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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EVA)人之初，性本惡》作者：軒轅煦【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30     標題: 《(EVA)人之初，性本惡》作者：軒轅煦【完結+番外】

文案：

EVA有了自我意識會怎樣？
——碇唯會和碇元渡人.機.戀，穿越人士會因沒有美男發瘋【汗= =|||】。

這是一隻有喜無悲的悲哀人士穿越EVA初號機的故事。
——口胡，紫色的巨大體你讓我做攻做受還是做人.妖！你要我攻誰受誰使徒嗎？！
——我凸你= =

本文的CP決定是渚薰，吾不是真嗣控。
——這玩意是恩怨情仇錄嗎？然後我親手捏死我這輩子的CP？口胡，那個誰誰，千年殺了這隻！

基於《EVA》原著增加了自我理解的情節。
由於人類補完計劃——E計劃，無論是SEELE方麵還是碇元渡方麵都未曾給過準確的定義。所以，軒轅冒昧的暢想了。

本文副主旨：EVA解密。
無論是碇唯的死還是EVA存在的意義還是最終SEELE的補完計劃還是……口胡，為毛要有這麼多謎題啊喂！！

【PS：乃們表示男主出場太少，我表示潛水換氣的太少……】

內容標簽：穿越時空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丹藤 ┃ 配角：渚薰少年，真嗣少年，淩波少女，明日香少女 ┃ 其它：EVA，新世紀福音戰士，新世紀天鷹戰士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33

First Impact：Evangelion01

第1章 Number 01

　　上帝已經注意到了珍愛名聲與良知未泯的人們的聲音。
　　
　　神聖的上帝履行正義的行為，用仁慈和寬恕為他的聖徒冠禮。
　　
　　……
　　
　　我的罪孽曾經使我接近死亡，我的邪惡把我出賣給了屍蟲，但您拯救了我……
　　
　　洗清我的罪惡，賜予我信念和學識的靈魂，請別讓我在墮落正感到恥辱，別讓撒旦和不聖潔的信念控制我，別讓痛苦和邪惡佔據了我的骨頭……
　　
　　讚美您。……
　　
　　——《死海文書》。
　　
　　是歌。
　　
　　一首低沉嘶啞的虔誠男音詠唱的歌文；自遙遙萬裡外，自沒有死亡、沒有饑餓、沒有階級的國度傳達而來。洪亮的歌聲，令人心思顫動，忍不住虔誠的去跟隨歌聲主人的信仰，以便死後上升到那個令人憧憬的國度。
　　
　　歌聲擴散。冰冷合金鋼鐵中的人們聽而不聞，如工蜂般的忙忙碌碌。
　　
　　一片猶若是汪洋的冷卻液面上，憑藉僅有的兩三條通道，人們依次通過。最中間紫色巨人兩肩前連接貫通的合金無欄走廊，來回行走的人最多。三分厚的無欄走道寬半尺有餘，單單是人再走，還算寬敞。
　　
　　丹藤不知她身處何時何地，隨神聖之歌而飄搖不休。
　　
　　眼前一切，猶如逼真的3D影像：現代風格十足的工作間，忙碌的科研人員；海底或是陸地某處，一片赤紅岩漿中上下起伏，看不清樣貌默默呼吸的巨大卵體；因為得了罕見的先天病狀，滿頭月光般微黃白髮的白皙少年，含笑和手術室外的夫婦揮手致意……
　　
　　畫面翻轉。
　　
　　最後停留于一片的恒古黑暗。丹藤重新有了身體的知覺，她僵硬的揚起頭，睜開了眼。周圍幾畝黑暗好似無邊無際，而圍繞在「無邊際」的黑暗周遭，是恍如銀河的美景。遠不如恒星明亮，數量多了，不規律翻轉的星屑們也彙聚成了一條恍如銀河的美景。丹藤佇立于恒古的虛空中，除了她之外，只有一塊與人高仿佛的乳白色晶石陪伴。
　　
　　自地面看星子，和自天空瞧星屑，差別並不算大。
　　
　　『這裡，是哪？』
　　
　　被星屑晃了眼的丹藤本欲開口，開口卻無音。恍若是靈魂狀態，她周圍的波動一煽，一波波未開口就已明瞭的波段傳入耳朵。
　　
　　丹藤驚詫之下，向前邁了半步。
　　
　　透明的晶體隨她的動作稀稀落落的碎裂，還未落到腳邊便自行飄起，融匯到了璀璨的星屑海中。反射性的伸手去抓，丹藤只攔住了一片看上去不太大的碎片。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一個紫色的巨人靜默佇立在冷卻液的海洋中。
　　
　　『我被拉到火星研究所了？』
　　
　　丹藤歎了口氣，再前進幾步。不斷自她身上掉落的透明碎片騰空飛起，各自散出微弱的色澤，彙聚到了星屑組成的銀河裡。
　　
　　丹藤一步步的邁步，突然穿過了什麼。
　　
　　眼睛一黑，上一個念頭還是「啊啊，我被拉進火星研究所了？」；下一個念頭，就在眼前一黑的同時產生了。丹藤，她，連必要的睜眼程式都不用執行，念頭一轉，就對上了眼前無數隻還在浮動亂七八糟五顏六色，毫無統一性可言的，微生物。
　　
　　——人生如戲，戲耍人生。
　　
　　——人生就是促銷的超市，擺在浮頭上的只有杯具洗具，七八糟的擺在櫃檯上任君光顧，光棍一條買回去了個杯具還沒人幫忙洗刷。所以說，自己刷個杯完了洗，這種事……是時常發生，尋常不過的。
　　
　　丹藤木然凝視周圍漂浮的空氣，哭笑不得。
　　
　　空氣裡的灰塵五顏六色，用顯微鏡一看，更是美輪美奐。或許相似怒展的禮花，或許含苞待放的雛菊；或許相似……長三個頭毛茸茸還會蠕動的基因變異綠葉蟲，還是口部長滿三圈牙狀毛刺那種。
　　
　　一道道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的光線穿梭於怪模怪樣的空氣中，長如手指，短如米粒。速度極快穿梭於障礙物之間的光線們沒有規律，一條條一縷縷細比髮絲。
　　
　　密密麻麻的，直到數百米的鋼板，滿世界都是這種或蟲子或煙花或海帶的微生物。微生物之間不停地有光條呼嘯穿梭。
　　
　　丹藤腦袋空白了七八秒，對以後的生活毫無期望了。至少大概也許，在她瞎了之前，是無指望的。
　　
　　念頭剛一落，丹藤馬上變成了高度數的睜眼瞎，別說微生物了，連百米開外的鋼板都看不清。扭扭曲曲的鋼板活像剛在岩漿下融化後還未冷卻的提出來，沒有半點模樣。比起連螺絲釘都能看清的剛才，簡直天差地別。
　　
　　丹藤悟了，她就不能有個人樣。
　　
　　念頭剛落，丹藤的視線立刻切換成了普普通通，和以前無差的五點二視覺角度。快得讓她以為剛才能看見微生物開始的一切都是她在夢遊……不，有能看見微生物了！……好像又看不見了！……她要當正常人的心願有那麼難嗎！
　　
　　丹藤悟了，還沒來得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就頓悟了。
　　
　　『這玩意是念動的嗎，能不能正常點？』
　　
　　下一刻，丹藤覺得自己一生中最英明的開口就是剛才了。忽視那遠近皆可清晰觀察，微生物都可以分析出，並可以調節視角選擇細緻百分比功能的可視介面——的確是以她的意念為調節的。
　　
　　念頭剛一出，她又恢復了親切的人類視角。
　　
　　丹藤還沒能力控制視覺不轉換，她只好轉移了念頭，防止她胡思亂想導致的視覺「進化退化」。保持得之不易的五點二正常視覺，丹藤掌握這一份令人激動的幸福，竭力不去胡思亂想而打量四周。
　　
　　轉動眼珠凝視下方走道來回走動的肅穆科技人員，丹藤有種熟悉的感覺。無論是三分厚半尺寬的走廊，還是忙碌如工蜂的人群。丹藤張了張嘴，欲伸出手一揮和這些人打招呼。還未抬起手，一股迫人的重量將她壓制；神經還是骨骼，都不存在，她只能感覺到一副重達千鈞的破皮囊。
　　
　　本來哭笑不得打算找個鏡子，瞧瞧她的眼睛是否已然變成兔子色——上面還刻印無數微生物顆粒大小的符號；還是變成了傳說中的寫輪眼或者是上印魔法製造標籤的新一代魔導具？胡思亂想的丹藤下意識差點以為他被科學家幫去研究了。
　　
　　國家機器的情報機器不容小視啊……
　　
　　這麼感歎著的丹藤冷眼凝視那些忙碌的科學家，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研究人體的地方應該不存在身穿米色工作服的機械工程師吧？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一個小時之後。
　　
　　正當丹藤為表達除了動眼珠以外的動作努力時，一陣高低頓挫的高跟鞋敲擊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噠噠噠的一陣高跟鞋小跑，自鋼鐵屋子一處通道的盡頭發出，並越發清晰了。絕對有五釐米以上高度的黑色高跟筒靴踏上了無欄走道。
　　
　　嘈雜機械運轉聲不足以忽視，丹藤卻能清晰的聽見不大的高跟鞋敲地噠噠噠的響聲。
　　
　　遠遠只見一身穿亮紅長袖露腰皮夾克，內著連身黑色衣裙的時尚女性疾步快走。眉宇間別有種颯爽英姿的女性衣有肩章，年紀輕輕已然是尉級軍銜。在她身後，幾個或環抱資料夾、或手提電腦的白褂男女含笑跟上，遠遠地開了口。
　　
　　「赤木博士，葛城一尉找你。」
　　
　　橙紫的冷卻液中猛然鑽出一燦金色的頭顱，眼角生痣的清冷女性甩了甩滿頭液珠，雙腳一蹬遊到合金無欄走道邊。見了尉級的紫藍發色軍官，她沒半點尊敬的味道，反倒是歎了口氣，「你呀……又迷路了嗎？」
　　
　　金髮女子的聲音恍若珠落玉盤。聞言，被稱為葛城一尉的紫藍發時尚女子雙掌一合，彎腰作拜託狀，俏皮眨眼嬉笑：「律子，又要麻煩你了。」
　　
　　白褂們各自和金髮女子打了個招呼，面露敬佩之色的稱了一句「赤木博士」，三兩走開。錯落有序，白大褂們連接了牆壁上猶若手掌大小的電腦，環抱細如髮絲的電腦劈裡啪啦的打字。邊打字，還邊發出公式化的句子。
　　
　　丹藤愣了愣，才發覺她似乎距離這些人很遠。她視線所及之處，人還不比近距離看自己的小臂長，等離子螢幕鑲入牆壁的電腦也是巴掌大小。丹藤甚至懷疑自己被當做耶穌的雕像般吊在了天花板上。
　　
　　「連接最初回路。」
　　
　　「Evangelion01，連接成功，檢測試驗開始。目前處於待機階段，B型設備，檢測尋常數值。」
　　
　　「右臂無誤，回路連接正常。左臂無誤，回路連接正常……頭部回路連接，並無排斥反應產生，正常。全身回路檢查完畢。」
　　
　　研究她用得著躲那麼遠嗎？
　　
　　一頭霧水的丹藤突然發覺頭部隱存刺痛，她過了半晌，才恍然——這群人的的確確實在檢查她，並且似乎是用全科技的手段。
　　
　　『……我不會被蓋在玻璃罩裡了吧？頭部回路？拜託那叫腦波圖好不好，喂喂請看我的腦波圖我非常•非常不滿意！』
　　
　　丹藤抑鬱了，真的抑鬱了。她連個話都說不出，兀自轉動眼珠眼巴巴瞧底下忙忙碌碌的白褂男女。一腔抑鬱之情無處抒發，丹藤吐槽否定熟悉感和猜想，她的腦子還沒清醒幾秒，又陷入了遲鈍的空白。電子設備悶聲嗡鳴，白大褂們指尖跳躍，忙碌的在鍵盤上啪嗒啪嗒作響。一切非常熟悉，丹藤也曾經有過這種感覺，以她比白大褂們現在還要迅速的打字速度。
　　
　　是人類變異了，還是她變異了？
　　
　　等白大褂們檢測的差不多，棒球帽工作服們也調試的差不多了；丹藤才恢復了正常的思考速度。面對下面遙遠卻又清晰的人類科研人員，她神經麻木僵硬，開始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丹藤不知道大象看人類是什麼感受，不過現在，她若有所悟了。
　　
　　「第一拘束器運行正常，第二拘束器運行正常；尋常裝甲無破損，後裝甲檢測中……檢測結果正常，可以進行動力連通啟動。」
　　
　　「冷卻機體，調整至最佳狀態，保證EVA初號機隨時可啟動。」名為赤木的女子淡淡的下了個命令，轉頭又看向葛城。
　　
　　研究人員並不是軍人，忙碌時還算有幾分軍人的簡潔果斷作風，一但忙碌完了，就恢復了平日的性格。三三兩兩的研究人員，隨意並肯定的回答了中央女性的命令；參差不齊，還有玩笑後的雜音。
　　
　　「這玩意就是EVA嗎，有幾分啟動幾率？也許馬上就要用到它了。」葛城仰頭看向丹藤，笑得燦爛。
　　
　　「根據資料來說，是當之無愧的09系統呢。0.000000001%的啟動幾率。」抬頭諷味的笑應一句，赤木把畫好的地圖舉到葛城面前，遮住她四處打量的眼神：「喏，紅線就是出去和進來的秘密頻道，真是的，你迷路的毛病什麼時候才會改。」
　　
　　「啊，太感謝了~」葛城滿臉「有你在真是太好了」的真誠，拿過地圖一甩頭：「剛調到這裡，不迷路換工作地點就沒意義了。那麼，我出門嘍！」
　　
　　「……真是服了你了。」赤木無力的拍了拍額頭，無奈歎笑道：「一路走好。」
　　
　　全身被重壓不能動彈的丹藤，如今的僵硬度可比化石。思維本該快如光速，她現在的思維連個十公里都不到。滿腦子都是EVA初號機、人形高達什麼的亂七八糟臆想，丹藤恨不得成為鴕鳥。
　　
　　再傻的人現在也應該想到什麼了。
　　
　　鬱悴龜縮，丹藤清醒過來紅皮衣的葛城早走了半小時有餘。她還是胡亂的在心裡吐槽，眼睛盯著那堆抱著盒飯笑談的工作人員。
　　
　　坐在她肩膀兩側拘束器連接道上的工作人員，笑容比橙紫色的冷卻液還要鮮豔。丹藤徹底啞聲，徒勞調節出最大的視角，凝望天花板……
　　
　　如果她能哭的話，現在一定要情緒化的哭到稀裡嘩啦。
　　
　　「警報，警報。請工作人員立刻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有巨大不明物體正在接近，初步判斷其到達終點將是本部正上方。重複一遍，請工作人員立刻回到崗位。」毫無緊張感的機械合成女聲播報了三遍警報之後，再次沉寂。
　　
　　沒三兩分鐘，棒球帽的工作人員們快速打掃了剩下的飯食，盒飯扔在垃圾桶裡，回歸到了崗位。如果是丹藤，一定會向後一扔，扔在冷卻液裡——這群工作人員的衛生素質真棒。
　　
　　還不等丹藤認清是她衛生素質太差，去吃午飯的白大褂們也由電梯中依次走出。剛自冷卻液中升上來的電梯表面滴答著橙紫色的液體，還沒空閒半分鐘就又降了下去。
　　
　　人們忙碌不休。
　　
　　丹藤猶如再看一群勤勞的蜜蜂，事實上，在丹藤眼裡這群人也就比蜜蜂稍微大些。不同的就是，人們說話時不像是蜜蜂嗡嗡嗡般吵鬧。
　　
　　正在初號機肩部固定臺上檢測資料的相田研究員抬起頭，撓了撓滿是頭皮屑的碎發，吞吞吐吐的嘀咕：「巨大不明物體不是早確認了麼？只是做給現在軍部看的表面，也不必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吧？」
　　
　　「哎哎，相田，這是上面的事。我們做好初號機的準備工作就完了。」旁邊棕發的研究員笑了，神神秘秘的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新來的適選者是碇司令的兒子……哈，這可是和嘲諷軍部一樣，不能明說的話題。」
　　
　　「哈哈，說得也是。」相田尷尬一笑，轉移了話題：「機體檢查差不多了，去檢測一下插入栓吧。雖然不知道用得上用不上。」
　　
　　在穿越的第二個小時三十七分，丹藤終於可以保持淡定的心緒面對了。
　　
　　她姓丹名藤目前似乎是人造泛用決戰兵器Evangelion（福音）初號機，人稱人類的最終武器，使徒終結者的紫色惡魔，EVA初號機。
　　
　　研究人員大意都差不多的重複談話，經過初號機的中央處理器，翻譯成丹藤能夠清楚理解的腦電波，傳入她的腦海。咕隆咕隆轉動唯一能自由活動的眼珠，丹藤也就是初號機，恨不得長個翅膀闖出去認真看看那系統警報的巨大不明物體之後，高唱著「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小鳥怎麼飛，怎麼都飛不高……」再逃走。
　　
　　繁複檢查早已結束，人們公式化的結論和電腦合成音的警告交織，丹藤努力不去想她和現在和人類的不同處，保持人類的視覺和聽力去分析這些人的話。
　　
　　她是初號機，被拘束器和電子設備壓制住了的人形兵器。
　　
　　背部裝甲的玄色停止栓每隔十秒鐘就會產生肉眼所不能見的聲納波，它所在的位置正是人類所稱呼的脊樑。丹藤癱瘓了，僅剩下了視覺和聽覺。
　　
　　人們的談話還在繼續，剩下的活計非常輕鬆，以至於還未結束，人們就關注起了軍方和巨大使徒交戰的情況。丹藤忘記了大部分的EVA情節，還是知道一切都起於最初——後面對付使徒時，軍方似乎從未插過手。
　　
　　「據說軍部那群人用了N²地雷，居然也失敗了！」
　　
　　「哎？他們也差不多該拍拍屁股走人了吧？畢竟不是他們的領域，再怎麼掙扎也沒用。」
　　
　　「嗯，估計駕駛員到位之後，就輪到我們上場了。」
　　
　　「先別說這些，再次檢測一遍各項設備的資料。」
　　
　　「是。」
　　「哦哦，開工了。」
　　「明白。」
　　
　　白大褂們在交談，棒球帽男們卻在初號機身上檢測拘束具一系列的外部設備，雖也是在談著無關的話題，但比起那些只記錄和打字偶然才總結彙報一次的白大褂繁忙多了。對於這些比較勤勞的蜜蜂們，丹藤徹底默然了。
　　
　　「……」喂喂你們好歹顧及一下她的個人意願不要沒經過允許就在她身上爬上爬下，雖然她現在很高大很高達沒錯，但是不要沒事亂摸……
　　
　　「L-SHIN（左脛骨）三號連接器，派個人去檢測一下。」正在檢查肩膀的棒球帽頭領沉聲道，聽不到丹藤沉默的抱怨，但不妨礙他無心報復。
　　
　　穿潛水服的某男點點頭，很有悶騷沉默男風範的噗通跳水。
　　
　　『……我會去法院告你們這群無視人權，不，無視EVA權的混蛋倉鼠們的！一定會，一定要用錘子將你們當倉鼠砸、砸、砸！砸成宇宙殘渣！』丹藤默默的感覺大腿根部被潛水的人用儀器掃來掃去，這紅果果的侵犯，讓毫無人權的丹藤無語凝噎兩行麵條淚先行了。
　　
　　「L-SHIN三號無異常，機體回路暢通。隨時可啟動狀態。赤木博士?」
　　
　　「嗯，好像是……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不對的地方？」眼角生美人痣的金髮女郎微劈雙腿，修長挺直的身體被遮攔在白大褂下。赤木單臂環胸，捏著下巴，道：「給我一身潛水服，麻煩了。」
　　
　　不動則已一動驚人，一直在旁沉默的赤木更狠，直接親•手檢查。紫色的鋼鐵皮膚摸起來觸感並不好，冷卻液使裝甲冰冷而滑膩，隔著一層潛水服一樣冰涼刺骨。赤木一臉認真的摸來摸去，持續時間絕對超過了五分鐘。
　　
　　丹藤石化，十五分鐘後，她瞬間昇華為咆哮教主。
　　
　　『就算你是美人也不能侵犯咱啊啊啊啊，咱不是蕾絲——！！』
　　
　　
第2章 Number 02

　　「啊奧？！臉？！巨大的機器人？」
　　
　　『請稱呼臉為face，機器人為evangelion。謝謝合作。』
　　
　　疲累又自暴自棄的丹藤睜眼，瞥了眼連接她雙肩的走道中央的清秀少年，一切情緒都化為了古井無波的無奈。長相清秀膚色微白身材修長瘦弱的非工作人員少年踮腳站走道邊緣，後退了兩三步滿面驚詫，不由自主輕呼。
　　
　　連接道不寬，半尺也不過五米；三寸厚的鋼化合金還不如一條機械臂厚實。少年被丹藤猙獰的臉部構造一嚇，接連退了兩步，差點一腳踏空。驚嚇過度的慌聲詢問之後，他吞了口口水，胡亂翻動手中刻印了「極秘」二字的綠本子，掩飾他的驚慌。
　　
　　「不用找了，沒收錄進去。」
　　赤木斜眼一瞥少年，也許是再一次接待了迷路的葛城使她心情不好，她的口吻冰冷肅穆：「這是由人類所製造的終極泛用人型決戰兵器……人造EVANGELION。這個初號機，是在極其機密的情況下製造的，我們人類，最後的王牌。」
　　
　　也許是赤木冰冷沉重的口吻，使少年冷靜許多。少年緩緩放下手頭的綠皮硬本，和抱臂仰頭的葛城一般，認真的凝視著丹藤。
　　
　　「這也是，爸爸的工作嗎？」
　　
　　回答少年的，是一嘶啞的男音。在丹藤後腦方向的正中，觀察室的燈光依次被點亮。茶色眼鏡的男人勾起一絲莫名笑意，漠然道：「出擊。」
　　
　　丹藤的目光正式移到少年上，白襯黑褲的少年打扮整潔，皮帶卻沒紮好，甩出了個頭；眉目間有幾分懦弱的軟意，又有幾分倔強的不甘，更多的是不想與人相交的怯避；他的站姿在丹藤這種脾氣的人看來有些太過示弱。
　　
　　少年白襯裡套了件藍色的無袖體恤，一副強忍了驚嚇不願丟人的模樣。細眉大眼的男孩，瞪大了眼時，顯得清逸秀美。
　　
　　嘎啦。
　　
　　清脆的破碎響徹周遭，如初生鳳鳥的高聲啼叫般，引人注目。除了丹藤，一上三下四個人卻一副什麼沒聽到的模樣，該什麼表情還是什麼表情。
　　
　　和記憶中沒差別，丹藤覺得他應該是碇真嗣。
　　
　　一股溫柔的情緒升上心頭，迫不及待想要伸手撫摸那個白衫黑褲的少年：用指尖觸碰他的臉，用嘴唇親吻他的額，用雙臂擁抱他的身，用眼睛凝視他的人……丹藤驚訝的發現她突然產生了衝動——有種迫切、極為迫切的，用一切手段去確認這個少年存在的衝動。
　　
　　『真嗣，碇真嗣？』
　　對EVA初號機特別的存在，《EVA》裡初號機唯一的駕駛員。
　　
　　丹藤眯了眯眼，她似乎成為了初號機，能勉強接受這個身份，不代表她會接受初號機的一切。用意志壓下了那種迫切的衝動，丹藤首次正視這位怯避的少年，細細打量。
　　
　　『……初號機啊，你為什麼如此眷顧這個少年。』丹藤自言自語，捫心自問：『看EVA的時，我對碇真嗣應該沒什麼特別的好感，醒來之後也沒接觸過和碇真嗣有關的任何。這股情緒，不可能是我的。』
　　
　　確定了不是自己的問題，這股躁動的心情亦能壓制的丹藤，心中鬆懈，語氣不由變了。
　　
　　『切，莫非這就是EVA初號機只給碇真嗣駕駛的真相嗎？！人機戀的最終形態，初號機最初朦朧的暗戀？！』她姓丹名藤堂堂一自強女性，擇侶的口味再變，也不會突然一股腦對青澀柔弱少年感起了興趣的，臨時決定永遠守護他戀著他保衛他……
　　
　　思緒愈發詭異，丹藤發冷的一抖，趕忙否決。她還沒到哺乳期，怎麼可能母性化衝動萌發！除非穿成了纖細版人化高達之後，她一起穿越的荷爾蒙找不到女性本體，所以產生了叛逆性紊亂……
　　
　　打住！打住！打住！
　　
　　目不轉睛的緊盯面前棕黑短髮的柔弱少年真嗣，丹藤現在能動的話一定會猛敲腦袋。變成不能動的初號機，使她壓力很大，找個機會就開起自己的玩笑、胡思亂想。
　　
　　碇真嗣還正愣怔的盯著紫色的龐然大腦袋——初號機露在冷卻液面之上的機體，露出不知所措的痛苦表情。他雖是盯著初號機，餘光卻直向初號機上方的觀察室瞟。
　　
　　思緒的速度可比光速，丹藤的發呆耽誤了一會時間；但碇元渡碇司令突然說要一個剛來的中學生適選者駕駛EVA初號機出擊，顯然更加震撼。除了不敢相信的葛城下意識的辯駁之外，再沒有人出聲。
　　
　　隔了鑲嵌在鋼板裡的鋼化玻璃，戴著茶色眼鏡男人冷酷直視下方的真嗣。
　　
　　「好久不見了。」剛才男人這麼客套應答道，除了說話的肌肉抖動，臉部連個微笑都欠奉。然後下一句就是冷酷的「出擊」。
　　
　　「爸爸……」碇真嗣低下頭，扭開臉，狠狠咬著一口白牙。男人的反應和少年所期待的不一樣，不僅是隔了橙紫色的冷卻液、猙獰的EVA初號機、觀察室的鋼化玻璃，還隔了無盡的冷漠。
　　
　　丹藤心口突然湧出了一陣疼痛。丹藤開始懷疑，兩波情緒是否都是初號機本身發出來的，她只是個入侵別人身體的殘魂。無心去理會平白產生的心痛，丹藤閉上眼有了退避的情緒。退避的情緒一出，她又被拉回了那片恍如星空的黑暗。
　　
　　第一次太過驚訝，丹藤一直沒來及能打量自身。再次進入了這個空間，她低下頭時，恰能把大半個身子收入眼瞼——灰褐色的角質皮膚覆蓋了一層肉眼不可見的菱形鱗片；虎背蜂腰要比普通人類高上兩頭，目測大概有兩米三；薄薄兩三釐米厚的黑色霧氣包裹全身，如同霧狀毛細孔體外分泌物；手指依舊是五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指甲尖于指尖，一如野獸利爪。簡而言之，便是獵鷹之瞳，貓之敏捷，熊之力量……怪獸之外表。
　　
　　插滿了輸液管抑制管的異色皮膚，整兒一正正經經防假冒還防盜貼的正牌ET！連個鼻子都沒有！
　　
　　『……強烈呼叫凹凸曼，工作來了。』
　　
　　丹藤張了張嘴，那張空洞洞的大嘴中發出了一種怪異的低聲波，似野獸的嘶吼又似虎豹的嚎叫。她所說出的話，以一種弧線形的波動擴散開，並不是從嘴裡吐出的。和剛才一樣，曾經的黑暗不是夢，星屑依舊匯成天河，圍繞一段看似狹小實則有幾畝的黑暗旋轉。
　　
　　漆黑空曠的空間裡，唯二不同就是丹藤和那人高的乳白色晶體。丹藤有種預感，她的疑問也許有答案了。
　　
　　乳白色晶體已然存了細微的裂痕，並逐漸擴大。飄過去的丹藤，用如同野獸般的手爪覆於晶體之上，一雙幽綠的眸緊緊凝視不算太透明的乳白色晶體。
　　
　　晶體中，果然安睡著另外一個生命。
　　
　　漆黑空曠的空間裡，唯二的生命體是個碧眼栗發的女性。眉眼柔和，舉止存韻；晶體中她的身體微微顫動，如即將破殼的雛鳳，為生命而掙扎努力。
　　
　　慢慢離開了那塊不斷發出「嘎啦」脆響的乳白晶體，丹藤上下漂浮，突然覺得恒古的幽暗太悶了，也不知道外面怎樣了，有個電視也好。
　　
　　『……嗚。』
　　
　　丹藤不由悶哼，電鑽紮入腦中的刺痛突兀出現，沒持續三四秒，又再度消失。顧不得殘存疼痛，丹藤頭腦發蒙的震驚凝視對面的虛空。無數黑色光線穿梭，一幕約達九十寸的液晶螢幕，由虛空浮現，穿梭的黑光不斷編織，液晶螢幕也漸漸化為了實體。
　　
　　丹藤清楚記得，以她所知九十寸的液晶還不存在，還是等離子的天下……不對，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這玩意它怎麼會出現的？！
　　
　　實體化的液晶螢幕豁然變亮，映出的不是丹藤期待的電視臺，而是默立於合金走道上的真嗣。全身特寫的真嗣沉默偏頭，眉毛緊皺。
　　
　　「……啊！」
　　
　　陰差陽錯。乳白晶體裡的女性發出一聲痛苦的□□，她猛然立起身，張開手臂。乳白晶體碎為無數片，乳白色澤漸漸淡去，晶體碎片圍繞身穿科研部門白褂的女性旋轉，大多環繞幾圈飄向了星屑組成的星河，只有少部分融入了女性身體中。
　　
　　「真嗣。」
　　
　　
第3章 Number 02

　　「真嗣。」
　　
　　靈魂的語言不分語種，茶色短髮的女性水眸於丹藤臉上一轉，遍又漠不關心的扭了開。茫然的環顧四周，茶發女性面露慈愛之色，步伐蹣跚如幼兒學步，堅定的走向了剛剛產生的液晶屏。
　　
　　茶發女性是標準的熟女，身材頂級，嫵媚若霜。只是不知是否被晶封太久，她不僅動作僵硬，表情也十分飄忽。可再飄忽的表情，也比丹藤那張木然的角質鱗皮膚好。
　　
　　纖細的指尖拂掠過螢幕中真嗣的臉，帶□□點漣漪。一條無形的通道，把丹藤和那液晶屏面前的茶發女性連接在了一起，隨茶發女性表情變換，一波波情緒由胸口升起。丹藤亦有一種迫切無比的衝動，欲不斷調近雙目的視覺距離，希望將那個皮膚略有蒼白的少年看得真真切切，一個毛孔都要看清……
　　
　　丹藤有些痛苦的縮起身，粗暴的強迫自己用理智壓住了這些衝動。
　　
　　『大姐。』沉默了二三分鐘，丹藤再度開口。
　　
　　猶若正誘拐小綿羊的反派Boss，她一雙幽綠招子充滿了惡意的威迫：『我說，好歹顧及一下沒成婚的單身女性我的思考回路。你兒子是你兒子，不是我的。突然出現在這身體裡抑制我也就算了，不能讓我未婚就替你撫養個比我小不了幾歲的兒子吧？我還打算泡妞呢，不，泡……泡爺？泡受？泡凱子？』
　　
　　茶發女性沒有直接性反應，翡翠綠的雙眸瞟了眼ET化的初號機內核丹藤，繼續凝視自家真嗣。
　　
　　直到額頭青筋紋路跳動、忍無可忍的丹藤飄過去，用手死死捏住了女人手腕扯開她之後，茶發女性才第一次正視丹藤，漠然道：「你……有意識了……EVA意識……？」
　　
　　『鬼才沒意識，死人才沒意識！』
　　
　　不堪忍受的丹藤牙根發癢，尚且理智清明的她放開茶發女人的手腕，死命用右手拉回要給這女人一拳頭的左手。嘎吱嘎吱咬緊的牙關發出痛苦的□□，丹藤不斷的嘮叨淡定兩字，終於平復了情緒暴走的暴力衝動。
　　
　　她和茶發女性拉出數百米的安全距離：『大姐，你到底是誰，還有我到底為什麼在這裡？』
　　
　　「……」
　　
　　『喂——回神了，說話了，那個正太小子不好看——』
　　
　　「……」
　　
　　『拜託我服了，EVA我看過也忘了。稍微講一下不會影響你看正太少年。』
　　
　　「……」
　　
　　『你……沒有完整的意識吧，或者說你現在還沒有完全醒過來？當然，只是猜測。』
　　
　　「……」
　　
　　丹藤胡亂的發出鬼哭狼嚎的吱嘎聲，以腦電波形式發出風馬牛不相及的連珠炮言語；她此時此刻也沒指望茶發女性會回答她，她需要發洩。丹藤和過去一樣的聲音到最後變成了木然，咧嘴吱嘎吱嘎的發出外星人的聲音，她洩氣漂浮於虛空。
　　
　　一停下來，丹藤想家了。
　　
　　想那個熟的不能在熟悉風格簡練溫馨的藍黑為主色調的現代化房間，那無聊時讓她可以不斷翻滾臆想明天的深藍色的單人床；想過去經常溫柔笑著幫她做飯的男朋友，那現在仍能清晰記得的白色無袖毛衣的傲然風姿，那笑眯眯彈額頭的舉動；想那個買書桌時幫她搬進來的特立獨行的女人……
　　
　　過去看厭了的房間，想起來有無數優點；有點大男子主義的溫柔男友，稍微想說句抱歉；那個特立獨行的女人，突然想要認識……
　　
　　黑色空間裡恒古黑暗，曼妙的星屑天河解除不掉這裡單調的武裝。到處皆是深不見底的漆黑；乍看是整片的黑，又如是無數看不見的黑影組成，不見頂亦不見底的無邊無際。
　　
　　丹藤轉開頭，抓著神色不變的茶發女性領口一陣搖晃，笑得燦爛：『打雷了下雨了收衣服了。拜託，你為什麼在初號機身體裡，我又為什麼在初號機裡……好亂。好像腹部懷孩子了，在XXX裡這句式。』
　　
　　「……」對笑話無動於衷的茶發女性：「下雨……我要去給真嗣送傘……」
　　
　　『……你贏了。』
　　抓抓光禿禿的硬腦殼，丹藤的自身思路欲拒還迎，莫名其妙轉到了人工授子以及試管嬰兒的幻想上。她和這個女性，不就如同試管嬰兒的雙生子，共存於人造人EVA的身體裡。
　　
　　不管退了多遠有多煩惱的丹藤，茶發女性依舊緊盯遠處唯一明亮的近百英寸液晶屏，也就是可以看到真嗣的外界。
　　「真嗣……」
　　
　　丹藤負面情緒穩定下來，她習慣性的去搓鼻子，結果發現鼻子沒了只有個唇部第三頰骨。她動作一頓，手指一彎，乾脆敲了敲嘴唇和牙齒上方的第三塊頰骨。
　　
　　她裝的抓狂煩惱那麼半天，人家根本理都不理她。
　　
　　『意識意識的說個沒完，我看你才像是最沒自我意識的那個。』丹藤無奈的歎了一句，特殊的體質是她現在連哀愁都無法產生，無喜無悲的單調仰天。
　　
　　「真嗣，元渡……」
　　
　　碇元渡碇司令站在高高的觀測臺上，隔著一層鋼化玻璃居高臨下，冷冷俯視下方的碇真嗣。茶發女性思戀的兩人，彼此之間的相處冷漠又尖銳。
　　
　　被拐騙來的第三適選者真嗣正為碇司令冷漠無情的態度大為痛苦，死死的抓緊胸口，白襯衫褶皺迭起。
　　
　　赤木律子漠然旁觀；葛城美裡雖心懷不忍，大勢所趨她也找不到理由否定。在此三個最高長官不是默契的共同沉默之下，真嗣粗重痛苦的喘息無比清晰。
　　
　　完全沒注意四個人之間事情的丹藤茫然仰頭望天，目光所及一片漆黑。丹藤本是旁觀者，那個茶發女人不知是對誰的心痛，一波波傳入她這個旁觀者的心裡。
　　
　　滲透到了她的血液中。
　　
　　碇元渡的一句「出擊」，並未曾真正面對面接觸過EVA、連聽說都欠奉的碇真嗣，就要以替補駕駛員的身份坐上去。除了滾回去和駕駛之外，別無選擇。真嗣痛苦的掙扎，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沒注意而減少。
　　
　　「爸爸，為什麼叫我來？」陰下臉，碇真嗣冷眼狠瞪碇元渡，眨眼間，眼淚已經不受控制的擠出來。他惡狠狠的咬牙，徒勞發出聲聲心中早有了答案的質問：「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叫我來？爸爸不是不需要我了嗎！」
　　
　　「就是因為需要才叫你來。」碇元渡平靜的道，聲調中沒有冷意也沒有溫度。
　　
　　兩父子的聲調中都加上了笑意，碇元渡的莫名嘲笑，碇真嗣的失望冷笑。低下頭的十四歲少年真嗣，顫聲諷刺笑道：「辦不到的，那種事……看都沒看過聽都沒聽過，怎麼可能辦到！」
　　
　　許是徹底失望了，碇元渡目光轉向通訊設備，命令帶來第一任適合者，準備啟動初號機。爭論不再繼續，幾句後碇元渡也失去了耐心，稍微提高了聲調，平淡道：「要坐就給我上去，做不了就趕快滾。」
　　
　　話音剛落，發現了NERV總部的使徒一次轟開了1號到8號的NERV總部防護裝甲。基地震動，丹藤的心也隨之震動。警報聲和女人的尖叫即便是震動中也是明顯的，護送淩波麗過來的粉衣護士蹲在牆角瑟瑟發抖。
　　
　　鋼化合金走道再堅固不過是個三寸厚的無欄杆簡易過道，幾個護士害怕的蹲在一旁，沒人去扶淩波麗的滑動擔架。爆炸一起，冰冷冷的鋼鐵擔架震得一歪，頭部手部受傷的淩波摔落下，傷口的紗布重新染血。
　　
　　僅僅是數十釐米的距離，淩波麗就要掉下簡易的合金通道了。
　　
　　地動山搖。
　　
　　震動持續了片刻，重歸平靜。丹藤倒也想用旁觀閒暇的角度去擔心一下她新身體的裝甲是否會被砸壞，可屬於茶發女性的心痛一波波的攪得她幾欲暴走。
　　
　　混合在一起，煩躁得丹藤幾乎想要抓住茶發女性的衣領怒吼——她丹藤從不是什麼溫柔女性，沒有母親那種多餘的感情因素。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短髮銀得發藍的少女淩波麗傷勢嚴重，又突然掉下滑動擔架而導致了傷口破裂，滲出的血染紅了紗布。淩波麗面露痛楚，冷汗直冒；碇司令的一句出擊，她的反應卻和真嗣全然不同，淩波麗幾番掙扎，努力掌握平衡，用受傷的手臂撐起身子——她一句話沒說，便要執行碇司令的命令。
　　
　　淩波麗是代替不肯出擊的碇真嗣的，她前幾天剛才啟動試驗中受了傷，手臂骨折了，五臟也稍受震盪。
　　
　　那個啟動試驗，曾經應該連接了丹藤，連接了初號機的中樞。
　　
　　又是一陣爆破引起的震動。
　　
　　頭頂的燈具晃蕩幾下，複合纖維圓形鋼筋線再也承受不了震盪搖晃。吱呀□□一聲，三兩成群的砸了下來。數千斤的燈具正下方，是呆楞緊盯淩波麗的真嗣。十四歲未見過血的少年，明顯被淩波麗的傷口嚇住，失神了。
　　
　　丹藤被淹沒進了無情的洪流，茶發女性感情組成的洪水拍打她的心核。
　　
　　另身體僵硬不能動彈的其中一股莫名力量，轉化為了推力。茶發女性不斷傳輸要救那個少年的強烈意願，沉重的肩胛似乎不再是問題。丹藤用生化人般的幽綠招子凝視了茶發女人片刻，瞳仁周圍各自相隔一百二十度的三枚黑點一縮，依從茶發女人的情緒，伸出手去……
　　
　　抑制靈魂壓制心靈這類抽象的說法，丹藤本是不信的。可事實證明，壓制她的力量一股是科技層面；另一股卻是精神層面。
　　
　　再一次嘗試行動，丹藤輕易擺脫了所有的身體上的壓制，成功將骨節分明放大了數倍的紫色手掌，擋在了真嗣上空。
　　
　　鋼筋劈裡啪啦的砸在了丹藤手背上，紫色手掌把雙臂擋在頭頂的少年完全籠蓋住。半晌呆楞的真嗣才恢復思考，驚愕複雜的看了眼面無表情凝視前方的巨大紫色機器人，他「啊」地叫了一聲，向翻到在病床旁邊痛苦□□的淩波麗跑去。
　　
　　「我做！這樣就可以了吧？」托起了淩波顫抖的身體，真嗣突然不知哪來一股勇氣，狠狠咬牙，用「只當被瘋狗咬了一口」的漠然眼神凝視丹藤紫色大腦袋和腦袋上方的觀察室：「請，讓我來駕駛！」
　　
　　『看來現在不行了，回來我們談談吧……碇唯。』
　　
　　燈光忽明忽滅，丹藤重重歎了口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34

第4章 Number 03

　　主電源接通！
　　
　　動力傳送至所有回路，無異常！
　　
　　進行第二次接觸！
　　
　　神經連結無異常，駕駛員狀態良好。LCL電荷遞增，思考形態以日語為原則，初期接觸無任何問題，雙向互回路連通！
　　
　　生物電腦的計算越來越飛速，準確報告出了現在丹藤的狀態。丹藤被異物的侵入噁心了一下，她後背諸多生物管道上分出了三條連接上了插入栓。念頭還沒動，已然把插入栓徹徹底底的檢測了一遍。
　　
　　「同意神經連接，同步開始。」碇唯的聲音在丹藤耳邊回蕩，語罷看向了丹藤。
　　
　　丹藤正噁心於被神經元連接和超聲波掃檢，多普勒超聲波診斷法都沒給她感覺這麼噁心過。身體大了，享受的超聲波檢查也粗糙了，丹藤剛為檢查松了口氣，就被碇唯的潛性問句弄得一愣。瞧了瞧內臟裡緊張的手冒青筋的真嗣，又下意識回望了眼碇唯，丹藤出於本能的張開嘴：『心靈接受同步開放。同意物件種族人類——姓名碇真嗣初步神經連接。同步率解放35%，誤差不超過1.5%。』
　　
　　念頭剛過，刺耳的鳥鳴溢出嘴邊，丹藤好似被蠍針蟄了，腹部翻滾欲做嘔吐狀。要不是莫名的精神意念波和背部的電子設備聯合壓制住了她，估計不止是她幹嘔，連EVA初號機也要彎身開始作幹嘔狀。
　　
　　神經脈衝同步一點都不舒服，她和真嗣絕對八字不合、存在思想差異。
　　
　　「同步率34.27%。」研究人員那邊也得出了同步資料。幾個人緊盯光學螢幕，臉龐被映得忽青忽白，「諧波均為正常值。沒有失控現象。」
　　
　　赤木點了點頭，為真嗣的同步率淡淡贊了句，轉頭對葛城道：「可以了。」
　　
　　「發射準備！」葛城一句話，讓工作人員們開始有條不紊的解放丹藤身上的拘束器、鎖定栓，並通過磁懸浮軌道將丹藤移動到了20號發射口。
　　
　　「EVA初號機，發射！」
　　
　　聽見上面所有的阻礙打開，幾乎能聞到自由空氣的丹藤一陣興奮。裝甲內運作的機器，進入軌道的一刹那，全部轉為了低能維持運轉模式。固定栓緩緩進行上拉移動，速度愈發加快。一股反斥力推起了丹藤龐大的紫色身體，這股斥力於另外一股力的推動下，轉化為了前進的動力。短短幾秒鐘，丹藤的速度已可稱得上極速狂飆，加速度並未消失，仍不斷推動速度加快。伴隨插入栓裡一點微弱的恐慌和痛苦情緒傳過來，丹藤接近音速後又再度減速，被軌道扔上了地面。
　　
　　陽光曬落，高樓成叢。丹藤動了動手指，沒去看對面的使徒，舉目遠望。遠處的綠色小丘頗有人工痕跡，生機盎然。
　　
　　電子設備最低程度運轉，再無壓制丹藤的意思；源於精神面的那層壓制，也淡去了許多。平淡柔和的清新芳香自呼吸道吸入，丹藤放鬆眯起雙眼，陶醉到來不及驚奇她還能聞見氣味的事實。
　　
　　清風綠草，高樓大廈。
　　
　　丹藤心緒雀躍，再世為生的濃厚喜悅充斥全身。
　　
　　對面主色調為墨綠、肩覆骨架、四肢纖細的使徒轉過了臉。圓球狀的骨質臉龐一歪，向下延伸的尖尖頦骨也隨之偏開。好似個墨綠色的人形海草團子的雙骨腦使徒，好奇打量突兀出現的紫色巨大機體，並無立刻進攻的舉動。
　　
　　骨腦位於琵琶骨之間的使徒，對丹藤好奇的打量。
　　
　　丹鳳眼般的機械電子眼不可察覺的明滅幾次，丹藤仍然在意於電子設備的壓制，和那股突如其來的精神層面的壓制，對面的使徒引不起她太大的興趣。過了片刻，肩胛又變得沉重了許多，加密短波一波波的傳入她肩胛和背部裝甲內。
　　
　　丹藤正想深究，真嗣少年恰時發出「走」的意念。
　　
　　晃悠兩下，丹藤大腦還沒反應，身體早一步自動產生了「走」的衝動。錯愕半秒，丹藤試圖更穩健的邁步，踏出了她作為人形兵器EVA的第一步。插入栓內過於緊張的真嗣耷下雙肩，全神貫注凝視外界，再次發出了走的意念。
　　
　　插入栓內壁的原理和液晶屏略有相像，可核心部分全然不同。
　　
　　插入栓內直接受控於超級電腦的各種設備，分門別類：接受光學、聲納、機械等等大部分能量。透過特製的插入栓壁面，轉化為了和現實同步的光學螢幕。光學螢幕直接依附插入栓壁面，隨周圍的環境變化轉化，並隨時連通NERV總部的聲納和加密短波，進行聯繫。
　　
　　轉化中最關鍵的步驟，還是要看適選者和EVA的同步率。換句話說，超級電腦只能起輔助和聯繫的作用，最主要的還是EVA和適選者的念頭相通，從而使外面的情況從EVA或適選者的腦電波被轉化為3D影像。
　　
　　神經元的連接，是必要的。
　　
　　和基地連接的信號通道傳來眾人欣喜的讚歎，真嗣松了口氣，縮了縮肩膀。一鼓作氣，真嗣再次發出走的意念。大許是過於恐慌又沒了丹藤其中輔助，初號機身體不平衡的左右微晃，被外纜一絆，筆直向地面倒去。
　　
　　這一倒，沒驚醒專心致志研究莫名壓制的丹藤，倒把好奇的使徒驚醒了。
　　
　　丹藤是個生手，真嗣也是個生手。所以兩個人都不知道，和使徒戰鬥是要展開A.T.Field的。縮回角落的丹藤直注意莫名信號的來源，甚至連身上的疼痛也無暇接收，全部通過連接的神經元傳達給了真嗣。
　　
　　真嗣捂住和地面接觸了的鼻翼，還未來及反應，使徒就已向他走來。平民和軍用是不同的層面，把使徒比作軍用的話，真嗣就是個上一刻是貧民的限量專屬•偽軍用。
　　
　　軍事素質良好的使徒單手提起丹藤的腦袋，用力撕扯她的手臂。
　　
　　不會恐慌和害怕的丹藤，從某些方面來說是個遲鈍至極的人。她如今的想法非常簡單，簡單的接近恐怖分子——搞不好，幹掉了電子信號再幹掉了未知精神層壓制，趁停止栓沒插時逃跑，她從此就能海貨天空自由飛翔。
　　
　　地球不留爺，她去外太空旅遊還不成？
　　
　　出於如此衝動，丹藤滿腦子亂想的類比各種信號短波，丟給裝甲肩胛下的電子設備，企圖入侵。本身電子設備是對丹藤不設防的，似乎是為了容易接觸和傳達，所以設置的防禦措施皆是對外。
　　
　　可丹藤鑽了牛角尖，二流電腦專業的還未畢業的她，完全不能立刻搞懂電子設施的本質。
　　
　　固執的丹藤擼胳膊卷袖子開始對那信號進行破解和無意義編碼轟炸。那信號的原體倒也頑強，好似那風中的小強怎麼吹怎麼打也都一定要引起女性尖叫再英勇就義一樣。想要強行暴力破譯、反入侵，丹藤那點墨水根本奈何不了人家。
　　
　　一心閉門造車的丹藤根本沒想起來，她身體裡還有個在和使徒折騰的碇真嗣。衝勁十足的她頭腦極速運轉，丹藤這個中央核心靈魂的意識下，開始……盡心虛擬幻想編碼的製造。從MS-DOS應用程式com到NT檔，從NT檔到NLS……人家根本不是C語言組成的程式，日語無能的丹藤OTZ，乾脆胡搞了。
　　
　　從有譜兒的各種現存編碼到科幻的雙螺旋結構生物信號編碼——丹藤徹底被惹毛了，肚子裡那點墨水開始沸騰。
　　
　　到後面，根本就是丹藤的瞎鬧。
　　
　　雙螺旋結構生物信號編碼讓對方有點卡殼。快審美疲勞的丹藤嘿嘿得意一笑，正幻想再接再厲的將人家的遮羞布扯掉的時候……
　　
　　她右眼視線突然黑了。
　　
　　雜訊鑽入腦海，丹藤才恍悟。茫然抬起頭，丹藤過了半秒，才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真嗣絆倒後，她被那個海帶團使徒提起來捏斷了左手，一頓亂揍之後又被高能量波的骨刺戳瞎了右眼，之後被摔破布一樣的扔開緊貼著背後的鋼鐵大廈滑坐在地上。
　　
　　她似乎完全忽視了使徒的不好惹程度，和真嗣的承受能力。
　　
　　身體兩側外露肋骨，護衛著中間紅色核心的使徒歪了歪頭，疑惑於為什麼和它體型相近的大傢伙這麼不能打。
　　
　　『……呼，抱歉啊。真嗣少年。』
　　
　　把壓力全部丟給了一個生手少年承受，她還真是不負責任。丹藤本想要理智思考一下解決的方式，可碇唯的焦急思緒一波波的湧來。丹藤腦仁有些發熱，有種破口大駡的衝動。丹藤突然不冷靜了，她丟開了上一刻的抱歉，直想要大罵關她屁事！
　　
　　「啊——啊——」插入栓裡的真嗣發出了三兩聲無意識的微弱呢喃，比呼吸還輕許多。無措睜大雙眼的真嗣，一時啞然，不知該如何反應。
　　
　　對死的恐慌？對未知的恐慌？對不知所措的恐慌？
　　
　　都不是。通過神經元連接的通道，真嗣潛意識恐慌的是那個口吻漠然說著「出擊」的陌生聲音。恐怕連他自己都沒能清晰感受到的巨大恐慌和求生欲，呼嘯著沖入了丹藤的心裡。
　　

第5章 Number 03

　　「……」
　　
　　「頭部受損，傷害不明！活動維持出現問題！」
　　「一號機遭受致命損傷！腦神經連接超載，超出標準數值！」
　　「同步曲線反轉，脈衝開始逆流！」
　　「精神曲線超出安全波動！倍頻既不穩定，觀測困難！」
　　
　　嗡嗡嗡的焦急人聲和嘀嘀嘀的煩人警報彙聚成一團，劈裡啪啦的打字聲都帶上了一絲煩悶和焦躁。研究人員和工作人員的情緒緊繃到了極點，所以平靜到冷淡的赤木的聲音，格外的明顯。
　　
　　「切斷回路，制止它。」
　　
　　一個個強制制止的信號通過電子設備傳進丹藤腦海，本接近休眠的設備重新開機投入了運轉。三方面的情緒，所產生的煩躁已不是丹藤的理智能夠輕易壓住的了，麻利間接切斷所有電子信號的丹藤，恨不得捂頭狂嘯。
　　
　　輕易做出了清醒時絕對辦不到的反侵入和切斷，丹藤沒有半分關注。
　　
　　『就算被迫去和使徒對峙，我也不想這樣……』
　　
　　清明的理智，被一股狂怒代替。下一刻，丹藤仿佛無關者，被彈回了漆黑到只有星空的世界。透過液晶屏，以第一視角，丹藤凝視向那使徒。她依舊能感覺到初號機的動作，依舊能感知到疼痛，可無論如何也不能控制身體。丹藤像是個旁觀者，第一人角度的「看」她自己抬起頭。
　　
　　「LCL電荷率極為底下，無法維持現狀。各自律系統中斷，無法測量。」
　　「不行！信號被拒絕，無法接收命令！」
　　「可惡！」
　　
　　這是最後傳入丹藤腦中的警報聲和嘈雜咆哮。丹藤試圖連接插入栓，利用將近35%的同步率去抑制自己。不斷傳輸彈出插入栓請求的信號，還未傳達到丹藤腦海就被拒絕。真嗣的情緒，使稍微恢復理智的旁觀丹藤，也微微有些狂暴。
　　
　　裝甲的電子眼重新亮了。
　　
　　透過電子眼，丹藤清清楚楚的看清了對面使徒每一個細節。動作又遲鈍，性格又黏糊，眼裡的使徒仿佛放了慢動作。
　　
　　『啊啊？』海帶團使徒茫然的歪了歪頭，草履蟲的思路模式搞不清楚，為何被打敗的東西還能重新站起。它發出懵懵懂懂的單音節，緩緩聚集能量。
　　
　　『嗷嗚——』
　　
　　初號機掙脫了面部的束縛，張大了嘴，無聲咆哮。明明誰都沒有說話，通過一種特殊的力場餘波，彼此竟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EVA和使徒的語言方式源於A.T.field的延伸，一股殘餘波動化為了交流的超聲納，俗稱靈魂的餘波。不是以赫茲能夠計算的超音波。
　　
　　非給個人類能理解的解釋，就如讀取腦電波翻譯成現有語言的魔幻技能【真言術】。
　　
　　使徒再度的歪了歪腦袋，伸出手慢吞吞的抓向對面的紫綠色EVA。
　　
　　「嗷嗚嗚嗚——」
　　
　　初號機不受控制的發出怒吼，聲調悠遠綿長，猶若草原上的野狼。嘴部拘束器碎成了更細小的鐵塊，露出了赤紅色的牙齒，嗷嗚嗚的咆哮不休。初號機手指一捏，在地上一蹬跳起身來，雙腳狠狠的踹踏在海帶團使徒的胸口。
　　
　　碇唯湧入EVA胸口心核裡的情緒，便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粗□□練，深藏於EVA系列機體內的野獸本能，與丹藤失控的感官產生了共鳴。
　　
　　使徒踉蹌向後腿了一步，沒有倒下。
　　
　　丹藤環抱雙臂，蜷縮在黑暗的角落，壓制著咆哮的衝動。再怎麼失控，源於丹藤的情緒，還是會影響她。本就猙獰的角質皮膚，豎起了無數指甲大小的片鱗，一條條立體化的紋縷於身上蜿蜒，丹藤仿若是揚起了無數蛇頭的美杜莎。
　　
　　「嗷嗚嗚——呼哧呼哧——」
　　
　　躬身踐踏海帶團的胸口，初號機被使徒捏錯位的左腕搭在海帶團的脖子上，用力向下壓住它，舉起拳頭就對準那看上去非常不順眼的破白面具用力砸。咚咚咚的悶響比炸雷還驚人！紫色巨手的指節鑲入了硬性合金，一團團火花隨凸起的指節與使徒骨節的撞擊，爆濺四溢。
　　
　　使徒粗重喘息，初號機嘶吼不休。火花落在路邊停放的汽車前蓋上，汽油自燃，嘭嘭嘭的爆炸成了戰鼓；隨神的使者和最接近神的人造人EVA戰鬥的節奏，爆破。
　　
　　吃了一頓鐵拳而頭腦發麻的海帶團使徒「嗚嗚」地無聲慘叫，它本能的痛苦嚎叫，想要儘快推開踩在它身上拼命揮拳的初號機。一種近乎本能的力場撐起，初號機仿佛被無形的手重重推開。
　　
　　借推力一蹬躍起，初號機在空中翻滾了一圈，雙腳腳尖踩在地上，又借力一彈跳起，向使徒奔去。把她當成彈球排除開的使徒，再次激起了她剛剛平緩下來的情緒。
　　
　　冥冥之中自有明悟的初號機抬起左臂，本被草履蟲使徒捏錯位的手腕一陣光滑流轉，恢復如初。再次確定了她偽ET的屬性，初號機依憑平日習慣，左右活動了幾下脖子，赤色的血盆大口張張合合，一排健康有力、乾淨整齊的牙齒，來回碰撞。
　　
　　草履蟲使徒如今的情緒很奇怪，A.T.Field劇烈波動，總想要努力表達什麼。
　　
　　失控的初號機沒給使徒憋出完整意思的時間，被嗜血、憤怒、恐懼、黑暗控制的她，呲了呲牙。血紅的牙齒，使這個本該有些可笑的動作，無比猙獰。是本能，同樣展開A.T.Field的初號機蔑視使徒，一步步逼近。
　　
　　AT力場之間，肉眼不可見的劇烈碰撞。
　　
　　雙手向海帶團使徒的AT力場也稱絕對力場中一插，初號機運作起近乎本能的AT力場同樣衝撞過去，嘲諷意味十足力場餘波波動一揚，順力場的接觸傳達到了海帶團使徒的腦中。
　　
　　白色的骨質圓形腦袋一偏，使徒連接在圓形頭骨上名為嘴的凸三角形尖刺一抬，發出了憤怒的波動。無比的惱怒，仿佛被背叛了般的憤怒和委屈。隨初號機AT力場的入侵和吞噬，使徒也再度加強了AT力場的強度。
　　
　　互相交接的AT力場傳來一陣陣莫名的加密生物密碼流，相似於碳基生命體卻含有三鏈螺旋結構的生命分子形式也傳輸到丹藤如今所在的黑暗空間。化為了片片碎屑的密碼流，彙聚成了一條小河，時而四處遊蕩，時而試圖向丹藤腦海裡鑽去。
　　
　　不受控制的丹藤無法接受密碼流，化為碎屑的密碼流便過了一會，自主融匯到了遠處的星屑銀河裡。
　　
　　初號機哢噠噠張合整齊的人類版獠牙，嘶啦一聲撕破了細胳膊細腿使徒最後的遮羞布。
　　
　　A.T.Field，入侵！
　　
　　撕開了使徒A.T.Field的刹那，它早就開始準備的轟炸，正巧自胸口的紅色心核中發射。初號機骨節分明的手指一抓，覆蓋滿手臂的AT力場，直接抓散了高能衝擊波。初號機頓了頓，再度揮手撕向使徒的心核。
　　
　　『為何……人類……』
　　
　　使徒向右躲避。也許是生死間的潛能，它終於發出了一段完整的意識波。語意不清，但使徒難以言語的哀傷不是作假。
　　
　　丹藤愣了愣，腦海仿佛滑過一道什麼。她拼命的收斂殘存的理智，企圖控制自己的身體。可已經放開的情緒哪是容易收斂制止的？本能占上風的丹藤將使徒的兩個手腕皆捏在手心中，報復性用力一握，細小的手腕噴出紫色的血，斷掉了。
　　
　　使徒的血粘稠如熔岩，一灘灘淅瀝瀝落地，緩慢流動逸散。具有遠超於人類溫度的血液灑于路邊的車上，「轟」點燃了車裡的汽油。火苗隨血液的流動蔓延，滲入了地下停車場入口的血液，接連點燃了人類的交通工具。
　　
　　是火。
　　
　　橘紅色的火苗映照初號機的裝甲，冰冷冷的裝甲熔點頗高，上百度的溫度也不能使它發熱。使徒的血液是滾熱如岩漿的，自然也不怕這點溫度。兩個比人類建造的半百大樓還高大的生物比拼氣力，又是新一輪的肉搏。
　　
　　停止……趕快停下來！停止停止停止，趕快停下來！
　　
　　星河璀璨，丹藤徒勞無功的掙扎。人死過一次，第六感通常會變得靈敏準確。丹藤不知道她能不能算死過一次，但不知為何，她意識到她絕對不能這麼下去了……
　　
　　一腳踹開使徒，初號機失控的嗷嗚長嘯，跑向前幾步半跪在使徒身上壓制住它。她雙手抓住使徒胸口左右兩側肋骨，對準它紅色的心核施以膝撞。
　　
　　使徒雙腳纏住丹藤的腰，無聲嘶吼，用無法表達出情緒的面部死死瞪住丹藤。單純的草履蟲此刻情緒很複雜，似乎想要狠狠記住初號機般，劇烈的能量在它身體中湧動。
　　
　　出於本能，初號機展開了AT力場企圖彈開欲自爆的使徒。何奈初號機此時心思不一，AT力場孱弱；草履蟲使徒突然進化為八爪魚般，死死抓住她不放開。全力展開AT力場，初號機張開手掌緊捏使徒的後腦將她向後扯，才剛扯開幾米，使徒就自爆了。
　　
　　那是一團燦爛的綠色，升上高空的餘波，如同審判的十字架。
　　
　　媲美數枚軍部的王牌N²炸彈爆炸產生的衝擊波，造成了所有電子產品暫時的短路。
　　
　　沒了發洩的對手，暴動的心緒緩緩平靜，身體再度恢復了控制。初號機，或者說丹藤屬於人類的感情湧動。不知為何，她在為自爆的使徒惋惜，略有後悔。
　　
　　『對不起……』
　　
　　自爆炸中心緩緩走出，初號機面部的裝甲被炸掀了小半。沒了裝甲的隔離，她幽綠色的生物瞳孔閉上又睜開，首次接觸到了空氣。裝甲熔點再高，也產生了融化的苗頭，有害人類的濃厚二氧化碳飄散，初號機僅是感覺到了一點溫暖。
　　
　　已經，不是人了。
　　
　　周圍的大樓燃起深紅的大火，融化了的鋼水刺啦刺啦腐蝕了水泥地面。爆炸產生的有害物質輕于空氣，向大氣層外冉冉上升。
　　
　　走過自然的鋼鐵大樓中間，火舌舔舐的溫度也不能再給初號機灼熱感。她走過毀壞的地帶，緩緩半蹲於本是公園的空地中央。穿越以來殘存的恐慌不安等情緒發洩了個乾乾淨淨，為之犧牲的使徒化為了原子大小的灰燼……
　　
　　NERV急救隊第三分隊的工作人員早預備在附近。
　　
　　初號機配合的蹲下身，看著他們小心翼翼的接近自己，有點好笑。能源用光，被洶湧情感強迫重啟的初號機心身皆疲，眼膜一耷，幽綠的眼瞳深深陷入了周圍的活性肌肉中。初號機的配合，使工作人員們非常順利的排除了插入栓。
　　
　　備受驚嚇的真嗣松了口氣，陽光充斥了剛剛打開的插入栓手動門。他眯起眼，泡在殘存的LCL裡向外看。EVA初號機的殘破頭顱占滿了真嗣整個視線，肩頭仍有一快化為焦炭的看板燃燒著，慘烈又悲壯。
　　
　　被當成了夕陽中找死的武士般觀看的初號機，睜開眼不滿看向真嗣，幽綠招子遲緩轉動了半圈，以AT力場為媒介，丟了句抱怨：
　　
　　『我說你。下次再表現那麼遜，就把手從我的內臟裡拿開。』
　　
　　「……」
　　
　　真嗣茫然眨眼，茫然再眨眼。木然以口型無聲重複了一遍未知的言語，真嗣自嘲冷笑兩聲，口中呢喃著「騙人的吧」死機了。
　　
　　半晌。
　　
　　NERV本部人員，全部有幸聽到了一聲世界級的男高音——第三適選者碇 真嗣，昏迷。
　　
　　
第6章 Number 04

　　虛空之內，幾畝漆黑為禁地，星屑不曾越界，圍繞幾畝大小的圓筒形轉動。星光照不亮黑暗，黑暗也吞噬不了星光。
　　
　　打理整齊的茶色短髮女性雙手合攏，坐姿優雅天然。細嫩的脖頸高揚，下頦裡收。面對身高超過兩米的龐然大物，她也不顯氣勢遜色。
　　
　　丹藤手指拂過重新平靜的角質皮膚，抬手示了個請坐的姿勢。
　　
　　茶發女性和丹藤左右各出現一尊雕花木椅，紅褐色的茶几自虛空浮現，立於兩人中央。丹藤敲了敲木質茶几，端起還未完全成型的茶海，點了兩杯清茶。伸手做請，丹藤率先開口：『再次見面。我曾經姓丹名藤，很意外能夠認識你。碇唯。』
　　
　　「你好。」一攏耳邊碎發，碇唯溫潤抿抿唇，「曾經初號機的啟動試驗者，碇唯。」
　　
　　『我聽說過你。』丹藤頓了頓，隨手欲撓鼻子。EVA是沒有鼻樑的，她手指一頓，順勢敲了敲，又道：『你的啟動試驗失敗，我挺惋惜的。』
　　
　　「謝謝。」碇唯綻開笑容，沒涵養的對話自她口中說出，令人心思愉悅，「現在看來，也不算失敗。」
　　
　　『在這種地方能有個伴也不錯，你覺得呢。』碇唯全然不見初醒時的僵硬呆板，讓丹藤很頭痛。她想問的謎團一堆接一堆，估計對方也是。和碇唯的交談一落下風，她只有答的份了。事實上，報出自己曾經的名字，本來就有種落下風的示弱感。
　　
　　碇唯輕輕捧起茶杯，抿了半口水，笑道：「是呢，總比一個人好。雖然最開始，你讓我聯想到了ADAM。」
　　
　　『其實我，另一個名字為耶和華。』幽綠的招子一轉，丹藤口吻平靜的開起玩笑。
　　
　　「那還真是榮幸。」碇唯放下茶杯，微躬身表示尊敬，語氣溫柔卻堅定：「能三兩次見到傳說中的人物，令人倍感榮幸。我這個生物工作者看來要把持好，不能轉為神職工作者。你說呢。」
　　
　　碇唯，碇元渡的妻子，碇真嗣的母親。
　　
　　生前為生物遺傳學的權威，于2004年EVA初號機接觸試驗死亡，享年27歲。衣冠塚立于第三東京市郊外，身體于初號機插入栓內分子化……
　　
　　『已死了的人還如此敏銳。』丹藤細細打量《EVA》中從未正臉出現的柔潤女子，讚歎嘟囔：『真不愧連幕後大Boss都能迷……』
　　
　　碇唯的臉色不復從容，有些發白。她啞然無聲，皺起眉頭，雙眼無神的重複了一句：「已經……死了的人……？」
　　
　　碇唯的周身本有層淺淡的乳白色光暈，此時忽明忽滅的光暈，猶如遠海遇見暴風雨的船。不知什麼時候，亦許是下一刻，就會覆滅，不復存在。
　　
　　難道碇唯不知道她已經死了？甚至拒絕知道她的死亡？
　　
　　丹藤摸不著頭腦，她不信碇唯這類理性的能坦然面對死亡的女子，在死後卻不能面對她已死的現實。頓了頓，丹藤還是用輕快自嘲的語氣轉移了話題：『啊啊，已死的人。剛才那種被壓制的感覺，是你給我的吧？怎樣，我這個死過一次的傢伙，是不是很敏銳？』
　　
　　細細算來，丹藤這個人，應該差不多算死了。
　　
　　打量一番自家的角質皮膚，丹藤扯出個笑。她的許多習慣不能再體現，比如說用臉部肌肉裝模作樣的生氣哭喪，比如說撓頭發，比如說蹭鼻子。突然覺得她說她死了也不算過分，丹藤抬頭用無所謂的坦然態度面對碇唯。
　　
　　「嗯，是很敏銳。」碇唯穩定多了，眉宇間多了幾分安慰的溫柔：「但是呢，我不能放開你。人類也不能放開EVA。」
　　
　　『真自私。』丹藤誠懇評價。
　　
　　「被人類造出來的你，想要離開，何嘗又不是另一種自私？」碇唯慢慢的飲茶，笑問。
　　
　　幽綠如鬼火的一對招子迅捷掃視全身，沒半點肉色的身體，顯然沒給了初號機辯駁的餘地。她伸展比尋常人還長了幾號的四肢，修長而骨節分明的身體舒展。初號機愣了幾秒，遙望幽暗的蒼穹，似笑似歎：『我姓丹名藤……嗯，是曾經。』
　　
　　回不去了。
　　
　　自從看見身體；自從期望起EVA的核心是碇唯；自從暴走解決使徒為其莫名愣怔開始……就回不去了。
　　
　　「我不會問丹藤來源自哪裡。」碇唯笑靨如花，給了最後一擊：「但是，我知道，EVA初號機，是我們嘔心瀝血做出來的。很高興你能回應人類的希望醒來，初號機。」
　　
　　『……喂，我不是凹凸曼，不要把光化了的人類塞過來。』
　　
　　丹藤臉色一黑，立刻躬身反駁，恨不得學捕獵的豹子，突兀跳起撕扯碎所有名為「人類希望」的破玩意。
　　
　　碇唯歪歪頭表達疑惑，初號機這廝說得絕對不是通用語言。
　　
　　沒有解釋意思的初號機一偏腦袋，掠過液晶螢幕，驚奇咋舌：『修好了？你們的工作效率真高，申請諾貝爾去吧。』
　　
　　初號機的損壞並不嚴重，融化的部分取出備用重新裝載就好。嘩啦啦的清水順裝甲凹凸不定的弧度滑落，洗涮上次戰鬥留下的痕跡。清水沖刷裝甲，冰冷冷的觸感傳入心底，初號機莫名不想說話。
　　
　　大概是，黯然。
　　
　　分析了自己行為舉止的初號機得出結論。不知為何心情黯然的初號機瞧了瞧碇唯，扯動嘴角，扯出一標準張開血盆大口，卻不標準的笑：『黑洞洞的有益睡眠品質，為了不辜負良辰美景，奈何何奈，我去睡覺了。』
　　
　　「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嬉皮笑臉的初號機，讓碇唯不自主的開口詢問。
　　
　　『不這樣還怎樣，哭笑都要過，自娛自樂、心情愉快點沒壞處。』
　　
　　「那真令人羡慕的性格。晚安。」
　　
　　……
　　
　　三天檢修，一天是換裝清洗；一天是無人檢測；一天是適選者同步率檢測。名為碇 元渡的碇司令偶會站在觀察窗前，背負雙手面無表情的觀察初號機。每當此刻，真嗣總會局促的連連出錯、同步率下降。
　　
　　久而久之，碇元渡碇司令也就不總來了。
　　
　　三天檢修之後，是緊張的編制駕駛模式。校對系統、個人資料系統、乃至指紋識別、呼吸道識別、神經元同步率等等，複雜到了連個拇指回路，都要細細編寫。一切有關於真嗣的資料一股灌輸給了初號機，半分沒考慮初號機的接收水準。同樣輸入的還有零號機類比實戰資料，以及EVA尋常泛用戰鬥模式。
　　
　　比如說，EVA專用手部武裝高震動粒子刀使用方式；再比如說，槍械的電子校對準心系統。
　　
　　維修和編制真嗣模式的八天內，丹藤已經完全習慣了名為「初號機」的第二名字，甚至有時不經意間也自稱為初號機。仿佛，她生來本該就是EVA初號機，做了初號機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丹藤這個人只是一場夢。
　　
　　不知其他穿越人士是否能把持住自我，丹藤現在仿佛完全被帶入到了初號機的模式，除了眼神好一點力氣大一點皮膚顏色怪一點，沒什麼不同。
　　
　　第九天，真嗣正式參加模擬實戰演習。
　　
　　初號機穩定的給真嗣解放了35%左右、基數為正常資料一的同步率，每次數值浮動不超過3%。根本不想要駕駛初號機的真嗣只是麻木隨口令動作，借助人工輔助裝置，每天每天皆是僵硬被動的執行。
　　
　　真嗣是個心思埋藏深切的人，他的情感不會輕易外露，明明只是個少年，卻一腔沉重。所有工作人員，都能從那雙無神的眼睛裡判斷出真嗣的狀態，卻不知道他到底糟糕到了什麼程度，也不知道他想要什麼。
　　
　　不客氣一點，初號機最討厭這類型應付差事的人了。
　　
　　眼不見心不煩的初號機，乾脆開放了同步率，把一切交給了碇唯解決——這是初號機隨後意識到的，只要她同意，碇唯可以部分操控她的身體，但不包括AT力場。
　　
　　其實如果不是那群工作人員完全沒把初號機當人看，她要露出她產生意識的徵兆估計也會被人道毀滅，初號機絕對不會讓真嗣上她的插入栓的。誰會喜歡自己的內臟沒事被拉呀扯呀，之後腦海裡仿佛還多了個靈魂一樣，被人控制了手腳不屬於自己意念控制下的行動？
　　
　　基於真嗣每天僵硬的拉著叩擊型操縱杆的動作，初號機有充分的理由認為——她中年後一定會患腸胃病。
　　
　　除此之外，初號機的另外一個認識就是：
　　
　　漂浮在識海周圍的星屑，絕對是危險物。一個不注意就會被拉入進去，半晌出不來。初號機就如同被困於記憶中不得出去的囚犯，無論是現實還是識海，皆不能隨意移動。漆黑的識海內，初號機只能幻化出一些小件生活物品，卻改變不了那片黑色。
　　
　　一周多的接觸，工作人員們閒談間，初號機隱約對使徒來襲，連接她神經中樞的信號本體的身份，產生了一種猜測。
　　——超級電腦，不，也許是更為厲害的電腦。
　　
　　……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34

