有的風情轟轟烈烈地向她襲來，金黃色的扇葉層層疊疊美得驚心動魄，“真漂亮”她輕輕說，怕驚擾了這份寧和。
柳蓮二凝視着她線條柔和的臉，應道，“嗯，很漂亮。”
“你……”晴秋有些不確定得轉臉看他，清俊的少年身姿挺拔，沉穩得仿若一個可靠的港灣，灰色的眼睛裡依稀閃過一簇光亮，復漸漸湮滅，她問，“你剛剛說了什麼？”
她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他縱容地笑了笑，好似永遠不會生氣的樣子，“我剛是說，‘這裡很漂亮吧？’”
“很漂亮”她扭頭將視線投在結着許多痂的樹幹上，“秋日淒美，銀杏卻是希望。”
她安靜地訴說著，“柳君，為什麼來看銀杏樹？”
“因為……”柳蓮二睜開了那雙褐色的眸子，水般澄澈，他微微彎下腰平視着晴秋，“銀杏樹是希望的承載者。我說了你別生氣……”他很溫柔包容地說，“晴秋，你沒有希望。”
宮崎晴秋眼裡樹立起的那面反射別人心的鏡子便片片碎開，折射着刺人眼令人心折的光亮。
“我把銀杏樹送給你，想要你活的快活些”柳蓮二溫溫地說道，聲音好似一罈起窖的酒，“銀杏樹是希望的承載者”他伸手小心捻下剛剛飄落到晴秋發頂的一片銀杏葉，遞了過去，“我不瞞你，自然，也瞞不住你，我想你幸福自在點，起碼，是該有希望的。”
“幸福？”她垂着眼，把玩着金黃色的銀杏葉，長長的睫毛在光影下抖動，語氣輕輕地，幾不可聞，“那是什麼東西？”
她好像早就把這個東西丟了。
柳蓮二的眼睛裡照舊是水納百川的寬容，一點也沒有浮動，出口的語氣卻是認真極了，“我來告訴你好不好？”他很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用着更加耐心的語氣，“晴秋，我來告訴你，好不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37
☆、誰的身不由己
——我來告訴你好不好？
晴秋默然地坐在地板上，秋日乍涼，絲絲縷縷的寒氣便鑽過衣褲，在周身一點一點蔓延開來。
正面的落地窗明透光亮，映着萬家暖洋洋的燈火，和一張模糊不清的臉。
腦子裡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句“好不好？”
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不知道你會不會有這種感覺，若是在黑暗裡呆得時間太久，當一束光打下來，你不會充滿希望的迎上去，相反地，你會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往後退好幾步，直到你回到那個讓你習慣的地方——即使，它是那麼的黑暗荒涼，即使，前方是那麼的明媚誘惑。
你看，我們害怕黑暗，可時間一久，我們就學會了習慣，並且懼怕改變。就算，這種改變是我們一直期望的。
請你千萬記得不要讓你愛和在乎的人因為你的無知和無心陷入黑暗，那並不是暫時的，並不是可以因為後來添附了一束陽光就可以讓他再次回到光亮中。
若是可以，誰不願意快樂的生活着，若是可以，誰不希望只記得美好的事情。就是因為無論如何都忘不了，就是因為無論如何都放不下，才會走在一個人的黑暗裡，才會懼怕光亮。
我們是那麼可悲。
有淚水很安靜很緩慢地流了下來，在乾淨的臉上劃下了一片傷痕。
怎麼辦？晴秋黯然神傷，她發現自己離陽光是那麼那麼得近，近得只要她把手往前伸一伸，就能碰觸到那種醉人的溫度，可是，她的身體又是那麼地迷戀和喜愛着黑暗的冰涼和安全。
——我終於知道我失去的，和我一直在尋找的是什麼了，是相信。
並不是時間、執念和運氣。
是相信。
相信她會幸福，相信她可以快樂，相信她還會有人愛……
緊緊地把自己蜷縮成一團，似是一隻受了傷，只能自己舔舐傷口的幼獸，淚水早已止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她很安靜，很安靜，很乖巧，很乖巧，只是一個人，靜靜地，不做聲地，不流淚的，抱緊了渾身冰涼的自己。
我失去的，到底要用什麼才可以換回來？到底什麼時候可以找回來？
光冷漠地打在她的背脊上，勾勒出一片寂寥和傷感。
全國大賽之後，網球部的三年級生基本都退了下來，開始着手忙碌他們的升學，和各種交接事項，只是，每個禮拜，總會有一天定下來，給網球部的人做指導訓練。
幸村精市披着外套坐在監督椅上，眼看著明顯心不在焉的柳蓮二。有點過了，雖然和赤也的比分仍舊是壓倒性的，可是，比賽的時間拉長了太多。
“蓮二”活動結束後，幸村精市瞥了眼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的柳蓮二，立海大聞名的冷靜從容、孤傲不恭的參謀大人，居然也有這樣的時刻，真是罕見，“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柳蓮二矢口否認，心裡卻直直地打着鼓。那日，她到底是沒有給他回覆。
“是宮崎桑吧？”幸村精市彎眉笑了笑，帶著點狡黠和調侃，“蓮二和她吵架了？”
“沒有。”柳蓮二保持了慣常的語調，到底洩露了一點為難，她要是能和自己吵架就好了。
幸村精市斂起了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蓮二，你沒有姐妹大概不知道一件事。”
“什麼？”
“沒有一個女孩子是不會哭的。”幸村精市認真地說，“更沒有一個女孩子是不會笑的。她占齊了。”幸村精市皺了皺好看的眉頭，“我和宮崎晴秋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她是一個讓人很容易上心的女孩，神秘、疏離、有故事。”
柳蓮二背着網球袋，本是很安靜的聆聽著，聽到這裡便忍不住脫口道，“精市……難道……你……”
幸村道，“嘛，你聽我說完。宮崎晴秋是一個讓人很容易上心的人，可是蓮二，對她動心……你，真的不用再想想了嗎？”
幸村精市想，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第一次和她見面的場景——明窗透過陽束，有細細小小的塵埃在飛舞，銀灰色長髮的女孩中規中矩地穿著沒有改良過絲毫的制服，坐在窗戶前，捧着牛奶一口一口很認真地喝着，時光好似都靜止不動了，光陰都不忍打攪。
一個讓人很安心平靜的女孩，帶著歲月靜好的閒逸，卻有着一雙凝重的看不清底的眼睛，靜止了時光和思緒，待人好似冷漠疏離，實際上又極心軟。
着實是一個讓人極易上心的女孩，可是，卻若是動了心，一定會很辛苦。她好像缺失了什麼，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精市”柳蓮二的語氣終於洩露出了一點認命的疲憊，帶著點點的笑意，“你沒有喜歡的人，大概也不知道一件事。若是這種事情也可以‘想想’，我又怎麼會讓自己如此的身不由己？”
若是這種事情可以想想，可以控制，我怎會讓自己如此的身不由己？
幸村精市瞅着柳蓮二的臉，目光似同情又似欣羡，只也沒有多說什麼了。
夕陽把一切映地紅彤彤的，潑染出一種悲壯的色調，染在人的身上，有一種詭異的美麗。
晴秋用食指掛着神社裡的老者贈與的御守，綉着“平安”字樣的一面，時不時地在眼前晃過。布料並不新，只也保存地很是完好，帶著些陳舊的溫馨，感覺地出來是被人妥善珍藏，悉心保管的。
耳邊迴響着的是慈眉的老者微微帶著勸誡的話語，“丫頭，去試一試吧，你會有所得的。”
試一試？
晴秋默然地闔上了那雙閃爍着波光點點的情緒的眼睛，將御守攏在掌心。溫溫的熱度似一點點傳來，不灼人地，很是溫和。
像極了那個人，溫柔從容。
只是，宮崎晴秋怎能如此糟蹋那個人？怎能如此待他不公，不平，辱沒了他？
那個人，晴秋想，是不該喜歡上宮崎晴秋的——即使，他從來不曾明確地說過這一點。他的人生，當是不需要宮崎晴秋帶給他苦難與悲痛的。
一個帶著孤傲氣質的男子，一個內心溫柔的男子，一個行事從容的男子，該是要有一個熱情，驕傲，帶著任性的像是玫瑰花一樣的女子，熱烈肆意地盛開在他的人生中，故事裡的。
她想，那個男子，必定不會有忍受不了玫瑰花的一日，必定不會有棄玫瑰花而去的一日，必不會有事後後悔的一日，他會珍愛她，會嬌寵她，會不讓別人欺她辱她半分，會縱容並且好好保存她的驕傲與任性，會讓她永遠那麼絢麗和囂張，一如初遇。
腦海裡閃過一個人的臉，晴秋放縱自己不去深究。
黑暗襲人，只是默默地靜坐著，氣溫涼了下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卻是不曾挪動半分，黑暗雖然帶來了冰冷，可是它也給宮崎晴秋一種安全的感覺，一種永遠不會被人發現，一種永遠不會被人打攪的安全。
她已經習慣了。
晴秋鑽進了被子，四周的冷氣便被紛紛阻隔在外。門外，平原太太卻是在這時輕輕敲了敲門，“小姐，有客人來。”
語調不高，只很清晰。平原恪守着自己的本分，不曾擅入過這間從不上鎖的房間半步，“我知道了。”等到回覆後，才悄步離開。
“這麼晚了”晴秋面帶著倦容，披着寬大的毛毯，捧着溫溫的水，整個人陷在客廳的沙發裡，“有什麼事嗎？”
“我有事情想問你。”是一道男聲。
晴秋不做聲，連睫毛都不曾抖動過分毫。
“我……”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繼續道，“我知道你的事情。你的身體……好像不是很好。”來者努力地想找一個措辭，他不曾料想到這個人擺出淡漠的姿態的時候，會讓自己有一種說什麼都是罪惡的，說什麼都是不會被人理睬的感覺，可是，他還是得問清楚，“爺爺說，我們兩自小是有婚約的。”
“和你有什麼關係嗎？”晴秋低頭轉動手中的水杯，語氣很輕，有點淡漠，“這件事，和你好像一點關係都沒有。”
“怎麼會沒有關係？”男子驚疑地問道，“這是我們兩個的事情啊。”
“不用擔心。”晴秋的語氣輕輕的，“這個婚約很快就會終止了。”
“可是，我……”
“你有喜歡的人了？你等不到那一天了？你想我去和爺爺說解除婚姻？”晴秋重重地放下水杯，站起身來，冷哼道，“放心，這一天不會很久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他有些笨拙地想解釋清楚。
她的語氣愈平愈淡，明明嗓音不大，卻讓人分明聽得出她的不悅，“我現在，在這裡，很清楚明白的告訴你，要退婚，自己來。我們的婚約是母親在世的時候定的，你想解除婚約？自然是可以的，要麼等我死，要麼自己退。”
她語氣稍稍平緩了一些，道，“而且，我保證，只要你們家提出了，我是絶對不會死纏爛打的，絶對讓你心想事成。”直視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說，“至於現在，你可以走了。”
語畢，晴秋便慢慢地往回走了。
他望着那個人影淡出視線，銀灰色長髮的女孩身量不高，背脊微僂，似是怕冷的在肩膀上披着一條軟軟的毛毯。步子輕輕慢慢的，整個人的背影看上去很是瘦小，好像再多一點的重物就可以將她徹底壓垮樣子。
他的心裡忽的升起了強烈的愧疚和後悔，他不該來這一趟的。
☆、代罰的柳蓮二
今日的天很好，天上飄着一些微雲，地上吹着一些微風，不熱不冷的溫度，不幹不潮的濕度，令人的心情都不自覺地輕鬆豁朗了不少。
忍足謙也直起靠在牆上的身體，望向打着把大傘走出來的宮崎晴秋。立海大的校服很是規矩地穿在她纖瘦的身上，銀灰是長髮服貼地垂着，尾端微微帶著一些卷度，很是乖巧規矩的樣子。他一時訥訥地不知說什麼。
晴秋有些不解和驚訝地看著一身露水的人，秋日降霜，霧氣很重，他難道一直都站在這等着？
“早上好。”忍足謙也道，一口濃濃的關西口音，有點僵硬地打着招呼。
晴秋只定定地看著他，那雙灰色的眼眸一片寧靜，復道，“你回去吧。你近日才知道有婚約一事，是因為兩家長輩默許了這樁婚事是作廢的，只因是母親生前和你的母親定下的緣故，我是不會退的。”她安安靜靜地說，“所以，只能委屈你。你若是提出了，婚約是一定會作廢的；倘若，你不提，過段日子，它還是會作廢。”
天氣真的很好，只是樹葉還是在獨自落葉，“其實，這樁婚事對你根本沒有一點影響，你照舊可以戀愛，結婚，而且，不會有人阻止或是訓斥你。”
晴秋本不是多話的人，昨日的情緒不好，對忍足謙也說話難免有點不客氣，這個人又不知道為何在門口站了一整夜，心底便浮起了些內疚，便想著把事情給他好好的解釋清楚，
“說句失禮的話，這個婚約對我也無制約，可母親的遺願，我不會違背。”晴秋心平氣和，語氣寡淡，“只是也不必接受。”
這樁婚事其實對宮崎家和忍足家來說，皆是心照不宣地默認無效作廢。只是她既然知道了又這麼一件事，卻也不會去提出抗議，何況，這根本是多此一舉。所以，她這麼些年也不曾見過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夫，忍足謙也也不知有這麼一樁事。
“我……”忍足謙也說，“我是來和你道歉的。”他有些蒼白地解釋，“昨天是我太莽撞了，這件事情不該向你求證的。”
晴秋啞然，她不曾想到這個人居然為了這麼一件事情，固執至此。何況，他有什麼好道歉的呢？“你不用上課嗎？”晴秋問道。
“唉？”這樣的問題倒是讓忍足謙也愣了一愣，只還是答着，“我讓白石幫我請假了。”
“白石君？”晴秋喃喃念道。
好心的提醒道，“就是上次在海原祭見過的那個人。”
晴秋只點了點頭，抬起眸子看他，“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我要上課去了。”
“我回大阪。”忍足謙也說道。
“那告辭了。”
這是忍足謙也第三次看這個人的背影。第一次是海原祭那天，第二次是昨夜。她的身量並不長，背脊纖弱，依舊是帶著古代仕女的氣度和禪意，依舊帶著幾分臨水照花的寂寞和優雅，可是她好像又添了一點什麼。
真田弦一郎是立海大附屬的風紀委，被稱為皇帝的男子有些頭疼地看著遠處不緊不慢合著上課鈴聲走近學校的人。
在她的前面後面的不少人都是一臉急急衝沖的模樣，背着書包飛快地跑向學校大門，那個人卻是沒看見沒聽見似得，照舊悠悠哉哉地撐着一把素麵的大傘，一副閒庭散步的樣子。
——宮崎晴秋。
認識這個女生的日子實在是算不上長，可卻是他第一次抓到這個人遲到。宮崎晴秋本本分分地走到真田弦一郎面前，一言不發，只閒閒散散地立在一旁。
全國大賽之後，真田腦海裡那個一直縈繞不斷的問題，在望進那雙凝滯不動的灰眸的時候，便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宮崎桑，你為什麼知道無我境界的最後一扇門是天衣無縫呢？”
晴秋不曾料想到他會問這麼一個問題，卻還是輕聲答道，“很多人都知道。何況，我沒說我知道。”
“可是……”真田弦一郎有一種不知從何處下手的無力感，心裡很透亮的知道她就是知道，可卻不能反駁她什麼。
“可是”幸村精市突然插話，笑眯眯地接過真田的話，“宮崎桑為什麼說‘最初的你是天衣無縫的呢？’，又為什麼告誡我們‘不該忘記最初的心情呢’？”
他也想問這件事情很久了，卻一直沒有機會，今天正好問問清楚。雖然比賽終了，結局不可逆轉，只是，真的很好奇啊。那雙灰色的眼睛裡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又藏了多少秘密？
晴秋神色平靜，語氣冷淡，不急不慢地，“是嗎？”灰色的眼睛定定地轉向真田弦一郎，“我要去上課了。”
立海大附屬的網球部一干人，如此驕傲，如此不遜，他們肆意而張揚，活的瀟灑而坦蕩，說到底，又怎麼能接受一個根本不懂網球的人對他們指手畫腳，遑論……若是注定，怎會隨意變動？
知道壓根問不出一點結果，真田也不想勉強一個女生，只說道，“咳咳，宮崎桑你遲到了。”
“遲到的話，放學後要留下來打掃學校的後操場。”幸村也不好說什麼了，只在旁笑眯眯地補充道。
“我要回家。”宮崎晴秋語氣平淡，絲毫影響也沒有受到的樣子，“所以，換一個。”她輕聲道。
“不行！”真田下意識地大聲回到，對上那雙傘下波瀾不興的眼睛時，卻又滯了一下，有點幹巴巴地道，“學校規定。”
“哦。”晴秋點了點頭，繞過兩個人就顧自往教學樓方向走去。上課了。
“我來掃。”柳蓮二走到兩人旁邊，他的聲音清潤醇厚，語氣裡夾雜着幾分笑意。
“哎？”幸村彎了彎眼睛，“蓮二替宮崎受罰嗎？”又看向旁邊的好友，“真田，這樣可以的嗎？”
真田還沒有回答的時候，柳蓮二輕輕闔着眼，嘴角噙着一抹很溫和縱容的笑容，“弦一郎，我不掃的話，就沒有人會掃了。”
幾個人一道往教學樓走去，“蓮二就那麼肯定嗎？”幸村望向真田明顯黑了不少的臉，“宮崎桑不會留下來？”
“她剛剛不是沒答應嗎？”柳蓮二縱容地笑了笑，“只是‘哦’了一聲。”
只是表示知道了有這件事，卻不代表會執行的“哦”了一聲。
“宮崎真的會逃嗎？”
柳蓮二只是清淺地笑了一笑，也不作答。
天空中飄過幾朵雲彩，印染着太陽紅彤彤的色澤，輕盈地漂游着。
幸村，真田，柳三個人靠在天台的護欄上，閒閒地吹着風，此刻，一個很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們的眼簾，銀灰色長髮的女孩打着一把素麵的長柄大傘，準時準點地走出了立海大附屬的校門。
她的腳步那麼不緊不慢，不急不迫，壓根沒有半分逃避懲罰的人該有的樣子，從容，自若，不見絲毫慌張和猶豫，就這麼淡出了三人的視線。
“沒想到宮崎桑的膽子那麼大啊。”幸村精市似真似假地調侃了一句，“連風紀委的處罰也敢置之不理，她這樣子，哪裡像是在逃啊？不過，話說回來，蓮二對宮崎倒是蠻瞭解的嘛。”
柳蓮二並不接話，反而道，“我去掃後操場。”
“太鬆懈了！”真田低低地說了一句。
“嘛”幸村看著柳蓮二的背影淡出視線，扭過臉，語意不明，“蓮二栽了。”
“？”
“不過，真田啊。”幸村精市撐着下巴，鳶紫色的頭髮被風輕輕地撩起一角，“你猜，蓮二去問她的話，宮崎會不會說？”
“你指天衣無縫？”
“是啊。”幸村精市輕笑了一下，“很有趣不是嗎？她不僅知道最後一扇門是什麼，還知道打開最後一扇門最關鍵的鑰匙是什麼。”
真田沒有接話，事實上，他也很想知道這件事。
“仁王有一句話沒有說錯”他彎了彎眼睛，很多事情若是結果發生了，過程中留下的一點蛛絲馬跡便會絲絲扣扣地聯繫在一起。
“什麼？”
“我總覺得小學妹好像知道點什麼啊”仁王雅治的聲音從天台門口處響起，“她老是說很奇怪的話。”
“噗哩。幸村，是這句吧。”
“是啊。”幸村輕笑，“不過，仁王，你怎麼在這裡？”
“我剛剛看到參謀大人在掃後操場。”仁王雅治摸了摸自己的小辮子，企圖轉移話題，“副部長，參謀今天遲到了？”
真田弦一郎的臉黑了黑，並沒有搭話，倒是幸村輕咳了一聲，笑言，“蓮二在替別人受罰呢。”
☆、生日會的邀請
“這個星期六？”晴秋有點不明所以地看著丸井。
“嗯嗯嗯”丸井雙手墊在腦後，嘴上吹出一個大大的泡泡，倒退着走在人行橫道上，“晴秋醬要來哦。”
晴秋垂着眼睛，盯着地面，數着自己的步子，並不搭話。
“吶，晴秋醬你就來嘛”丸井文太語帶著幾分撒嬌，“本天才的生日可是很少人知道的哦。”
怎麼會？
似是看出她的困惑，壓低了聲音，神神叨叨地說，“因為啊，我身份證上的生日是假的啦。”
“假的？”
“對啊對啊，身份證上的生日是四月，我真正的生日是在十月份的。”丸井文太語帶興奮地說，“媽媽把我的出生證明弄丟了，登記戶籍的人問我是什麼時候生的，媽媽就聽成別人問她是什麼時候生的，就報成四月啦！”
好……好神奇的經過啊……
“我送你禮物”晴秋輕聲應道，“但是你的生日聚會我就不參加了。”
“為什麼！”聽到有禮物收，丸井文太感到很高興，但是這是他第一次邀請別人參加生日聚會被拒絶的說！而且，他很想讓晴秋醬一起去啊，“晴秋醬你就再考慮考慮嘛，你想，你想，這是你第一次參加我的生日聚會啊，而且，除了部長，副部長，柳，紳士……”丸井文太連着一口氣很認真地把網球部的幾個人的名字報了一遍後，才接著說，“我只請了晴秋醬哦！本來前幾年，就只有我們幾個一起過的哦，晴秋醬，你就考慮考慮嘛！”
望着那雙澄澈的紫色眸子裡面滿噹噹的期待，晴秋有點不知所措，但是，丸井文太邀請的人，她在的話，他們大概也放不開性子玩吧，何況，她也不會自在的。
想了想後，她仍是搖了搖頭，正當丸井文太失望之際，只聽到她說，“我看看，可以的話，我當天把禮物送到你家，聚會的話，我就不參加了。”
鋥！清透的紫色眼眸立刻爆發出了巨大的驚喜光芒，這樣的妥協已經是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本來就不大抱什麼希望的，而且，晴秋醬說“可以的話”一般來說是不會變卦的啦，“好好好。”紅色頭髮的少年小雞啄米似的忙不迭應聲。
晴秋倏地停下了腳步，扭頭望向乾淨遙遠的藍天，有幾聲短促而淒厲地叫聲疊疊地在空中划過。若是仔細聽，又仿若只是幻象。
“在看什麼？”耳邊是一道很耳熟的聲音，溫潤地，清雅地，含着幾分笑意。
轉過臉看他，褐色的太陽頭在陽光下有一種很柔軟的感覺，被梳理得整整齊齊，他輕輕闔着一雙眼，五官清俊柔和，面上掛着舒心的笑容，溫潤地好似書中描繪的古玉。
此時此刻，那種可怖的宿命感又一次深刻而猛烈的出現了。她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地垂下了眼簾，左手揪着掌心的袖口，無意識地摩挲着衣料。
說實話，晴秋不曾想到他會這麼快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上次那一句“我來告訴你好不好？”好似一道遙古傳來的梵音，尚在耳邊縈繞不休，何況，她連一句交代回答的話都沒有給他。她以為這個人的驕傲必定受到了折損，畢竟，柳蓮二雖是一個溫柔親切的男子，幾分孤傲，幾分真誠，到底還只有十五歲。
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大多皆是張揚，驕傲，自尊，很難接受這種與拒絶根本無異的答案，很容易感覺到自己受到了羞辱和輕視，因而，很容易以一種“我不稀罕”的心態放棄追尋許久的人事物。
十五歲，是真正肆意而為的歲月，得到了很多，自然也會有失去，可卻是最可愛的一段日子。
只如今，他是那麼自然地出現，那麼親昵地和她交談，彷彿一切都是在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她的心裡建設尚未竣工，城牆已經一節一節地坍塌了下來。晴的秋聲音強壓着平靜，“柳君。”
柳蓮二卻是笑意深深，親昵地喚道，“晴秋。”
晴秋下意識地往前方張望了一下，丸井文太已經不知道蹦躂到哪個旮旯頭去了。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他如是說。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大風吹的日子裡。那日，柳蓮二很是大步瀟灑地向她走來，他的衣角被大風掀得飛揚起來，明明是外表清俊溫潤的少年，卻已有了小白楊頂天立地的氣度。
他親昵地喚她“晴秋”，溫和地詢問她道，“我送你回家好不好？”，他很是體貼的用自己寬厚高大的肩膀擋去了狂躁的大風。
最重要的是，那一日，是宮崎晴秋第一次產生了那種前所未有的深刻的宿命感與歸屬感。
“好。”晴秋張口輕聲答道，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卻是極其清醒地做出了決定。
“那，傘我來拿，好不好？”柳蓮二微微躬下腰，問道。
抓着傘柄的手緊了緊，蒼白的手很是瘦削的樣子，因為過於白皙的緣故，皮膚下的青紫色血管很是分明，細細弱弱的很是可憐。
柳蓮二也不催，只是維持着一個時間久了讓他有些辛苦的姿態，不急不惱地等着。
半響，晴秋還是把傘遞了過去，“麻煩了。”
內心的歡喜就不由控制地擴散開來，只指尖又一閃而過那種冰冰涼涼的溫度，好似千年雪山上層層疊疊終年不消的積雪，“沒事。”
紅髮張揚的男子對著兩個人的背影慶幸輕地呼了一口氣，哎呀呀，幸好剛剛自己躲得快啊，他才不要當電燈泡呢！
回家的路上兩人都不曾說話，卻也不見尷尬，很是安謐靜好，細水長流。柳蓮二斜斜地撐着傘，自己整個人卻是暴露在日頭之下，長長的腿配合著身旁人過慢的腳步，看上去倒也閒適自在。
“你當心點！”就在此刻，一對熟悉的人影闖入了視線，帶著如今的自己熟悉又陌生，思念卻又想忘的語調。晴秋頓下了腳步，灰色的眼睛直直定定地看著那兩個人，俊朗的男子儒雅溫暖，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妻子，口氣是滿滿的無奈斥責和寵溺。
“哎呀，沒事的啦！”女子的嗓音帶著江南吳越之地特有的軟糯。
晴秋有些發愣地望着他們走進一家嬰兒用品店。高大的男子俊朗，女子嬌小可愛，很是登對幸福的一對。
不知為什麼，晴秋的心裡並沒有預料中那種撕心裂肺，蔓延全身的疼痛，只有一種想長舒一口氣的疲憊與輕鬆。
初戀，初愛，像是初雪，令人欣喜期待，卻也帶著冰涼和易逝。到底是太小，到底是不曾失去，於是，到底是不懂珍惜。
“是看到了認識的人嗎？”柳蓮二有些擔憂的轉頭問道。
晴秋盯着那個商店裡面很是熟悉的人影，他們姿態親昵溫馨，在貨架上很是認真仔細地挑選商品。沒一會兒便移開了視線，她搖了搖頭，語氣很是確定，“不，我不認識。”
我認識的阮心遠是嬌慣方晴秋的阮心遠，不是這個已經是別人丈夫，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成為別人父親的阮心遠。
同樣地，阮心遠該記住的，該認識的，是驕傲任性的方晴秋，而不是如今的宮崎晴秋。
而況，宮崎晴秋到底不是方晴秋。 她們活在不同的世界，懷着不同的信仰，有着不同的性格，過着不同的生活，嘗着不同的人生。
方晴秋早早地死了，可是宮崎晴秋卻還活着。
那雙灰色的眸子瞳色深凝，令時間都在裡面駐下了腳步，又長又密的睫毛扇了扇，光影投下，在她白皙乾淨的臉上，投下了長長短短的斑駁，好似蝴蝶在振翅。
片刻，晴秋抬起眼看柳蓮二，他身姿挺拔地靜靜地佇立在細風中，一身頂天立地的氣度，她的臉上、眼裡便化開一片的柔和，好似一瞬褪下了周身所有的冷漠疏離，“我們走吧。”她輕聲道。
“……好。”包容萬物的一雙清亮褐眸於是漾着一汪軟軟的水，他縱縱容容，溫溫和和地笑了起來。
晴秋，我可不可以認為，你答應了讓我教你識得幸福？可不可以認為，你已經願意讓我參與你的生活？可不可以認為，我們之間的距離是在縮小，而不是僵持在一個尷尬的位置？
你剛剛說，我們。
不是獨立了我和你，而是道，我們。
宮崎家門口，柳蓮二把傘遞還給她，並未做告別，“晴秋。”
“嗯。”
“我……”柳蓮二頓了頓後，道，“國三下了，高中我還是選擇了立海大附屬。”
晴秋只點了點頭，不曾搭話。
“……你……不，沒什麼”柳蓮二吞下了想問的話，聲音仍是一貫的清澤，“最近我可能會有很多的事，暫時不能送你回家了。”
晴秋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話。
看著柳蓮二的背影逐漸消失，晴秋望進藍藍的天空，眼角酸澀，柳君，你可知，我不會有國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38
☆、神奈川的秋天
傍晚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纏呼呼的雨從天而降，澆了個人措手不及。
路上的行人紛紛快速躲到屋簷下避雨，而後慶幸萬分地從包裡翻找出雨傘，又投身到茫茫雨幕之中。沒有帶傘的人不時地從屋簷下探出頭，東望西望地，盼望這場突如其來的秋雨能快點停。
走在路上的晴秋，似有所覺地停下了一直不緊不慢的腳步，抬高了傘面，側過臉定定得看向左側。
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兩個眼熟的身影就這麼映在了她灰色的眼睛裡。
那雙眼睛瞳色很深，色澤太重，叫人看不清也看不懂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雨因為風的緣故，有些散亂地吹到她的身上，沾濕了長髮。
南北向的紅綠燈跳到了綠色，原本稀稀疏疏沒有幾輛車的車道上，一下子變得車水馬龍。雨刷器嘩嘩的聲音，刺耳的喇叭聲不絶於耳，夾雜在直瀉而下的雨水聲中，混雜成了一片。
飛速行駛的汽車，公交車一下子擋住了她的視線，只有在兩輛車的空隙間才能看到兩個人的一點輪廓。
垂下眼睛，又長又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擋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行色匆匆的路人，夾緊了公文包，飛快地從晴秋旁邊掠過。沒留意的時候，手中的傘被別人的雨傘輕輕一撞，甩下了一連串的水珠，在空中划出了一條漂亮的弧線。而後混在了將將落下的雨水之中，濺灑到了地面上。
步子一拐，晴秋轉了個頭，沿著原路往回走。
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真是越發冷了。
日子像是一隻貓，它躡手躡腳地闖進你的地盤，在鋼琴的布上留下一點灰塵，在潔白的牆壁上踩下一隻腳印，而後大搖大擺地離開你的房子。只留下你，面對著它留下的痕跡長吁短嘆。
“外公”晴秋面朝着窗戶，看著外頭漆黑一片的天空，聲音平靜而溫和，“我來法國好不好？”
同班的有心人注意到，宮崎晴秋有兩天沒有出現在立海大附屬了。
就像她出現的時間那麼詭異一樣，不聲不響，無聲無息地，她就沒有出現在二年的C班，出現在立海大的校園裡了。
山置老師沒有對班上偶爾發出的困惑做任何的解釋，對班上偶爾發出的討論也不理不睬。
宮崎晴秋的課桌裡還散落着書和筆記本，一些雜物，大多人也只是猜測，大概宮崎同學只是有事請假了幾天？
平日不覺得，可是往窗外走神的時候——那個總是低着頭、銀灰色長髮的女孩，沒有一如往初地坐在窗戶邊，是那麼的扎眼和不習慣。
丸井最近心情很不好，網球部的人多多少少都感覺到了，不要說一直是搭檔的桑原，就連心思單純的不像話的切原也是。
平日裡和小海帶一起鬧得最歡的，活躍的不像話的人，這幾天格外的沉默和少言，也常常走神。面對真田的鐵拳制裁也沒有發出任何哀嚎或抱怨。
