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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短文分享] 《賣西瓜的文人》作者:佚名【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藍晶    時間: 2015-1-21 19:17     標題: 《賣西瓜的文人》作者:佚名【完結】

我和同事說過,在我們所工作的師大的後門附近,有眾多的小販,他們之中實在不乏高人,可她不信。偶爾和我一塊去碰碰,也真巧,第一次就給找著了。

    那天下午不過五點半,我們各自提著買來的手抓餅、果子煎餅及鵪鶉蛋,一邊啃著餅,一邊悠閒地往回走。同事問要不要買點水果,我提議買小西瓜——那種一人吃一個剛好,就用湯勺舀著吃的。半路上,看見前頭幾米處剛停下一輛腳踏車,那板上堆的正是一個個小小的比拳頭稍大的口口脆。

    我們便走過去。同事問西瓜怎麼賣之類,專注於一個個將要挑選的西瓜。我倒是把注意力給了賣西瓜的販子:矮矮的個子,臉膛黝黑黝黑的,手腳幹練地把有點散的西瓜一個個碼好。這也好象沒什麼特別,說得上特別的是他鼻樑上架的那副金邊近視鏡,還有種一般小販所不具備的炯炯的眼神。我等他答完同事的詢問便像天線寶寶似得問開了:“你怎麼賣起西瓜來了?”

    也許我的口氣特像多日不見的老友,也許是小販本人已看出我也不像是尋常的顧客,所以他抬頭看看我,挺溫和地一笑:“我怎麼就不合適賣嗎?”我說:“沒什麼合適不合適吧,你使我想起了陸步軒。他賣肉,你賣西瓜。你們怎麼都這樣呢?”小販有點羞澀地笑笑:“啊,這事說來話長啊。”一聽這話就是沒打算好好地講,我也不好強求,畢竟是初次見面。我轉而問:“沒賣多久吧?”他一邊翻弄他的西瓜,一邊似感歎地說:“兩三年了。”我邊挑西瓜邊似不經意地問:“生意比起同行來,算怎麼樣?”他搖頭:“實在不怎麼樣——從我這賣瓜都兩三年了還踩個破車就該看出來了。”我奇怪:“為什麼會這樣?境況不是越來越好嗎?”他呼氣,停止手中的翻撿,手肘撐在木板上,看著我們:我深刻認識到了,愛讀書寫寫的文人離開他的原位,進到社會來,那就什麼都不是!我周身一振,沒想到是這樣的事實啊。

    同事拉拉我,小聲地問:“你早看出他是個文人嗎?”我點點頭,向小販說:“那怎麼不繼續好好地做你的文人呢?”他搖頭:“有時,命運的事,誰說得清楚呢?安靜讀書的日子,不知道那是福,總以為外面的世界精彩,想去闖闖,又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出去也能像駕馭文字一般掌握所有,而事實不儘然,那碰壁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虧得一塌糊塗,回頭才發現,原來的路給堵了,回不去了。”我無語,回味著這般心路,也是只能感歎。

    默然良久,我問:“那就做起了這個營生?”他笑笑:“沒辦法,要活命啊,一家幾口要過日子呀。”我點頭,表示認同。為緩解他的壓力,我說:“估計收入不會低。”他笑:“夠糊口的。”我順著問:“家裡開支大嗎?”他點點頭:“孩子上學所有的學費生活費,老人的生活費,自己的生活,還有房租水電,是緊繃繃的。”我想起文人的天職,問:“還能看看書寫寫字什麼的嗎?發點東西可能還可以增加點稿費收入。”他搖頭:“沒那個精力了。每天天未亮,三四點鐘就奔水果批發,然後各個點地轉賣,賣完回家已是晚上八九點鐘,洗漱打理,已累得只想躺下了——沒那個福氣了。”

    我沉思,想著現在的生活該是多麼的不容易啊。多少人吃著生活的苦,雖然只掙一日三餐,卻還是這般的孤苦。這是為什麼呢?他也不是一文不名,也不是不學無術,可怎麼就走到這樣的地步?說放錯了地方吧,但他曾經也在他樂意呆的地方,可他還是走到這裡來了。我真的很費解,還好我們、他們都沒有停下,都還在繼續,都還走在路上。

    同事要稱西瓜,我也就稱一個,算是給這個文人開個利市。在接我1.7元的一把散錢時,他問我是在這裡工作嗎?我說是的,就在這校園裡。他笑笑說:“一看就是教師呢。”我笑笑,帶半點安慰的性質說:“是什麼呢,收入是沒法和你相提並論的。”曾經的文人憨憨地一笑:“哪裡哪裡。”

    同事給他西瓜錢,因為沒有零錢,而他也找不開,這帶來個小小的麻煩。我找自己的,除了10元,也沒有零錢了,就幫不到他們了。同事便翻硬幣袋,把所有的都翻出來,可也只有1.5元了。文人說,也可以。同事很不好意思,她說:“本來是一塊八毛呢,這樣平白少了你三毛。”文人笑笑:“無所謂了。”

    我們各自提了自己買的瓜,準備走,那個文人卻在背後喊:“等等。”我們轉過來,他從裝散錢的小盒子裡抓起2角錢遞過來:你的。我當然不接:我的是1.7元嘛。他解釋:“這怎麼行,你的要小一些,還要多收兩毛——這太不公平。”我說:“這不存在,她的本是1.8元,是你大度讓了她三毛,我嘛,剛好有那個零錢,你就不用讓了——沒有的話,相信你也一樣地讓的。”文人點點頭,把兩毛錢放回去了。我們祝他利市,轉身走了,他還在後邊喃喃地謂“真是的真是的”。

    不幾日,我們又到後門去買吃的,又碰到他,便又各自稱了一個口口脆。我想起他的生活,便又問:“你這樣的生活,難道僅僅是忍受嗎?沒有點主動的想法嗎?”他笑笑說:“我也想啊,等我某一天賣不動了,或是生病,改行啊什麼的,就會從頭到尾把這段生活如實地記錄下來,應該是部辛酸史。”我很鼓勵:“寫好了出版去,名字就叫《賣瓜文人的辛酸史》。”他豪爽地哈哈大笑—— 聲音洪亮,可真不像他這個個兒發出來的。

    隨後又有幾次見到他在後門附近賣瓜,有時也買,有時不買。無論怎麼說,見到人了,也就知道他那辛酸史還沒開始動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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