第7章 Number 04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
　　
　　本就注意力不在此的真嗣無精打采的應聲，初號機也因插入栓被彈出、電源中斷，回過了神。低聲唾駡了一句，身體精神的雙重壓制，電源一斷初號機她根本什麼都做不了。測試對於初號機來說，與監獄的放風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能感受懊惱，初號機如今一定後悔於當初沒仔仔細細的鑽研過《EVA》。
　　
　　換下了藍白色的減壓作戰服，真嗣忍不住回頭望瞭望玻璃窗另一側。頭部裝甲上的電子眼剛晦暗不久的初號機，模擬射擊產生的熱能還在扭曲空氣。沉默的初號機看上去猶如不出聲的惡魔，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擊。
　　
　　覺得那天最後看到初號機時，根本是產生了幻聽的真嗣搖搖頭，雙眼木然又隱含死氣。由衷厭惡做什麼EVA駕駛員的他，看向初號機時，也多了幾分遷怒的厭惡。掃視隨手亂扔在旁邊的減壓藍白色作戰服，他打開門走了出去，煩躁又不知所措。
　　
　　冰冷冷的合金走廊看不見EVA初號機，也看不見戰術指揮葛城美裡，連研究員都少見。真嗣松了口氣，靠在合金牆壁上無力向下滑動，呆滯的仰頭望著陌生的天花板。
　　
　　不知是何時響起的、拐彎處的腳步聲，踏在鋪壓了一層透明軟橡膠的鋼鐵走廊上，分外清晰。
　　
　　真嗣眉頭一皺，咬咬牙忍住想要快步逃走的衝勁，站直了就重新埋頭快步向外走。
　　
　　「那不是真嗣君？」
　　
　　「怎麼會，伊吹你大概看錯了。初號機駕駛員不是一個小時前就離開了？」
　　
　　NERV三大直屬上級的科研人員的伊吹摩耶一陣疑惑，懷抱檢測資料一直在走神思考，直到走到了初號機的拘束器連接通行道——臍帶式管線橋上，才回過神。她歉意對旁邊的日向一笑，打開25號筆記鍵盤，開始為初號機輸入計畫檢測資料，以作對比，判斷誤差。
　　
　　「哦，對了。摩耶。」走到一半又折回來，日向庚邊探頭邊拍腦袋，作愚笨狀：「今天晚上有青葉的演唱，還是老地方的那家，我已經定好了位置，有時間嗎？」
　　
　　「青葉的演唱？誒，他不是說音樂只是愛好？」伊吹摩耶驚訝的停下了手頭活計，攏了攏耳邊碎發，頓了片刻便俏皮笑答道：「不是變相約會的話，我倒是願意也沒問題啦。」
　　
　　「那群可是一直哀號一定要邀請你去，這算不算約會？」日向伸手攔住快要關閉的電梯門，走了出來。他捂著肚子，佯笑道：「我是不憧憬你，我可是有目標的。底下那群小子我可管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NERV狼多肉少。」
　　
　　「唯一幾個美味餌食還都名花有主，對不對。」摩耶沒好氣的接下了日向接下來的話茬：「躲開躲開，我要工作了。不工作完我是不會去的。」
　　
　　日向走到摩耶身後，探頭探腦的看。
　　
　　見到只是單純的對比情報，他的臉色很詭異，奇道：「你不會是早知道晚上要請你，所以特地找點事幹吧？下午不是已經對比完了？」
　　
　　「學姐打算重做一遍，被我要過來做了。」摩耶凝神盯著螢幕，手指翻飛，目不轉睛且半側頭，答道。
　　
　　「你還真較真……」日向卷了卷袖子，一舔嘴唇，一副幹勁十足的模樣：「作戰這塊嘛，要我幫忙嗎？很快就可以搞定。」
　　
　　「我呢，想要自己做。」被打擾到無可奈何的摩耶停下手頭工作，一臉乖巧請求的笑容，甜膩膩看向日向：「請，你先去。好啦拜託啦麻煩啦，就說我一會就去還不行？」
　　
　　日向耷拉個臉，滿臉將要赴刑的頹廢。點點頭向後走去，他一步三回頭，裝出依依不捨的樣子。沒帶去摩耶，他不知道要怎麼被那群狼人分屍。
　　
　　摩耶回了日向一個乖巧歉然的笑容。
　　
　　一梗脖子，日向甩甩短髮，英勇的去了。
　　
　　難得待機室裡會有人聲。初號機趴在識海裡液晶屏的對面，怠懶的於虛擬出來的黑色沙發上打滾。被關在EVA待機室兩周以上，並且連動個手指都欠奉的初號機，已快臨近到沉默中爆發的邊緣。她現在甚至已經開始計畫，什麼時候學學恐怖分子——用熱能光學模式透過人體外衣看這群不給EVA人權的研究人員的裸、體，並將這群豬肉一樣赤條條的傢伙做成帶全身照片的名片模式，通過資料交流一個個全部回饋給他們。
　　
　　想要馬兒跑，不給馬兒吃草。
　　
　　滿腔怨念的初號機就是那可憐的馬兒。大多數時間，空蕩蕩的檢測室寂靜無比，除了工作人員的走動和說話聲，再無生息。上次暴走後，初號機的拘束具做了進一步的調整，碇唯美女也忠實的執行壓制她這個不安穩的EVA初號機的職責。
　　
　　有時候初號機會想，果然還是碇唯自己當初號機的靈魂核心比較好。她還是當那個沒事連坐公交都會坐過站的馬虎大意去吧……
　　
　　大多工作人員做完了各自的事，三兩結伴的離開。
　　
　　燈光明滅，除了摩耶頭頂的燈光之外，再無光源。摩耶伸了個懶腰，她托起下巴側頭凝視一直望向前方的初號機，清脆敲擊下了回車。鍵盤型簡易電腦開始進行新一輪的運算，資料飛快的劃過光學螢幕，摩耶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計算完成，她不由看了下表，傍晚10：27。
　　
　　除了例行值夜班的少部分工作人員，基本上NERV基地裡沒有其他人了。初號機的檢測室變得非常冷清，初號機本身又是冷色調的紫綠，頭一次守著EVA道這麼晚的摩耶揚揚頭看向冰冷冷的鋼鐵巨人，馬上又低下頭。
　　
　　清冷暗淡光線裡的EVA實在有些嚇人，如同遙望遠方守望什麼般的表情。
　　
　　伸手摸了摸耳側的鬢髮，摩耶松了口氣的小聲一歎：「學姐真是非常厲害呢，這點東西她一定不會做這麼長的時間。好了，就這樣。學姐該會滿意的。」說罷，她匆匆瞧了眼時間，驚愕的瞪大了雙眼：「糟了糟了，這個點了。應該還趕得及！」
　　
　　摩耶有條不紊的整理起她弄出的痕跡，動作細緻，也很快。
　　
　　初號機睜開眼，那對幽綠招子就算全部被裝甲覆蓋，還能透出絲絲的光芒。沒意識到自己挺像是鬼片放大N倍的Boss寫照的初號機，百無聊賴的打量摩耶。EVA是不需要例行睡眠的，除非初號機自己靈魂受傷，需要休眠。
　　
　　每每到夜晚，初號機不得不煎熬的直盯對面的鋼板，撇著橙紫的冷卻液發呆。如果不是初號機本身的特殊性，恐怕她早被孤寂和冷清逼失常了。半夜無聊數鋼板上的螺絲釘，發呆等天亮的日子初號機已然受夠了。
　　
　　絕對。她對黑眼圈起誓！
　　
　　生物學角度上說，擁有可調節眼部肌肉的另類眼瞼，和一套永遠不缺預備件的紫色隱形散熱多功能塗料裝甲，初號機是永遠不可能產生「黑眼圈」這種生理現象的。除非她眼部寄生了顯性的生物病毒，病毒體恰巧是黑色的……
　　
　　摩耶收拾好一切，拿出了鏡子照了照。
　　
　　初號機很想要告訴摩耶半夜照鏡子是會看見鬼的，特別是和她這個可稱上人類靈魂的鬼體俯身的外星科技外表的ET•偽•EVA初號機•真在一起。令人惋惜的是，初號機的Field連接不上摩耶封閉的Field，也就是說不同物種之間交流不能。
　　
　　不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被一個偽ET收入眼底的摩耶，整理好外部形象，抱著筆記本和資料離開了。
　　
　　最後的光源關閉了。一片黑暗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初號機想要仰起頭看看頭頂是否能看見月亮，可惜裡有碇唯和外有拘束器，皆沒放棄對她自主意識的抑制。初號機如木偶的站著，開始回憶丹藤的一生。
　　
　　愉快的，興奮的，真摯的，忘卻的……
　　
　　初號機覺得她的人生還是比較有意義的，快樂東西很多。感受不到負面情緒，她殘缺的靈魂反而更能快樂和溫暖。原本的EVA初號機，其實和她一樣。靈魂上都存在殘缺。甚至EVA初號機的本體，缺少了心臟般重要的東西。
　　
　　『碇唯。』
　　
　　初號機回頭，看向了坐靠著木椅，閉眼休眠的成熟女性：『我們還不如一直沉睡下去，直到需要EVA的時候再醒來……』
　　
　　「現在就是需要你的時候。」碇唯睜開眼，湖綠色的眸子好似通透的翡翠。
　　
　　『我？我感覺到我似乎不需要自己了。』
　　
　　「……」
　　
　　『你一臉同情算什麼，放心，我又不會崩潰。現在只算晚上無聊，找人嘮嗑。』
　　
　　「你叫，丹藤？真像個不堅強的孩子。」
　　
　　打量自己早已無人色的身體，初號機發出一陣笑意盎然的波動，搖搖頭做老夫子模樣反駁對面的成熟女性。即便，對面成熟女性波光豔斂的眸子清澈如初。
　　
　　『我是，初號機。』
　　
　　
第8章 Number 05

　　「喂，碇唯。你相信神？」
　　
　　「我是科學研究者，雖然我應該這麼說……」
　　
　　「我不信，完全不信。」忽視有些寂寞模樣的碇唯，初號機抬起手，仰望蒼穹，似乎想要抓住什麼：「我的邪惡把我出賣給屍蟲嗎？如果這個身體有可能的話。來了，你們所稱的使徒。」
　　
　　碇唯平靜安然，下意識的側頭看向識海中連接外界的液晶屏。未開燈的待機室，黑漆漆的分不清晝夜。平靜的冷卻液一絲波瀾也沒有，特地密封的橙紫液體，除了排水口和入水口之外，全部採取了防入侵措施。
　　
　　碇唯回首，看向初號機，沒有絲毫懷疑的神色：「在哪。使徒。要通知NERV總部才……不，你大概不會這麼做。」
　　
　　一天裡只有幾個小時出於冷靜的成人狀態。碇唯和初號機不同，不能夠一直維持成熟人格的碇唯似乎是潛意識分化了個虛擬的幼齡人格，一瞬間的表情交替，這個表面溫柔實則冷淡的成熟妙齡女子，理性的嚇人。
　　
　　「當然。」初號機周身發散笑意的念波，毫無避諱的回答：「都說是自私了，怎麼可能會主動通知人類。」
　　
　　一直當做終極王牌兵器的EVA，產生了主體意識，會怎樣？初號機能想想NERV總部所有人受驚駭破膽的表情，和之後人道毀滅、安樂死般的冷漠態度。
　　
　　沒過五分鐘，待機室裡的仿生學日光燈依次點亮。
　　
　　陸陸續續走來的人們早有準備，有條不紊的進入了自己的崗位。平日維護優良，EVA初號機除了展開基本檢測之外，其他也只是排排冷卻液、開開拘束具這種小事，很容易就能出擊。平日根本沒有啟動希望的09系統成了過去，這讓人十分欣慰慶倖。
　　
　　【現在對以東海地域為中心的關東、中部全部地區，宣佈進入特殊緊張狀態，各位居民請立刻到指定的避難所避難。
　　再重複一遍……】
　　
　　經常性聽到千篇一律的敵襲警告，通過NERV的核心生物電腦計算再計算，傳達到每一個區域。警報器嘀嘀嘀嗡鳴不休，工作人員開始例行檢查EVA的化學塗料、內部回路、血液成分、每一個裝甲螺絲。
　　
　　有了機器的幫助，聽起來複雜的例行檢查，進行的程度順利又快捷。
　　
　　不等生物電腦MAGI確認使徒位置，初號機的意識已看向了東海方向。據說是第四個使徒，她期待很久了。每日無聊的日子，以及初號機想要證實的幾件事，但願今天過後都會稍有改變。那邊的彼岸，是異世的祖國，使徒來自她出生她生活的國家的方向。
　　
　　使徒，自東海接近了。
　　
　　初號機面頰縫隙間的活性肌肉重新埋起了幽綠的眼球，識海裡被插了許多生物化防入侵電子管的ET模樣初號機也舒展身體、活動關節，一堆人工插上的高科技生物軟管上下紛飛，好似神話中欲嗜殺的美杜莎。
　　
　　警報悠長不絕，第三東京中央的高樓大廈地基移動，向地底空洞降落。以NEVA總部所在的地面，仰空看去，五光十色的信號燈閃爍不定。水中鏡，鏡中城；薄霧裡的幻象。困在地下的初號機此行的目標在地面上，絕對看不到如此景象。
　　
　　地底的水氣潮濕，常年起霧，委婉朦朧。被同班揍了兩拳的真嗣咬牙跑在去基地的隧道，對窗外白霧籠罩的綠色視而不見。
　　
　　早就準備的工作人員已然完成了一切工序，真嗣乘搭電梯上來時，面對的就是一部敬禮守望，仿佛人類守護者的紫色巨人。換上作戰服，真嗣坐在初號機的駕駛艙裡。黃到發橙紫色，和地球最初原始海水成分相差不大的LCL液灌滿了整個插入栓。
　　
　　主電源接通，LCL充電，動力傳達至全身回路……
　　
　　A10神經通路無阻，確認第一次連接……
　　
　　「正常檢測OK。EVA初號機隨時可啟動！」
　　
　　那是身體上一種重壓的解放。屬於電子設備的中樞意識聯繫上了初號機身體裝甲內的某個地方，從而取消了對機體的壓制，並給了EVA行動的能量。就在作戰總指揮葛城美裡說「發射」的瞬間，曇花一現的信號減到微不可察，初號機還是捕捉到了剛剛那一瞬間的信號。
　　
　　『誰給我一個永恆太陽動力爐啊——』
　　
　　粗暴簡單的被彈射到了地面，呼吸三周未見的新鮮空氣，初號機眼裡連外界的細菌顆粒體皆非常順眼，她伸手捏了捏關節，無聲的頷首低笑：『或者偷一個核動力爐來，也好。』
　　
　　滋啦啦彈射鋼軌上的火花湮滅成大氣飛灰，陽光猛然一曬初號機，在暗處和非自然光源處呆久了的初號機，一時間恍惚發蒙。
　　
　　『嘶——』
　　
　　朱紅色使徒低聲嘶鳴，極度接近於無的超聲波，也僅有同樣具有AT力場的初號機能夠聽清。初號機眉毛一挑，卻沒主動去回一個餘波，和使徒宣誓自己的存在。好久沒出來，初號機就跟放了風的哈士奇，恨不得風馳電掣的跑來跑去，羚羊一樣的跳來跳去；先撒歡撒夠本再說其他的。
　　
　　可惜，現在不是運動的時候。
　　
　　幾天不見，真嗣少年的情緒非常不穩定。先不說碇唯那邊傳來的憂慮，單說插入栓內真嗣無神無焦距無光澤的「三無」雙眸，初號機甚至懷疑起趁這幾天，NERV部門以技術局一課為首，是不是都在研發真嗣的腦結構，至於把一個好好的少年研究成新一代男性三無了。
　　
　　『碇唯。』初號機也不知自己處於什麼心態，扭頭看向擔憂的真嗣親母：『我覺得，你把真嗣少年拉到NERV裡，真的錯了。』
　　
　　「EVA，也會關心人嗎。」心情不好的碇唯，不軟不硬的刺了一句。
　　
　　『我只是，不想無緣無故的死在使徒手裡。』初號機無所謂的發出笑意的波動，識海裡的液晶屏大亮，轉向了朱紅色的使徒：『我可是很自私的。所以，完全不想使這個只屬於聯合議會的隱秘部門，注意到我的存在。』
　　
　　朱紅色的使徒，如同章魚，又如蝦米。宛如平日吃的魷魚腦袋下面，敞開的胸膛內遊曳蝦米般的慘白色骨爪，細長的尾臀保持身體的平衡，並提供給兩個左右自頭部延伸出的短小手臂能量。
　　
　　本能感應到使徒內部活躍如岩漿的能量流，初號機肅穆凝視使徒。
　　
　　「有勝率嗎。」許是初號機的氣場太過嚴肅，碇唯輕聲走到初號機身邊，翡翠色雙眸同樣凝視外界的使徒。豐潤的嘴唇張合，碇唯自然而然的問出了她所關心的問題，語氣和平日問同事試驗結果般的熟稔。
　　
　　『不知道，我又不是你兒子。』此時還不忘記以奇怪的語氣調侃的初號機，抱起雙臂。她直起腰，足足要比旁邊的碇唯高了兩頭還多。
　　
　　『免費附送一次情報。如果是我的話，大概困難點，可以取勝。』不會恐懼和退縮害怕的初號機如此說道，抱臂漠然再一次感受插入栓內真嗣的情緒，肯定道：『現在的碇真嗣。我建議立刻回收處理，省得我又要換裝甲。』
　　
　　「第五使徒……」碇唯垂下雙眸，羽睫扇出片片陰影：「古卷上言及，第五使徒很強。」
　　
　　環抱雙臂漠不關心的初號機錯愕瞧了眼情緒低落的碇唯，伸展雙手身體虛化，退出了識海。主動融入身體，比起識海第三人角度，五感皆有了一定的加強。幽綠招子一轉，初號機瞥向雲霧飄渺的碧藍天空，重新閉上眼。
　　
　　發現了初號機的使徒，立起了身子。橫向游曳的使徒，豎立了巨大笨拙的身體，兩個短小的角質鱗手臂尖端，一絲絲灼熱彙聚。扭曲了的空氣中央，兩條一左一右的高能熔岩鞭由頭髮細一直加粗，直到直徑比門板還粗。
　　
　　高能粒子熔岩鞭來回甩動，靈巧的可比青蛇。橫向游曳的使徒立身面對初號機，本身便是一種挑釁了。
　　
　　來了喲。
　　
　　閉上生物電子眼，初號機對她自己說道。AT力場蠢蠢欲動，保證隨時可彈出。記憶卡裡，真嗣情緒稍微恐慌一點，下意識展開了AT力場自我保護的話，誰也不會聯想到初號機有自我意識這件事上去。
　　
　　使徒的威脅，初號機沒有半絲回應。一是真嗣還未做好心理建設，做到寵辱不驚；二是她任性暴走的話，不提事後NERV的懷疑和考察，只要外接臍帶式電纜一斷，她也不過是只能活動五分鐘的大玩具罷了。
　　
　　人生啊，真是無奈。
　　
　　不想被任何人拆卸、研究、改裝的初號機，心底笑著感歎一句。重新睜開眼睛，鎖定了對面使徒每分每秒的精細活動。
　　
　　使徒再次得意對初號機嘶鳴。它扭動著圓滾滾的臀部，如同昆蟲尾巴般提供能量的臀尾中能量一陣陣彙聚。它升騰飛過公路，兩條淡紅色的光鞭來回甩動，整齊切開擋路的障礙物。那白色骨質的胸口凹陷處，如同要進食的嘴，喀嚓喀嚓揮舞白骨蝦腿，和初號機展示威風。
　　
　　真嗣提起了巨大的六管格林機槍，連接了外部電源的機槍，發出了一陣憤怒的咆哮。
　　
　　「瞄準中心，按下去。」
　　
　　真嗣無神凝視插入栓外示威的使徒，無言的重複這句由赤木說出的訣竅，無力的摁動操縱杆的感應鍵。他一邊重複，一邊遙望使徒，遙不可及的使徒好似是訓練裡的虛擬人偶，任他□□。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子彈盡情傾瀉，聽覺角度上說倒是爽極了。飛起的巨大蛋殼砸爛了街道兩側的路燈、車輛，一切雜物。被砸漏的消防栓噴出了三四米高的噴泉，淅淅瀝瀝，可比春雨。
　　
　　這種精神狀態，在初號機看來是根本不行的。
　　
　　使徒內部高能量彙聚。初號機閉上眼集中精力去控制AT力場，A10神經波動的連接，使她亦被真嗣散亂的思緒波干擾。
　　
　　『呼啦啦——呼啦啦！』
　　
　　朱紅色身體越發近似鮮紅的使徒暴怒了。沒有展開AT力場的初號機，在它看來便是下等生物。它可以對下等生物挑釁，絕對不允許下等生物侵犯它的高傲。雙臂一展，使徒高能光鞭靈巧的轉動，抽打的空氣發出咻咻的刺耳低鳴。
　　
　　目標：碇真嗣。
　　種族：人類。
　　命令：A10連接半逆轉，最大限度將疼痛感官傳輸給心核本身，輔助人類電子設備維持這個人類的生命。AT力場，反射性展開，啟動源於身體內人類的情緒反應強度。
　　
　　本能的發散出公式化的想法，初號機重新試圖連接上背部裝甲裡的電子設備。上次情緒失控輕而易舉抑制它們的感覺還在，初號機打算趁機溫習一下，最起碼也要初步進入對方的記憶體。
　　
　　憤怒的使徒不會理會初號機到底有多忙碌，它任著性子嘶鳴，兩條光鞭猛然一拉。伸長的高能光鞭威力更大，一向上一向下側抽向初號機。目前的操控者真嗣猛然睜大雙眼，沒訓練過如此動作的他反射慢了一步，沒有躲開。
　　
　　揚起了手中的六管格林，真嗣猛閉上雙眼，AT力場一動，悄然覆蓋了縮握住格林機槍的雙臂。
　　
　　A10神經連接輔助的座椅並不柔軟舒適。緊張的幾乎要掰斷了操縱杆的真嗣，單眼睜開了條縫，快要跳出的心臟因沒有預想中的疼痛，平復了少許。一展一縮的AT力場湮滅成灰，使徒展開的AT力場不是那種不完全體能夠媲美的，高能光鞭繞過初號機的雙臂，靈巧的於真嗣還未發現之前纏繞住了初號機的足裸。
　　
　　一伸，一揚。
　　
　　
第9章 Number 05

　　一伸，一揚。
　　
　　高空翻轉飛起的初號機，腳裸被高溫侵蝕，一時掌握不住平衡。飛過半個城市邊緣區域，初號機重重砸在了野外神廟所出的小丘正中。鬱鬱蔥蔥的樹枝樹幹，和長滿了荊棘的藤條功效仿佛，刺得初號機渾身不自在。
　　
　　和碇唯對峙，並在她的壓制下尋找電子信號的進入方式，初號機本身就夠忙了。這一痛，她再維持不了高強度的精神集中，嘶啦地倒抽氣悶哼。
　　
　　『我真討厭你們，不管是三賢人還是你碇唯。』
　　
　　眼前發花，初號機單手摁住額頭，使勁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碇唯意外歪頭，瞧了眼初號機沒說話。
　　
　　『不問問我為什麼知道。我看來是說對了。』套話成功的初號機，成功記起了NERV內的生物電腦的稱呼。也許她平日有時間的時候，去騷擾下也沒問題。
　　
　　「不管你怎麼知道的，我的攔截成功了。」碇唯微微搖了搖頭，大半精神集中於了真嗣身上：「不能取中，等使徒過去了，EVA就沒用了，你……」
　　
　　『輔助真嗣吧，就算疼痛減輕，被攔腰斬斷，還是會神經錯亂的。』初號機閉上眼，一片星海中，她全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卑劣的用真嗣轉移阻止她的碇唯：『只要，碇真嗣這個人認為自己死了。』
　　
　　「狡猾任性的孩子，會得不到喜愛的。」
　　
　　碇唯果斷的奪去了初號機放出的部□□體操控權利，盡渾身解數輔助真嗣保持平衡。小丘石路的兩個少年，也得益於碇唯的操控，避免了被初號機的手指壓成肉餅的可能性。科學家以及製作者的責任和作為母親對孩子的疼愛照料兩個選項中，碇唯果然選擇了後者。
　　
　　沒了阻擋，初號機順利的開始嘗試連接三賢人（MAGI）的資料庫。
　　
　　使徒的一頓亂切，外置電纜早一步被切斷，備用的槍械也成了整齊的兩半。初號機躺倒的小丘壓出了大坑，兩個真嗣的同班少年嚇得臉頰抽搐，一時間只知抱頭、動彈不得。摔砸的震盪餘波讓真嗣頭腦發暈，他難受□□幾聲，一陣酥麻的電流穿過身體。本來以為早習慣LCL通電的他，胸口煩悶噁心的甩甩腦袋。
　　
　　「好難受……」
　　
　　「比平日能忍受住的噁心粘稠感還難受……喉嚨裡的液體粘稠的噁心……」
　　
　　真嗣還沒有偉大的政治操守和人生覺悟，餘光掃到左手食指中指之間的兩個男孩，他頓時睜大了雙眼。幾天前，他僅是一個沒有父母關愛，獨自生活，被老師給予基本照顧的普通少年。會覺得失意，會覺得害怕，會承受不住……
　　
　　使徒再度襲來。高能光鞭翻動，腹臀能量翻騰彙聚。真嗣拼了手部的灼傷感，用盡全力握緊了兩條光鞭。使徒和EVA，如同一上一下拔河，扯動兩條光鞭，僵持不動。兩個同班少年沒有帶給真嗣什麼特別的鼓舞，他更為不知所措。
　　
　　一天前，那個身穿黑色運動服的同班還給了他兩拳。
　　
　　因為他碇真嗣駕駛EVA這件偉大的事情，叫做鈴原冬二的人妹妹受了傷，所以厭惡並責備EVA初號機的駕駛員，他碇真嗣。
　　
　　有了這種事。他怎麼可能開心的起來，對駕駛EVA這種事。渾身僵硬，身邊有兩個同班同學，真嗣根本不敢隨意行動。腦中轉過自暴自棄的想法，真嗣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說到底，他和那邊兩個少年沒什麼不同。
　　
　　也許一個操縱不好，兩個活生生的人類手辦就會被初號機拍成曲奇餅乾——還是限量版紅色肉餡的那種。
　　
　　「可惡！好燙……」
　　
　　紫色的裝甲表皮已消失，EVA初號機白色的手掌滿是灼傷，一片片的紅色。伸手抓住灼熱的高能量鞭，真嗣忍痛操控的初號機；懸浮在初號機上空的使徒，蠕動兩條不斷加熱的高能光鞭。
　　
　　稍微體驗到如何連接三賢人（MAGI），一陣陣可以忍受的疼痛，催促初號機的快速清醒。面對使徒時，名為MAGI的生物智慧電腦不再限制初號機的同時，幾乎對初號機敞開了所有防備程式，標準的紅果果透明化相見。
　　
　　沒了碇唯的一力阻止，初號機嘗試幾次，就找到了竅門。
　　
　　和她最初猜測一樣，三台智慧電腦自主分析了初號機的情況，加以抑制或是輸入人類的命令——和EVA一樣，生物電腦MAGI也是人類的工具。
　　
　　不再多做他想，初號機融入身體時，一陣陣灼人的燒傷更為明顯。恢復了外界的連接，她幽綠雙眸一轉，躍過了灼傷的潔白手掌，落定于朱紅色使徒得意而緩慢轉動的雙眼。有魷魚形扁平腦袋的使徒，下部分大張的嘴裡，蠕動地觸手模樣的舌頭，長滿了吸盤。
　　
　　標準准可稱得是，宛如風中淩亂快被污辱的小姑娘的自己，躺在興奮十足的長舌家庭婦男版章魚頭身下掙扎的可笑畫卷。
　　
　　『那個紫綠色的誰誰？不是我吧，絕對不是！』
　　
　　雖早有了預料，沒有半點期待。這幅畫面，還是對初號機的神經堅韌度，給予了嚴重的打擊和考驗。
　　
　　「初號機離活動臨界線還有3分28秒！」工作人員焦急的警報聲通過插入栓的聲納接收，傳達給了初號機。同樣傳達到她腦海裡的，還有現在她上空某個情緒嚴重失控魷魚腦袋的使徒「呼啦啦、哎喲喲」的喋喋嘶鳴。
　　
　　不想暴露存在的初號機糾結了。
　　
　　她能以保護自身存在的前提下，能做到的事情不多。轉移了真嗣一直承受的手部灼燒感，初號機一邊感受灼燒，一邊沉思。
　　
　　「真嗣，讓他們兩個進入駕駛艙！」
　　
　　初號機難以抉擇之時，作戰部的最高長官葛城一尉冷靜到冷淡，和平日嘻哈的隨意不同。她幾乎口吻是冷酷的下了命令，否決了真嗣堅持到現在的動力：「兩人進入後暫時撤退，再重新出擊。」
　　
　　「不能讓平民進入插入栓。」赤木抱起雙臂，偏頭看向揮斥方遒的一方指揮。
　　
　　葛城的側面堅毅果敢，有種軍人特有的果斷。環抱雙臂，葛城片刻沉思，斷然重複：「讓他們兩個進入插入栓，後果一切我獨立承擔！」
　　
　　也不知是無奈多些還是欣慰多些，赤木餘光瞧著意氣風發的大學故友，說是爭論，不如說以之後會要承擔的責任而勸解。作戰部的葛城指揮官，幾年來也鍛煉出了一身簡明幹練，颯然而立，拒絕了赤木的勸解。似笑非笑的赤木指尖搭在額頭，不知現在是該為好友任性的風姿喝彩還是苦笑。
　　
　　單線路通訊如此說了，真嗣當然不會反對。
　　
　　用力把朱紅色的使徒扔了出去，真嗣操控的初號機蜷起身，保持一個可以順利上下的高度。A10連接暫時關閉，插入栓順理成章彈出軌道。
　　
　　鈴原冬二和相田劍介遵從揚聲器裡葛城的指示，手忙腳亂的爬進插入栓。插入栓的閥門閉合，突然落於LCL液中的兩人嗆了幾口橙紫色的溶液，頹廢噁心的耷拉雙手，作放心之餘的痛苦狀。
　　
　　「重新連接A10神經，確認1045道關卡。」
　　
　　渾身發麻的初號機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A10神經通過LCL通電而連接，LCL裡目前殘存兩位非合契適選者之外的少年。
　　
　　初號機幾乎是下意識的捂住了腦袋。神經元軸突、樹突都非現代的科技能夠徹底解密的。強行連接未知，只會把人衝擊成傻子。初號機雙手一縮，不受真嗣意志控制的蜷起。一股比淩遲刀割還要難以言語的刺痛，自頭部溢出。比病毒感染還快，這股疼痛源於連接的神經元，向四周擴散。
　　
　　一波之後，又是一波。
　　
　　三波疼痛之後，初號機腦袋發蒙、眼前流過了一道道微生物和短波光線。已經無力關懷人權問題的初號機於識海裡向後一倒，不再痛了的她仿佛要把那一瞬間疼痛的鬱悶全部發洩出來，不斷……在識海裡打滾。
　　
　　點點靈光自黑暗中溢出，融入了初號機打著滾的身體。
　　
　　比如臉有麻子的眼鏡男相田劍介想要拍攝EVA總部的興奮；比如成天穿件運動服的黑小子鈴原冬二在學校打了真嗣的後悔慚愧；比如真嗣的不甘自厭……一幕幕和親身經歷般清晰的記憶閃過初號機的腦海。
　　
　　『隨便將異物丟進她內臟般的插入栓，和隨便割開別人肚皮取出內臟賣錢有什麼兩樣啊差別啊待遇啊喂……』
　　
　　緩過少許，初號機拍著額頭對哭笑不得的碇唯半玩笑半抱怨，嘀咕一句。轉過頭去，初號機發現碇唯還在看她。半推半就的打量比常人還高出兩頭的身高，初號機莫名其妙的回望向了碇唯。
　　
　　「你下意識的選擇了自我保護。」碇唯指了指外面，表情多半糾結，少半是擔憂：「你看看外面吧，怪有趣的。」
　　
　　技術局也稱科技局一課的大家今天很忙碌，很鬱悶。通過真嗣的通訊頻道，以及裝在身體裡的設備，適選者和技術局一課之間談話和指令，初號機聽的清清楚楚。
　　
　　「重新開始重啟，LCL重新充電……EVA拒絕重啟！EVA初號機不辨識神經系統，神經系統發現異狀！」
　　
　　「EVA自主取消現行命令！」
　　
　　「因為插頭裡進了兩個異物，神經脈絡出現了雜訊。」
　　
　　「EVA初號機逆脈衝，拒絕MAGI作戰指令。重複一遍，EVA初號機拒絕指令，脊椎回路產生紊亂！」
　　
　　「EVA初號機沉默……」
　　
　　「……」
　　
　　「……」
　　
　　「準備回收EVA初號機！防空設備暫時拖住使徒！」狠狠對面前的椅背砸了一拳，命令發出，戰術指揮的葛城無力的揉揉頭，歎了口氣：「居然直接死機……真是讓人受不了。」
　　
　　「是！」
　　「明白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35

第10章 Number 06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緊握操縱杆，拉動形式的操縱杆被徹底拉起。真嗣的握成拳的手青筋暴起，不甘心的低下頭，他不知是恐慌還是懼怕，又或許是期待。閉緊雙眼，狠狠的咬著牙，真嗣一聲比一聲急促的捫心自問。
　　
　　——明明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明明是大家叫我去駕駛的EVA。
　　
　　——現在停在這裡做什麼？大家會怎麼看我……我到底，到底還是不行的吧？
　　
　　——不行的，不行。……不能逃避……
　　
　　真嗣的想法，通過神經元的傳輸，響徹了意念形成的識海。碇唯驚詫，隨即含笑。和平日掛在臉上的溫柔笑容不同，碇唯的柔美笑靨可比璀璨星空，使人眼前一亮。莫名其妙的，初號機也想發笑。
　　
　　狠狠揉了揉光禿禿的額頭，初號機唾駡自己一聲冷靜冷靜，雙臂一展，重新把意識歸附到了身體。
　　
　　LCL液泛起一波波漣漪，漆黑的插入栓裡，僅有危險警示燈閃爍的單薄紅色光暈。真嗣身後的相田劍介和鈴原冬二張開口，又啞了聲，不知道說什麼。
　　
　　「轉校生！都已經叫你逃了，叫你可以逃跑了，沒聽見嗎？！」尾音發卷的鈴原冬二，最終還是擠出了一句和勸慰無關的話。
　　
　　「只有駕駛EVA，只有駕駛EVA……不能逃避！」茫然無焦的雙眼微存了些許的光亮，真嗣神色暗淡，木然又繼續重複了下去：「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知說了多少次不能逃避，真嗣根本如同催眠自己般，不斷為不安的他增加信心。
　　
　　許是用力過度，有減壓功能的作戰服也不能遏制他顫抖的雙臂。
　　
　　「轉校生？喂，轉校生！」不知是不是害怕或是愧疚，本想打斷真嗣這種狀態的鈴原冬二，在看過EVA適選者碇真嗣的側臉後，沉默了。他的拳頭，漸漸握緊。
　　
　　男孩的責任，男孩的不甘。稍微有點男子氣概。
　　
　　『解放40%，給種族人類姓名碇真嗣的任性男孩。』尾音上揚，初號機撐起快要因無能量而自主消失的AT力場，自得其樂的腹誹道：『明明是你隨便進我身體裡，還命令我動……又不是我插入了你。』
　　
　　初號機的言語有點像是髒笑話，心核裡升起了溫馨柔軟的知覺。這股平淡又連綿不絕的關愛，出自溫婉含笑的碇唯。
　　
　　樹木間細小的露珠，站在裝甲上，和一點點的雞皮疙瘩般，清清涼涼。餘光瞥到了身下的草和樹，初號機的心態稍有糾結，既對這時還不逃走的少年有所欣賞，又不喜歡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溫暖情緒占了心田。
　　
　　插入栓裡自有連接MAGI的頻道，葛城雙手環抱，肅然凝向了小丘下方揮動光鞭，蠢蠢欲動的使徒。她蘊含著怒氣的語調平穩，咬牙道：「來不及了。」
　　
　　「使徒展開AT力場，加強1.8%，活性因素增加——是壓迫，AT力場正壓迫EVA初號機！」
　　「初號機脈衝重新連接！」
　　「初號機重啟！展開AT力場！AT力場強度正常，還在增加！」
　　「啟動了！簡直是太及時了！」
　　
　　葛城話音剛落，初號機重啟的數據傳入MAGI。日向庚和別人一擊雙掌，這些從未放棄過的技術局一課的成員們，個個面帶喜悅。日向看向葛城，語氣力有壓不住的自傲，為他們這群堅持不懈的人們的傲然：「葛城一尉！再次下命令吧！」
　　
　　「……」葛城的唇抿了抿，向上揚：「麻煩你們了。計算初號機和使徒的接觸時間！」
　　
　　「好——」
　　「沒問題！」
　　「交給我們吧！」仿佛年輕了十歲的技術局成員們，幹勁十足的大聲咆哮。
　　
　　『不過是個使徒而已，長的真醜。』
　　
　　使徒一步步的逼近，胸口的裂縫中揮舞的白色骨質蝦爪嘰嘰嘎嘎地響。剛剛重新連接了插入栓，還在適應神經元雜波的初號機甩了甩頭，自躺著很舒服的小丘上站了起來。真嗣上一刻的念頭是使初號機動，所以她站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攜帶標準挑釁意味的AT力場餘波，對使徒一沖。
　　
　　初號機手掌撐地，漠然立於小丘之上，遮住了陽光陰影投射下山，遮住了使徒右方的一大片地方。
　　
　　使徒對初號機的挑釁，十分憤怒。恒定的臉部肌肉和初號機一樣，表達不出任何情緒。但，這不礙于使徒的憤怒。朱紅色澤越發鮮豔，使徒揮舞光鞭和蝦骨的頻率加快，發出一道道咻咻的疾響。
　　
　　插入栓裡的真嗣抬起頭。
　　
　　已經連同了A10，LCL也重新通電，他一抬頭就能看見和初號機對峙的使徒。對於蠢蠢欲動的使徒，真嗣腦海裡空白一片，上一刻的想法早就消失不見。正處於恢復階段，插入栓內部液壓還不穩定，有些難受的真嗣一直皺著眉頭。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反復重複三個字，真嗣的潛意識遵從了主意識的意念，幾乎是熟稔的取出肩胛中的高震動粒子刀（Progressive Knife），手腕一翻，雙手正持於掌中。
　　
　　撤退的命令是什麼？
　　
　　如今真嗣的眼中僅能看見使徒。這是這個少年的執念。
　　
　　丟個句『加油』給少年，初號機專心操控起AT力場。中和、侵蝕和防禦，這些不熟悉的功能雖然融入到了初號機的本能中，可惜，她現在還不能順利運用這些本能。使徒的AT立場波動預示許多資訊，有些是情緒，有些是能量反應，有些是上一刻的舉動……
　　
　　真嗣的世界中，只剩下了使徒。
　　
　　初號機的意念，他沒聽見；兩個同班的擔憂，他沒感覺；碇唯的關心，他沒意識。
　　
　　「啊啊啊啊啊——」 猶如被撕掉了皮毛的小綿羊，真嗣嚎叫出聲。向前奔跑兩步，猛然側滑向章魚頭沖去。震盪粒子刀發出嗚嗚的低震盪嗚咽。劃出兩道明顯的凹痕，EVA初號機仰著脖子嘶聲拼盡了全力，雙手持握的震盪粒子刀狠狠插向了使徒的心核。
　　
　　訓練時，赤木律子說過。
　　
　　使徒都有一點集中，那就是心核，就是要害。
　　
　　真嗣的目光下意識的鎖定了那處要害，雙眼睜得不能再睜，滿世界只剩下了那一點。隨著他所操控的初號機向下滑去，使徒和初號機的AT力場，終於首次接觸。
　　
　　使徒的兩條光鞭一頓，被初號機的力場擋了下來。混混沌沌野獸的戰鬥本能總是比人類要高，更何況是使徒。光鞭一繞，使徒下一刻就移到初號機AT力場沒有覆蓋的側腰和後背。光鞭繞成U形，高能的光鞭，一前一後插入了初號機的腹部，破腔而出。
　　
　　『嘶嘶，嘶哈……』
　　
　　再怎麼沒有負面感官，穿越初號機之前的初號機也不過是個普通學生。轉移了大部分痛覺的她，倒抽氣出聲。插入栓裡神經連接同步率前所未有升高到47.2%的真嗣，同樣痛呼半聲定住了身形。
　　
　　初號機啐罵半句，AT力場猛然全力衝擊，撞得使徒頓住。無形的力場互相撞擊，產生的能量化為風能，吹折了附近的樹木。初號機不熟悉如何操控，但她的力場畢竟是強大的，使徒的力場被撞出了防守的漏洞。
　　
　　「啊呀呀呀呀——」
　　
　　咆哮的確能給人類勇氣。被痛楚刺激了狠勁和韌勁的真嗣，再次暴起。嗡嗡震顫的粒子刀發出怒嚎，真嗣神來之筆的猛然一沖，劃破了潰散邊緣的AT力場，刺入了使徒的心核。真嗣最初操控還不熟悉，沒一下刺穿使徒的心核，心核破裂的使徒嘶吼不絕。
　　
　　沒有絕望，沒有委屈，沒有辯駁。
　　
　　使徒猛然罩了下來，用胸口的白骨蝦爪狠狠抓撓初號機的肩胛，沒有牙齒的扁平如墨魚的嘴巴，也覆上了初號機的AT力場。長滿吸盤的舌頭來回順力場弧度甩動，使徒很快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臨死，一拼。
　　
　　這恐怖的只有電影裡才會出現的情景，讓剛剛鼓起勇氣的真嗣，愣怔了。
　　
　　『第三使徒死時的情緒……完全不同，和現在這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初號機非常在意上個使徒死時的異狀，但這次的使徒，卻讓她不得不開始懷疑，那時是不是她的錯覺。也許，是她情緒失控後的蜃景。
　　
　　NERV總部開始讀秒，初號機僅剩的30秒活動時間並不多。
　　
　　使徒心核裂口處刺啦刺啦的火花爆濺在初號機的裝甲上，初號機的AT力場因沒有能量開始逐步減弱，震盪粒子刀嗡嗡得響聲也開始消逝。
　　
　　一切，一直到了倒計時的最後三秒。
　　
　　寶石紅色的心核破碎了，成了暗淡的灰紅。
　　
　　幾乎和使徒同時沉默，初號機所屬AT力場在最後幾秒內消失。插入栓裡藍白相間作戰服的真嗣喘著粗氣，專屬EVA初號機的駕駛員，在LCL液中蜷縮起了身體。一步搞不好就會死，一步錯了就要面對死亡。再也忍不住人類所固有的對死亡的恐慌和對未知的懼怕，真嗣的喘息聲，漸漸的有了抽噎的味道。
　　
　　他抱緊雙臂，把自己蜷縮成了一團和嬰兒相似的形狀。年輕而顯得不甚低沉的清朗嗓音，慢慢沙啞；喘息或是抽噎，最後化為了哭腔的諷刺低笑，充滿了厭惡。
　　
　　努努嘴，初號機有些不屑又有些喜悅，還有一點莫名的愣怔。一切解決，腹部插著兩條U形凝固的黑色熔岩般殘留物的她，閉眼退回了識海。識海中的星空，依舊璀璨。初號機平日愉悅的心境，卻已消失不見。不因為心核裡氾濫的情緒。
　　
　　確定了遏制她的源頭分別是MAGI和碇唯；也能判斷上次使徒的那種情緒基本上是錯覺；對AT力場也有所瞭解。
　　
　　初號機的喜悅，卻沒想像中那麼多。
　　
　　「打贏了，恭喜你。」碇唯永遠是一副恬靜的模樣，轉過頭，翡翠色的眸子隨微笑而彎折，有種淡然的高貴。
　　
　　『有什麼好恭喜的。』初號機平平淡淡的回問，捂住胸口的心核。
　　
　　碇唯偏頭瞧著初號機，她有些弄不懂初號機。和初號機不能理解碇唯的想法，同樣的，碇唯也不能有效的揣摩到初號機的想法。兩個同樣困於識海的房客，對彼此的瞭解是南轅北轍的。半月相處，碇唯完全把初號機當作了大孩子，有喜有怒的大孩子。
　　
　　「被迫利用你真的很抱歉。因為殺了使徒而噁心嗎？」碇唯如同個心理老師。
　　
　　『有什麼好噁心的。』初號機的反問，就如同炸毛刺蝟，無從下口：『比起這個，你兒子反應更激烈些。出乎意料。』
　　
　　「真嗣他……」碇唯歎了一口，神色間有點慚愧又有些欣慰。恍惚中，她如同個為兒子自豪的慈母，不經思索的問道：「你覺得真嗣如何？」
　　
　　『挺柔弱的一個人。』初號機中肯道：『今天看來，也不是不可取的。稍有點刮目相看吧，有點強勁。』
　　
　　「因為都是孩子的緣故嗎？」笑吟吟的碇唯踮腳，單手叉腰，親密的對準初號機的額頭敲了一下：「主觀意識格外的片面呢。使徒也是生命，難過的話，說出來也不會有人聽見的。」這個動作不僅初號機愣怔，碇唯亦是愣怔少許。初號機揉著額頭，碇唯掃視手掌，兩個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囚禁於識海中這個身份，倒是把立場有違的兩人的距離拉近許多。
　　
　　『你個子真矮，連敲人頭都要用力踮腳。』揉了揉頭，初號機揚起戲謔的笑意，靈巧一轉眼珠：『我和碇真嗣那個毛小子，不是一個級別，怎麼會簡簡單單噁心的要命。』
　　
　　若有所思的目光流連于初號機，碇唯點點嘴唇並未再繼續這個話題。
　　
　　
第11章 Number 07

　　「是哪？」
　　
　　睜開眼，碧波蕩漾。指尖觸及水波，內斂的碧藍又縮回。初號機撐身坐起，才發現自己躺在海邊。蕩漾的海水拍打她大半個身子，覺不到什麼力道，舒暢得很。欲揉眉心，初號機手抬到一半，驚詫的拍在了水面上。
　　
　　肉色的指尖圓潤，指甲打理得當整齊，手心常年握物，生了繭子。用手摸皮膚柔滑的臉蛋，初號機毫不憐惜的扯過一頭烏黑的長髮。真真切切的疼痛，比起不甚靈敏又神秘的紫色巨大身體，敏感了許多。
　　
　　「這是，我？」
　　
　　清脆的嗓音，張口就能說出。初號機的嗓音哽咽，指尖拂過喉嚨，凸起的經絡觸感十分久違。
　　
　　激動退卻，初號機頭腦冷靜的撐起身。熾熱的打量了眼海面映照出頭戴棒球帽的身影，初號機撫了撫高聳紮起的馬尾，抿起的唇不住上揚。嫣然笑過，她轉頭向目之所及的白色別墅走去，毫無留戀。
　　
　　潮水拍打沙灘，綠色的椰樹風情十足。淡淡的景色好似水墨潑灑，肆意又溫馨。白色的二層小樓，是畫龍點睛之處。日光微醺，不醉人的空氣，惹得初號機步伐輕快。走，沙灘之上快步疾走，初號機乾脆赤著腳肆意奔跑。
　　
　　呼嘯的風吹過耳畔，吹起馬尾。疾步奔跑的初號機離天空更近了，下一刻，她腳下一躍，仿佛就能飛起似的。
　　
　　「啊呀，決定了嗎？」
　　
　　二層小樓不遠處，微向裡卷的栗色短髮女子輕撫隆起的肚子，神色間盡是數不盡的溫柔。男子蹲在她身邊，鬍子邋遢的臉，也是笑著的。
　　
　　「嗯。男的就叫真嗣，女的叫做麗。」
　　
　　「真嗣……麗……」
　　
　　撫著腹部，女子更是欣悅的重複。期待寶寶快點降生，又期待寶寶健健康康，使女子的複雜而希翼的溫柔凝視小腹。
　　
　　「麗……」
　　
　　「真嗣。」反射性的吐出女子下一句要說的話，初號機捂住了嘴。和女子柔聲不同，初號機的音色冷淡平靜。肉色的指尖搭住了唇，初號機顯得茫然的眸子逐漸冷硬清晰。她的確有資格說出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場景初號機已經看了第七次。
　　
　　上一次想反抗躍出不斷輪回場景，從而被衝擊的暫時失去了當時記憶的初號機，打量虛假一樣-的環顧這個世界和自己。
　　
　　「最好的結束方式。」初號機看向了碇唯肚子裡的碇真嗣。夢的核心，是碇唯溫柔對待的未出生寶寶。
　　
　　醒過來的初號機猛然沖出去，在碇元度沉聲呵斥「誰」的時候，已然沖到了碇唯面前。碇元渡是個研究人員，但也是個父親。他揮起拳頭，充滿急迫感的對準初號機砸。NERV基地，大多數都是進行了一段時間或槍械、或散打的培訓。碇元渡的一拳，虎虎生風，倒也不賴。
　　
　　初號機從小是打架打出來的一身體質，身體自然不會孱弱。身子一矮，對使徒的攻擊都能乾淨俐落避開的初號機，腰部發力一沖，手肘前伸，狠狠撞上碇唯的肚子。
　　
　　「啊——！」
　　
　　孕婦被撞擊了腹部，那種痛苦，絕對不是能輕易忍住的。碇唯痛呼，細細密密的薄汗，覆了一層。彎腰捂住腹部，碇唯溫柔的神色被痛楚影響，模糊不清的扭曲了。
　　
　　是世界模糊不清的扭曲了。
　　
　　怒極的碇元渡，痛楚的碇唯，以及還未出聲便夭折的碇真嗣。所有目之所及的東西，皆籠蓋朦朧不清的白霧；如同生命體的白霧分出幾道白練，卷住除了初號機之外一切可以卷住的東西。世界，只剩下大片模糊的白。
　　
　　攤開手掌，初號機留戀的瞧白皙的手掌，手掌漸漸扭曲破碎，一晃眼的功夫，變為大了幾號的角質鱗掌心。骨節分明的五指蜷起，初號機抬頭欲望破蒼穹。
　　
　　點點的星光，映得她半面亮半面暗。
　　
　　星屑觸手可及，初號機卻不敢再去碰了。天空翻轉的星屑是記憶，有初號機的，也有碇唯的。剛剛貿然一碰，夢中已過月余，初號機絕對不想再體驗一次強拉入夢、輪回不休的感覺。
　　
　　碇唯施施然走來，細細打量一番初號機，才問：「醒來了？」
　　
　　上下點了幾次腦袋，初號機遠離了星屑，往液晶屏對面的沙發一倒，把腦袋深深埋入了墊子。沒有如同平常離開的碇唯，選了處離黑漆漆的沙發不遠的座椅，側身坐住。
　　
　　「你的種種體現，使我現在開始懷疑你的人格是否還存在基本的社會性。」碇唯傾身凝視睜眼醒來的初號機，言語中玩笑的意味很濃：「呆楞在邊緣地帶和淺眠，你耗費了七小時零四十三分。初號機。」
　　
　　『社會也是有範圍的，有本事你把我放出去接觸社會，我保證和常人無異。』揚了揚不會有太多表情的頭顱，初號機打了個滾，懶洋洋的爬起來：『特地提醒初號機初號機的，你到底是心理學家還是政客？』
　　
　　「總要涉及一點其他方面的知識才不會視覺狹隘哦。」碇唯笑吟吟的一彎雙眸，「不然，會被淘汰的。」
　　
　　初號機翻了個白眼，滾了半圈把插滿各種管道的後背露給碇唯。生物遺傳權威都擔憂被淘汰的話，她這種一無是處的小市民還是不要活了。枕著小臂，初號機總覺得這傢伙在含沙射影。
　　
　　「消滅所有使徒之後，我保證給你自由，如何。」不驕不躁的碇唯，語調輕柔的扔下了重磅炸彈：「作為你的研發者，我完全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初號機身體一顫，隨即譏道：『十七使徒如果學第二使徒，十五年後來，我也要等？』
　　
　　碇唯露出果然如此的了悟，對初號機知道十七個使徒的事沒有絲毫驚訝。她換了個坐姿，高貴淡雅的氣質是常人學不來的：「當然不會那麼久。依你所說，覺得我的條件應該定少一點。是這個意思吧。」
　　
　　初號機不可置否的轉過臉。
　　
　　「那麼，你覺得幾個比較好呢。要不要下一個使徒，就還你自由。」聽不出什麼玩笑意思的碇唯，輕巧掌握著談話的主動權。
　　
　　初號機對碇唯的提議，又是心動又是壓抑。她看來，《EVA》最後，三台EVA也沒有真正獲得過自由。也許是EVA機體裡的靈魂和適選者的牽絆，也許是她沒有看仔細。初號機沒有自信，能在NERV、委員會甚至整個人類的注視亦是監視中，輕易獲得自由。
　　
　　「你覺得十個如何。」碇唯真切抓住初號機內心的不安定，有條不紊的溫柔道：「消滅接下來的十個使徒，我告訴你獲得自由的可行方式。當然，我不會過於逼迫讓NERV知曉你的存在。你答應的話，無論過程怎樣，只要期間有一絲希望，我亦會盡全力幫助你。」
　　
　　碇唯慢條斯理的言語，攪起初號機內心的波瀾。不得不說，碇唯實在是個很會抓住人心的女子，單單幾個月，幾乎摸清了初號機的弱點。
　　
　　閉上幽綠的一雙詭異招子，初號機徹底沉默。
　　
　　碇唯也不急，面帶微笑，勝券在握也並沒有半點驕傲或者誘引的神彩，宛如一汪平靜的清泉，清澈剔透。
　　
　　『一直到，第十四使徒嗎。』過了許久，初號機乾澀發問。
　　
　　「對，一直到第十四使徒。死海古卷預兆，使徒們來襲的時間間隔不長。」碇唯不急不緩，平靜如初。
　　
　　『拿使徒討價還價……還真有你的。』初號機不能否認，她內心的喜悅和希翼，更不能否認，碇唯句句命中了她的弱點。繁複思慮，沉吟的初號機再度開口：『動人的前景，我拒絕。』
　　
　　「MAGI的製作，我曾經也有參與。我把普通後門方式告訴你，這個後門只是觀察用，不會有多少許可權。」碇唯沒有詫異的神色，亦沒有追問為什麼，輕巧移開了話題：「嗯，小真嗣好久沒來了。」
　　
　　一股莫名的自信，使碇唯看起來十分確信初號機下次會找上她，主動談及。無留手的把MAGI檢查流覽用的小竅門告訴初號機，碇唯安然大度。似乎，她不是在告訴一個足足可以毀了NERV總部的人形兵器，進入NERV控制主腦MAGI的後門；而僅是，為陌生人指路。
　　
　　初號機無愧受了竅門，虛空幻出一捆毛線，眨了眨幽綠色的眼，問道：『看你沒替換衣服，要我幫你打件毛衣嗎？』
　　
　　朱紅色的魷魚頭使徒死後，曾經給初號機留下了一段記憶，吸收了那段記憶的初號機，迫不及待找個機會試驗一把——那記憶是，用熱高溫改變材料的材質，從而把毛衣編織成頗有古代盔甲效果的半碳化盔甲。
　　
　　還是出土文物那類。
　　
　　果不其然，被第六感眷顧的碇唯斷然拒絕了滿臉躍躍欲試的初號機。
　　
　　垂頭喪氣的初號機百無聊賴，聯繫上了MAGI。幾乎是遵照潛意識的，她順手查了查碇真嗣的情況，證實這個後門是否還能運作。令人糾結的是，剛連接到了內部的初號機，就得到了一個說不上壞的消息：
　　
　　初號機專屬駕駛員，第三適選者碇真嗣，即將離開NERV總部。
　　
　　又查了查，初號機完全能確認消息的準確度，畢竟沒有人會把真嗣的安全卡故意撤銷，來開這個玩笑。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被碇唯設計利用的初號機，深切體會到了一句俗語：越聰明的女人就越危險。
　　
　　第三適選者引起了初號機的興趣，自然而然的，她查到了第一適選者。
　　
　　淩波麗曾經註冊了L-00模式，記憶器記憶體卡裡也有她存在過的痕跡。和淩波淡漠到虛無的表情相似，她的資料也是一片空白，能查到的僅有有限的開機記錄和身體健康檢查報告。平常的身體檢查，都是醫務部門進行的，而淩波的檢查，每次皆是赤木律子親自進行。
　　
　　匆匆翻閱報告，初號機隨手收斂了幾部不知是誰扔上局域網的雜記小說，退出了和MAGI的連接。零號機、二號機，使人關心的話題，她沒過多的理會。
　　
　　退出MAGI的初號機，有種小時候背對大人偷糖吃的快感。瞧了瞧安靜的碇唯，她向後躺倒，具現出記憶體裡的雜文，心情愉悅的啃讀。
　　
　　電磁軌道運轉。
　　
　　隨幾聲不大的拘束具運轉的警報鳴叫，初號機旁邊一直空著的待機室也迎來新的住戶。一身色澤鮮豔的塗料裝甲的零號機，驀然立於璀璨燈火中，和初號機遙望同一片合金甲板。
　　
　　將近封存了月餘的零號機，終於准許初步投入使用！
　　

第12章 Number 08

　　初號機才發覺自己，原來不是想像中的淡漠無所謂。她對於NERV的隱秘，存在意料之外的興趣。如果不說各自立場問題，碇唯真是個很好的同居者。偶爾茶杯添水時，也不會忘記一旁抱緊EVA二號機（evangelion02）試驗資料狂讀的初號機。
　　
　　真嗣最終的處決已然下達，初號機還未來及告訴碇唯，碇唯也未曾發問。
　　
　　讀到名為京子•絲柏麗的女子實驗報告的初號機，隨手加入了個書簽，把幻化出來的報告丟到一邊。丟到一旁的書，片片碎裂，化為飛鳶。
　　
　　『再看我，我害羞了。』初號機理直氣壯，故意粗聲粗氣的憨道。
　　
　　「初號……」碇唯頓了頓，複道：「NERV，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的地方。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放棄不了自由的身份，不如陷入沉睡。」
　　
　　初號機愣怔許久才反應過來哪個「初號」叫的是自己。隨即，她燦然一笑，問道：『怎麼了，碇唯。勸我放棄，給我透露資訊，可不是你的風格。』
　　
　　碇唯搖了搖頭，並未說話，眼中神光暗淡。晃悠兩下，碇唯再睜開眼時，卻是一派淡漠的好奇模樣。扭頭看向漆黑液晶屏方向，碇唯皺了皺眉，生的一副柔軟的聲調裡多了幾分不滿：「外面怎麼了。結束了？」
　　
　　初號機每天的日程大概有三個小時尋常檢測，一個小時和真嗣的同步率連接練習，以及半個小時的收尾工作。現在，恰是檢測時間。
　　
　　『你醒了，小唯。』初號機換了個稱呼，怠惰滾動了半圈，手掌撐起下巴瞧碇唯。
　　
　　「嗯，剛剛醒來。」輕易被轉變了話題的碇唯，翡翠色的眸子注視初號機：「說，你是不是隱瞞我什麼？」
　　
　　人格分裂。或者說出於自我保護意識產生的小唯，和碇唯的生長環境、所受教育不同。出生於星辰漫天的空間中，基於同一個靈魂，作為碇唯靈魂補完、保護的副產物，小唯的性格比碇唯不知直爽了多少。
　　
　　『外面很吵。』初號機隨手凝出本白硬皮的小說揚了揚，敷衍道：『影響我了。』
　　
　　語罷，連通外界情況的液晶屏緩緩明亮。
　　
　　小唯和個對外界好奇的初生兒沒什麼兩樣，繼承碇唯一切的記憶和情感的她，畢竟沒有親身體會過，還是對人類的生活非常好奇的。不計較初號機的敷衍，幾乎是液晶屏一亮，她便興致勃勃的湊了過去。
　　
　　和往常相同，許多上班族皆開始忙碌的早晨8：45，初號機頭頂的照明燈打開了。大功率多線路的電流支持著高瓦數的燈泡，整個鋼鐵合金製成的室內明晃的耀眼。冷卻液折射著橙紫色的光，身穿近似空軍軍服的科研人員以及淺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堅守各自崗位。
　　
　　臨近午飯時刻，人們顯然鬆懈下來，三三兩兩或蹲或坐湊在一起，小聲閒談。初號機的聽力大體是常人的五十倍，他們的話經過處理和過濾，化為腦電波的形式傳入了識海。小唯聚精會神傾聽工作人員之間八卦的閒聊；初號機則半漂浮在識海中，裝模作樣的拿著個白硬皮，思索二號機的實驗報告。
　　
　　二號機的最初試驗者，惣流•京子•絲柏麗最後的結果，是失去了關於女兒的大部分情感記憶，瘋掉住院。初號機登錄的不需要安全ID的後門，能看到大部分NERV裡關於二號機試驗的介紹。自然，不是多麼隱秘的靈魂分裂計畫，也入了她的眼。
　　
　　人的靈魂是不允許被輕易撕裂的，所以京子瘋了。
　　
　　正當初號機手拿本小說想得入神，小唯突然走過來扣住她的肩膀，神情嚴肅的一陣搖晃。初號機奇怪抬頭看小唯，小唯肅然的一揮手，指向了液晶屏。
　　
　　「聽說了麼？」
　　「什麼？」
　　
　　「那天的事。據說初號機的專屬駕駛員碇 真嗣離開了，連安全卡什麼的也撤銷了……碇司令的兒子那個。」
　　「你說那個，對，我知道。第三適選者離開就離開，沒什麼大不了的。」
　　
　　「開什麼玩笑？沒什麼大不了？沒有適選者EVA就是一堆廢鐵罷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你說的這些都屬於不能議論的話題吧。悄悄跟你說，不是還有那個叫淩波的第一適選者？」
　　
　　「她受傷成那樣，能不能行啊。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罷了。」
　　「嘿嘿嘿嘿，我跟你說啊，小孩子鬧情緒一會就會回來的。別擔心那麼多了，工作工作！隊長來了……」
　　
　　兩個頭戴制服配套寬簷帽的男人，挺猥瑣的蹲於一旁，手裡各自拿個飯盒，小聲交談。
　　
　　沒半分關心的翻了個身，初號機拂去扣住肩頭的手掌，漫不經心的凝視硬白皮上黑漆漆的字體。打了個哈欠，一目十行的初號機，朦朦朧朧瞭解到這個小說的故事——是講述第二次衝擊前，獲得異能的一個少年輕易拯救了本該死於第二次衝擊的幾億人的狗血故事。
　　
　　『又不是核污染，怎麼會促進人類細胞進化……』第三次衝擊到來也可以無礙活下去的初號機，再度打了個哈欠。
　　
　　初號機那點微薄的生物知識，是平日跟著碇唯學來的。再看看一臉無比認真，情緒寫在臉上的小唯，初號機不禁感歎起差距。
　　
　　初號機哀歎的對象，恰時眨巴著翠綠色的眼珠兒子瞥來，厲聲道：「說，怎麼回事？為什麼真嗣會莫名其妙離開？你是吃白飯的嗎？真嗣可是你的專屬駕駛員。」
　　
　　手頭書卷一放，初號機同樣瞪了雙幽綠色的可怖招子瞄過去，那神情，活似反派Boss做了惡事之後的無辜扮相。
　　
　　小唯英勇的一挺胸，憨態可掬的扁扁嘴。初號機以為她馬上就要哭出來的瞬間，唯雙眸一瞪，好似怒目金剛作無謂狀，疊聲連連道：「你你你，不許更改應用模式，不許改為那個叫淩波麗的，不然……不然……不然我就拆了你，別看我！我能做出EVA就能拆掉EVA！」
　　
　　大張的嘴巴空洞洞，初號機發出兩聲單調的嘎吱嘎吱聲，認真打量了遍好似童顏□□的小唯。ET大多是面無表情的，表現不出面部情緒的初號機悶騷轉開頭，繼續盯向了手中精神具現化的《我的異能我救世》這本硬白皮。
　　
　　多麼惡俗的名字！初號機目光灼灼，幾乎給它盯出兩黑洞！
　　
　　初號機目光灼灼，唯雙目炯炯。一ET一散發乳白光暈的靈魂體跟玩串聯兒似的，初號機盯硬白皮，小唯瞪初號機。
　　
　　初號機現在無比懷念起善解人意、神秘的令人髮指的碇唯。
　　
　　一陣高跟鞋的踢踏聲打斷了兩隻曾為人現非人的生物的交流。
　　
　　赤木律子從來都是個美人，到哪皆是目光的焦距點。曼妙婀娜，說得就是她這類快三十依舊性感迷人的成熟女性，尤為是和她漂亮臉蛋兒相稱的耀眼身份——技術局又稱科研局的最高長官。
　　
　　一件簡單白褂披肩，赤木律子清越而穩健的行來。科研人員技術人員紛紛低頭招呼。摩耶懷抱一疊資料跟在後面，笑意乖巧可人。
　　
　　小唯輕飄飄的掃了眼，繼續回過頭來瞪初號機。畢竟碇唯也曾經是萬眾矚目的女強人，繼承了她一切知識記憶的小唯，自然不會為平常的小場面側目。赤木律子比起碇唯以前的成績還差些。如果是赤木律子的母親，尚可一比。
　　
　　『再瞪我，再瞪我就把你喝掉。』沙發上堆的一灘名為初號機的生物開口了，懶散翻身。如果是潔白的胴體倒應該有吸引力，可惜這廝是個皮膚角質化嚴重的偽ET。
　　
　　認真的男人是最有吸引力的時候，專注的女人亦是最讓人想征服的類型。赤木肅然凝視滾動的資料，時不時在鍵盤上敲擊，一條條命令和準確的判斷輸入了MAGI的記憶體。不多時，MAGI（三賢人）便連接上了初號機背後的電子設備。
　　
　　屬於MAGI加斯帕又冷又脆的女聲，回蕩在識海：「系統變更請求，修改EVA初號機模式為淩波 麗啟動，現傳輸淩波 麗腦波資料及同步資料，是否接收？」
　　
　　與此同時，赤木鍵盤大小的光屏筆記本也彈出了MAGI聲頻檔，機械合成的聲音公式化的道：「修改EVA初號機模式為淩波 麗啟動模式，連接EVA初號機中樞神經系統。目標腦波圖確認，臨界點確認，進行最初接觸，等待初號機接受……」
　　
　　「拒絕！」小唯冷冷瞪了眼初號機，強硬道。
　　
　　若是說唯最初回答還猶存了女強人的風範，後面的話就徹底破壞了她的形象。見初號機依捧了本破小說不念兒聲，小唯狠狠咬牙氣勢衝衝飄過去，意識體獨有的白色光暈迅速擴大，好似個白燈泡。
　　
　　「拒絕拒絕給我拒絕拒絕快拒絕，我造了你你就要聽我的——」氣質十足的清冷熟女轉眼變成吵鬧小女孩，小唯食指一挑，指著初號機，竟先一步底氣不足了：「雖然……也只是□□了亞當的細胞造出你的……雖然、那個雖然別人也幫忙了……雖然還沒完成我就……我就怎麼了？算了不想了，總之你•要•拒•絕！」
　　
　　終於不用假裝專注硬白皮小說的初號機，有種被碇唯戲耍的大仇得報的爽快，她突兀的發出個笑意念，幹乾脆脆拒絕了更該成淩波的L-00駕駛模式的信號。找心理平衡的初號機，自然而然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調侃道：『少女，不是初號機婆婆說你。喜歡真嗣少年就喜歡吧，少女要含蓄要矜持，熱情過度會被真嗣少年討厭的。』
　　
　　小唯傻眼了。明明知道身為「碇唯」的自己應該是真嗣的母親，小唯卻不知該怎麼反駁初號機明顯邏輯錯亂的調侃。，她肅然大叫一聲「不對」之後，就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少女，你要吸取過來人的經驗。不聽老人言，會吃虧的。』初號機半捂住黑洞洞的嘴巴，避免發出嘎吱嘎吱的偷笑聲，繼續歪曲人家小姑娘的道德理念。
　　
　　逼急了也怒吼不出一聲「我是真嗣他媽，你才他媳婦你全家都他媳婦」，小唯只得惡狠狠的瞪過去，翠如碧波的雙眸一豎，乾淨透徹。一眼看去，就能察覺它所表達的反對不愉和怒火不甘。
　　
　　裡面唯急得滿頭大汗，外面赤木皺起眉頭，冷豔指揮一干急得冒火的下屬。
　　
　　光屏上不斷閃爍紅色ERROR（錯誤），命令頁面更是顯出了Delete倒讀資料進行刪除作業，警報也響個不停。MAGI公式化的嗓音通過音訊檔給出了準確的判斷——EVA初號機拒絕修改指令、拒絕電源連接。系統無法檢測到初號機的基本回路，啟動停止。
　　
　　初號機的電子眼重新恢復成漆黑色的未啟動狀態。
　　
　　「切斷電源，再啟動！」
　　
　　「電源中斷，重新連接神經脈衝，連接開始……連接失敗。EVA初號機拒絕重啟！」
　　
　　「……」
　　
　　直到下班，赤木的小組還未攻克初號機這塊難啃的骨頭。睡了一天的碇唯，也得到了真嗣出走的準確情報——小唯的直爽，實在不是碇唯能夠學來的，亦不是初號機能夠應付的。千字的報告書，於晚上落到了碇唯的手心。
　　
　　自此。
　　
　　碇唯給予初號機不需ID的查閱許可權的初步目的，算是達到。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36

第13章 Number 09

　　碇唯溫柔外表下翻湧的情緒，一點也不遜色直爽的小唯。被一魂兩體的人格的憂心騷擾一夜，初號機一整天沒精神。幸虧第二天時，真嗣已被葛城帶回，如果不是這樣，每天生活在別人情緒中的初號機，不確保她不會自動暴走當一把大猩猩金剛。
　　
　　初號機記憶裡零號機，是和淩波麗頭髮顏色一樣，淺淺的藍和銀色夾雜。滯留她身邊的零號機，則是一種鮮豔的橙紅和純白的混合體。開始懷疑自己微薄記憶力的初號機，按了按太陽穴，面對恢復碇唯狀態的淡雅女性，毫不講究形象的懶怠趴下。
　　
　　切斷了所有回路動力的橙紅色零號機垂著頭，駕駛員淩波麗才和碇司令離開。啟動時色澤鮮豔的翡翠綠圓盤暗淡無光，垂頭喪氣的鑲嵌在頭頂。
　　
　　有幸目睹了淩波對碇司令的笑容，和真嗣的沮喪，初號機沒有任何身處其間感。
　　
　　所以，碇唯湊過來輕聲問「喜歡真嗣嗎」這個問題時，換來只有幾乎跳腳反駁的初號機的天大的白眼。丹藤是心緒淡薄的人，成為初號機之後更甚。能中肯評價真嗣這個人，不代表她會傻愣愣的喜歡上她的專屬駕駛員，出生入死。
　　
　　「在看什麼？」
　　
　　凝視液晶屏外的初號機，被碇唯的聲音換回神智。揚了揚手頭關於上個使徒劣質身體的分析報告，初號機撇撇嘴，一副看不誠實騙子的目光。
　　
　　「NERV又不可能面面俱到，史書也不一定是正確的。」翩然落座於人形ET初號機的身旁，碇唯笑得輕巧：「不會記錄一些東西是理所當然的，一些東西不全面，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和人生啟迪老師差不了多少了。』悶悶的看報告化為偏偏幽綠碎屑，鉛華散盡融入識海的漆黑，初號機無精打采的耷拉腦袋。平日的調笑，也顯露出不足的中氣。
　　
　　「偶爾人也會需要個傾訴的人。」碇唯擺出啟迪老師的溫柔架勢，洗耳恭聽。
　　
　　初號機揮揮手，沒開口拒絕，只是睜眼閉眼，她已由液晶屏的第三角度變成了第一人角度。掌控整個身體的初號機閉眼，感受片刻那其中混有電木樹脂的冷卻液，又細細留意身體裡微薄能量的流動，才睜開眼。
　　
　　算上餘光270°全方位的視覺，能夠把零號機收入眼底。初號機突然有些好奇，就如同她的身體裡她和碇唯共存。
　　
　　『零號機。』
　　
　　應該是淩晨03：14，沒有人調走的零號機和初號機放在了一起。彼此之間僅隔了半塊不厚的機架合金板。打量零號機半晌，初號機也不能確定它是否真的有完整的意識，故此，她終發出意義明確的波動試探。
　　
　　『……』
　　試探再三，零號機回以了混亂的情緒波動。依稀可分辨出其中的疑惑成分。
　　
　　有意識！
　　
　　很難用言語描述初號機現在的心境。遇見同類的喜悅，意料之中的意外，不甚清晰的遺憾，莫名愣怔的空白……很多曇花乍現的心境，迅速隱去。初號機能確定的是，開懷的她對零號機明顯的親切感。
　　
　　『我是初號機，很高興認識你。』
　　
　　『你？我？』為善意訊息產生片刻情緒波動的零號機，情緒重新化為了混亂，茫然無措：『零號機？初號機？』零號機如今正如一個正在生成意識的載體，不存在人格；零號機無性別意識，也無自我意識，連人稱詞彙都不能完全理解。或者說，零號機根本和人類無關，單純的一片空白。
　　
　　『初號機是我，零號機是你。』初號機回答。
　　
　　『初號機是我，零號機是你。』零號機複述。
　　
　　『……算了，換句話說。和初號機交流的零號機，對零號機來說應該稱呼為『本我』；而和零號機交流的初號機，對零號機來說是其他的存在，也就是『你』。』感受不到負面情緒的初號機，在不暴走的前提下，耐性的確不錯。
　　
　　『我，是我……你，是你。』零號機悟了。
　　
　　剛學會用AT力場餘波交流的零號機，說話斷斷續續。多說了幾句之後，就陷入了輕度紊亂之中。初號機也不強求，一直到零號機的繁亂平復，才收回視線。
　　
　　初生猶如白紙的零號機只能稱為「它」，它還沒有什麼明顯的性別區分意識。
　　
　　淩波麗一年前被瑪律杜克（Mardock）機關選為第一適選者並帶入NERV，並花費了七個月和EVA零號機同步。
　　
　　第一次見過零號機之後，初號機稍微可以理解為什麼身為從小於NERV密室裡長大的淩波，會花費七個月時間和零號機同步了。不止是淩波情緒不穩的原因，還有零號機那懵懂的壓抑排斥……除了某些莫名部分不同，零號機，非常相似淩波。
　　
　　時鐘跳動到了10：00整。
　　
　　初號機料想今日外面的陽光一定格外明亮。來調動零號機的工作人員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零號機的專屬駕駛員淩波走進來，一身簡潔貼身作戰服的她，進入了插入栓。她的偕同下，零號機維持未充能的最初接觸，被移到了內部軌道。
　　
　　初號機目送零號機離開，暗自道聲加油，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真嗣出現在她的視線內。和初號機一般，視覺死角的門邊陰影佇立的真嗣，視線隨零號機的移動而轉移。見淩波所在的零號機離開，他亦是作出了祝福。
　　
　　初號機可視範圍內，純真的真嗣猶豫一番，臉上有可以微醺的轉身走開。對比平日姿態，有明確目的性的真嗣，走姿可稱得上氣勢衝衝的讚譽。
　　
　　真嗣走後，正通過液晶屏打量人類的初號機，突兀猛然抬頭。真嗣走後，就不再關注外界的碇唯嚇了一跳，差點打翻試管架。
　　
　　碇唯很快冷靜下來。
　　
　　「注意，注意：全體人員進入第一警戒狀態。重複，全體人員進入第一警戒狀態。」MAGI系統剛剛啟動緊急狀態，發佈了備戰警戒。
　　
　　警戒重複第二遍時，上面的命令也傳達到了EVA待機室——380秒的時間內，排除冷卻液，完成啟動準備。冷卻液含存LCL成分，和具有快速凝固、隔熱絕緣特性的電木樹脂，不把冷卻液完全排除，EVA的行動會受到阻礙。
　　
　　「防空狀態切換A，第一至六偵察班出發，以本部為中心偏以南方向進行航空偵查。EVA初號機為最優先出擊機體。初號機380秒完成準備倒計時開始，請所有工作人員暫時不要離開崗位。重複一遍，EVA初號機為最優先……」
　　
　　NERV所屬部門的風格，大多存有迅捷簡練的軍事化傾向。輕車熟路的工作人員們，僅僅花費了六分鐘完成一切。六分鐘時間，也足夠使更換上作戰服的真嗣進入插入栓。解除了拘束具之後，初號機被運到了83號磁浮軌道。
　　
　　蘆之湖背依富士山，位臨箱根町，早早有人開發，人工樺樹種植遍地。第二次衝擊後，人工種植的樺樹發生了一定變異，粗了倍餘的樹幹支撐起的樹冠未變，多了絲野生植物的百態，亦是醜了不少。作為重點開發遊覽區，這裡曾一度遭受改造。
　　
　　臨近蘆之湖的高樓不少見，幾年發展已成規模。
　　
　　初號機剛彈出，就感到種被鎖定的違和感。她非同常人的視覺，幾乎是一瞬間捕捉到周圍躁動的電離子，以及不斷聚集的能源。一道道長短不一的七色短波，不斷向一個中心點筆直彙聚，青藍色的八面體周圍的能量波動愈發強大。
　　
　　本能的，初號機反應過來——對方正打算給她個盛大的招待——能打殘專屬駕駛員碇真嗣，令她變成廢鐵那種！
　　
　　「滋——」
　　
　　伴隨美裡「快躲開」的大吼，加粒子炮直線射擊，和初號機的胸部裝甲板進行了親密的接觸。同時展開力場的初號機，阻隔加粒子炮的攻擊不到半秒，AT力場就因同步者腦波過亂和巨大疼痛感而破碎。其中，免不了有遲了一步，AT力場匆忙佈置並不完善的緣故。
　　
　　「啊——」
　　
　　第五使徒，八面立方體猶如祈禱修女般鳴叫。它的聲音不屬於人類不可聞的赫茲波段，人類亦可清楚聽聞。
　　
　　「初號機！」碇唯變色了，一直寵辱不驚的女子面露焦急，幾乎是變音的揚高聲調。如果初號機不想出個辦法，以她目前狀態，絕對會不管不顧的搶奪EVA的控制權，挽救真嗣！
　　
　　同樣無防備的碇真嗣被加粒子炮正面擊中，那股灼燒和穿透並存的疼痛，令真嗣雙目猛然凸出瞪大，痛楚嘶叫。
　　
　　『去維持生命！』顧不得客氣的初號機一雙招子幽冷，情緒裡除了冷靜之外再無雜質。被鎖定感仍未消除，自知躲避也無法離開八面立方體使徒攻擊範圍，初號機腦筋極速轉動。
　　
　　AT力場消失後，她僅能撐7秒，就會被攻擊到內核。內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使徒能夠準確判斷出她出來的地方也是一個問題，就外表來說，使徒沒有進化出五感器官，判斷如此準確先知預判顯然不符合常理。初號機最初通過非人的雙眼，也能看到電子和七色射線的異動，唯一的解釋就是……
　　
　　初號機猛然展開AT力場，排斥空氣中一切正負電子，力求類似無垢真空。
　　
　　她對於AT力場的入微操控顯然不到位，維持排斥一切的圓不符合實際，僅能於面前撐起面不大的排斥雙層力場，其間構成了一種絕緣狀態。
　　
　　如初號機所判斷的一樣，加加粒子炮的威能減弱！暗道麻煩，初號機左右皆是不高的樓層，綠化還可以的城鎮街道中央，她和使徒各了數條街佇立，連接兩者的加粒子炮光束已然不再瞄準初號機的心核正中，產生了偏差！
　　
　　『果然是通過電子判斷的。』眯了眯眼，使徒產生偏差的片刻，初號機猛然向一側撲去，一腳踩塌旁邊的房屋。
　　
　　加粒子炮光束反應慢了些，再次折射到初號機身側時，初號機已展開了AT力場，借用高樓做掩護，進行了生死七秒的規避動作。使徒射出的加粒子炮光束不如初號機靈活，耗盡能量被初號機的AT力場中和掉了。
　　
　　「真嗣昏迷了。」
　　
　　說快不快，說慢不慢。直接受了三秒加粒子炮攻擊的初號機，無規則規避的第七秒鐘，碇唯平淡到冷酷的聲調才於耳邊響起。直接通過比神經元還要詭異的靈魂同調，碇唯壓抑到極點、極地嚴寒般的口吻被完美表達。
　　
　　「初號。回到NERV，真嗣需要治療。」
　　
　　碇唯開口的同時，通過插入栓，葛城的話也傳達到初號機這邊。大體意思相同，紫藍發色的作戰指揮官叱令真嗣逞強的舉措，並命令他立刻撤退。一份飽含美裡關切的地圖傳輸而來，83在內，幾乎附近所有能用的回收通道皆標注在內。
　　
　　『我儘量。』初號機答得沉穩。
　　
　　插入栓內真嗣的腦波混亂，初號機通過插入栓控制身體，阻隔截斷記憶卡信號，大大延遲了資訊回傳。NERV總部畢竟不是吃素的，最遲十秒後即將發現真嗣昏迷的事實；如果十秒後不停止行動，她只能再偽裝一次暴走的場面。真嗣剛剛昏迷需要救治，初號機不想被NERV發現；無論碇唯，還是初號機，目前暫時目的一致。
　　
　　人被攻擊第一反應肯定是躲避，初號機方才情形相似，採取了躲避。為了彌補，她必須在NERV還未發現剛昏迷的真嗣之前，最快停止行動！
　　
　　取出高震動粒子刀，初號機把短刀當成小李飛刀，覆蓋一層AT力場，狠狠對聚能的使徒甩去。
　　
　　制式武器和無用的炮彈不同，撞擊相位空間發出一陣刺耳的刺啦尖鳴。初號機抓住了半秒停頓，姿態不雅的撲向剛才彈出的83軌道。
　　
　　加粒子炮射中的胸甲，融化程度嚴重。半融化的胸甲蹭過最終閘門邊緣，留下大片的紫色塗裝。半圓形傷痕自胸口到腹部，仍在緩慢溶解。完全是一腳被人踹下了深井，還伸著手臂意圖抓住最後的救命繩索的模樣回收，初號機蜷縮的像個蝦米，狼狽又丟臉。
　　
　　「啊——」使徒再度如祈願者的高鳴。
　　
　　初號機餓虎撲食的沖入了83軌道回收，被-干擾感知的使徒晚了一步，發射的加粒子光束直打通道未完全封閉死的最終閘門。83最終閘門算是倒楣了，高溫使其翻卷融化、徹底封死，不維修的話，無法使用。
　　
　　幾乎是倒栽蔥的跌入機架，初號機重新被固定。
　　
　　淺度昏迷的真嗣得益于初號機的反應、碇唯的救治、插入栓的生命維持系統，免去了本來必要的心臟復蘇電擊。固定、LCL內生命維持系統的緊急搶救之後，才輪到排出插入栓。插入栓剛一排出，趕到第七機架的醫療班就拉走了昏迷的真嗣。
　　
　　作戰指揮的美裡幾乎是初號機剛固定於第七機架，便沖了過來。隨後，她一路護送醫療擔架上的真嗣遠去了。
　　