大有一副我走神，你罰我，我認命的樣子。
部活結束後，切原赤也試探地蹭到明顯心不在焉收拾物品的丸井旁邊，“丸井前輩，我們今天去吃拉麵吧！”
要是平常，丸井文太絶對會一臉興奮，“好啊好啊，那就夾克魯來請吧。”
老實的夾克魯雖然會滿臉冷汗，還是會掏腰包做飼主大人，來喂飽兩隻小動物。
“啊？”丸井下意識地發出了一個單音節，“哦，你自己去吧。”就背起收拾好的網球袋，自顧自地走掉了。
活動室裡幾個人面面相覷，紛紛把目光投到無所不知的軍師大人身上。
柳蓮二閉着眼睛，輕輕搖了搖頭。
他們三年級的學生即將畢業升學，而網球部的七人雖然都直升了立海大的高中部，可還是有很多事情讓人焦頭爛額。柳蓮二最近沒有很多時間觀察部員們的狀況。
可是丸井一向有吃萬事足，家庭團結和睦，如今這種情況是怎麼回事，沒有人能確定。
丸井沒有回家，他走到了宮崎晴秋的家門口，呆呆地吹了一個泡泡。自從上一次發現自己居然很沒有良心的忘記了宮崎晴秋後，丸井常常會想那個看上去很古怪的女孩子。
她有一雙很神秘的眼睛，任何人望進去都像是照在一面鏡子，內心的想法在裡面袒露無遺；她的手白皙瘦削，有些青紫色的血管，細細弱弱，清晰可見；她很喜歡低着頭，垂着眼睛，叫人看不懂她的神情；她不愛和人說話，對自己卻很包容很寬容；她的心其實很軟，不懂得拒絶別人奇怪的要求。
她不愛吃飯，也不愛笑，整個人都是平平靜靜地，鮮少動怒也鮮少高興。
丸井有兩個弟弟，宮崎晴秋對他來說更加像是姐姐，像是一個長輩，會包容自己，還會開解自己。他一直覺得宮崎晴秋有着很多秘密，可是他依然很相信晴秋醬。雖然不願承認，但是那個個子比他矮上幾公分的女孩卻讓他意外地依賴。
這種依賴平日不曾感到，可是現在，那種不知所措的感覺在侵吞他的內心。
宮崎晴秋走了，沒有任何告別的話。
網球袋裏有一個精美包裝着的禮物盒，丸井文太一直沒有動手拆開。
大前天時丸井文太的生日，他沒有告訴其他人晴秋醬也許會來，可她到底是沒有來；直到前天也就是星期日，他收到了一份快遞，裡面就是那份包裝精美的禮物，和一張卡片：
文太，對不起。
宮崎晴秋一直叫他“丸井”，這還是第一次稱呼他“文太”，雖然沒有署名，他卻直覺地相信那是晴秋醬寫的字，送的禮物。
可是那個“對不起”卻讓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那好像不單單是對沒有參加他生日的歉意。
第二天，週一的學校裡沒有她的身影。二年C班也沒有一個人把便當遞給他，袋子裡還有他特意早起買來的牛奶，再也沒有人捧着它，小口小口地喝着了。
部活結束後，他跑到宮崎家，按了很久的門鈴，卻沒有人出來開門；他打電話，卻聽到手機的鈴聲若有若無地從房子裡傳來，無人接聽。
今天，二年C班還是沒有宮崎晴秋的人影。
他心思一向敏感，宮崎晴秋一定是走了。
不是短暫地缺席，而是離開了立海大附屬，離開了神奈川，離開了日本，不知去哪個角落了。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懷着一點希望再次來到這幢小屋。他一共來過四次，除了第一次有一個和藹儒雅的大叔開了門，後面的三次都是無人在家。
丸井完全不明白晴秋醬為什麼會走，而且對誰也沒有提起。只是他的心情最近確實是很不好，甚至很難得對甜食也失去了興趣。
丸井突然想到了柳蓮二，他們的軍師大人。看樣子，柳好像沒有察覺到晴秋醬的離開的事情，他原本還以為這兩人好事將近呢。
沒想到……
紫色的眼睛仰頭看著有幾顆孤星的夜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啪”泡泡破掉了，丸井站直身子，單手插在褲口袋裏，轉過頭看了一眼這幢房子，終究邁開步子離開了。
路燈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平平多了幾分寂寥和孤獨。
秋天，終於到了啊。寒意漸起。神奈川的秋天怎麼會這麼冷啊。
回到家後，丸井把那個禮盒放在床上，紫色透明的眼睛盯着看了好一會兒後，才動手拆了起來。
“咦？”丸井有些驚訝得看著禮盒裡的東西，他還從沒收到過這種禮物呢！
是一本不大的相冊，16K左右。翻開封面，入面就是一張丸井文太右手做剪刀狀放在眼睛上，俏皮地眨着眼睛，旁邊還貼著一行小字，“機會難得，還請好好欣賞我的天才絶技吧！”
往後翻了一頁，是一張丸井把球拍扛在肩上，左手食指和大拇指自然地向天空豎著，“怎麼樣？果然很有天才創意吧！”
旁邊是一張雙手枕在腦後，吹了個綠色泡泡的照片。
一頁頁翻過去，有他在網球場比賽時各種各樣的照片，還有穿著制服的，穿著休閒裝的生活照。
再後來多了很多地合照，一張一張和不同的隊友的照片，還有幾張集體照，到了最後還附上一張Q版丸井的浴衣圖，俏皮地鞠了鞠躬：請多多指教。
最後空了兩三面沒有粘照片，卻夾了一張簽紙，上面的字跡很平整：
祝
生日快樂宮崎晴秋字
雖然是最平常的祝福語，那天有很多很多的人對他說過，可是……紅色短髮的少年抱住了那本相冊，緊緊地，心裡格外的酸澀。
☆、立海大的廣播
“看昨天的我們走遠了在命運廣場中央等待那模糊的肩膀越奔跑，越渺小……”
午休的時候，立海之聲突然放出了一段音樂，整個校園裡通過廣播，飄蕩着一個輕柔的女聲。
花園裡，走廊裡，小徑裡，教室裡，有廣播的各個角落中，傳出了一首眾人從沒聽過的中文歌曲。
儘管沒有很多人聽懂，可卻是有很多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交談，放下筆，緩下腳步，抬起頭仔細地聆聽。
立海大附屬的上空，一時只有那個柔和平靜的女聲輕輕地唱着：長大以後，我只能奔跑，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明天你好，含着淚微笑，越美好越害怕得到……
聲音中傳遞着一股脆弱卻又有堅強的力量，就像是含着淚微笑。
學生會裡正鬧哄哄吃飯的幾個人，一個個放下手中的筷子。
小海帶聽到後，被食物噎住，下意識地猛嗆了幾聲，感覺到周圍殺人的目光後，辛苦地吞下咳嗽聲，嚥下滿嘴的食物，不敢置信地出聲，“這個聲音……”
“晴秋醬。”丸井吹了一個泡泡，輕輕地接上話。
不會錯的，雖然他聽不太懂唱的什麼，可是那個聲音絶對是宮崎晴秋的。
廣播裡的聲音越來越輕，旋律也漸漸進入尾聲，主播掐斷了最後地尾音，“歡迎大家收聽今天的立海之聲，我是……”
“噗哩”仁王摸了摸小辮子，笑嘻嘻地說，“這個該不會是上次那個什麼安藤千代要詞曲社作曲的那首歌吧。”
早忘記了這件事的一干人，困惑地眨眨眼“安藤？什麼安藤？”
於此同時，廣播女主播的聲音傳了出來“今天，我們很榮幸地請到了音樂社的指導老師安藤千代，安藤老師來我們立海之聲做客。”
“安藤老師你好。”
“你好”比起熱情的女聲，安藤千代的聲音稍顯冷談。
女主播絲毫不受影響，語氣還帶著幾分調侃，“安藤老師真是難請啊，我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敲定了今天的談話呢。”
安藤千代的語氣稍微帶了幾分柔和，“我一直在等合適的時候。”
“哎？時機嗎？啊！”女主播的聲音帶著幾分恍然大悟，“該不會是因為剛剛那首歌吧？”
安藤千代，供認不諱，“是的，我在等那首歌完成的那一天。”
“咦？完成？那首歌是安藤老師的作品嗎？”
“不是我的，是詞曲社的一個學生的。”安藤千代的聲音帶著濃濃地期待和讚賞，“我一直在等她能把那首歌完成。”
“詞曲社？”
“詞曲社？”
“詞曲社？！”
立海大校園裡一時傳來幾乎一模一樣的驚疑聲，那個只有四個人的詞曲社？那個掛名在音樂社下的詞曲社？那個最冷門的社團？
這首歌是詞曲社的人完成的？！
安藤千代的聲音帶了幾分不高興，“就是詞曲社，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有”女主播的聲音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對不起，我太驚訝了。”
見狀，安藤千代的語氣稍稍平緩，繼續道，“她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人，無論是作詞，填曲，還是演唱。”
“咦？安藤老師的意思是這首歌的詞，曲，唱都是她一個人完成的嗎？”
“是的，全是她完成的。”聲音一轉，含了幾分遺憾，“可惜她已經不在立海大附屬了。”
“不在？”這個聲音是女主播的。
“不在？！”這個聲音是從學生會傳出來的，“不在是什麼意思？！”
丸井吹了一個泡泡，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道，“就是清秋醬轉校了的意思。”
“啊，真是太遺憾了。”廣播裡那個女聲帶著可辨的惋惜，“是轉校了嗎？”
“我不知道”安藤千代搖了搖頭，“我也是前不久才收到這首歌的。”
“啊！我還不知道這位同學叫什麼呢？還有這首歌的名字是什麼呢？安藤老師可以透露一下嗎？”女主播努力地換了一個輕鬆點的話題。
“她叫宮崎晴秋”安藤千代說得很響，很慢，像是想讓全部的人都記住這個名字，“這首歌叫‘明天，你好’”
“明天，你好？嗯……真是很好聽的名字呢，謝謝安藤老師來參與我們的立海之聲。那在這首歌曲中，我們的節目就要結束了。”女主播調低了麥克風的音量，歌曲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低低地報了曲目，“請聽，明天，你好。”
那個輕柔的女聲又傳了出來，校園裡一時靜靜地。
學生會裡卻是一片凝重，“文太——”
“我也不知道啊”丸井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髮，“你們就沒發現她已經有四天沒來學校了嗎？”
一時氣氛有點僵住，幸村突然笑了笑，“是啊，我們都沒發現。”
“幸村……”真田看著好友微微垂下的眸子，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
柳生扶了扶眼鏡，心裡暗暗想難道是回箱根了？也不大像啊。
“搭檔”仁王湊近了他，“你到底知道什麼啊？”
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地看著柳生，像要把他燒出一個洞來。
丸井文太卻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剛才起就一言不發，面色如常的柳蓮二。柳……
柳生沒有說話，作為一個紳士，他不能把關於宮崎晴秋的事情隨意拿出來說，就算對象是這些兄弟也一樣。
“柳生”柳蓮二突然開了口，“那能不能告訴我們，為什麼宮崎轉校，學生會一點消息都沒有？”
幸村也笑得一臉聖潔地看著柳生，四周像是有很多小天使圍着他唱歌。
突然想到其中不對勁的一干小動物們也很期待地看著柳生。
真田轉了個身，默許一幫人威脅紳士說出別人隱私的事情。
柳生有些頭痛地撫了撫額角。
學生會的門卻被人突然地打開，兩個穿著冰帝校服的人自動自發地走了進來，閒閒地靠在牆上。
“跡部，忍足。你們來這幹什麼？”真田黑着臉看著進來地兩個人跡部景吾，忍足侑士，樺地居然難得地沒有跟在一起。
“啊恩？”跡部景吾的眉頭蹙得緊緊地，和平日裡有些自戀但卻是舉止還算有禮的樣子不同，一臉的桀驁和不耐煩。
忍足侑士也難得有些煩亂，卻還是維持着良好的教養，“我們想知道宮崎晴秋的教室在哪裡。”
“她不在教室裡。”切原的聲音。
“我帶你們去。”柳生的聲音同時響起，話音落的時候人已經走到了門口。
柳蓮二一言不發地跟在了後面。餘下的人相視一眼，也都跟在了後面。
走廊上，那首歌還在放著，輕柔的女音中有着一股強壓傷痛的勇敢。
“幸村”丸井湊到幸村的旁邊，“晴秋醬唱的是什麼意思啊？”
正好是一段伴奏放過，幸村凝神聽了聽，溫柔的嗓音伴着女音響起，“當我朝着反方向走去，在樓梯的角落找勇氣，抖着肩膀哭泣，問自己在哪裡。”
說話間，幸村垂下了那雙鳶紫色的眼睛，察覺到前面的人腳步放慢了不少，繼續道，“曾經並肩往前的夥伴，沉默着懂得我的委屈，時間它總說謊，我從不曾失去那些肩膀。”
跡部景吾突然輕輕笑了笑，舒展了方才起一直緊皺着的眉頭。
歌曲唱到了尾聲，這一段在歌中重複了很多遍。
幸村精市把手插在校褲口袋裏，念出了最後一段，“每一次哭，又笑着奔跑。一邊失去，一邊在尋找。明天你好，聲音多渺小。卻提醒我，勇敢是什麼。”
“到了。”柳生開口打斷了眾人紛紛擾擾的思緒。
因為網球部的正選們整整齊齊地出現在走廊上，還有兩個穿著冰帝校服格外奪目的人，走廊上不知不覺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還有很多人從教室裡探出頭來，不斷地張望。
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到處可以聽到很多女生對他們幾個不斷爭論的聲音。
“那是幸村SAMA！啊，還有……”
“你看到了沒有，那個，哎呀就是那個！”
“啊，那兩個是誰啊？”
“我知道，我知道，是冰帝的……”
二年C組的女生看到一行人的腳步停在自己班門口，反而安靜了下來。一個個壓抑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是那個位置嗎？啊恩？”跡部轉頭問柳生，手指了指靠窗四排的空座。
柳生點了點頭，“就是那裡。”
跡部完全無視裡面的人，整個人如入無人之境，腳步停都不停地往那裡走去。
忍足侑士也很難得沒有觀察立海大附屬女生的素質，尤其是腿的素質。
靠在教室的門口，看著跡部把晴秋抽屜裡的東西全部翻騰了出來，手一兜，把東西全部抱起，一臉坦然地走出了二年C組。
☆、不能闖的房間
“你們跟着本大爺幹什麼，啊恩？”跡部看著跟在後面的幾個人問道。
“那你又在做什麼？”真田黑着臉看著跡部強盜一樣的行徑——把別人的東西全部搬走。
“這和你們有什麼關係啊恩？”
幸村精市笑得一臉聖潔，“就是很好奇啊。”
“跡部。”忍足催促了跡部一聲。
“真是的。”也不管後面幾個人，跡部加快了步子，“你們都不用上課嗎？”
柳生加快了步子，扶了扶眼鏡，“我們直升高中部。”
切原無辜地東張西望地一番後，看到副部長黑着的臉和幸村部長聖潔的微笑後，“啊，那，那個，我……”
“赤也還是回去上課吧。”
“噗哩”
於是，一干人無視了背後小海帶微弱的抗議，堂堂正正地走出了校門，翹掉了下午的課。
坐上了跡部那輛誇張的加長豪車後，立海大眾人看著跡部和忍足默契十足地平分了從宮崎清秋抽屜裡搜刮的東西，翻翻看看了起來。
“那個”丸井吹了個泡泡，“跡部桑，忍足桑，你們在幹嘛啊。”
忍足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手下又翻了一頁紙，卻沒有回答。
“到了。”車子一停，跡部合上了隨手拿起的本子，放在一邊，下了車。
“這裡不是……”真田黑着臉看著跡部和忍足兩個人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找出放在角落裡的備用鑰匙，開了宮崎晴秋家的門。
是的，宮崎晴秋的家。
跡部和忍足理都不理後面的人，直直地往房子裡面走。
“我們也進去吧”幸村彎着眼睛，率先跟了進去。
真田無奈地看著好友，卻發現柳已經一臉淡定地從他旁邊走過。
太鬆懈了！他不由在心裡喊道。
門關處放著一隻很眼熟的手機，只是已經沒有電而關機了。
屋子裡的傢俱依舊是纖塵不染，並沒有被布覆蓋住，好像主人一直都在，並沒有離去。
跡部和忍足想也沒想地一前一後往二樓走。
幾個人都不由想起了那一次來宮崎家的情形，阪田一臉微笑地攔下他們，“小姐的房間絶對不能闖。”他是這樣說的。
更讓人不安地是，阪田還說，“小姐能有你們一群朋友，我很高興。”
朋友嗎？個中滋味，當真是除了自己無人能辨。除了丸井有察覺到宮崎晴秋離校四天了，其他人一點都未發現這件事，多少讓人有點羞愧。
“怎麼了？”幸村看著情緒有些低落的幾個人，把目光投向真田。
“咳”真田咳嗽了一下，大概把事情說了一遍。
“絶對不能闖？”幸村困惑地重複了一下，腳下卻一點也不猶豫地踩上了樓梯。
那個絶對不能闖的房間裡，到底放著什麼。
跡部和忍足卻都沒有這個概念。在宮崎本家的時候，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們就闖了宮崎晴秋的房間，宮崎晴秋也不曾說什麼，兩個人自然也就沒什麼顧忌。
房間的門打了開來，裡面的裝設一覽無餘。
空空蕩蕩，這是眾人唯一的感受。
寬敞的房間裡只擺了一張單人床，靠着牆角，床邊挨着一個床頭櫃，擺着一盆仙人掌，散落着一隻筆，然後是一面大大的落地窗，窗簾布是很厚重的絨面，一個空氣進化器擺在床腳。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很難想像這是一個女孩子的房間，沒有任何裝飾物，娃娃，連牆面也是一片雪白。沒有書櫃，寫字桌，也沒有衣櫃。
並沒有給人乾淨整潔的印象，空曠地讓人覺得孤獨而壓抑。
“這就是晴秋醬的房間？”丸井驚訝得問道。
“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夾克魯忍不住低低說出了眾人的心聲。
忍足侑士打開了床頭櫃的抽屜，裡面平放著一封信，他忙叫了一聲“跡部。”
“啊恩？”跡部接了過來，抖開了信紙，一大張的白紙上，只寫了幾個字：安好，勿掛。
有些頭疼地用手摀住臉，和忍足兩人相視苦笑。
“跡部，你們到底在幹什麼？”真田忍不住出聲詢問。
“真田君，幸村君，如果你們方便就一起找找。”忍足侑士扶了下眼鏡。
“找什麼？”
“當然是找晴秋留下來的東西啊。”理所當然地回答。
“我說，你們找那些東西幹什麼啊？”
“不找，怎麼知道她去了哪裡？”
“她沒告訴你們嗎？”柳生突然問。
“切”跡部轉過了頭。怎麼可能告訴他們，不僅如此，估計自家的爺爺都不知道晴秋已經退學的事情，宮崎昱簡直瞞得滴水不漏。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今天才知道這件事情。
忍足打開了隔壁房間合著的門，是書房。只是書架上並沒有幾本書，寫字檯上空空蕩蕩的，不是那種東西被人拿走整理掉的空，而是那種原本就一無所有的空。
臥室的對面是更衣間，裡面只有幾件夏裝和秋裝，占了很小的空間。
等無意中打開一樓的一間房時，所有人都驚呆了，甚至是跡部和忍足。
那根本不能稱為臥室，更像是一間病房。
醫院裡很常見的那種掛鹽水瓶的架子挨着牆角站着，那張床簡直像是從醫院裡搬出來的，可以搖上搖下，旁邊還垂着一張病床桌。一個巨大的藥櫃緊緊挨着牆壁，房間裡面還擺設着一些醫用的儀器。牆面上掛着一面鐘，正不知疲倦地走着。
有人會把家裡佈置成這樣嗎？
柳蓮二走到那個藥櫃旁邊，看到裡面擺着的輸液袋，念出了標籤上面的字：營養液。
褐色的眼睛這時猛地睜開。幾個人面面相覷，營養液？！
跡部和忍足相視一眼，沒想到這麼嚴重了。
幸村突然覺得自己視為噩夢的醫院比起這個房間，根本算不得什麼，那是一種篤定到自己也無法去懷疑的直覺。
一定比不上。
他突然想起那個女孩對他說過的一些話：
——這份勇氣我很想守住
——幸村君，你有我沒有的東西
——時間、執念和運氣
——這個世界上讓人無能為力的事情不多，只有兩件
——生和死
生和死？
生和死！
鳶紫色溫柔的眼睛一下子變得有些鋭利，望着跡部和忍足，“我想知道真相。”他這麼說。
雖然話沒頭沒尾讓人有些聽不懂，可是應該聽懂的人卻都聽懂了。
柳生手扶着眼鏡，身體倚在牆上，低着頭，一言不發。
忍足侑士自若地打着太極，“如你所見，晴秋有輕微的厭食症。”
幸村精市仍然直直地看著他，擺明了不相信。這種話，是誰見到這個房間的佈置後都不會相信的。
這時，跡部景吾的眼睛突然多了幾分桀驁，“憑什麼，啊恩？”
“跡部，你……”真田有些語塞。
“哼，宮崎晴秋這個不華麗的女人應該是週末走的，到今天已經第五天了。”跡部有些煩躁地說。
“確實”忍足侑士眼鏡下掩着的那雙眼睛也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雖然很失禮，在一個學校的你們都不知道晴秋沒有來上課嗎？”
跡部接着道，“真相？”他輕哼了一下，“什麼真相。”
跡部和忍足認識宮崎晴秋快三年，宮崎晴秋視他們為最珍貴的遇見。兩人新年之前才知道她的身體極差，這已經夠讓他們羞愧了。到今年七月的時候才從她口中知道所有的事情。
現在一個莫名其妙，甚至連在同一個學校都不知道宮崎晴秋缺了四天課的人想知道真相，哪有什麼真相告訴他？
眾人沉默着僵持的時候，丸井文太突然說，“我知道的。”打破了僵局，他重複了一遍，“我知道的，晴秋醬已經有四天沒有來學校了。”
“嗯？”
“星期六那天，晴秋醬答應說會來給我送生日禮物的”丸井說，“可是她沒有來，到星期天我收到了一份禮物。”
丸井頓了一頓，“然後星期一開始，晴秋醬就沒有來過學校了。”
屋內一時陷入了沉默。
“我能看看她送的禮物嗎？”忍足的聲音很低。
丸井從網球袋中掏出了那本相冊，遞了過去。那天后，丸井一直帶著那本相冊。
“那個不華麗的女人對你倒是好。”跡部有些不是滋味的說。
“？”
幸村仔細看了看那幾張照片，“除了這幾張”他用手點了點幾張網球場上的圖，“別的應該是電腦合成的。”
“合成的？”丸井有些驚訝，怪不得，他總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拍過這些照片啊，而且，晴秋醬應該也沒有他的照片啊。
只是那些照片太真實了，像得他覺得那些照片就是自己拍過的。當然，除了最後一張的Q版圖。
“景吾少爺。”門外突兀地來一個恭敬的聲音，“已經兩點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39
☆、不知期的等待
宮崎昱有些頭疼地看著客廳裡跡部越水和忍足光流兩個老頭的孫子，一副恭候多時，就等他來自投羅網的樣子。
“景吾，侑士，你們怎麼在這裡？”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們來找晴秋。”忍足太極一打。
“你們怎麼和秋醬一個樣子”揉了揉抽搐的額角，“不是都知道了嗎？”
“所以”跡部接上話，“那個不華麗的女人到底去哪裡了，啊恩？”
宮崎昱彈了彈沙發上根本不存在的灰，“秋醬沒有告訴你們，我自然也不能說。”
“那爺爺知道嗎？”忍足侑士道，“晴秋這樣沒有關係嗎？”
“你們都知道了？”宮崎昱有點驚訝，看到兩個人沉默的樣子後，聲音變得有些惆悵，“是我們對不起秋醬。”
跡部和忍足沒有接話，沉默以待。
“既然你們知道，那就不要去打攪秋醬了。”宮崎昱道，“秋答應我會回來的。”
“回來？什麼意思？”忍足接話道，“是晴秋已經不在日本了？”
宮崎昱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地說，“現在，我也找不到她了。”
“什麼時候回來？”跡部問。
“不知道”宮琦昱很坦誠地說，不是敷衍，而是他真的不知道。
宮崎晴秋的那位外公，脾氣火爆地緊。寶貝女兒難產後搶救無效去了，讓他看宮崎一家不順眼到了極點，之後再也沒有踏進宮崎家半步，後來又離開了日本，至此兩家的聯繫算是徹底斷了。
連宮崎昱都不知道，晴秋是什麼時候，怎麼樣和自己的外公聯繫上的，她沒有和家裡說，家裡人也一直沒有察覺。
這次好不容易外孫女答應去她那裡，那個老頭把他們防備地和賊一樣，怎麼可能告訴他們宮崎晴秋現在在哪個角落？
照那個老頭的話說：要不是小丫頭說告訴你們一聲，我本來招呼都不想和你們打一個的。那副施捨的語氣讓人氣的牙癢癢地，卻又不能把他怎麼樣。
回學校的路上，察覺到眾人灼灼的目光，柳生無奈地扶了扶眼鏡，“我知道的也不多。”
“那柳生就把知道的告訴我們吧。”幸村笑眯眯地。
“學生會沒有宮崎桑離校的消息，是因為她沒有檔案。”
“沒有檔案？”
“噗哩，搭檔，是什麼意思啊？”
柳生扶着眼鏡，說“宮崎以前沒有上過學。”
“啪”丸井的泡泡破掉，“哈？”
柳生沒有再說話。
“下午我請假”柳蓮二突然說了一句後，腳下轉了個彎往另一個方向走了。高大溫厚的背影讓人看了竟產生幾分酸澀的感覺。
“柳……”
“噗哩。”
“真田。”幸村突然叫了一下旁邊好友。
“嗯？”
“我們”幸村垂下那雙鳶紫色的眸子，聲音低低地“是不是很不好啊？”
“別這樣，幸村，那個…..”真田卻嘴拙得勸說，“那個，宮崎桑不是也沒有和我們道別嗎？”
一聽這話，丸井文太一下子吃了炸葯一樣，惡狠狠地瞪了真田一眼後，飛快地跑掉了。
“喂，丸井。”夾克魯左右看了看後，還是去追自己的拍檔了。
真田一下子也有點不知所措，他不是這個意思啊，他只是，只是……
幸村望瞭望遠處湛藍地不像話的天空，“吶，真田，宮崎晴秋為什麼會走呢？”
真田，柳生和仁王站在旁邊，誰知道呢？
幸村又自言自語地說，“還有，那個房間是怎麼回事啊？”
依舊沒有人回答他。
柳生是不能說，而且，這件事情，他確實知道地也不是很清楚，其餘兩個人完全也是一頭霧水，無法回答他。
秋日的陽光溫暖的讓人昏昏欲睡，一切像是一場夢境。
柳蓮二坐在電車上，沉默地不像話。
怎麼會走了呢？他想不通，可他卻一點也不能生那個女孩的氣，跡部說的一點錯都沒有，憑什麼呢？
他們在一所學校，晴秋缺課四天，他居然毫無所覺。明明，他是那麼地想要瞭解那個人，那麼迫切地想要接近她，那麼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他想，總有一天，那個女孩會明白他的心情並接受他的。
可是，他居然連她這幾天未曾出現都不曾留意到。就因為忙着畢業升學，和一大堆的交接事項，他居然沒有注意到這點，此刻恨不得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文太比他都要好得太多。
現在，她消失了，那個“總有一天”被無休止地延長了下去，甚至，可能再也不會到來了。
柳蓮二突然想起那個女孩曾經告訴他：一期一會，君當珍惜。
因為這一句話，他終於鼓起勇氣，忠於自己內心的想法。和長輩進行了一場談判，好不容易讓爺爺鬆口，退了佐藤家的親事。
可如今，對這句當初給他反抗力量的句子，他的心裡卻生出了一分無能為力的頽廢感。
一期一會，一輩子只能見一次面嗎？
那個渾身上下充滿着秘密的女孩，那個他努力想要守護的女孩，那個讓他的心不自覺疼痛的女孩，是再也見不到了嗎？
那雙灰色的眸子，色澤凝重得仿若時光都在裡面停下了腳步，一眼望去，內心的想法好似袒露無遺，那雙眼睛，是再也看不到了嗎？
什麼話都不曾留下，什麼人都不曾告別，就如出現時那麼詭異，離去時也是那麼無聲無息嗎？
柳蓮二突然有些恨她，可是他更恨自己。
怎麼會？怎麼會沒有注意到呢？
那次暑假，他在宮崎門口傻呆呆地等了12天，才見到她。這次呢？這次他要等多久，才能再看到那個人啊。
柳蓮二想，他有足夠地耐心和自信，可以慢慢地等下去。他不怕等待，也不怕等待的時間沒有一個期限，他只害怕足夠長的等待還是等不回那個人。
那樣的話，他要怎麼辦？他甚至還沒有對她清晰地說出自己的心情，還沒有把自己制服上的第二顆紐扣送給她，沒有得到她的回答……他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沒有做，如果等不回那個人，那他該怎麼辦呢。
橫濱的中華街熱鬧如昔，柳蓮二走進上次那家茶館，點了一壺龍井，坐在原位，靜靜地看著茶杯裡的龍井舒展起伏的樣子。
白色的霧氣騰騰而上，空氣中不一會就飄出了一陣陣甘甜的清香。
什麼都和上次一樣，只是對面少了一個銀灰色長髮的少女，少了一隻茶杯。卻讓人覺得那麼孤獨。
褐色的眉毛無意識地皺了起來。
腦子裡閃過一些畫面——那件空空蕩蕩地臥室。不要說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的房間了，柳蓮二本以為自己的房間已經夠乾淨整潔了，可是比起那間屋子，還是顯得滿當。
那種什麼都沒有的空曠，讓他心驚不已——那是一種刻入骨髓的死寂。
——那間病房一樣的房間，還有那個放著營養液的藥櫃。
她到底怎麼了？這個問題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難測，令人害怕。
跡部和忍足坐在車裡，翻着宮崎晴秋的書本和筆記，口中不時地交談着，
“跡部。”
“啊恩？”
“我們還是不要去找晴秋了吧”
“你在說什麼？”
忍足輕輕吐了一口氣：“我們在這裡等着她吧，晴秋說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的。”
“確實。”跡部道，“可是她為什麼要走？本大爺完全想不通。”
“大概是”忍足的鏡片反了反光，眼鏡深沉地可怕，“晴秋遇到不高興的事情了。”
“啊恩？”
忍足有些無奈地用手蓋住眼鏡，“那個丫頭，有地方能躲，就一定會躲。”
膝蓋上攤開的筆記本上，散落地記着幾道數學題目和解答，字跡有些飄亂，輕而易舉地可以推斷出筆記的主人當時在神遊，並未專注於課堂。
在筆記本的空白處留了幾行小字，忍足念了出來：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這是什麼意思啊”他有些頭疼，“完全不能理解。”
法國的一幢別墅
“丫頭”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小心地把頭探進了晴秋的房間的門縫裡，賊兮兮地叫着躺在躺椅上的人。
“外公”晴秋站了起來，走到房間門口，“怎麼了？”
“你哥哥今天回來了哦。”
晴秋眼睛都不眨一下，在心裡默默考慮要不要躺回去。
“哎？丫頭真是冷淡”老人有些埋怨地說，立馬興奮了起來，“走啦走啦，正好讓他帶你好好逛逛巴黎。”
（卷二完）
☆、番外：所幸遇見了你
阮心遠的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不過是遇見了那個叫方晴秋的女子，一個有點任性，有點驕傲，有點矛盾，有點難取悅的女孩，他以為她是他這輩子所有的幸福和快樂了。
他想得很好，大學畢業後，他們會結婚，他們會有個孩子，會一直一直過下去。