第14章 Number 10

　　世上什麼最麻煩？
　　
　　最麻煩的是你的命運被別人掌握，偏偏你還沒被訓練成死忠的無意識人偶殺手……掙扎命運那個破輪子什麼的，最麻煩了！
　　
　　深有感慨的初號機，遙望液晶屏外的人群，長籲短歎。
　　
　　碇唯淡然側坐，雅致悠閒。她放下平日不離手的坩堝試管，凝神對初號機瞧個不停。初號機渾身彆扭，她才欣然道謝。碇唯的道謝不可能是為了其他，理所應當的是為了唯一重要的自家兒子。
　　
　　被感謝的初號機抓了抓光禿禿的腦殼，大感意外。
　　
　　「你這樣的動作，會惹人誤會。在外面的話。」掩唇笑道，碇唯指向初號機抓頭皮的手：「在外界，會被誤認為生氣不滿的意思，抓頭這個動作。」
　　
　　大感尷尬的初號機放下手。作為土生土長的中國人的她，哪知道各國的風俗。對外國的瞭解，僅限於知道頗有紀念意義的英格蘭長弓的射程以及發源罷了。
　　
　　「怎麼看？」
　　
　　『嗚咕？』不適應突兀轉題的簡練風格，初號機錯愕之餘，失誤的發出個怪音：『不錯的使徒，的確符合你說的很強。攻防都近乎合適，對NERV來說是個空中堡壘。』
　　
　　「然後。」意味深長的笑靨揚起，碇唯溫柔的頷首凝視初號機：「我希望聽聽你更多的看法，EVA的。」
　　
　　如果按初號機往日的性格，絕對會沉默不語。不知為何，看見碇唯如今笑容的初號機揮手，兩人面前鋪展開一層1：100的詳細地圖。淡綠色的光芒化作標注海洋和陸地的羊皮紙，一條條地形線融成了羊皮紙天然的紋縷，第三東京市零區上空，明顯的藍點漂浮……是俯仰整個日本的戰略性地圖。
　　
　　初號機點在蘆之湖上空，拖著條筆直的線，將手指移到現在使徒所在的第三東京市零區。她沒有賭氣的意思，揚頭平靜看碇唯：『蘆之湖和第三東京市地理位置相差不大，但人口地域氣候相差明顯。使徒兩地移動，還是更遠的海上移動，能量和速度沒太大變化。可以推斷……使徒無常人所有的五感。』
　　
　　「如果說使徒故意隱藏五感，或者根本沒必要用到呢？」碇唯面帶笑意，看不出這個女子是否滿意初號機的分析。故意提問，碇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她嫣然巧笑秋波流轉，再暴躁的人也不忍對這樣的她發怒。
　　
　　連接外界的液晶屏一轉，變成了與使徒第一次交鋒的場景。畫面停在使徒的加粒子炮射向初號機的刹那，使徒和初號機之間隔著五六十米的高樓，完全把兩者的視線擋住了大半。
　　
　　『潛意識不會變的，使徒也是。你看，它找的很準確不是嗎。』用肯定的語氣反問，初號機調侃笑著，食指叩擊使徒的圖像：『攻擊前還有心情練嗓子的『啊啊』直叫，毫不緊張的心裡素質比真嗣少年強多了。』
　　
　　碇唯沒好氣的瞪了初號機一眼。
　　
　　液晶屏的畫面又轉到使徒追擊初號機，對可憐的83通道射出的那束加粒子炮。初號機這次什麼也沒說，倒帶了三四秒，正巧是使徒發射加粒子炮前發出「啊——」高鳴的時間。兩次的高鳴，恰巧是能量彙聚、高能反應之前。
　　
　　『不管使徒的五感問題。』初號機摸了摸沒有裝甲的ET皮膚，胸口一點也看不出被正中的痕跡。她回憶和使徒對戰展開力場那一刻，狡黠的轉動幾圈幽綠的眼珠子：『你不覺得，她高聲尖叫，很像是蝙蝠發出的超聲波嗎。』
　　
　　「所以發現了你？」碇唯淡淡的反問，收斂了笑意，溫聲叱道：「故意拖延可不是好習慣。」
　　
　　『好吧。』初號機頹然轉了半圈唯一能表達出情感的招子，聳聳肩：『超聲波不可能助使徒找出未打開閘門被磁軌彈射的我。使徒的力場和震動粒子刀相撞，浮起的AT力場，也說明它沒什麼未卜先知的能力。很大可能性，是電子的緣故。』
　　
　　『能控制電子的話，我估計人類也就不用玩了。』初號機改不了開玩笑的毛病，組織了下語言，簡練道：『最大可能性，使徒對空氣中電流的感知超出預計。很大一部分地域，都處於它攻擊的範圍，磁浮軌道出場的演員，當然會受到更多的照顧。不是嗎，碇唯女士，是否貼近你的答案？』
　　
　　「出人意料的解說。我沒有什麼補充的。」呱啦呱啦拍掌，動作優雅天成的碇唯側頭笑問：「你的分析能力很出眾，以前生活鍛煉的嗎？」
　　
　　沒打算被套話的初號機轉言道：『沒理由NERV發覺不到。利用真空阻隔使徒偵察範圍太難以達到了，故此我認為……這次作戰，會採取強力遠端狙擊，依照他們保護適選者的風格。沒瞭解過NERV內部資料，我不好妄下判斷。』
　　
　　機架換胸部裝甲的初號機，未見到第一次彈射出地面的零號機。嫣然笑著的碇唯，給初號機的壓力十分沉重。
　　
　　「我開始好奇，你之前是否接觸過某個特殊組織了。」雙眸清冷的碇唯，對初號機大為讚賞的一笑：「嗯，有沒有興趣知道一些關於你專屬駕駛員的事情？」
　　
　　『我這麼說，你放心真嗣少年所駕駛的小小在下了？』
　　
　　「不，我反而更擔心。」俏皮眨眨眼，碇唯眼波流轉，淡雅可人：「作為一個母親，我還是希望兒子接觸的女孩子笨一點好。」碇唯在調笑。
　　
　　初號機目光古怪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再看了看佯裝俏皮的風韻少婦，臉色怪譎非常。笨一點她就可以被人類喜歡了？先不說初號機的性別問題，初號機比較關心的是：『我一翻身把真嗣壓成小餅餅了，你不會和我拼命吧……』
　　
　　「你說呢？」
　　
　　碇唯依然是笑，笑得如大地之母般溫柔。但是誰能告訴初號機，寒冬女神和大地之母什麼時候走到一起了啊喂？！
　　
　　……
　　
　　大約是4：00，昏迷的第三適選者真嗣於醫務部恢復意識。第一適選者前去探望，並攜去新的作戰服。下午正式集合時間5：30，換了胸部裝甲板的初號機重新見到臉色發白的真嗣。和淩波一起走來的真嗣，自我壓抑嚴重。
　　
　　但，他的到來足以令初號機驚訝——依照她的瞭解，真嗣70%會逃開的，尤為經過了那麼恐怖的疼痛之後。
　　
　　「歡迎回來。」
　　
　　真嗣重新登上初號機的瞬間，碇唯突然揚起了唇角。眼彎如月的碇唯，輕聲細語的溫柔吐出飽含濃厚慈愛的親切語句。
　　
　　二子山山頂的作戰，終於開始。
　　
　　夜幕降臨，正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吃火鍋的好時光。零號機和初號機先後到達了二子山山頂，佈滿了變電器、冷卻器、散熱風扇的山頂，臨時趕制出一塊足足有近千平方米的散熱防爆凹入山頂的臨時堡壘，作為預定狙擊點輔助攻擊。兩台EVA的駕駛員小心操縱EVA尋找落腳點，並把四個小時內粗略完成的EVA專用•改造陽電子炮放於山頂預定狙擊點內。
　　
　　初號機靜立二子山頂，鬱鬱蔥蔥的綠和蘆之湖互相輝映，遠遠望去，依稀可見煙青色的正八面體。使徒的身體是正八面形的，光滑可鑒的錶殼外，煙青色猶如雲霧的圖案流轉不休。墨藍的夜幕繁星點點，卻也沒使徒外殼流轉的詭秘雲霧引人矚目。
　　
　　滿月的夜，平靜的不真實。
　　
　　兩台EVA皆搭建了臨時機架，便於駕駛員進入。相距不過十米的兩台EVA的專屬駕駛員，自然也不會相距太遠。
　　
　　時間點點逝去，妖異的金綠色圓月升空，淡淡的月光把整個蘆之湖染成水銀色的鏡面。不高的山包呈墨色，沒了人造的光芒，一切仿佛回到了遠古。墨色的山，銀白的水，水之畔也僅有使徒周遭柔和的淡藍色光暈。地面升起的藍色柔光，仿佛曾經的極光。
　　
　　把身體的一部分延展，成為入侵NERV總部的鑽頭。使徒時不時發出一聲清脆的高鳴，宣誓它的存在。
　　
　　「這是屬於亞當的延伸和人類的戰鬥。」碇唯走到初號機身旁，遙望美景的目光深邃。高精度的液晶屏如同一扇窗戶，映照出平日隱沒於人造光之下的自然景色。
　　
　　「十五年前的戰鬥延續著。無論是你，還是適選者們，誕生之初的命運已經被設定。」手插白大褂左右兩側的口袋，碇唯目不斜視的遙望外界，口吻溫柔又堅定：「當初是我們的牽絆，現在，則是你們的牽絆。」
　　
　　初號機側頭看向狡猾的碇唯，又轉頭看向使徒。命運的確是早就註定的，不是死海文書裡註定，也不是人類所註定。命運註定的劇本裡，沒有丹藤這個人。初號機所知的真實，是無論和這裡的誰都不能言及的。
　　
　　令她在意的，不是外面刮目相看的專屬駕駛員。初號機在意的，是為什麼她會輕易的拋卻了人類的自知……即便負面感官缺失，依照她的分析，她也不應該如此輕易的拋卻曾經人類的那一面。
　　
　　為什麼？
　　
　　「淩波是……為什麼會來駕駛這個。」同樣是為什麼的問句。遠處的山水朦朧，用不在意的口吻問出在意的話，真嗣遠望，不去看淩波。
　　
　　「因為，牽絆。」低頭抬頭後的刹那，小臂環攏雙腿的淩波簡單回答。
　　
　　淩波的聲音很美，輕柔空靈。真嗣忍不住轉頭確認反問，得到淩波的肯定的答案，他卻又再度看向遠處墨色的山巒。裝出冷淡不在意，真嗣理所當然的問道：「和爸爸的？」
　　
　　「和每個人的。」
　　
　　淩波回答的很快，真嗣有些讚歎和羡慕的說出「你好堅強的」時候，淩波的語調也未曾有過半分變化。十四五歲，本該是歡快在學校為苦惱「喜歡的人」煩惱的年齡，說出古井無波的言語的少女，充斥滿違和感。
　　
　　真嗣不自主的被淩波吸引了視線，是理所當然的。擁有碇元渡特別關注的淩波，真嗣如今不知該用什麼心情面對，無論如何，那個心情不會是嫉妒。
　　
　　機架平臺，淩波古井無波說出「除此之外我一無所有」時，真嗣心緒震動的刹那，碇唯輕笑。
　　
　　無法感知到自身負面情緒的初號機，拂過堅硬的胸口，低下了頭顱。
　　
　　將近「屋島作戰」的開端，00：00。
　　
　　慈祥的令人聯想到安詳的碇唯，笑看兩個十四五的少年少女交談。不適合閒情雅致年輕女子的安詳表情，令她多了幾分感性化，「如果我死了，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真的很麻煩。』靈魂的通道，能完美的傳達情緒。初號機所答非所問，自言自問：『一個詞彙根本無法形容。開心的會夾雜悲傷的、悲傷又會存有憤怒。明明是笑著，心口酸澀難耐……令人費解的情感。』
　　
　　「你在和我抱怨嗎？抱怨心靈相通，給你帶來的麻煩。」碇唯似笑非笑，又重複道：「能拜託你一件事嗎，初號機。」
　　
　　『你錯了。』初號機一本正緊的抬起頭，目光清澈：『我剛剛，在拒絕你。』
　　
　　碇唯搖搖頭，閉眸不語。第三適選者真嗣和初號機的A10神經元連接，打斷了初號機繼續調侃的心情。再大功率的電腦，也承載不了一個感情豐富者的所有想法。啟動，到隱蔽趴在專用的狙擊點裡，凝視那純白色掩體的真嗣，就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
　　
　　換裝G型狙擊裝備的初號機，隔著一層右眼的輔助儀，俯視使徒。
　　
　　同樣曾為種族人類，在同樣深邃靜謐的夜色之下，初號機悵然了。隔了一層空間和時間的不同，和異時空2015年的人類境遇不同，除了真嗣、碇唯再無接觸的物件的初號機，忤逆了人類大眾的想法。以旁觀者的角度，她風輕雲淡的令自己噁心。
　　
　　覆蓋右眼的輔助儀紛亂的資料劃過眼前，左眼八倍視角被真嗣調出，緊緊沾在使徒身上。心跳過於緊張會導致缺氧、頭腦熱躁，真嗣自美裡一句「全日本的能源就交給你了」之後，緊握住操縱杆的手從未放鬆過半分。
　　
　　如果有個人突然對初號機說「全世界交給你拯救了」這句話，初號機一定認為這個人是神經病。就算是真的，初號機也不會去做。
　　
　　心理壓力，太大了。
　　
　　陽離子炮填裝熔斷體，通過指揮車傳導的倒計時一秒秒減少。對面的正八面體突然「啊啊——」高聲呼嘯，能源反應急劇升高！
　　
　　形狀變幻，八面體使徒組成為了更好發射的高射炮的模樣。青藍色充滿科幻金屬感的身形，給人帶來的僅有無盡寒冷……
　　
　　真嗣咬牙叩擊扳機，反震力使他雙臂一麻，撞在背後的靠椅上。一道青色的電芒和使徒的加粒子炮同時躍出槍膛。
　　
　　一青一赤，兩條同樣高能壓縮的光束互相糾纏，彼此擦過射向了對方。
　　
　　二子山和第三東京市同時附近，同時起了一陣刺目的粒子能量流！輔助儀始終是臨時趕制出應急的，被高溫高能的粒子炮擦過，失效了。初號機扯下籠罩右目快要散架的輔助儀，撐起身向外看。
　　
　　預定狙擊點的掩體已經破壞，淅淅瀝瀝的灰黑色物質掉下初號機的機身。原本銀白色的金屬掩體，變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碧綠的林海，化為紅褐的焦土，無論岩石還是土地，灼燒後融化的痕跡琳琅滿目。掩體和森林起到了緩衝作用，山背面的冷卻器和變壓器並沒有受到致命損壞。
　　
　　滿身灰土的初號機單手撐身，勁風吹起的亂石碎金屬敲打她的裝甲。她管不住自己去觸碰陽離子狙擊炮的手。
　　
　　下過雪的夜，是淡紅色的。
　　
　　下過血的夜，是紅褐色的。
　　
　　高能光束，不知泯滅了多少生命。初號機親手射出的陽離子炮，雖未射中第三東京市的零區，但射中了城市的邊緣。沒有哪個地方不分化階層，第三東京市邊緣活生生的生命，化為了飛灰。城市邊緣的避難所本就稀少，200m²的避難所只能掩護250個人。更多的人，是在斷電的五六層小樓裡抱著膝蓋瑟瑟發抖……
　　
　　『像是……』殺人犯一樣。
　　
　　紅褐色的天空，亂飄的粉塵，插入栓裡咬牙顫動的真嗣，都是令初號機心煩氣躁的源頭。感受不到煩躁的初號機，頭腦一片空白。不知為何，她的想法轉到了真嗣身上。還好真嗣無法擁有她強大的視覺角度，如果看到自己誤殺了人，真嗣少年會崩潰吧……
　　
　　時間跳過三秒，使徒內部再度出現高能反應，剛才沒來及跳出掩體的零號機義無反顧擋在初號機的面前。淩波雙手持盾，半句話未發出，忠實執行她的任務——保護初號機和真嗣。
　　
　　『我不明白。』初號機看著真嗣顫抖拿起陽離子炮；看著零號機頂起盾牌擋在初號機面前；看著使徒灼熱的光束再次射來，擊打得零號機的盾牌搖搖欲墜。
　　
　　灼熱的空氣令人無法呼吸，零號機的盾牌部分破碎部分融化，真嗣已經重新架好陽離子□□。頂著灼熱的光束，初號機自己都不明白的將她的視線共用給了真嗣，包括了使徒高能攻擊下暴露出的心核。
　　
　　失去了G型裝備，碇唯全心全意的輔助計算是必不可少的。
　　
　　故此，沒有人看見初號機迷茫的表情。
　　
　　『我不明白……害怕到手臂發顫，不靠LCL吸取就會缺氧，還要駕駛。明明，情緒驚恐的近乎崩潰……』
　　
　　喃喃自語，雙目無焦距的初號機目睹月圓之夜中，爆成一片粘稠血雨的使徒之死。嘩啦啦的血漬潑灑，地面黏糊糊的如同覆蓋了一層岩漿。過不了多久，血漬就會變黑成痂。使徒的血，和剛才被陽離子炮蒸幹揮散的人類，差不了多少。
　　
　　人類這種東西……
　　初號機這種東西……
　　

第15章 Number 11

　　「抱歉。我……對於你，算我年少輕狂識人不清。你就當我……」
　　
　　「最開始我說過，我沒有負面情緒。所以，相信我？」
　　
　　「不用了，不用解釋。人怎麼會沒有負面的情緒，剛才的焦急不也明明是——抱歉丹藤，我……」
　　
　　「……沒錯，是裝出來的。所有情緒都是。單純的笨蛋，你要知道女人天生是演戲的行家，認真了你就輸了。裝睡不要緊張轉眼珠，你的主意老套又狗血。分手拒絕的話直接說，所謂的溫柔只是虛偽的外殼。是吧？」
　　
　　「夠了！這裡不歡迎你！」
　　
　　「看，直接拒絕不是很爽？抱歉喲，我目前還模仿不了動不動就歇斯底里的韓劇女主呆毛禿，功力不到。」
　　
　　「——！！！」
　　
　　……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初號機手撫額頭，似笑非笑。一時感慨，引來以往不願意回憶的記憶，也是她自作自受了。碇唯沉睡了，小唯緊貼液晶屏觀察外界，如同個努力吸取知識的孩子。惹得初號機回憶往昔的場景，有條不紊的繼續。
　　
　　初號機的外面，臍帶式管線橋中央，站著兩個男人。擁有邋遢棕色短髮和高度數眼鏡的中年男子惡狠狠的抓著另一人的衣領，憤怒的咆哮道：「夠了！這裡不歡迎你這種人！」
　　
　　被他抓住的男子，衣衫整潔、一副成功人士的風流做派。身穿和邋遢男子同樣的白大褂，整潔男子面色痛苦的緊皺眉毛，對抓住他衣領的兩個不乾淨的手視而不見。張了張嘴，整潔男子欲解釋道：「相田，你知道的……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在他們手裡。我、我也是不得已……相田，看在我們共事多年的份上，求你……」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名為相田的邋遢男人有所軟化，放鬆了指甲內黑漆漆的雙手，掛著眼屎的雙眼目光逼人，認真得令人不自主忽視他架著誇張黑框眼鏡的滑稽外表：「你這是在背叛！背叛！通敵，你這是在背負駡名！」
　　
　　「我的妻子和孩子需要錢……」掙扎片刻，整潔男子痛苦減輕，隨輕柔的訴說越發堅定：「她們需要最好的環境，最好的教育。讓該死的瑪律杜克機關去死吧！讓該死的世界末日去死吧！除了要塞都市第三東京市，哪裡都有和平的氣息……」
　　
　　「我只想她們不用擔驚受怕，女兒可以過上正常孩子的生活！有錯嗎？」整潔男子失常了：「啊，相田告訴我！有錯嗎？！」
　　
　　手掌又放鬆幾分，相田的手掌滑下整潔男子的衣領。隨即，他神色猙獰的抬起右手，狠狠的給了整潔男子一拳：「你背叛了就不會擔驚受怕嗎？！你的妻子和孩子可能都因為你的一時鬼迷心竅白死！是白死！你聽的懂人話嗎？」
　　
　　幾個後來的人，笑眯眯的抱起雙臂站在臍帶式管線橋邊緣，津津有味看起了NERV內部自相殘殺的大戲。
　　
　　身穿NERV內技術局二課的幾個男人笑容陰森，略帶嘲諷。和那群專心科研領域，某些方面可稱得上充滿熱血的技術人員們，迥然不同。沒有身份安全卡的他們，只能算被內部人員帶來的間諜，連奸細臥底都不算上。
　　
　　（軒轅：這裡插一句。技術局一課二課，我怎麼看怎麼覺得應該是一科二科，畢竟是特殊部門的分類。但是查了漫畫動畫，居然全是【課】。好吧，也許是我數年的語法錯了，也許是有什麼特殊安排，也許是翻譯問題。這裡應該不算錯字吧……大概。）
　　
　　「你知道什麼啊……」
　　
　　被人輕易觸碰不願思考的底線，整潔男子顯然陷入了一種瘋狂的狀態。他低頭捂臉，低低的沙啞笑出聲，近乎冷靜的笑聲更給人野獸窮途末路的瘋狂感：「相田，你知道什麼啊。只是共事了七八年，你又能瞭解什麼啊。別引我發笑了，你難道就沒自私的把內部資料透露出去？二年級的孩子，是叫劍介的吧？！」
　　
　　「至少我沒背叛我的職業！」推眼鏡順帶刮掉了眼屎，相田那雙因通宵達旦工作佈滿血絲的雙眼，狂熱之色絲毫不遜整潔男子近乎偏執的瘋狂：「最初我們進入這個部門是為了什麼？金錢的話，賣身給哪個勢力得不到。你污染了這個職業，你墮落了。山崎。」
　　
　　「那又怎樣？」整潔男子冷冷笑道，展開雙臂指向一旁看好戲的三個人：「只是個破搞研究的你能做什麼？職業軍人的眼裡，你只是隨時能拍死的爬蟲！呵，我不打算勸你讓開了。就讓你帶著你的職業準則去死吧！」
　　
　　三人中間的那個矮個子伸展手臂，口吻帶著一股沖繩地方的卷音：「好啦，敘舊沒完沒了的讓人厭煩。動手，你們兩兒負責去拷貝資料。」他看向山崎，揚揚下巴指向初號機：「這台東西能帶走嗎？不能帶走，也要把核心系統拷貝走。」
　　
　　「山崎！」相田問怒的咆哮道。
　　
　　一瞬間，那個矮個子出現在相田的身後。以科研人員薄弱的體質，相田還未來及轉身，就被人扼住後頸，動彈不得。
　　
　　「……」山崎沉默一會，瘋狂之色漸腿，他閃過絲毫不忍，道：「大人，我想一會走時親自解決相田。你看能不能……」
　　
　　隨手捏暈努力掙扎的相田，矮個子把百斤有餘的相田輕鬆甩向一旁，陰沉的點點頭。
　　
　　淩晨01：03。
　　
　　三賢者的形容是月黑風高、萬里烏雲。初號機還原後的針對她來說的情況是：微風吹拂，一伸手就能觸摸到天邊的雲彩，連綿不絕的房屋手辦中，落葉來回穿梭。
　　
　　山崎調出平日隱藏在第一二拘束具兩面鋼鐵牆壁中的電腦，輸入密碼。以山崎為首的三人皆戴上白手套，神情肅穆的取出硬碟拷貝。輸入密碼調出介面的山崎後退一步，以同樣的方式調出過去他專用的埠。
　　
　　超過鋼化玻璃硬度37倍的高合金鋼化板三百公分的厚度足以隔絕一切聲波。兩個間諜一個內奸的打字聲在充滿了冷卻液的待機室來回回蕩，伴隨回音劈裡啪啦得越發嘈雜。
　　
　　矮個子仰頭看向初號機，嘖嘖有聲。
　　
　　瞥向電梯通道處一抹停止流動凝固的鮮紅，初號機幽綠招子一轉，落在昏迷之餘還帶著憤憤之色的相田身上。通過熱感應系統，除了四個正清醒的男人和一個昏迷的相田之外，初號機還感應到兩個熱源。
　　
　　一個，是升降電梯口熱源不明顯、正在失去體溫的屍體；另一個，是比EVA初號機頭部還高出一些的隱蔽鋼板後面，高出臍帶式管線橋足足四層樓高的觀察室裡。
　　
　　是碇元渡吧。
　　
　　能隨意夜間出入觀察室不被三賢者拒絕的，也只有最高許可權的碇元度碇司令。或許應該還有冬月副司令和赤木博士。
　　
　　01：39，硬碟複製完畢。
　　
　　領先于初號機過去所在世界的科技，大部分最尖端的部分同樣掌握在政府和軍隊手中。作為NERV的特殊部門，它的技術無異是最先進的。間諜們所使用的硬碟記憶體絕對是以兆為單位，若是燒錄也絕對是超越了藍光一代的。換做民用電腦的話，幾天幾夜也不見得能搞定。
　　
　　背對山崎的矮個子拿到那個硬碟，對另外兩個人無聲點了下頭。
　　
　　01：46。下降的電梯承載手握超大容量硬碟的矮個子，飛速上升。手指貼合別人指紋的矮個子，存在感漸漸變得稀薄，擁有這項技能和山崎的安全卡的他，一路暢通。矮個子走後，他的兩個手下用眼神互相交流，時不時閃過幾絲陰狠。
　　
　　「找到了！資料的秘密。」山崎滿臉興奮之色，一無所知的看向兩人：「咦？」
　　
　　「大人先走一步，畢竟我們獲得的資料太重要，分兩批送走比較有安全感。」兩個間諜其中一個解釋道，「你發現了什麼？我們留下就是為了輔助你。」
　　
　　「插入栓裡的記憶卡，肯定記載著更重要的資料！」閃爍自信的光芒，山崎握緊拳頭，一雙眸子裡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對妻子、對女兒的，作為丈夫和父親陷入幻想的山崎，神色果敢堅定，是溫柔的。
　　
　　兩個間諜對視，剛剛說話的那個又道：「好，你比較熟悉，你進去。我們需要做什麼？」
　　
　　「幫我打開插入栓。不要碰任何東西，保證初號機不會啟動。」不疑有他的山崎，看了眼相田，猶豫一下才道：「把他拖進電梯裡綁好，他醒來在這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昏迷的相田被拖進電梯，電梯口倒下死屍流出的血漬，染紅他不太乾淨的白褂。原本還有些重視同僚之情的山崎抬頭仰視靜默佇立的EVA初號機，一雙棕色的眸子染上厚厚的一層欲望，那是對金錢、權利、未來的憧憬。
　　
　　站在觀察室居高臨下把一切收入眼底的碇司令，意味不明的瞧著監視器裡的三人，嘴邊溢出一抹冷笑。
　　
　　山崎進入了未閉合閥門的插入栓。圓形的插入栓如同高級跑車，閥門向後拉伸，正好變成一條連接走廊的通道。新奇打量插入栓內部的山崎，專業的判斷掩蓋於機殼之下的連介面，不一會就被他找到了資料庫的接入口。
　　
　　就在山崎打算進一步活動時，插入栓的閥門突然閉合了。
　　
　　茶色眼鏡閃出一絲反光，碇元渡碇司令，面無表情的看著插入栓螺旋滑入初號機背部的介面，「MAGI，啟動初號機。」
　　
　　「加斯帕自動判斷，執行最高許可權命令，解放Evangelion初號機第一拘束具，確定解放；解放第二拘束具，確定解放。」
　　
　　冰冷的合成音特地設定為青年男性特有的清朗，作為三賢者主腦的MAGI加斯帕例行判斷，機械的呆板味濃厚。
　　
　　「LCL溶液注入，50%……70%……90%……」
　　
　　進入插入栓內部的山崎，驚恐發現閥門迅速閉合，還未等他反應，平日熟悉的通電LCL橙色液體水位迅速上升，轉眼淹沒他的腰部。吞下了一口氧氣死也不鬆口，山崎明知道LCL溶液是通過毛細孔使肺部自動獲得氧氣，也抵不住他的下意識舉措。
　　
　　「LCL注入完畢，開始通電。主電源連接，全部回路動力傳達。」MAGI加斯帕冷淡機械的聲音，如同死神的旨意：「開始連接神經回路，開啟雙向回路。」
　　
　　碇元渡冷眼俯視毫無動靜的初號機，對只有他能聽見的MAGI判斷毫不在乎。
　　
　　A10神經開始連接，插入栓裡為LCL注入肺部噁心的山崎，猛然頓住。那是深入靈魂的疼痛，神經元不相容、靈魂頻率亦是違逆；深入骨髓的痛楚令山崎原本文質彬彬的雙眸爆凸，足足鼓起三四倍，如同金魚。
　　
　　警報，警報：自動控制調節器到達最低點。脈衝、協調值發生混亂，神經回路不相容。
　　
　　待機室專用的機架是設置了警報設施的。紅藍相間的信號燈一明一滅交錯閃爍，MAGI巴爾隆澤所負責的女性合成音再動聽，如今也只是催命音符。
　　
　　安靜的揪心，兩個間諜為突如其來的警報呼出一口氣，互相對視。突兀的，兩人面色難看，發出一聲悲戚的低呼，爭先恐後的向電梯奔去。平日可輕易打開的電梯死也不動，兩人慘叫著敲打電梯，鼻涕眼淚橫流，充滿絕望。
　　
　　不是所有的間諜都是死士。尤其是這種被拋棄後，沒一絲意義的死亡。
　　
　　觀察室裡，碇元渡嘴邊溢出的笑容，擴大了幾分。
　　
　　電源連接的初號機抬起了手臂。
　　
　　插入栓裡山崎平日儒雅年輕的面孔，已被痛苦衝擊的猙獰不堪。初號機動了動脖子，撕扯開身體上僅存的臍帶式管線橋，脖頸轉動半圈，看向觀察室鋼化玻璃之後的碇元渡。5分鐘的活動時限倒計時開始，沒能成功同步連接，山崎的痛苦和掙扎無法作用在初號機身上。
　　
　　換句話說，山崎燃燒靈魂，換取了初號機無法控制的啟動。
　　
　　「LCL密度增加，壓強增加至最大。」
　　
　　對一手造成的情況，好無所覺般負手而立，茶色眼鏡遮掩了冷厲，和初號機有巨大身高差別對比的碇元渡，比EVA更像把一切掌握手中的神佛。就是不知，適選者、EVA、SEELE，哪個是逃不出佛祖手心的孫猴子……
　　
　　插入栓裡LCL液突兀湧動，擠壓碰撞的暗波擊打山崎，他內臟受創，吐了口血。暗波符合一種超聲波的規律，外表無礙的山崎的內臟情形糟糕。緊接襲來，連綿不絕的暗波，讓山崎的胸口凹陷了一大塊。
　　
　　「知……知……」
　　
　　呼喚不知是女兒還是妻子名諱的山崎，連一句完整的言語也吐不出。一面恍惚，一面痛楚；不斷掙扎的山崎欲伸出手抓住什麼。
　　
　　「嘭——！」山崎纖細的手臂承受不住暗波的擠壓，爆成碎末。劇烈的疼痛使山崎的身體猛然跳動一下，那雙文質彬彬之後深藏偏執瘋狂的棕色雙眼，黯淡了。死時猶存遺憾和飄渺憧憬，NERV內部技術局二課的山崎，曾經擁有一份幸福充實的家庭和隱秘的工作，他住在有些危險的第三東京市……
　　
　　初號機一拳捶向觀察室的鋼化玻璃。
　　
　　白色禮服手套纖塵不染，碇元渡一推眼鏡，毫無懼色。
　　
　　嘭——
　　
　　拳頭和合金鋼板接觸，合金鋼板凹陷了數米，吱呀呀殘破不堪，卻沒有斷裂。初號機伸手去撈背後的插入栓，扭過半個身，幽綠雙眼正對碇元渡：『取出它，馬上。』
　　
　　這年頭擁有一門語言學的確是重要的，不通外星語言的碇元渡無半點反應。
　　
　　橙紫的冷卻液海波濤氾濫，內含電木樹脂成分，初號機每一次的行動，身體沉重皆如灌鉛。波濤湧動，兩個間諜也被捲進冷卻液的海洋。
　　
　　初號機氣悶，嘶啞幽怨的吼出聲。
　　
　　LCL的壓強持續上升，山崎的屍體「嘭」炸成紛飛的血塊，四處飄蕩。到達承受的臨界點，稍大一些的血塊再次炸開。一直到，山崎整個人化為肉眼不可見的血肉分子，混入相似遠古地球海水和母體羊水的LCL溶液。
　　
　　發散腥臭味道的LCL溶液在插入栓裡激蕩，初號機反手去扯後背的插入栓，怎麼扯都無法打開後背的裝甲。
　　
　　這也許是NERV的示威，也許是碇元渡的測驗。
　　
　　『雖然我沒潔癖，我現在決定要培養潔癖了！』突兀切換到了一副盛怒的模樣，初號機如同發脾氣的貴族小姐，開始破壞起了所有的拘束具。腦中不斷翻轉各種想法，初號機幾乎刹那以為碇元渡發現了她的存在。
　　
　　不符合常規的試探方法。碇元渡這個人，非常危險。
　　
　　五分鐘的時限還有37秒，發散腥臭味道的LCL溶液在插入栓裡激蕩。初號機一面盡力破壞，一面暗暗關注識海內碇唯的神態。能源用盡的刹那，初號機滿腔怨念的沉入冷卻液的海洋，重歸識海。
　　
　　『別讓我有自由活動的權利，不然一定偷了醫院的存血，把你碇元渡當成模型一天換一種塗！一年三百六十天別用水洗澡，請讓客串澡堂服務人員的在下用人血鹿血牛眼淚、貓血汽油黑狗血誠摯為你服務！』
　　
　　咆哮賭氣的初號機，得到的僅是碇唯一抹莫測的笑。
　　
　　『你們夫妻兩個……』
　　
　　初號機眯了眯眼，自嘲努努嘴。幽綠的生物眼一轉，閃過一絲光芒。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37

第16章 Number 12

　　地下都市Geo Front，位於第三東京市下方，由特務機關NERV整理出的巨大都市。夏末，碧翠的枝葉肆意伸展，全然不在意臨近秋日的凋零。地下都市Geo Front溫暖如春，人造通氣口產生的微風拂面，無比愜意。
　　
　　一片綠色中，如金字寶塔的建築體孤零零的聳立，特務機關NERV的第一總部，由天空中倒掛的樓閣角度看來，也無特殊之處。
　　
　　就在這不符合內含的樸素建築之下，繁密的電路通道之下，NERV內部也屬秘密的第一課研究課題所處的牢籠內，如同羊水的link connected liquid（LCL，鍵是聯繫的液體，意喻緊密的液體？）中浸泡的百數年輕少女身軀環繞的，實驗室裡。
　　
　　臨時組裝的精密儀器火花閃爍，爆濺出或青或紅的小團。
　　
　　升降的自動化座椅不能進入隱秘的密室，徒步走來的碇元渡氣度穩重篤定。他後面跟著技術局一課的負責人，E計畫的負責人，赤木尚子的接任兼女兒，赤木律子。高跟鞋帶動節奏，懷抱記錄板的律子餘光掃視前面挺拔的身影，憂慮的皺起眉頭。
　　
　　「碇司令，現有的技術不足以提供萃取EVA01靈魂的方式。」面對臨時組裝還閃耀火花的儀器們，律子頹然耷肩一歎：「並且，我的檢查結果，沒有發現EVA01的異常。沒有目的展開的話，會影響到EVA的正常性能。」
　　
　　「關注級別提升一級。」出於男人的直覺，碇元渡沉聲道：「我相信你，律子。」
　　
　　碇元渡的嗓音屬於低沉磁性的沙啞，說話間偏偏拉長了後半句的名字，赤誠感性。使人欲罷不能的嗓音，往往令人忽略了言語間的深意。
　　
　　「好的，碇……阿碇。」律子是極聰明的女子，她愣怔片刻，不再多問反告聲罪，借研究為題轉身去擺弄新組裝的設備。
　　
　　兩人為防止電流，手帶塑膠手套。特意做成白色的手套遮住碇元渡手掌的燙傷，安全帽亦遮住碇元渡外露的表情，直留下嘴邊的一抹淺淡的弧度。
　　
　　NERV德語的意思是神經，而SEELE德語的意思是靈魂。隸屬SEELE和人類補完委員會（Human Aid Project Committee）的NERV，最初研究的方向便是人類的腦部，或者說是靈魂。靈魂神聖論，對於NERV純屬引人發笑。
　　
　　最初研發生物電腦三賢人（MAGI）的赤木尚子，死於人類固有的異性相吸本能。研究靈魂和人造人EVA，為完成人類補全E計畫的NERV能夠轉移靈魂、同步神經，卻不能夠阻止人類不理性的感情。
　　
　　回頭凝視佇立在LCL透明水槽壁前的身影，律子不由得歎了口氣，她完全能體會到那時母親的心情。
　　
　　那種不甘心輸給已經死去的女人，卻又不得不輸給故去的人；深陷泥潭再也無法清清白白出來的悔恨和慶倖。那個人的音容笑貌如昔，低沉的嗓音帶著股魔力，只要位於他身邊，什麼也不做就令人渾身是勁。
　　
　　律子不是溺於故昔不可自拔的人，性格自強亦不會輕易憶惜過往。越是堅強的人，對於不多的回憶就越感傷；酸澀的懷念揮之不去。
　　
　　黃色的髮絲縫隙間，律子瞧碇元渡走遠，瞧他上電梯，瞧他摘下不舒服的塑膠手套；電梯門關閉，她的目光久久未曾移。大學那年，她還未曾染髮，習慣的短髮是和她的母親很像的黑棕。偶爾來到NERV前身的Gehirn（德語，腦）組織，母親總談論個名為碇元渡的人，讚賞他的才華、讚賞他的為人。
　　
　　除了許多年未見的父親，除了已死亡的父親，律子第一次聽母親讚歎陌生人。
　　
　　忙碌調試儀器的律子，止不住思緒，困惱的皺眉。她抬起皓腕，揚頭敲打額頭。
　　
　　「學……姐？」剛開的電梯門露出青春靚麗的身影，得體的工作服短裙襯托摩耶的蜂腰瘦腿，她奇怪的歪頭看捶擊額頭的律子：「怎麼了學姐，不舒服嗎？」
　　
　　「嗯，沒有。」目光移向摩耶手中的咖啡杯，律子搖頭道：「下次送咖啡的事，交給別人吧。」
　　
　　「學姐？」摩耶愕然。
　　
　　「你不是不喜歡這裡。」無奈一笑，律子上前拍拍摩耶的肩膀，一掃周圍水槽漂浮的諸多淩波麗複製體：「人權至上論，啊呀，我可能是記錯。」
　　
　　「學姐，人家那是叫潔癖。」摩耶破涕為笑，雙手端起咖啡：「學姐，喝點咖啡吧。忙一天了。司令也真是的，不能不讓學姐休息呀。」
　　
　　「出去說吧，這裡正好忙完。」
　　
　　高跟鞋敲擊地面，人造通道再寬大也無法消化高跟鞋的脆鳴。摩耶的笑靨清新，剛畢業的她對人生的哲理依舊純淨。獨自走近吸煙室，律子給自己點上一支女性香煙，撫摸眼角的淚痣，遙望Geo Front的繁華。
　　
　　煙霧迷蒙，蒙住聰慧智者的雙眼，蒙住理性的邏輯。
　　
　　青翠的一片，搖曳生姿，朦朧得如烏雲遮住的半月。莉莉絲（Lilith）卵體產生的地下空洞「黑之月」被修改成人類的都市Geo Front，頭頂閃爍的信號燈赤紅刺眼。
　　
　　「咳咳。」律子被煙嗆澀雙眼，彎腰好一陣咳嗽。
　　
　　第二次衝擊有太多被迫的改變。水位上升，過去度假聖地的沙灘大多數被淹沒；人口死亡，不光是全球過半的人口死亡，還有不適應衝擊過後生態環境夭折的新生兒；全球的政府為善後忙碌，死亡的人留下的孩子把社會治安搞得一團亂——為了生存搶劫、殺人、奪取不多的糧食。
　　
　　也許該感謝身為科學家的母親。
　　
　　律子胡亂的彈去燒盡的煙灰，把過濾嘴撚成麻花。至少對身為科學家母親的崇拜，使她成為新一代的科學工作者，從而來到NERV工作。她的出色，令這裡沒人把她和母親比較，唯一能和母親尚子聯繫的發色，被律子染成鮮豔的金黃。
　　
　　尚子的發，是略帶酒紅的黑棕。自殺染血後，更為鮮豔。
　　
　　煩躁的掐斷剛點燃的煙，律子看看滿是煙頭的腳下，殷紅的唇抿成弧線。
　　
　　「律子，我聽說自戰隊那群廢物派人過來了？」
　　
　　安靜片刻，吸煙室的大門猛然破開，啪啪，撞上牆壁又彈回。葛城美裡穿著朱紅色的短夾克，氣勢洶洶的沖來，肩膀的徽章隨她姿勢上下起伏。
　　
　　「叫廢物真是失禮。他們有派友好訪問團交流切磋。」律子熄滅煙，轉過身揚起笑：「邀請函我暫存在垃圾箱裡，要找人拿來嗎。」
　　
　　「你還真是……」語調跳躍清脆的美裡拉長了音，前一刻無奈，後一刻豎起拇指飛揚揮舞：「做的好，那種垃圾的紙張就應該撕成碎末扔到腦後。對了，你打算去嗎？」
　　
　　「邀請NERV參加J.A機器人的發佈會，為什麼不去。」
　　
　　「看著那群醜惡的嘴臉我就想吐！」美裡做嘔吐狀，中氣十足的單手叉腰：「不過，真期待他們那群驕傲醜惡的嘴臉，被律子你反駁的啞口無言的模樣。」
　　
　　律子笑了笑，重新點燃煙，吞吐雲霧。
　　
　　她殷紅飽滿的唇線包裹住過濾嘴，別有種成熟的誘惑。
　　
　　對雷厲風行，二十九歲還和個大孩子的朋友，她沒辦法透露更多。總不能說J.A機器人啟動最初，就被NERV定義為失敗。她們參加發佈會，也僅僅是依憑看戲的姿態——那群人在JA動力核即將爆炸最後時刻突逢奇跡的醜態。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NERV的□□，或者說人類的□□。有潔癖的人，最後的結局不過難以忍受的死亡和被污濁同化，二者其一。
　　
　　……
　　
　　碇司令的命令已發佈下去。
　　
　　EVA01的監察度再次提高一檔次。沒睡好覺的赤木律子博士不得不面對一干發瘋的老瘋子——技術局七課的外招研究員們。
　　
　　七課的存在，令技術局一度為稱呼產生過強烈爭執：是技術局好，還是科研局更好。這些外面挖來的老瘋子，一心對EVA的結構感興趣，不但要設計圖，還想把EVA系列解剖，用以細細研究。他們是真正用心研究開發的人群。不在乎家屬被監管，不在乎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只要有研究的東西，甚至與外界隔絕都沒關係。
　　
　　老瘋子們已不滿足研究EVA失敗體的殘骸，對於提高EVA的監察度，他們第一反應就是出事了——可以盡情研究發生異狀的EVA系列。
　　
　　如果說一課是負責日行檢察、技術研發；二課是負責武器開發、安全驗證；七課就是單純為了一切科學和真理而存在的。打個比方，這些研究瘋子知道最終教條（Central Dogma）裡的莉莉絲的話，絕對會連莉莉絲一起解剖。
　　
　　送走了一幫瘋子們，律子看了看時間。
　　
　　該是，參加發佈會的時間了。
　　
　　尋常連EVA真正意義不知曉的政府，妄圖消滅未知的使徒拯救世界……還真是可笑，和妄圖補完全人類、利用碇元渡的十二個議會老頭一般，幼稚可笑。
　　
　　耶穌的弟子，十三的猶大意喻背叛。
　　
　　
第17章 Number 13

　　經過那夜資料盜取風波之後，初號機再次確定一個真理中的真理。那就是——碇元渡這廝奸猾奸猾地，不僅讓人猜不透心裡，連帶他明媒正娶的老婆碇唯也是笑面虎一個！她老丹家上輩子絕對欠了這兩口子的債！
　　
　　毫無疑問，初號機的監察度大幅度提升。
　　
　　碇唯笑靨淳淳的臉龐，一如既往不透任何資訊。僅是如此，初號機不難推斷出監察程度上升的根源：究竟是碇元渡對EVA的試探，還是他對初號機的警告，亦或是兩者兼備？NERV不是什麼好玩的度假勝地，別把異界人類當傻子，尤為這個人類過去還是個心思慎密的研究工作者。
　　
　　盜取資料風波輕而易舉被壓住，成為秘密。唯一生存的當事者，名為相田的研究員封口不言那日情形；僅在有限的休息時間內或持死在EVA插入栓裡的故友山崎的照片，或盯著以往共同的工作崗位發呆，以作懷念。
　　
　　作為同一個大學畢業走出來工作的兩人，再糟的感情幾年下來也會有轉變，更何況本來就是朋友。
　　
　　相田失落期間，一件不大卻少有的事件自然而然的發生。
　　
　　NERV總部接到了日本重工的邀請。
　　
　　特務部門NERV可不是小小企業所能觸及的層次，不用說。這件膽敢犯忌邀請NERV的企業，名義上是重工企業，實質肯定屬於政府暗機構的研究所，不知用從哪得來的資料製造了內置能反應堆的機器人——迎擊使徒專用無人駕駛機器人JA。
　　
　　敢用挑釁的言語邀請NERV，高傲挑釁中隱含一絲取而代之的野心，背後有國家的小小企業也可算是膽氣十足了。
　　
　　JA機器人？
　　
　　NERV總部看來不過是個笑話，還未出場就已註定落幕的玩笑。內置能反應堆，先不提對機器人抗打擊能力的影響、以及自身承受力負荷，單單說人力操控根本無法及時反應、跟上使徒的速度步調。更何況，使徒並不是只有肉搏能力的怪物，A.T.field的特殊性註定了JA機器人永遠只是個造價高昂的巨•機體炸彈。
　　
　　作為代表人的技術負責赤木律子和作戰負責葛城美裡，一早打扮整齊，坐上飛往重建在花之都廢墟裡的重工基地。這次想取代NERV地位的政府對JA機器人寄予厚望。NERV形似被義大利包圍的梵蒂岡，幾乎成了不歸日本管轄的國中國。
　　
　　政府軍部和NERV作戰部的關係一直可以用兩看相厭形容，軍部當然不會放過打擊、取代NERV的機會，哪怕再微小。
　　
　　『就是這樣？我說，這東西給我這待機在NERV的初號機有個屁用？』
　　
　　初號機閱讀了被賦予了無數希望JA的資料卡後，忍不住主動傳輸現有JA資料的MAGI加斯帕發出一聲由衷的抱怨。交給她有個屁用，又不是使徒，又不需要出戰；難道還把JA機器人的首次亮相當紀錄片看？！
　　
　　『為了迎戰使徒和人類的未來，MAGI系統要預防萬一。EVA初號機記錄卡請內儲存備份。』此乃名為MAGI加斯帕的公式化機械音。MAGI加斯帕高深莫測的機械音可謂是最先知化簡稱騙子神棍化的時代典範，不冒充智慧電腦欺騙無知少年屈才了點。
　　
　　『加斯帕，你是腹黑屬□□對吧？』
　　
　　『正在查找資料庫裡腹黑屬性詞語意義。腹黑，產於第二次衝擊之前，字面意思為肚子裡都是黑的，常用于形容表裡不一平日展現笑意盈盈的無害一面的……』
　　
　　『……』
　　
　　說生物電腦不能人性化的科學家皆可拉出去讓EVA初號機捏碎一百遍啊一百遍。一面由B型裝備向F型裝備更換，初號機一面大吐苦水。更換裝備很快，EVA的機體本就已是技術尖端，更換設備僅為更好保護插入栓內的駕駛員罷了。
　　
　　沒多會，初號機發牢騷的物件由MAGI變為碇唯。一通絮絮叨叨、瓦解意志的嘮叨後，初號機突兀問道：「目的達成的怎麼樣，我的反應比你預期效果如何？」
　　
　　初號機的言語平淡隨意，和再問天氣好好的口吻沒什麼差別。泰山崩塌尚能面不改色的溫柔女性眼眸半閉，少有情緒化的閃過愕然的怪譎之色。心理素質過硬的碇唯很快調整心緒，平日舉手投足間的淡雅和素質巧妙遮掩過她一時的失神。
　　
　　「未經檢查，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用學術的口吻申述，碇唯柔和而篤定，周身環繞一種陳述真理時懾人的堅肯。
　　
　　「一直引到我對真嗣少年的看法，一直再用自己的心情影響我。」最開始還對被影響表現出十足反感的初號機，如今說得極其平淡：「還真是讓人拒絕不了的陽謀。你就對自己這麼沒信心，非要讓我也繼承碇唯對真嗣的好感？」
　　
　　面對不想直說的碇唯，初號機可謂是直白無比。她抬頭瞧著液晶屏外的人群，思考碇唯每一次潛移默化對她灌輸真嗣少年存在感的語句，一一總結。
　　
　　碇唯身體一顫，靈魂體所特有的乳白光暈泛起漣漪。她繁複握緊拳幾次，雅致的笑容裡滿是永不放棄的倔勁：「本能。」謹慎是科研者的本能，或是寵愛是母性的本能，亦或是誕生之初的責任本能。無論碇唯指的哪一樣，除了再度說明她和初號機沒什麼妥協的可能性，沒有其他作用。
　　
　　美輪美奐的星空中央，兩個同樣平淡的生物用沒有煙火味的口吻交談，交談的內容近似與爭論更進一步的吵架；事實上，這僅僅是彼此互相試探底線的方式。星屑耀目的旋轉，暗合規律；強弱不定的光暈染青初號機的鱗甲，染白碇唯消瘦的臉龐。
　　
　　「你在恐懼和人類交流嗎。」碇唯淡淡的笑容，此刻鋒利如針：「或者，你在為不能融入人類世界自暴自棄；甘願一個人永久墮入黑暗。為了不再是人類惶惶不安，對靠近你的人類生命體抱著一股躲避的心態。這樣，好麼。」
　　
　　「閉嘴！」
　　
　　無法體會負面感官情緒，初號機轉身背對碇唯，仰望碎屑組成的銀河。明知當不得真，初號機一瞬間還有一絲震撼。她口吻飽含怒氣，一雙清明的眼也在轉身面對碇唯的刹那，被欲擇人而噬的煞氣填滿。
　　
　　「住嘴！這種話激不了我！我不想和人類交流有錯麼？交流又有什麼用！除了主動幫助毀滅使徒，又有什麼保證？最後使徒死光了，我就是第十八使徒！一個擁有自由意識的EVA，你覺得人類會容忍？SEELE會容忍？！」
　　
　　巨大的咆哮，要把內心的憤怒泄淨。顫抖雙肩轉開臉，初號機越是喊；無人能見的方向，雙眸越是冷寂。擅長蛛絲馬跡的發覺分析串聯的她，逐漸發現了個事實。關於碇唯的。為母親一責盡職的碇唯，何嘗不是在被初號機謀算。
　　
　　話不投機，初號機自識海退出時，正趕上真嗣趕到待機室。
　　
　　氣喘吁吁的真嗣猛拉開了電梯的門，白衫黑褲如最初時。真嗣穿著的校服半袖襯衫被汗水浸透貼在身上，一滴滴汗自鬢角流向胸口。
　　
　　「美、美裡小姐怎麼了？！」真嗣扶著膝蓋沒等喘均衡了氣，大聲問道。
　　
　　「第三適選者？請你先去換作戰服。」單手持記錄板的相田大叔推了推眼鏡，錯開眼珠，理智的無視了真嗣少年的窘態：「換完之後請到這裡來，我會給你一一講述。」第一次負責整個啟動過程，失意的中年邋遢男也有些緊張。
　　
　　「哦！請等我一下！」真嗣低頭掃了眼自己，赧澀的轉身就跑。
　　
　　少年是個好少年，最是那欲語還休的風情……比他家一個比一個狡猾的爹娘好多了！於是乎，初號機目送少年忸怩跑開，心有戚戚焉暗歎。
　　
　　早就換好了F設備和插上了外連電源，早就完成軌道計算的摩耶迫不及待發射了初號機，依情況，她認為暴走的JA機器人對律子學姐人身安全造成了威脅。還未坐穩的真嗣眼前一花，轉眼間已然晴空朗朗。初號機猛然被踹出NERV基地，還沒來得及深深呼吸幾口自由的空氣，就嗆了一鼻子的煙塵——雖然她沒鼻子那東西。
　　
　　比初號機大了三四倍的三角形新一代動能機體落在了遠處的臨時迫降地點，停機了。陽光下的反雷達塗料冷光熠熠，金屬質感十足的流線型機體猶如蒼鷹，耐高溫防電磁的新一代功能和它的外表相同，令人讚歎。
　　
　　超高空運輸機SINGLE STAGE TO ORBIT，簡稱SSTO。SSTO的底部為消滅上個使徒，零號機所用臨時趕制的超電磁盾的前身。
　　
　　三角蒼鷹形態的超高空運輸機，才是標準ET的座駕。
　　
　　SSTO底部存在專門連接EVA雙肩拘束器的滑道和固定栓，初號機蹲坐，低頭和地面的青翠綠意大眼瞪小眼，等待SSTO滑道對接。沒有一個人發覺，巨大無比，擁有最強的心靈壁障AT力場，幹掉三個使徒的EVA初號機，目前渾身僵硬。
　　
　　裝甲塗料擁有良好耐熱隱形功效的超高空運輸機SSTO於預定軌道起飛，未買機票也未上EVA身保險的初號機直挺挺的依靠SSTO底部，靠三兩個固定點製成全身重力。
　　
　　城市房屋漸漸縮小，山河蒙上了原名為雲的輕紗，狂風打在初號機身體上，和微風吹拂差不多。第三東京市位處蘆之湖，周圍綠茵環繞，遠遠眺望可見白雲環繞的富士山頂。三場大戰，為迎擊使徒建造的要塞都市平添幾分蒼茫。人類的彈坑，自然的淩亂，頗有種令人不忍直視的慘澹。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是最殘酷的。
　　
　　熱武器時代的戰後，是最殘酷的。
　　
　　山和水極速向後退，一片片獨立的森林連起來，仿佛起伏不定的碧濤。旭日再無遮攔，陽光充斥了整個視線。芝麻大小的陰影不是太陽黑子，而是排成了「之」隊形的飛鳥。SSTO極速掠去，掀起氣浪驚得飛鳥急退避讓。
　　
　　沒人知道，連初號機自己也不知道。
　　
　　堂堂陸戰王者EVA初號機，恐高。
　　
　　「即將到達目的地。初號機駕駛員請進入插入栓，做空降準備。」飛行員是電腦，開口通知眾人的是操控電腦的美裡的直屬下屬日向 庚。
　　
　　中間起落一次接了葛城美裡，幾個作戰部的骨幹緊急促成一場作戰會議，先後陷入沉默。人類造出的最相似使徒的人造人泛用兵器，即將對戰人類造出的另一種機械兵器。口頭說說好笑，實際行動怪異荒謬感卻是揮之不去。
　　
　　SSTO再航行三分鐘，就看到了此行的目標機器人JA。淺褐色的JA並無任何與AT力場類似的生命力場，十足一個鐵疙瘩，在沙化土地上傻乎乎的快步走。美裡對日向點頭感謝，讓真嗣進入了初號機的插入栓。
　　
　　「脈衝、協調值正常，雙向連接開啟。」平日進行啟動的研究人員簡工作人員只有日向一人，真嗣親自命令著電腦。
　　
　　也許是恐高後遺症還未過去，也許是對碇唯長久積壓的鬱悶找到發洩口。初號機高揚起頭顱，看向腳下跑動的JA機器人，蒼茫如戈壁的黃沙大漠令人莫名懷念感傷。思故里多傷情，初號機噙著笑難得不壓抑不理智一把。
　　
　　『思考模式設定為中文。』
　　
　　「電源切換為外置，EVA初號機，啟動！」
　　
　　閉起眼的真嗣輕車熟路的默念，默念之後，緊繃的心情微微放鬆。接下來就是啟動，真嗣對自己打起，想著手心裡的美麗小姐，想著遠方的爸爸……
　　
　　「【中文】錯誤，錯誤。重複，錯誤，錯誤，駕駛員存在神經雜波。」
　　
　　EVA不愧是國際兵器，中國、德國、美國等國家皆有開發，初號機的中央處理器裡亦是存在中文思考模式。插入栓如鳥鳴的脆響報警，所有螢幕紅色的「ERROR（錯誤）」字樣閃爍不休。電子設備以百靈鳥般悅耳的女聲用真嗣不能理解的中文重複「錯誤」警告。忽閃忽閃的紅色光暈，讓真嗣張大了嘴巴，手指彎曲不知道要做什麼好。
　　
　　不得不承認，越是簡單的惡作劇越有效。
　　
　　「是……神經雜波？」真嗣呆滯半晌，反應過來，道：「更改思考模式為日文……」
　　
　　『同意，視覺調整為高清。』
　　
　　「哇——哇啊啊啊——」 插入栓光屏所顯示的那一條條在空氣中蠕動的怪異微生物體都是什麼？如同大型顯微鏡視覺裡灰塵的幼蟲體的那個又是什麼？！瞪大眼睛的真嗣覺得今天是愚人節，那種蟲子無論突然出現在誰面前理所當然會下一跳。被嚇到的真嗣手腳並用向後退，駕駛座椅向前撐著他，使他整個人都快紮進了椅子中。
　　
　　玩的太過分的初號機終於找回理智，馬上把介面調到正常的、看不到放大微生物的程度。被碇唯太多的雌性荷爾蒙母愛影響的初號機，近乎懊惱的敲著腦袋。
　　
　　「小真？小真？」
　　初號機手心裡的紫藍長髮美女美裡不明所以，「沒事吧？要準備空降了。」
　　
　　「啊？啊嗯……沒事，完全沒有。」驚魂不定的真嗣道。
　　
　　「準備好了開始了喲！」美裡眨眼比了個代表勝利的拇指，流線型的SSTO開始降低高度，並進行空投的倒計時。
　　
　　初號機雖敲擊腦門，眼底卻清冷孤寂。毫無懊悔。
　　
　　地面一秒秒變近、變大，初號機的身體越來越僵硬，眼中閃動的眸光越來越理性。初號機這個傢伙，遇見害怕的事、不敢面對的事，不會尖叫，只會用越來越遲鈍動作和神經表達。
　　
　　故此……
　　
　　「哇啊啊啊啊啊啊——」X2。
　　
　　死死抱緊初號機的手指，身穿隔熱防輻射服的八爪魚美人美裡幾乎要被勁風刮出眼淚：「真嗣……初號機現在正在大頭朝下，能調整下落地姿勢麼。」
　　
　　「啊？啊，是。我……儘量。」已經努力拉動操縱杆的真嗣，心底不能抑制的滋生出一個念頭——EVA，該不會是和電腦一樣，死機了吧。抱有如此謬誤的念頭，一時間真嗣連自身的面對危機的驚悚都拋之腦後。
　　
　　『啊呀！』回過神的初號機差點反射性的握拳砸拳，差點讓在她手心裡的美裡一縷芳魂消逝無蹤。初號機淡定的在空中翻了半圈，下放了真嗣的控制權：『果然是恐高。』除了碇唯，誰也不會知道。
　　
　　這次的墜機事件，其實源於一個偽ET對「母債子償」的怨念。拿狡猾狡猾的溫柔女士沒辦法，初號機不信她連個小孩都整不到！
　　
　　「……呼，得救了……」在最後百米調整好了落地姿勢，真嗣心有餘悸的低頭歎了口氣，LCL液翻騰轉動得他一陣噁心。
　　
　　「好了……」蚊香眼美裡有氣無力：「現在追上JA，直指它的行動，我進去刪除它的程式。依照計畫，開始吧！」
　　
　　「美麗小姐……對不起。我知道了，請你小心。」不知真嗣是不是想說「美裡小姐你恢復的真神速」，但他最後支吾了半天還是先道歉了，隨即，他神色一凜盯住前方的JA機器人。操縱杆一拉，真嗣沒說什麼廢話，巨大的紫色怪獸EVA雙腿曲彈沖向JA機器人，如狡狸躍起。
　　
　　如果說，一隻被動物園關了七八天的鴕鳥，放出來的第一反應，絕不是什麼因怕人類把腦袋塞進沙子、也不是什麼驚恐大叫；肯定會是放開步子轉身亂跑！
　　
　　真嗣閉上眼集中精神，雙手用力握住操縱杆。想像跑狀態的他，沒預料到不可能出現的後果。EVA一手托起葛城美裡，一手隨跑動來回擺動；對準朦朧模糊的褐色JA機器人追逐。大片房屋廢墟也有點硌腳，曾經京都的廢墟成了跑場，初號機享受邁開步子，一躍數十米的距離。平日處於MAGI三賢者共同嚴密監管，理智主持初號機小心翼翼的掩飾自己；猛然放風，許是煩悶抑鬱許是人類聽不到，初號機仰頭用一種表現於AT力場波動的次聲波，仰頸高嘯。
　　
　　越來越近了，和那個淺褐色鑲紅邊的JA機器人；越來越快了，初號機的步子近乎飛躍。
　　
　　距離目標，還有十五米，即將接觸——
　　
　　真嗣正打算拉住JA機器人後面的把手的時候，初號機卻沒有依憑他的意願刹車停住……初號機化為一道紫色的風暴，跑過了！
　　
　　插入栓裡面的真嗣僵硬了。
　　
　　哇呀，抱歉抱歉，許久沒跑了有點懷念。
　　
　　仰頭掃了眼已經上升到肉眼不可見的UFO牌人類製造名SSTO的運輸飛行器，識海內哭笑不得的碇唯明確感覺到初號機沒誠意的道歉，面色反倒平靜了。初號機一個定點轉身，猛撲向剛要自她身側走過的JA機器人。她用沒有葛城美裡的左手，給了JA機器人肩頭一巴掌。
　　
　　被猛擊的JA機器人僵化半轉身150°，正準備繼續按新方向齊步走的時候，被初號機的九陰白骨爪一抓，展開了徒勞掙扎的原地邁步。
　　
　　插入栓裡的真嗣石化了。
　　
　　「OK，下次要集中注意力。小~真~。」不明真相的美裡比劃了個勝利的手勢，緊緊盯住JA機器人背囊上的手動艙口，她收起了玩笑心思，沉聲道：「沒關係，上！」
　　
　　初號機感知片刻，跳過石化的真嗣，將右手上平穩伸到了JA機器人的背囊上空。美裡抓緊初號機的手指，向下一跳，落在了JA機器人的背囊上。JA機器人的背囊焊接EVA專用大小的把手，初號機一手握住，弓步紮馬，把手臂擺動個不休徒勞掙扎的JA機器人拖拽的退了兩步。
　　
　　如此激烈的力量比拼，背囊自然不會多平穩。疾風一吹，並沒趴穩的美裡措不及防撒開了人工簡梯，短促尖叫，骨碌碌化為了滾地葫蘆，翻過了JA機器人的背囊。身穿臃腫隔熱服的她一彈身，欲抓住身邊扶梯。充滿美感的標準軍事訓練動作，被臃腫隔熱服拖累，美裡抓了個空。
　　
　　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加速下落的美裡，初號機把她再度安置在了JA機器人背部。
　　
　　「呼……多謝。做的好，真嗣。」美裡松了口氣，防輻射的隔離服阻擋下，看不清她的表情。通過模糊的判斷，她在看比二十層樓還遠的地面。回過神的美裡，手動打開了JA機器人背囊上的入口，她回頭對初號機或是初號機裡面的真嗣微笑了一下，鑽進了灼熱的人工通道裡。
　　
　　『不用謝。』初號機禮貌回答，『還有，在下不叫真嗣。』
　　
　　回過神的真嗣，在同步率不錯的前提下猛然聽聞初號機禮貌回答的聲音，面色一僵。到現在他還分不清至此的自主行動是他下意識的舉動、還是初號機的自主行動的話，他幾年的學也就白上了。
　　
　　處於同步清醒狀態感知了初號機意思的真嗣少年，終於風化了。他面露驚恐的四處張望，隨後又緊閉雙眼催眠自己：「誰？誰再那裡！……我要阻止機器人阻止機器人阻止機器人阻止機器人……是錯覺是錯覺，阻止機器人！」
　　
　　多虧MAGI並未監控初號機，只有日向庚用簡練的設備監視JA機器人的內置能源熱反應。真嗣的驚恐，除了一ET一鬼魂，沒人聽到。
　　
　　『你不會說像你想法中的蠻力推吧？』初號機伸手抓住JA機器人的頭部，向左轉了三十度。不會思考的JA機器人梆梆挷的甩開大腳丫子在房屋廢墟上快步走。
　　
　　「……」自欺欺人不能的真嗣臉色非常好看，雙眼大凸。
　　
　　真嗣一拍旁邊，咕嚕嚕的吐出幾口氣，躬身坐起。要不是座椅約束他，衝勁十足的他非要撞上插入栓壁面。吞了幾口LCL壯膽，真嗣顫悠悠的道：「不要放過機器人，不要放過機器人！美裡小姐，美麗小姐還在裡……」
　　
　　『腦子不會轉彎的蠢蛋，也不知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初號機邁開步子全速奔跑，沒幾秒鐘就追上了前面的淡褐色蠢蛋機器人。施展九陰白骨爪盜版，對JA機器人腦袋上一抓一轉，JA機器人又換了個方向梆梆挷的跑起來。初號機沒再說話，一直讓JA機器人重複不規則的三角路線，來回跑動。
　　
　　芯心越來越熱。空氣以肉眼可見的幅度扭曲、蒸騰。初號機伸手拉住還在不斷跑動的機器人，昇華的空氣，外界看來這片空間斷裂、褶皺不斷。
　　
　　驚恐得言語不能的真嗣恍惚萬分。初號機暗歎一口，如果不是碇唯算計她，她也沒打算過這麼嚇唬個上學的少年。放輕聲音，初號機道：『距離芯融化還有十七秒。我感到鐵疙瘩裡越來越熱、污染嚴重，要和你的上司道個別麼？』
　　
　　「……美、美裡小姐——！！！」
　　
　　強制被初號機自失神的石化狀態拉出來的真嗣，眼神漸漸有了焦距。他眨巴眨巴眼，突然嘶聲叫喊：「美裡小姐！美裡小姐！美裡小姐！快出來，快點出來！」
　　
　　初號機無語仰望藍天和腳下房屋瓦礫，感受插入栓以每分鐘八十次頻率拉動的操縱杆。NERV出品，品質精品。可是就算插入栓不痛，那東西也是她的內臟。初號機彆扭的幻想到了腸子以每秒一點三三三三三三三迴圈次的頻率彈展收縮。
　　
　　——對、對了！初號機！
　　
　　真嗣的腦波中明顯傳來了興奮的味道。期待奇跡發生的柔弱少年，仿佛捉住了名為最後一根稻草的鋁合金線，死命拉扯。多虧這跟偽•稻草牢固，不然一定會被真嗣扯成了數段。唯恐初號機聽不見，真嗣薄唇張合作出誇張至極的口型：
　　
　　——救美裡小姐！快點救美裡小姐！你不是初號機麼，你不是EVA麼！你一定能救出美裡小姐！
　　
　　『你確定？』初號機恨不得扣扣鼻子用力一彈，以無賴的作風，以示她無能為力：『我撕開那鐵疙瘩的時候，不光污染洩露，說不定她也被我捏死了。』
　　
　　「確定我確定你快動啊快點動！」被敷衍調戲了的真嗣少年爆發了。
　　
　　「倒計時3秒。目標內部污染反應停止。」電子系統測算結果打斷了初號機和真嗣的交流。
　　
　　識海裡被唯死死狠瞪的初號機，攤了攤手以示無奈。
　　
　　JA鐵疙瘩機器人六個操縱天線自動收回了身體，任何機械反應一齊停止，沉默的一曲膝，恢復了死寂。
　　
　　——不是錯覺嗎，那個會說話的初號機。……我駕駛的，究竟是什麼怪物啊……
　　
　　真嗣一臉難以接受的在LCL液裡沉浮，肺部鬱結的空氣被吐出，他整個人躬成了蝦米狀。逃避一般的閉上眼，真嗣在心裡不斷重複「是假的是幻覺」這種論調。心靈的連接，除了共有力場之外，還有心思的共用。真嗣的那點小心思，比起常年碇唯情感的衝擊，容易接受的多。
　　
　　『碇唯喲，你兒子不信你存在。』初號機指著裝鴕鳥的真嗣笑嘻嘻道。
　　
　　碇唯白了初號機一眼。
　　
　　感受到真嗣驚恐抗拒的初號機一面用不體諒少年苦處的口吻抱怨，一面以AT力場安撫同步連接的少年。調戲著碇家的三好害羞良性少年，初號機就差數指頭配合她的話了：『嗯，你該見過你母親吧。問不到的話，也可以問問碇元渡。我知道你的事很多，比如你看了人家淩波的裸體——當然，你情緒太波動我才知道；再比如你討厭駕駛EVA；再比如你第三次進入插入栓時忘記去廁所所以差點……』
　　
　　初號機暴怒起來：『所以小子！我早就想說了，在我內臟裡你好歹講點衛生和形象，不要讓我困擾好不好？』
　　
　　「對、對不起！……」被數落得腦袋發昏、羞臊難耐而失去了正常人思考方式，反射性道歉的真嗣少年非常悲憤。毫無隱私的他悲憤得反射性護住了胯部，一臉「我居然什麼都被看去了太難為情了難以接受絕對不是真的」的模樣。
　　
　　鬼才知道真嗣此刻被個偽ET暴數一通為什麼要反射性道歉，鬼才知道也許是人性化的說話方式使真嗣緩解了一絲恐懼。所有人卻都知道，真嗣是個膽小到有些懦弱的少年，雖說這個少年有時堅強的令人心痛。
　　
　　『道歉有用，還要NERV和我做什麼。』初號機翻著白眼，和笑吟吟的碇唯對視片刻，轉開頭，眼底閃過幾絲莫名感觸。
　　
　　『和使徒道個歉，世界馬上和平。』
　　

Second Impact：Ayanami Rei？

第18章 Number 00

　　與第七使徒第一戰結束後的9月6日，屬於NERV主基地的機架內。
　　
　　晚間。
　　
　　『小唯，你這傢伙和碇唯真的是一個人麼？怎麼看起來那麼……』
　　
　　「啪——！」
　　
　　小唯一挺胸，波瀾壯闊。栗色短髮俏皮的一揚一落，皓腕輕抬，小唯全然不知道什麼是伴君如伴虎的用力一拍，把偽ET•初號機的鹹豬手自肩頭拍掉。初號機言語間，小唯用黑白分明的乾淨眸子惡狠狠的瞪著這廝ET，好似只要她把後面的話說出來，碇氏小唯今天就要學屠龍勇者把外星偽ET給解剖了一般。
　　
　　『看起來怎麼這麼……這麼小白？』話音剛落，初號機向後一個滑步，跐溜一下消失在原地。
　　
　　科研工作者皆是會訓練一些基本的逃生對敵手段的，比如說碇元渡碇司令是拳頭，摩耶潔癖小美女是設計。碇唯這廝，學的是擊劍。識海空間蒼茫無限，可謂心想事成的最佳地點。小唯手裡不知何時持了把寒光閃爍的西洋劍，對準剛才初號機所站的那點一個優雅的弓步，連刺三劍。
　　
　　初號機擦了把不存在的冷汗，空洞洞的大嘴張合幾次，突然發現自己沒有吐舌頭的重要道具。她隨即尷尬笑了笑。
　　
　　『哇塞！這麼狠？！』雙臂環抱，初號機故作心有餘悸，拍了拍硬邦邦的胸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除了和真嗣少年說說話，把他駭成了驚弓鳥，三四天躲著EVA繞道走，也沒做什麼吧？』
　　
　　「這還叫沒做什麼？！」聽起來浪漫現實卻無比殘忍，因為真嗣而生會為真嗣而死的小唯杏眸一瞪，怒火更勝：「真嗣只是個普通孩子！你突然這麼去和他說話，不嚇到他才怪，你你你……」跺了跺腳，實在不知道說初號機什麼好的小唯苦楚的一耷肩頭：「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我也知道讓你和真嗣交流，似乎源於自己潛意識裡的……」
　　
　　準確的說是源於碇唯的根本執念。
　　
　　初號機在心裡補充一句，也不躲閃，盤腿坐下。空中飄浮的初號機屁股下麵，凝結出圓滾滾的低矮沙發的虛影。逐漸凝實的沙發，把雙手板著雙腳盤坐的初號機托住，看上去就如同坐在圓形飛碟上的ET。
　　
　　不知究竟該怎麼辦才好的小唯蜷起雙腿，雙臂環抱蜷起的雙膝，不安定的縮成一團：「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的想法。但是你這麼做，和我想的不同。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比如不確定自身存在？』初號機在小唯屁股底下又凝結出個單人落地沙發，一雙牛大的生物眼灼灼逼人。
　　
　　小唯低眉順目點頭，不見平日的篤定和自信。她不去看初號機，甚至不敢看自己：「我覺得自己不像碇唯，記憶相同嗓音相同，性格卻全然不同。我知道追查下去，會連生存的意義都不存在……我又該是碇唯，為真嗣而生。」
　　
　　『真嗣是個好少年，身軟肉嫩易推倒……啊不，錯了。脾軟氣短好魅……我不是這個意思。總之你要知道真嗣少年如此曼妙，以後肯定會找到個好男人就是了。相信我，沒道理。』初號機心直口快，或者是根本故意，幾次挑撥小唯直率的脾氣。她轉口迅速，差點產生波段混亂：『阿唔，相信我沒錯的！』
　　
　　平日稍加撩撥就無名火氣的小唯抬眼一瞥初號機，再度把腦袋埋入雙臂，輕柔的嗓音說不出的抑鬱悶氣：「我知道，你在防備我，我另一個我在防備你一樣。我知道你們的想法，但是……但是你們不知道我的想法。我討厭過分的聰慧，討厭另一個我看透一切的感覺，討厭你們勾心鬥角互相算計……一切的討厭討厭討厭！」
　　
　　這類用碇唯嗓音嗔怒「討厭」的語調，讓初號機想起了和她外在很像的淩波麗嗔怒的模樣。被雷到的初號機默然無語。
　　
　　「另一個我的推論讓我害怕。」小唯默默的抬起頭，粲然一笑，無比悲哀：「我的存在，是讓你們緩衝的嗎？我的存在是……你也看出來了對吧？你們一個淡定一個裝傻，只有我才蒙在鼓裡，對吧？！」
　　
　　『所以我才叫你小唯，別想那麼多。』初號機拍了拍小唯的肩膀，輕鬆道。
　　
　　初號機由衷的勸慰，卻讓小唯縮得更緊湊。她再度揚手打開初號機覆蓋一層角質鱗的手，抬起頭來堅韌肯定的一字一頓：「我、不、需、要、同、情。我和另一個我的知識是共有的，她遮掩住的記憶我也不想知道！你很討厭！她也很討厭！碇元渡更討厭！碇真嗣、碇真嗣……」
　　
　　小唯的聲音變低了。
　　
　　她周身靈魂的光暈忽明忽滅。深深吸氣呼氣，小唯閉起眼睛，通透的碧色眸子倒映出少年靜謐淺笑的模樣。小唯猛然抬頭：「真嗣之外，除了他之外……我是為他而生的，除了真嗣，一切都是討厭的、無關的！你們隱瞞什麼，我都不想知道。一點都不。」
　　
　　聰慧過頭，也是令人討厭的事。碇唯掩蓋著真相，小唯為了穩固魂體而生，卻把自己存在的意義定為了真嗣少年的專屬品。
　　
　　初號機暗歎，伸手揉了揉小唯的發，卻被她倔強的避開。一股不明白的悲哀傳入心底，初號機垂眸，掌心覆蓋住角質嚴重的心口，突然有些理解碇唯的立場。多少年了，和她早已無關的人類立場。
　　
　　幾個月前依稀還是人類，說什麼多少年。不為人知的，初號機自嘲笑笑，用力一拍小唯堪比白玉的肩頭：『喂喂，我覺得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大好少女一個，被討厭得很冤枉啊。』
　　
　　「我不管。只有真嗣，不能討厭。」小唯閉上眼，恬靜的面容仿佛朝聖者的虔誠，纖細的五指覆蓋胸口，再無平日的直爽倔強。
　　
　　「我存在的唯一目的，僅是如此。」
　　
　　……
　　
　　也許，碇唯的最初想法和小唯是同樣的。也許，她早預見到最後的結局，也預感到自己的目的。只是為了真嗣，從未想過拒絕或掙扎。
　　
　　睜眼，入目一片橙如母體的扭曲世界。淡淡的液體滲透了玻璃槽，連鋼化的玻璃都染上了淺淺的橙紅。初號機的指尖摳入手掌，細軟的觸感伴著粘稠滑潤。思緒木然，初號機唏噓的猜想碇唯和小唯兩個人的想法，憑藉她們遺留下的情感。
　　
　　初號機睜開猩紅的眸子，密度過大的液體，使她連抬手也無比費力。
　　
　　手是白皙的手，五指纖細修長，骨節分明又不失女子的細嫩。身體是人的身體，一指摁去，軟軟好似布丁，全然不似初號機所特有的熟牛皮的角質皮膚。身體的五感似乎比以前作為人時模糊許多，但卻是貨真價實的人體。
　　
　　陌生，又熟悉。
　　
　　初號機卻覺得，再度為人，似乎已過了數百年。
　　
　　流動的液體把世界切割成了無數斑斕扭曲的線條，一段段隨液體流動越發扭曲。初號機眨了眨眼，柔軟的睫毛觸碰著皮膚；突然的觸覺，她不習慣的咕嚕嚕深吸了一口氣。橙紅的通透液體看似沉重，一吸進嘴裡滑膩膩的；有些腥鹹，又有些甜膩。
　　
　　初號機突兀噁心了，翻著白眼直幹嘔。
　　
　　這是如同插入栓中的腥鹹液體。如同那日內部間諜山崎爆開的身子，血肉化為最基本的分子，融入LCL，成為其中的一部分。初號機每一次呼吸，仿佛建築在無數屍體之上。沒有至高無上的快感，沒有掌控生死的迷戀，只有無盡的噁心。
　　
　　A.T.Field已成身體的本能。
　　
　　淡淡波動的AT力場代替了孱弱的五感，自然而然的發散開。也許是還未習慣融入新身體，也許是人類的身體不適應AT力場；AT力場的波紋淺淡，仿佛風中燭火，隨時熄滅。
　　
　　初號機看清了目前的處境。她被關在不大的玻璃槽裡，玻璃槽外部又圍繞一圈空地，半成品的儀器擺放得滿登登，在外面則是更大的玻璃槽，一望無際。肉眼可見層層疊疊無數陰影，伸手去推，僅僅半米見方的玻璃罩根本無法讓初號機伸直手臂，也無法低頭去看現在的身體性別如何。當了許久的無性別ET，初號機反倒對身體男女不太在意了。
　　
　　更何況，她覺得她還是初號機，並未改變。
　　
　　初號機腦袋一片空白，她無從分析現在她所屬的心情。好像世界慢了一百倍，光影暈眼，她呆滯向前遙望，直到一陣巨大的痛苦襲來。面目扭曲、青筋暴起。無數不屬於初號機的情感自玻璃槽最上端洶湧撲來，拍散了她再世為人的喜悅和茫然。
　　
　　少女嘻嘻低聲淺笑，或是哀怨惆悵，或是怨恨悲憤……初號機被情緒一衝撞，只覺大腦一片空白，嗆了幾口挺屍似地懸浮在橙紅液體中央。
　　
　　難道她命相上寫著「不宜外出，情緒不定，垃圾回收」十二大字？怎麼是個人就把她當成天然的情緒垃圾回收站？不問她半點意願就扔個不停？！
　　
　　堅定不做廢品回收工作的初號機，被LCL嗆得翻白眼直挺屍。
　　
　　其實她丹氏初號機僅想做個旁觀者，看兩位適選者女性為真嗣少年大打出手，看渚薰真嗣□□正熱，看碇氏父子欲語還休……
　　
　　就在這廝白眼直翻抱怨「好人難為」的時候，和初號機所在玻璃槽不多也就上百米的密室裡，一身材曼妙的女性正操控火花爆濺的半成品機器。赤木律子正緊盯測量機械的螢幕，時不時的敲打上幾個命令詞彙。半晌，她皺眉撫了撫眼角的淚痣，困惑道：「這孩子沒有任何情緒反應，不對，或者說沒有預想的激烈情緒反應。MAGI，分析一下。」
　　
　　「根據資料庫分析，實驗體情緒屬『喜悅』、『茫然』範疇。」MAGI巴爾隆澤作為律子的助手，以極快的計算速度參照資料庫裡的分析，得出了答案。
　　
　　「真像是初生的植物光合作用後的反應……」沉吟的律子點著豐潤的唇，轉頭看向同樣戴著隔熱塑膠手套的碇元渡，「碇，你還打算再試試嗎。AC系統或許能進一步探測，但如果使用會導致靈魂被傷害，會有被洗掉的風險。」
　　
　　「是嗎，植物的反應。」
　　碇司令依舊冷臉，推了推茶色眼鏡，他點頭低哼表示理解：「AC不用了。能否作為替代系統的源頭？只做初號機的也可以。」
　　
　　「不行，NAGI的計算和現實吻合。初號機排斥她。零號機也試驗過了，似乎也並不想要接受。」律子搖了搖頭，略有些困惑：「按說這孩子是源于初號機，融合進複製體裡誕生的。EVA應該會輕易接受這個孩子才對。」
　　
　　單手插於口袋，赤木律子撫著眼角凝望碇司令出神思考，眉頭高高皺起：「也許，等她存在一點自我意識的時候，可以試試。」
　　
　　「沒關係。」
　　碇司令木然轉頭，看不出喜怒。他雙手上潔白的手套上存了一抹血紅，是剛才進行替代系統試驗不小心沾染上的：「和麗一樣麼。讓它產生稍微意識了後，就去測試適選者。……和『那個』一樣安排。」
　　
　　周圍漂浮於橙紅液體中的無數淩波麗替身或跪坐，或彎身，或仰首。為未曾想過的高科技而震懾，初號機被獨立關在一個小型的營養槽中，呆愣瞧著無數的淩波複製體。被不同表情的複製體盯著的碇司令，無絲毫懼色，平靜的摘下手套扔在一邊，走了。
　　
　　律子並不死心。
　　
　　有著計算速度過人的MAGI巴爾隆澤輔助，金髮美人的工作效率是驚人的。捋去鬢角俏皮的金髮，律子丹紅的指甲點了點下巴，又複忙碌了。淺綠色的光學螢幕不斷刷下以英文為主的資料、淩波出生後的資料，和丹藤如今的狀況反復對比。
　　
　　半晌，赤木律子揉揉額頭直起腰，通過電腦撥通音訊電話。
　　
　　「青葉嗎？……對、對，打擾冬月副司令了，青葉你暫時調到我這邊……一個孩子，Mardock報告書裡的意外。這個孩子出了點狀況，需要你來輔助……嗯，算是那邊培養的秘密武器吧。是嗎，你基本上願意監護嗎……嗯，嗯，我知道了，具體情況一會再說。拜。」
　　
　　低聲嘲笑一聲，律子掛了電話。佇立片刻，她又再度撥通電話。這裡的通訊只有電腦音訊軟體的不可視電話，並且撥通前還需要MAGI的許可權檢測。
　　
　　保密措施嚴密。
　　
　　「是安全部門麼？準備人員……是對機密級別人物的監視保護……嗯嗯，對。許可權？隨時可以『處決』，只要不擊殺就好……嗯嗯，好，就這樣。」
　　
　　關上電腦，律子面露溫柔微笑的凝視大玻璃槽中無數上下漂浮的淩波複製體，目光淒哀卻森冷。點點自家豐滿柔軟的朱唇，赤木律子單手捂臉，頹然的低聲笑了，「和麗一樣？和母親一樣？讓人恐懼啊。不是潔癖也會令人渾身欲嘔。」
　　
　　「真是……」
　　
　　「恐怕，一輩子都洗不乾淨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39

第19章 Number 01

　　八月末的灼熱不比七月，仍可令人躁動。
　　
　　NERV第一支部冷氣全開，崗位上的員工福利待遇上佳。同步率穩步下降的真嗣今天終於可松一口氣。美裡欲言又止的神態，使他不知所措之餘又有股被關心的開心；早晨路過電梯，那個男人的冷漠打消了真嗣所有的好心情。
　　
　　剩下的，多是驚懼。
　　
　　EVA是什麼？人造人，最終泛用兵器。
　　
　　EVA是什麼？父親、爸爸工作數年的成果。
　　
　　EVA是什麼？一個會說話，和他交談過的怪物。
　　
　　真嗣不敢和美裡小姐說那天的事，有不知道怎麼告訴美裡初號機是個怪物的因素，也有怕不再駕駛這個怪物就不能留下的因素。每日的同步率試驗，處於一種類驚恐的情緒，結果自然不會太好。尚可的實驗結果，令真嗣慎重小心之餘，也著實鬆口氣。
　　
　　太好了，那個怪物沒有再說話。太好了，那天果然是錯覺吧？
　　
　　真嗣找不到機會問爸爸初號機的事，偶爾巧遇碇元渡只是沉默的凝視他直到電梯關門，或是目不斜視的自他身邊走過。欲言又止，真嗣的問題被憋在心口，如何也不能說出來。
　　
　　「為什麼這種事……」抓弄額前的短髮，真嗣面壁難以接受的笑：「我會先想到爸爸……明明連美裡小姐都沒有告訴的事。」
　　
　　弓起脊背面向牆壁的真嗣，沒發現美裡身穿玄色貼身軍裝走來。曲線畢露的美裡悄然走到真嗣身後，壞笑著對準真嗣的肩頭重重一拍！
　　
　　「哇啊——」
　　
　　被嚇到的真嗣猛然轉身，幾乎是原地跳轉180°。瞧見身後的美裡，他鬆懈之餘，伴隨驚怒的小孩子抱怨口吻脫口而出：「美麗小姐！身為作戰部的指揮官，請令大家放心的穩重一點好不好？真是，美裡小姐總是和小孩子一樣！」
　　
　　「抱歉抱歉。」沒什麼誠意的雙掌合一，美裡俏皮的眨眼躬身笑道：「還真是淩厲的反擊，小孩子不好麼，那說明我永遠的青春永駐。」
　　
　　「……」真嗣乾脆的撇頭不去看自戀光輝閃爍的美裡。
　　
　　「一起回家吧，今天我的工作完成了。」伸著誇張的懶腰，美裡也不在乎真嗣悶葫蘆的態度：「我約了相田、鈴原兩個，明天一起去參觀海上艦隊如何？你不去的話，他們兩個會很失望、很失望、很失望喲。你的看法呢。」
　　
　　「美裡小姐都決定好了，問我做什麼。」被美裡一串強調搶白，真嗣扭開頭尤為賭氣的低聲道。
　　
　　「這是你個人意願的問題嘛，當然要問。」美裡笑嘻嘻的一點真嗣額頭，率先大步走開，留下個瀟灑的背影：「走啦，嚴肅的哲學問題上課再想，去不去的難題車上再討論。不跟上葛城指揮官的腳步，你就坐地鐵回去吧。」
　　
　　「啊？嗯！……美麗小姐真狡猾。」
　　
　　……
　　
　　『切，葛城美裡倒是個好媳婦兒。』
　　
　　初號機頭枕雙手，肆意伸展她品質□□的可以媲美導彈的身體。硬邦邦的觸覺比起頭枕軟綿綿的人類手臂差多了。不甚舒服的ET初號機翻了個身，看向一旁佇立在識海內液晶屏前的小唯，撇了撇嘴。
　　
　　碇唯那傢伙怎麼樣了？快一周都只是小唯出現，該不會掛了吧。
　　
　　這種話，初號機是說不出來的；關心的話，更別指望她會說出來。
　　
　　小唯沉默的時候安靜淡然，有一股恬靜的安寧氣息。繼承了生前長相的靈魂體，有股江南水鄉的淡然，猶如風中幽蘭般孤傲。
　　
　　初號機未曾誇大過對碇唯的感覺，除了受到碇唯情緒的影響，初號機自認為還可很公平的評判這個人。除了對真嗣的過分擔憂，這傢伙簡直是個油鹽不進的女狐狸！狡猾狡猾的！故此，碇唯七日不出，初號機也僅在心裡疑惑擔憂片刻，不會問出聲。生怕碇唯那只狡猾狐狸借機套話，把她的底細摸個一清二楚。
　　
　　相比之下，小唯可愛多了。
　　
　　初號機凝望小唯和碇唯別無二致的背影，撇了撇嘴。她本是個無神論者，只當人死後不過化為一組腦電波。自魂穿初號機後想來，神、靈魂、思念體這類東西的存在也並不是不可能。比如說為某種執念和誓言所束縛成型的思念體……
　　
　　初號機隨手在虛空一劃，畫出個與漆黑識海格格不入的白色問好。
　　
　　趁碇唯不在、真嗣不在，初號機開始好好整理她的思路。自由這種東西，她不是不知道NERV絕對不會再使徒未被全部解決之前給她；初號機也不信SEELE會在使徒全部死亡後選擇解散各地的NERV，把EVA系列全部扔進宇宙當宇宙垃圾去。
　　
　　至於碇唯……
　　
　　初號機摸了摸心口，仿佛摸著裡面儲存的對真嗣的好感，搖頭笑了。碇唯要為真嗣打算計畫，她何嘗不是在利用碇唯的母愛為自己謀算。不同的只有，她初步知曉《EVA》的劇情，知道將來會發生的事，依稀知道各個使徒的能力。
　　
　　情報是最重要的。
　　
　　碇唯是阻力，又是推力。至於怎麼用好碇唯這個名頭，就要看初號機的打算了。沒有太過激烈情緒的人，總是比其他局中人更能做到冷靜的。
　　
　　初號機不由又看向識海裡的小唯，比起碇唯和她，最無辜的可算是這個碇唯的另一面了。飄到小唯面前揮了揮手阻擋她的視線，初號機不懷好意的笑著：『別看了，真嗣少年絕對不會出現的。據說，他和媳婦兒候選人葛城美裡和兩個高大帥氣的男朋友候選人的同班同學一起，坐著飛機去倒乘太平洋艦隊，度四人蜜月去了。』
　　
　　小唯的嘴角一抽，緩緩轉過身，不動聲色的以碧色大眼怔怔瞧著初號機。
　　
　　被小唯一瞪，初號機忙作出一副訕笑的憊懶相。
　　
　　「和你共處一室，」小唯扭開身，繼續觀看外面被赤木博士指揮的一片繁忙。大喘氣的她半晌才補完了上一句話，幽幽的道：「是危險的事。」
　　
　　『咱有個外號，叫大尾巴狼。』半開玩笑的應和說著，初號機靠在液晶屏的邊緣，雙臂環抱：『你對外界很新奇喲，過去的二十七年沒看夠嗎，還是說在期待真嗣少年的到來。有機會，我帶你一起離開這個機架，如何？』
　　
　　初號機漫不經心不乏誘惑的語調，令小唯的眉頭皺起又平。轉過身，小唯第一次看見初號機似地認真打量她半晌，平淡否道：「我不想和你鬥智鬥勇，話中藏話的方法，別對我用。」
　　
　　一勾嘴角的奸詐笑容即刻隱去，得到近乎肯定回答的初號機得意聳聳肩，很是紳士的拉開一段距離，瞧向外界。
　　
　　許是對這幾次EVA初號機失控很是在意，律子檢查初號機的時候格外認真，淩厲果敢的女強人氣息也掩蓋不住眉宇間的一絲憂色。和高深莫測的碇元渡不同，律子沒有把初號機想成多麼聰穎的對手，每天多半會在機架呆上一兩小時的她，只會在人類面前刻意掩蓋心緒。
　　
　　律子是E計畫的負責人，是技術局的領袖言，行舉止間能影響人心。
　　
　　「博士，二號機來了安置在哪？」
　　
　　短髮相田依舊邋遢，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問道。隨他的抓撓，許久沒戲的一縷縷頭髮晃來晃去，掀起頭皮屑的風暴。他也知道他不太講衛生，先前退後了三步遠離律子，才不好意思的打聽道：「小崽子們興奮的不得了，我先來問問、問問。」
　　
　　負責機架內大多數工作的相田研究員的問話，帶起陣陣善意的哄笑。各個執行動手工作的人們紛紛扭過臉，或拿著檢測儀或拿著工具，面色輕鬆和善。
　　
　　「相田大~人~，你自己想知道也別讓小~的~們~背黑鍋吧？」
　　
　　「嘿嘿，相田，你的好奇心還是那麼重。」
　　
　　「去，不好奇怎麼能成為研究員。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因為好奇追求真理，是我們存在的意義嘛。」
　　
　　工作人員分為一隊隊的，他們的隊長半是嬉笑半是認真的板起臉，紛紛表示要嚴肅處理玩笑長官的小崽子們。
　　
　　「好奇的話，讓青葉給你們講講。」插著口袋，律子好心情的和一眾沒事互相調侃的大男人們說笑。磁性的口吻帶著一股獨特的風情，她一低修長的脖頸，笑道：「葛城指揮官這次作戰可是非常漂亮，嗯唔……」
　　
　　故意沉吟，一手插口袋的律子輕點朱唇，卓然佇立，笑道：「太平洋艦隊的老艦長，據說鬍子被氣掉了一大把。」
　　
　　「鬍子氣掉了？也太誇張了吧！」一個性子躁動的小夥高揚聲調，笑著迎合。
　　
　　「切！赤木博士說的話就是真理，聽到真理你偷著笑去吧。」
　　
　　「青葉中尉大人，還不給咱們細細道來，據說你是和太平洋艦隊聯繫的，還不快說說美裡大姐囂張的指揮？」
　　
　　「美裡大姐是你叫的嗎，應該尊稱葛城女王大人才對。青葉，給大家說說吧？」
　　
　　「一致歡迎青葉講故事。哦哦——」
　　
　　「哇唬！」
　　
　　「喔喔喔。」
　　
　　「你們這群……」正在整理資料的青葉哭笑不得，放下手頭活計，笑駡道：「你們這群小子，一個個都是公雞嗎？」
　　
　　研究員和上了年齡的工作人員們瞧著年輕人的互動，互相間含笑對視。
　　
　　「好好好，說就說，」磨不過年輕人們的火氣，同樣是剛畢業不久的大男孩青葉拍拍手，示意熱鬧的一眾年輕人看過來：「第六使徒突然出現，似乎想要劫取二號機，太平洋艦隊的艦長開始反對葛城小姐指揮作戰，說運送過程中是他的事。二號機的駕駛員和真嗣私自出動，一起進入二號機的插入栓……」
　　
　　環顧一周，見眾人聽得入神，青葉對含笑的律子點點頭，簡練的繼續道：「第六使徒被二號機和太平洋艦隊合作打敗了，完了。」
　　
　　「什麼啊！青葉你這傢伙故意偷工減料！」
　　
　　「哈哈哈，青葉講故事的水準比音樂差遠了，我早說過，這種事該留給日向來講。」
　　
　　「吵什麼吵，那麼說他們今天下午就該回來了。有沒有人想知道二號機駕駛員、第二適選者的性格的？」
　　
　　「嘿，你又想賭什麼？這月的飯票嗎？」
　　
　　常年不休的工作人員們為一點小事熱熱鬧鬧的嬉笑著，律子不想管的搖搖頭，嘴角噙著一抹穩重的笑容。聽這群八卦的傢伙七言八語的豐滿運輸二號機的太平洋艦隊一干遭遇，初號機摸著下巴笑了。
　　
　　下面，就是第七使徒了吧？
　　
　　不知道，第七使徒的記憶碎片，帶給她的還是不是織毛衣全過程。
　　
　　
第20章 Number 02

　　防空自製群啟動，判斷警戒級別，警戒級別調整是A級。
　　海空偵察隊默認自百里起飛。
　　第3航空隊以及哨戒2機，出發。緊急趕赴現場。
　　
　　第三東京市的清晨，一束束陽光把高樓大廈照射得熠熠生輝。忙碌的人群走過斑馬線，走過地鐵站，走過一條條由人類和機器共同約束出來的道路，留下輕微的痕跡。上一個使徒帶來的破壞猶在，坐車不過三站就能到達、仰起頭就能見到被使徒之血融化的狼藉。
　　
　　要塞都市不愧它的名字，殘破、雄偉、又堅韌。
　　
　　NERV內部警報再次嗡鳴，未到九•一一經典日期的普通清晨，拉開椅子資料亂飛，閒散的工作人員們一下進入了緊張的工作狀態。9月5日，NERV隸屬所有人員，以極靜極動的反差向他們的崗位陳述熱衷之情。
　　
　　軍部的戰報接到主螢幕，日向和青葉揚聲分析戰報。紀伊半島的巨大陰影物體即將爬上水岸，一股股輕哼的聲波炸碎無數轟去的現代化導彈。日向對照軍部發來的分析資料和波長樣本，嚴峻道：「波長圖樣分析為藍色。確定，是使徒！」
　　
　　初號機、二號機依次送往機架，準備發射。
　　
　　預定發射地點，駕駛員確認。執行發射，超高空運輸機SSTO待命，降落於預定目的地，初號機到達、二號機到達……準備運輸。
　　
　　有條不紊的命令層層傳達、執行，修復仍未完成的要塞都市沐浴在朝陽之下，水氣產生的虛幻彩虹生機勃勃。就在生機勃勃的早晨，兩架超高空運輸機，形似三角形UFO的SSTO呼嘯起飛。尾部加大排加速器噴出一道灼熱的氣波，衝破水氣形成的彩虹，向著使徒上岸的方向飛去。
　　
　　「呼，等待總是讓人焦躁，又一次的考驗襲來。」把主螢幕調到作戰地形分析，日向打了個哈欠：「幸虧昨晚沒晚睡……青葉，你看著我做什麼。」
　　
　　「詠唱調……現在還不到放鬆的時候。」青葉苦笑，介面道：「不過你說的沒錯，只能心驚膽戰的被動等待還真是令人難以接受。」
　　
　　「比起這些。」摩耶一轉座椅，面向兩個在工作崗位上開小差的同事，佯怒道：「你們不覺得，你們這時聊天還不如想想怎麼過去這次考驗！沒個正形，你們！」
　　
　　「稍微，有點壓力過大了最近。」
　　
　　「沒辦法，使徒一個接一個的來，根本不給我們緩解壓力的時間。這群使徒絕對不是好伴侶，一點不會體諒別人！」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扯扯嘴角同時笑了。
　　
　　作戰總指揮葛城美裡搭乘的指揮車隨後出發，兩架的SSTO分別載著初號機、二號機緩速飛行。護航的UN重型戰鬥機隨行，自地面乍一抬頭看去，仿佛跟在兩個蝙蝠身邊的無數烏鴉。黑壓壓的，一股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息。
　　
　　蠢蠢欲動的二號機駕駛員明日香挑釁給了真嗣一個嘲弄攀比意十足的笑靨，突然出現的二號機通訊頻道將真嗣嚇了一跳，身子向後傾斜。
　　
　　高空飛行頭腦空白的初號機連地上風景都無心欣賞，一股腦把EVA的基本操縱許可權扔給真嗣，蹲在識海角落一個勁畫蘑菇。
　　
　　人類和使徒，兩個立場的戰鬥，別無選擇。
　　
　　明日香嘟囔著「二打一真是窩囊，一點都不喜歡」，落在海岸邊。真嗣操控的初號機，隨之也同時落地。
　　
　　平日多是人群沐浴日光的沙灘冷冷清清，初號機和二號機分別蹲在人為修葺的沙灘左右，相隔數百米。移動機架運送來NERV總部的武器，真嗣拿起制式槍械掂了掂，熟練的舉起槍械對準蔚藍的海岸線。
　　
　　大大小小被海水淹沒的樓群猶如淺水內的一個個暗礁，免不了會造成些阻礙。
　　
　　自恐高回過神來的初號機幹吆喝，這廝於識海裡做起莊家，扯著嗓子說要開盤賭第七使徒和EVA勝率，一賠七點二。真嗣賠率之低下，惹得小唯不滿的直皺眉，恨不得揮斥方遒、一散家財調節賠率，為自家真嗣打氣。
　　
　　理智化的小唯笑意甘甜，側頭輕瞄初號機，她上揚不到十度的嘴角弧度搭配周身冷意，頓時掀起陰風陣陣。
　　
　　初號機堪比合金的皮膚裡層做不出面部抽筋、畏懼諸如此類技術含量過高的動作，一雙幽綠如鬼火的招子翻眼瞧，存在感忽強忽弱好似墓園倩影。萬分愛惜自家器官，絕不自殘的初號機滿身鋼筋牛皮，血不噴流也不缺少零件……單單硬朗佇立，就足以讓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女性朋友們高呼一聲「啊啊啊鬼啊啊」了。
　　
　　遇見小唯般的曼妙美人兒，就算初號機真是鬼也得給她飄著，是虎也得給她縮著——現今怒氣堪比萬丈金光還高的小唯就是那最終BOSS，惹不得的。
　　
　　漆黑寂靜的識海內乾瞪眼的兩個皆沒在意展開行動的二號機。
　　
　　惣流•明日香•蘭格雷來自歐洲，被選為第二適選者的明日香的脾氣和她那口流利的德語一般，總帶著幾分急意。好強的女孩根本不會把日本的第一戰交給真嗣，近乎命令的要求真嗣掩護，她熟練的操縱二號機躍起。海邊淺灘暗礁的房屋成為明日香攻擊的助力，她踏過房頂借力連續飛躍兩次，震動不休的音速矛自使徒頭頂斬落。
　　
　　剛爬上岸的使徒身形肥大，不見脖頸；腦袋是太極形的核心，鑲嵌在半圓形的肩膀中央。加厚順勢耷下的雙臂比腿部要長，使徒蝙蝠模樣的爪子寒光閃閃。
　　
　　音速矛夾帶破空的利嘯，將使徒一刀兩斷！
　　
　　吱——
　　
　　如同滾燙的熱油倒入涼水，和使徒一刀兩斷身體接觸的海水，白霧蒸騰。光滑的切面可見使徒內部翻滾蠕動的血肉。使徒一落水，二號機的視野大幅度縮小。君不見，使徒一分為二的身體劇烈沸騰，肉團表面化為了皮膚，肉團內裡化為了兩套內臟。老蛇蛻皮一般，兩個長相一模一樣色澤略有差別的使徒，自老皮中鑽了出來。
　　
　　橙色以及褐色。
　　
　　真嗣驚呼一聲提醒明日香，當機立斷端起槍一陣掃射。初號機深呼吸一口，隨之展開了她的AT力場。驚慌失措中的兩個駕駛員，皆沒發現使徒的AT力場已然和之前不同。或者說，人類是無法發現的……一開始，使徒的AT力場就是相互協作的。
　　
　　第七使徒，是同一個靈魂衍生出的兩面，互相協作共同撐起它們共有的AT力場。
　　
　　明日香急退，真嗣上前接應。
　　
　　橙褐兩個第七使徒顯然第一次擁有單獨的身體，搖頭晃腦一時錯過掉最好的攻擊時刻。幼嫩的兩個使徒嘗試用分為兩部分的AT力場互相纏繞，兩個心核能量的流動宛如一體。
　　
　　噠噠噠——！
　　
　　不得不說，真嗣的火力點很猛；訓練幾周之後，憑藉插入栓內部的瞄準輔助，十有八九命中使徒肥厚的身體。准度超人一等的真嗣，卻並沒發覺，兩個AT力場融為一體互相糾結的使徒，是處於無害的失神狀態。
　　
　　真嗣這麼一打，兩個使徒也就記起了卑微EVA的初號機、二號機兩個使徒公敵。
　　
　　明日香操縱二號機倒躍，落到真嗣面前。通過MAGI仲介，初號機的插入栓內亮出二號機的通訊頻道，明日香惡狠狠的咬牙瞪視真嗣，怒道：「不是叫你別插手了嗎？聽不懂我的話，不知道你是怎麼成為第三適選者的！」
　　
　　「啊？哦……」一時間為明日香的氣勢震懾，真嗣在明日香一副受不了的模樣關閉通訊頻道前，都是一副傻傻的呆滯模樣。
　　
　　「救了你還這麼凶。」明日香關閉通訊頻道之後的插入栓又恢復了冷寂，單薄的螢光映照外面的景象，真嗣單手摟住胳膊把臉扭開，沮喪的嘟囔。
　　
　　另一邊明日香暴躁的拒絕掉美裡的作戰計畫，或者說不等美裡宣佈作戰計畫，她就已經沖向兩個使徒。被真嗣營救後，讓這個自尊心旺盛、認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要強女孩，很是不能接受。二號機在她的操控下，攜帶一往無前的氣勢躍起……
　　
　　戰鬥時，特別是陸戰，最好不要跳起。
　　
　　空中無法轉向的二號機將音速矛高高舉起向下劈落，標準的力劈華山的姿勢卻被精密配合的兩個使徒左右一移，完全躲開。二號機音速矛橫掃左邊使徒，右邊的橙色肩胛使徒趁機伸手抓住二號機持音速矛的手腕和肩胛拘束器，左邊的褐色肩胛的使徒則抓住二號機前伸的大腿。
　　
　　密切配合如一體的兩個使徒，一個持腳一個持臂，把豔紅色的二號機高高舉起！
　　
　　陽光照耀二號機的塗裝，使本就鮮豔的紅色更為生動。褐色使徒圓滾滾的面部一轉，兩個空洞的眼珠子也隨之轉動，AT力場自然波動，形成個頗有嘲諷意味的茫然波動：『LILIN，弱。』
　　
　　『弱比強，好。』橙色使徒如此答覆。
　　
　　兩個使徒交談，或者說單純發出情緒波動時，它們共同的AT力場微微震動。被高舉的二號機裝甲發出電門漏電的尖銳刺啦聲響，被使徒握住的手臂和大腿肉眼可見的震盪。
　　
　　『真嗣少年，開槍。』
　　
　　一直關注兩個使徒的初號機生物眼一眨不眨，突然和插入栓裡的真嗣聯繫：『橙兩槍褐一槍，儘量不要保持待遇平衡。』
　　
　　先是一驚，不知想到什麼的真嗣端起NERV二課研發的巨大槍支，扣動扳機依言點射。
　　
　　「我不需要笨蛋幫忙！」
　　
　　二號機被高高拋起，兩個使徒放棄毀掉二號機的好時機，大步流星的對初號機沖來。外部臍帶電纜一拉高高飛起的二號機，使二號機頭重腳輕的向下栽落。伴隨二號機的下落，明日香高傲中隱含受傷的叱責無比清晰。
　　
　　真嗣扭開頭，咬著嘴唇，不去看砸入地面的二號機。他近乎勸慰的自顧自說著：「誰會想要……我只是，我只是……」
　　
　　『注意！』屬於碇唯的關切和擔憂心底翻動，初號機閉上眼壓制些許情緒，保持清明的為真嗣指揮：『向後跳，壓步射擊，再向後，AT力場展開最大，衝撞。』
　　
　　心頭一顫，真嗣下意識聽從初號機的指揮。
　　
　　巨大的紫色人類最後王牌的泛用兵器向後跳起，砸落地面。媲美三級小地震的震動使樓群晃晃悠悠，無數玻璃、石粉紛紛震落。
　　
　　初號機忽視掉了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感受不到負面情緒的初號機，自然無法體會道真嗣內心的彷徨。被前一刻誠惶誠恐的對象指揮，真嗣雖能貫徹，但配合未免不盡人意。
　　
　　同步率雖是方便，但初步的同步不可能達到心意相通的程度。
　　
　　真嗣動作還是稍微慢了一些，配合精妙的使徒一左一右的卷起了初號機的腳裸，猶如蝙蝠利爪的雙手一托一松，初號機被扔向了浚河海灣。倒栽蔥撞入水面時，真嗣仿佛鼓足勇氣，狠狠的呼吸幾口鹹腥的LCL，突然道。
　　
　　「……對不起。」
　　
　　EVA初號機面部裝甲的電子眼猛然一亮。
　　

第21章 Number 03

　　EVA初號機面部裝甲的電子眼猛然一亮。
　　
　　半身落入浚河海灣的初號機撐起身，嘩啦啦的水瀑隨裝甲凹凸棱角飛濺。甩了甩腦袋，初號機自識海到親自操控身體的轉變，肉眼可見。被使徒握過的裝甲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破損度高達40%，初號機低著頭，似哭似笑。
　　
　　如今的心情，難以言語。
　　
　　心口一股暖洋洋的熱流淌過。如果說之前初號機還只是因為碇唯算計而幫助真嗣少年的話，現在多多少少已經有了幾分真心。與脾氣不合的真嗣少年，居然能夠和一個不知名的、令人驚恐的ET率先開口道歉……
　　
　　即時，是口頭禪，是下意識的習慣也好。
　　
　　『想贏麼？』
　　
　　「……」
　　
　　『把一切交給我，我還給你勝利。告訴我，想贏麼？』
　　
　　「……」
　　
　　不知如何作答的真嗣遵從潛意識的反應，閉上雙眼，鬆開緊握的操縱杆。他放鬆身體，安心躺在擁有碇唯味道的插入栓內。
　　
　　得到近乎肯定答案的初號機，伸手拔掉背後臍帶式外接電纜的端頭。剛剛用力的一拋，繃直的電纜線已然斷裂，背後的端頭，自然也沒有用了。
　　
　　僅有3：12秒活動時間，初號機不緊不慢的緩步向使徒走去，便再度用掉將近一分鐘的時間。使徒和人類不同，不會因為如此感到壓力。初號機走動中，已然把AT力場展開，活躍的AT力場泛出道道肉眼可見的波紋。
　　
　　猶記得恢復意識之初，耳邊崇尚神明的聖歌響徹。猶記得碇唯的喜怒哀樂，流入心核的陌生情緒令人期許。猶記得……
　　
　　『讓一切結束吧。我生平的罪惡、欲望皆不用上帝審判！』
　　
　　『我的靈魂，也只有我才能支配！』
　　
　　『第七使徒伊斯拉斐爾喲，你說，我如此自我意識濃厚的暴走，NERV、碇元渡，能不能抽取我的靈魂。我們，打個賭吧。』
　　
　　第三使徒、第七使徒，還有JA機器人時的失誤，人類再不採取措施，就不能稱為擁有智慧之果的人類了。調侃的語調一句接一句，初號機全然不見兩個使徒擺出防禦的姿勢，自顧自邁動腳步。
　　
　　NERV眾人的焦急融匯入接連不斷的停止信號。對於初號機的暴走，人類唯一能做的只有靜默等到EVA系列電源用盡的時候。
　　
　　兩個使徒融為一體的AT力場發出陣陣茫然和厭惡的意念。使徒是有理由厭惡EVA的，身為亞當的分-身，EVA卻阻擋企圖回歸亞當的它們。朦朧聽懂初號機意思的使徒，對逆神者當然不會有什麼好感。
　　
　　血緣的親切，也抵不住立場的違逆。
　　
　　兩個使徒先後嘶鳴，大步流星的賓士。地面隨使徒的移動規律的咚咚震動，坍塌的房屋、折斷的樹木、斷裂的路面，彙聚成一曲末世的讚歌。
　　
　　源于EVA嗜血的本性，源于初號機野獸的本能。
　　
　　生於作戰，存在意義為了迎敵的初號機，猛然彈跳跨步。大步大步的跳躍，使使徒和EVA的距離不斷拉近。初號機出人意料的跳過使徒上空，伸手抓住旁邊的百層大廈，強制性轉身。高聳的大廈卡啦啦發生斷裂，初號機也皆大廈的緩衝轉過身。
　　
　　用力一蹬，初號機速度更快，如同一道紫色箭支沖向未轉過身的使徒。
　　
　　EVA的力道能有多大？人類不過是EVA一節手指長短！
　　
　　撞向橙色肩胛使徒的初號機全力以赴，憑藉衝勁，本就驚人的力道更上一層。橙色使徒下肢並不發達，未抓牢地面的橙色使徒直接懸空，斜飛出去撞斷一棟不高的樓層，鑲入防止水位上漲的堤壩公園。
　　
　　兩道焦黑的拖痕，自初號機腳下一直蔓延到被她所撞飛的橙色使徒身下。
　　
　　初號機自身，也踉蹌前闖數步才停下。
　　
　　未等初號機站穩，憤怒的褐色肩胛使徒雙臂一展，遮天蔽日的陰影遮籠初號機大半身體。伴隨憤怒惱火的AT力場餘波震動，激蕩音波的顫動令人作嘔。初號機乾脆一趴，翻滾半圈，用力蹬踹憤怒的褐色使徒。
　　
　　使徒向後退了半步。
　　
　　初號機借機一個俐落翻身，站起。音波的震盪令初號機和真嗣渾身酸軟，十分力氣也僅能使出七八分。
　　
　　被撞飛的橙色使徒已從瓦礫廢墟中爬起，正搖晃腦袋向這邊奔來。AT力場暫時處於下風的褐色使徒抓向初號機，卻如何也破不開初號機的AT力場，反而自身AT力場被侵蝕的逐步縮小。不融匯到一處，本就不善於物理攻防的使徒，是無法以A.T.Field正面迎擊EVA的。
　　
　　初號機一爪撕開褐色使徒單薄的力場，右手握住它的手腕向外拉扯。
　　
　　如同捕食的貓科動物，初號機撲到被她拉扯得重心不穩的褐色使徒。膝蓋頂在褐色使徒的肋骨，初號機一腳踩著褐色使徒另一隻手，左手握拳用力捶打褐色使徒的面部——打一個痛兩個，正趕過來的橙色使徒腳步一緩，吃痛嘶鳴。
　　
　　嗝吧。
　　
　　褐色使徒被撕扯斷的手腕噴出滿天鮮血，濃厚的脂肪因痛楚而蠕動。撕開褐色使徒AT力場的初號機握拳成爪，用力撕扯褐色使徒因疼痛而轉動的骨質面部——褐色使徒能量的核心，要害心核，便就在這下麵。
　　
　　血漿濺了初號機滿身滿臉。
　　
　　紫色的人造人兵器被染成更深更妖異的紫紅，距離肩胛是豔橙色的使徒趕來不過十幾秒鐘的時間，初號機已撕開了褐色使徒的骨質面部。
　　
　　滿是鮮血的紫色手爪，深深插入使徒的血肉中，摸索要害的心核。
　　
　　咕嚕嚕，咕嚕嚕。
　　
　　摸索血肉的聲響，如同午後撒嬌的懶貓。放大無數倍後，只會引起人類對EVA的驚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橙色使徒越來越近，出於一體兩面靈魂根本的牽絆，褐色使徒仿佛迴光返照般，右爪猛然掙開初號機膝蓋和腳掌的壓制，狠狠抓住了初號機的肩胛。展開的AT力場互相交融，有了橙色使徒靈魂層次的支援，褐色使徒被擊破的AT力場也重新展開。
　　
　　兩個使徒一體的AT力場和初號機的力場互相碰撞。
　　
　　忍著斥力，初號機握住褐色使徒的心核，用力一捏！
　　
　　橙色使徒蝙蝠狀的爪子，也打上了初號機的肩膀。直接的接觸，聲波震盪，本就□□的裝甲開始出現褶皺。破損的裝甲防禦力下降，橙色使徒尖銳的四個爪刃一插，抓入了初號機的血肉。
　　
　　AT力場彼此絞纏、吞噬。
　　
　　這是屬於怪物間的戰鬥。
　　
　　兩個使徒記憶的碎片不斷流入初號機的A.T.Field，被其吞噬。不理噴出血箭的後背，初號機正脫開嘴部的拘束器，夾帶同歸於盡的慘烈，咬向掙扎的褐色使徒！
　　
　　褐色使徒劇烈的掙扎，如被蛇顎咬住的雛鳥。初號機一邊撕扯它心口的血肉，一邊狠狠撕扯它的心核。感同身受的橙色使徒仰天無聲嘶鳴，雙掌成捶，一下下捶擊初號機血肉掀起的後背，帶起一片片血漬。
　　
　　心核不愧是使徒最硬的地方，初號機用盡全力也只出現幾道裂痕。
　　
　　AC探測器是一種插入栓內部裝載的安全裝置。緊張的戰鬥令處於同步狀態的真嗣窒息，初號機越是用盡全力，本能就越促使她吞噬掉插入栓。阻止這種本能的小唯，滿臉冷汗，臉色慘白。
　　
　　插入栓的深度，還是一點點接近臨界點。
　　
　　時而靈敏時而斷續的信號，傳入MAGI中樞。根據基本情況的匯總，經過MAGI加斯帕計算判斷，向人類通報了駕駛員碇真嗣如今的危機。
　　
　　摩耶猛然轉頭，俐落的短髮劃出一個圓弧，她焦急掃視光屏上傳回來的資料，脆聲叱道：「駕駛員精神陷入紊亂，即將陷入輕度精神污染！」
　　
　　「立刻切斷！彈出插入栓，以駕駛員生存為最優先準則。」美裡雙臂抱在一起，眉頭緊皺，冷靜道：「明日香，阻攔二號使徒，將真嗣救出來！」
　　
　　「瞭解瞭解瞭解瞭解了。」主螢幕彈出明日香的通訊頻道，剛剛從瓦礫中起身的她皺著眉一臉嫌惡：「哼，逞強還要本小姐去救！麻煩又討厭！」
　　
　　「拜託你了，明日香。」美裡沉聲請求。
　　
　　「我知道啦！」
　　
　　「二號機通訊被切斷，EVA二號機開始行動。」摩耶彙報戰報，手下不停的向初號機發送停止信號：「AT力場展開，30%、50%……初號機背部裝甲損壞達到87%，生命維持系統將在80秒後報廢！」
　　
　　「維持生命系統最大功率輸出，彈出插入栓。信號遭到初號機無視……」日向同樣忙碌，他手速絲毫不比旁邊的摩耶慢：「斷開連接嘗試失敗，初號機不與回應……開始嘗試強制彈出插入栓。青葉？！」
　　
　　「我正在做。」長髮齊肩充滿藝術氣息的青葉，一點都不似個技術部門的研究員。他褶著一張臉，全神貫注低頭凝視他面前光幕和鍵盤。
　　
　　強制彈出失敗，強制彈出失敗。
　　EVA初號機距離活動臨界點還有0：32秒，重複一遍……
　　
　　「使徒一號停止活動，心核破碎！」
　　
　　與此同時，青葉一砸桌面，幾乎跳起，他壓抑住驚喜和興奮地吼道：「成了！接通信號，EVA初號機插入栓強制切斷。確認駕駛員狀態。」
　　
　　「駕駛員狀態良好，無生命危險。」日向滿臉「真有你的」，肅整輸入計算駕駛員狀態的下一步指令：「未造成嚴重精神污染後果，駕駛員精神輕度紊亂。」
　　
　　「我的二號機為什麼要做這麼無聊的事。喂，第三適選者，還活著嗎？」
　　
　　對通訊頻道內眾人的驚喜表情不以為意的嘟嘟嘴，二號機駕駛員拖著陷入死寂的初號機，快步遠離沉默的褐色使徒一號和同樣沉寂的橙色使徒二號。恢復的通訊頻道裡，只見真嗣滿臉痛楚之後的茫然，明日香頗為不滿的皺著眉頭。
　　
　　「喂——！喂喂喂！」
　　
　　明日香不滿向前傾身，就差敲打插入栓螢幕提示真嗣她的存在。聲調揚高的明日香弓身前傾，作戰服包裹出的胸部曲線晃來晃去。能掩住內心的失落和不安，明日香卻不能掩住對真嗣的不滿：「膽小鬼！」
　　
　　事實上。
　　
　　真嗣還沉浸於方才陷入神經污染的刹那，那雙把他拉出來的潔白手掌。屬於母親的溫暖氣味未曾散去，真嗣這次聽得清清楚楚，一個女性化的嗓音自遙遠的彼岸傳入他的耳朵。不是幻覺，屬於母親的手，屬於EVA的言語。
　　
　　『雖然你不符合我的肌肉美學也不符合我的擇侶口味，勉勉強強也算你合格吧。真嗣少年，你今後的責任義務第一條：別在插入栓裡隨便脫衣舞和大小便。』
　　
　　『我，EVA初號機。』
　　『將初步伴隨你，征戰。』
　　
　　插入栓裡有著媽媽的味道，真嗣的腦袋一團漿糊。不安和安心兩種不同的情緒，無比的矛盾。真嗣直愣愣的眼神轉向不斷訴說什麼的明日香，直愣愣的瞧她。
　　
　　在明日香發火之前，真嗣乾脆的眼皮一翻。
　　
　　暈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40

第22章 Number 04

　　EVA初號機是個性囂張的傢伙。
　　
　　不能深刻體會負面情感的初號機為人處世比常人肆意許多，話語間亦是率性妄為。用人類的形容詞來說，就是怪譎張揚。
　　
　　但，囂張不妨初號機自身特有的「矜持」。
　　
　　自昏迷裡醒來的初號機，矜持的木著張臉，用不知道哪裡來的金屬短棍戳動面前的一枚通體暗紅的卵體，聲調平緩的仰頭問小唯：『你說。』
　　
　　『這玩意是我生出來的？』
　　
　　隨初號機戳動，那不及尋常女人拳頭大小的未知圓形體好似不倒翁，左右搖擺，躲閃初號機手中那根前段尖銳的鐵棍。
　　
　　未知物體呈橢圓形，暗紅色。其上仍粘了薄薄一層乳白色粘膜，凹凸不平，有小指到髮絲不等的凸起青色樹根狀條形血管纏繞。除開以上特徵之外，未知物體以每小時平均五次頻率緩緩跳動，和哺乳生物產出的幼崽有相似處，但更像是個……暗紅色的蛋。
　　
　　小唯誠然肯定點頭，她誠懇的目光連最罪惡的殺人犯亦能打動。
　　
　　說話間，初號機手裡又出現一根尖銳的鋼管。以兩根鋼管作筷子，試圖毀屍滅跡的初號機用力的夾住滑不溜丟兒的圓卵，逐步加壓。
　　
　　「你吐出來的，當然是你生的。」小唯一巴掌打掉初號機手裡的鐵棍，後知後覺的說著。
　　
　　『我不是比克大魔王我全家都不是比克大魔王。』目送圓滾滾的暗紅卵體一圈兩圈三圈的滾離自己，初號機撫著原鼻翼現第三頰骨，生物眼直抽筋。
　　
　　難以想像，她一仰脖子喉結鼓起個拳頭大的圓，嘔嗚一聲彎腰吐出個卵。那卵脹大數倍之後「啪嚓」一聲破開，跳出個名為魔二代的綠皮少年。少年手指一長尾巴的人形猴子，對她高聲道「爸爸媽媽，孫悟空殺掉你我要為你報仇但是我愛上他了難以報仇怎麼辦，嗚嗚嗚」之後，一人形猴子後知後覺的殺掉她。人形猴子受了重傷之後，一和她初號機長相相同，身穿白袍頭頂光環自稱為「神」的偽ET滿面和善的去給人形猴子治療……
　　
　　『我、我我……我還是乖乖給真嗣少年和使徒少年牽紅線去吧。暗紅卵體什麼的，垃圾箱在哪？』偽ET•真初號機痛苦掩面，這簡直比突然喜歡上三隻眼的肌肉男天津飯還令人難以忍受。
　　
　　這次換小唯石化了。
　　
　　半晌，石化的小唯欣然一笑，反手自身後變出疊報告表，一指白紙黑字的基因圖譜，一臉護士接生後的淡然恭喜態度，道：「檢查的結果看來，它和你基因相差不過6.841%，和人類基因相差1.747%，更傾向於人類一些。而且，是我親眼看你吐出它來的。現在看來，它有大約35%的概率存在生命，恭喜你。」
　　
　　『碇唯……請你繼續昏睡失蹤兩個禮拜吧。』初號機嘴角抽筋。
　　
　　碇唯的蹲姿很優雅，雙腿併攏向一邊偏，低頭自體側撿起那枚暗紅卵體。自身後拿出個放大鏡，碇唯細緻的觀察卵體的每一釐米，揚起修長的脖頸，淺笑道：「染色體和線細胞說明，早就它的另一半很可能是人類。但是理智上，我不認可你可以和人類男性造就出新的生命體。它的生命跡象十分弱，故此只能存在於靈魂和意識的空間。」
　　
　　「自學術角度上看，它十分有科研價值。」把暗紅卵體乾淨俐落的塞給即將風化的初號機，碇唯嫣然一笑，輕歎道：「請好好對待它，十幾年後也許會形成新的物種。」
　　
　　欲哭無淚的初號機下意識捏了捏暗紅的橢圓形卵體，堅硬外殼摸起來的手感近似她的角質鱗硬化皮膚。初號機把卵體隨手一拋，非常平靜的模擬出一張桌子，敲了敲試試硬度。棕色的橢圓木桌漂浮，黑色虛空的背景映襯下，詭異的違和感十足。
　　
　　碇唯風輕雲淡的側頭微笑，手插白大褂的口袋，甘甜的模樣令人心中安然。
　　
　　淡定點頭再點頭，試完了桌子硬度，初號機無比平靜的一咧嘴。堅硬的桌子以每秒三百米的速度迅速化為了流星，初號機保持掀桌的姿勢，緩緩抬頭，帶起無邊陰鬱：『毛！誰會吐蛋老娘又不是比克大魔王又沒再穿越成異形皇后，口胡這光禿禿的腦殼是像了一點異形皇后那又圓又禿毛還又呆瓜長的腦殼！呆毛！誰敢說老娘隨地亂吐罰款啊罰款！』
　　
　　繞識海一周的棕色的木桌子完成了空中一千四百四十度轉體，劃出一條弧度優美的抛物線，向碇唯砸去。
　　
　　像極了初號機嚇唬真嗣時的淡然，碇唯向旁邊移了一步，依舊滿臉優雅淺笑：「雖然我不理解你所說的比克大魔王或是異形皇后，不過我確定，他父體絕對是源於人類的。如果你想要找出的話，我可以為你做基因鑒定。」
　　
　　以堅定眼神傳達「相信她的專業水準是最棒的一定能找出」的自信，桌子砸在碇唯身邊，化為黑棕色的碎片。
　　
　　初號機，則完全風中淩亂了。
　　
　　『不用麻煩你了。我是它爹我是它娘，它的名字叫魔二代……』
　　
　　木然拍了拍唯的肩膀自她身邊走過，初號機彎腰拾起漂浮腳邊的暗紅色卵體，直愣愣走到沙發前向其一倒。初號機躺下後，卵體隨便向沙發另一側一扔，她抓起個靠墊就蒙在腦袋上。在外人看來，就是面無表情的ET淡定睡了。
　　
　　碇唯緩慢的眨了眨眼，懷抱一疊報告，回首看向初號機。
　　
　　面向沙發的初號機已完全死機。
　　
　　……
　　
　　噴頭射出冷水，嘩啦啦撲打初號機的裝甲。被撞出來噴泉洗去了大半的血跡，剩餘的也被高壓噴頭沖刷乾淨。使徒血的味道和人類不同，沒有咸腥氣，聞起來猶如檀香般，是一陣不細聞就察覺不出的淡淡清香。
　　
　　紅日，東升西落。
　　
　　上午的戰役結束了七八個小時，夏天不光炎熱，天也黑得早。才六七點，外面已經完全黑了。一層繁星灑滿天空，星光好似星屑，斑斑點點搭配月光鋪散於大戰之後一片狼藉的地面上。一橙一褐的使徒半身泡在水中，橙色使徒的手臂已發芽，肉芽糾纏。
　　
　　褐色使徒被初號機抓碎的面部和心核正在逐步癒合，身為一魂兩面，第七使徒只要一個還未死去，另一個便可以借對方的生命力無限復活。
　　
　　偶有好奇的人類用高倍望遠鏡打量肉芽翻動糾結的使徒，帶起陣陣恐慌和驚歎。半天剛過，浚河海灣已然被軍隊封鎖。
　　
　　NERV主基地的指揮中心，主螢幕多角度播放浚河海灣周邊的情況。右側副螢幕，恒定顯示使徒的直播。摩耶正和機架的青葉進行通訊，隨時關注EVA初號機的維修狀況。零號機和第五使徒戰鬥時損毀嚴重，初號機背部裝甲損毀度高達89%，NERV主基地目前所擁有的完整戰力只有剛從歐洲運送來的二號機。
　　
　　「MAGI推算，初號機將在18個工作時後維修完畢。使徒將在165個工作時後自我療傷完畢。」
　　
　　「松代的MAGI也得出相同結論。」
　　
　　燈光暗淡的作戰室裡，雙臂環抱，舒展身體的美裡不客氣佔據主位元，面前作戰指揮電子桌散發的暗橙紅色光暈將她低垂的臉龐映得深沉而威嚴。另一側的律子推了推橢圓風鏡，眼波流轉環顧四周，她手頭的資料啪一聲扔在桌面。
　　
　　「啊啊……我知道了。」
　　
　　美裡頭痛的用力一拍桌案，站起來。不復往日靚麗性感的她，愁苦大深的揉亂一頭紫羅蘭色的長髮，瞪大眼睛：「律子，告訴我。EVA究竟是什麼。別告訴我今天初號機的行動也是正常的。該死……」
　　
　　「你在擔心真嗣那個孩子嗎？」律子沉穩的托起下巴，纖細的十指交叉：「把我單獨叫到這裡，讓那個孩子受傷，所以不知所措了嗎？」
　　
　　「律子！別轉移話題！」美裡皺眉，再次重重一拍桌案。
　　
　　「『暴走』，那是『暴走』。EVA初號機從未啟動過，固然有些問題。」凝視好友神彩熠熠的雙目半晌，身體前傾的律子收斂鬆散，眼波一轉，瞧著手肘邊的資料疊勾起一絲微笑：「技術部已在著手解決，碇司令親自率領。不會影響七天后的再戰的。」
　　
　　「我不是說這個問題。」美裡重新坐下，雙臂環胸，氣勢十足：「初號機存在問題，為什麼還讓真嗣坐上去。碇司令，在想什麼？」
　　
　　「誰知道呢。」撇開視線，律子的風鏡擋住了她一瞬間複雜的神彩，磁性的聲音低聲自欺道：「也許是為了人類的未來吧。瑪律杜克報告書選的第三適選者，除了迎戰使徒，人類別無他法……」
　　
　　「……我去看看初號機。」
　　
　　感覺越來越看不清大學時好友的美裡搖搖頭，身下移動座椅向後一滑，她甩閉指揮室的隔音門，大步流星的離開。
　　
　　機架重地是禁止抽煙的。美裡雖愛好啤酒，但對於煙倒是很少抽，不知為何，今天她突然很想來幾根。背依簡陋的鐵欄杆，美裡側頭瞧沖刷乾淨的初號機，眉宇間隱含鬱結。NERV不如想像中那般簡單，至少不如她原本工作的NERV支部那般純粹。
　　
　　美裡不知，她在看EVA，EVA亦是在觀察她。
　　
　　識海空間，恒古流轉的星屑形成大大小小的迴圈，飛旋不止。初號機手按額頭，單臂環胸，靠在液晶屏兩側半米寬的黑框邊，她較有興趣的打量碇唯，仿佛第一次看見。偶爾余光間，初號機也會瞥瞥外界忙碌的人類。
　　
　　是碇唯，不是小唯。
　　
　　搞科學研究的人一但入迷，通常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風範。生物先驅者的碇唯能夠取得如此榮耀，決不是平庸之輩。一心投身於搞清暗紅卵體靈魂層次研究的碇唯，精神高度集中，一天之內也僅是美裡走來時抬頭看過一眼。
　　
　　推開旋轉的座椅，轉了半圈的座椅面向初號機，碇唯安穩坐於其上。研究人員的眼鏡大多數是不重視加強視覺的，他們反而更重視保護眼睛。就如同防輻射的電腦螢幕。鼻樑架了副小巧玲瓏的眼鏡，碇唯更顯秀美乾淨。
　　
　　沉默對視。
　　
　　它有時是最好的抗議，有時卻是極佳的交流。碇唯是個極聰明的女人，旁觀者清的初號機亦是善於細節分析。
　　
　　足足沉默了數十分鐘，碇唯突然笑了。
　　
　　摘下眼鏡安好放置，碇唯揚起修長的脖頸甩了甩發木的腦袋，聲音平靜而安然：「初號，你相信神的存在嗎。」她如同個吉普賽的巫女，明明舉手投足間飽含風輕雲淡的乾淨，言語間卻充斥由衷的神秘。
　　
　　不是尋常科學家該問的言語，從碇唯的口中吐出卻自然而然。
　　
　　初號機不說話，只是側著腦袋打量她。對於初號機，信不信神的存在根本沒什麼意義。人類與神的抗爭，對早已被兩者遺忘的EVA之魂，毫無意義。
　　
　　「很神秘的東西，使徒啊……」碇唯眨眨眼，直視初號機：「EVA也是。」
　　
　　『對於使徒，同樣。』初號機聳聳肩，『就如不是所有人類能夠明白鶼鰈情深，使徒也不會明白李林（lilin，宗教中如此稱呼人類）。』
　　
　　「不，我是說那個卵體。你吐出來的那個。」不知是真心假意，碇唯不再去繼續剛才的話題，纖細的指尖劃過暗紅卵體滑膩的外表層：「如同細胞卵的生命體，沒有實質存在，又存在實質存在的必要前提。充滿矛盾。最初，我甚至不能確定它是生命體——即時它嗷嗷待哺。」
　　
　　『最初，我也沒預料到融合使徒記憶和能力的生命體是如此。』初號機幽綠色的一雙生物眼悠遠深冷，仿佛遠古時代漠視一切的冷血王者——霸王龍：『恐怕，它的存在，是超出我們兩個的計畫。你輸了，它與我無礙。』
　　
　　「你錯了。」初號機說得囂張，早有準備的碇唯卻是溫柔的搖頭：「我未曾預料到，這一天會以這種形式出現。也許，你做的會比我還好。初號……不，丹藤。你是不存在於最初劇本之上的變數。我，很開心。」
　　
　　『如果我不存在，EVA只是懵懂意識的話，通過情緒影響、控制初號機的該是你。不得不承認，你的情緒，的確影響到我了。』透明的眼皮粘膜一翻，初號機上下眼皮隨她半眯雙眼逐漸合攏，屬於野獸的那份森然隨AT力場波擴散：『你舉止謹慎，我能瞭解的很少。碇元渡隱約知道我的存在，的確很有阻礙。但，他通過你知道我的存在，我也可以通過你抹殺『我』的存在。碇唯喲……』
　　
　　『你是個好母親。更是個好lilin。』
　　
　　碇唯搖搖頭，無可奈何又獨有一種傲骨凜然。這個女人溫柔淡雅的外表下隱藏的脊背，是比尋常男人還要筆直挺拔的。
　　
　　『你們的計畫，我分析不出。你更深一層的隱意，我能大概體悟。』初號機似笑非笑，露出兇狠的冷厲：『我一直有個問題，碇唯。——你把弱點真嗣寄託給我，不怕是噬了他？』
　　
　　「初號。你果然不會理解人類的心裡。」
　　
　　碇唯笑得很開懷，不多談半句，不言及是否對初號機放心。她的笑容依然淡雅，多了股由衷的欣悅。
　　
　　初號機一伸手，那具有生命特徵的暗紅卵體旁裂開灰黑的縫隙，一眨眼，已然落到初號機平攤的手掌中。灰黑的裂縫慢慢合攏，初號機身前卻裂開更大更寬的裂縫——那是空間交疊產生的龜裂，與蟲洞異曲同工。
　　
　　半隻腳邁進三米高的裂縫，勁風吹動初號機背後諸多管道，管道中流動的粒子流、量子流一陣紊亂。
　　
　　下一刻，憑空一隻密密麻麻滿是角質鱗片的腿出現在碇唯身邊，接下來是手臂、身子、頭顱、直到初號機的後背。初號機自空間的夾縫掙脫出來，就如蛻皮的蛇。
　　
　　識海空間內，初號機便是……神！
　　
　　嗷嗷待哺的暗紅卵體發出尖銳的吱呀聲，違反力學常識，筆直飛向碇唯的胸口。隨初號機生物瞳孔咕嚕嚕猶若充水皮囊聲的轉動，暗紅卵體呲呲噴出強酸溶液，半個圓一瞬間鑽入碇唯的胸口。
　　
　　碇唯的臉色慘白，靈魂恍惚搖晃的靈光令她面色更加慘白，她此時好比風中燭火。困境如此，碇唯臉上猶掛一分篤定安然的笑容。
　　
　　『我沒想到，只吞噬第七使徒其中一個的A.T.Field，分裂出的靈魂是虛實之間的。就如同最初，我沒想到，碇唯你會是靈魂分裂唯一成功的例子——現在的你，僅是一部分的靈魂。一個識海不可能同時存在兩個靈魂，碇唯……』
　　
　　初號機抬起眼，幽綠的生物瞳環繞瞳仁的三顆間隔各120°的黑點一縮：『你為了隔開你我靈魂而形成的思念體，卻把真嗣當做了最深的執念。小唯，恐怕是你計畫中的失誤吧，畢竟靈魂是未曾被透徹研究的領域。小唯的誕生，你不覺的悲哀？為了不令她知道真相後自我銷毀，你封閉了自己已死的記憶……思念體這種東西，哼。』
　　
　　碇唯含笑輕點頭，不理初號機言語上的打擊，毫不動搖：「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我……也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暗紅色卵體整個竄進碇唯的胸口，人體是最好的母體。暗紅卵體翻天覆地的攪動碇唯本就淡薄的靈魂體，靈魂特有的靈光逐漸暗淡。周身乳白色的光暈仿佛彙聚成了兩枚光翼，包裹住碇唯瘦弱纖細的身體。
　　
　　生物求生的本能，違背碇唯的意志，在與吞噬它的暗紅卵體進行最後的抗爭。
　　
　　如今的碇唯，仿佛一條光影，恍若……天使。
　　
　　『我不一定會回答你。』初號機抬了抬上下眼皮，中間的瞳仁見了光，由圓變得猶如杏仁：『如果是好好對待照顧你兒子這種問題，我的答案是否決。』
　　
　　「不。」碇唯笑著搖搖頭，全然不擔心她一生執念的兒子的模樣：「初號，你不理解人心，不理解感情。……我，有機會摸到真嗣的臉嗎？」
　　
　　『你的情緒，……如果它去的話，湧動的會是你的情緒。』
　　
　　暗紅色卵體已然一半鑽出碇唯的胸口，中間插著一枚不規則的乳白色碎片。靈光閃爍的碎片不願離開碇唯的身體，激烈的抗爭。暗紅卵體表面的粘膜爆開，無數觸鬚纏繞束縛住了靈光熠熠的乳白色碎片。
　　
　　那是，靈魂的碎片。
　　
　　「是嗎……」碇唯已暗淡了許多的碧綠眸子笑意盎然的抬起，看向初號機：「那就，拜託你了。你，還有問題吧？」
　　
　　『EVA，是什麼？』初號機無喜無悲，木然問道：『別說是人造人，那不全面。亞當的□□，我也不信。』
　　
　　「抱歉……」
　　
　　碇唯身後的光翼片片碎裂。猶如折翼天使，碇唯墜下萬丈黑暗。最後一刻被她強行提前抓出的暗紅色卵體上插著黯淡的靈魂碎片，欣悅的上下跳動。
　　
　　猶帶淡雅、安詳笑容，長相甜美的碇唯逐漸灰暗的眼神，是堅定的。
　　
　　『寧願放棄生的希望，也不便宜我的作風還真是……』
　　
　　撫著堅硬的第三頰骨，初號機漠然的看著被晶體逐漸覆蓋的人類嬌軀。和初號機最初醒來無二差別的記憶晶體，一轉眼已把碇唯大部分的身體覆蓋。剛剛醒來的小唯，眸子還未恢復靈動，脖頸、嘴唇已被記憶的晶體凍結。
　　
　　初號機一閃身，撈住碇唯的屍身。幾片零星的晶體碎片自臂彎中的軀體飄向初號機的胸口，但更多的，是凍結在碇唯逐漸透明化的屍身表面。
　　
　　小唯醒來，這具沒有靈魂的身體已然變得透明如鬼魅，纏繞一層淡淡的白霧。初號機拂過小唯的雙眼，那雙還未變得靈動就已死寂的碧綠雙眼緩緩合上。記憶的晶體，已然把思念體小唯包裹成初號機初醒時的模樣。
　　
　　旋轉的星河，產生了莫大的吸引力。
　　
　　初號機一放手，代表沉浸在記憶中思念體的巨大晶體，已然投入了記憶組成的星屑銀河。除了這塊巨大的晶體，那股莫名吸引力並未影響到任何。比如，飽含喜悅向初號機躍來、投入她懷裡的暗紅卵體；又比如，沉思的初號機。
　　
　　一魂兩體，頭腦半片空白的初號機能夠清晰體會到懵懂暗紅卵體的喜悅。
　　
　　擁有生命的喜悅。
　　
　　——的確，不能被知道呢。
　　——記憶中存在太多關於SEELE、關於碇元渡、關於NERV或NERV前身Gehirn的秘密。不能被人造人EVA知道的秘密。
　　——碇唯。
　　
　　對於此卷迷糊的請看下方作者話的時間表，具體還有疑問，請留言表達。
　　
　　作者有話要說：
　　口胡，你們一群潛水主義者！
　　
　　-----
　　
　　PS：迷糊的地方是否是二卷第一章的Number00？number00的時間表其實和01不同。
　　
　　9月6日：number00此章開始9月6日，丹藤【人類狀態】被裝載進NERV秘密研究所裡，被赤木和碇元渡觀測。
　　9月5日：number02、03和第七使徒第一次戰鬥。第七使徒于浚河河岸登錄。
　　9月7日至9月11日：融入淩波複製體的丹藤於NERV總部被秘密研究。
　　9月12日，第七使徒自我修復完畢，開始再度行動。培養了一周默契的第二適選者明日香協同第三適選者真嗣再度出擊。
　　同日，丹藤被運出NERV主基地秘密研究所，來到附屬於NERV的醫院。
　　
　　number01的時間是八月末，具體的是8月28、29日。
　　8月28日至29日，第六使徒在太平洋艦隊和二號機協作下，被擊斃。
　　
　　故此，number00的故事發生在未來。
　　number01才是順著上一卷時間表走的故事。
　　
　　PS：如果還有疑問請在下面留言，我會一一作答並修改。多謝~
　　
　　
第23章 Number 05