卻被一場地震打破了。
方晴秋死了。
方晴秋死了，阮心遠好似失去了所有生存的力量。他原來不知道，也不能切身體會到，原來真的是有一個人，能夠影響你的人生，是構成你人生的一個不能割捨的部分的。
他看不懂晴秋，那是一個很神秘有故事的女子，可也許那就是她吸引人的地方。大學的男生寢室免不了討論校園裡的女孩子，可很奇妙的是，阮心遠心裡很清楚有不少人在方晴秋剛剛踏入大學的時候，就注意到她了，大家卻是很有默契地絶口不提。
他也是，他從不願意與人分享他的晴秋，是的啊，很早以前，他便覺得晴秋一定會是他的。那個時候，他和晴秋在一起，不少人的表情他想他怎麼也忘不掉，只是他會幼稚地把這些當做一件內心隱秘地值得竊喜的事情。
有時，他很好奇晴秋那個腦袋裏面裝了什麼東西，只是他並不是很介意，他早早地決定把尋找晴秋秘密這件事情當做他這一輩子的樂趣。很偶然地，他翻過晴秋的一本筆記本，上面的字跡很端秀，只是書寫的很沒有次序，很是隨意，有一行字，他讀到了就忘不掉了：明明我的眼睛告訴我，我處在太陽明亮之下，為什麼我的身體卻在反駁，它說，我行走在無邊的黑夜。
他一開始很不懂，卻把這句話記得很清楚，她的字跡飄飄忽忽地，不像是文人的無病□，她是真的很好奇，很想知道答案，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感受，這讓阮心遠很心疼。直到晴秋死去，阮心遠突然便明白了晴秋寫的東西。
他切身體會，他也很想問，為什麼我的眼睛看到了太陽，而我的身體卻觸碰到了月亮。他沒有去參加晴秋的葬禮，因為他甚至不知道晴秋何時出殯，在哪裡出殯，她的家裡人似乎沒有通知任何外人，是啊，說到底，他終究不過只是一個外人。
何其幸運，我遇見了你。只又何其不幸，你走了，而我忘不了你，更戒不掉你。
後來，他遇到了現在的妻子，在中國，不是在有阮心遠和方晴秋的中國，而是在另一個也叫做中國的地方。
她帶給他很多東西，希望，力量與重生，在他最難過的那段日子裡，是他現在的妻子帶給他重新開始生活的力量。
“心遠——心遠——”軟軟懦懦的聲音在外間伴隨着有規律的敲門聲響起，“你在不在家啊？”
“嗯。”他高應了一聲，起身為她開門，她是一個很典型漂亮的日本女孩，也因着自小在江南一帶長大的緣故，口音也帶著幾分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進來吧。”
“我買了菜哦。”她獻寶的舉起手中零零總總一大堆的袋子，“我做飯給你吃好不好？”
“……好。”他有點恍惚，他想起晴秋是個典型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女孩子，不會做飯，也從來沒有想過學做飯。望着她在廚房內忙忙碌碌的身影好一會兒，阮心遠走了進去，從她的手中接過幾個番茄，“我幫你洗。”
“嗯！”她的臉上忽的綻放開絢麗漂亮的笑容，晃花了他的眼。
那天之後，他們正式確立了戀愛的關係，於是，訂婚、結婚，一切都是那麼地井井有條，順理成章，週遭的人都認為那是再合理恰當不過的事情了。
他自己也那麼認為，想晴秋的時間自那以後，愈來愈少，愈來愈短。
而當他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裡的滋味真的很難辯駁。
“心遠”一雙素淨的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他笑了笑，將人摟在懷裡，“怎麼了？”
“是這樣的子哦。”她抬起眼簾，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媽媽說，希望我們可以去日本定居。你覺得呢？”
“日本嗎？”喃喃地念了一遍，思索了片刻，他頷首，“好。”他想，去了一個完全嶄新的地方，他才能真正意義上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吧。而況，他也不能那麼自私地讓自己的妻子背井離鄉，這裡，對他，到底沒有什麼真正的意義。
“真的嗎？”她驚喜地睜大了眼睛，很難置信自己的丈夫就這麼答應了她的要求。
“嗯。”見到她孩子氣十足的表情，阮心遠也笑了起來。
“太好了！”她歡呼了一聲，飛快地掙脫了他的懷抱，“我去收拾東西！”
“這麼著急嗎？”他有些哭笑不得。
“嗯！我好久沒回去了！”聲音若隱若現的從臥室傳來，不大清晰了。
之後，他們到了日本，定居，生活的一切似乎在幾個月後的適應期度過之後，都開始變得很井井有條。
只阮心遠的心裡卻有着隱隱的不安，自到日本之後，那種如影隨形的不安感在他的內心一點一點的累積着，而觸動那種不安的臨界值的是一個女孩子。
他至今現在還記得那個女孩穿著一身長長的淺綠色的及踝連衣裙，肩背兩側的肌膚蒼色，窄弱的肩膀不堪重負地好像隨時會被壓垮。他因妻子的莽撞行徑向她道歉，可是，她卻沒有搭理自己。（第二十五章）
她有點像晴秋，說不出哪裡像，明明很多行為舉止，衣着習慣都和晴秋不一樣，晴秋不會喜歡那麼長的裙子，晴秋不會散披着頭髮，不會不搭理有歉意的人的道歉，可是，她竟給他以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不知為何，他的直覺便就是那麼覺得。
可他的理智卻在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那不是。
綠燈亮起，她走上了人行橫道，融入了人群，沒有看他一眼，與他說一句話。很奇異地，日積月累起來的那種不安感，在頃刻之間，灰飛煙滅，徹底的消失，仿若從未出現。
那個女孩一步一步地離開了視線，他有幾分傷感，因着好似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離開了自己的生命，只是，更多地，他卻是鬆了一口氣，幾分釋然。
“心遠”身旁的妻子軟軟懦懦地喚道，語氣中慢慢的是沮喪與忐忑，“那個女孩子是不是生氣了啊？她都不理我。”
“沒事的。”阮心遠抱緊了她，低聲哄道，“沒事的……”
他一遍一遍的說，沒事的，沒事的，不知是對誰。
“嗯。”很快地，她高興了起來，“心遠，我們快點走，還要去看姨媽家呢。”
“好。”
再後來，他們有了一個寶寶。
“心遠，我有事情和你說哦。”語氣帶著幾分滿懷期待與忐忑的小心翼翼。
“什麼啊？”他好脾氣地詢問着。
“我有寶寶了哦，１個多月了。”她神神秘秘地湊到他的耳邊說。
阮心遠微微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看她尚未突起的小腹，又離開凝着妻子的臉，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真的嗎？”
“真的。”
他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妻子，感恩的閉上了眼，“謝謝你。”
人這一生，總歸是有遺憾的，只看你如何面對那些遺憾。人這一路，總歸是有失去的，只看你如何面對那些失去。
面對遺憾、面對失去，阮心遠想，你要做的不是唸唸不忘已經無法挽回的一切，而是傾盡你的全力去避免未來的又一個遺憾與失去。
晴秋，我不可能會忘記你，若是你仍活着，我依舊渴望得知你的消息，作為一個朋友，而非戀人，因為我已經有了家庭，你知道的，我是永遠不可能背叛我的家人的。若是你真的死了，那麼，晴秋，我要與你道別，請你放心並相信，現在的我很好，不孤獨，不缺愛，很完整。
晴秋．．．．．．你知道嗎？那個世界的阮心遠愛你，而這個世界的阮心遠，愛他的妻子，不是你，也不能是你。
所幸遇見你。天將將透亮的時候，阮心遠從夢中醒過來，親了親身旁妻子熟睡的臉頰，對著她，如是輕輕地說。
☆、成田的旅歸人
又是一年春回大地，今年的春天格外地姍姍來遲。
東京的成田機場人來人往，廣播裡優雅的女音用着標準的日語和英文交替着地播報着各個航班的最新訊息。整個機場雖然人流匆匆，卻是井然有序。
此時，一個金髮碧眼的高大男子推着一個坐著輪椅的女子在機場大廳內走過，引得路過的人頻頻下意識地回頭多張望了幾眼。
男子大約22,23歲，五官分明而深邃，面部線條剛直而堅毅。白色襯衫的袖子隨意的挽在手臂上，剪裁得宜的西裝褲子顯得雙腿格外的修長，一雙鋥亮的皮鞋光可鑒人。他板着一張臉，抿緊了嘴唇，不苟言笑的樣子令他看起來很是嚴肅。
輪椅上的女子戴着一頂大大的帽子，幾束銀灰色的頭髮滑落在她低垂的臉旁，叫人愈加看不清她的五官和神色。
她穿著一件淺色的薄毛衣，外面還套了一件柔軟的開衫，露出了一雙過於白皙和瘦削的手。腰部以下蓋着一條又大又長的毛毯，完全遮住了她的雙腿，只能隱隱看到鞋子的一角。
“丫頭”男子開了口，聲音是與外貌不符地柔和，“累不累？”
女子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看著輪椅上的人，男子心裡微微嘆氣，面上卻是不露分毫，“那，我們……”
“哥”她開口打斷了男子的話，聲音平靜而輕柔，“我沒事。”所以不要這麼辛苦自己來找話題了，那些路人的眼光並沒有帶著鄙視或者憐憫，他們只是單純地好奇罷了。這對我並沒有什麼影響，我沒事的。
男子聞言，把手放在女孩的帽子上輕輕撫了撫，倒也沒有再說什麼了。
機場門口，一個儒雅的中年男子在看到兩個人的時候眼睛一亮，卻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小姐的身體……卻馬上恢復常態，迎了上去，“清哲少爺，晴秋小姐。兩位日安。”
兩個人正是晴秋和表家哥哥清哲。
“日安”晴秋的嗓音很是平和，而被喚清哲的男子只是禮貌性地對他點了點頭。
“車已經備好了。”中年男子恭聲道。
清哲並不搭理，只溫柔地彎下腰，小心地抱起輪椅上的晴秋後，走到已經打開的車後座，將人輕手輕腳地安置妥當。
而後手腳麻利，很是熟練地將輪椅摺疊好放進了後備箱。他隨意整了整衣服上新添的幾道的褶皺，坐進了駕駛座。
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是阪田，之前晴秋在立海大附屬讀書時的管家大叔。他對後座的晴秋低頭恭聲，道“晴秋小姐，老爺和少爺都很想您，還請您務必早些去看他們。”
宮崎晴秋抬起頭看向阪田，灰色的眼睛是一如往昔的平靜，瞳色深深沉沉，叫人看不出心中所想，只面上柔和，語氣輕寧，“我會的。”
“路上請小心。”阪田說完後，合上了後車門，在原地瞅着汽車完全融入到車流之中，再難尋找。
一年又五個月了，阪田在心裡默默地想。前年的10月離開，今年的4月份，小姐總算是回來了，只是看樣子，小姐的狀況並不是太好啊。
“去冰帝？”清哲問後座的晴秋。
晴秋看著車窗內不斷後退的景色，恩了一聲，雙手無意識地交叉放在腿上。時間真是奇妙地不得了啊，她暗暗得想。
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他們……
看看能不能運氣地遇到吧。四月，應該是升上高二了。
清哲把車穩穩地停在路邊，才三點多鐘，轉過頭看著後座臉色蒼白地有些不正常的人，“丫頭，我去買點吃的給你。”
睫毛扇了扇，晴秋沒有說話，拒絶的姿態卻很是明顯。
舉起了手做投降狀，清哲無奈而擔憂地說，“我去買點牛奶，這樣行吧。”
拒絶的氣息變得稍弱，雖然很不想吃，可是，這個哥哥是絶對不會容許這種事的，“好。”
“那你自己小心些。”清哲叮囑了一句後就下了車。
晴秋把手肘抵在車門把手下的平面上，下巴靠在彎起的手腕上，雙眼呆呆地盯着冰帝的校門口。
沒多久，她便感到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終於，晴秋頭一歪靠倒在了車窗上，右手也慢慢垂了下來，不能反抗地合上了眼睛。
一年半的時間對很多人來說不值一提，對很多人來說只是一睜一眨之間。可對等待的人來說，卻是分分秒秒被無限地擴大。
很多人對離去的人，過去的事的記憶會漸漸消退，這是人類一種可悲的本能，可如果一個人失去了這種本能，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因為那種本能是人類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屏障，失去了這層屏障，你整個人的身體，心靈，魂魄無一不暴露在風吹雨淋之下，受到各種侵害，逐漸變得傷痕纍纍，一觸即疼。
那是種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疼痛。
一輛大巴車從轎車旁邊緩緩開過，方向盤一打停在了冰帝高中部的門口。不一會兒，穿著冰帝校服的一群人背着網球袋從冰帝學校裡走了出來。
正要上車的忍足侑士眼睛無意中一瞥，看到了一輛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車。
“跡部……”
“啊恩？”
“那輛車”他手指了指停在斜對面的小橋車，“是宮崎家的吧。”
跡部景吾蹙着眉看了過去，“確實是，怎麼會在這裡？”
“難道是……”心裡同時泛起了一個猜測，忍足和跡部相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疑。
“你們先上車。”跡部說完後，就和忍足朝那輛車走去。汽車窗戶貼了一層薄膜，外面的人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你們在幹什麼？”一道夾雜着質問的聲音從他們背後響起。
是一個金髮碧眼的男子，五官深邃，面部線條剛毅，穿著白襯衫和西裝褲。個子很高，大概有183，只是手上拿着一罐玻璃裝的牛奶，破壞了有些冷峻的形象。
清哲很生氣，買了牛奶回來後，居然發現有兩個穿著校服的學生圍着車，往裡面張望着什麼。這兩個人想做什麼？
忍足“沒有，只是我們覺得這輛車很眼熟。”
“眼熟？”清哲困惑地重複着。
“跡部和侑士在幹什麼呢？”向日岳人趴在車窗上往外面張望。
“誰知道呢。”穴戶亮在位置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好。
“啊”向日岳人驚訝得叫了一聲，“快看快看。”
“什麼啊？……呀，那個女孩子是誰啊？！”
車後座的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來，晴秋伸出腳踩在地面上，扶着車門站了出來，懶懶散散地靠在車上。
清哲忙忙過去扶穩她，“丫頭……”
“晴秋？！”
“真的是你！你回來了？！”儘管她戴着一頂帽子，輕垂着頭，可是跡部和忍足還是無比確定那個人，就是宮崎晴秋。
女孩抬起了臉，今天的天氣很好，天上散散地飄着幾朵雲，陽光像要把人融化了，她的語氣帶著幾份過往罕見的輕快，對著兩人毫不吝嗇地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好久不見。”她如是說。
“你……”跡部和忍足自然看到了她那張過於蒼白的臉。整個人比起兩年前，面色更是白上了幾分，只是給人的感覺卻是更加地安寧了。可是過於燦爛的笑容綻放其上，竟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絲心慌。
瞥到對面那輛大巴和窗戶上貼著的幾張臉，晴秋問兩個人，“你們是要去哪裡嗎？”
“立海大附屬。”
“那你們去吧”晴秋道，“我先走了。”
“啊恩？走？去哪裡？”跡部拽起她的手臂，“和本大爺一起去。”
“是啊，晴秋你和我們一起去吧。”忍足在旁幫腔。
“你放手！”清哲有些火大地看著那只掐住晴秋手臂的手，口氣有些沖。
跡部景吾分毫不讓地對視回去，只也鬆開了拽住晴秋手臂的手。
“哥”晴秋轉頭對清哲說，“你先回去吧。”
清哲很不願意，妹妹現在這種狀況他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可是你……”
“沒事的。”晴秋道，“我和跡部忍足一起。”
多少猜出來這兩個人的身份，卻不表示他能放心。
可她都那麼說了，“好吧”清哲妥協，“但是要早點回來。”
點了點頭。扭頭看著忍足，“忍足你背我吧”，她輕快地說，“走路好累。”
明明是撒嬌性質的話，卻難讓人聽出一點撒嬌的味道，只是很單純得在陳述一個事實。
大巴車內的幾個人無比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他們的天才軍師十分順從地彎下了自己的腰……
忍足將在背上趴好的人穩穩背起，雖然心中為背上的重量驚訝不已，卻沒有說點什麼。
“丫頭，小心點”清哲有些無奈地想：上天對這個女孩實在是太過殘忍了一點，就算他努力地想寵着她，估計也沒有太多的機會了。
在大巴車上集體的注目禮中，忍足將人放在了單人座上。
“啊”巴士內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你，你你你，不是上次那個練習賽的那個，那個……”
“那個什麼啊，長太郎？”穴戶亮問，他完全不記得這個人啊。
抬頭看了一眼指着她的白髮男孩，晴秋的語氣安安寧寧地，“記性真好呢”她笑着說，“鳳君。”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40
☆、坐輪椅的女子
清哲尾隨着把一件大物搬到大巴車上的時候，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片震驚，眾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隨着那件東西移動。
雖然是摺疊着的，可是絲毫不影響人判斷出那是一把輪椅。
走過來將大毛毯蓋在晴秋的腿上，清哲彎下腰，把牛奶塞到她的手裡，和坐著的晴秋平視，道，“有事就打我電話”。
晴秋笑着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哥你別擔心。”
車子緩緩地開動了，一時車上安靜地有些過分。
“侑士啊”向日岳人湊到忍足的耳邊小聲地問，“她是誰啊？”
忍足的鏡片微微反光，沒有說話。
“喂，長太郎！”穴戶亮轉頭問旁邊的鳳。
“那個，應該是兩年前我們和立海大附屬打練習賽，部長不是讓一個女孩做裁判嗎？”鳳有些疙疤地說。
完全沒有印象的人一片茫然。
“跡部”晴秋輕輕叫了聲前座的人。
“你的腿……是怎麼了”跡部難得猶豫地問。
“沒事。”
“那怎麼會？”
晴秋抬手撫了撫銀灰色的長髮，比起兩年前，長度並沒有什麼變化，“我不是說過了嗎，走路好累。”
語氣夾雜着幾分笑意，很是安好的樣子。
豎起耳朵偷聽的人一下子嘴角額角抽搐，難道因為這個原因就做輪椅嗎？
只有跡部和忍足的臉色沉了沉，卻沒有多說什麼。
摸着掌下柔軟的毯子，晴秋問道，“你們去立海大附屬做什麼？”
“幸村精市回來了。”
“嗯？”什麼叫回來了？
“幸村幾個月前好像去德國治療了，剛剛回來。”
那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問，忍足用濃厚的關西腔回答道，“去歡迎啊。”
冰帝什麼時候和立海大附屬的交情那麼好了？難道不是應該和青學更好一點嗎？
雖然心底有點疑惑，晴秋卻也沒有問出口。
“啊哈哈哈，真是太奇怪了”略顯安靜的車內突然傳來一陣爆笑聲，又戛然而止。
一根根黑線頓時掛滿了整節車廂。
“慈郎前輩……”
“那傢伙，又在睡，又在睡。”
“是在說夢話嗎？”
“以下克上。”
車廂內一時有些鬧哄哄地。
“晴秋”跡部看著窗外輕聲地叫了叫她的名字。
嗯？跡部很少這樣叫她，不是“你這個不華麗的女人”，就是“宮崎晴秋”。倒是很少像忍足一樣叫她“晴秋”。
現在這麼一本正經地叫她……
“這次回來”跡部問，“應該不會走了吧。”
低下頭看著腿上的大毛毯，“不會了”她的聲音平靜，不再是那種輕快的語調。她現在哪裡都不能去了呢。
“這兩年去哪裡了？”忍足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
“法國”這次回來後，晴秋回答問題變得積極了不少，只是多少還是在打馬虎眼，“去陪外公了。”
“外公？”
是啊，那個脾氣火爆地不得了，頑童一樣的外公，對誰都愛理不理，語氣橫得不得了卻意外地喜歡粘着她。
“冰帝那群人真是的，怎麼又遲到。”切原有些不滿地抓了抓那頭亂糟糟地頭髮。
“就是就是”丸井吹了個泡泡，“每次都這樣。”
“那群傢伙，偶爾也該準時一次吧”桑原站在搭檔旁邊，終於也忍不住吐糟了。
柳生扶着眼鏡，“真是期待呢，這次又是什麼原因。”語氣裡多少聽得出幾分咬牙切齒。
“噗哩”
真田已經對這種頻發地狀況非常習慣，壓了壓帽子，只在心裡默默吼道：太鬆懈了。
幸村掩嘴笑了笑，看著駛近的車，道，“好像來了呢。”
車門打開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下來。
立海大眾人正困惑時，一個一頭金黃頭髮的人背着書包蹭蹭蹭地衝到丸井面前，高興地叫“丸井！”
“啪”被嚇了一大跳的丸井嘴裡的泡泡破掉了，“幹什麼啊你？”
“跡部騙我！”芥川的語氣很委屈，“要不然我就不睡覺了。”
“啊？”
“跡部說我們來看幸村，我還以為見不到丸井呢！”
哈？
無力地垂下肩膀，眾人不着痕跡地擦去了額上的冷汗。按忍足的話說，這傢伙，到底是有多天然啊！
車上陸陸續續地下了不少的人，散散地聚成一個小圈。一眼望去卻沒看到跡部和忍足。
“太鬆懈了！”真田雙手交叉抱胸，“這次又是為什麼遲到？太沒時間觀了！”
“就是就是。”
“今天我們有早出發哦。”向日岳人忙忙辯解。
“嗯？”
“其實，那個，是因為……”鳳長太郎正斷斷續續地想要解釋的時候，卻聽到一聲重物落地時發出的輕響。
幾個人便下意識地望向聲源處，卻正好看到忍足侑士把背上背着的人輕手輕腳地放在輪椅上。因為被忍足擋住的緣故，那人的相貌看不大清，跡部站在他們的旁邊沒有動。
幫忙正好毛毯後，忍足侑士錯開身走到輪椅後面，試探地將輪椅小心地往前推了推。跡部單手插在褲口袋裏，跟在一邊。冰帝的幾個人自動自發地給他們讓開了道。
立海大眾人終於看到了那個人，是個女孩子。
她穿著一件淺色的薄毛衣，外面還套了一件柔軟的開衫，在衣袖外露出了一雙過於白皙和瘦削的手。腰部以下蓋着一條又大又長的毛毯，完全遮住了她的雙腿，只能隱隱看到鞋子的一角。因為戴着一頂大大的帽子的緣故，看不清長相。
“跡部，這是……”
“晴秋醬！”丸井看到女孩微微抬起來的臉時失聲大叫，幾步跑了過來，“真的是你！”
晴秋點了點頭，灰色深深的眸子鮮少地帶了幾分笑意。
丸井文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坐著的輪椅，“你怎麼……怎麼……”怎麼會？
給出了一模一樣的答案，“因為走路好累。”語調中聽不出真偽，很是平寧，彷彿在陳述事實。
立海大的大多精明的不得了，並沒有什麼人相信這種話，只是單純的小動物一定會相信的。
“好久不見了，宮崎。”幸村換下方才驚愕的表情，鳶紫色的眸子泛着溫柔的光。
“好久不見。”
突然，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了晴秋的全身，在她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擁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耳邊聽到的是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晴秋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卻被人抱得更緊了，“還好你回來了。”溫厚純潤的聲音如是說。
“柳，柳君？”
他鬆開了手，卻是辛苦維持着彎着腰的姿態。他的劉海變得有點長，覆在眼睛上，整個人比起以前好像多了一分隨意與鋭利。
宮崎晴秋離開的那段時間，大家多少都能感覺到柳蓮二的變化，心裡自然也就明白了一些事情。
白皙瘦削的手捋了捋銀灰色的頭髮，自若地轉開了臉，“你們要去哪裡？”
湊在旁邊的丸井看到宮崎晴秋後，心情一直很好，尤其是知道她的腿並沒有事情，吹了個泡泡，“我們要去真田家。”
灰色的眸子瞳色深深，看著表情有點不自在的真田，聲音平平靜靜地，“我去是不方便嗎？”
“不，沒有！”面對女孩子，就算是被稱為皇帝的真田還是有點嘴拙，忙忙否認。
“那文太來推我好不好？”得到答案後的晴秋轉頭溫聲訓問紅色頭髮的男孩。
“哎？我嗎？”丸井很高興地跑到後面試着推了起來。
“我也要推，我也要推！”切原突然湊到晴秋的面前。
“你走開啦！”丸井一把按住切原的頭。
於是，小海帶只能淚眼汪汪委委屈屈地跟在一邊。
“丸井！丸井！”慈郎蹦蹦跳跳地在丸井旁邊走着。
“啊喂！”夾克魯立馬追上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搭檔，那幾個人怎麼都讓人放心不下啊。
幸村精市拍了拍柳蓮二的肩膀，“蓮二。”
柳蓮二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真心微笑，“精市。”
幸村，真田，柳和跡部，忍足併排走在前面鬧哄哄幾個人的後面，聽著幾個人努力地纏着晴秋說話。
“文太好像長高了不少。”
“對吧對吧”丸井一聽很高興，“本天才現在有176了呢。”
“是哦”春日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懶洋洋的。
切原有些彆扭地說，“我現在已經不會打傷人了。”
聽到這話晴秋微微一滯，隨即輕輕笑了笑，“那很好啊。”晴秋本是極少笑的，這次回來後，原本身上帶著的平靜下的死寂消失了，整個人反而更加地安寧，平和，連笑容都多了不少，很是溫婉的樣子。
雖然只是輕輕的一笑，卻讓人覺得整個世界的花朵都在你面前爭相綻放了。
幸村在後面彎眼微笑，“宮崎好像變了很多呢。”
雖然和以前看上去一樣的安靜，可是那是不一樣的安靜，以前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死寂，這次卻是……
跡部和忍足都沒有搭話，這種改變並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鄰居們的巧合
“法國嗎？”丸井驚訝地問。
晴秋點了點頭，“是啊，法國。”
“那裡好玩嗎？”切原睜着綠澄澄的眼睛有些好奇。
“那裡有世界上最浪漫的男人和女人，最壯觀的教堂，最別緻的風景。”
“所以晴秋醬那麼久才回來嗎？”丸井有些委屈地說。
“不是的。”灰色的眼睛看著遠處湛藍的天空，神奈川的空氣帶著一股海風的味道，語氣有些打趣，“我還以為你們會把我忘了呢。”
“不會的。”丸井停下了腳步，輪椅沒有繼續往前滑，他的語氣很一本正經“我不會忘記晴秋醬的。”
對著陽光伸出手，在自己眼前翻看，右手掌是斷掌，只有短短的一條線，淺的不得了。
“我知道。”她說。
看到真田家的門牌時，晴秋的面色變得有些難測，眼睛直直的盯着真田弦一郎。
真田被她盯得心裡直髮毛，“怎……怎麼了？”
“請多關照”晴秋手指了指斜對面的一幢日式小屋，“新鄰居。”
“哈？”
“啊？”
“……”
“真巧呢。”幸村紫色的眼裡水光蕩蕩，“新鄰居。”
晴秋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精市和我家也在這裡。”柳蓮二心情很好地解釋。
這個世界的巧合不會太多了嗎？
真田家的祖宅好像有不少年歲了，風景別緻透着古韻。滿枝的櫻花樹，粉的和雪一樣，風一吹，洋洋灑灑了滿頭，滿身。
“弦一郎。”一個威嚴的聲音在院裡響起，語氣很是嚴肅。
“爺爺。”真田鞠了鞠躬。
“打攪了”一干人異口同聲，這位老爺爺他們已經見過不少次了，現在連丸井，芥川幾隻小動物也不會怕他。
遺傳是很奇妙的東西，真田弦一郎的個性可以說和他爺爺如出一轍。看上去好像很凶，其實很好說話。
“這個小姑娘是誰？怎麼沒有見過。”
自己動手滑了滑輪椅，軋過了一地的落花。
灰色凝重的眸子看著這位仍然精神矍鑠的老人，平靜而溫和地說，“我是宮崎晴秋。”
“嗯？”老人意味不明地出了一聲。
“爺爺，其實……”
“那個，真田爺爺……”
“宮崎桑她……”
“那個……”
庭院裡一時七嘴八舌地響起了很多聲音，眾人以為晴秋惹得這位爺爺哪裡不痛快了，努力的解釋中。
忍足頭疼地扶住額角，輕聲對跡部說，“晴秋怎麼還是老樣子。”不過老人好像都會特別喜歡她。
“那個不華麗的女人。”跡部輕哼了一句。
“太鬆懈了！”看著滿庭的混亂場景，真田爺爺大吼了一句，後道“你們走，小姑娘留下。”
眾人正面面相覷，猶豫不決的時候，屋內走出來一個老奶奶。
“啊呀呀”，搖了搖扇子，老奶奶笑眯眯地“弦一郎，你帶朋友先走吧。”
“嗨。”
晴秋側着身朝他們揮揮手，。
待人走光後，晴秋從輪椅上慢慢站了起來，扶着台階慢條斯理地換下腳上的鞋，坐到了真田爺爺棋盤的對桌。
“太鬆懈了！”老人低低地說了一句，倒也沒有多大的指責。
“啊呀，小丫頭叫什麼？”真田奶奶搖了搖扇子。
“我叫宮崎晴秋。”
“晴秋醬沒事吧？”丸井吹了個泡泡。
“完全不用擔心”說話的卻是忍足，他聳了聳肩膀，“晴秋很討老一輩的喜歡的，從沒有在老人家手下吃過苦頭。”
“咦？真的假的？”總被家裡爺爺修理的一干人異口同聲地發問。
“哼，那個不華麗的女人。”
“可是”鳳有些猶豫地說，“那個，可是，真田的……”
收到真田兇狠的眼光後，鳳立馬坐直了身體，“嗨……那個，報……抱歉，我太失禮了。”
“真田，你不要嚇鳳。”幸村笑了笑，安撫着微微有些炸毛的夥伴。
太鬆懈了。真田在心裡默默念叨。
“對了”忍足拿出了一份禮物，“差點忘了，歡迎幸村回來。”
幸村毫不吝嗇地綻放出笑容，身後仿似有大片百合花在綻放，“謝謝了。”
“不過，這次全國大賽我們一定會打敗立海大的！”
“是嗎？”切原赤也時時刻刻不忘挑釁，“那也要你們打得進全國大賽！”
“喂，我說你……”穴戶亮剛想開口教訓這個每次都要嗆聲的海帶頭，就被鳳拽住了。
“哼！”
“以下克上。”