　　地下都市Geo Front的夜幕深沉。
　　
　　人類能夠造就出和自然光無異的日光，卻不能造就神秘閃爍的星光。夜晚，人造光源高高掛在第三東京市上半部分的底座、地基下，給地下植物提供生存必要的條件。
　　
　　金字塔形的NERV總部，無人知道的情況下。一個全新的生命，由停放EVA的待機機架內，誕生了。誕生于第七使徒殘破A.T.FIELD之上，吸收碇唯靈魂碎片才成形的暗紅卵體迅速掉入了機架的冷卻液，掀起一陣陣波動。
　　
　　異物導致冷卻液一部分劇烈的翻騰起來。
　　
　　猶如EVA心核的拳頭大小的未知卵體，一經發現，引得軒然大波。誕生于EVA初號機的未知卵體，明顯的靈魂波動令技術局最高長官赤木律子也面露動容。極密的情況下，未知物件被偷偷轉走，而發現它的那個員工，被洗掉了這份記憶。
　　
　　保密措施，有時是需要非常手段的。
　　
　　……
　　
　　這個身體，是第幾次醒來？
　　
　　第一次，目視所及，無不模糊。黑壓壓的生物腦神經線連接她所處的，注滿了橙紅液體翻個身都困難的小凹槽。
　　光怪陸離的外界和她隔著一堵厚厚的圍牆。
　　
　　第二次，鐵銀色的測謊儀映出□□的上身、淺銀的短髮、人類消瘦的臉龐。據說是心理權威站成一排，對懵懂無知的她指指點點，皺眉討論。
　　除了這些偶爾提問的老人，沒人能夠知道，有著人類外表的她，被當做黑猩猩般研究。
　　
　　第三次，依舊是古怪的儀器，還有染成俐落黃色齊耳發的女人。
　　
　　第四次，是面容相同的少女，閉著眼的少女漠然平淡的瞧著她……坐著的少女漠然正座，不到片刻，便離開了。
　　
　　第五次，四壁潔白的屋子裡，她作為主角旁觀一場鬧劇。貴婦打扮的女人悲切叫著「明慧子、明慧子」的可疑稱號，趴在一旁哭得昏天暗地。
　　她漠然的計算病房裡安裝的攝像頭數目，分辨是否有見過的儀器。
　　
　　第六次，口鼻的氧氣罩傳來香甜的味道，她再度暈迷過去。
　　
　　第七次，……
　　
　　猝然睜眼，白色的天花板隱隱有一道道光暈。通體白色的碎花窗簾隨風飄蕩，一小半窗戶被遮住。陽光投射進屋，風掀起窗簾。大片大片的蒼茫白色，使剛睜開的雙眼十分不適應。枕在高處的腦袋一擺，稍微適應陽光的眼看向了窗戶。
　　
　　陽光大半照於地面，一層輝耀的光斑延伸到床頭。
　　
　　窗邊牆壁掛的電子時鐘的時間鎖定於2015年9月12日12點15分，秒針滴滴答答走動。自白色被單裡伸出纖細柔弱的手，滿身虛弱感的她用力的按壓太陽穴。一腦子全是光怪陸離的鬼影，全然不知所在。
　　
　　『我是誰？』
　　
　　『我似乎叫，初號機。』
　　
　　按壓著太陽穴，一陣莫名的波動吹起鼓脹的白花窗簾，床頭花瓶裡的綠枝紅蕊搖曳。初號機抬起手，撐身坐起。下意識選擇了最熟悉的AT立場波言語的初號機再度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困惑：「我是什麼東西？人？」
　　
　　陌生的身體，陌生的地方。虛弱感充斥身體，初號機側頭望向玻璃窗外的大樓，看不到頂端看不到盡頭。
　　
　　她所在的病房樓層不高，窗外視野小半被高樓擋住。初號機半是迷茫半是了然，閉目靜思，陽光將她的眼皮暈染成了橙色。天氣明媚的午後，許久未能聞過的空氣格外清新。初號機病床對面懸掛的電視一片漆黑，隔了牆壁，隔壁電視聲音被調的老高，紛紛擾擾。
　　
　　主持人大概是在做正式的節目，聲音嚴肅：
　　「11日的緊急避難警報解除。於下午16:00，第三東京市恢復正常，對於這次事件政府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本部記者將保持關注狀態。下面，前線記者小川綠將為您報導……」
　　
　　床邊小風扇忽悠悠轉動，吹起初號機銀偏藍的中短髮絲。被陽光一蟄，還未習慣過燦爛陽光和柔軟身體的初號機，雙眸猝然緊縮。躲避燦爛陽光的她脖頸微轉，床邊一團毛茸茸的棕黑色莫名線團，被她收緊了眼底。
　　
　　初號機受驚，瞳仁一縮。
　　
　　『碇……真嗣？不對，我應該在看碇唯死亡；不對！我，我似乎在為了生命喜悅……』兩股同時產生的不同記憶充斥腦海，初號機陌生又困窘，她覺得她是剛剛誕生，記憶卻告訴她如今已過不惑之年。
　　
　　甩頭猛然甩去違和感，初號機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聚精會神的看向那枚棕色的茸茸腦袋。遲疑著摸上自己的脖頸，柔軟肌膚和手指尖的觸感，讓她心頭再度湧起陣陣喜悅。得意之餘，她不免好奇的伸出手指，摸向那個和人頭很像的毛團。
　　
　　白襯黑褲的少年正睡得深沉，眉毛微皺，耳邊塞了耳機。數年前流行的老舊隨身聽還在正常運作，耳機裡傳出一陣陣悠揚的樂曲。
　　
　　被日光照射得散漫的雙瞳開始重新會聚焦點，初號機輕戳戳比她還要柔軟的臉蛋，又忍不住加重力氣捏了捏。恍然和了悟的點頭，她終於確定了她的想法——人的臉蛋，是軟的。是她的觸覺退步了。
　　
　　仍在夢中，被騷擾了的真嗣皺了皺眉，掙扎自夢中醒來。
　　
　　「……Ayanami！」
　　陌生模式的稱呼和自我情感的壓抑，也掩蓋不住驚喜的語氣。睜眼的第一眼便見了一張木然無情的臉，真嗣被盯得略有不自在的移開了眼神。摸摸被戳捏的發痛的臉頰，不自在的他臉色微紅。
　　
　　Ayanami，淩波。
　　
　　伸手摸了摸臉頰，初號機依舊緊盯真嗣的側臉。不屬於重生的喜悅，全然陌生的柔情滋潤心田，初號機一時只是愣愣瞧視窘迫的真嗣，感動的欲流淚。
　　
　　真嗣，太好了。
　　真嗣，終於能夠觸摸長大的你……
　　
　　「淩、淩波？」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的真嗣眼神漂移，整個病房被他環視個遍。他悻悻摘下耳機，輕輕嗓子，前言不搭後語的撇清關係：「你你怎麼會到了醫院？啊啊，那個我是，那天班長來看受傷的同學，因為冬二……鈴原同學相田同學也在所以我也來了。看見淩波一個人住在病房裡，所以……我只是路過，一不小心睡著了，真的！……對不起。」
　　
　　感情淡薄的人通常自製力超人，初號機雖不認為她缺失身為人類必要的負面情緒之後，就變得感情淡薄；可不能否認的是，她的自製力的的確確有過人之處。伸手捂住一隻緋紅的瞳孔，初號機低下頭低低笑出聲。
　　
　　單手一撐潔白的床單，初號機自另一邊躍下床，走向被風吹得膨脹的窗簾，用力一拉。
　　
　　外界的陽光把身穿病服的單薄身影照映的虛幻，真嗣不得不眯眼用手臂擋住過為耀眼的光線。初號機半側頭，欣慰的笑彎雙眼。為突來的柔軟愣怔片刻，初號機重獲新生的喜悅逐漸淡了，「我不是淩波，所以沒關係。」
　　
　　「啊？」
　　
　　驚詫出音，看真嗣錯愕模樣，他是極為不信的。無論聲音還是長相，靠著窗臺的人和他所認識的淩波全部一模一樣。只是嗓音略沙啞了些，真嗣理所當然的用受傷或病癒的理由搪塞過去。一瞬間，真嗣思路發散，甚至開始懷疑為什麼淩波受傷NERV沒有採取措施。
　　
　　潛意識先入為主，把初號機當成實驗失事的零號機駕駛員的真嗣，並未體會到淩波和初號機細節的不同。
　　
　　「算了。」自覺說不清楚的初號機俐落轉身，大步流星走到床邊，她單膝跪在病床上傾身眯眼打量真嗣：「這是哪，今天幾號。回答我。」
　　
　　快步疾走的感覺流暢愉快，比起龜縮在機架不能隨意動彈爽快百倍。並不能習慣初號機的俐落風行，或者說攝于「淩波」少有的氣勢，真嗣被震得支支吾吾語意不清。最終，受不了越來越逼近的緋紅瞳孔，真嗣咬牙低下頭。
　　
　　「9月12號，秋日祭……啊不，我是說第七使徒初戰過去八天，再戰過去了一天……」
　　
　　「是12號。」初號機重複一遍，面色肅穆：「幾幾年？我是誰？」
　　
　　「淩波？你、你怎麼了？！」聽不出初號機性格裡隱存的惡劣調侃，真嗣大驚之下猛地抬頭，差點撞上初號機的下巴，急急道：「我去，我去把爸爸找來！還有……對了！你需要醫生！」平日行事不急不緩的真嗣當即就要轉頭。
　　
　　和最初加入NERV見血失神半天差點被砸死的少年比起來，現在的真嗣稍微有些擔當了。
　　
　　伸手拉住真嗣手腕，初號機忍住笑意，搖頭道：「我開玩笑的。」
　　
　　和真嗣聊天感覺很有趣。初號機初醒，聲音中帶有朦朧的低沉沙啞，輕輕一碰真嗣的手腕、句簡單的玩笑，就令這個靦腆少年面帶醺色。急欲轉移話題的真嗣手忙腳亂的開始掏書包，一邊告知初號機淩波課上講義所在，一邊扭動手腕打算將其抽出。
　　
　　初號機趣味橫生。
　　
　　源於碇唯心底最原始的衝動，洶湧的情緒噴發，初號機雙臂環住了真嗣的脖頸。兩人可以說都未曾做好心理準備，初號機的身子前傾，一腿著地一腿跪在病床上，脊背弓起一條略凹的弧線。
　　
　　真嗣的臉緊貼初號機的脖頸和肩胛，一低頭似乎能看見一片白花花的肉色。銀髮掃動他的鼻翼，真嗣的臉「噔」化為火燒雲。
　　
　　「作為認錯人的歉意。」初號機愣怔之餘，下意識的為自己莫名行為辯道：「贈送個慶祝痊癒的友好擁抱吧。」
　　
　　『這也是，你母親最後的願望。真嗣少年。』
　　
　　手腳無措堪比第二次衝擊後絕種的猴屁股，狼狽的真嗣連呼吸也不敢過於劇烈，任憑絲絲清香飄進鼻子。
　　
　　環住他脖頸的初號機，安然閉上雙眼。手指觸及真嗣柔軟的髮絲，肌膚傳達真嗣漸熱的體溫，初號機以一種完成思念體小唯和碇唯共同祈願的心情，體悟著。完成那個可以算作人類中偉大母親的聰慧女人的意願，並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
　　
　　啪。真嗣的隨身聽掉在了地上。
　　
　　難以接受事實的是真嗣，他面對「淩波」的熱情擁抱，大腦徹底當機。大腦當機導致身體不協調的真嗣身子一歪，就要向後倒去。
　　
　　身體傾斜的真嗣把重量完全依託給初號機，手臂一環托住真嗣脖頸和右肩的她用力向後一拉，保持不好平衡的真嗣環住她的腰肢，借力坐穩。弓身坐回病床邊，初號機站在床的另一邊伸手拍了拍真嗣毛茸茸的腦袋，結束了令真嗣快化作蒸汽機的擁抱。
　　
　　沒有太多糾結和驚懼時的真嗣，倒是個挺容易害羞的靦腆內向男孩。
　　
　　一番發洩，碇唯洶湧的感情退去，僅有心跳微快。呆滯盯著初號機的真嗣突兀驚叫一聲，手忙腳亂的整理淩亂衣衫，彎腰撿著地上的老式隨身聽，久久不願起身。
　　
　　「對突如其來的擁抱要享受。」初號機環抱雙臂，心情暢快：「這是善意，不用害怕。」
　　
　　「……啊？啊！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沉浸于震驚的真嗣思路被突然打斷，反射性直起腰，眼神剛一對上初號機和淩波一模一樣的面孔，他便開始道歉。
　　
　　「原本就不該你道歉，唐突的不是你。」初號機揚揚手，轉移話題：「對了，你剛才叫我淩波？」
　　
　　最初的混亂過去，初號機反而盯著纖細修長的雙手發起呆。那段渾身披覆角質鱗的時光陌生又熟悉，人類身軀周身環繞的A.T.Field虛弱無比，暗藏進纖細的肌理中，代替血液流動運載著小部分細胞能量。
　　
　　大夢初醒？不如說是恍如隔世。
　　
　　走神的初號機沒聽見真嗣的話，直到真嗣叫了她兩聲，她才茫然抬起。先是擁抱後是走神，真嗣終於相信了這個人的的確確不是第一適選者的淩波麗。不得已，真嗣又耐心重複了一遍對淩波的形容。
　　
　　淩波麗、14歲，看上去很寂寞的樣子，不與人主動交談、冰冷的讓人難以接觸，也許是個不苟言笑但堅強得令人羡慕的人……
　　
　　初號機聽著真嗣娓娓道來，真嗣認真的面容有種發自內心的贊慕。
　　
　　直到真嗣說完，初號機眼睛一轉，對真嗣綻出飛揚的笑容一枚才開口說道：「我記憶中有個說法。凡是人類都存在三魂，地魂、天魂、人魂，故此世界上會誕生三個長相一模一樣的人。三個人盡有一個屬於真正掌管『命魂』的人。『命魂』會隨機依附在各自擁有三魂的這三個人身上，但是沒有『命魂』的另外兩個人，也可以正常生活。可，一但三人中的兩人相遇……」
　　
　　初號機越說越緩慢，越說越輕聲。
　　
　　本沉浸于淩波不可能存在的燦爛笑容裡的真嗣，莫名其妙緊張的握緊手掌。明明病房裡陽光明媚，他卻覺得周身陰風陣陣。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碰見了……」初號機嗓音低沉，天然的沙啞更顯森然：「命相旺盛、命魂相伴的那個人會什麼事也沒有。而……」
　　
　　剛松了口氣，真嗣又緊張的繃緊肌肉。
　　
　　「而沒有『命魂』相伴的兩個人，會不斷的被那個『命魂』相伴的人左右命運。占了有聯繫的天地人三魂之一，沒有真命之魂跟隨，一生則會厄運相伴。一周之內，必出意外，無一例外！」初號機攤了攤手，滿臉木然的看向真嗣。她目光透過了真嗣，凝視他身後：「比如被車撞死，被貓抓死，喝水也會莫名嗆死。那兩個人死後，靈魂會在命相旺盛的人身後存在一周，把一生裡所有的機遇和命相都傳達給擁有命魂的人，最後三魂合一……」
　　
　　風吹動窗簾，嗚嗚作響。不知是哪發出來的塑膠喀嚓喀嚓的脆響，清晰猶如在耳邊。初號機陳冷的目光實在太像是在看真嗣身後的另一個人，半信半疑的真嗣渾身發冷，忍不住連連吞咽口水。
　　
　　真嗣突然覺得背後有人在敲玻璃，身後站著另外兩個真嗣，透明的「真嗣」們用一雙死魚眼正瞪他。而門外，可以清晰的聽見平日從未能察覺過的腳步聲——淩波？！
　　
　　「如果，最後那個人承受不住另外兩個人的命運機緣和情感，就會……」傾身猛然靠近真嗣，初號機做了個爆炸的手勢：「三個存在，都會消失。僅存的命魂所依附者會——瘋掉。」
　　
　　看見了面前的初號機，真嗣仿佛就看見了面無表情的淩波被車撞死，即便沒死，也會被看板砸死。
　　
　　猛然向後退了幾步，真嗣甚至能感覺到在陽光明媚的窗外，面露陰笑的兩個少年頂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臉，直愣愣瞪著他。一側頭，就能看見那兩個少年一般！
　　
　　「哇啊啊啊啊——」
　　
　　紅暈還未曾全消退，真嗣的臉又青了。青紅交加的臉色，好似調色盤。
　　
　　「相信我不是淩波了？」肯定的詢問，初號機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到門口。
　　
　　真嗣恍惚中，似乎看到迎面推門進來的淩波面無表情抬眼掃向抱臂靠門框淺笑的初號機，他心跳不由得加快。搖搖頭，好不容易甩去恐怖的臆想，真嗣才發覺，那個靠著門框站立的少女，不說話和淩波一模一樣的時候是多麼難得。
　　
　　定睛看去，淩波沒來。
　　
　　「是幻覺吧……」松了口氣的真嗣少年反而更擔心，點頭遲疑說出了「相信」二字。
　　
　　初號機的動作頓了片刻，耷拉下雙肩自鼻子裡擠出了一聲歎。她揉了揉眉頭，對面存驚疑的真嗣道：「病房裡只有你我，沒鬼魂。別害怕，我開玩笑的。」
　　
　　「嗯……我叫做，碇 真嗣。」真嗣無可奈何的訕笑，眼神止不住向窗外飄，生怕陽光一時間轉變為墳墓的磷火，「抱歉，我……」
　　
　　「姓氏，勉強叫真好了。」
　　
　　眼波一轉，不打算直接告訴真嗣她名為EVA初號機，少女煞有其事的托著下巴，氣勢十足的打斷真嗣的道歉，道：「名字聽過之後要說『我相信』。」
　　
　　「我，相信？」 不明所以的真嗣開口疑惑重複。
　　
　　「bingo，小子記住。吾，名為真 丹藤。」
　　「……」
　　
　　「並且，不叫你媽媽。」
　　「…………」
　　
　　
第24章 Number 06

　　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人類剛剛誕生的遠古。神給予世人殘酷的天罰——七日七夜的洪水淹沒一切，只有兩個人僥倖活下來。
　　
　　諸多神話故事裡，往往有雷同的情節。《聖經》裡，上帝曾為造就人類懊惱，說：「我要將所造的人和走獸並昆蟲以及空中的飛鳥都從地上消滅。」不舍于所創造之物的上帝找到老實本分的諾亞，命他建造一艘歌斐木（柏木）的方舟，並帶上善良的七公七母、邪惡的一公一母，為所有的生物留下一絲餘地。
　　
　　古中國的洪荒時代，鯀之子禹隨父遷徙于崇，堯封其為夏伯。後黃河境內發生水災，堯與眾人商量如何應對，眾人推薦了鯀。鯀花了九年治水，仍無法馴服洪水，他因為偷了天上的息壤被天帝處死，死前吩咐禹接替他治水。禹耗費十年疏通河道，改堵為疏。丹藤前世比較著名的是其「三過家門而不入」的說法。
　　
　　NERV主基地的資料以及古舊資料記載，七日七夜的洪水便是第一次衝擊（First Impact）的由來，僥倖活下來的兩人也是因為方舟的存在。
　　
　　指尖不規律的敲打桌面，丹藤翻動手中資料，邊看邊沉思。
　　
　　2000年，官方對平民說法為南極洲被巨大的隕石撞擊，全世界範圍內的水位上漲、災情四起、經濟崩塌、民族紛爭、內戰，惡劣的導致全世界人口近半數死亡。而丹藤手中NERV內部資料，則清晰的記載當時的情況——第二使徒，光巨人在南極出現。
　　
　　光巨人的死亡，將全球一半的海水污染成沒有生命的死水。水質近似遠古地球的生命之湯，還未孕育生命的海水。
　　
　　比起記載中使徒入侵人類的說法，丹藤更願意相信是南極考察隊和南極基地的研究員，將第二使徒光巨人喚醒。喚醒的方式？恐怕是打算加以控制、研究並複製基因吧。
　　
　　使徒，是不可能受控人類的。
　　
　　故此，還未恢復全盛實力的第二使徒發動了第二次衝擊（Second Impact）。葛城美裡的父親，當時就死於南極。南極生還者，僅有葛城美裡一人。
　　
　　如此，就說得通為何美裡14歲的時候歷經三年的失語症，以及為何會被NERV前身的Gehirn收容，並在大學畢業後加入NERV歐洲支部——這是親眼看見父親死亡的後遺症。
　　
　　2008年，MAGI被赤木尚子研究成功，分別是MAGI加斯帕、MAGI巴爾隆澤、MAGI梅爾希奧；分別代表身為科學家、母親、女人的赤木尚子三個方面。令丹藤疑惑的是，為何2010年Gehirn解散成立NERV時，不見赤木尚子的加入。
　　
　　粗略的翻了翻一疊資料，未曾找到解答，對於《EVA》記憶裡，也未曾找到答案。丹藤只是隱隱約約覺得，赤木尚子恐怕是死了。
　　
　　NERV主基地的主執行官是碇元渡碇司令，副官是冬月幸增；但其權利僅限於第三東京市下的NERV主基地。丹藤胡亂的翻了一遍資料，沒有找到一絲關於各國NERV支部的訊息，除了來自歐洲的惣流•明日香•蘭格雷和調任來的加持良治。
　　
　　『沒有半點SEELE的記載。不管是德語裡的腦（Gehirn）還是神經（NERV）都是在有靈魂（SEELE）控制的前提下。』
　　
　　丹藤隨手把資料往桌上一扔，雙臂一駁轉椅橢圓形的靠背，體內的A.T.FIELD輕輕顫動。如同鼻翼裡哼出的困倦呼嚕，她眯起猩紅的雙眼：『奇怪，碇元渡和SEELE那幫神秘的議員不像會輕易放過我的性格。到現在還沒有行動……是碇唯說的『死海文書』的功勞嗎。岔路、變數，死海文書裡記載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未來？』
　　
　　敲擊桌面，丹藤漫不經心的瞧著剛好翻到NERV內部大概地圖、設備使用說明的資料，雙腿翹起，順椅子的勁道轉動三四圈。椅子停了下來，丹藤一腳搭在桌面上，一腳踩住身下的椅子，完全破壞了淩波那一份超然氣質。
　　
　　當NERV本部中央作戰司令部的副操縱員，青葉 茂打開門時，滑進牆壁的感應門就露出了這幅場景。身穿條格病服的銀藍短髮少女，一腳踏投影儀桌面一腳踏椅子，手捧白色的資料夾隨意翻動。
　　
　　勉強清了清喉嗓，繞過擺放混亂的眾多椅子，青葉在丹藤面前站定，伸出手：「你好，NERV本部隸屬作戰司令部的二尉，青葉 茂。讓你久等了。」
　　
　　「真 丹藤。」
　　丹藤跳下轉椅，圍繞青葉轉了兩圈。青年長髮齊肩，打理的很是柔順。眉宇間有股藝術青年的神秘感。
　　
　　繞了兩圈後，丹藤恍然大悟，指了指手邊資料：「和讀書有老師輔導一樣，你是來給我解惑的？正好，我想知道給我看這些做什麼。」
　　
　　「抱歉，我對於美國支部Acheron的具體情況不瞭解。你想要知道的話，可以聯繫那邊。資料庫的檔案經過允許，可以申請轉調。」青葉搖搖頭，伸手作請：「在此之前，冬月副司令希望見一見你。」
　　
　　『我的資料，偽造成美國Acheron支部的一員嗎。幾乎是世界另一邊，真不好查證。現在整容應該沒什麼困難，碇元渡採取和淩波麗一樣的外形，是在轉移什麼的注意力嗎。第一次醒來，碇元渡指的『那個』是淩波麗，或者，是莉莉絲（lilith）。』
　　
　　『我的存在，一面證實初號機不穩定部分的分離，一面證實初號機還在他們的掌控之中……識海裡的『我』，恐怕今後會一直裝作無意識或野獸意識的模樣。』
　　
　　『同步率前提下，與第三適選者交談的是我。初號機的『我』，一邊保持同我的高度同步率，一邊保持對我的抗拒。這會誤導碇元渡認為，我是因為妨礙他們的計畫，而被碇唯分裂拒絕的。碇元渡不放心我也沒關係，即使我被處理掉也沒關係。死亡的我正能消除NERV對初號機的『我』的顧慮……』
　　
　　『『我』的存在被發現因為碇唯，『我』存在的消逝也是因為碇唯。』
　　
　　『從碇唯的態度上看，碇元渡應該是希望EVA初號機覺醒的，至少是希望EVA體內的碇唯覺醒。但，『我』似乎醒的早了。所以打算用分裂出來的我搪塞SEELE的注意力，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碇元渡給我人類的身體和淩波的外貌。』
　　
　　『看來，基本情況就是這樣。具體的還需要更多的資料……資料不足，如果能得到碇唯的記憶一切就迎刃而解。不過，我想我現在最需要的是一份彌補腦力活動過度的，營•養•餐。』
　　
　　一瞬間，思緒急轉，將現有的資料分析整理。打量皺眉思索的青葉，丹藤燦然一笑，收斂思緒：「當然。我的榮幸。」
　　
　　那群專家們，並不知道丹藤的生理情況。對於她，負面情緒是最缺少的東西。最初的時候，她的思維還處於一片朦朧懵懂的最初階段，理所當然的和植物沒什麼不同。用負面情感官刺激測試最初生命狀態和理性思維皆處於最初階段的她，著實是一項敗筆！
　　
　　打量光線暗淡的室內，暗紅色的光芒令丹藤的視網膜感覺舒適。她一邊考慮碇元渡對她懷疑的百分比，一邊跟在青葉身後。
　　
　　丹藤失憶的說法，是否是碇元渡的障眼法？
　　
　　一路走過幾道關卡，用青葉的安全卡通過，丹藤來到屬於冬月 幸增的辦公室。多年的副司令生活並沒有讓白髮蒼蒼的中老年男子顯出富態，冬月消瘦的臉龐鑲了一雙清明的瞳孔，感覺很是嚴峻。他對丹藤點點頭，示意丹藤在他對面坐。
　　
　　開場白按照慣例是幾句沒涵養的詢問，冬月蒼老生冷的聲調聽不出半點寒暄關懷。他認真打量丹藤的每一次反應，緩聲道：「從今天開始，你就隸屬NERV本部主基地，你的檔案會很快從美國轉來。送去你的安全卡後，就開始測試吧。」
　　
　　「希望你，能夠成為NERV本部的第四人。」
　　
　　丹藤皺起眉，三真七假的茫然看向冬月。
　　
　　「不要太大壓力，只是很簡單的測試。瑪律杜克（Mardock）的適選者一般不會出錯。」冬月嘴角扯出個和善的笑容，慈祥不少：「問句題外話，為什麼想要叫做丹藤這個名字，很冷僻。」
　　
　　「是衝動。」丹藤聳聳肩，放鬆的打量NERV的二號人物，突然問道：「Acheron支部的事，我一點沒印象。對於Mardock的選擇，我也沒親口承認。所以，冬月大叔，我可以辭職嗎？反正我也不記得這裡，不記得什麼第四人。」
　　
　　本要出口的「歡迎你再次加入」噎在喉嚨，冬月本擺好的和善笑容，僵在臉上。他輕咳一聲，嚴肅的凝視丹藤，蒼聲問道：「真。你要想好了，你拒絕加入NERV意味著你以後的生活要生活下NERV的監視裡。身為高於政府的特權極密組織，我們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即便——你不記得這一切。只要你有一絲恢復可能的話，你就不會被信任。」
　　
　　挖了挖耳朵，丹藤心裡翻了個白眼。本就不相信NERV會輕易放走和初號機有巨大關聯的她，如此詢問，只是旁敲側擊的判斷她這個「未知生物體」對於NERV的重要程度和作用。僅是研究作用的話，丹藤確信她不會被放出實驗室。
　　
　　看來，她的確是一張打掩護的好牌。至少代表碇元渡態度的冬月已經默認。
　　
　　冬月的口吻太慈祥，設身處地為丹藤著想的言語，倒讓人懷疑。丹藤銘感的感受到，冬月對她是否擁有碇唯的一部分存在疑惑。也許是丹藤醫院對真嗣態度的衝動，使冬月偏向認為她繼承了碇唯的一部分。
　　
　　冬月副司令和丹藤的第一次見面，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歎了口氣，冬月對面前MAGI聯通內網的光學電腦說了句什麼，裡面隱隱約約傳來青葉的聲音。之後，一切又恢復沉寂，沉默靜謐。
　　
　　冬月的辦公室很大，比起所謂的白領、老總辦公室更像是實驗室和休息室的集合。牆壁未採取外面的光學科技，是復古的木板壁紙；桌椅傢俱皆是木頭打造的，這在自然原材料稀少的第二次衝擊後，實為少見。壁畫選擇柔和的寫意風格，落地窗旁邊半合的木門依稀可見金屬的光暈，想必是臨時的實驗室。
　　
　　冬月 幸增，未加入Gehirn未加入NERV之前，曾是大學的生物教授。
　　
　　百無聊賴的丹藤四處打量房間的佈局，露出欣賞的神色。整個房間是自然的休閒風格，不是丹藤不習慣的和風。
　　
　　分分秒秒的時間過去，半自動鐵門被嘟嘟的敲擊。
　　
　　「請進。」揚聲沉穩開口，冬月露出早有預料的了悟，看來是剛才他聯繫青葉通知門外人過來的。丹藤的注意力也被半自動門吸引，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去。
　　
　　「那麼，我進來了。」
　　
　　門外，是個輕柔甘醇的男音。
　　
　　作者有話要說：
　　number06，以及最近介紹的基本都是一些《EVA》的背景年代事件。
　　有點無聊，還請包涵。
　　
　　第二次衝擊（Second Impact）發生在西元2000年，在此之前，得到了死海文書的SEELE組織就存在於人類政府的幕後。
　　2000年-2001年，Gehirn（德語，腦）組織成立，最初成員分別是生物電腦權威學家赤木尚子、碇元渡、冬月幸增、碇唯等。赤木尚子是赤木律子的母親，翻譯又有赤木直子之稱。
　　同年，碇唯懷孕，在家養胎。
　　2004年，實驗機EVA初號機初次啟動試驗。初號機不受控制暴走，插入栓深度達到負數，同步率超過400%。碇唯化作最原始的生命湯，死亡。
　　種種跡象表明，碇唯的靈魂存在于初號機體內。
　　2008年，第一人目淩波麗來到Gehirn，完成生物電腦MAGI（三賢者）的赤木尚子接待了迷路的第一人目。後，受不了第一人目所說之言，殺死第一人目淩波麗後，跳下中央作戰指揮台，于完成的MAGI身邊自殺——摔死。
　　2010年，SEELE的命令下，Gehirn解散，成立NERV本部。
　　各國開始正式研發EVA系列。
　　2015年，真嗣來到NERV本部的主基地。
　　
　　以上，是個人結合對《EVA》的劇情和理解建立的大體時間表。其中第二人目淩波因為劇情還未涉及，就暫時不補充上去。
　　
　　可以說，《EVA》整個故事就是一堆號稱SEELE議員的老頭子用【死海文書】制定的劇本，和狐狸一樣的碇元渡這廝聯合碇唯一起在SEELE的劇本之上，建立的另一段人類補完計畫——碇氏E計畫。
　　其中，EVA是工具。
　　使徒是計畫的前奏，以及可以利用的因素。
　　補完計畫中更是涉及了初號機、二號機、量產機，等等一切因素。新劇場版裡更是出現了五號機（真希波駕駛）、六號機（諸薰駕駛）、八號機（疑似新劇場版裡一開始就領便當的明日香駕駛）。
　　這些力量集合起來……
　　使徒算個毛？靠，群毆這麼明顯的優勢結果對付十四天使力天使的時候，一個拿N²炸彈打算同歸於盡，一個瘋狂沖上去然後被削得如人棍、另一個更是無電源暴走狂吃海塞。
　　故此，使徒不是最終目的。
　　
　　結論。
　　少女們揮汗如雨的打打殺殺其實皆被算計了。人類的補完計畫蒙住了廣大人民，是一群瞭解未來的幕後人士用大手肆意操縱的現實。
　　其中，有如加持良知和葛城美裡如此求知欲旺盛的人。
　　也有漠不關心的人。
　　
　　於是大言不慚一句，《EVA》某些階段實在太意識流，認真研究研究的人頭昏腦脹。《性本惡》只能按照我片面的理解設定人類補完計畫。
　　每個人之間的理解不同，思維難免會有差異。
　　見解不同之處，拍時請用力輕柔，輕拿輕放咱是易碎物品啊哈哈。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40

第25章 Number 07

　　真嗣的態度過於恭謹。面對他父親青年時的熟人、他母親少女時的導師冬月，真嗣的態度稱得上太過陌生拘束。即便是給丹藤帶路，他也是微收起腹部，眼睛看向地面，一步步慢走。甚至，他未曾敢把懷疑問出來。
　　
　　到底是丹藤還是淩波？
　　
　　自從隸屬NERV本部醫院裡見過丹藤的這兩天內，真嗣每次見到淩波皆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醫院裡的那一幕，想起丹藤玩笑的三魂論。
　　
　　NERV內部通道繁亂，前一段燈光還是朦朧的暗紅，後一段壁燈又變為大亮，再走一段則是舒心的墨綠。自有些半透明的走廊望去，或是金屬風十足的高科技機械擺放整齊，或是一條條排列整齊大小不一的多功能管道。來來去去忙碌的工人偶爾擦身而過，善意一笑，隨即腳步不變的快步走開。
　　
　　跟在埋頭走路的真嗣身後，丹藤目不暇接，猩紅的眼轉得勤快。
　　
　　「淩波……」
　　
　　前面的真嗣腳步一頓，壓抑許久的言語開出頭後，頓時順暢許多：「冬月副司令找你……是爸爸找你嗎？」
　　
　　「碇司令？」並不想見到碇狐狸的丹藤眨眼，扭頭望向一段半透明牆壁後的纜線：「碇司令不在，冬月副司令說的。」
　　
　　「哦……」真嗣有些失落，又有些安心。以父親作為話題，真嗣總是敏感的。想要瞭解三年未見的父親，想要走近記憶中陌生父親的生活，膽小的真嗣卻一次次的退避。
　　
　　後面的丹藤看不見真嗣的表情，她低下頭，為自己能夠清楚體會到他的情感而困惑。沒有同步率的牽絆，單單碇唯的情緒，也能體會到真嗣的心理？
　　
　　「我們去赤木博士那裡吧！赤木博士還在等你……美裡小姐也在，但是明日香不在……那個，不是去同步測驗。」丹藤的久久不言讓真嗣不自在，半轉身，他急急找著話題，暗紅色的壁燈把他大睜雙眼的面孔映照的誇張。
　　
　　丹藤猩紅的雙眼注視真嗣，平淡的應聲。
　　
　　光線朦朧，丹藤無波瀾的應答，使真嗣猛然垂下頭。他腦海裡想著碇元渡的事、想著淩波的事，走神的向前走。
　　
　　走過悠長的走廊，兩人一前一後的站在電梯上。NERV的通道光線柔和，如同少年時喜愛的水族館。專業的設計使得這裡生活工作的人們不會因為太久看同一景色產生心理壓力，是放鬆舒緩的設計。超時代金屬風格的朦朧美感，給人跨越年代高科技空間站的視覺。
　　
　　間隔了一階電梯，真嗣幾乎能平視丹藤的頭頂。斜眼凝視了丹藤的背影半晌，真嗣突然開口：「今天，淩波看起來……」
　　
　　特意挺直腰板併攏雙腿扶了電梯扶手的丹藤微微側頭，表示傾聽。
　　
　　「看來有些不一樣。」真嗣高揚下巴向上仰望，仍舊忍不住以餘光瞟視。
　　
　　沉默。
　　
　　自覺唐突的真嗣撇開臉，看向一邊。驚奇於還未被發覺的丹藤奇怪的打量一眼身穿的病號服，驚異真嗣的遲鈍之餘，較有興趣的思索淩波麗的反應。半晌，玩上癮的丹藤率先開口，嗓音清靈聲調冷淡。
　　
　　「怎麼？」
　　
　　「淩波看來……比以往，好相處了許多。顯得更溫和了。」面對只是為了問而問的語氣，真嗣尷尬扯了扯嘴角，有所放鬆，道：「心情很好，還是有什麼愉快的事？」
　　
　　眉毛抽動半下，丹藤無限懷疑真嗣是否看出她不是淩波，故意玩她。有許久ET職業生涯的經驗，丹藤自認為她此人絕對和溫和無關。特別是未曾抽風說幾句冷幽默冰凍現場的沉默階段，絕對屬於不苟言笑那類。
　　
　　再長的電梯亦會存在盡頭，不知如何回答的丹藤收斂言語，真嗣回頭偷瞄兩眼，也學起沉默寡言那套。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下電梯，丹藤走到真嗣身邊，看他。茫然不解的真嗣遲鈍回望，站在無數分岔路前，他一個勁的眨眼，不斷移開相對的眼神。
　　
　　丹藤無法，只好認命問路。
　　
　　NERV本部自小生活的淩波不會範迷路的錯誤，真嗣隱約知道。丹藤話一出口，真嗣受驚之下眉鋒隆起，難以接受的重新打量丹藤。他反復注視一身病號服的丹藤，神□□言又止，偏開頭面露驚異。直到丹藤不耐煩的冷下神色，他才佯裝沉思指路。
　　
　　「呃……這條路盡頭的升降機是通向MAGI主機室的。嗯，也就是中央作戰司令部。但需要安全卡。」
　　
　　向前走一段距離後，十數個一模一樣的鐵門面前，真嗣率先滑了安全卡，認證了真嗣身份的機器發出「嘟」響，綠燈閃爍。機械音用合成的音訊確認安全卡的有效，煞有其事的歡迎真嗣到來。
　　
　　聽機械合成音一本正緊的念道碇真嗣先生，丹藤憋笑的摸摸鼻翼。虛弱人類身體帶來的，是她過往零碎小動作的復蘇。
　　
　　安全卡青葉到來之前，就由安全部交到丹藤手中。她學真嗣的模樣對機器一滑，對門那邊等待的真嗣點點頭。兩個人由繼續前行，直到走廊盡頭凹陷加寬的牆壁。三架運行良好的升降機正對兩人，防爆安全門緊閉，其中之一正緩緩下降。
　　
　　升降機門「嗖」的打開。
　　
　　光線明亮的升降機四壁採取視覺差設計，視覺空間比實際大少許。左右兩面的金屬扶手呈圓弧形，地面則是白紋黑底的大理石。
　　
　　真嗣正回頭對丹藤解釋，安全門一開，他餘光正巧能夠模糊打量整個升降機。耳朵斜對升降機正中的真嗣，頓時僵硬住。淺藍中帶銀中短髮的少女單手按著升降機的打開鍵，面無表情用寶石紅的雙眸凝視真嗣，以及他身後的丹藤。
　　
　　「Aya……na……mi……」
　　
　　緩緩轉頭，反復轉了無數次頭對比一前一後表情差異幾乎為0.1%的兩人，真嗣成功放下了已經石化的手臂，拉長音的舌頭打了結。
　　
　　丹藤於真嗣背後伸手一托，推著真嗣後背，將其送入升降機。
　　
　　丹藤和真嗣進入了升降機的刹那，淩波放開了一直在按開門鍵的食指。眼神停留在丹藤身上幾秒，淩波寵辱不驚的轉頭繼續目視前方。
　　
　　「我是你的崇拜者，所以整容成了和你同樣的模樣。」對淩波伸出手，丹藤如是說。
　　
　　本來石化時間過去的真嗣聽到這句話，再度陷入了時限為恒久的石化狀態。淩波低頭掃了眼丹藤伸過來的手，視線轉到了和她一模一樣的面孔上。十秒過後，淩波古井無波淡然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毫無尷尬的收回手，丹藤抿唇勾起一個笑容，乾淨爽利：「我名為真 丹藤。很明顯，上一句是我的玩笑話。」
　　
　　「淩波 麗。」性格決定聲音，比起丹藤的聲音，淩波的聲音更為輕柔空靈。
　　
　　石化狀態中的真嗣木然把兩個人詭異不算詭異、正式不算正式的自我介紹收入眼底，他咳咳彎腰喘了兩下——被口水嗆到了。
　　
　　升降機到達8-19層，淩波回望了升降機中的兩人半眼，轉身走出。
　　
　　丹藤揚手擺了擺手以作道別。
　　
　　真嗣始終接受不了兩個「淩波」同時出現，目光遊移不定，他也許還在想上次醫院裡丹藤說的話。升降機已經降到中央作戰司令部專屬層，真嗣幾次看向丹藤，欲言又止。好笑心疼並存的丹藤扭過臉，猩紅的眸子瞧向真嗣。
　　
　　也許是壓力過大，真嗣張了幾次嘴，終於出了音：「上次……」
　　
　　還未說完，升降機的門自動敞開。
　　
　　丹藤和真嗣到樓層了。依丹藤往日的性子，大概早邁步出去了。碇唯留下的情感，使她停留在升降機中，等待真嗣繼續開口。
　　
　　垂下頭，真嗣嘟囔一句「算了吧現在」，埋頭走出了升降機。
　　
　　丹藤沒阻止也沒追問，事實上她也沒那個興趣。久違的一掃鼻子，丹藤輕鬆愜意，緊跟在保持快步前沖引來一堆詫異目光的真嗣身後。神態木然的丹藤，全身肌理隱藏的A.T.Field逐漸慶倖，回應她悠閒心情似的，加速流轉。
　　
　　自從進入這具身體，本就虛弱的AT力場擔負起維持生命的重擔，丹藤一直處於亞健康的狀況。淩波麗的複製體一直沒有靈魂，少許本能不能維持完整靈魂的日常能量消耗，剩餘的部分只能由丹藤的AT力場補足。
　　
　　「呼，到了。」真嗣氣息不勻的呼出口氣，指著三MAGI主機前的主螢幕道。
　　
　　幾個研究人員轉頭看向真嗣。其中摩耶轉身拿個紙杯，飲水機裡的水嘩啦啦的流入。她點點額頭，把水遞給真嗣，問道：「怎麼了，緊急報告嗎？喘口氣再說。」
　　
　　「赤木博士不在？」
　　
　　「啊？學姐她去初號機那邊了。剛才二次冷卻的時候發現了一點小問題，所以學姐親自去看了。」摩耶也轉過頭，不失活潑的溫柔笑道：「現在，我查查……嗯，在機架那邊。」單手在身後的鍵盤上敲打，確認了律子所在，摩耶輕鬆聯繫上了她。彈出聲音圖像俱全的通訊檔窗，摩耶對律子道：「學姐，真嗣和麗找你。」
　　
　　「麗？嗯，你說真吧。」律子點頭，一瞬間就理清摩耶的意思：「我在這裡等她。」
　　
　　摩耶切斷了通訊，日向轉過身哈哈笑道：「看來又要再跑一趟了，下次先打個電話來怎樣。
　　
　　「說起來，學姐說錯了呢。真嗣說成真了。」
　　
　　「說不定是隨口昵稱。」
　　
　　「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
　　
　　空閒期的操縱員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拌嘴，日向和摩耶互相接茬。青葉也悠閒的作他的和事老。接過水的真嗣囧然的看向丹藤，丹藤點點頭，作「麻煩你了」口型。一句客氣，真嗣微腆了臉，連忙應聲。
　　
　　NERV本部的路，岔路極多。具體幾個重要地段的路，還是很好認的。
　　
　　真嗣和丹藤到時，律子正夾著一份測驗結果報告沉思著什麼。抬眼見真嗣後面的丹藤，她茶色的眼睛後一雙美目閃過一絲異色。把手頭的測驗報告遞向丹藤，她明確果斷不給人拒絕餘地的道：「這是一份EVA初號機冷卻結果的報告表，Eva基因圖譜上面顯示了其中一個小誤差，看得懂嗎？」
　　
　　Eva基因譜圖，專門檢測EVA的表達圖。這裡的Eva，指的不是Evangelion，而是宗教對夏娃的稱呼。
　　
　　接過報告書，一眼掃過，丹藤愛莫能助的聳聳肩。這玩意和碇唯的隱含意一樣難懂，也許正牌的碇唯會懂律子遞來的記錄報告。碇唯的記憶，丹藤瞭解的有限。至少碇唯不想把她記憶隱藏的秘密告訴丹藤。
　　
　　直覺告訴丹藤，碇唯的記憶裡也許有讓身為初號機的另一半她，擺脫困境的方法。
　　
　　托起下巴優美沉思的律子，燈光下認真的耀眼。事業有成的女強人，有股獨特的自信和性感。律子抿了抿殷紅的唇，口紅使她的嘴唇頗為豐滿誘人，語音磁性：「好了，我知道你為什麼找我。第四人的測驗我會安排的，成功之後你將交給作戰部。你的工作就是調整狀態，資料上的東西我不會相信半點，現實是你還需要進行測試。」
　　
　　真嗣看看律子，又看看丹藤，不敢相信的左右環顧。他被律子所說「第四人」的含義驚到了。
　　
　　「眼珠快掉下來了。」
　　
　　丹藤的取笑語調太過認真，驚訝非常的真嗣立刻反射性去摸臉，低首尷尬道歉：「對，對不起。」
　　
　　「感情很好呀。」決斷果敢的律子輕笑調侃了一句，又恢復了對工作上事情的赤誠，她低頭看向丹藤：「安全部為你準備的宿舍已經選好了，今天晚上會帶你去。有不滿意的告訴他們，會立即替你更換。……也許。」
　　
　　律子看了真嗣一眼，笑道：「你會想要和作戰部的指揮官同居？」
　　
　　「一個人住就好。」對城市並不瞭解的丹藤，即刻的回答非常堅定。
　　
　　「需要監護人麼？」律子想起了什麼，突然又問了一句。
　　
　　想起和碇唯識海同居的經歷，急需要私人空間的丹藤把頭搖成撥浪鼓，律子話音剛落，她就搶先道：「還是算了，我怕我睡相太差把監護人從陽臺扔下去。」
　　
　　「睡相差，和陽臺有什麼關係？」
　　
　　「是指會心存不滿，半夜夢游造成監護人被扔下樓的結果吧。」律子點點下巴，很是理性的從字面意思上翻譯道。
　　
　　「……呃。」
　　
　　真嗣確定了，凡是在他周圍的EVA駕駛員（備用），和冬二所說的一樣，沒有半個正常人！
　　
　　
第26章 Number 08

　　2015年9月13日。距離第七使徒死亡過去了近兩天，第三東京市源于第五使徒的破壞，還在進行重建。碇司令坐鎮NERV總部，葛城一尉的檢討報告書還未上交。
　　13日晚間，19：40，葛城美裡還在抓狂於檢討報告的夜晚裡，NERV並不平靜。
　　
　　地下都市Geo Front，正中NERV總部地上金字塔建築的玻璃窗反射人造光源，從中一眼望去，能把地下都市鬱鬱蔥蔥的綠色盡收眼底。屬於碇元渡的辦公室，卻是一片漆黑。地板可以映出Geo Front的景色，窗邊是蒼茫大地，環境優美占地巨大的辦公室，如今被一片黑暗籠罩。
　　
　　光和影。
　　
　　比初號機的識海空間還要黑暗的墨色地帶狹小，全息投影技術早已可以實現的如今，碇元渡雙手交叉托起胡茬遍佈的下巴，遮蓋了嘴唇。在他面前，和實物無異的十二面巨型長條黑幕圍繞他轉動。
　　
　　最終，標注了SEELE01的黑幕正對他停下，黑幕雕刻的七眼標誌栩栩如生——恍如，自地獄爬出復仇惡魔的七眼，飽含七宗原罪。
　　
　　「碇。你要知道，我們的計畫裡不允許變數。」
　　
　　「碇，一切的後果，你要擔負起責任。」
　　
　　「你知道，EVA是我們劇本的一部分。Gehirn的時代結束了，NERV應該是純粹的，對我們來說。」
　　
　　SEELE01開了頭，年老力衰連忍耐力也下降了的SEELE08和SEELE11相繼接了話茬。作為神秘組織頭目曾是權利頂峰的議長，SEELE01笑眯眯放任兩個心急的老頭。被棺材面板般的SEELE投影們圍在中間，碇元渡雙手一插，托起了下巴。他的臉色和他黑色的衣服一樣肅穆沉穩。
　　
　　SEELE議會，十五年前碇元渡還是Gehirn中的一員，就早已加入。甚至他還沒和碇唯成婚，還沒有改成碇這個姓氏的時候，他就是其中的一員，即便毫不起眼。
　　
　　「初號機是不能有失。」貴為NERV最高長官的碇元渡，執意又堅決，他面色不改，沉聲道：「那個孩子必須活下來。」
　　
　　「你有聽懂我們的意思嗎。」轉到了碇元渡正對面，黑色的長方形亮起了SEELE08的字樣，SEELE08尖細的嗓音極具穿透性，他老人家桀桀的笑了：「我不知道哪個孩子對你有什麼意義，但是你要明白，碇。我們輔助你成立了NERV，也隨時都可以收回一切——隨時。」
　　
　　「不要著急，碇，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施壓也夠了，SEELE01重新轉回了碇元渡的面前，溫聲道：「讓所有人滿意的解釋。」
　　
　　「你們的確誤會了。」點點頭，碇元渡說的是服軟的話，可態度一如既往的深沉：「初號機不容有失，但是它，有利用的價值。比如說，正在研究的替代系統模式——傀儡系統（Dummy Plug）。」
　　
　　隨他說話間，碇元渡所坐的位置上接二連三的亮起了十七八英寸的光幕。第一個光幕上影像變換——滿身傷痕仰天嘶吼的EVA初號機仿佛馬上要躍出螢幕，踏在了第七使徒上的初號機，看上去就如同個魔鬼，滿身是血。紫色巨人身下幾乎被撕成兩半的褐色使徒傷口蠕動不休，吱呀呀肉眼可見的重生。血染的初號機身後，是和初號機腳下使徒模樣相同的、顏色相異的使徒——第七使徒，擅長分裂成兩個進行同時攻擊。
　　
　　特地選擇這一幕的碇元渡眼底閃過一絲冷厲。
　　
　　「如你們所見，初號機的攻擊性非常強。」碇元渡茶色的眼鏡擋住了所有的情緒，垂下頭，交叉的雙手遮攔住了嘴部。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和嘲弄的笑，不知是否是滿意于SEELE老人們的驚呼，沉聲道：「初號機過於活躍了，所以我們採取了抑制措施。也就是，預備的第四人，那個孩子。」
　　
　　「傀儡系統嗎，這個第四人的原材料是什麼？」S代表EELE09的一面忽明忽暗。
　　
　　「初號機原始部分，人類的靈魂，以及麗的身體。」碇元渡不急不緩：「這是最好的組合方式。」
　　
　　「我們知道。碇，你做的很好。」SEELE02率先從失態中恢復，滿意低聲笑了，自負又故作溫和：「但是碇，這不是你留下它的理由。」
　　
　　碇元渡沒有說話。
　　他面前開始播放的第二個光幕就是最好的回答。
　　
　　那是一份極高的同步率預測，由MAGI檢測，準確率高達百分之百。模擬預測中，初號機拒絕插入栓裡的真 丹藤，但沒有拒絕替代系統——傀儡系統（Dummy Plug）裡的真 丹藤。
　　
　　「被初號機拒絕的東西會有用？沒有用的東西就該銷毀！」SEELE07尖聲不滿道。
　　
　　「恰恰相反。」依舊是一副萬事在握的沉默，碇元渡淡淡的道：「最近NERV在研究的傀儡系統，已經有成效了。作為傀儡系統的中心，她和初號機的同步甚至超過現在的駕駛員。等她的情緒和靈魂穩定下來，會成為另一個適選者。」
　　
　　「你說這個複製體能夠做傀儡系統的核心？這樣的同步率，卻沒能駕駛，太可惜了！」SEELE08驚呼道。
　　
　　「嗤——」SEELE08的驚呼，引起了有心人的不屑。嗤嗤的笑聲持續了一會，直到SEELE01的輕咳，才有所收斂。
　　
　　不知，是否是做給碇元渡看的？
　　
　　「……碇，你放手去做吧。如果需要資金的話，儘管用。」俗世身為議長的SEELE01氣度沉穩的笑道，滿意非常。儘管碇元渡沒有明說，要用初號機分離出來的那部分作為傀儡系統的中樞，也沒有得到什麼實質的承諾。但，碇元渡的態度已經表明了，至少這個男人還是在他們掌控中，畏懼他們。
　　
　　「是。」
　　重新回到了尋常的辦公室，碇司令淡淡的仰頭看向熟悉的天花板，僵硬了的肌肉並無明顯的表情表達。他無聲的抿了唇，上揚的唇角根本稱不上是笑意，只算冷酷的轉換了表情。他無聲的，做出了嘲弄口型。
　　
　　連初號機發生的異樣都所知不清，太過依賴死海文書的預測，SEELE的劇本已經產生漏洞。空曠的大廳，投影紛紛散去，碇元渡一個人坐著，無比沉穩。桌面上阿唯的照片懷抱真嗣，碇元渡的目光仿佛躍過空間，凝望機架的EVA和躲在暗處的SEELE，冷冽冰寒。
　　
　　——老頭子們的時代，果然要過去了。
　　
　　……
　　
　　「呵，又被叫去談了？」銀髮蒼蒼的冬月抬起頭，雙手交叉撐著下巴，做出了碇平日常做的動作。感覺舒適的他含笑凝視碇司令，這個僅僅在他上面一步的男人。
　　
　　冬月，僅次於碇元渡的副司令。
　　
　　「啊。」碇元渡低啞如悶雷的嗓音，過了數十年都不會變。所謂，成熟男人的嗓音。
　　
　　「碇。你該學著關心關心別人了。」站起身側頭自窗戶向下望，冬月經常能從這個角度俯視一個站在川流不息人群邊緣白襯黑褲的少年。
　　
　　碇元渡依舊是應聲，漫不經心。
　　
　　冬月不好再說什麼，只是搖頭。
　　
　　雙手交叉，手背抵在鼻下，碇元渡一副思考的深沉，問道：「麗那邊怎麼樣。」
　　
　　「去和律子做檢查了，這個方面，麗比那個真要合適。」冬月負手轉身，看向背對他坐在皮椅上的碇元渡，淡淡的道：「我不贊成單方面的試探。那個真，我覺得應該試著讓她接觸唯生前的領域，再做判斷。」
　　
　　「真？」碇元渡沉聲重複，平穩到沒有情緒。
　　
　　「她給她自己起的名字，真 丹藤。」冬月緩緩道：「我查過了，全日本叫這個名字的人都可以排除。以外的國家，還沒來得及查。」
　　
　　「無論是隨手起的還是刻意，都無所謂。」碇元渡道。
　　
　　「我今天找她談過了……你認為初號機，可以回復到重新控制的狀態嗎。」冬月沉吟片刻：「這個真，我不覺得她會是唯。至少，不在詳細所知的範疇內。」
　　
　　「無所謂，只要能控制。」碇元渡眯了眯眼：「像麗一樣。」
　　
　　「我覺得你有點過於著急。SEELE不是好糊弄的，或許他們很快就會採取行動，搞清我們究竟在做什麼。用一切手段……不得不服老啊，是我老了。」碇元渡淩厲的眸光，令冬月收起擔憂，背負雙手低低笑出聲：「我有點理解了，當年的唯為什麼會被你拐去。你又為什麼一心想要完成人類補完。」
　　
　　「我只是，在做該做的。」碇元渡閉上眼，「讓她和真嗣、麗多接觸。暫時不必進行傀儡系統試驗，多敷衍SEELE一陣。SEELE採取行動，再讓安全部替換她。」
　　
　　「觀測日常資料我已經交給一課的律子了，這個真對真嗣的感情很強烈，不是作假。歐洲美國那邊的傀儡試驗有進展了，是SEELE提供的資料。」
　　
　　冬月認真看著似乎全然不在乎真 丹藤的碇元渡，即使資料顯示的她很可能和淩波 麗同樣，繼承碇唯的部分特質。
　　
　　「給美國支部了麼？算了，還在預料之中。我需要一些真實資料，安撫老頭子們。」碇元渡譏諷的勾了勾嘴角。
　　
　　「為什麼會想到把初號機分出的卵體鑲入麗的複製體？一樣的面容會引起懷疑，下面的人，會起疑心。稍微掩飾一下就不會這麼被動……碇，你究竟有什麼打算。」冬月的聲音蒼老了許多，自從碇唯死後，這個男人越來越看不清。有些舉動，著實瘋狂。
　　
　　「只要SEELE相信就好。把注意力引到她身上，有助暗地的行動。」碇元渡眯了眯眼，麻木冷漠的面色不變：「可以為麗的真實身份，掩護。下面的人怎麼想，不重要。」
　　
　　「我明白了……」
　　
　　「老師，放棄吧。」似乎看穿了冬月對此時的猶豫，碇元渡側面提醒這個蒼老的男子真 丹藤不是碇唯的事實。
　　
　　就算是碇唯的一部分，只要不死，也沒關係。遲早有一天，碇唯的存在，會隨著E計畫復蘇。到時候所需要的僅僅是麗，如果真 丹藤真的如冬月感覺一般，繼承過碇唯的一部分……不會放過任何希望的碇元渡，垂下眼瞼陷入沉思。
　　
　　再度被「老師」一詞稱呼，冬月渾身一顫，苦笑點點頭，一下蒼老了三四歲。身穿特殊制式軍裝的他，再也挺不直腰杆，呵呵點頭直笑：「是啊，放棄吧……不過碇，你沒有資格去說這句話。當初，拐走唯還不放棄的可是你。」
　　
　　「……老師。」
　　碇元渡依舊面無表情，口吻中卻多了些無可奈何的殘念。
　　
　　歲月不饒人。
　　
　　當初青澀木然的年代，早已經過去了。結果，加入SEELE的最初……便已註定。如同百年前死海西北山洞發現的古老羊皮殘卷，它的福音書同記載災難的預言一樣重要。註定的、模糊不清的、令人懷念深思的……
　　
　　懷念的，初遇。
　　
　　碇唯，和六分儀元渡。
　　
　　
第27章 Number 09

　　出於懷疑和試探，NERV的上級並未為丹藤安排實質性的身份。瑪律杜克（Mardock）摘選的，來自美國支部Acheron疑似第四人到來的消息，還是口口相傳的散佈。一塊石子打入本來平靜寂寞的NERV深潭內，未下過封口令的消息，越傳越廣。
　　
　　上一級需要給NERV大眾部分心理準備，睜眼閉眼默認了一群關在第三東京市里八卦的男人女人們的行為。
　　
　　傳言範圍面很廣。
　　
　　其中最貼近的一種猜測是「第四適選者之所以未被扶正，還要加上『疑似』，是因為她是被法律明確禁止的□□人。□□人的靈魂和植物差不多，自然只是『疑似』的第四人」。整天坐在辦公室裡看科幻片的中年男人，怎麼也想不到他幾乎猜對了真相。
　　
　　身體是□□碇唯細胞繁衍出的淩波複製體，丹藤也僅有靈魂和身體裡一塊巴掌大小的地方是原裝的。
　　
　　不大的單身公寓臥室，硬邦邦床板上橫屍的丹藤，現在還想捧腹大笑。多虧帶路的黑衣保安目瞪口呆之餘，嘴角抽筋的喃喃自語，不然丹藤不可能知道NERV裡還流傳著如此可愛準確的說法。
　　
　　單身公寓的佈局簡單，六十多平米的設計足夠丹藤一個人生活所需。裝修偏向簡約風格的大廳和臥室，幾乎沒什麼多餘裝飾。臥室的單人床頂端旁邊，有一扇用鏡面做成的小門，裡面是公寓裡唯一的裝修設計，三四平米的木制衣櫥。
　　
　　沒有床墊的床板邦邦硬，還不如火炕。丹藤仰頭瞅著頭頂線路外露的白燈泡，焦距散漫。蓋傢俱的白布臨時改裝的窗簾，被風吹得鼓起。窗外夜幕正濃的霓虹世界，為白布畫出七八個色彩鮮明的斑點。
　　
　　沒心思考慮洗漱用品的採購、衣物的添補、傢俱的運送，丹藤低頭把玩病服口袋裡的安全卡，神魂外飄。
　　
　　未關的窗戶呼嘯吹起一層白布，又吹起丹藤的病服。飛起的病服露出大半腹部，扭曲如鬼藤蛇紋的暗紅花紋，夜色下靜謐的發散幽暗的血紅螢光。鑲嵌入小腹肌理的花紋，活物般的扭轉片刻，仿佛被露重夜深凍得縮瑟半下，相連進而緊密。
　　
　　無心查探代表靈魂承載體的暗紅卵體融入人類柔軟身軀的殘留物，丹藤自分裂出初號機本體之後就無比虛弱的AT力場跳動一下。隨AT力場的跳動，她周身血液流動速度逐加，融入心臟的暗紅卵體代替複製體的心臟，緩緩跳動。
　　
　　「有監視我的功夫，還不如早點把傢俱運過來。」
　　
　　探查的AT力場全面回縮，即便專業的檢測工具也難以測出若有若無的AT力場。虛弱的AT力場收回，丹藤臉色慘白的堪比麵粉，隱隱透出股晦暗的脫力。丹藤如今的生命，大部分都是依憑AT力場和暗紅卵體維持，隨便運用AT力場的下場，就是一副病魔纏身的糗樣。
　　
　　捏揉鼻樑，仗公寓中未曾有監聽設備，丹藤沒心沒肺的嘟囔：「大半夜吹冷風，要是知道外面辛苦工作的叔叔阿姨電話就好了。叫份外賣讓他們送來。啊，肚子餓啊……」
　　
　　不知道什麼叫痛苦的丹藤，能把餓肚子當做重為人類的愉快體驗，卻不能消除肚子的饑餓感。糾結的走過空曠的大廳，廚房打轉的丹藤直撇嘴。歐美風格的抽油煙機重金屬風格的外殼的確大飽眼福，可沒有灶台光有烤箱的下櫃櫥不能滿足丹藤的生理需要，更別提一無所有的冰箱了。
　　
　　「看來，不招待見的我被體罰了。」
　　
　　揉揉肚子，明知此舉乃是NERV那群壞水一肚子的心理專家分析她性格形成的注意，丹藤還是可以歪曲他們的意思，「果然長著一張淩波臉的我只給人驚嚇，沒帶給人感動。被驚嚇的勞苦大眾當然不會給我的肚子感動……我該說也許是碇元渡對我私占人-妻的報復嗎？」
　　
　　長條形廚房的占地緊湊，灶台對面的落地窗被百葉窗遮住。
　　
　　回首相望一貧如洗的大廳和副臥室，丹藤毅然打開為排放油煙設計的可折疊落地窗。四樓的高度自窗邊看著眼暈，實際沒有多高。廚房灶台所在正是個方便排風的小陽臺，從凹陷處爬下，能避過大多數監視者的目光。
　　
　　丹藤把住房檐，向下一踩，正卡在兩個小陽臺的凹陷處。AT力場探查過，能看見她行動的正對面，高樓監視的人剛去吃飯。
　　
　　監視者的舉動側面說明，碇元渡對她的防備不深，他重點怕一方面是為防備外人，一方面是收集丹藤日常行為記錄。當初初號機接觸MAGI資料庫收集的蛛絲馬跡，和如今丹藤瞭解的不計入資料庫的常識一結合。
　　
　　丹藤覺得最大可能性就是：碇元渡再用她引起SEELE的注意，並用真實的資料和模糊的介紹來製造她的可疑處。至於到底是不是，就要看把她擺到明面之後，碇元渡是否使她和淩波麗有關聯了。
　　
　　碇元渡不會讓淩波處於危險的狀況下，SEELE和NERV又面和心不合。
　　
　　表面上，第三東京市的NERV本部和各國支部處於彼此和平受控於SEELE治下；實際上，NERV本部和各國支部的關係好比如老死不相往來，部分支部受控SEELE，部分支部則被所在國掌控。
　　
　　比如說，美國支部Acheron。
　　
　　SEELE真正還在掌控中的支部，恐怕不能把碇元渡的NERV本部和幾個大國設立的支部算在內。其中，只有擁有lilith基於lilith所在形成的黑之月內的地下都市，有身為SEELE一員的碇元渡坐鎮。
　　
　　第三東京市，NERV本部。
　　
　　半寐雙眼，丹藤一時想的心血澎湃。微風吹動發梢，掃過臉頰，困於局中不能任性妄為的丹藤拋卻一頭一腦子對細節的分析猜想。她貼在兩個四五平米的正方形小陽臺之間，活像只壁虎。
　　
　　淩波複製體自嬰兒時就處於營養豐富堪比原始生命之湯的LCL裡，未曾運動；初生的嬰兒亦是無比脆弱。丹藤吊個半分鐘，半嫩纖細的手臂已大半發麻，直抓不住房檐。三四摟的高度，跳下去打個滾卸力之後最多是腳疼，丹藤如今沒本事直接跳下去，身體也支撐不到她找路爬下去，只好展開AT力場。
　　
　　虛弱期的A.T.FIELD環繞周身，減掉丹藤大部分的體重。三兩下爬到二樓，丹藤趁小巷無人向下一跳，AT力場腳下展開，斥力使她落地的震盪減到最小。貓兒一樣躬下身偷偷溜走，穿病號服的丹藤一路找偏僻的地方走，沒一會，就走到位於半山腰修建的生態園。
　　
　　順蜿蜒曲折長達千余的階梯攀登，丹藤登上半山腰鏟直修平的廣場。本是半山腰平臺改成的生態園廣場特意堆平，鋪上紋路天然的碎石板，邊緣半米處圍上半人高的鐵護欄。扶空心的圓形鐵護欄下望，是人工雕刻的筆直如堤壩的百米懸崖。
　　
　　遠遠望去，燈火通明的第三東京市盡收眼底。
　　
　　小廣場不過三百平米，一面懸崖，一面峭壁，一面環樹。不遠處樹蔭朦朧，蟬鳴不休。嘰嘰喳喳，十五年緩過勁的生態肆意展現蟲鳴鳥叫。靠林邊的拳頭寬圓形鐵欄杆被樹影遮蔽，正有個白髮少年雙臂一搭，背依鐵欄杆面向林間。
　　
　　面前十幾步有木質座椅不坐的少年一頭白髮，月光下冷如金屬，隨風飄散。
　　
　　丹藤的注意力不在少年身上，反而落到他身前長椅上——少年的便利袋。準確形容是裝有牛肉咖喱和幾個鐵質易開罐飲料的便利袋！
　　
　　使用AT力場過度臉色慘白如鬼的丹藤，神速飄到便利袋旁一把抓過，堪稱鬼魅無影！
　　
　　長髮及後心的白髮少年大概是被嚇到，撩了撩前額不到眉鋒的細碎短髮，銀灰色的眼不住打量丹藤。不顧及正主感受的丹藤已開始打掃飯盒，打掃其義說明丹藤這廝已經吃的差不多，至牛肉咖喱所剩不到半數。
　　
　　「咳。」
　　
　　手掩嘴邊，少年輕咳一聲，以作提醒。隱晦的提醒配上白皙的皮膚，把少年襯托的很是文雅，頗有大家子弟的風範。
　　
　　某ET已經幹掉盒飯，便利袋裡的三種飲料已然落入法網。三罐飲料各嘗了半口，眉頭皺起，丹藤手臂一伸，乾脆把其中一個易開罐倒掉大半。在易開罐原主人的注視下，把另外兩罐飲料按比例兌了進去……
　　
　　如此，三罐飲料變成兩罐。扔掉空的易開罐，丹藤把其中之一罐混合液體飲品，遞給少年。根本沒有糟蹋原主人東西的愧疚心理，丹藤自來熟的道：「這玩意是答謝，肚子飽了。多謝招待。」
　　
　　少年眉宇間一看就有和善之氣，愣愣接過裝有未知混合液體的易開罐。丹藤毫不客氣的一仰脖咕咚咕咚兩口，皺起的眉峰舒展半分。
　　
　　「喂，稍微給我等下！誰要招待你了？」
　　
　　文雅純粹的少年終於恢復反應，他舒展的眉頭擰成麻花，柔和的銀灰瞳孔變得冷厲，顏色淺淡的嘴唇勾起一抹痞氣的笑容，冷言道：「被監視縮起做乖寶寶就算了，誰允許你未經允許自私過來啊——滿身都是令人厭惡味道，NERV的傢伙！」
　　
　　「厭惡NERV的小鬼，喏，你瞧。便利飯盒裡還二十三個米粒。」好言好語的說，丹藤可能還不知道如何應對。少年演了一出天使變惡魔，倒令丹藤自在了，「SEELE的家教也不算太好，空有人皮外殼，結果教出來的卻是個四處亂吠的傢伙。」
　　
　　「SEELE什麼東西，有資格容得下我？別開玩笑了！」大手一揮，眼角一挑，和善的面皮被少年寐成狹長的眸子破壞一空，「別把我和你混為一談，認為組建NERV和暗中最高地位的SEELE值得畏懼小心。你的膽氣被時間磨平了硬要在乎，我可不在乎！」
　　
　　丹藤猩紅的雙眼同樣眯起，打量少年因冷厲而殺意十足的猙獰面龐，判斷少年的話有幾分可信。
　　
　　各地的NERV是SEELE出資現設的，沒錯。少年知道她目前處於被監視的狀態下，知道的太快，丹藤忍不住生疑。世界上沒有什麼組織可以有這樣的情報網，並且不被NERV所發覺。除非是NERV和SEELE本身。
　　
　　『這傢伙……是人類嗎。偶遇得也太巧了，來試探我的麼。』
　　
　　兩人的雙眸同時一眯，不同的是丹藤多退後兩步。
　　
　　少年鼻孔裡擠出個不屑的冷哼，拿起丹藤遞給他的易開罐就往嘴裡倒。還未吞下去那口未知的混合液體飲品，少年行為過激的把易開罐遠遠扔開，捂著嘴拼命咳嗽，「你……你……咳咳咳，這古怪的破玩意是你故意搞的？難喝死了！」
　　
　　冷銀色的眸光閃爍，少年一邊吐可疑的棕紅色氣泡狀液體，一邊死死的瞪著丹藤討說法。喝著同樣比例飲料的丹藤，有悠哉哉的聳聳肩。
　　
　　「彼此彼此，我還沒嫌你剛才招待的破咖喱甜的膩人。只好調配點可以下嚥的東西，潤潤嗓子。」
　　
　　「可以下嚥？味覺失靈的傢伙都沒你非人的味覺古怪！便利袋裡那玩意我又沒要招待強盜。」捂著嘴高皺眉頭的少年一臉嫌惡，強辯道：「最重要的，我的什麼口味和你沒關係！」
　　
　　「味道很差？沒感覺。」
　　
　　少年心有餘悸看丹藤把那罐堪稱味覺衝擊產品的液體喝光、扔掉，眸子眯得比EVA初號機的金屬眼還冷硬。他威脅的瞪視丹藤，嘴角仍為喝了可以引起食物中毒的未知物質而抽搐。
　　
　　「那也比……」負手依靠鐵欄杆，丹藤俏皮的眨眨眼，故意放輕的嗓音越顯輕快：「發質不錯，一頭毛輕軟的比光學投影還囂張。飄來飄去，活似入侵地球雜毛虛幻的那美剋星人，一副弔唁死者的生硬表情的，呆•毛•崽•子好得多。」
　　
　　最開始因為是讚譽的話而緩和神色的無辜少年，邏輯分析一堆修飾詞的含義後，他的臉色進化為最恐怖的天體：
　　
　　扭曲的黑洞。
　　
　　手臂一撐，坐上鐵欄杆的丹藤向後傾身，輕鬆瞥向下方百米高的人工懸崖。AT力場刺激著身體的每一分肌肉，體能調節到最佳狀態的丹藤，隨時可以進行反擊。
　　
　　氣的渾身顫抖的少年死握拳頭，恨不得沖上來給丹藤一拳。
　　
　　丹藤幾乎產生一種錯覺，她似乎做了什麼對不起少年罪大惡極的錯事，惹來少年無邊憤怒。這種給人錯覺並影響別人的感覺，使丹藤欲言又止。
　　
　　還未等到丹藤說話，氣急的少年一甩衣袍，強忍衝動的轉身。走之前，少年仍不忘惡聲惡氣的威脅道：「姓丹名藤的，祝你永世不得翻身！」
　　
　　丹藤愣住，連少年砸地走開都沒意識到。
　　
　　『這人，是誰……如果是來試探的，也太可怕了。』
　　
　　『潛移默化影響旁人情緒的，能做到這點的不是偽裝高手，就是……比尋常人心之壁障、氣場強大？天賦異稟的人類，這種熟悉的感覺……』
　　
　　『A.T.FIELD！？！』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41