“丸井。”芥川湊到丸井旁邊，滿眼星星“這次你打單打吧。”
“不要”丸井吹了個泡泡，“我要和夾克魯一起。”
看著幾個人鬧哄哄地場景，“說起來”忍足推了推眼鏡，“不知道青學今年會怎麼樣。”
真田輕哼了一聲，“去年才打到都大會，太難看了。”
柳蓮二閉着眼睛，“意料之中。”
“手塚不在，那個越前龍馬也不在，高中部簡直一大糊塗。”
幸村突然笑了笑，“說起來，前年我，真田，還有跡部好像都輸給了越前。”
“要不是這樣，青學怎麼可能打到最後。”
幾個人面上多少有點不自在。
“跡部！”突然一個一頭金黃色頭髮的人躥了出來。
“慈郎，你幹嘛啊，嚇了我一跳。”忍足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我，我想打雙打。”
“哈？”看著一臉興奮的芥川，幾個人不明所以。
“這樣，這樣我就可以和丸井打比賽了！”慈郎兩眼冒着星星。
“樺地”跡部嫌棄地看了芥川一眼，“把他拖走。”
“wushi”
“跡部……”
“真是的”忍足撫了撫額角，“這傢伙……”
“宮崎怎麼還沒來？”
“我去看看。”真田站起了身。
“本大爺也要一起。”
柳蓮二不聲不響地站了起來，一時演變成真田後串了幸村、柳、跡部、忍足幾人的情況。
晴秋手托着下巴，歪着頭打量着棋盤，姿態有些懶散。
“爺爺，那我下了。”她的聲音柔和而安寧，像是一陣乾爽的風。
“嗯。”老人語氣很嚴肅。
隨意的選了一個棋子放下，“王手。”
“真是的”躲在花叢後的忍足輕聲說，“又在欺負老人家。”
真田轉頭看他，“什麼意思？”
“那個不華麗的女人”跡部輕哼了一句，“第一次下將棋起就沒有輸過。”
“沒有輸過？”
“是啊是啊”忍足頭疼，“我從沒贏過她。”
真田嚴肅道，“那不能代表她能贏過爺爺。”
“六枚落”忍足語氣難得沮喪。
“什麼？”
“真的假的？”
“這樣你都輸？”
“如果按等級讓子，我大概就只有王將和步三兵了，那太可憐了。”忍足額角有些抽搐，“晴秋就是這麼說的。所以，我很不想和她下將棋。”
“她是棋手？”柳蓮二問。
“不是。”
“真沒看出來，宮崎的攻擊力那麼強啊。”將棋是很注重攻擊的一種棋，所以幸村才有此一說。
“不”跡部否定了他的話，“你完全感覺不到那丫頭在攻擊你。”
“嗯？”
“有機會你試試看就知道了。”
忍足話音剛落眾人便聽到平平和和的女聲。
“將死”晴秋拿走真田爺爺棋盤上的“王將”，聲音依舊平靜而溫和。
“丫頭很厲害啊。”真田爺爺雖然還是板着一張臉，聲音卻是柔和了不少。
“我是勝之不武。”灰色的眼睛看著棋盤，沒有對上真田爺爺不解的目光。瘦削的手慢吞吞地將棋子一個個擺放好。
“他們好像來找你了。”
點了點頭，“那我告辭了。”
“有空多來坐坐。”
“會的，說起來以後我和爺爺就是鄰居了。”
“鄰居？”
頷首，“我搬到對面住了。”
“那下次過來再和我一決勝負。”真田爺爺的語氣裡頓時燃燒着滾滾地鬥志。
難得看到真田有些吃驚的表情，忍足攤了攤手，“我就說吧，老人家一般都很喜歡晴秋的。”
☆、黑沉沉的天色
正是吃飯的點，路上的行人很少，亮堂堂的天也已經有點暗了。
輪椅的車軲轆在地上划過，發出清脆的聲響，坐在輪椅上的女孩戴着一頂大帽子，低頭把玩着規矩垂落着的銀灰色髮絲。
推着輪椅的男子一頭褐色的短髮，輕輕闔着眼睛，五官很是秀氣，卻因有些長而凌亂的劉海，平添了幾分鋭利的氣息。
他的聲音清潤溫雅，“晴秋”他這麼叫前面的人，“你的身體到底怎麼了？”
女孩並沒有理會他。
毫不氣餒地，繼續問道，“那個時候，為什麼要走呢？”說到後來語氣輕地好像在自言自語，“為什麼沒有告別就走了呢？”
女孩還是沒有理會他。
柳蓮二終於有些無奈地停下腳步，轉到晴秋的面前半蹲下來，他睜開了那雙狹長的褐色眼睛，那雙眼睛清澈地一望到底，帶著海納百川的包容。
“這樣蹲着很辛苦吧。”晴秋終於抬起眸子看著面前這個溫柔而坦誠的人，語氣意有所指，“那就不要勉強。”
聰明如柳蓮二自然聽出了她的意思，幫她整了整腳上的毛毯，“我不勉強。”一點也不。
晴秋垂着眼睛瞧著他自然無比的動作，並沒有表態。
他把修長的手放在女孩的帽子上，掌心溫熱的感覺就算隔着帽子也能感受到，“晴秋”柳蓮二的聲音低低的卻很清晰，“你考慮看看好不好？”
灰色的眼眸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睛，連轉都不轉一下，她的眼睛瞳色很深很重，像是一個無邊際的黑洞，將人的思緒全部吞沒，自己卻不起一絲波動。
終於，她低下了頭，垂下了眼睛。瘦削的手微微抬起架開了懸在空中的手臂，語氣裡帶了幾分罕見的冷硬，“不好。”
“晴……”
“哥。”晴秋叫住了剛從屋內走出來的清哲，自己動手滑了滑輪子，沒有再往旁邊多一眼。
天色已經完全黑沉了下來，路燈閃了閃後一盞一盞接連着亮了起來，點亮了小小的方圓之間。
“回來了啊？”
柳蓮二站在光亮處，看著女孩坐在輪椅上的剪影，有些模糊。只是，光影下，那雙不斷滑輪子的手特別的明顯和刺眼。
“那個人是誰？”清哲指着柳蓮二的方向，問道。人卻是走到後面，開始推起了輪椅。
晴秋沒有說話。
“晚飯吃了嗎？”
“還沒有。”她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平靜，溫和。
“那，我們……”
交談的聲音變得細弱起來，直至沉厚的門一關，便被全部鎖在了屋子內，外面便什麼也聽不見了。
柳蓮二背靠在牆上，仰頭望着黑不溜秋的天空，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晴秋……
你，為什麼要走呢？在我認為，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再是僵持不下，而是在縮短的時候，在我認為，你願意讓我教你識得幸福的時候，為什麼什麼徵兆也沒有，什麼話也不曾留下，什麼原因都不願說的，就這麼離開了？
而現在，你回來了，在過了527天后回來了。那麼燦爛地笑着，你整個人愈加地平和安寧，不見死寂，反而讓我不知所措。原本，我們之間的距離我尚可以感受得到，並且努力縮短它，如今，我連你在哪裡都找不到了。
你說，我該怎麼辦？
送走了冰帝和立海大附屬的幾人後，柳蓮二和幸村精市走在燈影幢幢的小路上。
“蓮二？”
“嗯？”
“你……”
“精市，她好不容易才回來。”柳蓮二道，是啊，我等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回來。
“可是蓮二，她好像很不對勁的樣子。”
“沒關係。”
柳蓮二閉着眼睛，早春的夜晚還有點涼意，風吹起了他的劉海，他的表情是那麼的從容和無所畏懼，絲毫不在意前路會有什麼。
幸村精市舒眉一笑，鳶紫色的眼睛裡一片水潤。那就好，蓮二。
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還是和她好好談談。”罷了還笑添上一句，“要我幫你嗎？”
“不用。”嗓音依舊清雅，不理會有些惡趣味的人。
宮崎晴秋端端坐在落地窗前，望着墨色深深的天空發呆，神奈川。
神奈川一直是一個安靜而優雅的城市，沉澱了歲月的餘暉和人生的智慧，經歷了風霜的洗禮和世事的變遷，這所城市被雕琢地安詳而包容，平寧的氣息，古老而優雅，像是中世紀輕執手杖的英國紳士。
比起喧鬧的東京，她更喜歡這裡，城市的燈光暈出的是暖色的橘黃，不是五光十色，炫彩奪目地，不是照耀刺眼，光怪陸離地，是溫暖而包容的，眼前彷彿能看到有一守燈的姑娘低眉斂目，神情溫柔，輕輕剪着燭光，守護出一片柔和的光亮。
晴秋的左手手無意識地撫了撫腿上大而柔軟的毯子，心裡飄忽過一個念頭，命運到底對她是眷顧還是遺棄？
她究竟是幸，亦或是不幸？
對著玻璃窗前映照出的隱約模糊的自己，晴秋無聲地笑了笑。原本有些沉寂的面孔一下子變得安寧而生動。只是那雙灰色的眸子，瞳色依舊深沉，貯藏着不為人知的故事。
想起方才的那個少年，晴秋無意識地揪緊了手掌下的毯子，又很快地鬆開，撫了撫平。
柳蓮二……
“為什麼呢？”她嗓音低低的，不知道是在問誰。
下午一點多正是甜品店生意最冷淡的時候，小野梅子左手托腮撐在玻璃的櫥櫃上，右手百無聊賴地翻看著一本最新的美容雜誌。
“噠噠”玻璃被指尖敲擊發出悅耳的聲響，喚回了小野梅子不知飄散道哪裡去的思緒。
小野抬起了頭，入眼的先是一雙格外白皙瘦削的手，青紫色的血管埋在皮膚下，細細弱弱地，清晰可見，指甲被修剪的很乾淨。
一個女孩戴着一頂大大的帽子，垂下的銀灰色長髮乖巧地服貼在胸前，她穿著一件淺黃色的輕薄毛衣，外面罩着同色的長款針織衫，一條素底的紗裙，長長到腳踝，只露出一對骨節分明而突出的腳踝。很是讓人舒服的一身裝扮。
她的眼睛微微低垂，長長的睫毛一扇一扇地，合著光，在眼瞼下時不時地投下一片長長短短疏疏落落的斑駁。一張一合之間，好似是一隻掙扎着想要破開繭而不斷振翅的蝶，小野一時有些看呆了。
“那個……”她的手懸空點了點櫥櫃裡陳列的食物，低着頭，輕聲問道，“你有什麼推薦嗎？”
“嗯？那個……啊！”忙回過了神的小野端起專業的親切微笑，“我們這裡的葛果子很受歡迎哦，小姐要不要試一試？”
“葛……果……子？”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女孩輕彎下腰，目光隨着指尖從一個個精緻小巧的甜品上懸空划過。葛果子的形狀各異，色澤天然，精緻地讓人不忍下口，“那就幫我拿一盒。”
迅速地將包好的甜點遞了過去，“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
小野望着戴着大帽子的女孩的背影有點出神。她步履輕慢，越行越遠，漸漸消融在一片光熱中。
“姐姐，你怎麼了？”一雙手在發呆的小野眼前晃了晃，“怎麼在發呆？”
小野梅子微笑着搖搖頭，看著自己的小妹妹“今天怎麼有空來？”
“買好了？”清哲轉頭問道。
“嗯。”
“我去買不就好了，幹什麼一定要自己去？”
“哥”晴秋朝他笑笑，“你這樣會讓我以為自己殘疾了呢。”
雙手舉頭做投降狀，“你就饒了我吧，我不說了還不行嗎？別老是說這種話。”
晴秋笑了笑，也不搭腔。
將車停在路邊，清哲轉過身，有些不確定得問後座的人，“一個人真的不要緊嗎？”
“沒事。”晴秋動手整了整帽子，“我想去看看”指了指校牌，“本來我也應該在這裡讀高中的。現在來看看也很有趣啊。”
“丫頭，你……”清哲擔憂的望着她，不知該說什麼。
“唔，我沒事。”她開了車門，回身笑道，“哥你就先回去吧。”
“真的不要緊嗎？”
搖了搖頭，“昨天我睡得很好，今天還蠻有精神的。”
“不要勉強”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句，“不行的話，打電話給我。”
“哥”晴秋語氣溫和，“你這樣，我會懷疑我……”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立海大附屬高中部”晴秋忍不住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寫着這幾個字的校牌，不知是不是因為日頭太大的緣故，有些灼人。
她卻是極慢的收回了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41
☆、自作聰明的人
校園裡，有三三兩兩的人抱著書本結伴相行，一路上有說有笑的。穿著藏青色制服的男生女生揮霍着他們的青春，走過晴秋的身邊的時候，都止不住頻頻回頭打量着這個外來的闖入者。
垂着眼睛，晴秋細細地數着自己的步子，為什麼，這一刻她突然有些想落淚的感覺，明明，大家都一般大，明明，大家都是一樣的年華，明明……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明明。
她卻感到一股巨大的牆將她和他們隔得遠遠的，她像是一個垂暮的老人，獨自蹣跚着走在一條夕陽照耀下的小徑上，看著那些花樣年華的少男少女，迎着朝陽不斷地奔跑。
四月的櫻花開得無比地絢爛，風吹下來的櫻花黏在她的衣服上，像是一場無聲的祭奠。
原來，她還是做不到心如止水；原來，當日子的細沙慢慢漏光的時候，她還是會害怕；原來，她的心還是會止不住的嫉妒。
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學會了微笑，學會了安寧，學會了坦然，但是……
但是在看到那些和她一般大的學生，在草坪聚集着小聲抱怨老師的作業，在運動場上肆無忌憚地揮灑着他們的汗水，甚至是，在小花園裡，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告白對象的出現……她的所有準備，在一瞬間，土崩瓦解。
這就是詩人說的“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嗎？……
“宮崎晴秋？！”一道略微有些尖鋭的女聲帶著濃濃的不可置信，晴秋從自己的思緒裡緩脫出來——並不是陌生的人，帶著一身的驕傲和肆意，活得像紅玫瑰一樣熱烈，她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你！”
晴秋習慣性地對她笑了笑，佐藤瑩卻是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人……她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晴秋的手腕，“走！”
晴秋面上安安寧寧地，面部柔和，很是順從的隨着佐藤瑩的步子走，不見絲毫過往的疏離冷漠。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佐藤瑩把晴秋按在花園的椅子上，自己站着，居高臨下地迫着晴秋，問道，“還有，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一點也不生氣地，晴秋笑了笑，把周身的疏離和冷漠褪得一乾二淨，那張精緻的臉上沉澱了一種歲月流逝後才突顯出來的溫婉祥柔，她仰起頭望着背對著光，看不清五官相貌的佐藤瑩，輕聲答道，“我昨天才到。”還甚有禮貌的問候了一聲，“好久不見了，你最近好嗎？”
“你少給我噁心！”佐藤瑩忍不住心裡發毛的感覺，失控地大叫了起來。雖然她承認宮崎晴秋笑起來讓人有一種很驚艷的感覺，大抵是她不常笑，只是很簡單的笑容，便會令那張精緻的臉生動不少，但是，但是，心裡那張害怕長毛的感覺，更令佐藤瑩在意。
聽到這麼直接冒犯的話，晴秋的笑容絲毫不減，一點也不計較的樣子，“啊，對不起，那我就不問了。”她脾氣甚好的樣子，照舊是面帶著過往難尋的笑容。
“天哪！”佐藤瑩簡直是要尖叫了，“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原本那個宮崎晴秋呢？！
“看來佐藤桑並不想見到我啊。”晴秋很是寬容的樣子，體貼地說道，“那我就不打攪你了，失陪了。”
說完，晴秋就打算起身走人了。
佐藤瑩一把把人按回原處，很認真地問，“宮崎晴秋，我問你一個問題。”
“好啊，你問。”晴秋很大方地回道，沒有絲毫的惱怒和不耐，一副很是配合的樣子，笑容淺淺，融了一片的春光。
勒令自己不要在去看那抹令她慎得慌的笑容，佐藤瑩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似的問道，“宮崎晴秋，你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走好不好？”
“不好。”她依舊笑意淺淺，面色不變，只是回答卻很是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猶豫。
“你！”佐藤瑩被噎住，氣急敗壞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是因為蓮二哥哥對不對？”
面上的笑容淡了不少，那雙灰色的眼睛照舊深凝，直直地盯着眼前招搖驕傲的佐藤瑩，她一言不發。
看到晴秋這個樣子，佐藤瑩並不覺得有多高興，她苦澀地道，“這麼多年，我不曾讓蓮二哥哥動過半分心，接受半分情。你才出現，他就不對勁了，做了許多過往我想都不敢奢想的事情……”
“佐藤君。”晴秋微笑着打斷了她，很是禮貌的語氣，“有什麼事我們能下次聊嗎？我還有事呢。”
“宮崎晴秋”佐藤瑩第一次用着一種很是勸誡的語氣對她說，“你不要裝傻。蓮二哥哥到底有哪裡配不起你？”
“佐藤君”晴秋斂起了笑容，“你僭越了。”
“你！”
“這件事是我和柳君的事情。但是，”晴秋微笑，“我要為以前的事情向你道歉。我覺得柳君的眼光很好，你做他的女朋友當是最恰好的事情了。是他沒有眼光。”
“可是他到底是不喜歡我的。”聽到這話，佐藤瑩軟化了周身的驕傲和刺，看著晴秋，道，“這幾年過去了，我知道了一件事情，並且對此無比確定。”她一字一頓地對晴秋道，“蓮二哥哥他非你不可。”
“不好意思。”晴秋安安寧寧地端坐著，臨水照花的嫻靜，“我沒有知道。”
佐藤瑩無奈了，其實她早就知道自己永遠是說不過這個人的，不論她是以什麼樣的語氣方式和她交流，這個人，真是油鹽不進，“我管不了了。”佐藤瑩喪氣地說道，“你們兩個自己折騰去吧。”
“佐藤君，那，我能知道一件事情嗎？”
“說！”她撿回了那身驕傲，語氣恢復了以往的驕縱，一副高高在上，很是施捨恩惠的樣子。
“嗯……那，你是非柳君不可嗎？”
“不，不是的，兩年前，我和蓮二哥哥正式道別，我現在並非非他不可。”
晴秋只輕聲重複了幾個字，“兩年前？”
“是啊”佐藤瑩大大方方地承認道，“應該是你消失前不久吧。好像是丸井文太生日那天……”說到這裡，佐藤瑩想到什麼似的，不敢置信地微微睜大了眼睛，她控制不住地抬高了嗓音，驚聲叫道，“你，該不會看到了吧？！”
晴秋只是笑笑，不語不答。
只這種姿態在任何人眼裡都是默認的意思。“你這個瘋子！”佐藤瑩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就因為這個嗎？！”
“就因為這個？”
“你！”
“你！”
“你知道什麼，那天是……那天是……我，哎呀，是，總之是……”
佐藤瑩簡直是語無倫次了，她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一直端端坐著，沒有絲毫改動的人一眼，大叫了一聲，“你真是自作聰明！蓮二哥哥喜歡你真是瞎了眼睛！”
“佐藤君。”晴秋好聲好氣地勸說道，“你別激動。”
“別激動？！”她把嗓音提高了八度，“你讓我不要激動？”
“佐藤君，我想，你應該最清楚了，愛情，並不是一個人就可以完成的。”晴秋溫聲溫氣地說道，好像是在勸誡小輩的長者，“一個人的，那不叫愛情。”
佐藤瑩深吸了一口氣，待自己完全冷靜了下來之後，定定地看著晴秋，“宮崎晴秋，你真自私！”甩下這句話後，佐藤瑩轉身就走，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於是，她沒有看到那個剛才一直在笑着的人像是一株被露霜打彎了腰的枝條，落寞而頽喪，晴秋慢慢收斂起了笑容，嘴裡只默默地唸著佐藤瑩說的四個字：自作聰明。
她有些難過，只她又很清楚的知道，這並不是因為被佐藤瑩說教。
晴秋坐在網球部活動室外的椅子上，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身旁放著一個包裝的很精緻的葛果子食物盒。
天上的雲被風吹得聚又散，分又攏，很是身不由已。
有很多事情，即使在事後發現了端倪，即使心裡開始明白事實並不是自己乍一眼看到的，可橫在心裡的坎，到底不是說邁就能邁過去的。
遑論宮崎晴秋，從來就不是一個豁達的人。
☆、最重要的東西
若你只是喜歡一個人，你就只能看到她身上的優點，漂亮，優雅，有氣質，嫻靜，若你是愛上一個人，你就可以看到她身上很多亂七八糟的缺點，彆扭，任性，脾氣壞，迷糊……
可是，也許當事雙方都不曾感覺到，也不曾深入地去想過，為什麼你能看到那些她不好的一面，不再單純地只是完美的一面？又是為什麼你在這個人面前這麼肆無忌憚，無所顧忌，以致暴露了人前偽裝的甚好的自己？
你能看到她的缺點，是因為她愛你。所以，你才能看到。
你肆無忌憚的暴露，是因為他愛你。故而，你放下防備。
我們的言行，其實在我們尚未做出決定的時候，已經替我們下了決定，表明了真正的心意。
柳蓮二正要去活動室換衣服，他突地停下腳步，有點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樹蔭半攏的石椅上，銀灰色長髮的女孩安安好好的坐在那裡，她穿著一件淺黃色的薄毛衣，外面罩着一件軟軟的同色開衫，春光爛漫，給人一種很是溫暖安靜美好的感覺，她下邊穿著一條素麵的長紗裙，因坐著的緣故，隱隱露出了一小截小腿，和一對很是分明突出的腳踝，“晴秋。”
灰色的眼睛極抬起緩慢地對上柳蓮二，日照漏過斜斜的樹影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稀稀疏疏的光影，晦暗不明，讓她的神情愈發難辨。
柳蓮二不曾走近，站在原處，過了好半天，才聽得她的聲音慢慢吞吞地傳來，“柳君。”
他一步一步邁了過去，今日她沒有坐那輛讓他一想到就心裡發堵的輪椅，素白乾淨的衣服很是溫暖。
她只是很單純的坐在那裡，柳蓮二心裡卻不可抑制地湧上了難言的酸澀，晴秋，能看到真實的你，真的是太好了。你活生生的出現在我的眼前，不是夢裡，不是幻象,這真的是太好了。
晴秋突然朝着柳蓮二笑了起來，很是溫婉柔和，她伸出手對著他招了招手。柳蓮二正驚疑不定，受寵若驚的時候，卻聽得她輕聲喚道，“文太。”
丸井文太隔着葛果子的盒子，坐在晴秋的身邊，他丟了一個在自己的嘴巴里，嗷嗚！果然這家的葛果子最好吃了！他偷偷瞥着晴秋沉靜如水的側臉，嚥下了嘴裡的點心，有些含糊不清地說，“晴秋醬，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啊？”
晴秋側過臉，輕輕淺淺地笑着，“當然可以。”
“晴秋醬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啊？”丸井歪了歪腦袋，他其實蠻不解的。
“因為文太對我也很好啊。”她笑容婉婉地答道。
聽到這個回答，“蓮二也會對你很好的啊！”文太想也沒想便說道，“所以，晴秋醬……”你也對蓮二好一點，好不好？
晴秋雖然臉上的神態表情不變，只那雙眼睛的眸色更深更暗，好似一個巨大的黑洞，教人一眼望去，竟心生了怯意。
丸井文太便默默地嚥回了要脫口而出的話。他訕訕地抓了一個葛果子塞進自己的嘴巴里，不自然地扭開了視線。
晴秋轉回了頭，端端地坐在石椅上，背脊微軟，很是隨意懶散的姿態，卻散發着一股不易讓人察覺的疲意。
“文太”她突然開口喚道。
“什麼？”文太側過了臉，她的眼睛依舊盯着前方，她慢慢地說，聲音有些飄忽，“文太，有很多人不是他對你好，你就一定要對他好的。”
她似是在解釋着什麼，“很多女生對文太很好，她們給你很多吃的，縱容着你，在球場上為你加油鼓勵，可是，文太不一定會對她們好，不是嗎？你可能還會嫌她們吵，小題大做，打攪你。”
晴秋並不去看文太的反應，只自管自地輕聲說，“這很正常。我們在付出的時候，就要做好不被接受的準備。沒有人一定要對一個人好，也沒有人一定要接受另一個人的好。”
“所以，文太啊”她的語氣帶著幾分嘆息，“你真的很幸福啊。”
幸福得讓人連嫉妒的心都生不起來。
其實，宮崎晴秋也很幸福，她平視着繁繁疊疊的櫻花林，只是對不起，宮崎晴秋沒有這個心力待你們每個人好，沒有這個心力回饋你們每個人的付出。
柳蓮二換上了運動服後，立在活動室的門口。他在兩個人不遠處，聽到了晴秋說的所有的話，一時之間，他也分辨不清，道不明自己心裡划過的是一種什麼滋味。
“可是”文太還是很不解地問晴秋，“晴秋醬，我一直以為你是喜歡蓮二的。”
你待他是不同的。也許，你自己都不曾發覺，不管是兩年前，還是如今，你待柳蓮二都是與旁人不同的。
柳蓮二忍不住攥緊了拳頭，這也是他一直想知道，想問的。
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她的語氣輕得好似一縷細煙，一吹就散，“柳君很好，是我不好。”她如是說道。
柳蓮二很好，不管是兩年前有些死寂的宮崎晴秋，還是如今笑意淺淺的宮崎晴秋，這一點，她從來從來不曾有過懷疑。柳蓮二好得宮崎晴秋絶對不能糟他，辱他，好得不該是宮崎晴秋能夠相配的。
他很好，是宮崎晴秋不夠好。
丸井文太不甚明白的看著她，晴秋卻再也沒有多說什麼了。
“蓮二。”幸村從活動室裡走了出來，拍了拍柳蓮二的肩膀，“你送宮崎回家吧。”他望向已經起身和丸井道別的人，轉頭對真田笑了笑，“吶，真田？”
真田弦一郎伸手壓了壓自己的帽子，不說話的默許了這種違反規則的事情。
“那我先走了。”柳蓮二也不推辭，網球部是很重要，可是，對於現在的柳蓮二來說，他只想晴秋能時時刻刻出現在他的視野裡，來告知他，她是真的回來了。
難得弦一郎也徇了私情，默許了這件事。不過，即使弦一郎不同意，他也不可能就那麼無動於衷。
柳蓮二是一個謀定而後動的人，他鮮少有後悔的時候，可是，那年秋天，他想，他大抵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時，那種翻天覆地快要將他湮滅的悔恨。
“我送你回家。”他說。
也不問為什麼他可以不用參加部活，晴秋只輕輕點了點頭，面容沉靜，“好。麻煩了。”
一路上很是安靜，柳蓮二照舊很是遷就晴秋的步子。
“怎麼了？”快到的時候，身旁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柳蓮二溫聲問道。
晴秋思量了好半天，良久，才輕聲道，“柳君，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
“在你的心裡，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呢？”她抬起了一直垂着的眼簾，眼神如初見一般，色澤深深，令人凝滯，問道，“是立海大的榮譽？是友情？還是自己呢？”想到什麼似的，她忽然牽了牽嘴角，有些嘲諷地問道，“總該不會是我吧？”
當然是你。聽到後半句，那句要脫口的話便鯁在喉嚨裡，吐不出去，也嚥不下去。
“兩年前”，她自顧自，靜靜地回憶着，“你面對乾貞治，因為心有顧忌，難以全力以赴，立海大由那一刻起開始錯失關東大賽。全國大賽上，因為有着絶對不能輸第二次的信念，你默許地縱容了切原赤也打傷乾貞治，直到最後才出聲制止。我離開日本，柳君，你，又是何時才知道的？那時的你忙着什麼呢？升學？畢業旅行？還是……”她頓了頓，還是用着那股平靜地讓人難受的語調道，“還是你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呢？”
“我是一個很會自作聰明的女人，並且不懂裝傻，人生那麼短，我已失去很多，不想再失去心智。”
晴秋仰頭望着天空，脖頸划出了一條纖弱的弧度，“有人說過我自作聰明，但是，我能相信的那麼少，也就只有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的所見所聞，也許那不一定是事實的真相，可我就會認為自己得到了真相。”
她的語氣倏地有些低沉，像是在難過些什麼，“即使到了最後，我的理智告訴我，我得知的並不是真相，可是我的心裡，又很是抗拒承認這一點。”
“柳君。”好一會兒，她才轉頭正視着柳蓮二的眼睛，道“我已經一無所有，無力承擔失去，也無力拿出什麼了，你能把清淨留給我嗎？”
春日的陽光帶著令人發懶的暖和，柳蓮二卻覺得自己如置冰窖，渾身發冷。生平第一次，他切身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坍塌。
原來，真的是有這樣一個人的，她可以輕而易舉的操縱你的喜怒哀樂，字字語語，揮手之間輕而易舉地構建或者毀滅你的世界。
☆、可欺之以其方
日本民眾尊櫻花為國花。四月春日，春燕歸來的時候，滿街滿街，滿排滿排，滿枝滿枝的櫻花，在蓄集了一年的力量和勇氣後，盛大而熱烈地開放著。
有粉粉白白的花瓣，只風一吹，就洋洋灑灑地落了滿天，滿街，滿身。
晴秋正在自己家的院子裡發懶，卻聽到一道有點陌生，帶著些熟悉的男音在面前響起，是關西的口音，“宮崎。”
“忍足君？”有些驚疑地仰頭看著他，卻因此抖落了幾瓣正粘在身上的落花，晴秋面上很快便掛上了淺淡的笑容，“你怎麼會來？”
忍足謙也面色難辨，曾經的那個帶著些許古代仕女氣韻與禪意的人，有着臨水照花的優雅與寂寞，安靜而平和，如今怎麼會坐在輪椅上，不良於行？又怎會掛上這般雖然溫和卻令人發堵的笑容？
突然之間，他竟然覺得，原來那個帶著疏離冷漠的人，並無什麼不好，至少，比如今，好太多了。
“侑士說你回來了。”
“唉？”晴秋盈盈笑道，“忍足君竟然知道我離開過啊？真是受寵若驚。”
“……”他一時有點不知說什麼，半響，憋出了一句，“你是怎麼了？”
晴秋笑意不減，安安寧寧的樣子，“忍足問這個做什麼啊？”
“我……”他一時語塞，復疙瘩道，“我們不是有婚約嗎？”
她扭過頭，春光融融，滿排的櫻花絢爛，一片香雪海。就在忍足謙也懷疑自己又說錯話的時候，晴秋便開了口，語氣微帶調侃，夾雜着笑意，“我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麼？
“忍足君的女朋友真是太幸福了。”忍足下意識得望進那雙灰色的眸子，照舊是色澤深凝，波瀾不興，滴水不漏，可他的腦海裡竟浮現出海上風暴來襲前，那種讓人窒息的畫面。
——比以往的眼睛更為駭人。
他想起來此番前來的目的，輕咳了一聲，“有人說想見你，你方便嗎？”
“不方便。”晴秋微笑地道，沒有半點猶豫的樣子，怕他聽不清似的，又說了一遍，“我不方便。”
“是白石拜託我的”忍足謙也忙忙地道。
“白石君？”晴秋困惑不已，除了兩年前他出手幫了並無意識的自己，他們該是沒有一點交情的。
他找自己幹什麼？
“就是上次那個……”
“不好意思，我一點也不方便。”她淺笑地打斷忍足謙也，語氣雖輕柔平和卻是沒有半點的轉圜餘地，“一點也不想去。”