第28章 Number 10

　　回到公寓的方式，丹藤依然借助AT力場的功能，減輕浮力，踏著磚瓦間的縫隙向上爬。一腳埋進落地窗，就聽見梆梆挷的敲門聲。三下一組，門外的人敲擊間能聽出焦急的味道，看來時間快耗盡他的耐心。
　　
　　丹藤翻身跳下落地窗，把百葉簾拉好。拍拍衣服的塵土，檢查過是否有外界的殘留物，丹藤才走到大門前。
　　
　　猛然開門。
　　
　　作戰司令部的優質操縱員青葉 茂，用他鋼琴藝術家般的修長手指拈著把鑰匙，正要低頭插入公寓的房門。視線裡突然出現一雙鞋子，青葉長髮後甩，抬頭打量丹藤：「抱歉，打擾你了？能讓我進去嗎？」
　　
　　瞥視半眼青葉手中的鑰匙，丹藤平靜讓開身子，目送長髮披肩的青年手提包裹進入房間。
　　
　　環顧一周，青葉目光眸光溫和，他回身對丹藤點點頭，又看了看表，搖頭笑道：「看來我來的還不算多餘。今天作戰部開會，赤木博士讓我帶來些東西。為此耽擱一會，還好你還沒睡。」
　　
　　一般溫和的人，情緒內斂。青葉的溫和依憑性格，他心中無奈也不會說出來。無論是對被派來瞭解、照顧丹藤，還是對NERV以空曠公寓來測試丹藤性格與忍耐力，他都是知道的，或者說是參與者。因此才會有丹藤房門鑰匙的他溫聲關切，一雙謙和的眸子透出了然和專注。
　　
　　丹藤對他的第一印象還算深刻，至少他的眼神沒有功利。
　　
　　通常聰明人善於沉默寡言，青葉就是個知道什麼東西該說，什麼東西該隱藏的聰明人。按照丹藤的話，這廝就是個觀察細緻的悶騷。
　　
　　不敢怠慢，生怕細節露出馬腳的丹藤隨青葉坐下，鋪過地板的地面溫度剛好。丹藤隨意坐著，對跪坐的青葉直努嘴：「剛才還好是鑰匙，鑰匙若是把小刀，我估計會忍不住大叫一聲『殺人了搶劫了』。姿勢不錯，專業。」
　　
　　玄關脫過鞋的青葉調整坐姿，放鬆下來。一個冷笑話的作用挺好，至少青葉蜷腿側坐比跪坐順眼多了。他指尖拍拍身邊的大包，嗓音低沉磁性：「你讓我想起大學畢業那陣，首次進入NERV被安全部當可疑人員逮捕的事。真，可以這麼叫你吧？這裡有晚飯、睡袋，一些常用品。如果你介意的話，可以先到摩耶或者赤木博士那借宿。」
　　
　　「你的確……嗯，外表比較個性。不需要，好意心領了。」順勢打量青葉有些痞氣的長相，丹藤掃過那個不大的小包，眼睛一轉，語氣帶上歉意：「讓你特地跑來一趟，嗯……」
　　
　　「沒關係，我住的地方就在隔壁。我們是鄰居，理應幫忙。」青葉拍拍小包，「裡面的睡袋我用過一兩次，其他都是新的。傢俱應該明天就會送來，如果有什麼需要來隔壁找我。」
　　
　　丹藤意外的打量青葉，點點頭，恍然道：「青葉二尉真細心，你該不會……是Loli控？或者乾脆喜歡那個叫做淩波的女孩？我可不打算做別人暗戀的代替犧牲品。」
　　
　　一番言語交流，丹藤基本上確定青葉就是NERV總部派來照顧她的人。與此同時的目的，還有查探她的日常活動和找機會令她對NERV產生認同感。通過對碇唯的瞭解，丹藤把碇元渡這個人定位在愛冒險的冷靜大膽的瘋子，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確定，安排青葉是赤木博士或者冬月副司令的主意。
　　
　　基本確定參加E計畫的知情人百分百有碇司令、赤木博士、冬月副司令；丹藤對明顯把她當做人類看待的青葉一笑，認真又幽默的侃話。
　　
　　被丹藤恍然大悟的態度和言語噎住，青葉尷尬咳嗽，好一會才收斂異色，自包裹裡取出兩套抽氣衣袋裝的制服。
　　
　　藍白相間，明顯為學校校服的衣物，讓丹藤一瞬間想到許多，諸多疑團擠得她一腦袋漿糊。
　　
　　「還有這個。」上衣口袋取出的磁卡輕放，青葉低頭示意丹藤看兩件衣服和上面的信用卡：「葛城，也就是作戰部的總指揮官，說你的入學手續辦好了。安全部門也沒做過安排住房的先例，搞得一團亂。第一天就該給你的，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和住房補助，我想你需要這些，先申請批下來。」
　　
　　「謝謝。」
　　
　　丹藤這句感謝很真心，青葉的善意她能感受到。設身處地，丹藤的確需要一些錢——只要她還想依賴人類的外表查清圍繞EVA佈局的真相。
　　
　　似乎並不介意經常會口吐驚人之言的丹藤，對丹藤不正經沒有反感的青葉細細為丹藤講述她即將進入的學校。操持安撫初到異地孩子的口吻，青葉講述的詳細。越好明天上午送丹藤去學校，告辭的青葉留下丹藤公寓的備用鑰匙。
　　
　　私自手持別人家門鑰匙的人，不會被人接受，青葉清楚這點。
　　
　　「如果明天，當眾撇清長相一模一樣的我和淩波的關係，碇元渡就真打算把我擺在明面，吸引危險者的目光呢……嘖，這樣也不錯，不被信任的雪藏可不能接近真相。」
　　
　　深知危險和機遇並存，把玩安全卡信用卡兩張新得的磁性卡片，丹藤頭枕右臂，並未取用青葉送來的睡袋。她猩紅的瞳孔眯起，所含狡黠靈動與平日大為迥異：「反之，就是他的計畫裡需要我。不過，這沒多少可能性。即使需要，我的位置也絕對不重要。碇元渡，對不把和我模樣相同的淩波牽連到危險中，很有信心呢。SEELE應該對淩波知根知底，至少是知道碇元渡故意透露給他們的根底。這會使SEELE絲毫不意外我和淩波相同的外表，不會去懷疑淩波，只把我列入危險的目標。以退為進，一般的知情人會對淩波更放心，對突然出現的我雙倍懷疑……好手段！」
　　
　　「碇元渡這個男人，隱忍和心計都是一等一的。把握未知的SEELE心裡也很到位。如果不是我提前從MAGI和碇唯身上收集了點蛛絲馬跡，會被他玩的團團轉。看來想要得知NERV的核心機密，需要一點耐心和非常手段……」
　　
　　「碇唯，你可給我找了□□煩，利用我不能拒絕的陽謀。」
　　
　　人類身體和不需要睡眠的EVA初號機不同，一天勞累下來，丹藤許久維持感受到的困意，令她大打哈欠。閉上雙眼，酸酸澀澀的寂寞心間翻湧。碇唯靈魂碎片殘留的思念，和不會體會到寂寞的丹藤個性不可避免的產生幅度輕微的摩擦。
　　
　　磨擦雖小，亦會存在間隙；間隙擴大，最終會爆發衝突。
　　
　　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思念，是未婚少女丹藤不能體會的。一個人身上有不屬於自身的情感，會引發出心理疾病的苗頭，嚴重的還會導致人格分裂。最好的結局，是兩者其一完全被壓制、消失。有把握引導碇唯對真嗣情感不與原本個性摩擦的丹藤，對情緒互斥導致的後果並不擔心。她擔心的，反倒是未曾謀面的碇元渡。
　　
　　天空深沉的黑，丹藤屬於人類的一半面臨挑戰，心中翻湧著勇氣和興奮。
　　
　　「你的情緒我收了。你和我，碇唯，最後的贏家肯定是我。」
　　
　　第二天一早。
　　
　　簡易白布窗簾遮不住陽光，暖意充斥。活似冷血動物的丹藤蠕動身體，沒幾下追隨陽光，掉下木板床。被鑰匙和兩張磁卡戳了下，朦朧睜眼的丹藤拉拉淩亂衣衫的褶皺，撫平淺藍色發梢翹起，睡眼迷蒙的撞上牆。
　　
　　識海裡沒有牆；EVA初號機那ET的身體不會感受到痛，輕微的撞擊震盪根本不能穿透單薄的角質鱗。
　　
　　沒有保護意識的丹藤俐落捂住頭，誇張的抱團蹲下身，直抽冷氣。額頭撞得通紅的她，才借摔下床的疼痛意識到她並不處於識海內。
　　
　　和初號機尚可自我封閉過半神經、隨意收斂自身能量熱度一年也不會覺得餓的體質不同。如今的丹藤，真真切切體會到什麼叫種族的差別。適應那種不需要麻煩進食維持生命的ET身體不難，至少她醒來時十分熟稔，再適應記憶中吃喝拉撒睡俱全碳元素組成的人類，丹藤還有一段路要走。
　　
　　至少A.T.Field比人類的六感加起來還好使。
　　
　　洗漱穿衣，拉平不習慣的校服短裙，丹藤跟隨青葉出門。
　　
　　俗話說，瞭解一個城市，最先就要瞭解這個城市的交通。等車的工夫，青葉介紹NERV附近可以搭乘的線路。丹藤全無興趣的掃視眼花繚亂的地鐵圖，不細心根本看不出來她的出神。青葉好脾氣的笑，搖搖頭。
　　
　　也許他眼裡，丹藤只是個想到什麼就說的小孩子。
　　
　　坐上地鐵，青葉早有準備的拿出本雜誌，背倚靠墊，哼出搖滾的節奏。丹藤此時倒對長相普通的青葉感起興趣，掃視他手裡的音樂雜誌，丹藤開口問：「很有趣？」
　　
　　「尋常的時尚雜誌。應該說是興趣。」
　　
　　「你喜歡音樂。」
　　
　　「嗯，在國外大學時候曾經想過組建樂隊。拿起吉他，會讓人放鬆。有機會你可以試試令你感覺放鬆的事物。」
　　
　　「學真嗣少年沒事拿個隨身聽亂跑？有那時間，我更喜歡睡覺。」
　　
　　「所以說這叫喜好，和淩波不喜歡吃肉食一樣。你也可以試試。」
　　
　　「就算我和淩波是一個設計師規劃，一個廠家生產出來的，你也不能剝奪我吃肉的權利。我雖然是紅眼，和兔子也沒任何關係。」
　　
　　「……你的喜好很特別。呵，你不在意我把你和淩波放下一起比喻就好。」
　　
　　「故意使壞會沒人緣的。女人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青葉恰到好處的真誠和風趣，容易引起別人的好感。在意碇元渡的佈局，不代表丹藤會乖乖掩飾性格裝縮頭烏龜。我行我素的和青葉聊天，丹藤沒對NERV動腦子時，總喜歡搞些冷幽默，冷得青葉直發寒。
　　
　　愉快的時光總是容易飛逝。
　　
　　青葉進校長室幫丹藤辦入學手續的同時，二年級組的門牌下的丹藤，正仰視校園的樓道。和原來所處學院風格有差異、本質相同的新學校，經過的糊塗中年老師錯把丹藤當淩波，讓其進入教室。
　　
　　能隨時看向外界的靠窗一排有空位，丹藤不知她選擇的正是淩波的位置。今天第一適選者零號機專屬駕駛員淩波未到，忙碌於修復的零號機的啟動試驗，淩波也不知被冒名頂替。想來，就算淩波知道丹藤的冒名頂替，也不會在意。
　　
　　聽說新同學到來，大部分人莫名興奮。自從使徒入侵要塞都市以來，只有轉走的學生，除了第二適選者明日香，並未出現轉來的新人。
　　
　　丹藤環顧四周，打量這個整個全是備用適選者組成的班級。
　　
　　溫暖的陽光和時間的流逝，沖淡眾人的興奮。抱怨新生不守時間的，不在少數。亟盼變成失望，煩躁感染臺上的教師，他熟練的翻開教案，用講課轉移學生們的注意力。
　　
　　「看來新生不會來了，現在翻到……」
　　
　　惡作劇成功的丹藤站起身，大步走到講臺，拿起粉筆對黑板塗塗畫畫，寫下她的名字。全班二三十雙眼睛齊刷刷的扭向講臺，彙聚交點是丹藤的臉。許久未曾經過這陣仗的丹藤愣怔片刻，熟悉間又有好笑和期盼。
　　
　　對單純上學時代的追憶，不管是誰都有的。那段時光，純粹的溫暖。
　　
　　「真 丹藤。今天的轉校生。」
　　
　　教室所有人一下子嘈雜，有不叫「淩波」不要開玩笑的；有僵硬住的；有興奮不已的；最多的問題就是好奇淩波和丹藤的關係。第一個站起來的明日香眯起驚愕的雙眼，雙手環抱胸前，略高的聲音恰好壓過所有嘈雜。
　　
　　「別傻了。」鼻子裡擠出哼聲，明日香猛然一拍書桌，再次提高聲調：「我說，別傻了！」
　　
　　指著丹藤，雙腿分開颯然站立的明日香單手叉腰，神色傲然環顧四周。提前也並不知道丹藤長相的她，壓住驚異揚起下巴：「這個傢伙是來自美國支部的，和那個人偶一樣的淩波麗能有什麼關係？只是恰巧罷了，喂，碇真嗣，起來說句話。」
　　
　　「嗯，是。美裡小姐說過，只是巧合。」驚訝的真嗣被明日香強行拽起來，微撇頭躲過明日香近在咫尺的呼吸，小聲提醒：「……現在還在上課，明日香。」
　　
　　雙臂環抱，明日香向一邊高高昂頭，短促「哼」著，一屁股坐回椅子。
　　
　　證實自己的確處於危險階段的丹藤摸摸鼻翼，順勢否掉和淩波的關係：「說沒關係也太冷淡了，也許我們八百年前是一家喲。」
　　
　　「……」
　　
　　許多看慣淩波的人，被丹藤的語氣驚掉了下巴。
　　
　　總體來說，第一天上課的經歷是愉快的。特別是對於丹藤這種有看別人變臉嗜好的人，重溫學生時代的欣馨，有種重新融入社會的感觸。至於以淩波相像面容故布疑陣的碇元渡……丹藤看著被人追問而局促不安的真嗣，奇異的勾起嘴角。
　　
　　
第29章 Number 11

　　黑夜，給位於暗中的人安全感。
　　
　　透明的玻璃拉門隔開主臥室和大陽臺，床墊鋪上床單，懷抱毛茸茸的灰色抱枕的丹藤，沉溺進這片靜謐的安穩。第一天上學，經歷奇異。不足十五六的少男少女們用看待別人的眼光打量丹藤，接觸多一點，一下子熱情無比。稍微對丹藤有所懷疑，更多的人則是通過電腦迫不及待的直白詢問，在教師的眼皮下。
　　
　　重回單純的學生時代，身處險境的丹藤，面臨光明的少年時代，有種時空交錯感的矛盾，很奇異。
　　
　　厚厚的亞麻布窗簾輕搖，丹藤瞳仁一下子緊縮！通過偶爾產生的縫隙，她看見一個人影，一個不該出現在裝有半石欄的四樓陽臺的身影！
　　
　　『殺手？監視者？不，NERV和SEELE不會那麼傻。除非真的存在協力廠商的暗組織……』
　　
　　舒服柔軟的抱枕被丹藤抓出三個指洞，她野貓般的弓起脊背，□□的腳掌輕踩床墊。站起身的她，沒發出一絲響聲。
　　
　　『協力廠商暗組織存在的幾率太小，小到可以不計。是誰？外面的身影……要試探還是逃走？』
　　
　　一陣陣激烈的AT力場波動，成了無意間的無形大手，把厚重的窗簾掀開一大塊。單薄纖細的少年身影映入丹藤眼瞼，雙手扶半人高石欄的少年側頭優雅的看向他處，腹部向裡凹陷，整個人的重量全部依附石欄。留給丹藤的小半個臉頰，幽靜輕淡。
　　
　　少年白色的長髮和月光呼應，連恰比眉峰長些的細碎劉海，也隨風肆意舞動。
　　
　　「熟悉的身影……」
　　
　　丹藤鬆懈愣怔，認出白髮少年就是昨日生態園見到那個。奇怪的熟悉感彌漫她的心頭，她猛然記憶起最初醒來，電影畫面劃過眼前的零碎畫面：優雅天成的白髮少年，氣質和她最初看到畫面中的少年無比相像。同樣是白髮，同樣是銀灰色瞳孔，同樣給人憂鬱氣息；那個得了罕見病症進入手術室前還對父母揮手道別的少年！
　　
　　白髮，蒼白的肌膚。是白化病？此類病症患者精緻的猶如娃娃，年少多病，多數活不過十數年。免疫力底下，血紅細胞稀少。
　　
　　「他怎麼活下來的？有什麼聯繫？」剛欲放鬆的身形刹那緊繃，比上一刻更甚。眯起眼，丹藤AT力場的非正常活躍，她臉色越發蒼白。
　　
　　「喲。」察覺丹藤視線的白髮少年，轉過臉，用平靜的銀灰眸子凝視她，輕鬆地打招呼。丹藤的防備，他視若無睹。
　　
　　「擅入一個女孩的閨房，你不覺的有點色狼行徑嗎。」雙眼神采淡去，維持生命的AT力場絕大部分停止他用，抽離出的AT力場散佈周身。丹藤眼神逐漸死寂，整個人如一台高速運轉的精密機器，和輕鬆玩笑語調不符。
　　
　　「這裡風景不錯，NERV待遇夠高。」白髮少年拉開陽臺和主臥室唯一阻隔的玻璃門，動作輕柔的搭住要落向他肩頭的亞麻厚簾。舉止投足有高貴奢美的白髮少年，銀灰瞳孔半眯，自帶深入骨髓的漠然和孤傲：「不過，沒人告訴你？就算女人，也要注意，和『王』說話的時候，要恭順啊。」
　　
　　最後一字剛落，少年高貴氣息盡消，眼角上挑。暴虐的扯起嘴角，少年好似換了一個人，腳下一蹬，對準丹藤極速沖去！
　　
　　刹那變故，丹藤思維一頓。不是為少年變臉迅捷，而是她莫名感覺白髮少年的情緒如同在……哀傷？被感傷所累，為強烈的反差感，丹藤付出厚重的代價，失去最寶貴最及時防守反擊的一秒！
　　
　　心緒影響？這是他的攻擊手段？！
　　
　　來不及細究，丹藤本能腳下一蹬，借力向後飛退。白髮少年沖拳前進，視覺時間的反差，丹藤視野裡的拳頭就如皮球大小！太突然來不及計算防禦角度，丹藤頭顱一偏，身形一矮，突兀發力反向前探身。丹藤這一下，前伸的手臂刺實，就能刺斷肋骨斜插入白髮少年的心臟。
　　
　　被急速變向的正反作用力拉扯，撕裂疼痛的身體未經鍛煉，發出嘎巴脆響。AT力場強制丹藤的身體做到匪夷所思的動作，她現在和失去生命的扯線木偶一般無二。雙眼失去生命的茫然瞪大，雙手靈活舞動攻擊，恍若迅捷活屍的丹藤恐怖極了！
　　
　　纖細白髮少年比渾身是腱子肉的壯男還難纏，他揮舞的拳頭攜帶風勁，刮得丹藤皮膚生疼。刺向他肋條的手臂，他輕易揮手橫劈，眼看就要被砸斷！
　　
　　AT力場餘波延伸擴散，丹藤周圍的時間如同放慢，她手指一晃所成拳。她回縮的快速，也不能避免被白髮少年餘力掃到，她右手手指木僵，再無感覺。
　　
　　角度、預算、本能。
　　
　　A.T.Field對戰鬥的恐怖輔助作用足以令無害兒童變成殺戮機器。平日人畜無害的丹藤不會感覺到恐懼、害怕，對AT力場的戰鬥本能是最好的加成！
　　
　　白髮少年每一個動作拿捏精准，面頰猶掛玩耍的無聲狂笑，戲謔殘酷。他堅冷的銀灰眸子專注凝視丹藤，對視片刻，便她帶去一波波感同身受的悲慟。
　　
　　不對！有什麼不對！
　　
　　本能發覺有所不妥，轉動腦筋分心思考。少年的連速搶攻下，丹藤肌肉一縮，學著靈活野貓借力打力，彈力令她的攻擊速度再次上升。招招狠辣的丹藤手指化作利爪，直扣白髮少年咽喉！
　　
　　收斂笑意，顯得咬牙切齒的白髮少年速度恰比丹藤快一籌，逼她不得不以雙臂擋住頭顱。既便如此，白髮少年臨時發出的力道還能輕易打斷她脆弱的小臂。白髮少年的氣力實在太過巨大，丹藤未能完全卸淨，轟隆一聲撞上身後牆壁。轟隆隆的雷爆聲不斷迴響，數十秒鐘不斷，只有細微聲響傳出屋子。
　　
　　喀吧。
　　
　　幾乎是使人絕望的清脆響聲後，丹藤右臂折為詭異角度，耷在身側。左臂一片青腫，情形不妙。聽聞詭異的聲音回蕩，丹藤抬眼，立刻準備側身欲避。
　　
　　諷刺嗤笑，白髮少年膝蓋一抬。絕大的力氣擊入丹藤小腹，有AT力場的她也把握不住身體，整個人飛起，再次撞上背後的牆壁。不，這次是被拍入！仰頭鑲入牆壁的丹藤身形還未穩定，反震力使她受驚蝦米的彈縮全身，噗的吐出血沫。
　　
　　小說裡五臟六腑受內傷會吐血，都他娘的是騙人！
　　
　　丹藤腹部疼糾成亂麻，半口血也吐不出來。剛才那口血沫，還是掌握不好咬開頰肉舌尖吐出的。血水味道鹹澀，丹藤吞進口裡，味蕾又產生一股甘甜感。舔舔嘴角，丹藤亦笑了，放鬆緊繃的身體，她呈大字的半靠牆面，空蕩蕩的暗紅色眼眸轉向白髮少年所在的位置。
　　
　　抱臂直立的白髮少年擊敗丹藤，沒再攻擊。橢圓形的龜裂坑洞中心點最深，依對稱軸佈滿裂痕，他嘲諷的眼神環顧坑洞和丹藤，笑容冷酷。
　　
　　「現在知道，要怎麼擺正對待『王』的態度了吧。」重新恢復雅致笑容，白髮少年目光森然：「美妙的坑洞，不知道被監視你的人看到，會有什麼反應。」
　　
　　「好強的A.T.Field。你提前醒過來……不，也許說你們不一定要按照排序一個個醒來。」垂下頭，丹藤埋進頭髮的紅瞳灼灼其華。語氣肯定的她，幾乎自身都要信了偽裝出的篤定。恢復平靜的AT力場自發分出部分注入丹藤單薄的肌理，作為中樞神經貫徹整個身體。生命力重新注入身體，她慘白如鬼的臉色也好看許多。
　　
　　「哼，卑微人類的安排。人類的膽子，如同灰塵細小。這種物種，不順從就沒有必要存在。」
　　
　　肯定的語句使白髮少年的目光變化，意外和莫名複雜的神色繁複半晌，恢復平靜。他的變化正巧被掩住自身情緒抬頭的丹藤收入眼裡。冷冷哼出聲，白髮少年不喜丹藤死水平靜的慘白面孔，同樣不喜丹藤如勝利者的笑容，煞氣四溢，他惡意的勾出親和感十足的笑容。
　　
　　低頭掃視丹藤顫抖的身體，他轉身把後背暴露給丹藤，毫無防備的走向陽臺。口吻惡意濃濃的白髮少年，轉身刹那的目光卻是複雜的。
　　
　　「值得讚譽啊，會顫抖的兵器。」
　　
　　啪。玻璃門重重關上，也關上丹藤賴以支撐身體的AT力場。重新維持生命的AT力場沒再帶給丹藤氣力，她緩緩靠牆滑坐，身體不停發抖。
　　
　　「不知其他人類，會是什麼害怕的模樣？真是狼狽，不想讓人……不想讓人看見？」
　　
　　丹藤靈光一閃，卻未抓住。不復方才敏捷的才思，冷冰冰的雙臂箍住身體，斷裂紅腫的小臂疼痛刺激丹藤的神經，她不受控制的喃喃出聲：「是的。這種體悟不到的感覺，叫做恐懼。不受控制的戰慄，沒有站起來的氣力。我是初號機分裂出來的一部分，記憶、經驗、思考模式應該是一樣的。初號機面對使徒的時候，沒有恐懼，哪怕場面在血腥。是因為疼痛嗎？身體構造不同，偏向人類的我因為體會到疼痛而恐懼……」
　　
　　「不，不是的。」丹藤的喃喃微小，小到她也只能勉強聽到：「我攻擊時沒有恐懼，一切是結束時才產生的。A.T.Field，是A.T.Field。作為初號機主體的『我』A.T.Field一直充足，分裂的我卻因先天缺陷，不得不吞噬碇唯的靈魂碎片，改變虛實之間存在的缺陷特性。人類靈魂的構造和EVA不同，更何況僅是沒有記憶的靈魂碎片，承載A.T.Field的特性差到幾乎沒有。所以我的A.T.Field剛夠維持生命和靈魂的活動，也就是我的A.T.Field剛夠維持作為心臟和大腦的分裂卵體的跳動和思考。」
　　
　　「是這樣麼？是這樣麼。A.T.Field遮罩了作為初號機的『我』的恐懼，或者說初號機的生理構造根本無視那點恐懼。但作為和初號機生理構造不同的人類，我雖然情緒上感覺不到，但人類的身體還是忠實的反應了這一情緒嗎……A.T.Field太虛弱了，無法遮攔住這種情緒。」
　　
　　「我都是第一次察覺到的恐懼，因為恐懼而要產生的狼狽。不想被看見這種心情……他的A.T.Field是影響和讀心？」
　　
　　糾結盯緊倚欄而立的白髮少年背影，木然分析，丹藤的顫抖幅度隨她越來越冷靜的聲音，變得微小。她抽離AT力場造成無神的暗紅色雙眼，也重新清亮。
　　
　　未完全關閉的玻璃拉門，不斷灌進吹開亞麻厚簾的風。白髮少年單手扶石質欄杆，飛揚跋扈的囂張收斂。風吹起他的碎發，流露出銀灰色瞳仁蘊藏化不去的矛盾怒意。不知惱怒什麼的少年情緒灌注入自身力場，戰鬥時，丹藤與他同等級也會為他的情緒影響，倒是絕佳的殺手鐧。
　　
　　丹藤的半個身子透過窗簾縫隙露出，白髮少年觀察到她挺直顫抖，勾起一絲嚴酷的笑容。面容轉變，同樣的五官，夜風吹拂之下他柔和的五官變得冷厲。黑色深夜，白髮少年，本該手扶石欄隨風悵然的少年面露和他身形容貌極為不相稱的殘酷肆意。
　　
　　拉開陽臺的玻璃門，他緩緩走向丹藤，一步步疊加心理壓力的優勢，居高臨下的積壓氣勢。半蜷膝蹲下，他搭在大腿的手臂幾乎可以碰到丹藤，近的很，「哭夠了？怎麼，為不能和NERV的螻蟻們交代而傷懷了？」
　　
　　「受到攻擊凹陷的牆面和折掉的手臂，這是司令確信他佈置吸引大部分人注意的棋子，有效了的最好證明。托你的福，最起碼我面對NERV這邊的危險會降到最低。」平靜面對白髮少年冷厲的銀灰瞳孔，丹藤甚至可以隨意自然微笑：「因禍得福，痕跡全部不用處理。放心。」
　　
　　白髮少年的瞳色逐深、冷硬，映出可稱得上神采飛揚的丹藤，「你還未擺正你的位置，看來……」
　　
　　「看來，話歸正題。」毫不在意的接他的話茬打斷，丹藤坐在地上，卻比居高臨下的白髮少年還悠哉自信：「讓你看笑話了，不好意思。從方才的試探看來，你確實擁有A.T.Field。這樣就好解釋為什麼我昨天會不由自主的選擇去荒無人煙的生態園了。A.T是互相吸引的，由於我的A.T.Field太過孱弱，所以並未感覺到你。只有最後才有一絲察覺，是因為你情緒失控，對吧。」
　　
　　看著丹藤別有深意的眼神，白髮少年的面皮不知為何有點發僵。他甩甩頭，暗地為武力壓迫成功、本該占上風自己打氣，看向丹藤的目光更不善了。
　　
　　「默認了。那麼，我們繼續。A.T.Field的大小註定你我感知和吸引的大小和強度。你應該很遠就能感覺到我的存在，至少從我搬進這個住房活動開始。」丹藤不放過白髮少年絲毫的表情，身體繃緊，隨時準備破窗出逃：「我做出判斷，你的來意多半是為AT力場，為了EVA，甚至為了使徒。三個概率算下來，為了EVA的嫌疑最大。NERV的態度不談，另外一方不可能雪藏了你而不留痕跡。我最初的判斷，你很大可能是SEELE的產物，但是我錯了。不說你對SEELE的鄙視不須作假，這麼強大的A.T.Field也並不是SEELE能夠掌握的。」
　　
　　神經繃到最緊，丹藤已做好隨時出逃並以分佈周圍的NERV保鏢們為幫手，擺脫被她惹怒的白髮少年的打算。雖她對她的猜測很自信，雖她亦完全不認為那些普通士兵能夠攔住非人的白髮少年半分鐘以上。
　　
　　情況略出乎意料，看似脾氣暴躁的白髮少年並無怒意，平靜的把手伸向丹藤，默認的反問道：「然後呢？你不用憋著，隨便說。」
　　
　　白髮少年站起，也拉起丹藤，他隱隱激動，手指相接處也有幾絲顫抖。本來不是會偽裝的脾性，他直白的眼神已能夠令丹藤證明她的猜想正確了。握住他顫抖的手後，丹藤奇異的歪歪頭，仿佛抓住一絲明悟。
　　
　　借白髮少年的力氣，順勢起來的丹藤有種荒謬感，十分鐘前她和他明明還是拼死拼活。十分鐘後，她卻是被明顯帶有期許的白髮少年善意拉起，追問的盯視。
　　
　　拍拍屁股站起，丹藤放開白髮少年溫暖的手掌：「你有沒有注意一個細節。你稱呼人通常用生硬的『人類』；該稱呼自己的時候，卻用意義不明的『傢伙』代替。昨天和今天，足以確定這是你的下意識習慣，故此，在你剛出現的時候我選擇防禦。更多的分析，不需要了。以上幾點，足以讓我確定你的身份。」
　　
　　白髮少年沉默。
　　
　　許久之後，他抬頭看向神態淡定自若的丹藤，抬起手欲拍她的肩，又猶豫放下。似松了口氣，又似失望。
　　
　　A.T.Field的波動含義是能互相感應的，如果丹藤不是AT力場虛弱，連猜也不用猜就能感受到白髮少年外露的情緒想法。餘光收入他的反應，丹藤若有所思的豎起食指和中指，搭在嘴唇邊緣，深深吸了口氣。
　　
　　「放鬆，我暫時不會威脅到你。」白髮少年認真注視丹藤，生硬的句子像臨時轉口，磕磕巴巴不流暢：「我不會傷害到你……暫時，至少暫時你可以完全放心。」
　　
　　白髮少年如果要殺掉丹藤，剛才一個膝頂用上能攜出風勁的出拳氣力，丹藤現在恐怕肚子會開個坑，再也爬不起來；有AT力場也沒用。絞痛緩和許多，丹藤不是傻瓜但也不會無故對個陌生人卸下警惕。她理順短髮，一個新的想法不自主的冒出來。
　　
　　「的確。你最初的時候沒有殺意，是另一種情緒促使你向我揮拳。」除了冷笑話，一向不喜廢話的丹藤，這次並沒把什麼言語皆藏入心中，「順勢問一句，你的A.T.Field操控情緒只能影響比自己弱的人，或者說只能影響未封閉的A.T.Field？」
　　
　　「操控情緒，鬼才會那種……」
　　
　　丹藤的口吻太輕快，誤導了白髮少年。他幾乎下意識的回答丹藤的問題，明確表明意思的他半途截斷言語，面容黑的堪比鍋底。
　　
　　「被你說中了。我最先的恐懼，還有後面言語間的不安……你所說的『憋著』一詞，完美的詮釋我的狀態。」
　　
　　丹藤狡猾的轉移掉話題，言語間有一絲的疑惑和鬆懈。她情緒的轉變，使黑臉的白髮少年無處揮發悶氣，不爽的死板著臉。
　　
　　「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心，確確實實讓我發現了自己的不安，感謝你……」
　　
　　
第30章 Number 12

　　 「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心，確確實實讓我發現了自己的不安，感謝你。有興趣聽一點關於我個人過去的小故事麼？」
　　
　　丹藤意味深長的拉大笑容弧度。
　　
　　作為不會被激烈情緒影響的特殊人群，她的洞悉力和觀察力皆是一流的。少年帶給她的情報，至少比成為「人類」這幾日在NERV得到的還多些。真 丹藤這個人，在NERV還屬於初入的草根，不會猛然收穫太多情報。最近唯一的收穫點是，丹藤發現她體內屬於碇唯的情感接觸真嗣時，能進行一些良好的宣洩。
　　
　　碇唯的情緒不是無盡的。
　　
　　擁有主意識可以產生激烈情緒的碇唯，些許負面感官會積壓在初號機心核裡，不得發洩，越積越深。故此，丹藤這個擁有碇唯一切情緒的分裂靈魂，就很有宣洩、消耗的必要性。
　　
　　丹藤認真的考慮白髮少年話中味道，若有所悟。也許，她該試試和碇元渡那只悶騷狐狸交鋒一次，來拿捏他對初號機分裂出的真 丹藤這個人的看法？
　　
　　「……可以。」
　　
　　未覺察丹藤的走神，白髮少年盤腿坐下，心懷鬱悶作出洗耳恭聽的模樣。半閉合的拉門泄進外界的風，夜幕裡，僥倖逃過一場殺劫的燈泡白光微弱，照亮席地而坐兩人的面孔。和丹藤最初醒來片段裡看到的病態白皙不同，白髮少年的膚色比尋常人偏白，但健康。
　　
　　姑且把那片段當成真實來分析，丹藤一邊想為什麼快要病死的少年能恢復健碩，一邊眨眨眼低聲笑道：「我說喂喂喂喂，四個聲調你選一個當稱呼吧。平聲和三聲都不錯。比白毛崽子好聽多了。」
　　
　　丹藤損人的話嗓音含糊，還是被白髮少年聽去。他面部抽搐兩下，惡狠狠的一撇嘴：「你就不能直接問名字？！老子巴……巴不得告訴你！老子非……老子飛隼！」
　　
　　依照白髮少年的性格，丹藤不信她會巴不得告訴她名字。默念「巴」這個字，丹藤明智的未揭穿白髮少年的謊言，哈哈笑道：「隼？這名字還不如飛鷹、飛鳥好聽些。總之就是只小鳥。」
　　
　　「你不是要回憶過去。老子沒那麼多時間聽廢話，磨嘰死了。」
　　
　　夜風吹起白髮少年巴輕薄到沒重量的髮絲，撇開臉故作惡聲惡氣的他，反倒為這張臉添注人的氣息。一見面溫和儒雅的外表，若配上這幅白髮飄然的模樣，真就是一點人類氣息也無了。
　　
　　久經考驗的燈泡，忽明忽滅，起初容易讓人誤解為視覺出現問題。燈泡明滅更劇烈，一抬眼，就能看見部分燒黑的燈泡。掙扎幾十次，燈泡終於不堪重負。昏暗的主臥室內一片狼藉，小部分透過亞麻窗簾的月光照亮屋內。
　　
　　昏暗的光線，並不妨礙兩個身負AT力場的非人類，清晰對視。
　　
　　「我曾經是個人類。」
　　
　　丹藤看著巴，吐出一句足以令NERV所有人驚呼出聲的陳述句。
　　
　　對面的巴眉峰一挑，輕哼出聲。他一副對後面的話興趣更大的怠慢模樣，銀灰色的瞳孔隱隱透出恍然和了悟。就像，丹藤的一句話補完就差一塊的殘缺拼圖，使人眼前一亮。
　　
　　「但我不信任人類。就像你說的。」有所悟的丹藤偏頭，支起下巴淺笑和巴對視：「天性使然，我完全融入不到人類的社會，找不到自己應有的交際圈。我一度認為，我甚至是害怕和人類接觸交流的，因為，我是異類嘛。」
　　
　　巴的面色平靜，再怎麼掩飾還是流露出一些能被丹藤解析的神態。感同身受的同類味道，再怎麼掩飾也能被察覺。
　　
　　丹藤得益於足以媲美人形電腦，EVA非人的大腦運算速度。雖做不到洞悉對方每一個眼神的含義，但她能夠用反復分析補充。
　　
　　「有些人為自己是異類而感覺自我獨特，只是不明白什麼叫做異類罷了。異類被人類排斥，自然想要回歸人類中。可笑的是，就算異類，也大多擺脫不了人類的群居性。有一段時間，我被周圍的人認為得了心理疾病……嗯，精神科的。後來我越來越能模仿正常人的情緒，這種說法也就淡了。之後……
　　
　　大概是厭惡了吧，或者那個世界的『神』對我看不過去了。我順理成章的成為EVA。一個不應該有自我意識的人形兵器。」
　　
　　巴臉上閃過一絲異彩，似淡漠又似認命，他隨即垂下頭。
　　
　　那一瞬間，足以令丹藤抓住。她噙著笑，不斷以虛虛實實的言語試探她的猜想、巴的底線。丹藤從來不否認，她不是好人，「我要活下去，哪怕踩著別人的屍體，我也要活下去。為了避免被影響，所以我、真 丹藤這個稱呼的人，誕生了。因為我的出現，我的死亡，可以省去很多事……呐，迷茫就對了，這個也不需要你聽懂。要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就該忌憚你了。」
　　
　　吊起胃口又被重重拋開的巴撇開頭，對丹藤回答及其不滿至極。丹藤不斷變換語氣、神態，本就有興趣的他根本沒注意控制神色的變化。
　　
　　悵然迷茫的仰起頭，丹藤一屁股和巴坐了個面對面。地板不冷，坐上去丹藤一伸雙腿，小腿和巴挨在一起，卸去一身防備。她摸著下巴賊笑道：「這是人類的思維智慧。說起來，巴，你和我相熟時，我也經常這麼整你麼？」
　　
　　近在咫尺的巴大驚失色，AT力場一陣不穩。通過肌膚相接，丹藤孱弱的AT力場也能查探他劇烈的心情波動。沒有刻意隱瞞，同級的AT力場中沒有欺騙。
　　
　　白髮幾乎根根立起，巴神色難看，張牙舞爪憤然如怒獅：「你在耍我？你知道？！」
　　
　　「我猜對了。」丹藤打了個響指，收斂悵然，笑眯眯的拍拍巴少年的肩膀：「小巴同志你還是太嫩了，咋呼一下就全說出來。你這麼包餃子，一下鍋保證你喝到一鍋鮮美的餡麵湯。」
　　
　　「你還不知道！？」
　　
　　這一聲吼比剛才高三分，巴面色不善的死死瞪視丹藤，懊惱驚喜和太多的不甘把他和善的面容染成猙獰的調色盤。哼哼直喘氣，巴差點過激彈起撞上丹藤的額頭，他滿是不愉噴發怒火的銀灰冷色調眸子，清楚的表明他還未曾想明白是哪露了餡。
　　
　　掏掏耳朵，丹藤根本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甚為氣人。頂著個精美的面孔，丹藤處處作風肆意，也是故意套直白少年話的一種方式。
　　
　　巴燃著怒火的眸子，幾乎快要把丹藤借用出來的身體瞪出兩窟窿。
　　
　　「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麼察覺到的？！」最終還是巴忍功差些，終究是沒怎麼吃過鹽，滿頭白髮的他不如口重的丹藤耐心足。
　　
　　「空有儒風面皮，卻沒對應智慧的傢伙，真可悲。怕是被人賣了都不知道。」確信巴得到答案之前不會一怒殺人，丹藤笑得頑劣：「你真的想知道？想知道給姑娘斟上好茶好酒招呼著，姑娘潤潤嗓子先。」
　　
　　「……」
　　
　　巴少年的臉色很難看，可謂怒髮衝冠。尤為是夜色朦朧的三更天，比索命惡鬼還懾人三分。戴上牛鼻環，他呼哧呼哧的喘氣就更有型了。
　　
　　「看在熟人的份上，多費費口水。」憋足笑意，丹藤捶地破口大笑：「漲漲經驗，下次別被人套去一大堆情報還不自知。好吧，收起你黑乎乎的臉蛋……咳，巴呀，你難道不知道，我在NERV登錄資料名是姓真名丹藤，而不是姓丹名藤？開玩笑，沒文化……好吧好吧好吧，別瞪我，話歸正題。我是最瞭解自身性格的一個，明知道是在危險的境況下絕不會下意識暴露明顯和所處區域風格不符的名字，換句話說，你知道我叫丹藤，其一可能是對手太狡猾我沒察覺到危險，其二可能就是我信任你或者告訴你也不會帶給我危險。」
　　
　　衝動抓住丹藤的衣領，巴眼角上吊，恨不得錘死這廝。他勉強找著藉口：「也許是我說錯了。你憑這一點確定我和你是熟人，牽強附會的你智商能高到哪去！」
　　
　　「所以說，你還沒發覺我剛才在玩你……我承認，直來直去的傢伙挺可愛的。真的。」面無表情的摸摸巴的腦袋，拍掉他幾乎要把扣子抓崩的爪子。能確定一個如今複雜處境中無害人士的丹藤，興致很高：「我問過你，你沒有通過A.T.Field影響他人情緒的力量。那麼我三番兩次被你情緒影響的情況就很可疑。」
　　
　　記起他被套話幾乎是脫口而出的言語，巴呲了呲，恨不得一口咬死表面木然AT力場餘波大肆散發得意情緒的丹藤。他幾欲張口，找不到反駁理由，鬱結低下頭，下定決心再也不和丹藤這種人多說半句。
　　
　　「我決定用講述過去試探你。我如果對你放心，應該會打預防針給你，你多少會知道一點。事實證明，你的意外之色很少。對我曾是人類也沒多少變動。」丹藤伸出五根芊芊玉指，眼波一轉，氣死人不償命道：「第四，你說名字的語氣，明顯是臨時決定的。好歹深思一下吧，作為使徒不僅要有武力，最起碼還要學習文化。智勇雙全才是反派最終的出路。」
　　
　　「對於要回歸亞當的我們，Lilin和你們EVA，才是最大的反派！才四點，你伸五個手指幹什麼？連數都數不清的傢伙！」憋不住火的巴終於找到反擊的地方，他一拍地面，幾乎要把眯得狹長的眼眸貼上丹藤的眼皮。銀灰色的瞳孔裡，滿是爍爍火光。
　　
　　「好吧，的確，陣營問題。那麼我們繼續，巴少年，第五則是……」丹藤歎了口氣，語氣柔和不少：「雖然不知道過去我是怎麼適應的，識海裡屬於過去我的記憶應該是被封住了。那些碎片晶體裡應該有認識你的記憶吧。記憶這東西丟給一個人記得，不是我的風格。抱歉呢，巴少年。」
　　
　　「封住記憶，作為EVA你還真遜……切，大不了再打一頓出氣。」不自在的錯開身，耳根發紅的巴急急追問道：「第五是什麼？」
　　
　　「我對你鍛煉你的智慧沒指望了。」丹藤憊懶笑笑，由衷放鬆，「我最初的適應，應該也存在同樣的問題。什麼也不會主動說，什麼也要懷疑。所以你說『你不用憋著』和『放鬆，我暫時不會威脅到你』這種話才會正中問題中心。依你的智商，不可能初見的時候說出，好吧，別瞪我……」對血貫瞳仁的巴放輕語調，丹藤一抿唇角，安心的無聲笑：「我曾經，也被你這麼說過吧？雖然不記得，但是謝謝。」
　　
　　「別說得那麼肉麻！我可是即將成為『王』的人，偶爾體諒一下即將成為下屬的傢伙，勉勉強強也算一種王者之道。」拉開一段距離，暴虐殘酷的面容過渡為平和精緻，不爽過於溫和面容的巴，半寐雙眼惡聲惡氣的道：「開創一個種族成為王，不是比你那個想要活下去的願望好多了？大不了你就直接毀了NERV和SEELE，過來幫我做『王』。」
　　
　　「我該說好願望嗎……」猜明白「王」含義的丹藤哭笑不得，把有三個指洞的抱枕攬進懷裡，她感懷的調侃道：「說不會威脅我時，讓人湧起一股信任的衝動呢。果然，單純的傢伙身上比較出現霸王之氣或主角範本啊。」
　　
　　「什麼意思？」反射性反問，巴劍眉高揚，頓時怒了：「你說我是單細胞？你在把我當傻瓜看嗎？對一個志向遠大的王這麼說話的後果，榮耀吧。我親自執行絞刑幹掉你，……恨不得！」
　　
　　「鍛煉的成效？還是經常發洩怒火有助智商提高？總之不錯，這次沒有愧對你突然增長的智商。」
　　
　　「為什麼我會遇見你這種人！死邊去，還不如一直睡下去。你那詭異的眼神和歎息是什麼意思？」
　　
　　「在迎合你愈發熟練的磨牙聲，和惋惜你逝去的智商。」
　　
　　「……可惡，打一場和被揍，選一樣！和你這種人說話還不如你一直失憶到死！」
　　
　　「我武力值遠遜，否決。順便，要做一個好的反派，上上策是達成目的前不要暴露自己的打算。」
　　
　　「我不是反派！」
　　
　　一番暢談，磨牙霍霍的巴周身飄蕩灰黑色的怨念，惡狠狠的盯著腦袋埋進抱枕的丹藤。受控於NERV的煩悶舒緩，丹藤一邊思索整理目前線索，一邊揚長避短的以教導口吻欺負巴。
　　
　　「對了巴，我以前是怎麼稱呼你的？」丹藤深深吸氣，眼底的笑意散去不少。
　　
　　巴也突然沉默了，說道王者神采飛揚的少年，蒙上一層陰翳。他緩緩抬頭，嘴角勾起冷酷的溫柔笑意，開口。
　　
　　「切，現在這樣叫『巴』挺不錯。初號機。」
　　
　　
　　作者有話要說：
　　丹藤：「巴少年，NG君說你是我熟悉的陌生人，嗯，文藝色彩挺贊。」
　　巴：「NG君算個毛，叫他喊個『NG』給我試試？」
　　神秘的NG君：「N——G——」
　　丹藤：「濃厚的男中音，不錯不錯，呱唧呱唧。巴少年你黑著臉幹啥，鼓掌啊！」
　　巴：「切，連星球都出不去的土包子一個。這種傢伙只配去做牲口飼料，連成為屬民的資格都沒有……你那是什麼眼神啊喂，我不幹了！」
　　丹藤：……那個背地裡嘟囔「臭NG……」的傢伙是誰啊？
　　
　　開個小玩笑。
　　巴少年絕對不是諸薰，請相信我的職業素養。貓貓乃猜對了哦，這傢伙就是使徒。
　　不過是第幾使徒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42

第31章 Number 13

　　九月中旬。
　　
　　明媚陽光刺人眼，手立成刀遮擋額頭，抵不住燥熱陣陣。尋常內陸人，早就熱的頭暈眼花。第二次衝擊結束，全球氣溫上升冰山融化，季風臨近不再按照規律，時北吹時西掠。夏雨季快結束期間，水澤沒失小半的島國忽而連綿急雨化為熱帶雨林，忽而大旱三月滴雨錙銖必較。十五年來，夏末氣候再無一標準規律。
　　
　　太平洋地殼火山帶頻頻小幅度爆發，不斷改變途徑海面的季風吹拂方向和冷熱氣流交匯地點。
　　
　　2015年的夏天，是晴朗的。
　　
　　白雲繾綣纏綿，丹藤身穿綠發藍意的校服呢裙，自在倚靠牆壁。掛鐘滴滴答答的走動，天上雲彩慢慢悠悠浮飄，斜眼望去，游泳池邊身穿統一泳衣的女孩子們笑鬧，2-A組的男孩子們則換上體育服，或蹲或跑，操場範圍內肆意的撒歡。
　　
　　第一次上學沒有預備泳衣和運動衣的丹藤，拒絕教師邀她一起的好意，獨自靠在牆邊四處觀望。
　　
　　市立第一中學其他班級的學生和丹藤轉去的2-A組情況相同，整個班的編制僅存半個。大多數能夠離開第三新東京市的市民，已經攜家小遷移去其他城市了。作為一個獨立的要塞城市，私立校和國立校都不是這裡最優秀的學校，這裡師資教育最雄厚的，反而是第三東京市獨有的市立學校。
　　
　　學校一側修建的大操場經過上次EVA和使徒間的戰鬥，完全報廢，還未來及整修。特地打高地基的學校和凹陷的綠坪副操場隔了條人造矮堤壩。堤壩上方右側是游泳社團活動地下，左側是教學樓。倚靠教學樓花白晃眼的牆壁，丹藤抬頭可見天空，低頭可見偷瞄游泳池的男生，側頭可見百米外的游泳池和另側的街道。
　　
　　九月中旬，是何日？
　　
　　除了勤勤懇懇練習祈願之歌的合唱團外，恐怕心心念念記掛即將到來的修學旅行的少年少女們，早忘記十五年前九月中旬的末日。全球足有半數人類死亡的大災難，十五年的時光卻足以讓它之後的新生代印象淡去。
　　
　　三十年、六十年、一百二十年……之後，這場空前絕後的大災難變成史書、野史內的寥寥筆墨。或許會有嘩眾取寵的人，將其描寫的更為嚴重，寫無可寫的把它和神話時代的大洪水對比、和洪荒、北歐、奧丁神系共同並列。
　　
　　「嘖，治癒創傷最好的就是時間流逝帶來的遺忘。幹嘛還要特地提醒後人記得這個日子？」
　　
　　翻轉骨節分明的五指，緩慢握動，丹藤口吻未免增補一絲感觸。淩波單薄的手掌形狀修逸，手掌置於陽光下，能瞧見半透明的青色血管。丹藤反復翻手，跟烙餅似的，對這只手上了癮。丹藤最終手掌一握，四指用力，掌心內印出四個大小不一的半月坑。
　　
　　「她只有一句話說對了。」丹藤轉臉，凝望和碇唯頗為相像的淩波，「人類的心是複雜的，我和使徒，都屬於不理解人類的傢伙。」
　　
　　簡單包身泳衣主色調呈深藍，抱臂沉箍住雙膝的淩波沉默遙看人工泳池，突然站起。銀藍色的短髮、深藍色的泳衣、青藍色的池水，形色各異的藍襯托出虛幻的唯美。甩甩頭，水珠飛濺，淩波無心賞的瞳孔木然移動，落點正巧是丹藤。
　　
　　直腰收起頹怠倚牆的姿勢，丹藤抬手，對淩波揮舞兩下。
　　
　　淩波回看丹藤，目光平靜，久久不變。懷疑淩波根本就是有千里耳的丹藤不由得心虛，一邊嘟囔「我似乎也沒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一邊眨眼裝無辜。
　　
　　推開鐵網門，淩波步伐輕盈向丹藤走來，一模一樣赤紅色瞳孔互相對視。
　　
　　丹藤不自在的摸著鼻子，淩波的眼神淡然平靜，面無表情如同精緻的SD人形娃娃。兩個人互相對視著，擦身而過。扭回頭，淩波步伐頻率不變，走入了教學樓一進門就可以看到的儲物間。
　　
　　「咳咳，這傢伙……好冷。」面對淩波的臉，總有種偷了別人身體錯覺的丹藤，環抱雙臂側頭目送淩波自儲物箱取出校服，走入更衣間。
　　
　　換下泳裝的淩波，和身穿圓領校服裙的丹藤一般無二。可以想像兩人面對面情景的丹藤，不自在的環抱雙臂，鬆鬆散散的歪頭注視面前站定的淩波。和丹藤這個冒牌貨不同，站姿矜持挺拔的淩波清冷的不似人類，空靈的好比天上星辰。
　　
　　不知為何十分欣賞生人勿近的淩波，丹藤對她的冰冷表情的感覺挺親切。
　　
　　「真 丹藤。」淩波認真打量站姿松垮的丹藤，半晌淡淡道：「9月15日下午3：00，準時到達57號機架。3：30，進行初次神經接觸。」
　　
　　「啟動試驗？」有預備適選者身份的丹藤撫摸下巴，「幾號機的？」
　　
　　丹藤未曾完全覺醒自我意識的時候，赤木律子早就讓她嘗試過一次和EVA初號機的神經接觸。由於她源于EVA初號機本身的緣故，和她思考模式相同的初號機，毫不猶豫拒絕了丹藤的神經連結，並製造出被EVA拒絕的假像。
　　
　　沒想到，赤木律子還真打算讓她在進行一次啟動試驗。物盡其用麼？
　　
　　「……不知道。」思考片刻，淩波口氣緩慢輕靈，室外的蟬鳴幾乎要把她的聲音壓制到消失：「二號機不會參加。」
　　
　　「說起來，你換衣服。」丹藤點點頭表示感謝：「是零號機的平日檢測嗎？恭喜你，零號機已經修復完成。」
　　
　　「嗯。」
　　
　　宣佈完赤木博士指令的淩波轉身就欲離去，剛走開幾步，被丹藤「等一下」叫住的她又重新轉頭。沒有詫異也沒有好奇，她表情不變的等待丹藤開口。
　　
　　「淩波的唇形很漂亮喲。」摸摸鼻翼，丹藤笑得雙眼眯起，作西子捧心狀：「對了，剛才淩波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頭一次偷看被抓個正著，我很頹廢很頹廢。」
　　
　　「……」淩波沉默不動的凝視笑容燦爛的丹藤，直到丹藤動作都有些僵硬的時候，才吐露答案：「感覺。」
　　
　　不等丹藤回答，或是確定丹藤再無問題，淩波被陽光映得璀璨的發梢一甩，瀟灑的轉身走開。繼承使徒lilith和碇唯細胞的人造少女，溶于陽光中的背影依舊清冷，和世界背景格格不入。
　　
　　揉了揉被冷氣凍得發僵的嘴角，丹藤垂下頭，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口音，呢喃自語：「沒想到淩波少女的態度出乎意料的好，看來親切感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擁有。是來自共有的碇唯部分，還是……」
　　
　　「促成我『我』誕生的細胞來自lilith。」
　　
　　……
　　
　　久違學校生涯後的回到屬於自己的小窩，丹藤無數次的幻想過這個場景。只有屬於她一個人的小窩打扮溫馨，一天的疲累下來，丹藤一進門踢掉鞋子，美滋滋的撲到寬大的穿黑絨外套的組合沙發裡。無論是NERV的勾心鬥角，還是身處異域的壓抑，統統全部隔絕在小窩的門外……本該，是這樣的。
　　
　　打開門，心情愉悅踢開鞋子換上脫鞋的丹藤，一路哼著藍調，走到客廳打算撲向沙發時，頓時僵硬住了。
　　
　　透明玻璃茶几下的毛茸茸橢圓墊不翼而飛；走前光潔可人的淺色地板肆意鋪上層一袋袋零食包裝組成的「外衣」，可贊一聲五光十色；靠在牆角的沙發躺椅被人拖去墊腳，擺放雜亂；乾淨的茶几上……那堆油膩的麵條是怎麼來的？！
　　
　　電視對面大沙發上斜躺的罪魁禍首，手裡拿著袋薯片，喀嚓喀嚓的咀嚼不停，長腿一條搭在沙發扶手上，一條拖在地板上，還晃個不停！
　　
　　電視裡嗚啦嗚啦的吵鬧尖叫，不斷刺激丹藤敏感活躍的神經。
　　
　　某個白髮灰瞳的少年吃完薯片，隨手把包裝袋一扔，揚起他那修長筆挺的五根手指，抓了抓算是打招呼。他笑吟吟的道：「哼，你回來了。你家不錯，挺會享受的。」
　　
　　啪。
　　
　　丹藤的神經斷掉了。
　　
　　「對了，告訴你一聲。」巴少年指了指牆上兩人拼鬥留下的龜裂凹陷，還嫌給丹藤的刺激不夠，他撇撇嘴不屑道：「今天這東西，有幾個傢伙私自進來看到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還沒滾蛋？
　　
　　反復勸阻自己，自認不是沙發上混蛋對手的丹藤，壓下額角跳動劇烈的青筋。她努力轉移注意力，看向窗外的高樓大廈、朗朗晴天。
　　
　　「對了，你外面不有幾個監視者麼。」巴少年打了個哈欠，施恩不求報的拜拜手，輕巧道：「我嫌他們他們太礙腳，買零食時不小心嘎巴扭斷了兩個的脖子。NERV對你不錯嘛，人類的貨幣你這裡倒挺多。」
　　
　　「巴……」
　　
　　拉著長音欲言又止，丹藤整個人不住顫抖起來，深深埋下了頭。
　　
　　「喂，你那輕柔的語氣是怎麼回事，雞皮疙瘩一堆……」溫度不太對勁，巴少年揚了揚眉，「你那只手臂不是今天要去被醫生看，怎樣了？」
　　
　　「巴！迪！爾！」
　　
　　活動活動只是錯位和肌肉拉傷的手臂，丹藤再次抬頭目光空洞的凝視巴迪爾少年，聲音輕柔而嫵媚。意志就如同旁觀者，積壓無數的負面感官如掙脫韁繩的野馬，一時間佔據丹藤的主思維，把她的意識擠壓到黑暗的角落。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穿越的恐慌和不安沒有反應到丹藤身上，卻在之後如數宣洩。面對第三使徒時壓抑到極點的負面情緒的爆發，令丹藤和初號機野獸一面產生共鳴，得到了A.T.Field的使用方式。
　　
　　這次……
　　
　　「巴迪爾喲，你的眉毛，你的眼睛，你的指甲……」丹藤嫣然一笑，步步逼近渾身雞皮疙瘩直冒的少年：「都讓人有收藏的欲望——泡在瑪律福林裡。那種腐爛和藥水共存的味道，你會不會覺得和突然有人叫出你的名字一樣，驚喜？」
　　
　　「……」
　　
　　深感人類都是BT，EVA更是BT裡的BT的巴迪爾少年，雖然糾結於他的名號被叫出，但他更糾結於現在是該逃還是該把丹藤往死裡毆。很糾結的巴迪爾少年不由得散發出一些AT力場餘波，也就是人類所謂的「殺氣」。
　　
　　「……開玩笑的。」
　　
　　壓抑住暴走的負面，丹藤揉了揉額頭，大歎多虧于理智意識到她目前根本不是眼前使徒的對手。揉了揉抽搐的嘴角，丹藤目視眼前的白髮少年，大翻白眼：「Angel Bardiel。靠，不知道哪個Aho（白癡）給你們這群窮凶極惡的使徒起名angel的，眼睛都瞎了？！」
　　
　　「彼此彼此，evaluation，福音？為人類服務腦袋缺弦的身為ADMA的分-身的你們，名字夠遜。」巴迪爾從來不否認他為毒舌引以為傲，更何況面對現在AT力場柔弱的跟兔子沒什麼兩樣的天敵EVA，佔據武力優勢的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哼，福音？神留下的福音書，開什麼玩笑，只是神為了更好看戲給人類的工具罷了！引以為傲沾沾自喜的你們，真是蠢到揚名宇宙了——」
　　
　　「福音書？」丹藤停止鬥嘴，驚愕的睜大雙眼：「死海文書？！」
　　
　　雖然早從巴迪爾和NERV的口吻裡確定這個世界真的有「神」存在，可她沒想到，無論是使徒還是人類……都成了神看戲的玩具。
　　
　　死海文書，人類抗擊使徒而造就出EVA的源泉。上世紀出土于死海周圍洞穴的殘破古卷，又稱死海古卷：記載著第一次衝擊的真相，黑之月Lilith和白之月ADMA的相遇，以及最初兩個使徒早就的生命——十七個使徒，和人類。
　　
　　無論是NERV的佈局還是SEELE的野心，全部是賴于死海古卷成全的先知先覺之上。不能開口的使徒手持另一半的真理，和AT力場封閉的人類們戰鬥……
　　
　　一切一切，基於死海古卷。
　　
　　製造第一次衝擊毀滅世界，卻用方舟預留火種的「神」，粗心「遺落」的死海古卷。
　　
　　
第32章 Number 14

　　上輩子是個無神論者的丹藤，昨晚被巴迪爾一句「神的玩笑」驚得不輕，早晨起床光榮頂上兩個碩大均勻的黑眼圈。塗了洗不掉煙熏妝的效果，惹得丹藤面對洗漱室的鏡子一陣猛搓。幸虧身為使徒的巴迪爾不需要麻煩的個人方便，不然一定會被逼出尿毒癥。
　　
　　能笑眯眯說「我命不由天」的不是狂妄瘋子就是傳說強者。
　　
　　丹藤穿越前只是個缺根感情神經的普通少女，還癲狂不到鄙視老天爺，豎起中指唯我獨尊傲然鄙視未曾謀面的看戲諸神。所謂神，樂意看戲就看他的戲，被當成戲子的丹藤尋常生活還需要照舊——生活的態度，需要認真負責，怨天尤人的人是無法享受生活的。
　　
　　丹藤要為她的人生負責，即使新的人生是屬於ET初號機的。
　　
　　新世紀福音戰士，俗稱《EVA》，EVA初號機的結局隱晦，無非是兩點結局：一、漂浮宇宙變成大型垃圾和碇真嗣廝守一生；二、變成反轉卡巴拉生命樹，作為人類最後的方舟承載火種真嗣，最後消失。
　　
　　她不希望變成人形太空船，還是沒廁所提供給真嗣的那種；生活態度很積極的丹藤需要更努力的改變EVA初號機的命運。
　　
　　EVA零號機，最後變為使徒和第二人目淩波爆炸湮滅了。
　　
　　EVA二號機則和量產機戰鬥，成了量產機的餌食，無數偽•朗斯努斯穿胸而死。
　　
　　EVA三號機，變成使徒那個……
　　
　　EVA四號機，……
　　
　　越深入思考，丹藤越遍體發寒，EVA系列沒個好下場的。咬緊一口白牙下定決心絕不屈服的丹藤，手腳僵硬的走過人行橫道，引來無數上班族詫異的目光。
　　
　　沒有搭乘方便的公交，多雲的天氣悶熱，丹藤獨自鑽過大街小巷，奔赴市立第一中學。深度思考巴迪爾身份和今後如何打算的丹藤，被轉角的電線杆下擺放的大型紙盒絆住。一腳踹入紙盒的丹藤，只覺得腳面軟軟的……好像，裡面是活的？
　　
　　「嗚——汪！」
　　
　　丹藤低下頭，看向那個無辜被踹的動物。
　　
　　是條大型犬的幼崽，三個多月大，一身絨毛還未曾退去。琥珀色的大眼睛猛然抬起，它的尾巴甩動兩下，又失落耷拉。
　　
　　紙盒很大，是什麼電器的盒子，上面貼著用蠟筆寫的留言：【請收留它，我家要搬離這個城市了，請務必要收留它！謝謝！♥∼】
　　
　　蹲下凝視有透徹琥珀色眼睛的幼犬，丹藤沉吟的伸出手指，戳向狗頭。
　　
　　這只幼犬十分兇惡，一口咬住了丹藤的手指。它對它原來的主人仍存有留念，失落之後，不可愛的忠誠幼犬拒絕所有路人的善意！養過狗的人都知道，幼犬還在生長的牙齒是很銳利的，咬住東西後通常下意識的磨動牙齒。
　　
　　臉色一白，丹藤迅速抽出新增一圈出血齒痕的手指，揉了揉鼻翼。
　　
　　動物的AT力場並不是完全封閉的，幼犬的AT力場清晰的表達它對丹藤的抗拒。
　　
　　「啊啦，糟了。要去打狂犬疫苗才行……這個借來的身體似乎不需要。」攏平校服裙子，丹藤單膝半蹲，甩甩出血的手指，平靜的凝視呲牙咧嘴的黑色幼犬：「還不甘心麼，你的主人拋棄你了，讓你重新尋找歸處——人類就是如此複雜的動物，明明已經拋棄你了。」
　　
　　身具AT力場，丹藤略有嘲諷的毒舌語調傳入幼犬豎立的耳朵，惹得這個脾氣不好的小傢伙大聲狂吠起來。
　　
　　「是啊，明明最初已經被拋棄了……最開始，我只是想借碇唯的計畫順勢搞清EVA初號機的下場，只是想要想辦法不被最後當做危險品銷毀。為什麼非要猜出自己變成神的戲目中一部分這件事，說不頹廢是假的，心裡真彆扭。」丹藤一滑步，乾脆併攏雙腿落座被陽光曬得溫暖的地面，撇頭面向幼犬道：「飛鳥盡良弓藏，你一定聽不懂。」
　　
　　深感掙扎的人生不易，丹藤卻不能瀟灑的做撒手掌櫃，什麼都不考慮。她瞭解到她穿越成初號機的伊始，就清楚了一個道理：EVA初號機，只是人類的工具。她想要活下去，必須不斷反抗求生……
　　
　　深深歎了口氣，原本不打算成為適選者，拒絕一切EVA系列同步的丹藤，站起身。陰影遮住防備的狗崽，她猩紅的瞳孔綻出一點笑意，把想說的話印進黑色幼犬的心裡：『多謝啊，聽一個人類嘮叨很煩吧。想要等待主人，乾等著是沒用的。你首先要健康的活下去，尋覓食物，才能有足夠長的時間，等你的主人……』
　　
　　這個混亂的要塞都市，搬出去的人不會想要回來了吧。
　　
　　拍拍裙擺的沙塵，丹藤重新擺出一副精力十足的模樣，大步流星走向市立第一中學。下午，她要早退參加EVA零號機的最初接觸測試，改變原先打算成為……第四適選者！
　　
　　人，要有活下去的信念。
　　
　　人，要對自己負責。
　　
　　……
　　
　　斜躺入插入栓，一片漆黑。插入栓的空間和外界大小不符，視覺的差異令這片黑漆的空間空曠清冷，駕駛所必須的神經連接器座椅比想像中更舒適。手掌覆蓋鐵質的操縱杆，出乎意料，丹藤指尖的觸覺竟是暖融融。
　　
　　外部插入栓旋轉進入零號機體內的勁道，裡面一點感受不到。不流通的空氣比想像中更渾濁難聞。
　　
　　丹藤安靜體會初次進入插入栓的感覺，和真嗣進入初號機插入栓的反應作對比。
　　
　　「LCL注入。」
　　
　　「第一次有些難以接受，放開你的呼吸。」
　　
　　一磁性一輕柔的女聲訴說不同的含義，丹藤屬於初號機分裂出的AT力場和零號機沉寂的AT力場糾結。無數感知的虛無觸角以沒睜開眼的她為核心，四處蔓延，海葵般綻開。她能「看」見面露勉勵神色的紅色夾克短裙的佳麗美人，能夠看見點著眼角淚痣的性感博士……
　　
　　「LCL注滿，現在通電。」
　　
　　屬於摩耶的聲音落幕。注入的LCL和插入栓壁面產生未知反應，一陣陣細小的波動蕩漾，漆黑冷清的壁面隨水波泛起漣漪，耀眼的霓虹色澤逐漸覆蓋原本的金屬冷灰色。
　　
　　注入LCL的刹那，丹藤失重了。
　　
　　「液壓3.7，正在自動調節。」戴了副簡易耳機的日向低頭道，螢幕的計算值術語，被他陳述的簡潔易懂。這個平日生活中嬉笑幽默的男孩，坐上專屬於他的座椅那一刻，就變成令人由衷信賴、值得依靠的中央作戰司令部三大操縱員之一。
　　
　　變成全稱皆可呼吸的魚，大概就是丹藤如今的感覺。借用來的身體五感不甚靈敏，丹藤還會存在一種失重後欲肆意遨遊的衝動。
　　
　　LCL流轉，如同內含一根根牛毛細針，刺入了她的皮膚和血管；又如一個個圓形的探測器，緊貼她的腦殼。作戰服起不到半點衣服該有的作用，若不是低頭便能看見，丹藤也許會懷疑她正赤-裸裸的漂浮於橙紅色的液體中。
　　
　　LCL溶液，果然有一種腥鹹的苦味，刺激味蕾。
　　
　　「A10神經正常，開啟雙向連接。」青葉沉穩道。不愧是曾經立志組建樂隊的人，聲音果然是有做主唱的資本。
　　
　　隨他開口，後面的工作人員也皆報數似的接連開口。
　　「左臂雙向回路連接，右臂雙向回路連接，初期神經接觸無異常。」
　　「啟動程式運行。」
　　「零號機回路雙向通電，呈活躍狀態！」
　　「相田，太激動的話小心咖啡碰翻了。」
　　「工作時不要閒聊。」
　　「……」
　　
　　「運作電壓距離臨界點還有4.2……3.4……2.8……2.0……1.3……」報數聲不斷，摩耶執掌了一切操縱，其他人為輔助。
　　
　　丹藤平靜的凝視光屏顯示出的實驗檢測室，平靜的放開A.T.Field，任憑它與零號機糾纏相溶。
　　
　　只想搞清碇元渡和SEELE雙重計畫，從而求生的丹藤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坐上屬於拯救世界的少男少女們的座位。人類亦沒想到，EVA也是不被EVA拒絕的靈魂之一。能夠操縱EVA的，除了適選者，還有意識清楚的EVA本身。
　　只要，EVA和她本身願意。
　　
　　「0.5……0.2……0.1……突破！」
　　
　　「啟動系統第二階段，開始。」輪到青葉負責的部分，他道：「開始與駕駛員連接。」
　　
　　「第二階段突破臨界值！EVA零號機，啟動了！」
　　
　　「可以了，丹藤，試著想像動你的手指。」表情一直恒定為自信的律子，肩膀也不由鬆懈三分。她是NERV技術局的魂，她必須時刻保持大局在握的篤定。
　　
　　零號機獨眼的機頭，稍微點了一下。
　　
　　插入栓裡並未有動作的丹藤笑彎雙眼，朗聲應道：「OK，美麗的律子小姐。」她並未點頭，零號機的點頭僅是這個意識懵懂的EVA對同類的問候。
　　
　　作為意識清楚的EVA，丹藤和零號機糾纏的AT力場，能使她不通過插入栓就能控制零號機的行動——前提是零號機的意願願意讓她行動。和當初控制懵懂初號機的碇唯狀態很像，丹藤操控零號機抬起手臂，把頭扭向安靜站在一邊的淩波。
　　
　　零號機的專屬駕駛員站姿矜持，古井無波的臉上無半點情緒。
　　
　　淩波很美，僅是站在那就是一道風景。她言行舉止滲透著古典的溫柔風情，和她冷淡漠然的態度並不搭配。
　　
　　「喲，淩波。零號機很棒，有你的味道。」
　　
　　故意惡作劇的丹藤言語曖昧，一瞬間幾乎是所有參加試驗的男人們都想歪了。淩波依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淡定的令人佩服。
　　
　　「下麵，動你的右腳，嘗試向前邁步。」
　　
　　堅決不承認看到如此丟臉一幕的律子，不給丹藤繼續說話的機會，一味加快了試驗速度，動作花哨的讓初次正式進入插入栓的丹藤應接不暇。泛用兵器EVA零號機和丹藤的同步率很高，她和零號機的配合自如，律子時不時記錄一些必要的資料，沉吟一笑。
　　
　　NERV的眾位，對人類的態度很負責。對生命態度負責的他們，值得令人敬佩。
　　
　　「好了，你可以停止了。」
　　
　　律子對繃緊神經的同事們打了個停止的手勢，偏頭看向一邊抱臂而立的美裡，抿起朱唇，道：「沒問題，她完全可以成為第四適選者。我記得美國第一第二支部和中國第一支部的EVA都快要完成了，這個孩子接下來就歸你統帥了。」
　　
　　「我可不相信那些小氣叩門的大佬會無常提供我們新的EVA。」美裡點了點唇角，卷起一縷紫羅蘭色的髮絲：「第四適選者嗎，和淩波完全是不同的類型啊。」
　　
　　「本來就是兩個不同的存在。」律子失笑，「看你對這種不尊敬前輩的新人有好感？想到加持了嗎？」
　　
　　「怎麼會，我只是為終於來了個好相處的孩子而感歎罷了！」
　　
　　「美裡……」律子吞下「你會看走眼」五個字，想想丹藤的真實測驗資料和生活經過，她對好友丟去一個嫵媚的白眼。
　　
　　「晚上叫這個孩子來我這吧，把真嗣和明日香介紹給她。」英挺颯爽的一轉身，美裡放下環胸的雙手，揚起笑容：「偶爾為新人開個迎接派也不錯。」
　　
　　「我會如實傳達的。」
　　
　　一向拿好友沒轍的律子攏了攏耳邊碎發，眼神撇開，無奈又好笑的回答。
　　
　　
第33章 Number 15

　　零號機的啟動試驗結局完美。第四適選者真 丹藤的同步資料高人一等，操縱手一句讚歎，完美的詮釋突如其來的第四適選者的狀態——就如同，天生就是為駕駛EVA而生的少女。通常定期檢測的精神共振，律子也一併做了。
　　
　　丹藤的表現，讓人滿意。
　　
　　幾口喝光後勤人員拿來的飲料，無味的液體使丹藤褶起眉毛，隨手扔進垃圾箱。丹藤注視律子博士的背影，心裡有點小愉快。飲料的味道不合口味沒關係，菜肴的種類全是日風沒關係，丹藤懊惱的揉了揉鼻翼，鄙視即將見到真嗣而失去平常心的自己。
　　
　　借用來的身體味蕾不靈敏，品嘗食物的口味很重，丹藤通常只為了填飽肚子而吃，唯一對可食用物品愛好，就是鼓搗一些風格口味奇異的飲品。
　　
　　「嗯，馬上就收拾好了，麻煩你等一會。」做最後交代的律子側頭，正瞧見丹藤，她紅唇一抿，笑的成熟：「在為面見即將成為上司的前輩緊張嗎，你可不是那樣的人喔。」
　　
　　「不會，只是稍稍有點……不真實。」碇唯的情緒，碇唯的兒子。接受了碇唯遺願的她，重新擁有人類軀體的她，感覺不太真實。
　　
　　思維遲鈍的丹藤局促拘謹，隨即恍然她太過緊張，手腳又重新擺放一番。能篤定確定碇唯的真意，能勇敢面對被別人情緒干擾束縛的自身，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丹藤，即將面見真嗣時仍會不免慌了手腳。
　　
　　丹藤就是這麼一個人，事前瞻前顧後；面臨事發，卻能夠平靜淡然的處理。
　　
　　「是嗎，突然成為適選者，有心理壓力吧。」閱讀完實驗記錄，懷抱紙類檔記錄的律子瀟灑的簽上她的名字，把夾在寫字板的檔交給旁人：「不到緊急情況你是不會出擊的，平常也只是簡單的熟悉訓練。葛城美裡這個人，不是什麼嚴肅的上司。」
　　
　　律子安慰的話語也是條理分明的，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的律子，言語間有種篤定雍容的氣度。她交給旁人的第四適選者的實驗過程和初次精神共振的記錄，會封入檔案袋，深深貯存。
　　
　　「好了。」身居高位的律子毫無倨傲，走到丹藤身邊，側頭問道：「搭我的車子，要一起去麼。」
　　
　　「麻煩你了。」
　　
　　稍落後律子半步表示對前輩的尊敬，律子和丹藤一前一後的走向升降梯。兩邊裝飾冷金屬色澤護欄的電梯間燈光黯淡，律子順手拿起旁邊鋼質網狀展示架上的雜誌，休閒的閱讀。瞧了眼人性化擺放許多汽車雜誌、時尚雜誌類的半人高展示架，丹藤的目光移到敞開的電梯。
　　
　　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單手插著口袋，茶色眼鏡片後的眸子落到律子身上，又移到丹藤身上。
　　
　　「碇司令。」
　　
　　合起雜誌，律子驚訝的微啟朱唇。碇元渡淡淡的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好奇初號機分出來的部分形成人類體丹藤的反應，律子的深邃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銀髮少女臉上。外人看來，律子就是一副完美徵求初入NERV駕駛員意見的態度。
　　
　　「進去吧。」
　　
　　一個滑步繞開電梯正中的碇元渡，丹藤倚靠右角落的護欄，對律子點點頭表示被徵求意見而尊重了的感謝。
　　
　　明知道律子的意思並非如此，丹藤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好奇丹藤態度的不光有律子，甚至丹藤和碇元渡兩位當事人皆有所好奇。
　　
　　碇元渡半側過身，看不出情緒的深色瞳孔看向丹藤。
　　
　　「真 丹藤，美國支部送來的少女，目前已經通過第四適選者測驗。」走進電梯裡的律子，恰到好處的接過話茬，巧妙地為兩人作介紹，「司令。」
　　
　　「啊。」嗓音深沉的碇元渡應聲，看不出表面漣漪的轉頭面向關閉的電梯門。
　　
　　驚異於體內碇唯情感並未作祟的丹藤，打量光潔金屬電梯門倒映出的中年滄桑面容，微微垂下眸子。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丹藤體內碇唯的靈魂不完全，唯有碇唯的靈魂……天然分裂了！這才能解釋為什麼她會對碇元渡毫無所動，態度淡然。
　　
　　碇元渡這個人，第一次見面就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丹藤想對掌握EVA初號機命運的男人印象不深刻，都難。
　　
　　餘光掃過碇元渡戴著白手套，微微收攏成拳的手掌，丹藤恍然明白了碇元渡的真意。
　　他不是不懷疑丹藤，他不是不知道初號機——碇唯恐怕早已通過暗示告訴了碇元渡，EVA存在自我靈魂的事。
　　
　　沉默的男人不介意丹藤擁有自我價值觀和自我分辨力，對他來說丹藤到底擁有碇唯的幾分不重要。漠然的男人眼力毒辣，根本不相信繼承了碇唯部分的丹藤，他之所以依舊能把丹藤作為一張好牌出手，理由是——他不在乎手中牌是否能永久操控，只要能達成目的。
　　
　　碇元渡，自信主見而心思深沉的男人。
　　
　　走出電梯的碇元渡迎上他的副司令冬月，閉合的電梯門切斷了冬月一刹那的深思和恍然。比起心中仍有一處溫柔和原則，為現實所逼不得不老謀深算的冬月 幸增，碇元渡的的確確是個冷酷到連正義都能凍結的人。
　　
　　電梯門閉合之前，與冬月副司令語調輕鬆的打個招呼，律子側頭微笑。眼角淚痣為其增添嫵媚性感的聰慧女人，繼而不言不語。
　　
　　電梯繼續下降，律子的探究的眼神一直未曾收回。
　　
　　若無其事的丹藤收起思路，負起雙手懶洋洋的靠著電梯冰冷的金屬牆壁。捏了捏背後手掌的冷汗，丹藤打了個哈欠。
　　
　　比起一心只為真嗣打算，僅將真嗣和初號機套牢的碇唯，她的男人碇元渡不愧是征服了三個最聰慧女博士的……恐怖存在！
　　
　　……
　　
　　第三東京市汽車的駕駛座和插入栓裡的氣氛不同，丹藤很喜歡手肘抵住車門凹凸處，側頭觀望外界。過隧道時，明明滅滅的燈光規律又交錯，和恍如隔世的虛幻現實一樣，存在獨特的韻律。
　　
　　第三東京市的夜空，看不到星星。
　　
　　這是理所當然的：第二次衝擊後，暴走的AT力場穿透了南極上空的臭氧層，造成南極洲沉沒化為千里冰淩；人類都市閃爍的燈光代替了星光，五彩霓虹。懷念過往星辰的丹藤，懷抱雙臂身靠車門，等成功人士的美麗博士鎖車，一起上樓。
　　
　　作戰部總指揮葛城美裡的生活儉樸，能住更好地段的她，選擇了一處十多年前建立的偏僻古老的和風室內裝修的住宅區。自住宅區一排排規律的陽臺望出去，能夠把遠處的蘆之湖和周圍鬱鬱蔥蔥的原始生態林收入眼底。
　　
　　乘電梯上樓，律子一馬當先的引路。
　　
　　丹藤走在回字形的過道，心跳微微加快。雖是源於碇唯的影響，也無法對自己丟臉心態看得過眼的她，步伐愈發急速。
　　
　　葛城家的門鈴摁響了。
　　
　　腹部前襯衫衣擺系了個結的律子讓開半個身，似笑非笑的瞧著能看出不對勁的丹藤。點點嘴唇，她輕聲沉吟丹藤的小孩心性，依照資料推測起開門口丹藤的態度。職業習慣的律子，對一切的態度皆很認真。
　　
　　「歡迎光臨~」
　　
　　丹藤今後的直屬長官探出半個身，電磁門收入牆壁，身穿淺色寬吊帶的美裡肆意彰顯二十九歲的她誘人的曲線，臉上的笑意像個頑皮的孩子。
　　
　　「啊……你好。」
　　
　　「嘖，你就是第四適選者呀——」
　　
　　苦色扯動嘴角的真嗣和叉腰傲然甩頭的明日香幾乎同時出聲，明日香狠狠的瞪了莫名其妙的真嗣一眼，淺黃色的裙邊隨她快速甩頭的動作呼應飛起。
　　
　　「不怎麼樣嘛，居然和優等生一個模樣。我~早~就~想說了。」橘紅色的長髮燈火下越發絢麗，明日香綻出一抹狡猾笑意，俏皮探身打量丹藤：「真嗣笨蛋有說過你哦，真•丹•藤。你該感謝我，把怕的不敢開門的他強拉過來。」
　　
　　「德國的禮儀。」未等兩個大人說話，丹藤抬頭，口氣輕淡的問：「就是把客人擋在門口，不讓進來麼。第二，適選者。」
　　
　　「哼。是你自己不會進來。」
　　
　　未曾預料到和人偶娃娃淩波模樣相同的第四適選者的犀利反駁，明日香臉色一僵，隨即甩頭高傲的如公主般邁入房間，邊走邊道：「好了，我允許你進來。笨蛋真嗣！你還等什麼，還不快過來？」
　　
　　錯愕出聲，真嗣淡定的「嗯」了聲回答明日香，轉頭對丹藤道：「明日香她就是這個樣子，她沒惡意的。」
　　
　　心中躁動平復的丹藤好笑看著真嗣跟著明日香進去，視線轉到旁邊抱臂而立的美裡身上。
　　
　　「初次見面。勉強算是初次。」一抬手臂，帥氣瀟灑的美裡笑著眨眨眼，「我是葛城美裡，從今天開始你歸我管轄。嘛，要是喜歡的話，叫我大姐大也可以哦——前提是，只要不被副司令聽去。」
　　
　　「黑龍會麼？我終於找到堂口歸屬了？」
　　
　　丹藤配合的呆滯轉動猩紅的眸子，緩緩的上下打量美裡。她動了動嘴唇，鄭重的直視美裡的雙眼：「老大！我是個良民。」
　　
　　「噗——」
　　
　　一旁較有興趣的律子見自家大學時開始好友面色僵住，輕握成拳的手抵住豐滿的下唇，瞳孔一彎，風情萬種的輕笑出聲。
　　
　　「嘛。好吧，我承認，直接叫我美裡挺好的。」撓撓一頭紫羅蘭色澤滑潤的長髮，美裡斷然拍板決定了今後的稱呼，「走吧，一起進去。」
　　
　　「今天是真嗣掌廚吧，不然我寧願出去買點。」
　　
　　律子走上前，和轉身招呼「小的們啟程」的美裡走並排，她故作心有餘悸的拍拍胸脯，磁性而令人回味的嗓音攜著調侃。
　　
　　「知道啦知道，我沒有用便利食品招待律子大~博~士~哦~。」
　　
　　雙掌合一，美裡側頭，向門邊的丹藤眨眨眼，對律子說笑著。葛城美裡，雖已經有二十九歲，還是如同個少女，性感中混有一種颯然的爽利。
　　
　　這頓飯很豐盛。
　　
　　一看真嗣未脫去的圍裙，就知道豐盛大餐出自誰的手筆。中規中矩坐好的僅有真嗣，美裡不客氣的「噗哧」打開罐啤酒；律子自顧自的點上根煙；明日香睜大雙眼挑釁對不認識日式晚餐的丹藤微笑。
　　
　　氣氛溫馨。
　　
　　一點感覺不出來是第一次同桌吃飯，美裡偶爾幾句話，就把生疏的氣氛打散。照顧真嗣照顧出經驗的英麗女性，言行舉止間還帶有出於軍校的大氣和馬虎。
　　
　　「真桑，歡迎你加入NERV……」
　　
　　「第四適選者，加入就加入哦，可不許搶我的二號機！」
　　
　　「丹藤，你是一個人住吧，沒問題吧？」
　　
　　「Pen~」
　　
　　「……」
　　
　　一頓飯吃的心情愉快，饒是神經緊繃的EVA冰冷的心核也不自禁泛起微微暖意，更別提擁有半個人類之心和碇唯全部情感的丹藤。頭一次，丹藤覺得被碇唯設計，不得不成為人類發洩她積壓下來的情緒、照看真嗣這件事，並不是壞事。
　　
　　人類，是群居動物呢。
　　
　　手扶陽臺圍欄，丹藤揚起頭深深呼吸清涼的空氣。室內洗刷碗碟的水聲細細流淌，玻璃窗映出身穿圍裙站姿挺直的真嗣的背影。
　　
　　過了一會，真嗣關掉水龍頭，扭頭看向陽臺的方向。
　　
　　少年的臉色很猶豫，像是有什麼問題要問，卻問不出來。也許是周圍沒人、依憑別人看不到他舉棋不定的模樣，真嗣並未掩飾他的情緒。
　　
　　玻璃窗映出堆積如山的啤酒罐，和滿登登的煙灰缸。進入浴室洗澡的明日香輕哼小曲，隨著水流的潑灑，時而模糊不清時而清晰可聞。美裡大概是喝的多了點，手肘抵住桌子，半眼不看對面哇啦哇啦吵鬧的電視，自顧自的揉撚眉心。律子看著真嗣收拾一桌殘羹剩飯，點燃一支煙，望著窗外出神。
　　
　　人們形態各異，一扇玻璃窗的倒影，丹藤把眾人的反應收入眼底。
　　
　　窗臺邊架著把大提琴，五個人一時間陷入了靜謐。
　　
　　下棋，需要心境。
　　
　　做人，也一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43

第34章 Number 16

　　要塞都市的學校大多展開修學旅行，不能離開NERV本部的適選者們迎來一段簡促的「假期」。丹藤閉著雙眼，按下錄音手機的音訊播放檔，聽著話筒裡青葉沙啞感性的聲音，直犯困。剛做完零號機精神共振的丹藤，並未參加昨日適選者的集體活動。
　　
　　NERV的休息區域雖然設施完備，也對丹藤無償敞開大門，她卻更喜歡在家睡懶覺。
　　
　　手機留言裡，丹藤名義上的監護人青葉語氣沉穩：「呃，我很抱歉。由於突然發現第八使徒，你的初號機同步試驗暫且取消，今天可以不用到本部基地來了。就這樣，睡個好覺吧。」
　　
　　電話嘟嘟的響起忙音，丹藤掌托手機，困意消散大半的歪了歪腦袋。
　　
　　「至親不在的空虛感……看來初號機也出動了。」
　　
　　雖青葉說了不用去NERV本部報導也可以，丹藤還是簡單收拾一下，半小時之內到達了NERV本部中央司令部。平日三足鼎立的三個優質操縱手如今只剩下負責聯繫的青葉 茂一個，見丹藤到來，他善意的點點頭。
　　
　　「電話裡不好說明，本次出擊者是第二第三適選者，碇和惣流——你認識吧？」採取比較正規尊稱姓名的方式，青葉摘落無線耳麥，道：「零號機裝備不符沒有出擊，你和淩波的任務是在本部待命。初次上EVA，感覺很不習慣吧？」
　　
　　「啊，還好。」
　　
　　丹藤並沒有沒被通知到，就認為自己被排斥在外的自覺。青葉一番苦心簡直是丟媚眼給瞎子看，得過且過的丹藤對捕捉使徒也沒什麼興趣。
　　
　　「早晨頒佈的A-17，冬月副司令去和政府交流了。」中央司令部座位未滿一半，青葉自然而然的解釋一句：「沒想到第八使徒會在淺間山的熔岩層下麵，日向和伊吹一大早就去戰地，帶走過半的人去前線。唉唉，淺間山的溫泉可是很不錯的……我們這些苦命的人。」
　　
　　手掌摁在指揮部鑲嵌設備的金屬桌台，丹藤撐住前傾的身體，調出淺間山NERV臨時指揮車發送過來的資料，奇怪道：「還沒開始麼？」
　　
　　「嗯，摩耶在做最後的準備。鐳射設備正在組裝。」微微把椅子後拉，讓出地方，青葉的語氣還是蠻輕鬆的：「工程很趕，預計時間算來也差不多要開始了。」
　　
　　「留守總部的我們要做什麼。」
　　
　　調出幾張地理形貌、火山熔岩層黑影分析的圖樣，丹藤掃了幾眼寫滿專業術語的計算報告，沒了興致。起身面向青葉，餘光掠過中央司令部最上方的丹藤，眼光挪移，仰頭以正臉遙望MAGI本體之上築成的司令部最上層。
　　
　　碇元渡正坐在那裡，目光深沉，雙手交叉抵住下巴。
　　
　　丹藤的直視，未引得他半分注意。
　　
　　「轉播現場情況，並隨時傳達司令的指令。」不想新人丹藤有被NERV排斥感的青葉，在保密條例容許的範圍內，儘量解說。也許興致所及，青葉聳聳肩，偶爾幽默：「所以後勤的我們沒有泡溫泉的福利。」
　　
　　「第四適選者？」旁邊粗眉毛長相憨厚的操縱手湊趣，笑著轉過頭：「和第一適選者長的果然一模一樣呢，剛才淩波桑也呆了一會。如果不是知道她現在在機架，我一定會把你當成淩波桑的。」
　　
　　「去，做好你的本職！」
　　
　　頓了頓，青葉餘光注視丹藤片刻，以眼神阻止了還想繼續說下去的操縱手。
　　
　　淺間山作戰，開始。
　　
　　一瞬間，輕鬆氛圍盡消。以青葉 茂為首，前線指揮車內情報迅捷同步傳送到中央司令部主螢幕，負責情報解說的操縱手不斷調出一個個現役狀況，三言兩語清晰陳述。碇元渡出身生物研究員，參與過MAGI和EVA的製作，偶爾夾雜的三兩個術語，難不倒他。
　　
　　簡況解說者言語簡潔俐落，三兩下勾勒出淺間山指揮車所面臨的情景。
　　
　　作為通訊聯繫發令人的青葉耳代無線藍牙耳機，邊聽邊利用MAGI分析潛入火山的二號機可能要面臨的狀況，把資料回饋給指揮車。
　　
　　不知何時來到眾人背後的淩波無聲佇立，緋紅的瞳孔睜開，平靜凝視CT監視器回饋來的岩漿內視野。透明模糊的視野範圍，隱隱看到被熔岩侵蝕千年的石壁，二號機緩緩下降，流動的岩漿令她稍有偏離預定軌道。
　　
　　副螢幕切換角度，播出吊著身穿耐熱D裝備二號機的鋼筋鐵架，和懸崖旁不遠單膝半跪的初號機。
　　
　　自己看自己的感覺，很奇異。
　　
　　五分多種飛速逝去，所有人保持在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二號機下降的深度只是一組數位，安全深度也不過是綜合各種資料讓MAGI做出的最大概率推算。可實際操縱並不簡單，短短千米的安全深度下降，就耗掉了四五分鐘。
　　
　　身穿白色宇航服似的耐熱裝備，明日香的精神頭還是很好的，並為被炎熱的熔岩影響。
　　
　　深度超過1300，二號機下降深度超過目標預定地點。
　　
　　淺間山的指揮車傳回請求重新計算目標深度的提案，隨最高執行官碇元渡的一聲「嗯」，NERV本部留守人員組成的龐大集團機器，有條不紊的運作起來。
　　
　　1480，超過極限深度。
　　
　　與此同時，MAGI的推算得出結果，即將發送時青葉遲疑片刻，請示碇元渡之後，馬上並未把結果傳達給淺間山前線指揮車——目標深度超出預算，為了避免影響前線的積極性，碇元渡的決意是深度下降到1600再傳達給前線。
　　
　　NERV的總司令碇元渡，也許和作戰指揮葛城美裡一樣，是個愛冒險的人。
　　
　　深度到達1780。
　　
　　作為這次作戰的執行者，二號機專屬駕駛員惣流•明日香•蘭格的堅韌和穩重，出人意料。明明只是十四歲的少女，駕駛EVA潛入近兩千米的岩漿，失去了唯一的武器粒子刀之後，她還能朗然贊同美裡繼續下潛的命令，清脆開朗笑出聲。
　　
　　面對如此的EVA駕駛員，有所觸動的丹藤若有所思的回望不遠處的第一適選者。淩波亦淡定的看向丹藤，總覺得一點敬佩心思被看穿的丹藤，不自在的扭轉回頭。
　　
　　到達預定地點。
　　
　　僅有一次的捕捉機會，明日香果斷的把握住，無驚無險的捕捉到了第八使徒。NERV本部一片無聲，經歷太多的他們知道不到最後成功不需要慶祝，不過還是有幾個人偷偷互相比劃了個拇指。為前線的戰友，也為後勤的自身。
　　
　　丹藤環抱雙臂，撫摸鼻翼。
　　
　　猩紅瞳孔半寐的她，深知使徒的天性。作為使徒的天敵EVA，或者作為和使徒巴迪爾相處過的曾經，她沒有那麼樂觀。
　　
　　——使徒這種東西，是一種單體力量遠超人類，心靈單純卻驕傲的物種。
　　——他們，不會允許自己被任何褻瀆。
　　——哪怕，是戰敗的使徒。寧可自爆毀滅曾存在世界上的最後一絲痕跡，使徒也不願意被lilin所捕獲！
　　
　　第八使徒猝然催生了！
　　
　　被裝入捕捉電磁柵內的第八使徒，突然孵化。丹藤莫名的就知道，這個使徒是以它的源泉——A.T.Field的生命和力量為代價，自我催生。
　　
　　丹藤敢保證，這個第八使徒的狀況不容樂觀。只要上了岸，它的AT力場就會半枯竭，作為催生的代價面對熔岩之上的另一個自己，輕而易舉被消滅。
　　
　　留不下，半點痕跡。
　　
　　不知何時，第一適選者淩波已無聲離開，丹藤也退到電梯的角落，遠遠望著揮動初號機扔來的粒子刀的二號機。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信念，在促使這群第二次衝擊後誕生的孩子戰鬥。大多數人類面對被他們成為angel的使徒，心願和如今的丹藤一樣簡單：自衛，然後竭盡所能活下去。
　　
　　第八使徒，猝。
　　
　　瀕死的反擊，割斷連接二號機背後的耐熱纜繩。看著最後一絲連接的纜繩一點點斷裂，缺少冷卻液的二號機D裝備各處凹陷，就要伴隨使徒長眠于岩漿……
　　
　　「嘶——」
　　
　　微不可聞的倒抽一口涼氣，丹藤深深瞧了眼主螢幕顯示的被初號機抓住的二號機，轉身離開。看似不好相處的驕傲女明日香，也許格外有自我的堅持。身穿校服半袖的丹藤，以另一隻手臂和腹部的襯衫擋住環腰的手臂，快步走離NERV本部。她曾經受傷的手臂，一片嬌豔不可方物的嫣紅。
　　
　　初號機和丹藤是一體兩面，她們的靈魂源於一處。
　　
　　靈魂是種很神秘的東西，只要靈魂對受傷信以為真，身體也自然而然會反映出受傷的狀態——丹藤受傷錯位的虛弱手臂，似乎被滾油燙傷，在初號機跳入岩漿的同時，劈裡啪啦的脆生隆起一排排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水泡。
　　
　　「買個長袖遮擋一下吧。」
　　
　　行人來往的街道，丹藤低頭瞧著爛果子一樣吹起大片粉白氣泡的小臂，勾起嘴角舒心的笑：「我和初號機的聯繫還蠻深刻的，沒有進行初號機的啟動試驗，倒是幸運的事了……嘖，真嗣少年英雄救美很nice嘛，救得酷哦。」
　　
　　思考到底會不會多個芳心暗許的兒媳，頗有吾家幼兒初長成感的丹藤，迎著路人詫異怪囧的目光，一路哼起自創小曲，向家裡走去。
　　
　　
第35章 Number 17

　　「該死的叫-春的貓——！！」
　　
　　鄰居嘶聲竭力的呼喝，差點把給小臂纏繃帶的丹藤嚇得大頭朝下撞入地板。不知哪個興致衝衝打算提槍上馬的男人，被外面嬰兒哭般的野貓叫打擾了美好時光，那聲呼喝可稱得上怨念200%爆發。丹藤手指一緊，繃帶一扯……隨即也嗷嗷痛呼出聲。
　　
　　欲哭無淚的重新獨臂搜索乾淨的繃帶，挑開小半微黃的繃帶再度面臨自家爛桃子小臂的丹藤，活像被捏住七寸的蛇，躬身直嘶嘶。
　　
　　五感遲鈍不代表她不會痛啊喂！伸中指鄙視哀怨嚎叫的鄰居先！
　　
　　「……你是白癡嗎？」
　　
　　爬窗臺進來，一手扶窗簷頂端，一手抵窗沿底端的巴迪爾，人還未完全進來，鄙視的聲音已經明確傳達入內。他瀟灑的一跳，足以取得十分的動作換到丹藤一個中指，頓時怒氣值爆棚。從淺間山半途折返回來本就心情不好的巴迪爾少年扯了扯鬢角長出一節的柔順白髮，輕柔的托起丹藤的小臂，線條弧度妖異柔和的上下眼皮一眯。
　　
　　驚異于眼中單細胞的巴迪爾從未有過的溫柔舉動的丹藤，臉色頓時扭曲了。一隻少年人年輕有活力、肉質鮮美滑嫩的破爪子，正環握住她整個佈滿燎泡的小臂！
　　
　　「手臂，這玩意是燒傷？別告訴我桑德楓出現的地方，你也在。」拋了拋挑破的密密麻麻粉白小泡和細密汗水混合、而一片狼藉的小臂，巴迪爾飛揚不失柔和眉毛一皺，儒雅氣質全失：「EVA初號機也在活動？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參加人類和使徒的戰鬥，乾脆讓自己暫時成為人類……」
　　（桑德楓：胎天使，就是第八使徒，岩漿裡被消滅那個）
　　
　　「你得到伊斯拉斐爾的能力了？你分裂了。」
　　（伊斯拉斐爾：第七使徒，音樂天使，能分裂成兩個，被初號機和二號機第一次默契訓練KO那個。清楚記得使徒名字的，請無視這兩行插話。）
　　
　　巴迪爾語氣篤定。
　　
　　手掌顫抖一揮，丹藤一抹疼出來的冷汗，不雅的白了他一眼，哼道：「少年，你手下的是人肉和骨頭組成的一部分，不是網球或棒球。」
　　
　　「知道分裂後會互相影響，還變出這麼脆弱的身體，你不活該世界上就沒白癡了。」前幾天受了丹藤不少毒舌教育的巴迪爾，抓住丹藤的小辮子，頓時囂張的翹尾巴：「嘖，只有手臂虛弱而把產生的影響回饋給身體，而不是滿身滿臉都是，你還算幸運。
　　我還是想看你人類的面孔上變成一片片水泡傷疤的樣子。桑德楓真不爭氣。」
　　
　　「是誰用AT力場入侵導致我受傷虛弱的，啊？啊？祈禱你別遇見『我』吧，幸災樂禍的愚蠢少年。」
　　
　　丹藤氣結，憋了許久憋出一句不算威脅的威脅。使徒和EVA相遇，是遲早的事。
　　
　　「拿來。」囂張的令人想踩他那張棱角初顯的破白臉的巴迪爾，把手往丹藤面前一攤，比翹著二郎腿要賬的小廝還拱人火。
　　
　　「什，麼——」
　　
　　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的丹藤，勉強看在可憐的爛桃手臂還被白髮少年掌控的份上，壓住了快要崩壞的毒舌之閘。
　　
　　「燙傷藥和繃帶。」巴迪爾把手一晃，擺出你愛拿不拿的架勢：「你以為你現在是自愈能力足以一秒鐘孕育出一個成年人肉量的EVA初號機？你打算跳著腳用腳趾和牙齒配合綁繃帶的話，我樂得欣賞。」
　　
　　「你的眼睛是瞎的，喏！給，您！」長腿一伸，丹藤把繃帶和燙傷藥頂向巴迪爾。藥瓶和繃帶咕嚕嚕轉了兩圈，撞上巴迪爾的小腿。
　　
　　抓了抓層次感分明，發尾上飄的白髮，巴迪爾握住丹藤手腕不客氣的一揮手。A.T.Field作用於生活同樣方便，覆蓋丹藤受傷小臂的AT力場把破破爛爛的繃帶頂起，混合膿水的繃帶鼓脹之後，片片碎裂。
　　
　　控制力優秀的巴迪爾嫌惡的揮了揮手，打了盆水直接把爛桃小臂正根摁進水裡。
　　
　　「沒想到我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使徒做家務的樣子，雖然只是端水。」麻木到手臂已經感覺不是自己的丹藤，不忘反挖苦通常不甘服輸的巴迪爾少年。她撇了撇嘴，醞釀情緒，一副少女突見夢幻般迷醉的眼神：「啊——我要見上帝了麼？天呐，如果見上帝之前，能夠看見美少年做家務，我一定會向尊敬God許願，要個相機。」
　　
　　「閉嘴！不然我不介意給你的手臂留個永遠好不了的紀念！」一副兇惡口氣的巴迪爾反倒放輕了下手力道，掀起一波波水流清洗看著噁心的傷口：「咭。桑德楓就這麼狼狽，lilin真是沒希望了。」
　　
　　併攏的食指和中指指尖沾過燙傷藥，擁有AT力場根本不需消毒就能排斥一切微生物的巴迪爾，把冰涼的藥液均勻塗抹。幾分鐘的事，百無聊賴的丹藤伸著手臂，再瞧去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綁繃帶。
　　
　　「你比上真嗣那個居家好少年也不賴嘛，巴迪爾。」
　　
　　活動了下很酷的看不出打結的繃帶小臂，丹藤滿意點點頭。把手掌和小臂全部綁起，只露手指的手臂，如今看起來僅像個追求另類的多餘打扮。
　　
　　「真嗣……你的駕駛員？」咀嚼兩遍真嗣名字的發音，巴迪爾的眼神仿佛看不可救藥的病危者：「有機會去找阿米沙爾諮詢下吧，她融合你的AT力場，檢查出來的結果多半是不正常的。」
　　（阿米沙爾：渚薰之前的那個使徒，和零號機一起爆掉那個。子宮天使。照例，知道的請無視。）
　　
　　確定丹藤的手臂不需要復工，巴迪爾半飄離地面，飄過玻璃茶几，雙手於腦後一交叉倒進沙發。不想走過滿是骯髒繃帶碎片的巴迪爾，選擇了用AT力場偷懶。
　　
　　「你腦袋不會增加經驗，嘴皮子倒是很好吸收了外界養分。」上下打量一番跟個捕獵完一趴的大貓差不多懶的白髮少年，想到壞點子的丹藤，一勾唇角，笑得堪比妖孽，「正好，我打算出門了，要一起麼。」
　　
　　「不要。」
　　
　　預感到威脅的巴迪爾拒絕的很果斷，單薄的衣衫隨他過大的動作上下起伏。
　　
　　「呐，約會邀請被拒絕的少女很鬱結很脆弱。算了，一個人出門就出門吧，我會帶禮物給你的。」
　　
　　變臉是女人的專利，身為面癱ET享受不到的超級待遇，丹藤把握的準確。前一刻還是楚楚可憐的黯然，丹藤握住門把的下一刻，已經恢復到平常眼底留存一絲淡漠的閒散。丹藤釋放頑劣本性的時間不多，她高超的變臉技術在識海空間內也不得重用。
　　
　　可以挺胸抬頭說自己是個徹頭徹尾自私者的丹藤，連本身情緒釋放都是自私的，少的自私。
　　
　　出門恰巧撞見攜一身頹廢疲累態度被風「吹」回來的青葉，也只是令丹藤意外的睜大半分眼眸。司令部唯一鎮守的三大操縱手之一青葉歸來，代表出征捕捉第八使徒的一干人等都已回歸本部，或是保證安全。和初號機距離過遠而空落落的丹藤，也仿佛重新獲得完整的心臟。
　　
　　人是否回來丹藤不確定，她卻能肯定初號機已被運送回地下都市Geo Front。
　　
　　「要出去？」身穿淺褐色筆挺制服的青葉，甩甩頭掃去頹廢到想趕緊回家的違和感，經常半眯的眼睛一抬，道：「去吃午飯麼？」
　　
　　「不要緊的小事。最近空閒下來了，打算買幾件替換的衣服。」總是一件校服裙的丹藤回答迅速，「學校請來的假期用在購物上，感覺也不錯。」
　　
　　「嗯……最近請小心。」
　　
　　青葉揉了揉額前的長髮，將擋住面容的幾絲長髮向後撩起。身為丹藤名義負責人的他，自然知道這幾天監視丹藤的安全部人員損失兩名的狀況，雖NERV內部被下達封口令。刹那想到檔案照片裡丹藤住宅客廳牆面的凹陷，青葉甩甩頭，改變了主意。
　　
　　「使徒留下的廢墟很多還未重建，外面公車改線路改得很亂。初到的人很容易迷路。」強打精神，決意進門就灌幾杯濃咖啡的青葉，扯扯NERV本部的制服衣領，苦道：「不介意的話，容我換件衣服，這樣……很容易被圍觀。貿然打算做嚮導，拒絕也沒關係。」
　　
　　「我從不拒絕別人的好意，尤其是逛街。」
　　
　　加重逛街二字的力道，成功令光榮體驗過律子博士和摩耶同事兩位女士逛街力度，從而敬而遠之的青葉，眼皮直跳的白了臉色。掙扎於職責、不違反原則要對新人照顧的準則，和逛街的恐怖經歷，青葉非常懊惱矛盾的低頭揉起眉宇。
　　
　　「現在，一點半。剛過午飯不久。」尚存良心的丹藤低頭看表，「你也沒吃午飯吧，吃飯加購買。往返路途用時以四十分鐘計算，三點之內我會解決。」
　　
　　無關公事就一副天然痞子相的青葉停止揉眉，直起身恨不得掏掏耳朵，確認並為幻聽。
　　
　　「不是所有雌性動物都喜歡逛街的。」丹藤面容肅穆冷淡，伸出兩個手指：「比如母熊，和除了喜歡巡視領地的所有雌蛇。」
　　
　　「……舉例的選擇，下次請用人類。」
　　
　　「瞭解，急欲冬眠的青葉前輩。」
　　
　　青葉更頹廢了，「很高興你能體諒我的體力。不過，不用客氣的加上後面那串稱謂，我會感覺自己是個野獸派。」
　　
　　事實上，野獸派這美妙的名詞和青葉無關。
　　
　　近距離乘公交，遠距離乘地鐵，要塞都市最真理的交通準則便是如此。一上車就雙手握住吊環，閉眼的高個子青葉弓起脊背，交代一聲下車站名就入定了。熬夜二通宵奮戰在淺間山地震局第八使徒的分析資料裡和中央司令部通訊聯繫頭把交椅的好職員，下班回家急需睡眠。
　　
　　為此，他已然果斷拋棄平日生疏的客氣和紳士。
　　
　　平日上學用徒步，搭乘地鐵進入NERV本部也使用專用線路的丹藤，勉強算是第一次搭乘公眾地鐵這玩意。未受傷的單臂拉住吊環，丹藤較有興趣的觀察外面一節節飛速後退的隧道。太過專注的結果，就是……她遇見了傳說中的……
　　
　　耳邊拂過灼熱的呼吸，觸感不甚靈敏的丹藤並未即時反應，她的遲鈍被當成了沉默忍讓，助長了電車癡漢的囂張氣焰。
　　
　　搭上她肩膀的粗糙手掌下滑，癡漢的手微微顫抖，卻堅定的移向丹藤的鎖骨。
　　
　　丹藤身後的是個眼窩凹陷、鬍子拉碴的中年大叔。破舊的半長外套蓋不住他佈滿污漬的褲子，也許他是個基層的建築者。
　　
　　向前一步，躲過他手掌的丹藤突然轉過的冷面，並未造成眼珠污濁昏暗的中年大叔的羞愧和恐慌。
　　
　　充滿戰火硝煙的要塞都市，沒錢離開或是險中求富貴的人群已經司空見慣的冷漠了。承受不住壓力的大部分逃了瘋了，還有大部分要以各種管道去宣洩。
　　
　　目標的平靜僅是令中年男人錯愕半下，他動作不帶停頓的繼續伸出手掌，這次的目標是丹藤的前胸。他並不認為紅眼的中學生有反抗的意志和能力，周圍該做什麼依舊的人群，更令他肆無忌憚。
　　
　　人，瘋了。
　　
　　「要我送你一程嗎。」丹藤和那雙看不到希望的渾濁雙眼對視，口吻中含著冷意：「沒有活著感覺的你，最好提前給家人打通電話。」
　　
　　作為最頂端生物之一的EVA，丹藤早已養出自己的潔癖和原則，雖她也在掙扎于生存線邊緣。對這個隨時可以拋棄的身體不在意，並不代表她可以接受它被骯髒所汙。
　　
　　「小鬼，你在說笑吧。」毫無生氣的嗓音帶著無起伏的嘶啞，癡漢眼神仍是發直的：「要快點，兩站後我要下車……老婆孩子還在家。」
　　
　　放開吊環，丹藤平靜的打開癡漢繼續伸來的手。
　　
　　啪。清脆一響，吵醒了雙手依靠吊環站著睡著左右搖晃的青葉。使勁擠了擠眼睛驅除困意，未聽見丹藤威脅的青葉僅看到被騷擾的一幕，他伸手握住癡漢伸出的手腕，皺皺眉頭並為多說什麼。拉開丹藤和她換了個位置，青葉低頭平靜的告訴丹藤。
　　
　　「你站在我的位置。不好意思，困了點……」
　　
　　青葉的側面警告並未嚇退癡漢，或者說壓力過大而失心的中年大叔已經徹底失去了道德倫理觀。才過一站，青葉放開的電車癡漢已經重新移到丹藤身後。扭過頭圍觀的路人不在少數，好奇剛才丹藤強硬反應的他們，多半是期待癡漢再行動的。
　　
　　剛才開始一直未睡去的青葉冷下臉。
　　
　　平日痞氣溫和的青年，冷下瞳孔的模樣頗有威震性。久居NERV操縱手頭把交椅，也玩過真槍的藝術青年一移步，鍛煉有素的身體半擋住矮了一頭略微發福的中年人。
　　
　　「第三東京市的居民麼。」平日就有混混特質的青葉，低頭對視中年人麻木不仁的雙眼，緩慢撩起垂到額前的長髮，泰然道：「本來想當沒發生過的，不過現在也沒辦法了。十分鐘內，我會查清你和你全部交際網的檔案。想徹底搬離日本，請你繼續，先生。」
　　
　　比起丹藤不輕不重的威脅，指尖夾著NERV專用紅楓葉標誌工作證的青葉，更令人恐懼一點。不光當事者本人驚恐睜大眼，沒等地鐵停穩，就慌不擇路的下了車；除了當事人之外，旁觀人群眼裡也存有慌亂和不安。
　　
　　乘車的旅途很不愉快，一路上青葉或丹藤打個噴嚏都能引起他人的矚目和騷動，和被當猴子圍觀沒多大區別。
　　
　　幾乎是前腳下車，後腳就能聽見地鐵裡的一片鬆氣聲。
　　
　　走離地鐵不遠，脊背繃直的青葉亦是放鬆幾分，向後撩了撩額前擋眼的長髮。黑髮順五指縫隙滑落，他轉頭走到街邊售貨機，低頭觀察。
　　
　　「要喝什麼？紅茶或是？」
　　
　　「冰咖啡。」丹藤深呼吸外界還算新鮮的空氣，抬頭看向並不霸氣也不嚴峻的青葉，由衷感歎道：「會咬人的狗，不會叫！」
　　
　　左右環顧一番，青葉正背對人行天橋，向街頭售貨機塞硬幣。突然聽到身後丹藤的感歎，他迎合咣啷啷滾出的易開罐般，腳下踉蹌闖向前兩步，無奈的彎身撿起失手落地的易開罐。把未曾摔過的那罐遞給丹藤，青葉無奈扯扯嘴角弧度，也是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
　　
　　「我以為只有摩耶那個類型會被騷擾，沒想到……」右手五指分開提著細長鐵罐的前段，青葉不失美感的搖了搖，頗為哭笑不得：「趕巧了吧。沒關係麼？」
　　
　　「啊，大不了那天把EVA偷出來，在他家門前擺POSS。」丹藤接過鐵罐裝的咖啡，捂在手心，沒急著打開，「如同某位天才少女說的，在他家房頂跳支恰恰。」
　　
　　青葉哭笑不得的靠上路邊長椅的椅背，不禁把遠方打噴嚏的摩耶和眼前的丹藤作對比。他組織一下詞彙，道：「睚眥必報這點，你和有人權潔癖的摩耶……還真相像。」
　　
　　無奈又好笑的語調，青葉是個擅長體會別人情緒並加以安慰的人。他總能引到出別人的苦悶，用不明顯的溫柔化解。
　　
　　丹藤一抬手，三兩口喝光的易開罐劃出優美的弧度撞入街頭垃圾箱裡。
　　
　　「我並沒什麼，一個人面對這種事也不會慌亂。」危險者丹藤勾起嘴角，從容淡定，「只是對適選者要保護這樣的人有點意外，青葉前輩。」
　　
　　「不，也不全是這樣的人。」開導迷途少女的青葉沉吟按壓太陽穴，極力忽視掉那個彆扭的尊稱：「世界上人分百態，我們的價值觀和目的是一個樣，別人的不一定會是同樣。成長閱歷和生活地域，甚至態度都會影響到人的行為。就像第二次衝擊剛發生之後，我為了保證生活突然跳入大學，其中也有和我存在同樣目的的人，但也有一心要改變的……應該說，是殘酷的現實早就各類的人吧。」
　　
　　「為了當初光記得自我求生忽略了許多故人贖罪，我才加入NERV。」並不是單純教導的青葉，口吻有自我反思的含義，「抱歉抱歉，丹藤。一嘮叨起來就忘記本來目的了。這條街到頭幾乎全部是集中的商店。比如走過人行天橋那邊的第三家店。那家洗衣店相比價格公道，距離不遠。忙起來能回家就不錯了，這些商店存在還是很必要的。」
　　
　　不長的一條不起眼小街道內，佈滿洗衣店、便利店、裁衣間、專賣店等等各類設施。優良嚮導青葉一一介紹過去，口吻平和的分析每家店鋪的利弊，和講述其中他所認為的最合算的店鋪。
　　
　　初次生活在第三東京市的新人，他的講解很必要。
　　
　　二十分鐘內提著大堆包裹的丹藤和青葉路過一家內衣專賣面前時，丹藤的腳步放緩三分。心思靈敏的青葉尷尬的耳根發熱，老成的埋頭一歎，他轉頭看見一家便利店就如同看到救星，率先開了口。
　　
　　「我去那邊買飲料，順便打給電話給本部……麻煩等我十分鐘。」
　　
　　青葉前腳剛走，丹藤後腳就進入了專賣店——不過是內衣專賣店旁邊的時裝專賣。五分鐘之後再度提數量增加的包裹出來的丹藤，才一頭紮進令青葉避讓的專賣店，猩紅的眸子內蘊得意。
　　
　　她不否認她是故意支開青葉，方便做點私事。
　　
　　十分鐘之後，並無異色的青葉和丹藤回合。半小時的購物生涯告一段落，丹藤問道：「解決。我記得，你說後面有家店主是滿臉鬍子的健壯男人並且喜歡騷擾良家婦男的拉麵店。味道如何？」
　　
　　「……那家拉麵店店主是女人。」確信他沒說過如此八卦問題的青葉糾正道。
　　
　　「是你最開始說錯了，不過不重要。」
　　
　　三分鐘之後已經坐上風格獨特的拉麵店，面對一碗熱騰騰的加叉燒肉的拉麵，丹藤雙手一合，對拉麵格外虔誠的拜了拜：「哇唬，色澤不錯！為了祭奠五臟廟，請安息吧。」
　　
　　吃夠沒味和風套餐老三樣的丹藤，感動了。
　　
　　「我是不是該懷疑NERV開始虐待新人了……」青葉失笑，雙臂交疊，看著丹藤迅捷的吃香陷入沉思。
　　
　　吞下一口麵條，丹藤一舔唇邊湯汁，平和道：「我沒對食物裝模作樣的興趣，你可以完全放心，剛才車上的事我完全沒放在心上，不過是個叫我有點噁心的愚蠢者。適選者裡，也只有真嗣才會為那種人困擾。真想把監護人從窗戶扔出去，麻煩。」
　　
　　最後一句已然成為模糊不清的吸溜聲，丹藤的話讓青葉想起了淡然無物的同貌者淩波和據說防狼術成績為S級的明日香。
　　
　　「赤木博士有句話說對了。」
　　
　　知道丹藤不接茬的打算，青葉自顧自對吸溜海塞的丹藤歎道：「身為適選者的監護人，至少要有葛城一尉那般粗大的神經。」
　　
　　
第36章 Number 18

　　拖起大包小包恨不得就地扔掉人道毀滅的丹藤，禮貌和住隔壁的青葉道別，看青葉睡眼朦朧的飄著打開自家大門、浮著進去，她才小心翼翼的打開自家大門。
　　
　　傳說中的白髮生物並未出現，很好。
　　
　　深沉點點頭，丹藤把紙袋一扔，遊進十幾個購物袋組成的海洋，東翻翻西看看找到了她的目標——把青葉支開後進入時裝專賣的收穫。
　　
　　「……」
　　
　　走出來的巴迪爾看著那個單膝半蹲翻找不休的丹藤，捂住臉絕不承認那家庭主婦一樣的難看傢伙是他的同類。
　　
　　「啊，我還以為你滾蛋了。」站起身順手提起樓下便利店買的整袋易開罐，丹藤施施然的走到巴迪爾身邊：「我有準備回禮給你，這次絕對不是上次公園那麼粗糙的製品了。」
　　
　　叮叮噹當的易開罐碰撞，清脆堪比風鈴搖曳，巴迪爾如同聆聽到了惡魔的召喚，還算白皙的臉色刹那轉變為鍋底，綠了又黑。
　　
　　「不要！」
　　
　　「我精心準備的回禮喲，搭配比例經過明確計算，比MAGI計算的還準確那種。」
　　
　　巴迪爾很堅定，無視試圖再勸的丹藤，比發誓還真誠：「這個回禮，絕對不要！除了這個什麼都好！」
　　
　　「使徒要說話算話。」丹藤的臉色不快。
　　
　　「絕對說話算話！」心虛道轉移話題的巴迪爾，攻勢溫柔：「你的手臂……提了這麼多東西還好吧？」
　　
　　一刹那收斂全部不愉的丹藤，勾起抹純粹可用奸笑二字形容的弧度，右腳一踢將剛才找到的購物紙袋勾到面前。
　　
　　油鹽不進的彎腰撿起紙袋，她看著不明所以的巴迪爾愉快吐槽：「巴迪爾少年喲，你認為我是會回禮你絕對會拒絕物品的愚蠢者麼，有第二手準備的回禮哦。」
　　
　　說話算話的巴迪爾活似吞了只蒼蠅，目光僵硬的移到丹藤緩緩提起的購物袋。
　　
　　「總是身穿一件衣服的可悲迷足少年，感謝我吧。」
　　
　　「感謝？祈禱你的傷口快點好吧，初號機！」
　　
　　僅有外面日光照進來的室內光線昏暗，丹藤這廝故作心理攻勢的混蛋拉上窗簾之後，本就昏暗的室內堪比黃昏。擁有絕不食言驕傲的巴迪爾少年，一爪子拍掉笑面虎丹藤揮舞的爪子，搶過購物袋一溜煙鑽進主臥室床頭邊的儲物間。
　　
　　隔絕儲物間和主臥室的不透明全身鏡被大力拉合，啪嚓一聲令丹藤擔心起落地鏡的品質問題。
　　
　　至於一時失足尚未築成千古恨的巴迪爾，咬牙切齒的羞惱威脅……
　　
　　口袋裡掏出三指寬頸環的丹藤，骨節分明有致的指根一一拂過黑色皮質邊緣的兩圈圓錐形亮銀鉚釘，她很是邪惡的璀璨一笑。
　　
　　彈了彈掛在頸環兩邊的細鏈，眯起眼的丹藤熠熠生輝的雙眸極像兩顆紅寶石，女巫地下室收藏的那種。
　　
　　得罪外表淡定毒舌，內在有隱性腹黑因數的非人類少女的下場，是很悲慘的。
　　
　　身穿棕褐色尖領貼身款襯衫，白色運動版低腰褲的巴迪爾，十數分鐘後終於磨磨蹭蹭的擺弄著過長的襯衫袖子和腰帶的裝飾鐵鍊，出來了。
　　
　　丹藤打了個響指，「Good。」
　　
　　「這點小事，根本沒什麼。」一本正經的蹩腳掩飾，沒吃夠教訓的巴迪爾眼角一挑張揚哼笑：「我還以為是什麼，你的『回禮』也不過如此。」
　　
　　被挑釁的丹藤步伐輕快的于巴迪爾面前半步遠距離站定，雙臂環過巴迪爾的脖頸，直接把他腦後發梢漂浮起的白髮紮了個男爵辮。收回手臂時，丹藤不忘順手把頸環或者叫狗脖套掛上巴迪爾修長白嫩的脖頸。
　　
　　細心整理好頸環垂落的細鏈，丹藤拍拍僵硬的巴迪爾，不知哪變出一副黑貓耳，直接往僵硬住的巴迪爾的白腦殼上一套。
　　
　　「要塞都市其實不錯，以前我費勁也買不到的這些東西，現在能輕易得手。」丹藤拍拍巴迪爾的肩，把他轉了個身，後退三步事不關己道：「也許是世界末日的籠罩，令這些小玩意有了存在的必要吧，人類啊……心理壓力挺恐怖。」
　　
　　全身落地鏡裡映出一個脖頸以上白髮飄然頭戴黑□□耳的極品文雅弱受，脖頸以下映出了個追求時尚另類的驕傲彆扭攻。不得不說，身為使徒的巴迪爾即使佔用人類的身體，身材也不錯。
　　
　　氣質完美，丹藤不禁又打了個響指，「當然，我忘記說，女人的報復心也是很恐怖的。」
　　
　　「你算哪門子女人啊！」暴跳如雷一把擄過貓耳扔到地上，巴迪爾上前三步氣勢洶洶的抓住丹藤的衣領，沒有貓耳映襯少了三分可憐病弱的臉蛋猙獰扭曲了：「明明是個性別不分的EVA，靠！你故意的吧？！」
　　
　　「食言而肥的傢伙，其義請去查字典。首先，我有一顆女人心。」慢條斯理的拉拉巴迪爾襯衫的尖領，解開三個扣子露出少年的鎖骨，丹藤一副專業化妝師的淡定氣質，解釋道：「其次，我暗示過你我的目的，你的智商不足以令你發覺我的陷阱罷了。順便，你現在的氣質很配這身衣服，我的眼光不錯。」
　　
　　巴迪爾被氣的三屍暴跳。
　　
　　他扯了扯脖頸礙眼的皮套，銀灰色的眼睛閃著爍爍凶光，音調上揚：「我殺掉第四適選者，NERV會不會大亂，嗯？嗯？」
　　
　　「反正這個身體並不重要，死亡只是讓我提前回歸本體。」淡然享受腳尖離地，被提到和巴迪爾凶光直冒的銀灰色雙眸平行對視的對待，丹藤抽了抽鼻翼，奇道：「一進門就感覺到了，這是……拉麵的味道吧？」
　　
　　「你難道不知道恐懼嗎混帳！」
　　
　　可疑耳根發紅的巴迪爾一甩手放開丹藤，撇開頭努力摘掉脖子上的狗環。
　　
　　走到廚房，丹藤雙手環胸。兩袋拉麵外賣正擺放入碗，她一瞬間被唬的頭腦空白。指了指疑似拉麵的可疑物，她預感不妙。
　　
　　「巴迪爾少年，你跟蹤的技術見長。」
　　
　　撇開頭，巴迪爾順手抄起一旁的毛巾搭在丹藤肩頭鎖骨，一手捏一頭就要「拉電鋸」。
　　
　　「……會掉一層皮的，從一開始麼。」阻止巴迪爾拉電鋸的危險舉動，丹藤囧然有神，捂住半張臉無力篤定的吐出後半句。
　　
　　「你不是噁心？明明自己對這玩意，」巴迪爾指指兩袋熱騰騰的拉麵外賣，又指指明明會做飯的丹藤，嫌惡的耳根發紅：「態度也很噁心！」
　　
　　「和會做飯沒關係。」A.T.FIELD清楚表達了巴迪爾的質問，丹藤尷尬的以指肚反復磨蹭鼻翼，大歎一生英明晚年失節：「區域不同，除了去唐人街根本買不到熟悉口味的配料。碇唯還是初號機都不太像會去唐人街買調料的人，我吃日式料理吃的快吐了……」
　　
　　『我為什麼要解釋啊……』
　　
　　『老子為什麼要幹這種事？！』
　　
　　一時間，丹藤和丟開毛巾跳脫開的巴迪爾，皆陷入糾結。到底還是丹藤成熟些，她打量劣質玩笑造成形象盡毀的巴迪爾，歎了口氣。
　　
　　「和你原來穿的風格相似的衣服在門口，另外還有睡衣。身上穿的，不舒服就脫掉吧。我很抱歉。」
　　
　　「切吔。收起你的爛表情，我會怕件破衣服。……沒關係，對你的玩笑。」
　　
　　……
　　
　　源於一體的A.T.Field兩相交疊。水乳-交融。丹藤把近日經歷的記憶傳輸給初號機，初號機也把她近日經歷回饋給丹藤。源于一體的兩面，初號機和丹藤不用交流，心思一動，就明白另外一個「自己」的想法。
　　
　　初號機拒絕了第四適選者丹藤，理所當然的。
　　
　　灌輸一腦子MAGI裡盜竊來的資料，角落裡的丹藤一邊扶著額鬢，一邊整理其中有用的部分。整理的速度很快，說到底，這些記憶源於另一個她。
　　
　　『是嗎，二號機也存在自我意識，雖然不完整。』
　　
　　『安排所屬美國Acheron的身份是故意的。碇元渡為了表示NERV本部知道Acheron的存在，也為了表明他知道他們在研究使徒屍身的態度……誒？五號機？為了阻止使徒的屍身脊樑，同歸於盡的五號機。』
　　
　　『劇本：十月之朗基努斯……啊呀，還真膽大，不愧是『我』。在MAGI的眼皮底下展開AT監聽碇元渡，刺激喲。』
　　
　　『巴迪爾，十一還是……』
　　
　　「十三？！」
　　
　　被猛然抬頭開口的丹藤駭住，真嗣向後退了半步，抬手欲打招呼的他表情尷尬。眨了眨眼，他整理思緒片刻，道歉道：「呃，對不起。真桑，打擾你了。」
　　
　　「沒，我才是，你沒事吧。」轉換一下稱謂，換了身黑色Plug Suit的丹藤不意外真嗣能夠清楚分清她和淩波，道：「真？會混掉的吧，叫我丹藤就好。」
　　
　　「啊？唔。」含糊答應，真嗣反問道：「十三什麼？」
　　
　　「在算日子，十三號是星期幾。」信口拈來謊話的丹藤神采篤定如真，她看出真嗣的猶豫，主動問道：「來找我有事？」
　　
　　「嗯，真……」也許因為丹藤並不是他的前輩，被威脅的第三適選者從善如流的改變了稱呼：「丹……丹藤下初號機的時候臉色很白，看上去不太好。那個，赤木博士讓我來問問，差點接近神經污染深度很難受，你要不要治療一下？」
　　
　　「被09系統的初號機拒絕意料之中，除了頭有點暈，我一點沒事。」
　　
　　收回威脅的眼神，陪著真嗣進行沒涵養的對話，丹藤勾了勾唇角。滿意點頭的生動舉止，令她顯得更精神了一些。
　　互相吸引如磁石的兩極，她和初號機神經連接最初，差點不受控制發展成重新合為一體。如果不是碇唯的情緒，最後阻擋一下的話，世界上就再沒有真 丹藤這個人。
　　
　　「還是看看比較好吧？」真嗣的語氣有點擔憂，欲言又止：「初號機……」
　　
　　「我不喜歡醫院的味道。」丹藤堅定的搖了搖頭，再度表示她並無大礙。
　　
　　「……丹藤為什麼會選擇一個人住？沒人照料的話，會很寂寞吧。」想想自家同居的美裡和明日香，被家務掩埋的真嗣笑得有點僵硬，他側身站著，不去看丹藤的臉，發問：「我有點不明白，關於這點。不回答也沒關係。」
　　
　　「比較方便，一個人。」家裡住進個麻煩使徒的丹藤沉吟片刻回答，「你呢，和葛城一尉和第二適選者共同居住如何？」
　　
　　「美裡小姐和明日香，都很好。」低下頭，餘光也看不見任何人的眼神，真嗣嘴唇顫幾下，突然鼓起氣勢問道：「丹藤的話，是為什麼駕駛EVA的？」
　　
　　自那天葛城家，真嗣想要問出的這句話，終於說出。
　　
　　碇真嗣的聲音很清爽，帶有股和他父親略有相似的不成熟低沉，聲調細膩並不粗糙。進入NERV以來，面對數個使徒，也經歷過瀕死的恐懼，真嗣的膽子已大了許多，說話進退有度。不再是那個被玩笑騙的在意三天的少年了。
　　
　　EVA裡是最安全的，EVA裡也同樣是最危險的。
　　
　　留在怪物般的EVA裡，沖在前線的真嗣，不知不覺，已能很認真的直視別人的眼睛說話。
　　
　　「我的話……」丹藤不想撒謊，直接說又怕真嗣當她開玩笑。抱臂收斂閒散態度，認真思考的丹藤半晌才回答：「為了生存。定下明確的目標，我要努力去達成，然後自然而然的坐進了EVA的插入栓裡。」
　　
　　和初號機同步的真嗣至今還未找到駕駛EVA的理由，不欲問明知道答案問題的丹藤，伸手輕揉心裡有事的真嗣一頭短髮。
　　
　　別人說百句，也不如自己認識到一句道理。
　　
　　「你做的，很好了。」憋了半天，母愛氾濫雌性荷爾蒙UP的丹藤，只是生疏的拍了拍真嗣的肩膀。
　　
　　作為一個突然被叫道NERV本部，駕駛從未接觸過的人形兵器的普通少年。
　　
　　真嗣做的很好。非常好。
　　
　　「我……」下意識縮起肩膀，真嗣情緒稍有激動，像是拒絕別人的好意，「我，我並不是為了拯救世界的崇高理由才駕駛EVA！我……」
　　
　　荷爾蒙上升的氣場存在碇唯的因素，本不欲和丹藤多談自家事的真嗣，不知道怎麼就心口不一的高揚聲調，類似辯駁的矛盾開了口。
　　
　　一向認為沒有人能夠強加諸給別人想法的丹藤，低頭沉默看著真嗣。
　　
　　這種情況，適選者裡不管是丹藤還是淩波都是不適應的，最好的就是把熱情洋溢的明日香和英姿颯爽的美裡叫來。低著頭，陰影遮擋表情的真嗣，令丹藤記起最初接觸的真嗣。一邊大聲催眠嘶喊著「不能逃避」，一邊勉強想要找到人生意義的自己顫抖沖向使徒。
　　
　　淩波遠遠的看著，眼神冷漠。
　　
　　丹藤沖淩波點點頭，雙手伸向低頭壓抑自我的真嗣，拉住他兩邊臉頰，一扯。抬頭的真嗣正對一副木然態度的丹藤。
　　
　　「沒有人是為了那種蒼白理由駕駛EVA的。」
　　
　　真嗣愕然睜大雙眼。
　　
　　「至少我不是。」偶爾也想體會自我厭惡感的丹藤，用堅定的眼光告訴真嗣，她並未對此報以探究的興趣。好、壞，善、惡，對、錯，常用的三組詞彼此必不可少。
　　
　　不知道已被父母安排好了道路，正為之前行的真嗣低下頭，並未聽進去丹藤的話。他欲令人安心的，深深低下腦袋，輕聲開口。
　　
　　「……Gomen。」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巴迪爾少年撇開臉：「喂，老闆，兩份拉麵。和剛才那個吃的很開心的白毛女一樣的……」
　　拉麵店老闆：你不也是白毛，不行，我要有職業素養。唉，現在的年輕人喲，少年難道你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歡成熟一點的麼？剛才那位長髮青年就很好。
　　
　　十分鐘後。
　　
　　拉麵店老闆：「承蒙惠顧。」
　　巴迪爾：沒錢付帳的少年AT力場一展，衝擊向可憐的拉麵店老闆。
　　拉麵店老闆：「是我……幻覺了嗎？那位客人似乎還沒付帳吧啊啊啊？」眼前一黑，撓撓頭，視線再清晰時已然失去了白髮少年的蹤影。
　　飄然遠去的巴迪爾：「……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對（用力點頭），為了報復把人類貨幣那張小磁卡拿走的混帳。」
　　
　　此乃，巴迪爾少年叫外賣的真相加寫實。
　　
　　……
　　
　　於是此章劇情參雜惡搞，有雷點。
　　巴迪爾少年準備退場。
　　
　　摸下巴，稍微詢問諸位追到現在的童鞋一個問題。
　　當然，0分回答就成。
　　進行到現在，諸位覺得咱是否該修一下前面，前面是否有其意不清不楚的敗筆之處？比如，太含糊太意識流導致閱讀困難的地方。
　　最應該修文的地方，是哪點？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45

第37章 Number 19

　　時刻運轉的猙獰巨獸，要塞都市第三東京市，停電了。揮舞的爪牙收斂，口中噴吐的冷氣停歇。剛入十月，天卻熱的下火。
　　
　　海岸線，登錄了一抹冰寒。
　　
　　第九使徒雨天使馬特里爾，趕上了好時節。細長的八腳輪替邁動，毛刺鋒銳如鋼的長腿泛起金屬的冷澤。雨天使攜帶它特有的寒冷，徒步爬上水岸。
　　
　　這是丹藤第一次用人類的肉眼看到使徒。
　　
　　巨如山的龐然大物張開它石質圓盤般的口器，發出只有丹藤和巴迪爾能夠聽到的『嘶嘶』鳴叫。金屬化的外殼，包裹了它猶若雄性狼蛛的身軀。
　　
　　平常的磁軌道門打不開，就走人力門；緊急通道被堵塞，就爬通風管道。三個適選者到位時，三台碇司令帶頭人力啟動的EVA，已然待命。
　　
　　未去避難或是到達NERV本部的丹藤，站在自家住所的樓頂，和巴迪爾一左一右的仰視第九使徒。
　　
　　非正常手段爬出機架的三台EVA還未到地面，就被第九使徒堵住。
　　
　　有丹藤全部記憶的初號機，在真嗣的操縱下，毫不猶豫的幹掉了第九使徒。
　　
　　第九使徒肌肉萎縮，化為一道寒流，周圍凝結的水氣凍成冰渣，風一吹，仿佛下起一場局域的冬雪。炎熱的氣溫猝然下降。
　　
　　丹藤看向旁邊無動於衷的巴迪爾，巴迪爾沒有半分哀傷，對於同伴的死亡。
　　
　　「這是欽定好的命運，我們為此而生。」感受到丹藤的注視，巴迪爾平靜的過分，丹藤目光裡沒有詢問，他還是繼續道：「我早預料到了。馬特里爾成天只會說什麼晶瑩剔透的藝術細胞，就算我去幫忙馬特里爾也會死。
　　不，或者說馬特里爾根本沒有生存的意識，為了那愚不可及、永遠不能去實現的夢想。」
　　
　　「EVA，你要想活下去。」巴迪爾轉過頭，銀灰色的眸子老者般安詳，「一定會對上我們，毫不猶豫的面對上。」
　　
　　「啊。我不是那種對方是認識人的家人就會留手的好人。」丹藤頭腦有些空白，還是冷酷的答道：「從來不是。」
　　
　　「那就能痛痛快快的殺掉你了。」巴迪爾充滿元氣的呲牙笑起來，一伸拇指，做鼓勁狀：「真期待那一刻到來。」
　　
　　「啊，『暫時』的信任，告一段落了？」
　　
　　「嘿，明知故問，你的智商也不怎麼樣。」
　　
　　……
　　
　　巴迪爾離開的第一周。
　　
　　【請在「嘟」一聲之後留言。……嘟。】
　　
　　南大洋漂泊的航空母艦不斷撞斷海底冰錐，惡劣的航行條件，老練的舵手僅是不斷呼喝控制雷達掃描的老鳥們，並判斷以最小的損失前行。
　　
　　母艦邊緣的鋼鐵護欄，丹藤身靠足以凍裂鋼鐵小臂寬的防護欄，攤平右手。她的手心上，是信號燈閃爍不定的錄音手機。
　　
　　【那個，貿然打擾實在萬分抱歉！】
　　
　　錄音裡傳出真嗣的聲音，嘈雜的環境裡有同班級的鈴原冬二的捲舌音，他的關西腔和明日香那一嗓子高亢的「色狼」一樣明顯。電話大概是被搶去了，話筒裡傳來明日香訓斥真嗣的聲音。也許是等的不耐煩的她搶去電話，訓斥完又塞給了真嗣。
　　
　　【抱歉，我……因為美裡小姐升職的原因，打算為美裡小姐……】
　　
　　周圍有個人在高呼「為帥氣到爆的美裡小姐前進」，聽這個語氣，是同班的攝影狂加軍事迷相田劍介。
　　
　　【真是，笨蛋真嗣連電話都打不好。喂，聽好了第四適選者。時間是晚上7：00，不帶禮物就不要來了。……真嗣笨蛋，給優等生打也是含含糊糊，呀？居然反駁，有膽嘛！】
　　
　　留言的時間到了，喧鬧猝然被切斷。丹藤眨了眨眼搖晃兩下手機，幾乎認為它是被明日香元氣十足的強大氣場衝擊壞掉。失笑的嘟囔一句「你也連個理由都沒說清，和真嗣真是互補」，丹藤啪一按翻開的手機蓋，將其塞回口袋。
　　
　　一到南極，毛茸茸的羽絨服和棉衣是絕對不能少的。
　　
　　天水相接，暗紅的天色和淡紅的海水連成一片，萬里無雲。扯了扯米色棉服擋眼的毛領，丹藤並不在意它擋風的作用，接連解開兩個扣子。
　　
　　萬里無雲，卻有烏雲壓頂般的壓迫感。一縷縷陽光透過大氣層，分為一段段的照耀死沉悶無波的南極之海。
　　
　　丹藤低頭，自手套和棉衣裡扒拉出金屬手錶。手錶的指標定在9數字，秒針滴滴答答的走動。南極的極地溫差，也未能影響NERV出品的金屬表的準確度。
　　
　　擺弄尋常人一碰就能凍裂人手的金屬物品，丹藤嘴角噙起欣然的笑意。
　　
　　「晚上九點？真嗣又被當成家庭婦男使喚了吧……」用手遮擋住眼，丹藤望向大氣層之外明晃晃的亮色光球，「極晝，第二次衝擊倒是對太陽沒有太多影響。」
　　
　　「嗨，母艦上的崽子們全給我注意嘍——」
　　
　　「快到達目的地，床上黏著找媽的全給我滾出來工作！任勞任怨的崽子們，拿出你們海上男人的精神來，把那群替換的懶蛋當驢使喚！」
　　
　　母艦艦長的履歷曾從屬太平洋艦隊，他的破鑼嗓子一嚎，義正言辭之語頓時踹起無數懶漢的屁股。還算安靜的母艦一下生動起來，隔層甲板，休息艙的人聲鼎沸傳入丹藤耳內。有幸目睹上一次換班的她，已能想像下面群體跳腳穿褲子找上衣的混亂場面。
　　
　　擴音器裡的艦長重重打了個噴嚏，揉揉酒糟鼻切斷了通訊。
　　
　　丹藤原地靜立片刻，等下層休息室裡的雜亂基本消失，才向艦長室走去。即便如此，偶爾還能看見個衣衫不整快速跑過的船員。
　　
　　航空母艦所有人都是經過專業的軍事訓練出身，他們並不是一群沒有原則的海盜。不過跟了個無賴的艦長，狼多肉少的海上，這種作為也算平日的休閒娛樂。
　　
　　航空母艦靠岸了，它護送的運輸艦隨之緩緩靠岸。
　　
　　第二次衝擊發生的地點是南極研究所。位處極點附近的南極研究所逼近南極大陸的中心，AT力場造成的爆破發生後，南極大陸下沉大半。冰山融化不談，部分和地殼連接嚴密並遠離始發點的陸地，搖搖曳曳褪去千萬年的冰川，但終歸沒有沉沒。
　　
　　「冬月副司令。」
　　
　　丹藤敲門而入。裝修簡練的艦長休息室內，白髮蒼蒼的老人筆挺的落座主位，他抬頭，佈滿皺紋的臉第一感覺是近乎冷厲的嚴峻。
　　
　　對丹藤的禮貌還算滿意，冬月微微點頭，眼裡透出一點溫度。
　　
　　「坐吧。」
　　
　　與他同來的碇司令和挖掘朗基努斯的施工隊一起登上了荒無人煙的南極大陸。被瑣事環繞的冬月副司令剛和母艦艦長交流完接下來三日的安排，老人幾乎是剛鬆懈，要喝杯咖啡，碇司令親自點名跟隨的丹藤就到了。
　　
　　慢條斯理的端起現磨得純咖啡，冬月初現魚尾紋的眼角一挑，看向落座的丹藤。
　　
　　南極洲的挖掘作業要持續三天。
　　
　　不明所以跟來的丹藤平靜回望冬月副司令，目光不閃不避。初號機曾經看過冬月副司令的簡歷，老人忙碌之余，仍會記得用手上的權利開辦一些有益的慈善機構。一如，第二次衝擊最初發生當年，志願成為難民醫生的中年男人。
　　
　　「會下棋麼？」
　　
　　冬月開口，熟知丹藤簡歷的他，問題莫名其妙。
　　
　　「並不會。」丹藤也回答，她倒是看過圍棋棋譜，不過並不會下。
　　
　　「這次是第二次見面。不錯。」冬月擠出一絲微笑，放下咖啡杯：「能在南極大陸喝杯熱咖啡，很不錯。」
　　
　　睿智的冬月認同了碇元渡的想法。人的年紀一旦老了，再堅強冷硬的人也會偶爾懷念年輕過往。看到相似的丹藤，冬月最初未免想到了碇唯。不驕不躁、風輕雲淡把一切盡數看的明晰的女學生。調整好心態，他看待丹藤的眼神，如同在看驕傲學生的後輩。
　　
　　「如果可能，我想在南極大陸走走，冬月副司令。」丹藤神態自若，或者說她對別人的看法並不在乎，「我會避開碇司令的工作地的。」
　　
　　「你對南極怎麼看。」冬月微微點頭，反問。
　　
　　「這是個死氣沉沉的地方，沒有一切生命的跡象。」越發接觸，丹藤及越發清楚，碇元渡對她的身世掌握的八九不離十。她索性也就不在正副司令面前小心翼翼，「如血染的紅色海洋，和LCL的味道一樣。」
　　
　　在可以使用的前提下，碇元渡是個不在乎劇本裡角色如何的男人。
　　
　　外界的說法和規矩的出身安排，只是做給別人看的，在冬月面前，丹藤並未把它當真。偽裝的和檔案上一摸一樣，才是最大的傻子。
　　
　　『LCL啊，不如說這裡是個殘缺的巨大A.T.Field領域。沒有存在的生命，但生命的氣息融入了每一滴水。』
　　
　　握了握招待客人的紙杯，丹藤除了吞下會暴露她擁有AT力場的最後一句，非常誠實的回答了冬月的問題。
　　
　　「是嗎。」冬月口吻陳述的吐出反問句式，揮揮手：「南極很冷。記得三個小時之內回到暖和的地方，這兩天就隨你。」
　　
　　「多謝，副司令。」
　　
　　
第38章 Number 20

　　荒蕪無物，連生命都摒棄的地方。
　　
　　「發現失落白之月的極南之地，使徒和EVA的始祖——ADMA。」一腳踩入冰川雪地，心懷莫名虔誠和熟稔的丹藤懷抱雙臂，寒風將她產開的棉袍吹得鼓掌：「我還真是失落了重要的記憶。被埋藏在識海的那堆記憶星辰裡嗎……碇唯，你是怎麼做到的。作為未繼承生命之果的人類，還真是……唔？」
　　
　　AT力場托起借來的身體，丹藤意外沉吟：「是和巴迪爾接觸的原因嗎。看到熟悉的東西，曾經在意的深刻詞彙自然而然的吐出……切，這種不被掌握的感覺。」
　　
　　揉了揉鼻翼，丹藤腳不沾地的懸浮冰川之上，冷的空氣皆凍結的冰川，一眼望去完整透亮，比人類打造的鏡面還精細。
　　
　　丹藤是個求知欲很強的傢伙。
　　
　　缺少人類重要一部分的她，對能夠掌控的情緒格外重視。久而久之，她把一切下意識的觀察清楚的毛病變成了本能；不求加入，只求瞭解。
　　
　　漂浮在令人心生懷念的荒蕪白色大陸，丹藤往往是AT力場剛一波動，腳下已自動滑出數米。丹藤索性不再依靠AT力場，除了沒有冰的地段，乾脆以滑冰的方式前行。
　　
　　荒無人煙的地段，出現悠揚的輕哼，是件挺可怖的事。
　　
　　包圍陸地的紅色海洋裡凸起的冰錐頂端平滑，足可以三人並排躺好的水平面，如同世界的意志不忍違背其上的少年，專門天然長出如此光潔的平臺為其所用。淡紅的海洋，簇擁冰柱之巔的銀灰色半長髮的少年，第一眼就有種詭異的和諧。
　　
　　丹藤遠遠的駐足觀望，白襯黑褲，的確是人類的外貌。只需拋卻少年身穿夏日簡裝，身處極寒南部的違和感。
　　
　　第……最後的使徒？
　　
　　融進血肉維持生命的AT力場微微一跳，隨即被丹藤全方位壓制。擁有人類靈魂碎片和使徒AT力場的丹藤，自信能騙過人類的檢測機器，並不指望能騙過同類。巴迪爾一眼認出的打擊，多多少少還存在丹藤心中。
　　
　　「荒蕪的南極有生命，心存意外嗎。」
　　
　　少年半回身佇望，雙眼合成一條鮮明的線，笑意了然語調平緩：「你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忍不住會陷入懷念。」
　　
　　「味道？」丹藤一瞬間想到了巴迪爾，瞳孔一縮。
　　
　　「是，LCL。味道很像這裡的海洋，實質完全不同。」少年遙望天際，深意的笑容和緋紅的瞳孔消失，只留背影：「岸上的風景沒有這裡清新。」
　　
　　丹藤低下頭，冰錐和大陸之間，不知何時出現一層透明的薄冰。她確定，剛到達的時候這層天然的通道並不存在。
　　
　　「如你所願。」應邀踏上冰層，丹藤回味咀嚼少年輕描淡寫但不可拒絕的語氣。這股獨特的氣勢，和完全展開A.T.Field的憤怒巴迪爾相似。
　　
　　冰錐和遠處看到的纖細不同，足有十人環抱，凹陷和凸起幾乎沒有，被終年不休的氣流打磨的光滑。丹藤皺皺眉，並未選擇使用AT力場，而憑藉脆弱的身體攀爬。
　　
　　「你的神情，並不如動作那般狼狽。」
　　
　　少年伸出手，拉住木著臉攀爬的丹藤。銀灰色的髮絲根根如葉脈經絡一般清晰，垂落到臉頰鼻樑，蓬鬆微卷。天邊照落的光斑，正巧把笑意淺淡的少年籠罩。
　　
　　「啊，多謝。」動作難看的爬上冰錐頂端的丹藤，放開少年友好援助的手，無所謂的拍拍滿身冰渣。她不高的體溫還是融化了一點冰，融進凍硬的棉服裡。
　　
　　天海相接，遠處微小的陸地化為白線，南方另外一條泛白的地平線與之呼應。零零散散投入光斑的大氣層，如同一整塊火燒雲，被海水映出豔若朝霞的臉龐。海平面零零星星伸出尖銳的冰錐，直指天際，仿佛要捅破深深壓下的大氣層、和妖異的薄綠色極光。
　　紅和綠，兩相呼應。
　　
　　「的確，是另一種美。」丹藤雙膝以下搭在冰錐邊緣，「不過我還是更喜歡藍色的海和淺藍的天空。」
　　
　　「下意識回避和血相近的顏色，對你來說可不妙。」向單膝蜷起的右側略歪頭，少年搭在膝蓋上的手掌翻起，輕握成拳：「真 丹藤。」
　　
　　奇怪的是，少年掌心裡的水珠，並未被寒冷的空氣凍結。隨他的掌紋，水珠滑落滴入身下的冰錐，才凍成一小塊中間凹陷的凸起——它剛滴落，便凍結了。
　　
　　渚薰。塔布裡斯。
　　
　　一前一後兩個名字自動浮現，丹藤手套貼住額鬢，冰涼的冷氣順手套穿透她的皮膚。真 丹藤不該知道這兩個名字，所以丹藤理智選擇沉默。
　　
　　「你並不意外，或許你早就知道。」渚薰側頭回眸，相同顏色卻顯暖的眸子含笑：「我目前叫薰，渚薰。初次見面。」
　　
　　丹藤沒有被害妄想症，渚薰的氣質攜帶一種天然的放鬆和舒心，她便依照本能伸展開手腳。比渚薰靠後，丹藤恰好能觀察他的側臉。
　　
　　相對南極惡劣的氣候，渚薰的衣著單薄，耳機的線隨意搭落肩頭。使徒不會為冷暖所困，沒有空氣也能很好的活下去，他衣衫單薄如夏日並不意外，反倒是極寒條件裡金屬的MP4能夠播放，更耐人尋味。
　　
　　丹藤沒有感覺到任何A.T.Field的存在。
　　
　　「要聽嗎？」丹藤注視的太久了，久到渚薰轉過頭，摘下耳機淺笑邀請：「有好東西要和人一起分享，人類這麼說過。」
　　
　　丹藤完全不信渚薰沒察覺出她的探究，他不願意說丹藤也沒辦法。摘下手套，她舒展攤開被手套束縛發僵的手掌，自渚薰的手掌捏起耳機，塞入耳朵。
　　
　　耳機尚存溫度，渚薰的體溫似乎比丹藤高些。
　　
　　「不……不會吧？」細聽耳機裡的音樂，再三確定那屬於搖滾金屬風，丹藤囧囧有神，身體比凍僵還要硬，「你，你確定你臨出門前沒拿錯東西。這玩意……不是月光奏鳴曲也不像歡樂頌……比C大調引子與華麗的波蘭舞曲還不靠譜！」
　　
　　不能否認，歡樂頌搭配渚薰演出的落幕，《EVA》本身給丹藤的潛意識留下了深刻印象。
　　
　　「你的推薦我會記得。」側身而坐，回頭的渚薰那雙緋紅的瞳孔深且長，他手插口袋，盯視丹藤刹那便轉回頭：「至於，為何是這種風格的疑問……」
　　
　　失手露出馬腳的丹藤揉了揉鼻翼，心跳快了三分。
　　
　　「他們留下的只有這個。」回眸的渚薰猝然一笑，同樣並未深究丹藤的失誤。
　　
　　「照顧你的負責人還真是不合格，怕是連你跑出來現在都還不知道吧。」渚薰的笑容揮散丹藤僅存的一點顧慮和尷尬，她抬手用指尖摁住右耳的耳機，故作慨歎：「啊啊，沒得比。我的負責人令我偷跑難上加難，也是……這邊沒有讓人雀躍出逃的欲-望。」
　　
　　慨歎當然要加上動作。
　　
　　丹藤壞心的摁住耳機後，向後一倒，手腳分開緊貼冰柱的水平面躺倒。猝不及防的渚薰那邊，另一個耳機頓時被扯掉下來。
　　
　　渚薰接住耳機的動作再像早有預料，也不能否認他那邊的耳機被丹藤拉下來的事實。手持耳機停頓片刻，渚薰勾起一抹笑容，毫不猶豫的以衣衫單薄的狀態仰躺。重新塞入耳機，他頭枕直接和冰面接觸的雙臂。
　　
　　「不算雲層，這裡的天空比要塞都市更乾淨。」丹藤放開摁住耳機的食指，純粹專注：「紅海和綠天。太單調了，只適合老人觀看。」
　　
　　閉上眼的渚薰，嘴角仍存有一絲上揚。
　　
　　「這裡。」
　　
　　南極確實是清淨到死寂的地方，渚薰輕淡的語調，對沒有鳥鳴也沒有水流的世界媲美炸雷。兩個輕音足以使閉眼半夢半醒的丹藤，立刻清醒。
　　
　　「我誕生的這裡。」渚薰悠然回答道：「暫時還沒有什麼事必須要做，留下也沒關係。」
　　
　　「你聽出來我問的含義，原來。」丹藤毫無意外的接話，「連我都快要忘記剛才問的什麼了。這裡很靜，但果然不適合我這種傢伙。」
　　
　　「你不習慣。」
　　
　　「一般人不是都應該先問是否『寂寞』才對？」
　　
　　「孤獨的人的確會寂寞。」
　　
　　「為什麼我突然覺得，被你說成了哪裡有熱鬧往哪鑽的人。」
　　
　　兩者皆閉著眼，耳邊的音樂忽而高昂忽而低沉，極南之地的清淨並沒有被說話聲打破。記憶體條裡的音訊播放完畢，丹藤摘下耳機重新系好敞開的棉服領口，手臂一撐坐起身。
　　
　　「該走了。」
　　
　　將耳機放還給渚薰，丹藤揉了揉耳朵，決定再去複述一遍給第三東京市的真嗣，道：「經常戴耳機聽力會下降。就這樣，我去報導了。」
　　
　　上來難下去易，丹藤順冰柱跳滑，重新回到被冰川覆蓋的大陸。隔著成分類似生命之湯的海洋，丹藤揮了揮手。
　　
　　渚薰睜開眼，手臂搭在一直未曾放平的膝蓋上，目光落向岸邊的丹藤。揮手道別後，三個小時超時小半的丹藤快速返程。
　　
　　「她身上的味道……」渚薰垂下睫毛，唇角噙笑：「Bardiel。」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作為渚薰最初出現的冰洋，天空應該屬於白天。
　　TV版裡的碇元渡出行，南極的天空是黑天並夾雜著妖異綠色的極光。於是，為了使渚薰出場，此處自動調節為極晝。
　　況且，中國區屬於北半球，冬季應該屬於南極晝北極夜的天體現象。天才知道為什麼TV裡面是墨藍的天空和妖綠的極光。
　　於是，和原著不合之處，請無視。
　　
　　
第39章 Number 21