面對這樣的態度，忍足謙也也不能說什麼了，喪氣道，“我知道了。”
“嗯。”她情緒無半點變化，維持着該是讓人覺得很舒心的笑容。
“那……我告辭了……”
“嗯。”輪椅上的女孩甚是溫婉地揮了揮手，素白的手在滿天的櫻花的襯托下很是漂亮，抖落了落花。
她戴着一頂寬大的帽子，坐在輪椅上，腰部以下覆着一條又大又長的毛毯，完全蓋住了她的雙腿，只露出天藍色軟鞋的一角。
她在漫天的飛花落葉中盈盈笑着，溫溫婉婉地和他道別，高高低低的櫻花樹在她的周圍熱烈地絢麗，這場景，簡直像是一副畫，一副不該真實存在的畫。
忍足謙也走出了好幾步後，復又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她好似一直在注視着他的背影，發現他扭過頭來看自己，便好不吝嗇的又給了他一個淺笑。
忍足謙也好似看到了一隻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天鵝，它原本是孤獨地照着影，平靜地落寞地，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自憐，等到那一刻真的要來臨時，卻拚命地在天鵝湖上起舞，直至精疲力竭。
宮崎晴秋就給他這樣的感覺，只是，又不確切。因為她的眼睛，雖然好似一直都是這般色澤深凝，藏着很多秘密和心事的樣子，可是這雙眼睛和兩年前的，並不一樣了。
到底哪裡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這更像一種直覺。
大阪的速度之星，追不上光陰，留不住傷逝。他突然有點遺憾，遺憾於不能和侑士一樣，早點認識她，只這種遺憾，究竟是為何而起？他不知道。
“姐姐。”晴秋目送走了忍足謙也後，才斂起了面上的笑容，就聽得身後傳來一道帶著些許拖音的童聲。
沒有聽見似的，晴秋仰靠在輪椅背上，瞅着朗朗天空中，時不時掠過的幾隻燕子。春暖花開。
“姐姐。”那道聲音隨着主人的走近，愈加分明了，軟糯糯的帶著一點拖音。他在晴秋身旁站定，對著晴秋的不理不睬，沒有半分的生氣，很有耐心的候在一邊。
過了好半天，晴秋才坐正，側首看他，比起上一次見面，他好像長高了一點，舉止也褪去了浮氣與躁氣。
一頭柔順的栗色短髮，眼睛是透明的灰色，波光凌凌，細膩，白裡透紅的臉頰，帶著點點嬰兒肥，唇色紅紅的，很討人喜歡的一張臉，和兩年前外貌並無什麼太大的變化。爺爺和父親將他教的很好，離開了他的母親，他身上少了些流氣，多了幾分沉穩，“你來做什麼？”晴秋輕聲問道，面容沉寂。
男孩子大概十歲上下，還是很貪玩好動的年紀，雖然因為等久了還是有點不耐，可是卻懂得了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舉止，這已是極不容易的事情了。他口齒清晰地說，“我聽爺爺和父親說，姐姐回來了。”
“嗯”晴秋點了點頭，“偷聽的吧？”
到底還是小孩子，一聽這話臉就有點泛紅，卻還是點了點頭，承認道“是。”
晴秋伸手滑動輪椅，宮崎明立馬站在後面小心翼翼地推了起來，晴秋側身看了一眼，倒也沒有說什麼，收回了手，輕聲道，“你怎麼來的？”
“是阪田叔叔送我來的。”宮崎明小心的推着輪椅，並不是很重，他看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心思難辨。
十歲是還不大，可是，該懂的東西，宮崎明心裡都懂。他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知道是這個宮崎家最受疼愛的獨女的姐姐鬆口讓他入了族譜，讓他能接受精英教育。
可是，也是她，讓母親永遠不能為人承認，父親拒絶和她結婚，拒絶讓她進入族譜。其實，這幾年下來，他知道以母親的身份是絶對進不了宮崎家的大門的，可是知道歸知道，那到底是他的母親啊。
“哦。”她輕聲應道，“阪田呢？”
宮崎明斂了心思，“他在門口。清哲哥哥只讓我進來。”
“哥真逗。”晴秋語帶笑意，復道，“說吧，你來找我做什麼？總不會只是來告訴我你承認我這個姐姐了吧？”
“不，不是的。”宮崎明臉上不自然的紅了紅，“我……我是想為兩年前的事情和姐姐道歉的。”
這倒是讓人很意外，“沒什麼好道歉的。父親不和你的母親結婚，確實是我從中作梗。”晴秋不甚在意地說，“你討厭我是自然的。”
她那麼一說，宮崎明到不知如何說什麼才好了，便訥訥地道，“爺爺，爺爺和父親都很想姐姐，姐姐你什麼時候回箱根啊？”
“唔。”晴秋微轉過身，拍了拍宮崎明的小手，有一種終年不化的雪的涼氣一閃而過，“停下吧。”她努了努下巴，指向身前的石椅，“你坐。”
她並未回答宮崎明的問題，打量着端坐在石椅上很是規矩的宮崎明，眼裡閃過一點笑意，“宮崎明。”她叫道。
“是。”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晴秋輕輕慢慢地說，“但是還不夠。”
似乎是不曾想到他會說這種話，宮崎明有些驚愕地抬頭看她，未有反駁，她輕聲道，“我說的，你就算不懂，也請好好記住。”
“宮崎晴秋未必是你的朋友。”晴秋的神態淡薄，聲音平靜，一如初見，“只是，也不會是你的敵人。”
“你是宮崎家唯一的繼承人，名正而言順。”她平平地揮了揮手，阻止宮崎明想說出的話，“你享有很多的東西，自然也要承受很多。你不比我，”晴秋自嘲道，“我只給家族拖了後腿，享受很多事物，卻不曾付出過什麼。”
“你要待爺爺和父親好。”晴秋說，“不要埋汰父親為何不讓你的母親進門，即使沒有我，你的母親也絶對入不了族譜。雖然很殘酷，但是，宮崎明，所謂名門望族，不是只有鮮華的。也許我沒有這個資格，但是，我還是要說一句話。”
“姐姐請說。”宮崎明站了起來，背脊挺直，很是誠懇的樣子。
“宮崎明，你要記住一句話”晴秋看著他的眼睛，那是很澄澈透明的一雙眼，波光粼粼，她直直地盯着那雙眼，目光很鋭利，刺透了靈魂，她用中文說得很慢很慢，“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
很多很多年後，當宮崎明坐在東京高樓的辦公室上，大權在握，呼風喚雨，可想起這一天，這一句話，心中仍有不解。他一路走來，有人拿他的身世做文章，嘲諷於他，只他一直記得宮崎晴秋這個姐姐告訴他的一句話：他是宮崎家唯一的繼承人，名正而言順。
可那一句用中文說出的話，他花了很大的力氣記住，即使他從那一天起就開始研習中文，還是不能完全明白。
他想，總有一天他會懂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42
☆、不走，好不好
清哲已經是第六次從晴秋的門口走過了，高大冷峻的男子，少有的神情猶豫，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晴秋無奈地打開了門，雖然哥把腳步放得很輕，可她還是聽到了，“哥，有什麼事情嗎？”這麼猶豫不決的樣子真是少見。
清哲忙把人趕進房內，晴秋便坐到了柔柔的床上，高量的男子有些辛苦地半蹲着身，撫了撫妹妹背上銀灰色的髮絲，“丫頭，我……”皺着濃濃的眉頭，清哲苦惱地不知如何開口，晴秋溫和地看著她，不開口不催促，靜靜地等着，清哲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說“我可能要回去了。”
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了，哥為了她已經耽擱了很久的行程了，她輕輕地笑了笑，“沒事”聲音溫和平柔，“哥你回去吧。”
清哲心裡很難受，這個妹妹雖然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可是他是真心疼她的，這一次他走了，兩個人估計是再也見不着了，“丫頭”高大的男子小心地試探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啊？”
愣了愣，卻是笑答，“我回去幹什麼啊？”晴秋臉上掛着溫和的笑意，不動聲色的轉移着話題，“哥你什麼時候走啊？”
揉了揉她的發，“明天”，心裡暗暗嘆氣，“那你是要去箱根嗎？我送你去吧。”
“我住在這裡就好了。”晴秋不甚在意地說，“這裡很好，也清靜。”
“這怎麼可以？”清哲大急，她這種身體狀況，怎麼可能讓她就這麼一個人住？
安撫地笑道，“哥，我沒事的，你找幾個人過來就好了。”見清哲的眉頭還是皺的老高，晴秋道，“我喜歡這裡。”
這一下是正正地戳中了清哲，“好吧。”他妥協。
屋內便一下子靜了下來，很是靜謐安好，兩個人都不說話，卻也沒有尷尬，良久，卻是晴秋開口打斷了一室安和，“哥，你回去了就別來日本了吧。”
“丫頭……？”
很少見的主動，晴秋坐在軟乎乎的床上，彎腰伸手抱住了這個如天下所有的哥哥一樣很疼寵妹妹的男子，清哲遲疑地喚了她一聲。把下巴擱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晴秋遲遲吞吞地應了一下，嗓音是一貫的溫和，卻帶著幾分難以捉摸的輕飄，“哥，就算你以後娶了嫂子，也不能忘記我啊。”
我這一生，最害怕的，不過是從來沒有被人記住。就算是我自私也好，我還是希望在你充滿了活力和未知的以後，在某個偶然間，能想起你有過一個妹妹，你待她很好。
清哲拍了拍她瘦薄的背脊，一如初見時他做過的那樣，而後很禮貌親昵地親了親她銀灰的髮絲，聲音裡是絶對不符合外表的溫柔，“怎麼會呢？”
“哥”灰色的眼睛裡是一汪軟軟的水，她慢慢的說，“你要好好的。”
她在和他道別，並不是暫時的。
環緊了抱她的手，晴秋灰色的眼睛是陽光照耀下的水面，波光粼粼的散漫漂亮，折射着一簇一簇的光亮，溫和柔軟。
隔日。
柔柔的春日籠在人的臉上，身上，讓人的骨頭都發懶。
“我要回去了。”清哲腳邊是一個不大的行李箱，只裝着幾件衣物。他半蹲下來，很是彆扭而辛苦的樣子，目光注視着眼前正溫柔地微笑着的人。不管他或者是醫生了多大的努力，晴秋的面容還是一日一日地了憔悴下去，不管她如今笑得多麼溫柔而包容，甚至是帶著垂暮老人的安詳，那雙灰色的瞳孔裡，依舊是一片冷清。
清哲只覺得心口處有一種很尖鋭而持久的疼痛，“你要照顧好自己。”
晴秋微微一笑，只道“哥，你別擔心。”
“丫頭”清哲猶豫地說，“那我走了。”
“好。”晴秋彎着眼睛，明媚地笑道，“哥再見。”
清哲是第一次見到晴秋那樣的笑容，化了滿天的春光柔情，笑眼彎眉，斂盡了風華。他一直知道這個妹妹生的是極好的，五官精緻，皮膚白皙，只帶著琉璃的脆弱和周身化不去的疏離。
直到有一天，好似只是一夜之間，她突然變得很是愛笑。溫溫婉婉的樣子，盈盈地對著每一個人軟軟的笑着，一下子褪去了週遭的疏離。
初看時，那一種乍雨初晴的景緻令人驚艷，生動了她的面容，再看時，卻令他心底抽抽的疼着。
於是，清哲便不自覺地待她更好。
如今，她眉眼彎彎，很是溫和的樣子，好似彩虹劃開天際，道不盡的美麗風華，絢麗了晴空。
清哲站了起來，正要把晴秋推向新來的護工小島處，突地有一隻手帶著極大的力道狠狠地抓住了清哲的手腕。
他有些訝異地看向來人，少年很是高大清俊，五官秀氣卻不女氣，劉海斜斜長長的蓋過了他的眼睛，那雙褐色透明的眼睛裡，是很鋭利的光，他定定的迫視着清哲，一字一句，帶著壓抑的怒氣，很是用力的問道，“你要帶晴秋去哪裡？”可能是跑得太急的緣故，他的語氣微微的喘氣，額上細細地布着一層汗。
話畢，他有些難過的看著坐在輪椅上的晴秋，她戴着一頂很大的帽子，柳蓮二語氣微軟，他輕聲問道：“晴秋，你要去哪裡呀？”
坐著的人沒聽見似的，一言不發，她只輕輕地彈了彈毛毯上根本不存在的塵埃，動作似乎是在驅趕着什麼。
清哲瞥向抓着自己手腕的那隻手，青筋暴起，也不在意，只道，“放手！”
柳蓮二從善如流地鬆開了手，他也不看清哲，彎下腰，半蹲在晴秋的面前，褐色的眼睛裡有一種藏得很好，埋得很深的哀痛，他問道，“晴秋，你別走好不好？好不好？”
“我不打攪你的清淨”他很認真很認真的說，“我不來煩你，不強迫你，只是，晴秋，你別走好不好？”他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得說，好不好。
你走了，柳蓮二該怎麼辦？
你走了，讓柳蓮二，怎麼辦？
我寧可得不到你，也不願意看不到你，不願意失去你。我捨不得迫你半分，柳蓮二想把什麼都給你，想答應你提的任何一個要求——只要你想要。可是，晴秋，我就迫你這一次，你別走好不好？
你走了，好不容易盼回你的柳蓮二，該怎麼辦？
你走了，對過去追悔莫及的柳蓮二，又該怎麼辦？
晴秋，你不走好不好？
你留下來好不好？
晴秋眼角澀澀的，這個人該是孤傲的，該是從容的，意氣風發的，和立海大網球部的每一個人一樣，有着囂張張揚肆意的成本，只他遇上了宮崎晴秋，遇上了這樣的宮崎晴秋。
柳君，我一點也不為你如今面對我時那種乞懇的語氣感到虛榮或者滿足，相反地，柳君，你越是如此，我越不知道心裡那種噴湧的酸澀該怎麼宣洩。
你那麼那麼好，宮崎晴秋一點也不好，她怎麼可以糟踐你？怎可以辱你，負你？
清哲看著仍是一言不發的人，心裡微微嘆氣，伸出手輕拍了拍晴秋的帽子，晴秋緩了神，“哥？”
“丫頭，我走了。”清哲聲音輕和，與剛毅的外貌很是不符。
“好。”晴秋彎眉一笑，帶著盎盎的生機，仿若兩人只是短暫的告別，“哥再見。”
“再見。”語罷，清哲鋭利的視線直直地射向柳蓮二，眼裡警告的意味頗重。只一眼，他便挪開了視線，彎腰抱了抱晴秋瘦弱的身體後，他大步離開，不曾回頭看一眼。
汽車絶塵而去，淡淡的車煙滾進了紅塵，再難尋蹤。
這時，柳蓮二僵硬的思緒才開始運作，“……你？”
“我本來就沒要走”晴秋只輕聲答道，“今天是哥哥要回法國。我還是住在這裡。”
“是嗎？”
“嗯。”
“晴秋。”
“什麼？”
“我……不，沒什麼”他笑得很是溫暖，帶著滿滿的幸福，溫潤如玉，輕澤如水，“我抱你回家好不好？”
坐著的人不自覺地捏緊了手心下的毛毯，她是當真並沒有想到，在宮崎晴秋給了他那麼多難堪與傷害之後，這個人，仍然願意以這種令人難以抗拒的縱容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對著她說著很溫暖的話。
“呀！”她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原是柳蓮二未等到她的回答，便將她抱了起來，用那種抱小孩子的姿勢，晴秋下意識的把雙手輕環放在他的脖子上。
他的臂彎結實有力，讓人覺得很是安心，他的身上有一種很沉的味道，帶著陽光的灑脫和蓮的雅緻。他的側臉線條很是柔和，五官長得很是秀氣，皮膚是很健康的蜜色，身上帶著交融着的靜氣和動氣。
柳蓮二不是宮崎晴秋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卻是見過最讓人折服的人。
思及此處，她有些難過的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順勢覆蓋而下，擋住了她全部的思緒。
於是，她不曾看到柳蓮二再小心打量了她一眼後，高高皺起的眉頭，她好輕……好不真實。
晴秋，你到底是怎麼了？
如今的柳蓮二有絶對的自信，可以去揭開兩年前那個不敢深究的問題的答案了，無論那個答案有多麼可怕。
晴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了？
☆、晴秋的男朋友
白石藏之介正陪着自己的表姐一家喝下午茶，表姐自小在中國生活，前兩年才剛剛回來定居，從她的面色可以看得出來，她過得很好。
“寶寶呢？”白石問道，難得看到他們兩夫妻單獨出來。
餐桌對面的男子無奈地笑了笑，“媽媽把他接走了。”
“原來是這樣。”白石了悟。
“小藏，你今天怎麼來神奈川啊？”女子的嗓音懦懦軟軟地，很是好聽。
“哦，是這樣的，我聽說宮……”說話間，白石無意往窗外一瞥，驚得整個人都站了起來，餐桌上水杯裡的水晃晃蕩蕩，“小藏？”
“等我一下！”白石甩下這句話，就急急匆匆地往外面趕去。
男子透過櫥窗，看著白石急急忙忙地跑過，嘴裡喊着什麼，似乎是在追什麼人的樣子。
他的心裡便避無可避地湧起了一股忐忑。
“宮崎桑，宮崎桑——”
“小姐”推着輪椅的小島有些遲疑地問，“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晴秋戴着一頂大大的帽子，長長的銀灰色長髮安靜地垂着，身上着着一件淺粉色的毛衣，外罩着一件輕薄的開衫，一條又大又軟的毛毯蓋在她的腿上，只隱隱看到鞋子的一角。
聞言，她有點睏倦地抬起眼，細細分辨了一下後，也沒有答話。
見狀，小島也不好再說什麼，只繼續推着輪椅。她來這裡做事，那個看上去很冷酷的少爺，只對她有一個要求，便是不要對這位小姐提出質疑，不然馬上走人。
她原本還有點忐忑，幾日下來，才發現那位少爺的質疑是什麼意思。不過是，若小姐擺明了不想說話，就別問下去了。
“呼——”白石跑到了晴秋面前，伸手按住了輪椅兩側的扶手，待輪椅停下後，立馬鬆開，“宮崎桑，失禮了。”
晴秋掀開眼簾瞥了他一眼，竟是溫溫和和地笑開，道，“有什麼事情嗎？”
白石正驚覺於她的笑容，只當他真的追上了她，卻又不知說什麼好了，只不到兩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沒有。是這樣的，我姐姐，姐夫他們想見見你。”
“你的，姐姐，姐夫？”
“呃，是這樣。”
“我能拒絶嗎？”晴秋笑問，“太突然了。”
白石藏之介自然也知道這是很失禮的事情，她和自己不過只是萍水相逢點頭之交，“這個……”
晴秋側過頭對著小島溫言道，“我們回去吧。”
“好。”
白石怔怔地望着那個人愈行愈遠，好像要消融了一般。忽的，他想到了什麼，正追上去，卻發現她正停駐在咖啡店的大櫥窗前。白石順着她的眼睛看過去，正是姐姐姐夫那一桌。
“那就是你的姐姐，姐夫？”晴秋不看白石，語氣輕輕悄悄的，卻令人聽得很是分明。
“……是。”白石猶豫了一會兒，復道。他忽地有點憂慮這個人會帶來的東西，好像有些難以掌控的東西要發生了。
“小島。”晴秋輕聲輕語地說，“你先回去吧。”
小島大急，這怎麼可以？“小姐？”
“沒事的。”晴秋回眸對她安撫地笑了笑，“而且，會有人送我回去的。”
“心遠。”女子的聲音懦懦軟軟地，“小藏在幹什麼啊？還有，那個女孩子是誰啊？”從櫥窗處收回眼睛，女子眨眨眼問身旁的丈夫。
“不知道。”阮心遠答，心裡不由自主便泛起了難以控制的忐忑和期待，恐慌和好奇，那個女孩子……
“哎，他們來了。”揮了揮手，“小藏。”
白石推着晴秋一步一步地走近，走近了一個故事的終局，一個故事的開篇。
“小藏，這位是？”
白石藏之介看著自己的姐姐和姐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她就是你們一直在找的人。”
——宮崎晴秋。
晴秋抬起臉，那張很精緻的臉上掛着舒舒的笑容，眉清目秀，展開了一種叫人驚艷的生動。
“什麼？”一聲嬌呼，轉頭看已經呆滯的丈夫，“心遠，應該不是她吧？”——那個，叫做方晴秋的女子，她的丈夫心裡一道很難踰越的坎。
“你是不是晴秋？”阮心遠惝恍地站了起來，他面目着急，眼睛灼灼迫迫地盯着她，脫口是一口很地道純熟的中文，語氣飛快。
“對不起。”晴秋維持着很是得體的笑容，溫聲溫氣用日語道，“先生，你說什麼？”
阮心遠忙忙用着嫻熟的日語再說了一遍，“你是不是晴秋，方晴秋？”
“對不起”她笑容淺淺，修養很好很是遺憾包容的語氣，“我姓宮崎，不姓方。”
“心遠。”他旁邊的女孩子口音懦懦的，帶著江南的味道，“我就說，她不是啊。”
“可是，你叫宮崎晴秋不是嗎？”阮心遠不能接受。
“是啊。”盈盈笑道，“我是叫宮崎晴秋，祖父賜名，有何見教？”
“不，沒有。”阮心遠說不出是失望多，還是鬆了一口氣多，從第一眼看到她，他就知道那不是方晴秋，那個彆扭驕傲任性的方晴秋，不該有那麼溫和的笑容，不該坐在輪椅上還能保持那麼從容的神態，不該是這樣的，絶對不該是這樣的。
他傾心愛過，守過，不捨得的女孩，該是在人前雖然板着一張臉，面無表情，骨子裡卻是又驕傲，又任性的。
可是，“你是不是寫過一首歌，叫《明天，你好》？”就是因為無意中聽到這首歌，就是因為那個詞曲人叫宮崎晴秋，阮心遠才那麼那麼想見這個人，才那麼那麼期待又害怕地想知道，她是不是他認識的方晴秋。
晴秋面色不變，眼角眉梢都是一片的平靜，她矢口否認道，“不是。”
“可是……”阮心遠不死心地想要追問下去。
她睜着眼睛說瞎話，“那首歌是我一個朋友寫的。”見他一臉還想再問下去的樣子，晴秋便輕聲道，“很多年前，她就過世了。”
“過世？！”阮心遠大聲地叫道，“怎麼可能？！她怎麼會死？！我不相信！”
縮在袖中的手緊了緊，晴秋輕垂下眼簾，她從來沒有看過這個男子那麼失態的樣子，他永遠都是那麼地儒雅自在，極少失態。
“心遠……”
“她死了。”阮心遠呆呆地看著宮崎晴秋，也不理會身旁的妻子。
晴秋掀開眼簾，灰色的眼眸色澤凝重，“是啊。”很早很早以前，方晴秋就死了。
“她……”阮心遠遲疑地問道，“她有沒有說什麼？”
“有啊。”晴秋扭過頭，窗外春光明媚，一片燦爛明媚，她語氣輕輕低低地，一字一頓地呢喃道，“她說啊，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春日遊，杏花開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空氣一滯，小小的空間內靜悄悄地，只能聽到幾人深深淺淺的呼吸聲。白石藏之介側身低頭看向宮崎晴秋，她安靜地凝視着窗外的風景，神情很是專注認真，光灑在她又長又密的睫毛上，一扇一合之間，好似一隻金色的蝴蝶在振翅。
他有點明白謙也這幾天為什麼有點心不在焉了。這個女孩，太神秘了，讓人忍不住一探究竟，很容易上心，只是，若是動情，必定極為辛苦。
不論是兩年前沉寂似海的宮崎晴秋，還是如今盈盈笑着的宮崎晴秋，都帶著令人難受，心澀的氣息。白石想，一個這樣的女孩，該要怎樣一個人才能真正地愛上她。
“晴秋。”卻是一道很是溫潤清雅的聲音打破了僵局。
“柳君？”白石驚訝地看著這個立海大最難測卻是有着溫柔包容之心的參謀，柳蓮二。他下意識扭頭看宮崎晴秋，那個人，是……柳君嗎？
“你是？”阮心遠忍不住開口問道。
柳蓮二剛剛想回答，修長寬大的手就被一隻小小的帶著涼意的手輕輕握住，“晴秋？”柳蓮二略疑惑地低下頭。只心裡的歡喜便伴着那只小小涼涼的手一圈圈地在心裡蕩漾開來。
晴秋卻不看他，只笑答，“他是我的男朋友。”而後，她才仰起了臉，對著柳蓮二溫溫暖暖地笑道，“蓮二，我們走吧？”
“好。”
聞言，她便收回了手，縮攏在了長袖下。
“對不起。”出了咖啡廳，晴秋輕聲向柳蓮二道歉，語氣溫和，很是平靜。
“不，沒關係。”柳蓮二小心推着輪椅，思索了一下後停下了腳步，極其認真地道，“晴秋，我真的做你男朋友好嗎？”
晴秋的心中湧上了難言的酸澀，好半響，她輕聲問道，“柳君，你知不知道剛才那人是誰？”
那個男人嗎？他似乎在哪見過，未等到柳蓮二回答，晴秋便道，“他是玫瑰花的小王子。”
什麼？！
那個人……
柳蓮二猛地睜開了雙眼，目光難辨的瞅着她的背脊。
曬着春光，晴秋有點睏倦暈眩，只仍然強打着精神，輕輕平平地道，“小王子回來了，只是玫瑰花早就凋落了，於是小王子重新種了一顆玫瑰花，好好的珍惜她，他們之間不曾有過半分波折。”她的頭腦開始暈眩，日頭在眼前分分合合，“柳……君……我，我……”
黑暗猛地襲上意海，晴秋眼前一片的天旋地轉，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的掌上明珠
金井綜合病院。
床上的人慢慢地搧動了幾下睫毛，露出了一雙很是清明的灰色眸子，絲毫不見剛醒時的渾噩。
“晴秋。”面目清俊的男子坐在病床旁，小心地拉住床上女子□在外的一隻手，他將聲音壓得很低，似是怕驚擾到什麼。
晴秋安安靜靜地凝視着柳蓮二握著自己的手，好一會兒，才表情自若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較起自己的手，那隻手真的很是溫暖。慢慢地垂下眼，頓了半晌，想到什麼似的，她有些猶豫地舉起手，很是緩慢地撫上自己的發頂。
“晴秋……”柳蓮二有些擔憂的望着她。
觸手是一頭細軟的髮絲，帽子已經被人摘掉了。霎時，素白的手猛地捏緊，晴秋“刷得”掀開了眼簾，緊緊迫視着柳蓮二，那雙褐色的眸子裡暈着一汪軟軟的水，他輕輕蹙起眉頭，目光裡是掩蓋不去的擔憂與疼惜，良久，她緩緩慢慢地開了口，聲音帶著幾分沙啞，“我……咳咳……我的帽子呢？”
“要不要喝點水？”柳蓮二很擔憂地望着她。
“我的帽子呢？”晴秋不理不答，極固執地再問了一遍。
柳蓮二在心裡暗自嘆氣，“在這裡。”
揮開柳蓮二想要幫忙自己的手，胳膊肘撐着自己的身體，掙扎地坐了起來，有幾分蠻橫地奪回自己的帽子，小心翼翼地戴了回去。
而後，她垂着頭，安安靜靜的靠坐著，身上那種刻骨的孤涼便一絲一縷得散發開來。
一雙暖暖的手輕輕撫着她的後背，帶著一股子的小心翼翼和憐惜，晴秋便扭過臉看他，很認真，很仔細，一寸一寸地在他的臉上逡巡。
他該是有17歲了。較起前年，多了幾分鋭意和鋒芒，只那雙眼睛似乎永遠都是那麼的海納百川，包羅萬象。
他的聲音清冽如酒，又很是溫厚純潤，“晴秋”他輕輕地攏着她的肩膀，眼神很是專注認真，“你和我說好不好？把什麼都和我說好不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
晴秋僵着一張臉，她騙得了別人騙不過自己，只有在他的身旁，宮崎晴秋可以不必考慮過多，不必強顏歡笑，可以甩臉色，可以與他爭鋒相對。
其實，這不過是仗着她知道柳蓮二，這個人，一定會忍着自己罷了。
她心知肚明，才能如此肆無忌憚。
她不肯給他答覆，卻在揮霍他的真心。
她竟然卑劣至此。心底深處總有人在唾棄她的行徑，只是她卻完全控制不了。
正此時，“秋醬，你醒了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雙手拆在衣服口袋裏，勃頸上掛着聽診器，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當真是讓人如沐春風。
“柳生叔叔？”晴秋有些驚訝，復輕柔地笑道，“叔叔，好久不見了。”
“柳生叔叔。”柳蓮二忙站起來鞠躬問好。
“是柳啊。”柳生笑，他很是喜歡這個孩子，溫柔又很從容，孤傲又很坦誠，胸襟寬大。鏡片下的眼睛閃了閃，瞥了眼宮崎家的孩子，若不是她……這兩個人，真的是很好。
“柳生叔叔”晴秋輕聲問道，“我可以出院了嗎？”
“不可以！”柳蓮二脫口而出，看到晴秋直勾勾的眼神後，一時訥訥地，“晴秋，你……”
見狀，“秋醬還是再留院觀察幾天吧。”柳生解圍道，看到晴秋不解困惑的眼神，補充道，“是你爺爺交代的。”
聽到這個，晴秋便順從地點點頭，“我知道了，麻煩您了。”
“秋醬太客氣了。”柳生扶了扶鏡框，“那你好好休息。”
“好。”
病房裡一時又只剩下晴秋和柳蓮二兩個人，氣氛便變得微妙而尷尬起來。
晴秋低頭把玩着垂着的長髮，一根銀灰色的長髮便幽幽地落下，在一片雪白中格外的顯眼，放下了手，盯着那根頭髮看了半天，晴秋默默地伸出手，把那根長髮捻了起來，對著光，髮絲纖細脆弱，“柳君。”她輕聲喚道。
“嗯？”柳蓮二有些恍惚，她又管自己叫“柳君”了，為什麼不是“蓮二”呢？
她鬆開髮絲，長髮便慢慢慢慢地降落在地板上，晴秋朝着他的方向微微探過身。
一隻冰冰涼涼的手撫上了柳蓮二的臉頰，那雙一直睜着的褐色眼睛裡迅速地閃現一絲令人難以撲捉的情緒，轉瞬即逝，晴秋輕聲問他，道，“冷不冷？”
他很想說不冷，怎麼會冷，只朝着那雙灰色的深眸，他一句違心的話都說不出來，“冷。”他很誠實的答道。那雙手好似帶著千年不融的雪山上那種層層疊疊交替而來地鑽心的涼度，帶著濃濃的絶望和傷疼，真的很涼很冷。
聞言，晴秋也沒有收回手，她輕聲說，“很冷吧？”
“嗯。”
“你知道嗎？冰雪只能在極寒無光之地方能存活下來，若是照到太陽，遇到炙熱的水，它會死的。”晴秋收回了手，“柳君，你很溫暖，只是，溫暖的人該找一個一樣溫暖的人，溫暖地過下去。宮崎晴秋沒有這個福氣。冰雪冰雪，冰和雪才能相依存，遇到溫暖，它變要消融了。”
這是宮崎晴秋第一次用那麼那麼和平溫聲的話拒絶這個人。她的語氣很溫和，並沒有過多的情緒起伏，只是，卻讓聽到的人，翻天覆地湧上酸澀傷疼。
晴秋坐了回去，她側過臉看窗戶外白花花的太陽，“你回去吧。”
柳蓮二從來沒有這麼一刻，感覺到這個人是真的真的要消失了，像是葉梢間的晨露在日照下開始發亮耀眼。他的手便止不住地抖了起來，“晴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輕聲喚着她的名字，道，“你呢？你知道嗎？”
什麼？晴秋扭過臉看他，少年斂着早已展露的鋒芒，溫良，他道，“不是宮崎晴秋沒有福氣。”他伸手小心的撫着她的長髮，一點一點地撫着，道“是柳蓮二沒有這個福氣。”
他的語氣很是虔誠認真，有很濃的不知所措便噴湧上晴秋的心頭，“柳蓮二沒有辦法讓你相信他，柳蓮二沒有辦法讓你愛上他，只是，晴秋，柳蓮二更加沒有辦法放棄你。”
他自嘲地笑了笑，“晴秋，真的是有命運這種東西的，它注定了我愛你，而我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一點點沉淪，無力反抗，也不願反抗。”
素白瘦削的手猛地揪緊了掌心下的被子，她低垂着頭，不知怎麼是好，視線氳氳的看不清事物。
這個人……
“晴秋”柳蓮二猛地伸手地抱住了她，雖然動作很是迅速，隻手心的力道卻極輕，像是護住一件易碎的珍寶，她渾身上下輕微地一顫，柳蓮二感受得分明，便很快地撒開了手，他親昵地笑道，仿若什麼都沒有發生，仿若是與最親密的戀人嬉笑話別，“我明天再來看你，你好好休息。”
她訥訥地低着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手中突然被塞進一個紅彤彤的蘋果，色澤光亮，小巧可愛，晴秋下意識地握住，“我洗過了。”他輕聲道，“你吃吧。”
腦子裡突然便想起很多年前，英語老師教過的一句話，並不是：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
而是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你是我的掌上明珠。
依稀記得，老師曾經戲謔地說過，要珍惜送給你蘋果的男生，當然平安夜的蘋果要除外，因為那個男人，也許是在用自己很笨拙而小心的方法向你示好。他在告訴你，你是他的掌上明珠。
不知怎麼地便想起這句話。晴秋掀起眼簾，凝視着柳蓮二的背影，身量高長，背脊寬厚，很是令人心安。他一步一步地邁出她的視線，晴秋卻覺得他是在一步一步地邁入她的生命，堅定地，不遲疑地，沒有絲毫的猶豫。
她捏緊了手裡的蘋果，掌上明珠？
五味雜糧瓶打翻在心頭，她一手鬆開了掌心的蘋果，小心地摸上發頂，毛毛軟軟，帽子在的。
安心的放下了手，他就一點也不嫌棄這樣的宮崎晴秋嗎？晴秋默然。有時，連宮崎晴秋自己都不敢直視着，心平氣和着地，沒有波瀾地面對那樣的宮崎晴秋。
他的眼睛卻是自始至終的如一，隻眼裡的疼惜愈濃。晴秋想，柳蓮二的女朋友，必定是極為幸福和幸運的，他視你為掌上明珠，包容你的一切，像你的父親一樣寵愛着你，卻又是你的戀人，給你他的所有愛戀。
其實，真的是，宮崎晴秋沒有這個福氣吧。
“柳生叔叔”柳蓮二將門合上，“我能知道一些事情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43
☆、意外的探病者
病房最近真的是很熱鬧，熱鬧得讓晴秋都十分訝異。她真的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人出現在這裡。最先來的竟是跡部和忍足，兩家的長者很默契地都沒有出現，晴秋想，她是知道為什麼的。
“晴秋。”忍足倚靠在牆上，雙手環着，深藍色發的男子一口很是濃郁的關西口音，極是惑人，“要不要轉院去東京？”
“不用了”晴秋輕柔地婉笑拒絶，“我很快就出院了。”
忍足侑士看著她，她坐在床邊，儘管是在室內，也帶著一頂帽子，銀灰色的長髮依舊很是乖巧地垂着，臉上掛着舒舒朗朗的笑，卻掩蓋不去面色的疲憊與憔悴蒼白。她的眼神開始粘上了情緒，顯得安詳而溫柔。只是，原本就很是單薄的身體好像又清減了幾分。
室內的百葉窗捲得很高，外頭的陽光卻驅散不了屋內的涼意。
跡部站在窗戶邊上，緊緊地蹙着眉頭，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只是這位天之驕子已經有了君臨天下的威嚴與魄力，“晴秋”好似在她回來之後，跡部都是那麼喚她的，“你別怕。”
面前這個人褪去了他一身的高傲與恣肆，語氣彆扭，卻是極為真誠地告訴她，“別怕”。
“是啊”忍足走到床邊，道，“我們都在。”
晴秋伸手扯了扯忍足的衣袖子，輕聲道，“忍足。”
“什麼？”他弓下腰，身長腿長的男子，很是辛苦難過的姿態，卻未曾表露分毫。
晴秋把手環在他的脖子上，只輕輕地抱了他一下，很快就鬆了開來。
忍足被突如其來的擁抱驚了驚，他所認知的晴秋，雖然並不如表面所見那般冷漠疏遠，卻着實不是一個會主動親近人的人，即使是擁抱這樣的動作。
她笑了笑，“我想出去走走。”
“我……”
“本大爺背你。”跡部打斷了忍足的話，語氣乾巴巴的，卻是很強硬。
晴秋驚了一驚，望向這個還有點彆扭和傲嬌的男子臉上微微凝聚起來的紅暈，她緩緩笑開，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突然盛開的驚艷姿態，“好。”
趴在跡部的肩上，把臉側放在他的肩窩上，晴秋暗暗好笑地想，不知道這位少爺以後會不會背自己的妻子呢？應該不會吧，他其實有一顆很溫柔的心，但是，跡部身上有着比之更重要的東西——家族的責任，兩者相較，他該是別無選擇的。
那她豈不是很榮幸？
跡部景吾只感到一陣帶著些許涼意的觸感，背上的感覺輕的好不真實，他下意識的側臉看了看，肩上一雙瘦削的手輕搭放著，他站直了身體，好久都沒有邁出一步。
“跡部？”晴秋輕聲叫了他一聲。
“晴秋。”跡部的眉頭蹙得老高，“你多重？”
聽到這個問題，晴秋一愣，卻是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忍足侑士看她，他背過一次晴秋，說實話，她帶來的負擔，甚至沒有練習時的負重明顯。那是他第一次那麼清晰的感受到一個生命的重量——一吹就會散去的重量。
跡部的心裡默契十足地冉升起一模一樣的想法，她很真實地在他的背上，竟然讓他有那麼強烈的不真實的感覺，一個，生命的重量……
跡部和忍足並沒有帶上晴秋的輪椅，於是，在病院裡，許多散步的、探病的人都看到一個高大桀驁有魄力的男子小心的不得了的背着一個瘦削的女孩子，在花園裡一圈一圈的散着步，旁邊跟着一個深藍色髮帶著平光鏡的男子，一路隨行，融融恰恰。
“跡部。”晴秋語氣低低的叫道。
“什麼？”
“我不怕的。”晴秋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說，“我不怕，你們，你和忍足，也別怕。”
身形一頓，行道，“啊恩，本大爺有什麼好怕的。”忍足侑士微微低着頭，卻沒有說什麼。
“是啊”晴秋側過臉，春日的陽光真的是好溫暖，“你什麼都不怕。”她的眼睛呆呆的跟隨着一隻掠過的鳥移動，“跡部，還有，忍足，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還是忍足問過我……”
“什麼？”跡部等了好久都不見她繼續說下去，便側過頭來問她。
只卻依舊無人答話，搭在肩上的手在此時卻慢慢地滑落下來，“晴秋？！晴秋？！”
急診室的燈閃了閃後，滅了下來。柳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輕輕呼了一口氣，“秋醬沒事了。”
“沒事？”跡部猛地拔高音量，“她這樣叫沒事？！啊恩？”
“我要給晴秋轉院。”忍足雙手環胸，語調雖輕，卻無半點商量的意思。
正此時，病床被推了出來。晴秋放在外側的手背被扎着針管，青紫色的血管格外的分明，她整個人陷在被子裡，戴着頭套，露在外面的臉蒼白失色，若不是呼吸面罩上微微呼出的白氣，真的很難想像她還活着。
三人看著她被推遠，柳生默默地打量了他們兩個好久，半響後，只說了一句，“秋醬很痛苦。”便走了。
轉角處，柳生推了一下鏡框，望着窗外一片春日勃勃的生機，快是五月了。
“跡部，忍足。”兩人背後傳來一道溫潤清雅的男聲。
兩人轉過了身，“柳。”
花園裡三個高大的男子各自尋了一個舒適的姿態，隨意散漫的站着，只各自的氣勢都十分強硬，形成了一個對峙的三角形。
“什麼事，啊嗯？”跡部景吾的手習慣地點着眼角的淚痣，語氣漫不經心的，卻是帶著一股自成的威嚴氣勢。
柳蓮二雙手環着胸，輕闔着眼，表情穩重，“柳生說的是真的嗎？”
“他說了什麼，我們怎麼知道？”忍足侑士單手插在褲子口袋，修養良好的舉止。
“關於晴秋的事情。”柳蓮二的語氣不自覺地放低了不少。
“晴秋？”忍足反問，“他說了什麼？”
柳蓮二表情淡淡，不曾搭話。
“柳，你到底想說什麼？啊嗯？”
“柳生比呂士不可能知道太多的，至於柳生叔叔，他是不可能說的。”忍足侑士輕描淡寫地道，“柳，我實在不能想像，你到底知道什麼。”
“你還好嗎？”耳邊是一道帶著濃濃關西口音的男聲。
晴秋把視線從窗外挪了回來，笑答，“嗯，還好。你怎麼會來？”
忍足謙也頭一歪，指了指床邊的椅子，“我可以坐嗎？”
微微不解地看著他，卻依然笑道，“當然，請自便。”
“我聽到爺爺說你病了，在住院。”他微微不自然地解釋着，“正好我今天在神奈川，就過來看看你。”
晴秋也不拆穿，輕聲取笑，“這次是以什麼名義呀？”
她末字的語調微微上揚，罕見地帶了幾分嬌憨，忍足謙也一時訥訥地，連話都忘了回答，“我……”
“我有和爺爺說。”晴秋接過他再無下文的話茬，輕聲道，“我很抱歉，一直以來，因為我的自私，讓你受了連累。婚約的事情，忍足爺爺還沒有和你說嗎？”
“爺爺……”忍足謙也遲疑地說，“其實，這件事，爺爺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以前……以前是我不小心聽到爺爺和父親的交談，才知道的。”既然從來不曾說過，又怎麼會告訴他婚約被撤銷的事情？
“嗯。”晴秋毫不意外地應聲，“我知道。”
“你知道？”
“是啊。”晴秋看向窗外的花園，斂了笑容，表情安寧，語氣愈輕，“很多事，我都是知道的。”只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忍足謙也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他們三個還在那裡，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轉而問她，“什麼時候出院？”
晴秋轉過臉，綻放著淺淡的微笑，“應該很快的，怎麼了？”
“我來接你好不好？”他有點緊張地說道。
搖了搖頭，“不，不用了。”晴秋對著他笑了笑，“大阪很遠的。”
“沒關係的！”忍足謙也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大聲應道，只是望進那雙眼睛的時候，聲音不自覺的放低了不少，“我……”
晴秋斂了微笑，她定定地看著忍足謙也，那雙眼睛太過凝重，絲毫情緒也不外露，沒一會兒，忍足謙也便下意識地避開了，良久，晴秋終究還是開了口，“忍足謙也。”她連名帶姓地叫着。
“什……什麼？”
“你知道我為什麼戴着帽子嗎？”晴秋指了指發頂上的帽子，語氣波瀾不驚，好似兩年前的那個人再次回來了，也不等忍足謙也回答，便管自己說了下去，“因為，我的頭髮掉光了。”
怎麼，怎麼會？
“忍足謙也”晴秋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輕輕慢慢地對他說，“你回去，過自己的日子吧。我很內疚，不論是對你，對侑士，對景吾，對忍足爺爺，還是對跡部爺爺。”灰色的眼睛蕩着一圈一圈的水波，折射着刺眼的令人眼澀的光芒，“你們不該參與到宮崎晴秋的人生中的，不，不對……”晴秋搖了搖頭，說道，“對不起，是宮崎晴秋不該參與到你們的人生中去的。”
“你別說了。”忍足謙也心跳如鼓，下意識地開口制止她。
晴秋沒有聽見似的，繼續說道，“忍足謙也，你是我最內疚的一個人，因為你真的是可以避開我的，卻因為宮崎晴秋太過自私，才讓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只是，現在你是真正的自由了，你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千萬，千萬，別再來神奈川了，千萬，千萬，別再來看我了。”
忍足謙也尚未來得及回答，“那我呢？”柳蓮二突然出現在病房門口，語氣平靜無波，只是任何一個人都能聽出他強壓下來的激動與狂躁，他一步一步地走進，逼問道，“那我呢？柳蓮二呢？”
☆、完整了的生命
“那我呢？”柳蓮二突然出現在病房門口，語氣平靜無波，只是任何一個人都能聽出他強壓下來的激動與狂躁，他一步一步地走進，逼問道，“那我呢？柳蓮二呢？”
晴秋揪着手心下的被子，低垂着頭，灰色的長髮垂擋着她的側臉，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態表情。
“我呢？”柳蓮二止不住加重音量，高聲再問了一遍，“你是不是也內疚參與到柳蓮二的人生中？！是不是也內疚讓柳蓮二參與到你的人生中？！”，看到床上的人依舊是不聲不響地樣子，一貫溫潤穩重的人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浮躁，“你是不是，也想讓我，再也不要來看你了啊？！你說話啊？！”驟然，他的語調猛地拔高，“跡部景吾，忍足侑士，忍足謙也，那麼多那麼多人，你問什麼偏偏不對我內疚啊？！你說話啊！”
屋內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安靜地好像能聽見塵埃輕輕落地的事情。柳蓮二平緩了呼吸，深深地閉上了眼，他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默然地轉過了身，他想他真的需要好好的，好好的想一想。
“蓮二。”耳邊是一道幾不可聞的女音，帶著熟悉的音色，他迅速地轉回了身，卻看見病床上的人仍舊是垂着頭，瞧不清表情的樣子，柳蓮二不由懷疑起方才不過只是自己的幻覺，有點自嘲笑笑，想要轉回身。
就在這時，“蓮二。”晴秋又喚了一聲，這次他聽得很是分明。病床上的人仰起了臉，巴掌大的一張臉，下巴尖尖的，白皙脆弱的皮膚上隱隱地浮着絲絲的紅血絲，灰色的眼睛裡蔓延開水氣，她望着柳蓮二的臉，又輕聲喚了一句，“蓮二。”
內心的煩躁便在瞬間煙消雲散，她對望着自己，那雙凝重的灰色眸子不可思議的展露了鏡面黑洞之下從不示人的內心情緒，
“蓮二”晴秋下了床，穿上拖鞋,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靜靜地凝視着他那雙清亮澄瑩的褐瞳好一會兒，才輕輕地說，“宮崎晴秋是個很自私的人，我可以對景吾內疚，對侑士內疚，對謙也內疚，對很多很多人內疚，可是，我沒有辦法對你內疚，蓮二。”眼裡聚集醞釀著的水氣在此時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划過那張很是精緻的面容，蜿蜒開一片心碎，綻放出令人驚艷的美麗，“蓮二，是你完整了我的生命。”
耳邊好似有千萬架飛機轟隆隆地划過天際，他微微睜大了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到的，手無意識地捂上她的面頰，擦了擦那串暈暈的水氣，‘你剛剛說了什麼？’，只一脫口竟變成了一句，“別哭。”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催人眼淚的詞語，於是不斷有淚水奪眶而出，哀哀傷傷的划過面容，可晴秋的聲音卻還是那麼那麼的平緩，叫人一點也聽不出半點哭腔，“蓮二。我很難受。你那麼好，那麼好，我那麼不好，那麼不好。我好想對你說，你離我遠一點，遠離我的生命，也讓我遠離你的生命，可是，蓮二我說不出口。”
她抬起手輕輕拭了拭面頰上的淚水，“蓮二，一個人，怎麼捨得讓自己的生命的組成部分離開自己呢？”晴秋望着他，眼神很少見得帶著幾分忐忑與惶恐，“你別生氣好不好？我怕。”
若是你看到一個平日裡幾乎是滴水不漏的女子，面帶忐忑地看著你，告訴你，“她怕”的時候，真的是會讓再心狠的人的心也化了的，柳蓮二手抖的很厲害，卻是很用力的把她擁進了自己的懷抱，誘哄道，“我沒生氣。”
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闔上，“謙也。”忍足侑士語帶幾分無可奈何的嘆息，“我早就告訴你了，她姓宮崎。”
忍足謙也朝着緊閉的門看了一眼，什麼也沒有說便走了。
“我們也走。”跡部景吾回頭望了一眼闔上的門，甩下話轉身便走。
“跡部”忍足侑士跟上他的腳步，“這樣真的好嗎？”
“啊恩？你不是也做了決定嗎？”
忍足聳了聳肩，“是啊。我想這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
“那你還問什麼？啊恩？”窗外的日頭白白花花的，晃得人眼熱熱的。
晴秋從蓮二的懷裡慢慢的退出來，語氣哀傷不已，“蓮二，我捨不得說讓你離開我的生命，可是，你怎麼不走呢？”
彎下腰，把臉埋在她的頸窩，一貫清雅的嗓音少有的帶著幾分沙啞，“我哪能說走就走？”要是我能走，柳蓮二怎麼會在這裡？
雙手有些遲疑地環上他的背，他的身上帶著很是溫暖的溫度，恰好的，不會灼人，卻也讓人全身都暖烘烘的，其實，和她想像中的一模一樣，“你都知道了？”晴秋把臉埋在他的懷裡，語氣悶悶的，沉沉的，“景吾和侑士告訴你了？”
柳蓮二並沒有回答，只是很輕柔很輕柔地扶着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晴秋心裡有點忐忑不安。半響，才聽見他開了口，清俊的男子嗓音裡是一片的縱容和寵溺，“晴秋”，他輕輕地哄道，“我們出院。”
很吃驚地抬起眼看他，對上那雙汪汪的褐色水眸，裡面映着兩個小小的自己，晴秋緩緩綻放開一個很孩子氣的笑容，明媚燦爛地融化了春陽，她把手環掛在高大男子的脖子上，幾分調皮地應道，“好。”
晴秋……蓮二抱緊了懷裡的人，雙眼望着窗外藍的徹底的天，晴秋，就像我兩年前對你說過的那樣，我想你幸福，自在而快樂。而我，願意為此付出我的所有。
柳蓮二想守着你，陪着你，一輩子……一輩子那麼短，我怎麼捨得再讓你離開我的生命分分秒秒，怎麼捨得你呆在這裡。
晴秋，我們出院。
“秋醬出院了。”柳生坐在辦公室裡，很是熟練地撥通了箱根宮崎家的電話。
“……”電話那頭卻是久久無人應聲。
“喂？喂？旭也，你還在聽嗎？”
“嗯”極其僵硬的應了一聲，遲疑地探問道，“秋……還好嗎？”
這回輪到柳生啞口無言，這讓他怎麼說？晴秋的狀況是怎麼樣的，大家不都是心知肚明的嗎？而況，她從來沒有好過，讓他怎麼開口對一個父親說，他的女兒，注定活不到今年的冬天？
“旭也”柳生還是開了口，試探道，“你為什麼不來看秋醬呢？”
“哎——”電話那頭，宮崎旭也長長嘆了一口氣，他看了眼身旁直直坐著的父親，只是道，“那個柳家的孩子……不，算了，沒什麼，你幫我多多照顧一下晴秋。”
掛了電話後，宮崎昱悶聲問道，“秋丫頭怎麼樣了？”
“出院了。”
“出院了？”宮崎只是低低地重複了一遍，語氣裡到沒有多少驚訝，想到什麼似的，他笑了出聲，“那丫頭，總是這樣……真是讓人不省心。”說著說著，臉上的笑容便掛不住了，他的語氣變得很瘖啞，“旭也啊，你說秋丫頭，會不會很難受啊？”
宮崎旭也悶聲低垂着頭，沒有回答。
“丫頭說她不怕，可是旭也啊……”宮崎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我很怕啊。”
“父親……”
“可是旭也啊，我有時也會想，丫頭如果走了，會不會就不用那麼受苦了？”宮崎昱神色落寞地說道，“她還那麼小……卻已經吃了那麼多苦。”
“父親……”宮崎旭也終於忍不住問道，“父親，您為什麼不去看秋呢？也讓我不要去？”
“旭也啊……”宮崎昱搖了搖頭，“記得別去。”我看不得丫頭現在受罪的樣子，秋也一定不會想讓我看到的。那個孩子……他伸手摩挲了一下寬大和服衣袖裡的照片，是那個老頭從法國寄回來給他的禮物。
面目精緻的女子，一頭長長的銀灰色的長髮披瀉而下，左邊的一小束頭髮被編了一條細細小小的辮子蜿蜒到腦後，露出了左邊的耳朵。她的嘴角噙着一抹很溫和的笑意，輕輕地闔着眼，迎着陽光，站在異國隨處可見的噴水池面前，十指交叉在一起，安靜而虔誠地許着願。
很明顯是一張偷拍來的照片，快遞裡別無二物，照片背後也沒有任何的字跡，只是……宮崎昱想，他能明白那個老頭是什麼意思。
他把照片多印了幾份，寄給了跡部越水和忍足光流。跡部家和忍足家的兩位當家人，是真的疼寵秋，把她當做自己的孫女一般來寵溺的，所以，他把照片也寄給他們，他想，跡部和忍足一定也會明白的。
東京跡部家
“跡部少爺，忍足少爺。”管家恭聲道，“老爺在書房等你們很久了。”
“等我們？”忍足侑士詢問道。
“是。老爺和忍足老爺都在。”
“爺爺也在？”忍足侑士問道。
“是。”
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我們知道了。”
☆、紅豆
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情歌》
“晴秋。”背後碰觸到一個很溫暖的懷抱，來人的嗓音溫軟。
“是蓮二啊”晴秋側過臉，輕聲道，“你怎麼來了？”
蓮二繞到一側坐下後，把人抱起放到自己的腿上，將她整個人都擁在懷裡，側過臉輕問道,“在做什麼？”
“沒什麼。”晴秋拿着筆隨意地在紙上劃了劃，塗抹了剛剛隨意寫下的句子。想到什麼似的，“蓮二，你們不是要打關東大賽了嗎？”
“是啊。”隨口應了一聲，他拿起桌上的紙，字跡端秀工整，“寫得什麼？”
“隨便寫寫的。”晴秋不甚在意，有點壞心眼地想，反正蓮二不會中文的，他也看不懂。單手支在石桌上，托着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道，“你都不用訓練的嗎？”她瞥了一眼時間，“現在才四點。”
“沒事。”蓮二撫着晴秋的後背，好像在給嬌養的動物順毛，“晴秋？”他柔聲道。
“嗯？什麼？”陽光太好，她犯懶地昏昏欲睡。
“這個啊……”指着手上的紙，“寫得是不是‘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他用着聽起來還有些彆扭的中文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很是吃驚地坐直身體，“你怎麼知道的？”
“我有學。”他把紙放在桌上，右手環過晴秋的身體，拿起她擱置在旁的筆，念一個字寫一個字，道，“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
他的字寫得還不是很流暢，卻是十分地整齊漂亮，筆鋒有力，帶有幾分鋭意，只晴秋卻覺得一股子的散漫柔軟撲面而來，溫溫和和地令人很是舒心，“是這樣的吧？”他低聲詢問着。
“嗯。”晴秋低低的應了一聲，有點狐疑地問道，“你在學中文？”
一貫穩重孤傲的男子竟然有些靦腆地笑了起來，“還不久。”
“唔……這樣嗎？”她轉回了身，拿起桌上的筆，開始隨意的圖畫起來。
晴秋……柳蓮二低頭望着懷裡的人，忍不住摟地緊了些……我太想知道你的一切了，只是你留給我的訊息實在是太少了，我想中文算是一個吧，我努力的學習中文，想能自己讀懂你寫的歌詞，說的一些話。
“這是什麼意思？”斂了情緒，蓮二問。
“也沒什麼。”晴秋停下了筆尖，無意識的轉了轉，問道，“蓮二知道紅豆在中國的古詩詞裡代表了什麼嗎？”
“不知道。”他很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紅豆是相思。”晴秋側過身，懶懶散散地靠着他暖暖烘烘的懷裡，語氣中帶著幾味昏昏欲睡，“詞人大概是寫用我的全部，換來一份相思，我覺着是說傾我所有，換你鍾情……”
“詞人？”
“是啊，為歌寫詞的人。”她有點耍賴地說。
“這是歌嗎？”
“是的啊。”仰頭望進那雙褐色的軟水，她有點俏皮而神秘地說，“這是情歌。”
那是柳蓮二第一次看到有那種表情的宮崎晴秋，那是柳蓮二第一次切身體會到，宮崎晴秋不過和自己一般大。她少有這個年紀少女的爛漫，與她交談相處，會不自覺地忘記她的年歲，可到底，她真的還不大，她真的不大。“晴秋。”他輕輕喚了她一聲。
“什……”麼？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嘴上忽然有溫溫軟軟的觸感，突然之間，好似有花瓣輕輕飄落，輕輕地粘在唇上，帶著萬物復甦的溫柔和美好。整個世界好似變得特別特別的安靜，她甚至可以聽到蓮二的睫毛輕輕搧動的聲音，世界好像都在她的面前旋轉，朦朧模糊，只有那雙褐色的眼睛格外的清晰，帶著水一樣的柔和，澄瑩光亮，與她的眼睛對視了好久，瞳孔裡面映滿了小小的自己。
他輕輕地闔上了眼睛，將懷裡的人擁得更緊了些，晴秋卻是一直瞪大了眼睛，半響沒有反應過來。
“晴秋”蓮二似有所覺的停了下來，在她的唇邊聲音低低地呢喃她的名字，用很是溫熱的手輕輕柔柔地蓋住她的眼睛，“閉上眼。”
受了蠱惑一般，晴秋慢慢地合攏了眼睛，失去了視覺後，其他的感官變得分外分明。雖然身處於黑暗，她卻感到很安全，像是遠航的船隻回到了一直為她守候，只等她入駐的港灣，那種量身定做的歸屬感，那麼那麼濃厚，那麼那麼真實，那麼那麼雋永，令她逃不過，躲不開，也捨不得。
蓮二離開了她的唇瓣，移走了覆着的手，晴秋睜開了眼睛，睫毛搧開，像是一隻振翅的蝶，他用手一寸一寸的逡巡過她的臉，用着很柔很柔，呵護着一件稀世珍寶的力道，“晴秋”他喚道。
“嗯？”
“我有和你說過嗎？”他的語氣低地彷彿是在嘆息。
“什……什麼？”少有的，晴秋有些結巴。內心明明很熱切地想知道答案，卻又有隱隱地害怕與恐懼。
停頓了片刻，“沒什麼”蓮二嘴角突然笑開，很是壞心的樣子，“我不和你說了。”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鬆一口氣，晴秋很是順手地往他的腰部捏了一下，“混蛋”。立刻，兩個人都呆愣住了，面面相覷盯着彼此看了好半天。晴秋很不自然地率先挪開了視線，低下了頭。一片一片的紅暈從她的脖子冉起，迅速地蔓延到全臉，那張很是精緻的臉霎時紅撲撲地變成了一隻熟透了的紅番茄。
蓮二看得目瞪口呆，很難遏制地笑了出聲，晴秋的頭於是越垂越低，越垂越低，都快埋到膝蓋去了，見狀，他忍不住笑得更加肆意大聲了，整個人前仰後合地，隻手下仍不忘牢牢地護住懷裡的人。惱羞成怒的人終於止不住抬起眼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叫道，“不許笑了。”
那一刻，柳蓮二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真正的美麗，她本就生的很好，原本蒼白的臉因着惱怒的關係佈滿了紅霞，那雙深色的凝眸又嗔又惱，眉眼間真的是斂盡了世間最美的風景。他早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有人能傾城的。
而在柳蓮二的心裡，一直只有一個人是名至實歸的，那就是——宮崎晴秋。
他止了笑，很認真的凝着晴秋的眼睛，這雙眼睛生的真好，很多人都不敢和這雙眼睛對視過久，可是柳蓮二卻很明白，穿過那些個障礙，就能看到真正的宮崎晴秋是什麼樣子，而只有他做到了。
其實，也是晴秋願意讓他看到吧。甚至是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情況下。
“怎麼了？”雖然有點惱怒，只他突然止了笑，卻讓她很是不解。
蓮二伸手輕輕取走了她頭頂的小帽子，在晴秋反映過來之前便把帽子丟得老遠，他順着懷裡的人很是僵硬的背脊，在她說話前，輕吻上了她的額頭，他的語氣輕輕低低地，“晴秋，你真好看。”
晴秋，你真好看，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僵硬的背脊慢慢放鬆地軟了下來，晴秋盯着他尖尖的下巴看了好久，慢慢地垂下了眼簾，蓮二……
“還有”想到什麼似的，他在晴秋的耳邊輕聲說道，“我讓你捏。”
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想到什麼後，將將褪下去的紅潮又迅速地蔓延開來。
蓮二！這個人！
天邊的晚霞紅辣辣的，柳蓮二把人抱起，站了起來，小心地將她安置在手臂上——像對待一個嬰兒小孩，“我送你回屋裡休息吧。”
“好。”晴秋把手環在他的脖子上，低低地應了一聲。想到什麼，她問道，“蓮二，你比賽的時候我可以去看嗎？”
腳步停了一停，邁開了步子，“當然可以了。”他的語氣裡慢慢地都是縱容和寵溺，仿若她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會滿足，“求之不得呢。”
“唔。這——樣啊？”
“怎麼了？”語調拖得那麼長，一副意味深長的樣子。
“沒什麼啦。”晴秋把把臉湊過去蹭了蹭蓮二的臉頰，復賭氣道，“我不告訴你！”
真是小心眼的人！在為剛才的事情報復自己嗎？雖是這麼想著，只是，不用看鏡子，蓮二也知道自己現在一定是在笑着的。
晴秋，真好。
“這是什麼？”不過第二天，晴秋便收到了一份禮物，打開盒子，很是驚訝的抬頭問着蓮二。
“是相思。”輕柔地撫着她的頭髮，蓮二重複了一遍，說道，“是相思。”
相思……紅豆。
他把人輕轉了過來，面朝着自己，“晴秋，那天，我想和你說的是……”他用自己柔和的目光一點一點的侵入那雙灰色的眸子，一個字一個字說的很慢，很認真，“晴秋，我也願意那麼做的。”
什……麼？她有點不明所以。
“若是我，我也願意用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我也願意傾我所有，換你鍾情。晴秋，我有告訴過你嗎？我很愛你。”
女人是最聽不得“愛”這個字的，水氣迅速蒙上了眼睛，霧霧的，晴秋拈起了盒子裡靜靜躺着的紅豆，把它放在蓮二平攤開的手上，合攏了他的手掌，輕輕說，“你已經有了。”無論是紅豆，還是宮崎晴秋的鍾情。
蓮二，你都已經有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4-12-29 11:43
☆、玫瑰
“把帽子拿掉好不好？”屋內響起一道男聲，帶著極好的脾性與耐性，溫聲詢問着。
“不好！”牢牢地護着頭頂的帽子，女子的語氣擲地有聲的，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
“晴秋——”柳蓮二無奈地喚了聲，整個人蹲在晴秋的跟前，寬厚的手小心地捉着她冰涼的手，千年雪山上的積雪終年不化，冰冷刺骨，沒有察覺似的，他暖暖地握著，“為什麼帶著呢？都擋住你的臉了。上次不是也摘掉了嗎？”
“上次是你摘掉的！”她不假思索地回道。
“晴秋——”他的語氣愈加無奈，卻也沒有了下文，只用那雙褐色清亮的眸子直盯盯地看著她的眼睛。
轉過頭，靜靜地沉默了片刻，還是答道，“我不要。”
“好……”很沒辦法的點了點頭，他妥協。
晴秋垂着眼簾，遮住眼眸中再也無法對他藏匿的思緒，蓮二……對不起，我還做不到。頭上卻忽然有溫溫的熱量舒舒坦坦地傳來，抬起臉，就看到那個溫柔清俊的男子寬容的笑容，他好像已經明白了她剛剛在想什麼，卻只是好不在意地包容着，很縱容地安撫着她。
她下意識地喃喃了一聲，“蓮二……”
“我們走吧。”他寵溺地拍了下她的額頭，還很順手地幫忙把她的帽子調整了一下，笑言，“等會路上就有很多人了。”
“好。”她應了一聲，剛準備喚小島就止住了，“蓮……蓮二……”有點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做什麼？”
“上來。”蹲着的人拍了拍自己寬厚的背脊，“我背你。”
“為什麼要背我啊？”晴秋找回了自己的語調，些許不安，些許困惑地問道。
“你不是不能多走路嗎？”背對著晴秋，蓮二低低說道。
“會累。”晴秋很老實地點了點頭，“所以我有這個啊。”她拍了拍手下的輪椅扶手。
“我不喜歡你坐這個。”蓮二嘆了一口氣，微微過頭看著晴秋，比她的語氣更老實。
時間凝滯了片刻，晴秋輕拍了一下蓮二的背脊，“轉過去。”
日本的櫻花開了一度又一度，終是都謝了。
“累嗎？”晴秋把下巴擱在他寬厚的肩膀上，輕聲問道。
“不累。”他回道，聲音溫潤清淳，嘴角噙着溫和的笑意。
“這樣喔……”她呆呆地回了一句，想到什麼似的，“蓮二，我們要去哪裡啊？”說起來，他都沒有告訴自己今天要去哪裡，而且她自個兒也忘了這件事了。
終於想起來要問了嗎……輕呼一口氣，蓮二溫聲輕答道，“去幾年前答應你要去的地方。”
答應要去的地方……晴秋沉了聲，並沒有再說什麼了。
天色尚早，卻已經很亮堂了，路上來來往往的也有了零零星星的幾個人，無一不向他們投去各色的目光。
晴秋下意識地伸手按了按帽子，把臉往蓮二的頸間更深處埋了埋。蓮二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卻是不動聲色地沒有說話。
“蓮二……”頸間傳來的聲音悶悶的，“我不喜歡他們看我。”
把人小心地往上墊了墊，蓮二鬧道，“他們是在看我們，沒有只看你。”
“這樣子嗎？”晴秋埋着臉，順手又很是壞心眼地伸出手捏了一下蓮二的臉頰，“因為你背我？這有什麼好看的。”
“晴秋——”蓮二把音調拽得長長的。
“什麼？”
“……你變笨了。”有點壞心地取笑到。
她不做聲，只又伸出手輕輕捏了一下蓮二的臉蛋。
蓮二寵溺地笑着，“你怎麼老掐我啊？”
環在他脖子的手攏得緊了些，晴秋把頭往前湊了湊，用臉頰碰了碰他的臉頰，“我也不知道。”她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就是看到了就想捏一下。”
蓮二發現晴秋的性子其實很可愛，誠實得有點呆，和她留給人的印象實在是差太多了。
他很高興，只有他看到了晴秋這一面。
“你生氣了嗎？”因着蓮二許久沒有回答的緣故，她的聲音有點惴惴的，蓮二的心便不自覺地擰緊，“沒。”他立馬回道，“我沒生氣。”
“哦。”她放下心來，“你不理我，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呢。”
她的語氣明明和往常一樣，心裡的那股酸澀卻更加猛烈了，翻天覆地得向他襲來，蓮二強作輕鬆地說道，“我沒生氣啦，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什麼？”她有點好奇地問道。
“晴秋”他稍稍停頓了片刻，而後低聲問道，“我的問題你都回答嗎？”
“……”思索了片刻，晴秋點了點頭，想起他該是看不到的，便溫溫聲聲地說，“是的。都回答。”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蓮二到不急着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了，他只問道，“為什麼呢？”
“沒有問什麼。”晴秋很乖巧地回答，“因為是蓮二。”
他一時便噎住似的，說不出任何話了，耳邊卻聽得她略帶狡黠的聲音，“那蓮二呢？我的問題，蓮二都回答嗎？”
他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嗯，都回答。”
“因為是晴秋嗎？”她有點壞心眼地問道。
“是啊。”一貫孤傲冷淡的男子，大大方方地承認，是，因為是晴秋，所以任何問題都會回答。
“騙人。”晴秋伸出左手的食指，輕輕戳了戳蓮二的臉頰，語氣柔柔和和的，“蓮二騙人。”
“我哪有騙人？”他好脾氣地問着，清俊的臉上一直掛着笑。
“因為蓮二都不想一下。”她仰起頭望着藍藍的天空，“這麼重要的承諾，怎麼說給就給了呢？蓮二那麼坦誠的人……怎麼不再想想了呢？”
“因為是晴秋啊。”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地答道，語速並不是很急，和往常一樣，聲音清潤溫淳，只是仿若這個問題他根本不需要經過大腦思考。他笑意融融。
晴秋不做聲回答，只探起身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蓮二的腳步霎時一滯，晴秋立馬縮回到他的背後，假裝什麼都沒做。
臉上的笑容便怎麼也掩不住，“晴秋？”
……她把臉埋在蓮二的脖子處，悶不作聲地。
“晴秋？”他脾氣甚好地再問了一遍。
……還是沒有人理他。
照舊不生氣，一點不耐煩也沒有的樣子，蓮二卻是沒有再喚她，只彎下了腰，小心地將背上的人放下。
晴秋腳踩到了地面，順勢鬆開了環在蓮二脖子上的手，她仰起了頭，有淡淡的困惑和迷茫籠上了灰色的眼眸。
“晴秋。”清雅的男聲再喚了她一聲，卻是不待她的回答，突然彎下腰湊在她的臉頰上親了親。
明明與蓮二有過更加親昵的舉止，只他這次一觸即逝，戀人之間極為尋常的親吻臉頰，卻令晴秋不由自主地泛起紅暈，“你……”
“晴秋。”他很是自然地截過話，清雅的嗓音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力量，“我很高興。”
他如是輕輕的說，卻令晴秋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紅。她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高興，嘴角上揚，面目柔和，眼睛也是晶晶亮的。
只是，蓮二……晴秋有些難過地垂下了眼簾，又長又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所有紛紛擾擾的思緒……蓮二，只你這樣，我並不開心，一點也不。
宮崎晴秋，到底是有何德何能？
她低垂着眼，日照下，兩人明明是有長短之分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屬於她的影子被很安全的籠着，就像是只有一人。
她從不懷疑柳蓮二作為立海大軍師的孤傲，這個男子且不論內心如何，那一身頂天立地的氣度，帶著孤傲的從容，已是足夠折人，而在晴秋面前，他卻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內在心情，毫不在意地將自己完完整整，絲毫沒有保留地呈現給她看。
帶著幾分笨拙，幾分討好，卻是赤誠至極。
蓮二……晴秋忽得伸手，很是小心的環住蓮二的腰，整個人倚在他的胸口，安安靜靜的姿態，卻是帶著令他感受得分明的歉意。
柳蓮二小心地撫着她的背脊，洞悉了一切，卻也包容着一切。
他放開了晴秋，又彎下了腰，嘴角帶笑，“上來吧。”
晴秋呆愣在原地片刻，卻是緩緩笑開，很是順從地趴了上去。他在用自己的方法告訴自己，柳蓮二完全不在意這一切，柳蓮二是心甘情願的，柳蓮二不想讓宮崎晴秋負有內疚，柳蓮二愛惜宮崎晴秋。
她心頭的自責卻又湧了上來，並不是因為方才心裡所想的事情，是因為方才的自己。戀人之間，是不該有那麼涇渭分明的界限的，不該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歉意的，他傾心待自己，方才心頭的歉意，着實是辱了他的……
“晴秋”正神遊天外的晴秋，聽到一道很是溫和安撫的聲音，帶著滿滿的笑意，“你別老是瞎想。”
晴秋呆呆地凝着他，刺眼陽光下的蓮二，五官有點模糊地不清，她挨得很近，只覺得……蓮二真好看……眉毛，覆在輕闔着眼上的睫毛，都被光仔仔細細地撒上了一層金粉，散發着柔和而溫暖的光芒，受蠱惑般，晴秋又很不老實地伸出手輕輕捏了一下蓮二的臉頰，而後，卻是賊也似的縮回了手，埋起了自己的臉。
蓮二側過臉瞥了一眼，無聲地笑了起來。他發覺，晴秋真的是很可愛很可愛的女孩子啊，還帶著幾分根本難以察覺的小呆氣。
☆、決賽
“全國大賽決賽，立海大附屬對四天寶寺。”喇叭裡是稍顯冷硬的女聲，只圓珠落盤，清脆地倒也很是好聽。
“晴秋小姐”小島有些擔憂地看著晴秋蒼白的臉色，“你還好嗎？”
這兩天小姐的精神好似越來越差了，她不太明白晴秋今日為什麼那麼執着地要來看比賽。
晴秋對著小島溫和地笑了笑，“沒事的。”
七月的天已經很是燥熱了，晴秋雖然換上了連衣裙，腿上卻還是覆着一條薄毛毯，遮住了偶爾會不自覺顫慄的雙腿，她帶著寬大的帽子，帽子外流瀉着較起春日已經希落了不少的灰髮。
“宮崎晴秋？”身後是一道跋扈到熟悉的女音，即使是問句也被她說得有點高高在上的意味。
晴秋心裡明了是誰，也不給她一眼，只規矩地坐著，對著陽光眼睛微微地眯起，看向場內。今年的冠軍是在立海大附屬和四天寶寺中角逐產生麼？蓮二也沒告訴她。
佐藤瑩被她無視慣了，也沒和她計較，驕傲無比地推開原本坐在晴秋身側的小島，自來熟到極點地坐了下來，還不忘對著小島冷哼了一聲，才轉過了頭。
這一看，她到抽了一口氣。方才只是看到那個背影，覺得很是眼熟，看到對方壓根不理睬自己的樣子，便無比確認那是宮崎晴秋，這年頭，除了那個女人，還有誰那麼討厭的！
“你……你你……你……你……”佐藤瑩伸出手指着晴秋的臉，哆哆嗦嗦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面容蒼白地已經超過一個健康的人應有的程度，比起上次所見，又瘦了一大圈，露在外面的胳膊細的好像只是掛在身上，一扭就會斷掉，大熱天的，腿上還蓋着一條毯子。
晴秋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不緊不慢地擋開指着自己臉的手指，修長漂亮，肌膚如玉，她嗓音溫和，輕聲笑道，“你這動不動指着人的毛病該改改了。”
並沒有帶著什麼指責的意味，倒是帶著些無奈地嘆息，佐藤瑩沒有計較晴秋那副老奶奶教育孫女的語氣，方才只有一瞬，可指尖的冰涼縈繞不去，比起冬日的雪也不差半點。
一把抓起她的手，夏日的暑氣很大，她倒是冰肌玉骨，渾身涼涼的，晴秋也任由着她，只嘴上不忘調笑道，“按理，女生還是該喜歡男生的。”
佐藤瑩面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臉色沉沉的，一把甩開她的手，“你說話還是那麼讓人討厭！”
晴秋微微一笑，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是啊。他們都這麼說。”
佐藤瑩剛想發怒，察覺到她有點倦倦的面容，遲疑了一下，有些彆扭地問道，“哎，宮崎晴秋，你到底怎麼了啊？”
晴秋的眼睛專注地看著場內，好似沒有聽見她的問話，神色淡淡的，觀台離場內有點遠，她看不大清場內的場景，確實很容易地便找到了蓮二。
只有在這個時候，晴秋才覺得蓮二是立海大赫赫有名地參謀，孤傲不恭，神情中是自信飛揚的冷漠，倨傲，從容，鋒芒畢露。她一時愣愣地，想起月前，他帶自己完成兩年前就定下來的約定。
滿院的玫瑰花熱烈如火，轟轟烈烈的地襲向人的心魄，似是想把人燃燒起來，晴秋一時怔住了，扭過頭，呆愣地望着面前清俊的男子，“蓮二……”
“好看嗎？”蓮二彎下腰，把她放了下來，眉眼間是與生俱來的孤傲，嗓音清雅，卻是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忐忑。
“嗯，好看的。”晴秋望着沒有邊際的玫瑰花園，蒼白瘦削的手主動握上了蓮二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
兩年前，你答應我，帶我來看玫瑰花，我以為我忘了，可內心卻從不曾忘記過有一個人，說會帶她來看玫瑰花，我以為你忘了，可原來你從不曾忘記。
蓮二驚喜地垂下眼，盯着兩人交握的手，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握自己的手，在他那雙長年拿拍，經常暴曬的蜜色手的襯托下，她幼瘦的手顯得更加蒼白雪色，陽光下，透明地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皮膚下血管的顏色，手還是那麼涼，相較起來，自己的手真的是太熱了。
蓮二反手握住了晴秋的手，熱度便一點一點地傳遞過去。晴秋只睫毛無意識地扇了扇，光漏過疏疏密密，長長短短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蓮二”晴秋突地輕聲喚道，“這些玫瑰長得真好。”
“嗯。”蓮二隻輕輕應了一聲，可那雙眼裡粼粼的水光，任誰看了，都心生漣漪。
五月，本是玫瑰來得最好的一月，如今已是六月初了，她竟還是開得那麼地張揚和驕傲。
她伸出涼涼的手，一寸一寸撫着蓮二的五官，言語輕輕，分外柔和，“蓮二，我很喜歡。”
喜歡這些玫瑰，喜歡你為我做的事情。
她想她永遠都不會忘記蓮二那時眼睛裡比太陽還光亮璀璨的光芒，滿園漂亮的玫瑰都不及那一雙眼。
清俊溫潤的少年，在她的面前，斂起了所有的鋒芒，生怕傷了她的模樣，和現在的他，完全不同。
她心裡一時頓頓地，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宮崎晴秋！”耳邊一道氣呼呼，帶著濃厚不滿意味的聲音轟轟得在耳邊響着。
晴秋收回了發散的思緒，暗暗地想，佐藤瑩，真的是很有活力啊。
與自己完全不同。
“比賽開始了。”晴秋嗓音溫和平柔，眼睛直直地看向場內，輕聲慢語道，“快別說話了。”
佐藤瑩冷哼了一下，倒也安靜了下來，沒多久就忍不住動了動，湊了過去，商量道，“哎，宮崎晴秋，我們坐到前面去好不好？”她用手指了指各個參賽選手所在的地方，那裡視野好得多。”
晴秋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面上卻是笑開，“好啊，可是我走不動，你背我嗎？”
佐藤瑩的面色變得非常難看，半晌，才擠出兩個字，“做夢！”雖然晴秋的面容很憔悴，可是沒道理連幾步路都走不來，不然，她又是怎麼到體育館的？怎麼到座位上的？她認定晴秋在作弄自己！這麼一想，面上更是沉了好幾分。
“跡部”忍足瞥到了一個很熟悉人影，出聲喚了身旁的人。
側側望去，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卻不會讓人錯認。上次見到晴秋是什麼時候了？那次去醫院看過她之後，兩家的爺爺勸說他們不要再去看她了，這麼一想，也有了好幾個月了。
他們走近了一些，那張面容隨還是很精緻，卻令人止不住地心裡澀疼，讓人一陣恍惚，不由懷疑起自己所見的，是否是真實的。不約而同地把視線投入場內，柳蓮二正在打S3，這個時候，他們真的是有些佩服起這位被譽做“高手”的男人了，可以說，他簡直是在見證一條生命流逝的過程，遑論這是他心愛的女子，相比是心力交瘁地。
可是，他卻能斂好自己的悲痛，一直如常地陪着晴秋。沒有人懷疑，若是晴秋開了口，他會毫不猶豫地連學都不去上，只寸步不離地守着她。
跡部停下了腳步，沒有在往前走了。
——景吾，侑士，我們知道你們都放不下秋丫頭，我和忍足也是，那個丫頭是個可憐的，何況，那個丫頭真的不錯，可是你們以後，還是不要去看她了。
他和侑士正驚疑不定的時候，爺爺從抽屜裡取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面容精緻，笑得平和溫柔，令人驚艷不已。即使日後，他和忍足不得不一次一次地翻看一些家族為他們的千金精心準備的照片，也再也沒有體驗到那樣的驚艷感，再也沒有人能比這樣隨意偷拍下來的照片上的女子，更為動人的了。
他們用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知道，這個世上，到底只有一個宮崎晴秋的。
他想起，13歲的那年，他和忍足闖進了晴秋的房間，她躺在躺椅上，夕陽明滅地照在她的臉上，一雙眼睛，凝重地好像時間都會停止前進。
這麼一個平和輕柔的女子，聰明卻不顯擺，神秘地彷彿全身都有故事，通透地能看清面前的事情，卻從不妄大地想改變既定的道路，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這麼一個而已。
——景吾，侑士，你們只要記住這樣的丫頭就好了，就算，記不住也沒關係。
於是，他和忍足一樣，再也沒有去看過晴秋，卻有斷續地關於她的消息傳來，他們知道，現在的晴秋有了柳蓮二，真的，是太好了。
佐藤瑩看看場內的比賽，又偷偷地瞄向晴秋，欲言又止，“真是可惜。”這時，晴秋卻突然出聲說了一句很莫名的話。
“可惜什麼？”好奇地接話。
“高二，他們大概都要開始承擔責任了，家族的，自己的，這種自己掌握自己喜好的日子，該是愈來愈少了。今年該是最後一場了。”
佐藤瑩一怔，卻猶自強白道，“難道你不是？”
那雙灰色的眼睛一下子柔和了起來，“我不是的。”
往往，故事一寸一寸地在筆端展開的同時，墨紙也在一寸一寸地合攏，晴秋的故事早在終篇，只是不曾想到，在她十五歲的那年，她遇到了一個叫做柳蓮二的男子，自此，水墨山水，清湯白粥般索然無味地畫卷，有了蝴蝶紛飛的斑斕，精采紛呈。
佐藤瑩望着那雙盈盈的眸子，原本無波的眼，竟是像一顆凝着光亮的鑽石，折射出一簇一簇的閃耀，耀眼奪目。
她一時竟也沒有生氣，只喃喃道，“是啊，我聽說幸村的父母已經要求他準備出國，真田好像突然多了一個未婚妻，蓮二……”說到蓮二，佐藤瑩小心地瞥了一眼睛秋的臉色，見她表情沒有變化才道，“蓮二哥哥好像已經被勒令繼承家族茶藝，柳生，聽說他要考東大的醫學院……”
晴秋轉過了頭，凝視着面前這個一如往初驕傲的人眼裡的茫然，輕聲道，“那你呢？”
“我？”她不知所措，苦笑道，“我不知道。”
晴秋幽幽地打量了她半天，耳邊響起了S3結束的廣播聲。
蓮二贏得很漂亮，晴秋笑了笑，對佐藤瑩輕聲道，“我要回去了。你慢慢看。”說著，也不待佐藤瑩反應過來，便起了身，坐在了小島不知從哪裡翻出來的輪椅上，由着她推着自己慢慢地離開了體育館。
陽光絢麗，熱烈，仿若他們的青春歲月。什麼都會有的，正如什麼都會走。
☆、入秋
那日之後，晴秋便徹底病倒了，好似一下子她渾身所有的氣力都被瞬間抽空了。整個人時睡時醒，昏昏沉沉地也不大認得人。原本就瘦削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衰減了下去，本就蒼色的面容緊隱隱地泛起了一點青灰，沒有什麼肉的臉頰深深凹陷了下去，令人心疼不已。
稀落不多的頭髮更是一把一把的掉，小島每日清掃枕頭上的落髮時，手都不受控制地抖，她護理過很多病者，這位小姐的情況，她並不是第一次遇到，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自己的反應會如此反常。
她已經無法獨立地進食了，全靠着營養液吊著一條命。為這一天的到來，所有的人都做了無數的心裡建設，只當忍足光流真的對他們搖搖頭的時候，那些心裡建設卻是不堪一擊，轟然倒地。
“爺爺……”忍足侑士毫不掩飾自己期盼渴求的目光，灼灼地望着忍足光流。
忍足光流不看他，盯着神色過於平靜的宮崎昱，他平聲道，“宮崎，你知道的。”
知道這一天，早晚是會來的，知道這一切，終究到底是無法挽回的。
“是啊。”宮崎昱仿若一下子老了數十歲，長長地嘆息道，“我知道的。”
只是知道，並不代表我能坦然。
他環視了一圈，把目光停駐在柳蓮二的身上。少年身姿挺拔，修身箬竹，帶著一股子的鋒芒卻又溫潤如水，沉穩，從容，最重要的是，宮崎昱能夠感受得到他身上散發出得那股不易察覺的哀傷，和濃烈的義無反顧。
是個很好的孩子。
對秋也是真的好。
只可惜啊……
他不由長長呼了一口氣，沉聲道，“都回去吧。”一直垂着頭的柳蓮二猛地抬起了眼，剛想說點什麼，便聽得宮崎昱對著他道，“柳家的孩子，麻煩你了。”
柳蓮二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似的，慎重地點了點頭。他得到了宮崎家主的認可，而這種認可，也許別人不覺得，可是對他來說，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小島從屋內開了門，目光望着柳蓮二，放輕了聲音，道，“柳少爺，小姐想見你。”
蓮二幾步併入了屋內，沒有去看身後人種種不一的眼神。
宮崎昱神色難辨地盯着柳蓮二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轉過臉朝着眾人說，“都回去吧。跡部，忍足，你們也是，帶著侑士和景吾回去吧。”他瞥了眼一直靜靜獨自站在一角的人，嘆氣道，“謙也，你能再留一下嗎？陪我這個老頭子說說話。”
晴秋仰躺在床上，安安靜靜地盯着醫院裡雪白的天花板，深灰色的眼睛很是清明，耳朵卻是很敏感地捕捉到蓮二進屋的聲音，蓮二細心帶上門的聲音，蓮二快步走進的聲音，她默默地垂下了眼簾，擋住眼裡紛紛擾擾的思緒。
她到底是要和蓮二道別了，說到底，還是宮崎晴秋沒有這個福氣……
只是，蓮二，我心裡雖然不由嫉妒那個最後能陪着你一輩子的人，卻抵不過我希望你幸福的願望，即使那份幸福不是我給的。
人生的路那麼長，那麼難測。我最感激的是你有陪着我走過一段。每個人在不同的階段都會擁有一篇嶄新的故事，蓮二，我已很是滿足了。
我希望我帶給你的不只有無盡的痛苦，而是有點別的東西。我希望我給了你一些東西，而不是帶走了你的一些東西。
思及此處，晴秋抬眸望着剛剛坐下來的柳蓮二，不待他開口，便自顧自地開了口，語氣輕輕低低地，嗓音帶著幾分嘶啞，“蓮二，你是我唯一僅剩的幸福，可我不該是你僅有的快樂，我想你幸福。”
乍聽這話，蓮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那雙褐色的水眸，怔怔地凝着晴秋，似是不懂她方才說了什麼。
心裡面的澀疼便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蓮二……晴秋默默地想著，到底，是宮崎晴秋害了你嗎？思及此處，晴秋攢起了渾身的氣力，似是想用力的握住他的手，卻是只能做到覆蓋在蓮二溫熱的手上而已。
被一股帶著千年不化雪山上層層疊疊的冰涼一驚，蓮二好不容易才緩回了自己的神識，他垂眼着自己手上覆的那隻手，瘦削的手上滿是青青紫紫的淤青，儘是針眼留下的斑斑痕跡……
他不自覺地擰緊了眉，小心的執起那隻手，溫潤清雅的語氣裡是慢慢的疼惜與傷疼，“我才不在你身邊那麼一會兒，你怎麼就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這下換做晴秋怔住了，她愣愣得看著蓮二，心裡的不知所措便翻滾而出，她喃喃道，“蓮二……你……”
“你好好休息。”蓮二皺着眉打斷了她的話，小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輕輕地撫了撫晴秋□在外的頭髮，敏感地感覺到手心下的人猛地一僵，蓮二渾作不覺，語氣中滿是疼惜和擔憂，“累不累？”
晴秋伸出了手，那隻手，蒼白，瘦削，很是乾燥，她下意識地想遮住那雙褐色清亮的眸子，“你別看……”她的語氣有些懦懦地，“別看。醜……”
心被扭得更疼了，蓮二向前俯身，配合著那只冰冰涼涼的手蓋上了自己的眼瞼，眼前是一片黑黢，順着她手的方向，蓮二微微用力俯身抱住了床上孱弱地不成樣的晴秋，晴秋不知所措地收回了那隻手。輕闔着眼，他便毫無阻攔的埋首在她脆弱硌人的頸窩。
“蓮二？”節奏完全被蓮二打亂了，所有原先盤算着要說的話統統飛散，腦子一時打了個結，晴秋困惑地喚了他一聲。
清潤溫雅的男音便悶悶低低地傳進了她的耳朵，深深淺淺的呼吸散在肌膚上，癢癢地，卻令人心裡泛着酸意，“你才不難看。”他有點小孩子賭氣般地說道，怕人沒聽清似的，又重複了一遍，“你不難看，你是最好看的人了。”
其實有很多人對她說過這句話。
只是從來沒有人說，她是好看的，她是最好看的人這句話的時候，讓她那麼想落淚。
蓮二……
“晴秋。”他的聲音溫潤醇厚，像是一罈方起窖的酒，收拾好心緒，蓮二支起身子，那雙褐色的眸子清清亮亮的，卻含着蠱惑人心的力量，望進晴秋那雙深灰色的眸子，蓮二道，“你老是說些我不愛聽的話。”晴秋心裡正泛起了幾絲難過，蓮二卻突地笑了起來，笑容裡滿是縱容和嬌寵，“下次別說這種話啦，啊？”
“我……”她下意識地想辯解幾句。
“我陪着你。”溫熱的手輕輕地撫上她冰涼的臉頰，他聲音輕柔，眼神堅定，帶著義務反顧，蓮二正色道，“晴秋，你別老是做奇怪的事情啊。”他愛憐地說，“我會一直陪着你的。我什麼都順着你，什麼都答應你，但你得讓我陪着你……”說著說著，他的語氣陡得低沉了不少，竟生出了幾分忐忑與不安，“你不能趕我走……”
晴秋垂下了眼簾，默默不語，她到底是自私的人，到底捨不得割棄自己生命中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部分，纖弱的雙臂慢慢地環上了蓮二的脖頸，收攏，“那我想出院。”她輕聲道，提了一個算得上是任性至極的要求。
蓮二伸手抱緊了她，清雅的嗓音很是縱容，他竟是笑了開來，“好。我們出院。”至少他可以放下心了。
“謙也”宮崎昱喚了一聲面前明顯是心不在焉的孩子，“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宮崎爺爺。”忍足謙也有點手足無措，卻還是問出了心裡一直的疑惑，“為什麼我從來不曾知道我與晴秋是有婚約的？為什麼之前，我從來不曾見過晴秋，而侑士卻見過？”
宮崎昱疲憊地坐在椅子上，皺着眉頭，“謙也，你應該知道晴秋的身體情況的。”
“是。爺爺和父親偶爾會在家討論。”所以他知道箱根宮崎家有位獨女，身體不好。可他不知其名姓，不知他們是有婚約的。
“因為是秋母親的遺願，所以我們兩家都沒有撤銷。”宮崎昱扯了扯嘴角，“秋的身體熬不過太久，你的爺爺和父親也不想讓你平白多了壓力。”
“我……”其實他知道的，卻不願面對這個事實，兩年前，那個神情冷漠疏離的女子就告訴他了，只是，她可真坦然啊……
“這次秋回來，讓我取消與你的婚約，我才知道，你已經知道了。”他淡淡地笑道，似是回憶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秋說‘再用婚約綁着謙也，他的女朋友就要吃醋啦’那是秋第一次用那種語氣與我說話。”
“……我沒有女朋友的。”忍足謙也靜默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說，疲憊不堪的語氣有點無力，像是爬過了千山，涉過了萬水。
宮崎昱暗自搖了搖頭，突地問道，“謙也，你有和晴秋下過將棋嗎？”
愣了愣，“沒有。”他沒有見過她幾面，沒有與她交談過幾次，甚至都不知道她會下將棋。
“據我所知”宮崎昱笑了，意味深長地說，“還沒有人贏過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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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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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29 11:45
☆、將棋
——據我所知，還沒有人贏過她一次。
心裡固然是讚歎的，只是更多的卻是不解，“侑士”忍足謙也側頭問坐在身旁的忍足侑士，“你有和晴秋下過將棋嗎？”
忍足侑士扶眼鏡的手微微一僵，眼角眉梢卻是帶了笑，他的語氣有點回憶的悵然，“下過。我從來沒有贏過一次。”
忍足光流聽到兩兄弟的對話，也微微露笑，“我也是。秋的將棋下得很好，我從未勝過一次。”
“謙也”忍足侑士卻是有點困惑，“為什麼想起問這個？”
“宮崎爺爺說的”他很老實的把事情交待了一遍，婚約的事情早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而後蹙着眉，“我不太懂。”
忍足侑士卻是明白了，他想起醫院裡憔悴瘦削的晴秋，想起晴秋離開那段時間柳蓮二的改變，想起謙也這段日子裡的心不在焉，最後定格在柳蓮二方才義無反顧的堅定眼神，瞥到爺爺無可奈何的眼神，只能嘆一聲命運弄人，“謙也啊……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晴秋姓宮崎。”
忍足謙也抿了抿唇，倔強地抿着唇，也不說話。
“下棋，講究心如止水，胸有成竹，謀定後動，步步為營，伺機而動。”忍足光流突然淡淡地說，“所以下棋能從她的棋風看出一個人心性，和一個人對弈地久了，你又多少能探知他的棋路，不至於久居不下。”
“爺爺？”
忍足光流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並不是我們讓她，是真的下不過秋。”把謙也的欲言又止收在眼裡，“宮崎家的那個丫頭，看著很好，棋風很穩，性子也好，待人雖然不熱絡，卻不是個無禮的。”
忍足光流想起第一次和晴秋下棋的場景，她面容很疏離，那雙眼睛透不出半點光，他，跡部越水，宮崎昱哪個不是閲人無數，對上那個絶對稱得上是滴水不漏的晴秋，絲毫沒有辦法。瘦削的手把棋擺好，她的坐姿有點懶散，卻是很有氣度，從頭到尾只說了三句話，
“王手。”
“將死。”
“我是勝之不武。”
她下棋基本是不思索的，只那雙眼睛多半都是垂着的，像是一直盯着棋盤，卻又有點心不在焉，可只要他一下好，稍等一會兒，她便會挪子。
忍足光流有種強烈的感覺，晴秋早早便想好了棋路，只為了不給人過強的壓迫感，才稍頓片刻，因為只要她一捻起棋子，放棋落子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沒有人知道她是從哪裡學來的將棋，晴秋的水準遠遠壓在他們幾個之上。將棋是一種攻擊多於防守的棋類，棋子進一步，便可升等，可和晴秋下棋你並不會有一種被步步緊逼的感覺，每次和她對弈心裡多少都會有一種懊惱的感覺，因為多半是因為自己不查，才會滿盤皆輸。
一開始總覺得是晴秋運氣，可沒有人的運氣能好到這個程度。後來，才發現她的棋路。
擺好大局後，晴秋一般不會再有動作，她只會耐心地任你進攻，只是與你慢慢斡旋。一直等到將亡，若是你的記憶夠好，便會發現她的主要棋子的位置很是眼熟，就算希希落落的被吃掉了一些，那些棋子有過調度，兜兜轉轉到了最後，卻是又回到了局初。
她誘人出錯。
她不喜歡進攻。
她很有耐心。
更重要的是，次數久了，任誰都知道她沒有盡全力。
卻也讓人生氣不起來，畢竟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願意陪着長輩下棋的並不多，甚至很少，何況是他們技不如人。
“晴秋那個丫頭，心裡面有什麼不知道的。”忍足侑士托着眼鏡，關西口音很是濃厚，忽地把話題繞回了遠處。
忍足光流暗暗點頭，“謙也，我不知道你從哪裡知道這件事的，但是，你應該當做不知道這件事的。且不說晴秋心裡有沒有這個心思，你都不該動這個心思的。”
忍足謙也眼睛微微一瞪，有點生氣的樣子，雖然他也知道這點，但是……“爺爺，我……我很喜歡她。”他到底還是說了出口，神態語氣卻有些蔫蔫的，很是黯淡。
忍足光流倒也沒有意外，只不動聲色道，“秋丫頭下棋有一個習慣，她永遠不會主動進攻，咄咄逼人，但她習慣做兩件事。”
“什麼？”
“一、等你出錯；二、逼你放棄。”忍足侑士淡淡地道，他與晴秋下過幾次將棋，也看過她與人對弈，對於這一點，他很清楚，她實在是很有耐心的一個人，很多時候，即使有機會，她也不會去主動進攻，去招惹一些是非。
她只會等。這裡也多少也看出了她性格不積極的一面，甚少有出手爭取的時候。從這一點來看，又着實不知是該評價她良善還是殘忍，只，那又如何呢？她是晴秋，是他和跡部認定着要好好照顧的晴秋。
與晴秋下棋，雖然你知道若是輸棋，是因為大意，可到最後，你還是會大意。晴秋實在是太有耐心，她不是有意無意地誘你出錯，就是讓你心覺繼續也是無趣或者注定無果而放棄。
“你的意思是？”謙也皺着眉頭，“她一直在等我自己放棄？”輕飄飄，不動聲色地阻止着自己想說出的話，很有耐心地一次一次扯出那個她心知肚明是子虛烏有的女朋友，不過是想讓他自己放棄。不至於當麵攤牌如此難堪。
就像她下棋從不主動進攻，只耐心等候。
忍足光流和忍足侑士倒是沉默不語了，可是他們的姿態表情無一不是默認。
忍足謙也便也沉默了下來。
良久，他才開了口，嗓音有點沙啞，“她……她和柳，也，也好。”
蓮二陪着晴秋回家的路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和她說著話，想到了一件事，便隨口問道，“他們說你的將棋下的很好？從來沒有輸過。”
晴秋怔了怔，眨了眨眼，蓮二誤以為她不想說，忙道，“不想說就不用說了，我只是隨口問問的。”
晴秋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我是勝之不武的。”
他放下了心，“怎麼那麼說？”
“除了侑士，我都沒有讓子。”深灰色的眼裡掠過一抹狡黠。
“讓子？”蓮二困惑，“晴秋是棋手嗎？”
“不是。”晴秋誠實地搖頭，她哪有那個心力？
蓮二愈加困惑了，“那為什麼要讓子？”只有棋手有讓子一說。
“因為侑士的將棋下得太業務了。”晴秋婉轉地評價了一下忍足侑士的棋技，卻是假裝沒有聽懂蓮二的疑惑，“景吾的話，讓他子，他會很不高興的。長輩也是。”
蓮二心裡瞭然她的迴避，也不揪着這個問題不放，反而順着她，說道，“那晴秋你從來都沒有輸過嗎？”
晴秋搖了搖頭，“怎麼可能？只是沒有輸給他們過。”哪會有人從來不輸的？
“那輸給誰了？”蓮二有些興緻勃勃地問，他還是蠻好奇的，晴秋在他的眼裡，不是那種會將她與“輸贏”二字聯繫在一起的人，她的世界裡，好似是不該有這兩樣物什的。
“很多人。”晴秋說了這句話後就閉緊了嘴巴，雖然戀愛之中，坦誠很是重要，可若是有些事情，不知道怎麼解釋，又何必自尋苦楚。
蓮二便也不問下去了，高瘦清俊的男子只是溫溫地笑着，他握緊了晴秋的手，修長溫熱的手細細包裹着她的，建議道，“那哪天你陪我下一次吧。”
“蓮二很厲害嗎？”她掀着眼簾，眸子裡沾着少有的好奇。
“不厲害。”他絲毫不覺得這是什麼羞辱難堪的事情，很乾脆的承認着自己的弱點，澄瑩的水眸褐瞳暈着海納百川的包容和溫柔，“所以晴秋讓我子好不好？”
“……好。”晴秋輕輕點頭。
其實，蓮二，你是這一世裡，唯一贏過我的人了，你，不知吧？
她靜靜地想著，冰涼的手無意識地在他的掌心蜷縮得更小了些。
與你的這一盤棋，我壓根就沒有想過會勝利，好似在棋局剛剛擺好的初始，我便給你留有了餘地，心甘情願地落了數枚棋子，走子也是溫溫吞吞地，沒有半點規劃計謀。雖有我逼你放棄的舉止，但是，我心知肚明，若是你沒有因心覺無趣，或料定自己必敗而堅持走子，無論你落在棋盤的哪一處，無論那一枚子，落得是否合情合理，技術高超，最後的最後，輸的一定是我。
一定是我。
因為，我沒有勝利之心。
☆、結局
“蓮二……”晴秋縮在蓮二的懷裡，揪着他的衣服，聽著他一聲一聲很是規律沉穩的心跳聲，悶聲悶氣地說，“你會每天都來看我嗎？”
她的語氣有些小小的擔憂，蓮二嬌寵的拍了拍她單薄的背脊，“我哪天沒來看你呀？不是一直都每天來的嗎？”
“唔……”確實是這樣，沒有錯。突地，晴秋有些害怕地感受到了熟悉的睏倦侵蝕上意海，撐着眼皮，“蓮二”她慢慢地輕聲說，似是用盡了渾身的氣力，“我喜歡你。”
蓮二第一次訝異地睜大了眼，他低下頭，凝着把臉悶在自己懷裡的人，這是她第一次說喜歡自己……儘管兩人早就在一起了，儘管他知道晴秋對自己有着不一般的情愫，她卻從不曾親口說過。他以為他不會聽到這句話了的。
若問起是否有遺憾，是否有忐忑，自然，是有的，就算他是運籌帷幄的軍師，晴秋卻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了，他不敢對她有“確定”，他一直想從晴秋口中得到這個“確定”，可是，柳蓮二從來就不捨得迫她半分。而今……她……
“你別說話，聽我說……”輕柔平和的嗓音低低地，“我喜歡你的，一直喜歡你。我這一世……”她稍稍頓了頓，努力地維繫着清醒，“我自己也不知，是得到的多，還是失去的多。我卻是知，一日一日的，有什麼很重要的物什慢慢地，不可挽回地離開了我。可惜，我一直不清楚那是什麼，直到有一天，你幫我看明白了，你還幫我找回來了。”晴秋努力地往蓮二懷裡更深處鑽去，好聽清他沉穩的心跳聲，“我的‘相信’回來了。可是，我卻是只相信你的，也只願相信你。”
她一個字一個字，極為辛苦的樣子，慢慢地說道，“我很固執的，個性又彆扭又不討人喜歡，我有的時候總是在想，蓮二怎麼會喜歡我呢？怎麼會這麼笨呢？”環在身上的力道重了重，他把自己摟地更緊了些，晴秋感受地分明，臉在他的懷裡小心地蹭了蹭，“可是，我心裡面其實又很虛榮地，那麼好的蓮二都喜歡我……”
輕柔的語氣裡陡得添了幾分從未有過的洋洋得意，她整個人憑多了幾分憨態與嬌態，蓮二的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了幾分。
“我掉到陰暗無光的黑暗裡太久了”她靜靜地回憶着，聲音寂寞又溫柔，“第一次看到蓮二的時候，我在想怎麼會有人真的和書裡寫的一樣呢？‘你緩緩走來，帶來滿室的陽光’，蓮二，我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你看上去那麼孤傲，那麼不恭，可是，我卻從第一眼就篤定你是一個溫暖的人。”
她悄悄拭去眼裡濛濛的水氣 ，嗓音仍舊是平和地，“只是，我卻是忽地明白了詩人的一句話，她說，你像一縷陽光，照亮了我的心情，卻刺痛了我的眼睛。蓮二，那個時候，我好怕啊……”她用力地抱緊了蓮二，聲音終於開始有了嗚咽，蓮二霎時慌了神，着急地想看看她，晴秋也不知哪來的氣力，把臉死死地埋在他的懷裡，怕傷了她，蓮二倒也不敢用力，“可是……可是……”她抽搭了好幾下，聲音才漸漸地平緩了下來，“可是，就算陽光一開始刺眼的讓人不敢接近，過了一段日子，黑暗裡的人，還是會受不住誘惑的。”
就像在沙漠裡，看到了一片綠洲，就算心裡知道那可能是海市蜃樓，虛夢一場，還是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的。
誘惑太大了……
晴秋安靜了片刻，復道，“我記得那個秋天，那日的風好大好大，你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風大地把你衣服地衣角都吹得飛揚起來，你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大步而瀟灑，好像騰雲駕霧，從天而降。我就知道，我一定是逃不掉了。”
慕容奶奶說，明明知道你已為我跋涉千里，卻又覺得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好像你我才初初相遇 。
那日，我也仿若與你只是初見。不是作為宮崎晴秋，而是作為最真實的我，很意外地，很不經意地，與你初初相遇。
“我感恩於我們的相遇，卻也遺憾於此，怨忿於此。”她似是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緒裡，喃喃道，“一段注定要以悲劇慘淡收場的故事，又為何要讓它開始呢？”
“對不起，蓮二。”終於，晴秋抬起了頭，仰着臉，那雙深灰色的眸子明鏡如洗，她伸出手撫着蓮二的臉頰，上面帶著溫熱地誘人靠近的溫度。對上蓮二褐色清亮的眼，望進那汪軟軟澄瑩的水，晴秋輕蹙着眉頭，道，“這一句對不起，我欠了你兩年。”
兩年，對宮崎晴秋來說，真的是很奢侈的一段時間，只若是用兩年，換回一個勇敢的晴秋，忠於自己，忠於愛情的晴秋，真的，也很值，並不算太久。
蓮二摟得她更用力了些，晴秋便笑了起來，她的面容已經不復往日那般精緻，只笑起來，卻還是讓人感受到了繁花霎時開遍大地的驚艷，她舒舒朗朗地笑着，“蓮二真是笨笨的，我讓你不說話，你還就一直一直地不說呀？”
“不過這樣也好……”語氣低地仿若自語，蓮二卻是很清晰地一一辨別出來，對她，他總歸是提起全部的心力的，“我就當作你原諒我了。”緩緩收回了手，她靜靜地聽著蓮二漸漸加速着的心跳，“我從未想過自己也有犯傻的一天……”
說著說著，眼皮卻是愈來愈沉，整個世界的映像在眼裡都變得朦朧起來，用力地眨了眨眼，晴秋使勁揪着蓮二的衣服，試圖趕走腦海裡那股暈眩感，口中卻是不顧不管地說著，只聲音低地連她自己都懷疑有未出口，“我霸佔了蓮二那麼久的喜歡，卻從未告訴你，我喜歡你，宮崎晴秋喜歡……喜歡柳蓮二……”
黑暗兇猛地襲上意海，身體變的很沉重，很沉重，她好像掉進了一個永遠也不見底的黑洞，一直落啊落，似是永遠都沒有終點。
蓮二垂下眼簾看懷裡抱著的人，半響，他慢慢地低下頭，用自己溫軟的臉頰小心翼翼地觸着她的，他終於開了口，清雅的聲音溫潤醇厚，“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他輕輕地說著，神態溫柔而縱容，“我怎麼捨得怪你？”
我從來不曾怪過你，又談什麼原諒？
你能靜靜地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我就已經欣喜萬分，哪怕你只是匆匆而過，可是，你不是，你不是一個路人，一個過客，你是晴秋，是不一樣的，你現在靜靜地睡着，安心而依賴地躺在我的懷裡，對我來說，已經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我不曾想到，能聽到你親口告訴我，你也是喜歡着我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晴秋，我從來不覺得這是一段慘淡收尾的故事，儘管你……”他頓了頓，並沒有把話說完，修長寬大的手一寸一寸很愛憐地撫着她的五官，“這不是很好嗎？你好好的休息，我來把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記住，你那麼好，那麼不一樣，總要有一個人，有一個你心裡也記掛的人一直記掛着你吧？這樣，你也會開心很多吧。”蓮二笑了笑，“我很驕傲的，不僅是因為那麼好的晴秋喜歡我，更因為，我知道現在的晴秋，會撒嬌，有點呆呆的，其實一點也不冷漠的晴秋是最真實的晴秋，是我寵出來的晴秋。”
小心地把人放在床上，為她小心地掖好被子，“其實，我心裡也難過。若不是當初的我太怯弱，不敢去深究你隱藏的好好的那個秘密，我又怎會錯失你兩年？”
蓮二閉上了嘴，不再說話，於是週遭安靜地能聽到空氣的流動聲。
半響，他突地笑了起來，“我今年17，你今年也17”他輕聲地說，話語裡不知是在安慰誰，“你看，日後我要慢慢地老去，我的頭髮遲早會變花白，牙齒早晚會鬆落，行動會遲緩起來，你瞧你多好啊，你永遠不會變，永遠那麼漂亮。過個幾年，幾十年，大家都變得老了，只有你還那麼年輕，歲月永遠不會腐蝕你的面容，時光留不下半點痕跡，你在我的記憶裡，在大家，所有人的印象裡永遠都是那麼地漂亮，那個時候，一定有很多人嫉妒你的，我也會的……”
你不老，不傷，不痛，我來替你老，替你傷，替你痛，你好好地休息，無論你休息多久，都沒有關係，我會記着你的音容相貌，唸著你的一顰一笑，帶著對你的思念和記憶，仿若你就在我的身邊，從未離開，替着你去你想要念的大學，讀你喜歡的專業，找份工作，去你想去的地方，看你想看的風景，等到哪一天，你還在偷懶休息，那也沒事，我來找你。那時你千萬不要嫌我囉囉嗦嗦地，我會把這些事情一樣一樣地說給你聽……
“我知道你想說讓我最好忘記了你，開始完全嶄新的人生。”蓮二笑罵，語氣親昵不已，“口是心非的小騙子！明明另外的事情都那麼誠實的，你呀，其實最怕沒人記得你了……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
我知道，可即使我不知道，又怎麼可能，怎麼捨得忘記了你？
“不過，你這麼彆扭，心裡一定是想著讓我最好不要忘記你，可是呢，又生怕自己妨礙到我，想讓我過得好一些，可是，又千萬不要忘了你……”嘴角噙着很是溫和的笑意，蓮二陷在自己的想像中，顧自開心地鑽着無限循環的巷子，空氣中卻滑落了一顆水珠，折射着陽光七彩的光芒，“你放心，也別老是為難自己……我會過得好好的，自然，也不忘記你，你說，這樣，好不好啊？”
我怎麼捨得讓你有半分為難？從來從來都是不捨得的。
蓮二平平的望向窗外，秋日的天空分外晴朗，就連太陽都格外溫柔……
晴秋，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天長地久，並不是曾經擁有，你是天長地久。
卷三終
作者有話要說：
呼，不得不說，我是真的鬆了一口氣的，動筆之時，總是忐忑自己能否堅持下來，是否會辜負支持我的同伴和讀者們，不過，到底是堅持下來了，這裡，真的是要感謝太多太多的人了。這個結局是我想到的，對晴秋，對蓮二來說，最好的結局了，可能有讀者會罵我狠心吧，沒有把晴秋的病治癒，沒有讓兩人白頭偕老，可是，請大家相信我的誠心與誠意，我想描寫的故事，我真的盡了自己最大的一份努力。真的很謝謝所有能陪伴我的人，這是我的旅途中，一筆很珍貴的財富與記憶。鞠躬。
P.S.可能還有一章吧，應該算是番外，是我最初真正想好的故事結局，不管大家如何看待，我還是想貼上來，作為一個對自己的交代。
☆、秋陽朗朗為誰晴
“蓮二！”晴秋一把抱住剛開門進來的人的腰，用很難得語氣的撒嬌道，“我肚子好餓。”
蓮二猛地睜開眼，褐色的眼睛裡是一片水潤，難道說……
拍了拍晴秋孱弱不已的背，聲音卻是一貫的清雅，“想吃什麼？”
“不知道。”蹭了蹭暖烘烘的胸膛，她的聲音悶悶的，語氣沮喪而抱怨，“我最討厭想這種問題了。”
一把將人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蓮二邊往屋裡走邊問，“那我做給你吃好不好？”語氣很是縱容。
纖細的手臂環在他的脖子上，雙腿不老實的踏着拖鞋在空中晃蕩，語氣輕快，“蓮二你好厲害。”
“我哪有什麼厲害的。”我什麼都做不了。
“蓮二會做飯啊，我就不會。”順口在蓮二的臉上親了一下，有些霸道地說，“還有我說蓮二很厲害就很厲害啦。”
微微側過臉也在晴秋少見的帶著紅潤的臉腮上親了親，把臉埋在她硌人的頸間，蓮二的聲音帶著些壓抑的鼻音，“是，是，你說的都是對的。”
一向敏感聰慧的人對此毫無所覺，臉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像是劈開雲層的陽光，灑在地上，照亮了整個世界。
穿著圍裙的蓮二對著流理台上的食物發呆，他右手拿着菜刀。轉過臉，餐桌旁的晴秋用雙手托着下巴，對著他毫不吝嗇的微笑。
他一直知道晴秋笑起來很漂亮，像是滿園的花朵對著你一瞬間的妖嬈綻放，像是能吹進人心裡的和煦微風。
只是實在是太過美麗了，不像是人間應該有的，不像是能夠存在在紅塵中的。
那笑容，像是用生命在燃燒，阻止不了，也留不住。
眨了眨眼睛，有酸澀的液體不堪重負的墜落。
“啪嗒”滴在光亮的大理石檯面上，發出重重的聲響。
一根瘦削的手指輕輕點了點那滴液體，放進嘴巴里嘗了嘗，“苦的”，晴秋揚起頭，“蓮二你是切到洋蔥了嗎？”
凝視着她精緻而脆弱的臉，那張臉上一派的溫和。是啊，他不能比晴秋還軟弱，不能比晴秋還害怕，不然，晴秋怎麼辦？
“是啊。”溫厚清雅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語調，“我切到洋蔥了。”砧板上的洋蔥形狀完好。
“蓮二你好笨。”晴秋的語氣有些嘲弄和埋怨，“我最討厭吃洋蔥了，我不要吃。”
放下手中的菜刀，彎下腰，手輕柔地拍了拍她的頭，“我記住了，下次我不會放了好不好？”
下次……
手揪住蓮二襯衫的衣擺晃了晃，她得寸進尺道，“還有還有，我不喜歡吃胡蘿蔔，嗯，還有海帶，還有芹菜，蘑菇，香菜，蔥也很討厭，啊，對了對了，還有……”巴拉巴拉講了好久。
“我會記住的。”蓮二的語氣很是縱容。
如果可以，柳蓮二會嬌寵你一輩子的，不僅是你的一輩子，也是柳蓮二的一輩子。
飯桌上，晴秋很給面子的把所有的早點吃得乾乾淨淨。她很少有這樣的胃口，不，應該說這一世，她還沒有那麼肆無忌憚地好好吃過一頓。
蓮二坐在對面看著她，她的臉上是他從來沒有在她身上看到過的面對食物的幸福感覺。
吃飯對晴秋來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卻是一件一定要完成，不能不做的任務。在她無法進食的日子裡，就只能靠輸營養液維繫身體機能的運作。
一般人臉上很容易看到的幸福滿足感，他從沒在她身上看到過。
雖然晴秋現在捧着粥，兩眼彎彎地吃著自己準備的食物，蓮二心裡也沒法產生滿足感和成就感，反而是濃濃的一股酸澀，在心裡徘徊，揮之不去。
“蓮二，你煮的真好吃。”她如是說，“好幸福。”
謝謝你，蓮二。
秋天暖暖的太陽下，一個閉着眼睛的高大溫潤的少年背着一個銀灰色長髮的女子，穩穩噹噹地走在路上。
像是一幅虛幻的畫，引得路過的行人紛紛投去善意的艷羡目光。
“蓮二”背上的女子把有些冰涼的臉湊過去黏在少年的臉頰上，“我重不重？”
“不重。”怎麼會重呢。
“真討厭。”她歪頭輕輕撞了撞男子的額角。
“嗯？為什麼這麼說我啊。”男子的聲音溫厚純潤，言語裡是一片包容和寵溺。
“我啊，看過這麼一個故事。”纏住他脖子的雙手微微用力，想緩解身體有些下墜的趨勢。
蓮二配合地把她往上掂了掂。
“一個女孩，啊，也是像我們這樣，讓一個男孩背在背上的時候，問男孩子，‘我重不重？’男孩子就回答說，‘重死了。’”把頭斜靠在蓮二的頸間，晴秋看著湛藍的不見一絲雲彩的天，語氣輕輕地道，
“然後那個女孩就很生氣，男朋友怎麼可以這樣嫌棄自己呢，就算很重也該說不重啊，然後那個男孩子就很埋怨，很認命地說……”
“他說什麼了？”見女孩停了下來，蓮二問道。
“他說啊‘整個世界都在你背上，你說重不重？’”
他說啊，整個世界都在你的背上，你說重不重？
一路上只聽到女子微微有些絮叨的聲音和少年縱容的幾聲回應。晴秋從來沒有說過那麼多那麼多的話，那個樣子好像要把所有的話都在今天，現在，此刻說完。
“蓮二。”
“嗯？”
“以後不許給別人燒飯。”
“好。”
“蓮二。”
“嗯？
“以後不許背別人。”
“好”
“蓮二。”
“嗯？”
“以後不許……”
好……只要是你說的，都好。
“蓮二。”
“嗯？”
“我可不可以親下你？”聲音低低地從背後傳來，卻很清晰。
晴秋從蓮二的背上跳了下來，繞到他的前面，仰起的灰色的眼睛裡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好。”蓮二溫寵地看著她，語氣還是縱容，他微微地彎下腰，一雙瘦削的手撐在他的肩膀兩側。
有些冰涼而柔軟的唇貼在他閉起的眼睛上，貼在他的眉間，貼在他的額角。每次，她都會停好久，像是要記住這裡的味道。
“蓮二。”溫和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輕輕叫他的名字。
“嗯？”
“謝謝你”她吻上了蓮二水色的唇，呢喃地說。
謝謝你，肯等着我，肯陪着我，肯愛着我。
陽光像是消融在他們的唇間，女子微微踮起的腳尖和男子低下的臉龐，他們的剪影，像是一幅雋永的畫。
神奈川的海蔚藍而一望無垠，在秋陽的照耀下閃亮耀眼地讓人不能直視。
窩在溫暖寬厚的懷裡，晴秋突然伸出手指着天空，“彩虹！”
蓮二順着她的手指看去，天空一片清澈的藍色，一朵雲都看不到，更別提彩虹了。低下頭，晴秋深灰色眼睛裡迸發出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驚喜光芒，原本深色的瞳孔裡，水光粼粼。
心裡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蓮二下意識地抱緊了她。
“你是誰？”她對著虛空輕輕的問。
蓮二心裡更不安了。
“媽、媽？”她語氣淺淺。
“晴秋！”蓮二使勁晃了晃她的身子，顧不得太多用手不斷地使勁拍她的臉頰。
“蓮……蓮二？”渙散的瞳孔逐漸有了焦點，轉頭望進了一雙焦躁不安的褐色眼睛，有些委屈地說“你幹什麼打我？”
“我……晴秋……你……”他有些手忙腳亂，嘴拙地不知道說什麼。
轉過身輕輕抱住他的腰，“蓮二，我好困，我睡一下好不好？”
“不好”他第一次反駁她的意見。
“蓮二好討厭”手使勁地掐了一下他的腰，說是使勁，卻軟軟地一點痛感也無。
“是，我很討厭，那你別睡好不好？好不好？”語氣越來越輕，喃喃地只有自己能聽到。
“蓮二，是下雨了嗎？”頭頂上有液體墜落打在頭髮上的感覺。
“嗯，下雨了。”
“蓮二，我好困。”眼皮不受控制地合攏，她的語氣軟綿綿的“我先睡一下……好不……”好？
未等到他的回答，抱在腰間的手已軟軟的墜下。
“好。”蓮二拍了拍晴秋孱弱的後背，像是不曾發現她的動靜，語氣是一貫的縱容，他說，“你先睡，我等會兒叫你。”
“他們在那裡！”仁王眼尖地看到坐在沙灘上的兩個人。
因為蓮二今天沒有來上學，幾個人心裡都有點不安，就都出來找人。
忙忙跑過去，看到蓮二的表情後，丸井心裡湧起了很不好的預感，“蓮二？那個”眼睛看著蓮二懷裡的人，語氣猶豫“晴秋醬……”
“她睡着了。”蓮二將人抱起，依舊把她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將她的手環在自己的脖子上，像抱小孩子一樣抱著她，語氣平靜。
他慢慢地往回走，時不時地側過臉，輕柔地在手環裡的女子耳邊說些什麼。
秋陽暖暖地照在兩個人的身上，像是要把人曬得融化了。
全文終
作者:
meowbo123
時間:
2014-12-29 14:02
好傷感的文，雖然好看，但太虐心了
作者:
冰雪楓靈
時間:
2014-12-29 22:12
難得糊塗，明知一切的事情，卻不能改變，順其自然反而是件好事，愛情來到不要退縮，順其自然總會有答案
作者:
光影的秘密
時間:
2014-12-30 01:26
整篇文感覺好沉重
為故事裡每一個人心疼
作者:
荼蘼莙
時間:
2014-12-30 02:21
看完整篇故事心情好沉重
整篇最讓我感觸很深的事情秋對著連貳說他完整她的生命那段
也許感情就是這樣
即使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卻很還是很自私的想把對方綁在身邊
整篇很虐心但是作者得很好
雖然虐心但還是一直很想看下去
是篇很棒的同人文
作者:
ice_a2a2
時間:
2014-12-30 12:31
嗯…這篇文很好看呢！
文中帶著一種淡淡的悲傷，
也有著些許的幸福。
或許這個結局也算是個不錯的結局！
但卻讓我有點想哭的感覺…
作者:
ztu09877
時間:
2014-12-30 17:07
真的很悲傷，
他的身體從一開始就沒有可能活下去，
可卻來是讓他遇到了愛情...
作者:
卿楓
時間:
2014-12-30 21:19
是篇讓人感到沉重悲傷的文，但還是想讓人看下去
作者:
血色琉璃
時間:
2015-1-8 18:06
蓮二和晴秋好可憐哦
我都哭溼四張面紙了
本來看到大師對她說的話
我還以為會有轉機
沒想到最後還是這樣了
作者:
覓兒
時間:
2015-1-10 02:28
明知道結局
看到最後還是哭了
晴秋阿 蓮二阿~
心情好沉重 現在
作者:
珞泠
時間:
2015-1-25 21:23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看到這，真得很感動
小王子的玫瑰凋零了，但他有了新的玫瑰，
晴秋也了另一個王子寵她呵護她
雖然沒有白頭偕老，但妳是我的天長地久
作者:
Mancie
時間:
2015-1-26 14:07
一個很溫馨的悲劇。
真叫人不捨
作者:
漓月
時間:
2015-1-28 00:36
看這篇文 邊看心微微的抽痛
好虐心啊~
作者:
mssd13437
時間:
2015-1-30 14:32
很久沒有看同人文讓我感到既心痛又溫馨
想落淚，但又認為這是對於他們最好的結局
希望晴秋有個好夢
作者:
紫月
時間:
2015-1-30 23:11
太虐心了.....看文看的好沉重
作者:
寶寶星星
時間:
2015-12-5 19:08
很不一樣的文章
太虐心了，心痛又溫馨
很感動掉淚
[
本帖最後由 寶寶星星 於 2015-12-5 19:10 編輯
]
作者:
upcj1007
時間:
2016-2-2 00:13
嗚嗚…好虐...
傷心~雖然寫的不錯~
作者:
cathychan40
時間:
2017-3-1 12:45
好傷感的文⋯一邊看一邊哭！！
明知道是沒有結局的路可是還是堅持走了下去⋯⋯
真的令人心疼(｡ ́︿ ̀｡)
作者:
清純學生
時間:
2017-3-4 17:41
一個很溫馨的悲劇
整篇文感覺好沉重
為故事裡每一個人心疼
明知道結局
看到最後還是哭了
作者:
夜凌云
時間:
2017-4-4 05:47
看完了
因為太虐所以淚崩中
可是真的寫得超棒的
謝謝分享這麼好看的文給我們看
作者:
黑夜希
時間:
2017-4-19 15:33
傷感牙...而且是三巨頭的柳呀...
這麼虐....
算了..那才算是人生麻~~
作者:
貝棋
時間:
2018-1-2 10:00
看網王同人照理來說就是想看王子公主幸福HE的
結果發現了這文……剛開始看就猜到可能是BE，可是卻棄不掉
這是一種自虐行為qq
所以我決定來回覆來傷害大家www
我覺得整篇文最大的疑問就是女主到底生了什麼病
只有提到母親難產去世，搶救回來的她也從小抱病，有厭食症，但就是沒有明確說明實際病因，最大可能就是先天不足吧，加上後天厭食，無法補充營養
最後也是一個很可怕的猜測
女主的前男友，在女主前世因為地震而死後，又有了新的玫瑰並且結婚生子，不是想指責男友，畢竟這種事情是極難避免的。
如果把和前男友的結局套用在之後柳的身上，那豈不是更為複雜？而且文中也提到柳家是茶藝世家，也是大家族的繼承人，這種情形下，除非柳本人極力反對更可能離開家族，否則很有可能被迫和他人聯姻，雖然他已經為女主而把和佐藤的聯姻取消。嘛，這只是我看完悲劇的惡意陰謀論罷了
悲劇流淚指數五顆星
文筆文青指數四點五星
總分十分我給9分
作者:
司塵影
時間:
2018-5-24 16:53
眼淚滴滴墜落，
不論是為晴秋，
還是為了蓮二... ...
文很好看，
可還是不喜歡BE...
作者:
TT1560
時間:
2018-10-3 23:34
從頭哭到尾……
妹妹還叫我不要再哭了……
決定回覆文章，報復社會!
作者:
慕容璃夢
時間:
2018-10-4 20:23
看完哭了，美好的故事，悲傷的結局
作者:
夢由佳
時間:
2020-3-16 22:49
從開篇就知道二人注定是會分隔兩地就覺得好難過。
一如晴秋說的，人無法決定二件事情，便是生死，晴秋無法決定他的出生與死亡，我覺得在她穿越過來一直的遇見軍師的這些年是痛苦的，她從地震死裡逃生、穿越到了網王世界，卻不像其他人一樣有著快樂並健康的身體。透過文章淺淺的描述晴秋過去的生活，無法離開家裡更不踏不出自己的房門，這會是讓人崩潰的，他還那麼小，世界都還沒看過就等著凋謝了。
我想，在立海大的這些日子，應該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刻了
作者:
瘋小玥
時間:
2021-5-20 00:52
原以為我會看不下去，沒想到還是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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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最後還是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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