　　風吟渺渺，細雨霏霏。
　　
　　原本世界的南極，丹藤沒有去過。這個世界的南極，並不怎麼樣。一片冰雪曠野，生命荒蕪的南極連尋常的腥咸海風也稀缺。淡紅的血腥顏色的海，閃爍妖異綠芒的極光，天空破曉，陽光卻穿不透厚厚破布般的一層大氣。
　　
　　光之巨人伸開它的手腳，嘶聲咆哮。比□□還劇烈的波動，席捲整個南極。
　　
　　身為很久很久前，就存在於月球和地球裡的唯一孤獨生命體：黑之月和白之月；莉莉絲（lilith）和亞當（ADMA）。
　　被人類成為angel的生物，種族尊嚴不可侵犯。
　　
　　亞當衍生出使徒，擁有生命之果。
　　莉莉絲衍生出人類（lilin），吞食智慧之果。
　　
　　被人造出的神——光之巨人也一樣存在尊嚴。轟然爆開的A.T.Field攜帶難以驅除的侵蝕性因數四處擴散，南極的正上空，代表人造之神所有驕傲和自尊的兩對能量之翼緩緩舒展，紋理畢現。充血的兩對惡魔之翅破開天空，和大氣摩擦發出吱吱的刺耳尖鳴。
　　
　　形似光之巨人；紫色的塗裝、亮靛色的雙眼，沒有雙肩拘束器的束縛，EVA初號機弓起脊背，縮成了團。渺小的初號機猶如胎盤嬰兒狀，一呼一吸。惡魔之翅緩緩煽動，仿佛回應渺小EVA初號機的頻率。
　　
　　這是——南極所發生的造神時間，2000年的第二次衝擊境遇……？！
　　
　　夢碎，人醒。
　　
　　「科技的……」渾身冷汗淋漓，丹藤彈跳坐起，吞下即將夢囈出口的「力量」，箍住雙臂。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血色，偶爾破開雲霄透落的日耀，驅散了部分妖異的綠色天空和映射血紅南極死海的雲層。
　　
　　單膝蜷坐的渚薰指尖一頓，翻過一半的最後一頁落回原狀。
　　
　　拉起身下當床墊鋪的大衣一抖，凍硬的棉衣劈裡啪啦墜下無數冰屑。揉揉發酸的眉心，丹藤還未從過為真實的夢境裡醒過神，木然無神。
　　
　　稀少的日耀籠罩渚薰，衣衫單薄的少年沐浴金燦燦的極地之光，手捧封皮淡藍的軟皮書。丹藤的目光落點便在他手中。那本書頁發黃略卷的軟皮書，封面印海洋和艦隊的圖案，瞧不規矩的排版就知有些年頭了。依稀可見血管的修長手指白淨，諸薰翻動書頁優雅使然，賞心悅目可謂一項享受。
　　
　　俯視下方淡紅海水，丹藤摸了摸喉嚨，渴了。南極氣候濕潤，滴水不沾的活動了幾個小時，又被噩夢攪了一身冷汗，也未免口渴。
　　
　　「豐富的淡水資源是人類必不可少的。」渚薰輕合軟皮書，輕聲淺笑道：「南極死亡之海的水，它包涵生命臨死前一刻的渴求和罪惡，它不能喝。它是活著的，整個南極海。」
　　
　　殘破的A.T.Field依照本能，的確會把所有能接觸到的活物同化。以死亡為代價，同化為部分生命和精神的能量，為殘破AT力場進補。
　　
　　渚薰側臉柔和，清和的提醒聲，使人好感頓生。
　　
　　「碰到南極海，會被腐蝕的。」渚薰回身笑看丹藤，緋紅的瞳孔無垢，卻如全知全能的神祗，「對南極死海心存好感的人，通常會聞見它的血腥味。你覺得呢。」
　　
　　渚薰的表情，被暗指為聞見南極死海血腥味的丹藤無比眼熟。
　　
　　「你看完了？」
　　視線自渚薰親和微笑的面龐向下移，丹藤僵了僵，凝視那本關於航海心理疾病解析和預防海上焦躁症的書，它確實翻到了最後一頁。
　　
　　「很有趣。」渚薰讀完最後一個字，輕柔合上整本書，「這裡陳述的觀點，我沒有接觸過。」自如使用書中術語介紹海上常見生理病症、心裡病症的渚薰少年，充滿名為「睿智」的光輝。半個小時收為己用的效率，足以令所有人羞愧。
　　
　　「嘿。」丹藤突然站起，傾身拉近和那雙深且澈的緋紅瞳孔之間距離。
　　
　　略有嘲諷的笑意傳入渚薰耳中，僅引起這個少年平淡無常的半分皺眉。不是因為不快，是因為不解。
　　
　　親切感和漠視感，渚薰給丹藤的感官大為矛盾，但常人不過只能感覺到銀灰發色少年身上黑夜螢火般的親切罷了。漠視的矛盾感，眼熟的漠視感源於丹藤直覺——誰能比沒有負面感官的情緒缺少病患更漠視人性？誰又能比穿越陌生世界一無所有的地球人更像旁觀者？
　　
　　繼承EVA的邏輯分析速度，和情感缺少這類特質精神科疾病帶來的細節觀察能力，丹藤凝視渚薰的側臉不懷好意的發出一聲聲悚然輕笑，「南極少年喲，聖母瑪利亞所生的耶穌看見你也會羞愧的。」
　　
　　比聖子更富有親和，比半神更漠視生命。
　　
　　先知先覺，丹藤心底對傷害碇真嗣的渚薰產生了敵意。靈魂碎片為她解決很多科技帶來的麻煩；它的附屬產物——豐富的感情，也為她製造了許多麻煩。
　　
　　世界上沒有白來的午餐，這是等價交換。
　　
　　「這樣嗎。」渚薰偏頭，猝然一笑：「多謝誇獎。」
　　
　　稀少的微風吹起渚薰的發梢，搖曳在額前的劉海清爽蓬鬆，垂落鼻樑，遮住諸薰那雙緋紅的眸子，也擋住他一瞬間如孤狼的眼中冷芒。
　　
　　面對禮數周全的清淺臉龐，本該引出他人傾訴欲的中性化嗓音和笑容；丹藤狠狠打了個哆嗦，披上硬邦邦的棉服。
　　
　　渚薰……不，塔布裡斯，絕對是狠角色！說不定淺笑勾勾手指，就能讓常人屁顛屁顛反叛信仰，為他去死那種。絕對！絕對。
　　
　　渚薰的笑容又加深幾分。閃亮亮的背景堪比飛升天堂般耀目，背後幾乎存在光屁股小天使虛像的渚薰，一刹那聖潔的不可侵犯。
　　
　　「我對聖子類的少年絕對沒興趣！喂，別笑了。」看不出虛假的完美親切，才是最令人討厭的。丹藤雖然沒學會討厭，但也絕對渾身不對勁。雙臂交疊，她一手捂住鼻樑緩慢揉撚，指縫間透出皺起的眉。
　　
　　「南極呆太久會生病。」揉揉一腦袋蓬鬆貓毛般的銀灰髮絲，渚薰收回目光，意味深長，「特別是回去立刻吹暖風。我想，我會祝福你不會生病的。」亞當的分-身，EVA當然不會生病，除非它已經墮落到體內生命之果的部分完全消失。
　　
　　擁有生命之果的存在皆有一股恐怖的直覺，丹藤也有、巴迪爾也有。知道自家那點小秘密八九不離十會被扒拉出來，丹藤心裡還是有點彆扭。身為EVA對其始祖ADMA該是崇拜的，丹藤不光是被渚薰身上的親和力影響。
　　
　　「真想學哈迪斯三兄弟……」神話看多的丹藤，目光危險的上下掃射笑意依舊的渚薰，突然仰天嘟囔道：「極晝的南極啊，你的陽光是那麼的刺眼。咱打個商量，先拉繩熄燈讓我做套眼睛保健操？」
　　
　　「果然有趣，lilin的世界。」渚薰嘴角弧度恢復平常，輕微上揚的唇角不再明顯。他猶如全身發散光暈的聖潔，也盡數消失。
　　
　　「我不介意講給你聽，覺得有趣就出去……看看。」
　　
　　隨口一答，丹藤一下磕巴，輕錘眉心木然仰頭看向半年不落的驕陽，她恨不得狠狠捶得自己腦漿迸裂。把渚薰往外引=真嗣陷落危機=少年玻璃心UP=荷爾蒙井狀噴發=給自己找麻煩……崩壞•丹藤•裡氏淚流滿面，嚴肅開始考慮要不要單膝跪在真嗣少年面前，求婚……不對，嚎喪。
　　
　　其大意曰：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多少龍陽名天下；吾不虞矢言，甚過。真嗣吾兒，吾殘亦無益於補。嗣乃繼意，汝父心肝如墨；汝錚錚鐵骨，攻於是易矣！
　　
　　「麻煩了。」
　　
　　「哈？」
　　
　　荷爾蒙力場全開的丹藤猝然回頭，眼中血光閃爍，全無焦距的看向出言的渚薰。
　　
　　修長的五指分開，撩撩額前垂達鼻尖的碎發，渚薰手臂一撐，並無懼意的在丹藤身旁落座。勾起唇邊一笑，渚薰遙望遠處側耳傾聽，近乎輕歎道：「指講外面的世界啦。」
　　
　　語速迅捷的渚薰明明後面加上個「啦」的口音，卻反而顯出無可奈何。語調和淩波一般輕盈，渚薰卻未給人空靈的虛無感。
　　像，和朋友、長輩閒聊般，輕鬆愜意。
　　
　　食指和中指併攏捂住嘴唇，丹藤愣神間便知又再度被渚薰影響。看似放鬆實際緊繃，丹藤心中仍存有一絲不切實際的竊喜。比情感缺失病的人還非人的生物，宇宙中多得很，她少些情緒也還算個真真切切的人。
　　
　　許是詭異對比產生的優越感，許是丹藤自身未能摒棄渚薰的影響，她沉吟一會講述道：「外面，很少有紅色。天色只有在早晨或是黃昏才會染紅。藍色的天之下是城市和新繁衍出的綠色，偶爾看到堪比寶石小動物的黑眼睛，有種令人泡進瑪律福林收藏的欲-望……」
　　
　　思緒天馬行空的丹藤講到樹上一片葉子的脈絡，講到使人產生依賴感的皮膚鴉片，講到電車上每一個人的表情。渚薰靜靜傾聽，可稱得上一聲優雅天成的讚歎。
　　
　　「不過這些，你估計都從書上看過。」內心深處，理解處於極端環境十幾年不曾離開感受的丹藤，往嘴裡扔了塊冰，總結道：「外界也沒什麼好的，只是存在皮膚滑嫩的好少年。」
　　
　　冰淩入口即化，未悲哀的被凍合上下口腔的丹藤貪心不足，還嫌棄一塊小冰淩不解渴。
　　
　　「很詳細。」渚薰的淺笑淡了三分，「和書上看到的感覺不同，你所講述的世界。」
　　
　　「小心我當成你挑釁我世界觀不正。」搓了搓鼻翼，丹藤垂下睫毛：「比起無意義的事，旅旅遊看看古跡絕對是享受。比如中國，比如埃及。」
　　
　　側頭面向丹藤的渚薰轉回脖頸，他向後傾身，瀟灑的枕著貼合冰塊的雙臂躺倒。
　　
　　順渚薰的動作看向他的雙臂，亦是不懼寒暑的丹藤，不管看幾次都覺得會冷到哆嗦。拍拍冰渣起身披上棉衣，丹藤彎腰撿起邊角被凍脆的硬皮紙書。
　　
　　「我帶回去了。告別吧。」
　　
　　朗基努斯的挖掘告一段落，今晚便要回程。丹藤把冰冷的硬皮紙書往懷裡一塞，說出口的下一句話對常人來說未免不近人情，卻是對EVA和使徒最好的祝福，「別了，南極的白狐少年。最好一輩子不要再見到你，會被帶來厄運的。」
　　
　　頭枕雙臂的渚薰閉合雙眸一彎，上下開合弧度真誠的笑意隱約露出整齊的牙齒，一口和交好老友道別的語氣。
　　
　　「再見。」
　　
　　丹藤郁悴，赤誠朗然吐出兩字的諸薰，對她來說真的是挺……礙眼。
　　
　　……
　　
　　南極新建的秘密研究所，和碇真嗣挖掘朗基努斯的地點相近。初次見到渚薰那天，天海交接處的另一條白線，就是隸屬SEELE的新南極研究所建立的地址。
　　
　　緊跟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坐上快艇，丹藤路過兩天前看到的凸起冰柱，為之側目。濃密的睫毛打出一片遮目的陰影，丹藤不去看時刻防備她逃跑的冷臉男子。
　　
　　雪地鞋踏著一層薄薄的雪，接觸地下凍硬的冰川；丹藤走近了這個研究所。
　　
　　新南極研究所正中，是丹藤熟悉的營養液培養槽，和她最初誕生NERV那時的款式相同。前面的男子一邊領路，一邊透過厚厚保暖服的毛領縫隙防備丹藤逃跑。一直很老實的丹藤，不能令他放下半絲戒備。
　　
　　領路人是個訓練有素的軍人。
　　
　　被幾個白褂男女制住，綁上了光禿禿手術臺上的丹藤，猩紅的雙眸望著退去的領路人背影，這麼判斷。
　　
　　裝飾作用大於保暖作用的衣服被割開，赤身露體貼合金屬手術臺的丹藤面無表情揚起下巴，望向據說能反射醫用雷射的專用燈罩。研究所的室溫很高，近乎十幾度，比外面動不動零下十數度、數十度的氣候，舒適多了。
　　
　　白褂男女們忙碌起來，操縱著丹藤認識或不認識的儀器。
　　
　　收斂自身A.T.Field，沒有表情的丹藤配合的被來回擺弄，麻藥注入她現在的手腕，被切斷大部分知覺的身體只剩下脖子之上可以動作。人類科學掌握的力量，此時此刻盡數體現。不管丹藤的態度是否配合，操縱機器的男女們採取了最穩妥的方式。
　　
　　他們，很專業。
　　
　　生物鐘計算大概過去兩個多小時，丹藤的周圍突然變得一片漆黑。手術臺平躺的丹藤動了動被禁錮的手腕和腳裸，麻藥勁道還未過去，不過多多少少已經可以行動。
　　
　　視野範圍突然變為黑漆一片，丹藤視線正對面亮起一塊完全不像立體投影的黑色面板，上半部SEELE01的標示無比明亮。隨SEELE01的出現，02到12也隨即一一被點亮。
　　
　　人類的科學發展到了欺騙視覺的水準，被十二塊立體投影包圍的丹藤，完全沒感到違和之處。
　　
　　「初次見面。」SEELE01聲調平緩。
　　
　　赤身裸-體的丹藤平靜的抬起頭，內心湧起一陣淡淡的不屑。
　　
　　和十幾年前用的手段一樣，SEELE還真是半點進步都沒有。隸屬碇唯的情感泛用的不屑，令丹藤的表情越發麻木。充滿人權蔑視的羞辱和下馬威，似乎引起了碇唯情緒的厭惡。
　　
　　「這就是碇元渡那個男人的小玩具嗎。」SEELE02，操持一口捲舌音的男人，似乎很不熟悉日語：「不過沒想到他真的會毫不猶豫的送來。」
　　
　　埋下懷疑和反抗的種子嗎？
　　
　　丹藤動了動眼珠，她和碇元渡之間本不存在信任。繼承第七使徒不完全的靈魂分裂，EVA初號機分裂部分和飽含碇唯情緒的靈魂碎片，組成的新生命——真 丹藤誕生目的只有兩個：其一，釋放碇唯的感情照顧真嗣；其二，尋找初號機的出路。
　　深深呼吸一口，一股莫名的氣味傳入丹藤的鼻子。屏息的她，還是覺得腦袋越來越沉，越來越渾噩。丹藤體內的AT力場加快了奔行的速度，順著血液流到身體的各處。
　　
　　「和第一人一樣的做法，是冬月的作品。」不知是SEELE06還是SEELE05，言語公正的評價。
　　
　　「它的靈魂是人類，對EVA初號機、我們劇本的影響，應該不存在。可以交給碇元渡那個男人。」
　　
　　「已經檢查過所有了，沒有我們所擔心的元素存在。」SEELE07操持尖銳的聲調，言語不饒人：「真的要把它還給那個男人？我認為還是我們掌控著比較好，即便它沒有威脅。」
　　
　　「現在還沒必要……」SEELE01低沉決策道：「我們目前還需要NERV。」
　　
　　「既然沒有威脅性，我贊成把第四人適選者還給NERV。」SEELE11。
　　
　　「附議。」
　　
　　「附議。」
　　
　　「……」
　　
　　麻藥未消的丹藤穿上衣服，扶著麻木的肩頭搖搖晃晃的走上來時的快艇。她閉上眼，身體剛一邁上快艇，腳下一松坐倒在快艇艙內。麻藥令她的頭腦模糊，身負AT力場的她並未展開，但維護身體的AT力場也保持了她的一分清醒。
　　
　　SEELE開始懷疑碇元渡了，最近使徒出現的劇本，和他們安排的有所差異。
　　
　　有所明悟，丹藤撫摸這張酷似碇唯的臉頰。SEELE老頭子所言的冬月副司令的作品，這張酷似碇唯的臉，和誕生於碇唯細胞的身體。
　　和她相似存在的，還有淩波麗。
　　只不過和她誕生的目的略有不同。譜寫淩波麗的角色劇本，比突然出現的丹藤更完善。
　　
　　南極的微風呼嘯，濃郁到作嘔的生命氣息無比壓抑。被SEELE確認人類身份、威脅不大的丹藤，眼睛一閉，陷入沉睡。快艇漸行漸遠，新南極研究所不遠，收斂唇邊笑意的渚薰手插口袋，仰頭望向南極的天空。
　　
　　『警告和敵意，看來我的身份被發覺了。』
　　渚薰手插口袋目送運載朗基努斯的艦隊回航，蕭瑟的死亡之海中卻無比明顯。他聳聳肩，根本無所謂是否NERV會發覺他身份般的輕鬆。
　　
　　『不是人類亦不是使徒，lilin一直掛在嘴邊的劇本裡，出現了有趣的東西呢。』
　　
　　……
　　
　　誕生於靈魂（SEELE）劇本中最重要道具的EVA之初號機，只有SEELE掌握的裡•死海文書預示的最大變數已經產生。
　　
　　極寒之地的科技，對吞噬人類碎片、被虛弱的人類軀體束縛了最大特徵——A.T.Field的變數，失去了應有的作用。
　　
　　十五年前經歷過倉猝失敗，愈發謹慎的SEELE喲。劇本裡突然插入的儀器檢測不出的變數，乃是……人類。
　　
　　人之初。
　　
　　人類靈魂佔據的EVA初號機。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46

第40章 Number 22

　　藥物導致昏迷會造成神經損傷或遲鈍，丹藤睜眼醒來，腦袋一陣陣發蒙。還好丹藤作為中樞神經的器官不是大腦，而是初號機分裂出的暗紅卵體，不會造成智力下降的悲劇後果。
　　
　　抬眼環顧，身居休息室的丹藤一眼瞄上了牆壁的掛鐘。十二點十三分，剛過艦隊用餐的時間。外國和本土風俗習慣多多少少有差距，中國各個家庭用餐時間還不盡相同，老艦長□□獨斷，大筆一揮保留了太平洋艦隊的習慣。碇司令和冬月副司令，也不會為這點無聊的小事行駛最高執政官的權利更改。
　　
　　休息室的窗戶是鑲嵌入船身的，採取用料乃是厚厚的防彈防爆玻璃。
　　
　　海風腥鹹，連帶室內都有股臊鼻的血澀味。沙發上躺了幾分鐘，丹藤扭頭拿起身旁茶几留下的漢堡，扯開包裝紙一邊啃一邊向窗外看。狹小的窗限制視野，看不到廣闊和陸地的南極徒留零零散散的碎冰和淡紅的海水，淒清死寂。
　　
　　突兀的，丹藤猩紅眸子正中瞳仁四周，泛起三顆相距120°的黑色圓點，咬到一半的麵包也放下了。
　　
　　AT力場沖入視網膜，普通的人類視覺角度被不斷調節，所能觀察到的極限越來越遠。保持眺望姿勢的丹藤，目光已延伸到大氣層外。她的眼眯成一條細長的弧，乍一看去眼仁充斥瞳孔沒了眼白。和十六歲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材既不相稱的神色，一如眸中冷光閃爍的深淵生物。
　　
　　閃爍著斑馬紋色彩圖案的黑影，以極快的速度沖入臭氧層！周身包裹濃厚的火光，一眼瞧去就能確定是擁有A.T.Field的使徒！
　　
　　降到一定的高度，使徒像蝴蝶破繭，展開一左一右兩隻形似眼睛花紋的翅膀。黑白流轉的保護色圖案，也盡數轉化為了豔麗的橙紅色。舒展眼睛般的雙翅，使徒中間的巨大眼睛一轉，瞳孔亦是色彩斑斕。使徒雙眼漠然冰冷，比起深淵生物更似魔物！
　　
　　A.T.Field全開！
　　
　　絢爛華麗！使徒瞧向第三東京市所在方向，一抖比身披羽毛的翠鳥還奢貴的兩翅，沖勢頓時又快！
　　
　　被瞧得渾身一寒，丹藤撇開臉，避免惹怒使徒。造型、功用和邪眼有相似之處的第十使徒不好相處，丹藤可不打算吃一記這大傢伙的分裂炸彈、孢子自爆。
　　
　　「十一、十二、十三……一共十七個使徒。」舔了舔乾澀的嘴唇，丹藤眼中凶光斂去，沉重不堪負荷的耷拉下肩膀。搓了搓鼻翼，南極收穫頗多的她無法為之高興：「習慣於血腥的存在嗎……兵器哪有不沾血的。」
　　
　　源于冬月動手的淩波複製體。
　　
　　丹藤睫毛下斂，遮住深思之色。
　　
　　同一時期只有一個淩波活動，其存在的是未覺醒lilith（莉莉絲）的靈魂，並被lilin（人類）控制。EVA各機本來沒有靈魂，失敗的試驗啟動把最初試驗者的靈魂注入；自己則是主動鑽入淩波複製體的身體，人工為輔助；也就是說，NERV最起碼還沒完全掌握靈魂轉移的技術——起碼不是什麼靈魂都可以轉移的。
　　
　　《EVA》裡曾言及第十七使徒塔布裡斯（諸薰的使徒名）的狀況。和第二次衝擊同時誕生的塔布裡斯，和淩波一樣選擇了最符合這個星球的人類形態。年代久遠的《EVA》丹藤不可多信，也不可不信；她推測的最大概率是：人類始祖和使徒始祖兩者選擇了共同的降臨方式——成為人類。
　　
　　MAGI的資料裡，也從未記載過沒有進行啟動試驗的EVA，無論爆炸的五號機還是美國第一支部、第二支部的三號機和四號機。
　　
　　馬驢雜交的騾子無法誕生下一代，使徒和人類雜交的EVA也無法誕生靈魂。唯一的例外是她……她是怎麼誕生來的？是怎麼進入EVA初號機身體的？
　　
　　丹藤捫心自問，失去的部分記憶，令她推測起來更困難。唯一確定的是，她曾經接近真相：初次見面，她感覺碇唯是松了口氣的。
　　
　　碇唯當初對初號機有人類的過去毫不意外，意外的反而是她自主意識清晰，也就是說……即便是特殊的EVA初號機，也不該產生如此明確的自我意識。
　　那麼，最初被裝進傀儡系統（Dummy Plug）的因由，就很令人琢磨了。
　　沒記錯的話，傀儡系統最終選擇複製的是身為部分莉莉絲的淩波，作為其代替主意識的。淩波麗是唯一的，其他都是複製體，因為莉莉絲分裂出來的靈魂是唯一的。
　　
　　「我和她的存在模式相似，也是……」使徒嗎？
　　
　　人類要造神，神不可能會是無靈魂的木偶。所以人類造出特殊的EVA初號機，她的靈魂不知為何注入了這具身體，成為和使徒類似的生命體……也許，這是真相。
　　
　　扒拉住窗櫺，丹藤煩躁的恨不得捶碎面前礙眼的玻璃。第十使徒改變了下降的落點，被航向和船窗限制的視野，再也找不到它的身影。
　　
　　『去他娘的該死的SEELE，去他娘的該死的NERV！去他娘的……誰把柯南借來，柯南少年帶來你的腦子和死神詛咒吧喲！』
　　
　　外面音訊通訊傳來NERV方面迎戰的通知，源於單方面的保密線路。承載朗基努斯的艦隊安靜的航行，指揮室的碇元渡渾厚深沉的音調，為丹藤帶來新一輪的煩躁。
　　
　　如果有可能，丹藤真想提著那廝的領子，把他狠狠摁在角落，逼問NERV的內部秘密！
　　
　　阿門，碇元渡。
　　
　　請在丹藤聖人的手下，化灰灰和拍餅餅二選一吧。
　　
　　……
　　
　　市郊，頂端建有廟宇的小丘不比名山大川，但平日遠處也能望見。要塞都市撤離警報解除後，避難回來的人們卻發現抬頭就能看見的百米山丘消失無蹤。原本所在被一深達近百米的均勻半圓坑體，取而代之。
　　
　　少年少女總是好奇的，更別提2-A諸位皆為EVA適選者候選人。套取相田研究員情報的相田劍介，手持DV四處轉悠，興奮拍攝。被拉來的鈴原冬二劈腿坐於被爆炸勁風吹倒的人抱粗樹幹，雙臂交疊，神情不耐。
　　
　　「好奇怪，怎麼造成的呢？」班長洞木光站在坑洞邊緣，向下遙望片刻，頭暈眼花的跑去向明日香請教了。
　　
　　靠樹幹而坐，明日香伸直的雙腿左右搖晃，劈裡啪啦的和筆記本記憶體的遊戲較勁。聽聞班長洞木光的疑問，她酥胸一挺，驕傲的宣佈此乃明日香大小姐的輝煌戰記——當然，真嗣少年和淩波少女的功勞要壓縮到最微小。
　　
　　剛恢復上課，社團設施有輕微損毀，故此放學後參加社團的學生都空閒下來。由相田劍介組織，或者說由少年少女們的好奇心發動，2-A班的同學們結伴來到據說是和怪物的最終戰鬥場所：被炸成沒灌水的蘆之湖的前小丘，參觀遊覽。
　　
　　男生那邊漸起喧鬧。口操關西獨有捲舌音的鈴原冬二雙腿劈叉，手肘撐著身體重量，他擠眉弄眼的拉長聲調。被他擋住視線的真嗣，被男生們圍繞，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為保密條例為難的真嗣憋紅了臉。
　　
　　臉紅脖子粗怪笑的少年們，問的不是青春期萌動問題，就是男人的通病——武力值。
　　
　　少男少女們熱情的嬉鬧交談，遠遠傳開。
　　
　　三天前爆炸的余溫散去，百米深千米寬的坑洞冷風徐徐，壓抑了少年少女們的興致。平日活潑的他們，也儘量降低聲調，圍在真嗣和明日香周圍聽其講述。第一適選者淩波不喜歡熱鬧的地方，一下學離開了。
　　
　　沒參加那場戰鬥樂得清靜的丹藤，呈大字癱坐地面，睜開閉眼爭取清晰看到自家眼睫毛。
　　
　　慵懶的時候被拍一下會心跳過快，被踹一腳關節會直接跳起來，此乃反射條件。突如其來的陰影遮住半個身子，齊肩發尾和劉海挑染酒紅色的少女躬身一巴掌拍在丹藤小臂，削薄拉長的劉海下垂，隨風搖動。白色無袖毛織汗衫勾出少女凹凸有型的曲線，她身穿一件運動短裙和白色半袖襯衫，竟是和鈴原冬二一樣，不穿校服的。
　　
　　差點翻身打滾避開，把她當敵人對待的丹藤，抬眼向上，白色的襪靴再向上，是運動短裙裡面的……四角運動黑短褲？！
　　
　　丹藤歎了口氣，失望又惋惜。
　　
　　「哈？大晴天歎什麼氣呀你。」一攏裙擺，閉著眼的運動裝少女閉著眼高揚起下巴，自來熟的雙腿微蜷坐下，問道：「呐，你。也是EVA的駕駛員沒錯吧。」
　　
　　「歎息景色如此美好，我卻沒帶望遠鏡。」丹藤挪了挪，拉開距離，口吻拱火：「講說坑洞形成、地殼變化，轉身三步走找明日香。前幾位拼命時，我正在外旅遊。」
　　
　　少女突然站起，幾步衝衝走到丹藤目光對面，單膝半蹲氣勢十足的迫近。她亮棕色的熠熠生輝，右眼較長的劉海幾乎擋住一隻眼。距離不足十釐米，少女仔細盯緊不慌不忙的丹藤雙眼，揚起一抹俐落的笑容：「我是花鳥院 澈，花~鳥~院~澈~噶~，很像是男孩子吧。可能的話，儘量不要讓我做第二遍介紹，一遍記住nice~。」
　　
　　「……做什麼？」丹藤嚴肅的撐起上半身，撇頭咬花鳥院澈的耳根問道：「記住你的名字後考試作弊時不會認錯人，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好處？」
　　<s>（想歪的全給我面壁去，咬耳根顧名思義，竊竊私語。誰說我這是[嗶]文，我[嗶——]了誰。）</s>
　　
　　「哈？」花鳥院澈姑娘未反應過來，強勢氣質頓失。
　　
　　「真 丹藤。」花鳥院澈的手掌略有薄繭，丹藤握住隨意揮舞兩下，接待海外同胞的親切拍了花鳥院的肩膀兩下，深沉道：「國文考試什麼的都是虛幻，虛幻即寂寞。這年頭對於如雪的寂寞，還是由你們年輕一輩實現好了。……也就是說，我作弊的源頭，就是你了。」
　　瞧著深深不解的花鳥院，丹藤好心解釋。
　　
　　風吹枯葉，高溫蒸發的卷葉落在花鳥院削得時尚的劉海。隨手拂過，花鳥院不解而挺直的腰板恢復正常，心直口快道：「呼——太好了。什麼嘛，也挺好相處的。嘿，丹藤，作為第一個和你搭上話的同班，叫你名字沒問題吧。」
　　
　　「……其實少女，你的神經被擀麵杖擼過吧？」
　　
　　慘烈戰場坑邊的泥土焦灼，使徒的血味被風一吹，頓時發散。淡淡的沉澀香氣夾雜精神層面的壓抑和滯澀，使人胸口發悶。使人噤聲沉寂的深坑不遠，翻起的泥土蓋住了枯澀的雜草，深處近小腿高的雜草之中，兩個單手交握的少女互相對視片刻，挑染酒紅發色的少女笑得直爽，另一方卻毫無表情。
　　
　　2-A班注意到這一幕的少年少女，無一不感到嘴角抽筋。
　　
　　冷眼環顧一周，丹藤憑藉最適合冰山的模樣和周身的寒氣，成功逼退了頗有微詞，打算勸奉她的好心同伴。撒開和熱情明朗的花鳥院少女交疊的爪子，丹藤往足可以埋住人的草叢裡一倒，閉上雙眼。
　　
　　燒去一段還有小腿高的野草來來回回隨風搖擺，丹藤閉上眼也能感到一條條或籠向眼瞼打出陰影的草葉，或掃過皮膚輕柔飄開的草梗。燒焦枯萎的草葉間，隱隱透出A.T.Field餘波的威壓，尋常人會感壓抑。
　　
　　除了……
　　
　　除了花鳥院澈這個看似陽光少女實際是粗線條加好奇BB的自來熟。
　　
　　「咭，丹藤，EVA是什麼？」
　　
　　「咭，丹藤，坐在裡面的感覺如何？」
　　
　　「咭，丹藤，不需要駕駛EVA你們適選者想要做什麼？你是第四個對吧？」
　　
　　「咭咭，丹藤，和你們戰鬥的是什麼東西？還有，為什麼會要來襲擊我們人類？」
　　
　　「咭咭，丹藤。駕駛員不需要吃東西，還是只要定期吃個小丸子一天都不會餓。切，每天吃飯吃飯好麻煩，羡慕你們啊。」
　　
　　說到使徒，活躍的花鳥院不自然的掀了掀劉海，指尖彈開劉海，她的神色瞬間陰鬱。強顏歡笑片刻，她急匆匆轉開了話題。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仙豆那種東西，還有一隻仙人貓，都是不存在的。」
　　
　　「哈哈，說得也是。中午也沒看過你吃東西，幾天不吃都沒關係的？」
　　
　　「不。我的胃口目前正嗷嗷待哺的張開嘴，不過它告訴我，如果我吃到味道不好的東西，就直接吞了我報復。」
　　
　　「哈？胃？吞？哈哈哈哈……這個玩笑……」
　　
　　
第41章 Number 23

　　身穿古典和服的女性盤好的髮髻被金晃晃的飾物箍住，手持摺扇，邁小碎步輕舞挪移。花紅柳綠的街道皆是復古扮相，鋼筋水泥、玻璃櫥窗被迷醉的霓虹一照，平添幾分碧瓦琉璃的舒緩曖昧。
　　
　　丹藤手持唐刀，幾乎和她身高相近的唐刀揮舞，嚇得攤主直鞠躬。唐刀和後來傳入東瀛轉變的太刀、□□略有不同，無論是尺寸還是刃弧，皆有所差別。
　　
　　看藝妓獻舞，丹藤是個大大的外行；分辨兵器，她還是頗有一手的。她印象的舞蹈，僅限於水袖飛舞、裙擺搖曳，決計不是這種慢吞吞的扇子舞。
　　
　　市郊多有奇趣，生活在城市中心的2-A班候選人們，和放出羊圈的野山羊相似，連蹦帶跳的找了家量大實惠的烤肉店。連同挑食的丹藤，美美的吃了一頓。烤肉店是在一條復古街道，為慶祝劫後餘生，整條街張燈結綵，平日為達官貴人服務的藝妓，也難得登臺獻藝。被真嗣燦爛的笑臉煞到的丹藤，默不作聲提前離開了烤肉店，漫無目的的溜達起來。
　　
　　荷爾蒙這種多餘的東西，活該被科學家阻斷。
　　
　　把仿古的唐刀還給快哭了的老闆，丹藤一路前行，懷裡不免平添許多小吃。全球通訊的好處便是，許多各國著名的小吃外國也有賣，可惜味道不太純正。
　　
　　逛街之人有身穿和服正裝，有身穿現代休閒；穿插行走，給人穿越時空的錯位感。
　　
　　丹藤一路前行，燈光忽然晦暗。夜色微涼，身穿短款碎花和服的小姑娘攜了甜甜的笑容，露出兩個酒窩，細語軟音，可愛的遞給丹藤張宣傳海報。海報印刷的藝妓頗有姿色，一身淺藍古典和服貼身，勾勒出她的身條。
　　
　　望瞭望暗昧的光線、淺綠色的立柱和裝飾用的琉璃瓦，丹藤退後三步，繞開塗抹淺色立體唇彩的嘟嘴小姑娘。奢華的大門一瞧就是迷金醉紙的好去處，錢包乾癟的她還是不參合為好。
　　
　　下一刻，目光轉向發傳單小姑娘的丹藤，僵住了。
　　
　　淺粉花色和服的小姑娘腦後編織了個小巧的麻辮，正一臉羞怯的笑容，雙手持海報恭謹前伸。她面前是個不高的少年，目測一米六七左右，一頭白髮被燈光照的發金屬灰。一件淺藍灰色和服被他穿的猶如浴衣，隨意敞開領襟，腳上不倫不類的踏著雙……黑色男靴。
　　
　　不耐的扯過和服少女幾次沒敢遞出的海報，少年低頭用銀灰色的眸子俯視臉色微紅的和服少女，食指一挑對準丹藤：「我和後面一臉白癡相的是一起的，幹嘛給我？」
　　
　　被無辜譽為白癡相的丹藤嘴角抽抽，恨不得一把扯住大放厥詞的巴迪爾後領，倒拖著拉走。巴迪爾指人的動作太囂張，已有閒人注視了。
　　
　　「客人……」和服少女眼圈紅了，諾諾不語，鞠躬致歉。
　　
　　「別丟人了。還有這位……別哭了。」給了巴迪爾後腦勺一拳，丹藤無暇思慮巴迪爾為何在此，扯了他的胳膊就往一邊小巷鑽。
　　
　　淚眼汪汪的和服少女愕然抬頭，面色僵住。
　　
　　小巷裡光線越發昏暗，隱約可見兩個緊緊摟住的身影，丹藤和巴迪爾剛出現，其中一個受驚，立刻推開了另一個。棒打鴛鴦的丹藤，無語目送臉色嫣紅的女子快步離開，被追去的男子內含曖昧的狠狠瞪了一眼。
　　
　　大爺脾氣的巴迪爾掃了眼和他本體比起來只算螻蟻大小的男人，A.T.Field頓時一展。三人並肩的小巷沒多少共這位大爺折騰的地方，地上散碎石子敲打地面，回應傲氣正盛的這位延伸的A.T.Field。
　　
　　「停，中場休息！巴少年你要理解欲-求不滿的偷腥者。」丹藤迅速扯住巴迪爾的手腕，制止道：「你不是也來看那啥那啥，半斤八兩。」
　　
　　「誰會對沒觸角也沒翅膀的人類雌性感興趣。」上下掃視丹藤，巴迪爾鄙夷不屑的哼出個鼻音：「借助[嗶——]來互相安慰這種事，也只有低級生物做得來。」
　　
　　巴迪爾少年你太不純潔了！
　　
　　寬大衣袖下垂，搭落到丹藤小臂，柔柔軟軟的布料令眼神控訴墮落的巴迪爾少年的丹藤，記起一件小事。她打量豬肉般審視巴迪爾，開口問道：「巴迪爾，你是不是被人類圈養了？還是管吃管住管穿管脫那種。」
　　
　　「怎麼可能。有個煩人的女人非要我收下。」扯扯松垮披身的和服，巴迪爾還未理解等同包養的隱含意，衣袖一甩，甩開丹藤分辨衣料的爪子：「我又不是羊。」
　　
　　「嗯，你是牛。」丹藤肅穆道：「牛郎少年，不用害羞，把你家主人的照片拿來，我看配得上你不。」
　　
　　校服的領子很不容易抓，尤其是丹藤這廝沒有繫繩，還套了件帶拉鎖的運動休閒。巴迪爾抓了個空，自然不甘，以A.T.Field的壓迫延遲丹藤的行動，他雙臂左右一橫抵住牆壁，圈住可躲避的空間。怒極反笑的巴迪爾，目露凶光，溫柔表皮去的比花生皮還快。
　　
　　「幹掉你也沒什麼，反正你不是還有一條命。」嘴角扯出個上揚，幾乎拉到耳邊的弧度配上眯起的雙眼，巴迪爾少年頓時化為披人皮的怪物，輕柔語調隱含咬牙切齒：「是、吧。」
　　
　　「有問題。」靠住牆壁，丹藤舉起手，一本正緊道：「你可以把我看出第二個CPU或拷貝系統，我的任務就是格式化硬碟，清理借來硬碟的殘留程式。你把我宰了，病毒少年真嗣就會牢牢的鎖住碇唯硬碟上的程式，除了換塊硬碟，我這個CPU再先進也不管用。」
　　
　　巴迪爾少年深沉了然的凝視丹藤雙眸，掩飾一知半解的茫然。
　　
　　「也就是說。你殺了我，對真嗣少年的情感宣洩不出去。」丹藤扯住巴迪爾鬆鬆垮垮的襟口，仰起脖頸，踮腳直接湊到巴迪爾不懂裝懂的銀灰色眸子前，臉對臉的勾起威脅的邪笑：「敢破壞我的計畫，巴迪爾，我在黃泉等著虐你一百年喲——」
　　
　　「你被那個人類女人左右了。」
　　鼻息噴吐，巴迪爾不自在的避開，揮手拍開丹藤的手，他後退兩步，眸子嘲諷的寐成狹長：「黃泉？那種東西無所謂、不存在。你先想想，為什麼不乾脆的給那個駕駛員幾次危機生命的險境，等情緒散盡。」
　　
　　嘎巴嘎巴捏捏拳頭，巴迪爾冷笑：「你不捨得，我來宰他。反復幾次，你就恢復正常了吧？」
　　
　　……巴迪爾少年這幾天消失該不會去和黑社會非法集會了？
　　「我承認我被影響了。」丹藤嘴角狂抽，反上前一步，活動手肘以作威脅：「但你最好別動碇 真嗣！總而言之，悲傷、擔憂、注視，目前我所體驗的所有濃烈感情都源於視線追隨那個少年。但，其中並沒有碇唯的主意識控制。」
　　
　　「死命護住一個lilin的你……真難看！」
　　
　　「所以說你是白癡。」一腳踹在轉身欲走的巴迪爾小腿，丹藤一臉看不下去的表情：「你還不明白我說什麼？你從我的A.T.Field裡有感覺到過改變麼？」
　　
　　遲疑搖了下頭，巴迪爾嘴角挑起，一副「瞧你又高明到哪去」的挑釁。
　　
　　「那就是了，人類靈魂碎片擁有A.T.Field，雖然是封閉的。我自身沒有改變，因為它還沒和我融合，碎片的原主人怎麼可能失去主控意識。算了，說其無趣。」
　　沒有公德心的蜷腿踩住牆壁，印上個腳印。巴迪爾剛露恍然，丹藤就轉了話題，尷尬的搓了搓鼻翼。
　　「不過，我也有問題……沒辦法瀟灑放手，看來對這些我缺失的東西沒體驗過，免疫力就是低。事實上我還需要鍛煉，嗯……」
　　
　　「意志薄弱。」側臉線條柔和的巴迪爾，說出的話和他的長相毫不沾邊：「比爬蟲腦容量還低，意志薄弱無比。」
　　
　　『還真是抱歉喲，我這麼沒用。你，想打架麼？』
　　
　　火藥味，濃厚。丹藤和巴迪爾相隔一步距離，之間簡直放了數噸火藥。相處方式簡單火暴的兩個非人瞪視片刻，突然綻出笑意，互相毒舌攻擊。
　　
　　離開空氣漂流陳舊腐臭味道的小巷，丹藤和巴迪爾並肩前行。街道的路面被腳踏木屐的遊客敲得啪啪作響，更高昂的是路邊小攤的吆喝聲。小吃這種東西，無論哪裡都能讓人胃口大開；越熱鬧的路邊攤丹藤越去湊，出資請客強行把另一份丟進巴迪爾懷裡。
　　
　　無論是平日面露溫柔的巴迪爾，還是眸子眯成危險狹長的他，被懷裡滾熱飄香的小吃一燙，頓時手忙腳亂。和服的襟口遮不住的半個胸膛，被滾燙的小吃燙的發紅，巴迪爾又火大又尷尬，活似個腆著臉賭氣不去吃別人糖果的孩子。
　　
　　臨走前披了件純棉運動外套，內裡還層校服半袖襯衫，丹藤可沒巴迪爾的顧慮。她單臂環腰，凡是她一份的小吃，緊緊貼胃口被箍住，暖和又方便。
　　
　　丹藤身後的巴迪爾，今天格外沉默老實，埋頭走路連腳下都不看。
　　
　　『在傷心嗎。』腳步放慢，丹藤回首斜眼瞧發蔫的巴迪爾，『因為又一個使徒被『我』宰掉，所以怕的渾身顫抖，特地來審視戰場嗎。』
　　
　　『屁！別叫我們使徒！』巴迪爾A.T.Field波動放大，『薩哈奎爾那個白癡，死了就死了，有什麼好傷心的！你以為我是特地來看個死去的無用者？誹謗上位者可是大罪，再有下次，我賜死死亡。顫抖跪下謝恩吧，愚蠢者。』
　　
　　殺氣，無形無體，純粹為精神層面的深度體現。百戰老兵大多能掌握，或許只砍傷個人的少年身上也會存在；殺氣是精神的壓迫。和惡犬面對數十年的屠狗戶，乖乖夾起尾巴的道理相同。
　　
　　A.T.Field，說白了就是一種唯心的氣場能量結合。每個人心底所想不同，A.T.Field延伸出的功能也就不同。比如巴迪爾是侵蝕控制、比如莉莉絲能創造毀滅，又比如初號機的吞噬吸收……當然，EVA系列中除了初號機之外，其他意識朦朧的EVA獨有特質，並不像使徒那般清晰明瞭。
　　EVA系列中，身為補完E計畫的最終道具的EVA初號機，備受珍惜。
　　究其原因，絕不是只有EVA初號機覺醒了A.T.Field的特質這種簡單粗糙的答案。恐怕，和丹藤對ADMA與Lilith的人類化諸薰、淩波存在親切感有關。
　　
　　特質為侵蝕，從而控制寄生的巴迪爾，憤怒時影響格外強大。他語速緩慢威嚴，深受A.T.Field迫害的路人，眼神茫然。幾個意志稍弱的旁人，深深的躬身叩拜，雙手貼地無比恭謹。如巴迪爾所願，接二連三跪地的路人，將其當成了唯一的神祗。被A.T.Field影響，尊重畏懼並存的伏拜，瑟瑟發抖。
　　
　　丹藤本身具有A.T.Field，對無心洩露出的攻擊抵抗力極高。把手頭竹簽的章魚丸子往巴迪爾嘴裡一塞，丹藤掄起胳膊竭力拍向他的肩頭。屬於丹藤的A.T.Field螢火星星，蕩漾散開，攔截巴迪爾暴怒失控而躁動擴散的力場波。
　　
　　啪嚓一聲。巴迪爾胳膊未斷，丹藤手臂發紅，都沒事。有事的是兩人臂彎裡用錢買來的小吃……
　　
　　「巴少年，原來你恨我到想害死我。」惋惜瞧了眼一簇簇砸落地面而綻放開的食物，丹藤義憤填膺：「榮幸之至。由愛生恨原來不是小說杜撰。好好別瞪我，我們人類稱呼你們的能力為A.T.Field，分析為呈藍。MAGI隨時監控這個城市，你下次使……」
　　
　　「你才該小心！這些人要醒了。」打斷攤開手掌的囉嗦不休丹藤，巴迪爾拽過她的手腕，粗暴簡單的大步拖走，恨聲道：「你居然墮落到自稱人類了！這種皮膚一捅就破力量比灰塵還輕的生物，真叫人想毀滅！」
　　
　　「讓你討厭了還真抱歉。」攏了攏被吹飛的發梢，丹藤一甩胳膊，筋骨用力，啪的甩開巴迪爾的手：「說吧，你特地來找我做什麼。你不會那麼無聊，找我蹭飯吧。」
　　
　　『……亞拉爾和阿米沙爾本不會對你產生威脅的，lilin總是愚蠢到自找麻煩。』
　　
　　巴迪爾加快腳步，留給丹藤個白花花的後腦勺，腦後頗長的髮絲那叫一飄飄欲仙。越走越疾，沒多久巴迪爾就出了熱鬧的街道：『打個賭。除了我，輸給任何人我就殺掉你。按lilin的說法，我是第十三個。』
　　
　　「嗯，我知道。」
　　
　　『我勝了，會毀掉所有礙眼的lilin。到時候，我會創立新的迴圈代替lilin，來幫我。』倨傲依然的巴迪爾，一開口，仿若掌握百分百打敗EVA的可能性，『……別把自己和lilin混為一談，他們是禁忌的物種。』
　　
　　『為什麼總把成『王』掛在嘴邊。』丹藤站定，轉開話題。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巴迪爾和平日不同。如同下死戰的戰書，獎品就是透露出同伴的情報……偵察過EVA初號機的力量，不自信了？
　　
　　『你問的問題真蠢。』巴迪爾揚起頭，銀灰色的眸子冷光閃閃，平靜不遜死水：『對我們來說，除了代替人類建立新的族群，唯一的選擇就是死亡了。』
　　
　　一前一後走到第十使徒薩哈奎爾的喪身之所，丹藤和巴迪爾完成寥寥幾句對話，之間一直沉默。晚風散步不是什麼好主意，人氣和飄香的食物氣息遠遠傳開，最終被森林阻斷。寂靜清冷的森林夜晚陰鬱靜穆，和人造彩光閃爍的城市邊緣大相徑庭。
　　
　　喀嚓踩斷樹枝，蟲鳴頓止。驚訝沙啞的女聲自樹林深處傳播而來，兩分詭詐三分飄渺，狀若鬼魅。遠處光線達不到的深處，人形黑影搖晃不休。
　　
　　「真，丹藤……」
　　
　　
第42章 Number 24

　　層疊茂葉陰影下走出的白影，凹凸玲瓏。陰息流動，枝葉沙沙作響，渾身被朦朧月色籠罩的女性身影，白裙白衣，活似林間鬼魅。毛絨無袖衫破爛陳舊、挑染酒紅劉海的林間女鬼兩條修美健康的長腿交替，幾步走出陰影。
　　偽女鬼•真同學花鳥院澈渾身灰土，跟被活埋了差不多。
　　
　　花鳥院澈不是個五官精緻的女孩，灰塵一蒙，也不似尋常女孩狼狽時楚楚可憐的風流體態。打扮時尚禦姐的花鳥院，氣息強勢乾淨，年少的青春和張揚，渲染出她陽光野性的臉型輪廓和行為舉止。
　　
　　這樣熱情大度的她，冷冷的瞪大了眼，不屑斜瞥五官精緻柔和的巴迪爾。
　　
　　胸前劃了個不規矩的十字，胡亂點了點，不信基督教的丹藤一面嘟囔「我不怕鬼」，一面揮動手臂指向巴迪爾：「可靠的少年喲，拜託啦。」
　　
　　「拜託個屁。」
　　不說話的巴迪爾和說話的他完全是兩人；他的眼皮外雙，眯起狹長，睜開靈秀。往往口粗，他自覺眯起雙眼，外雙的眼尾挑揚，無比欠抽。
　　
　　花鳥院揉了揉撞得青紫的膝蓋，錯愕之餘不免更輕蔑，回眸一瞥。
　　
　　「花鳥院你不是走熱情開朗的健康形象，這個無比嫵媚妖豔的白眼是怎麼回事……」手肘一抵巴迪爾的肋骨，丹藤表情木然，嘟囔道：「巴迪爾，你是不是拋棄過她。你看，她連看你一眼都懶得看，多傲嬌。」
　　
　　「你那對招子除了會睜開之外還有其他功用嗎。」還算巴迪爾記得不能聲張，低頭湊到丹藤耳邊，同樣小聲道：「那是厭惡。」
　　
　　「啊，抱歉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擅長分辨這方面。」丹藤揚起脖頸，淺笑著一攤手。
　　
　　巴迪爾和丹藤這邊和諧了，花鳥院少女那邊不樂意了。百米之隔，風向不順，花鳥院根本聽不到兩者的交談。先入為主看巴迪爾不順眼，花鳥院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就一背後說人壞話的小白臉，輕蔑深重。
　　
　　拖著疲憊的身體，花鳥院移步走來。溫潤的月光下，她一身青紫被塵土遮蔽，發梢糾纏，容貌慘澹。
　　
　　「讓開。」花鳥院揚手，方向正是巴迪爾的肩膀，另一隻手抓向丹藤。她冷眼警告瞪了下巴迪爾，轉頭對丹藤說道：「不要輕易相信這種輕浮的人，外校的一般稱呼這種搭訕叫獵豔，他們不懷好意。」
　　
　　花鳥院揮手欲打退巴迪爾的動作瀟灑，一身狼狽盡數蛻變為戰鬥後的瀟灑，令人肅然起敬。可，她逼退的對象不該選巴迪爾。
　　
　　霞天使Bardiel，身為十七使徒中的第十三使徒；能力是侵蝕A.T.Field並佔領他人的身體。雲霞本是無形曼妙的形體，但加上侵略二字，就變成暴躁的雷雨雲。天賦為侵蝕的巴迪爾，不會因為佔據了個外表溫柔的死屍，內在就變得溫柔如水。
　　
　　渺小人類的挑釁，巴迪爾只會回以數倍的打擊。
　　
　　一把扯過花鳥院的手腕，巴迪爾不理花鳥院踉蹌前行，直接再度加力提起她。花鳥院也不光吃素，咬牙右腳一踏，左腿上揚自轉一百八十度。標準的迴旋踢夾帶風聲呼嘯，直愣愣對準巴迪爾那張俊臉掃去。
　　
　　丹藤捂臉。
　　自人類來說花鳥院這一腿足以掃暈個大漢，對使徒來說不過是撓癢癢。
　　
　　不出所料。巴迪爾右臂擋在臉旁，花鳥院迅捷的迴旋腿連逼退他半步的資格也沒有，唯一的成果，就是徹底激怒了高傲的使徒。半點憐香惜玉的念頭沒有，巴迪爾A.T.Field覆蓋的手掌並為手刀，對準花鳥院的頸椎就劈。
　　
　　花鳥院正值迴旋踢收腿的僵硬，背後風聲呼嘯，她一轉頭，頓時絕望。如此放棄不是花鳥院的性格，她雙眼倔強，用力抽拉被巴迪爾握住的手腕，打算令巴迪爾自身重心不穩謀求機會。
　　
　　人絕望時爆發的力量巨大，巴迪爾被她搞得不勝其煩，再度一拉花鳥院的手腕，竟扔個橄欖球一樣提起花鳥院，將她扔出去！
　　
　　撞斷手臂粗的小樹，花鳥院大頭朝下磕到石頭上，頓時額角流血，翻滾幾圈暈了過去。燒焦的泥土和樹葉爭先恐後沾上她白淨的無袖毛衣，短裙被劃破了數倒裂口，裡面的運動褲也紮上了不少小樹枝。
　　
　　手插口袋，巴迪爾走到花鳥院身邊，抬起腳就要把她踹入使徒死亡炸出的坑裡，毀屍滅跡。百米深坑，昏迷的花鳥院滾下去，到了底半條命也沒了。瞧他熟練的動作，這類事絕對沒少幹。
　　
　　巴迪爾一腳踹了個空。
　　
　　花鳥院的位置沒有半點移動，巴迪爾手插口袋，低頭看去。他抬起的腳仿佛踹上透明無色的水晶牆，被擋在半空。一波波肉眼難見的波紋蕩漾，眼看就要碎裂。加重力道，巴迪爾毫不客氣的抬腳再踹。
　　
　　無色波紋哢嚓一聲，碎成千塊。再度踹向花鳥院的必殺，卻又被擋住了——這次是雙臂交叉擋在她面前的丹藤。
　　
　　巴迪爾不爽了，兩度被攔住，脾氣不好的他絕不知道什麼是客氣。
　　
　　「收起你的A.T.Field讓開或打一場，選！」哢吧哢吧捏著手指，巴迪爾收起漫不經心的舉動，眉頭直皺：「成為人類和為人類冒犯我的意思不同，Evangelion。」
　　
　　「我也沒指望你這個大腦比副腦小的傢伙能原諒我。」單手托起花鳥院的後背跳開，丹藤扯扯嘴角：「就算她死了我也不會負疚沒錯，但這不代表我失去了救人的衝動——至少，現在的我半年前的記憶還是個連雞都沒殺過的大學生。」
　　
　　「呿！我該稱讚lilin你真善良嗎。」雙手□□口袋，巴迪爾轉身面向丹藤，銀灰色的雙眸凶光閃閃。他複詠歎出「真善良」三字，突然冷臉咬牙道：「面對我的同伴的時候，你怎麼不體現你那該死的善良！放過和你部分血統相同的我們？」
　　
　　「因為活的一方僅有一個。我很自私，不可能謙讓。」丹藤平靜對視，「眼下這個女孩，我救了卻不會死。所以，我救她。」
　　
　　狂暴到極點，巴迪爾的面色反倒冷如堅冰。他勾起妖孽的陰鷙笑容，輕聲反問：「你確定，我不會殺你？」
　　
　　「啊，你會。」丹藤把花鳥院放到一邊，站起身，手握撐拳和巴迪爾對峙，「會在和我真正見面時殺了我。」
　　
　　「嘿。」巴迪爾低笑半聲，轉身揮揮手走開，『你贏了。在我之前輸給雷里爾，真有地獄讓你安息，我也會拖你出來鞭屍。』
　　
　　『……巴迪爾。』
　　
　　驕傲的巴迪爾從不會目標明確後遲疑片刻，他腳步停頓，還是未曾越過他的驕傲底線開口。微微側頭表示傾聽，已是他最大的底線。
　　
　　『如果可能的話，別侵蝕三號機。……和美國第二支部的四號機外表一樣的，黑色三號機。』丹藤被連綿不絕的A.T.Field壓的渾身發麻，暗地吞了三次口水，才完整的醞釀出這一句警告。作為禮尚往來，巴迪爾透露關於使徒的資訊，實在太多了。好似今天，就是為透露使徒的資訊而特地「巧」遇一般。
　　
　　冷哼一聲，巴迪爾的身影愈發模糊，漸漸消失在月光籠罩的森林中。
　　
　　前一刻還冷靜沉穩的木然目送的丹藤，一下失去力氣，腳下一滑險些跌倒。滿是汗水的手心扶住身旁的樹站定，丹藤抬手胡亂在衣衫上抹了兩下。
　　
　　理智完全能確定巴迪爾的驕傲絕對會等到決戰殺了她，也肯定激怒巴迪爾是彼此不留手公平廝殺的最好方式。但生理，丹藤意外的發現——原來過於強大的外界刺激，能避過大腦，直接令她的身體感到恐懼。
　　
　　「全力用A.T.Field壓制我，居然……他在害怕和『我』相遇。也許，我該找機會和『我』交流下記憶。」
　　
　　好半天身體才緩過來，丹藤邁動僵硬無知覺的腿，坐到花鳥院身旁探了探她的鼻息。花鳥院呼吸均勻，至少表面上看來巴迪爾的一扔未曾造成腦震盪。她還在昏迷，丹藤又不知道她家住址，只好在野外幹坐。
　　
　　『最後才提起的雷里爾，看來不太好搞。』丹藤托起下巴，『說到之前反駁不存在的地獄，也就是說，雷里爾的力量可能是一個空間。主位面不存在的次元空間那個樣子。的確是，不好辦……』
　　
　　『另外亞拉爾、阿米沙爾威脅增加，意味我因為碇唯的負面情感或者是對真嗣的母性荷爾蒙，產生了可以利用的弱點嗎。第十五亞拉爾，心靈攻擊明日香的使徒；第十六阿米沙爾，子宮天使……引出第二人目淩波內心的使徒，能力估計是基因融合。』
　　
　　『沒有提他之後的第十四力天使，也就是說巴迪爾認為我對力天使有勝率。他的自信源於哪，『部分血脈相同』意味著除了ADMA之外還有其他血脈……lilin，lilith？！也就是說，EVA初號機也許是繼承雙份血脈的關鍵品。不是說智慧之果和生命之果共同存在會成為神，原本的EVA可能是因為沒有靈魂的限制，那麼我呢？』
　　
　　『論靈魂，我和僅存在部分的碇唯不同，能夠完全掌握身體。那麼，我沒有成神的可能性說明：第一、人類的說法是假的，SEELE騙了NERV；第二、朗基努斯是進化的關鍵；第三，某些必要的條件在潛伏，比如感情、比如生命和智慧兩果一方沒有啟動……』
　　
　　『第二和第三的可能性比較大。唔，總而言之。能分析出來的就這麼多了，再多只是不準確的可能罷了。神礙…聽起來真想自譽為神經病的意思。』
　　
　　正當丹藤為只有神話中才會出現的神真實存在而彆扭糾結，她身邊的花鳥院發出了輕微的□□。額頭被撞的花鳥院眉頭皺起，還未完全醒來，就抬手撫上痛苦的源泉。
　　
　　伸出手借力拉起眼神茫然的花鳥院，丹藤脫下外套遞給她。
　　
　　四周環顧，花鳥院眼中茫然減少，皺眉看向丹藤。她張了張乾裂的嘴唇，聲音嘶啞的詢問道：「剛才那個人……謝了，你幫了我？你要小心，表面溫柔的人全是鼻屎，你也該看見了。那個人的舉動，根本像個殺人犯一樣！」
　　
　　「啊，只是在聊天。」枯萎的草葉裡四處翻了翻，丹藤找到她白天懶得拿走的礦泉水，遞給花鳥院：「你怎麼樣。」
　　
　　「還好，頭有點痛。」花鳥院輕輕摸了摸額頭半風乾的血跡，咬牙切齒道：「你有沒有那個人的照片？我要去警務廳告他！」
　　
　　丹藤愣了下，成為非人之後好久沒聽到員警這個詞了。隨即，她失笑，巧妙轉移開話題：「說起來，厭惡溫柔的人是最近養成的吧。接近我和極力支持相田君來這裡的建議……三天前撤離的時候，發生意外了麼。」
　　
　　「我不是打算利用你！」被丹藤嚇到，花鳥院差點把水瓶扔出去：「……抱歉，很像吧。我只是想搞清楚那個飄在空中的怪物是什麼。」
　　
　　「問這些，接近明日香和真嗣更好吧。」丹藤伸直雙腿，反問。
　　
　　她沒猜錯的話，使徒襲來時，花鳥院澈的親人恐怕有傷亡。發佈D-17命令而沒撤離的花鳥院澈的理由，應該和她厭惡溫柔的男人有關。
　　
　　「沒辦法啊 ……」花鳥院緊緊抱住雙臂，在夜風裡輕顫：「我，沒辦法啊。碇君和明日香桑要遵守保密條例，問不出來，根本。」
　　
　　「是嗎，找我來碰碰運氣。」丹藤點頭表示明白，扭頭看向夜空，輕聲道：「那東西叫angel，是內部起的稱呼。Tenth angel（空天使），它的代號。勉勉強強算是小說傳記裡毀滅人類的邪惡怪獸吧，如果你想這麼想的話。」
　　
　　「嗚啊。」平淡應聲，花鳥院長達數分鐘的沉默。
　　
　　「……我家住在附近，爆炸……我哥哥撲到我，用身體護住我。他，現在還躺在醫院，不會對我笑也不會睜眼，更不會逗怒我……比以前還討厭。」再度開口的花鳥院尖尖的指甲摩擦雙臂衣袖，深深垂下頭，顫聲壓抑成平淡的敘述：「哥哥……誰要叫那種輕易信任青梅竹馬的男人，被開走了唯一的車也會說沒關係的白癡……哥哥啊 ……
　　他是笨蛋……信任那種人不是笨蛋算什麼！呵，呵呵……」
　　
　　花鳥院用力一縮，大喊道：「那種表面很溫柔，只會笑著騙了你的殘渣！騙人感情的社會殘渣！我要，我早晚要抓他們進大牢！」
　　
　　對還算陌生的人說出來，不需要太多心裡壓力，花鳥院澈砰然一下撲過來，抱住丹藤的腰，放聲大哭。
　　
　　一片淚漬染透單薄的校服襯衫，花鳥院嘶聲竭力，壓住哭喊就廢盡她全身的力氣。眼淚一滴滴打在丹藤的身上，手背上。
　　
　　抬手舔了舔苦澀的眼淚，丹藤目光不變的看向抱住她的腰，沙啞抽泣的花鳥院。
　　
　　「抱歉呀……英雄……」花鳥院緊緊抓住丹藤這顆最後的稻草，雙臂顫抖：「陪我一會，陪我一會就好……不作為駕駛EVA的英雄，不作為消滅angel的英雄……作為一個人的話……陪我……」
　　
　　陪我，傷心一會。
　　
　　Lilin，人類。什麼時候，她也開始和使徒一樣稱呼人類為lilin？手搭在花鳥院的頭頂，丹藤垂下雙眼，和哭的淒慘的花鳥院相比，毫無波動。
　　這場關於人類和使徒的戰鬥，無論怎麼結束，另一方始終是無辜。僅是，延續種族和生存的碰撞……而已。
　　
　　「我很抱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46

第43章 Number 25

　　「喂，我的提議怎麼樣。比在這裡幹坐好多了。好不容易到了週末休假，在這裡耗費時光還不如找點事做。」
　　
　　著重加強語氣，明日香單手叉腰，逆光的她強調口型，一張一合之間很是嬌憨可愛。EVA駕駛員專用休息室裡，另外三個隸屬于NERV的駕駛員各自獨坐。休息室牽了網線，除了書櫃、電腦和沙發、茶几之外別無他物，茶几桌面連半袋零食都欠奉。淩波沉默的流覽螢幕飛掠的文字和圖形，螢屏的光亮照亮她蒼白的臉；丹藤靠著沙發蜷縮成團睡著了，白色的毯子把她包裹的嚴密；只有真嗣睜大眼，把明日香的話聽了個全。
　　
　　此情此景，無怪乎明日香大呼無聊。
　　
　　落地鏡的角度，剛好瞧見半個明日香，包括她富有生氣紅撲撲的臉龐。白毯的陰影裡，丹藤透過縫隙向外瞄了幾眼。
　　
　　「喂！第四適選者！你聽到了吧？！」明日香跺地，一步一個腳印的惡狠狠走來。眼尖的她高傲的揚起下巴，站定在丹藤一步遠的地方。
　　
　　丹藤一動不動。明日香青筋直跳的拉起毛毯。
　　
　　「真丹藤。我的名字。」似模似樣的長歎，丹藤睡眼朦朧的揉著臉，撐起身輕聲道：「第二適選者惣流•明日香•蘭格雷。」
　　
　　「你這副態度……是對我證明你記住我的名字了？！」手指輕撫額頭不斷跳動的青筋，柳腰半轉，單手扶腰的明日香如同貴族名媛，抽動的眼角硬是轉為高雅的笑容：「我很榮幸哦，你這個穿著和阿拉伯人一樣的美國佬！」
　　
　　「……我怕光。」
　　
　　「撒謊！」X2。
　　
　　「真嗣少年你不是打算勸架？」為什麼連老實少年都加入吐槽行列，她有那麼可恨麼。By無辜氏丹藤。
　　
　　「……」By完全忘記勸架的真嗣。
　　
　　明日香看似高傲，實際是個很好相處的女孩，前提是和她沒有利害衝突。檔案都寫著「駕駛員NO.1」的明日香，對其他駕駛員的態度怎麼瞧怎麼像挑釁。即使丹藤用她猩紅的眸子發射誠懇光波，注視得明日香罪惡感上升後退三步，她依然不會軟化。
　　
　　攀比？不。
　　高傲？不。
　　只是在證明，她明日香乃是最好，是天生的駕駛員。……是天才。
　　
　　七月開始修葺的Pribnow Box快要完成，使徒來襲後才加急建築的設施靈感源于使徒。EVA模擬的實驗水槽區，技術進一步上升的NERV技術局以新的實驗室和設備為EVA檢測狀態：駕駛員的狀態、進化的資料對比、及EVA本身的狀態。
　　
　　和使徒相同，沒有明確自我意識的EVA也會本能的選擇進化方向，強化自身。
　　
　　Pribnow Box今日當值的是加持良治。自德國護送第二適選者明日香歸來的加持，直接隸屬於碇元渡麾下。整天到處跑的他被律子拜託去監工，理由是眼界開闊。實際是大學時的好友看不過去整天無所事事的加持，給了他一份工作。
　　
　　明日香提議去Pribnow Box施工現場，多半是加持的緣故。
　　
　　首先回應的是真嗣。當明日香勾起燦爛無比的笑容弧度一掌拍裂他面前的茶几時，手忙腳亂向後倒退的真嗣少年立馬無節操的妥協。
　　
　　再度回應的是丹藤，理由毫不留情的打擊了明日香——加持一出現，被拋棄的真嗣太可憐了。
　　
　　淩波看了眼真嗣三人，依舊淡淡拒絕了。Pribnow Box的地圖，早就印在她的頭腦裡，在那裡探險對她毫無意義。
　　
　　……
　　
　　如果第三東京市是個蒼涼的城市，即將竣工的Pribnow Box，則是NERV的蒼涼。未拆卸的鐵架佈滿毛坯房、走廊，白色的建築就如哀悼逝去。真丹藤的所生只為求生，使徒威脅之下的人類何嘗不是抓住最後名為「科技」的稻草，不顧一切也要活下去。
　　
　　明日香打頭，真嗣和丹藤走在後面。
　　
　　來自德國的第二適選者惣流•明日香•蘭格雷的笑容猶若朝霞，不失柔和的亮橘紅長髮被兩枚EVA作戰服專用的髮卡零件夾好。氣勢衝衝的前行，明日香沒有日本人那麼禮貌規矩，故此別有種他國風情的開放、大膽和嬌憨。
　　
　　灼灼其華，不失女人味的明日香也有體貼的地方，一面用燦爛的笑容傾訴，一面用她的情緒感染他人。
　　走在後面和丹藤並肩的真嗣，神色柔和，描出個羞澀滿足的笑容尚不自知。
　　
　　EVA的駕駛員，是一群悲哀又堅強的孩子。
　　出生於第二次衝擊之後一年，或多或少失去了父母和關愛；理所當然的，忙碌重新建設家園的成年人忽視了孩子們的感受。該撒嬌的年齡，他們卻早早的學會了自主。
　　
　　和戰爭一樣，這場神話與科技的較量，誰也沒有錯。人類沒有，使徒沒有，EVA更沒有。所有的一切，只為了種族的延續。為了本能。
　　
　　「接下來？」
　　
　　引路的明日香突然轉頭，她面前的三個交叉口明晃晃的擺出。未建造完畢的原因，三個看上去深邃的交叉口沒有什麼提示標語，閃爍的深紅色信號燈妖異怪譎。施工告一段落，燈光效果比燭光還微弱的交叉口，有種古墓探險的陰暗氣氛。
　　
　　真嗣張了張嘴，他認為未曾表明的地方還是不要隨便進去為好。
　　
　　「決定了。這裡看起來不錯，那我們就選擇……」剛剛打算詢問意見的明日香無視真嗣提出的意見，或者說她早就決定的一指右側最黑的通道：「就走那邊！真嗣，作為這裡唯一的男孩子，你來打頭。」
　　
　　「咦——？！」深邃猶如惡魔入口的通道，望了一眼真嗣就已毛骨悚然：「等下明日香，這個提議是你提的……不應該你走前面嗎？」
　　
　　「我說，你到底有沒有一點男子的紳士風度？」微撩長髮，明日香閉上眼，單手扶腰一副懶得深入教育的無奈：「真是的，加持先生那樣的好男人果然不好找。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就給膽小的真嗣做個榜樣好了。」
　　暗中吞口水，明日香自信滿滿、昂首挺胸的首先進去。
　　
　　真嗣一臉糾結的緊隨其後。
　　
　　提起扔在角落的雨衣，丹藤皺起眉頭。濕漉漉的雨衣染出一片水漬，和施工造成的灰塵混成泥湯。手指蹭了蹭一同帶來的毛毯，被明日香以「沙漠怪人難道害怕了」的理由催促的丹藤，走入了漆黑的隧道。
　　
　　通道最初還存有微弱的人工燈光，之後就變為一片純粹的漆黑。
　　黑暗中摸索之餘，明日香很是嚴厲的警告真嗣不要趁機佔便宜；沒那個打算的老實孩子真嗣被莫名警告，苦笑連連。
　　
　　繼承非人類ET的夜視能力，丹藤步伐輕盈果斷，比起前面摸索前進腳下猶豫的兩人，不知安靜了多少。
　　
　　「喂，真嗣笨蛋。你有沒有發覺？」明日香的聲音陰沉沉的。
　　
　　「什麼？」安靜到只剩下兩人腳步聲的黑暗裡，明日香猛然開口，真嗣的心跳隨之加快幾分。
　　
　　「剛才開始，沒有聽見那個人的腳步。沙漠怪人不會被幹掉了吧。」
　　
　　「怎、怎麼可能，NERV不會有危險的。」
　　
　　「說你是笨蛋就是笨蛋，難道你沒聽過工程水泥會被混合進人肉的事。窮凶極惡的罪犯或者街邊混混，走投無路跳入攪動的水泥池……」
　　說著說著，明日香也打了個顫，不確定的問：「第四那個怪人，真的沒有腳步聲了。一點都沒有……」
　　
　　一邊蹲著發現被人遺忘的損壞探照燈，正重新組裝它損毀外殼的丹藤下巴微揚，認真考慮起來要不要裝鬼嚇人。
　　
　　「那種事是不可能的吧，是吧，丹藤桑？」
　　勉強乾笑的真嗣加上稱謂敬語音，回頭看向丹藤。為了證明丹藤的存在和明日香猜想的錯誤，他睜大眼想要找出丹藤所在位置。
　　
　　角落裡單膝半蹲的丹藤看了看手上的探照燈，應了個聲。她善解人意的沒告訴真嗣，他看的地方和她的所在，驢唇不對馬嘴。
　　夜視能力出色的丹藤在兩人正前方牆邊，並不在真嗣看向的身後。
　　
　　「明日香，你看。」真嗣放心道。
　　
　　「哼，我早知道了。也只有你這種笨蛋把剛才的話當真吧。」閉上眼的明日香站姿大氣，甩甩右手一副「請好好學習我」的表情。
　　
　　啪。
　　位於兩人之前的丹藤，打開修好的探照燈。
　　
　　通道採用冷金屬的風格，兩人之前身披米白色毛毯的丹藤手持外殼破破爛爛的探照燈，黑暗中的強光晃人眼，真嗣和明日香一時也沒看清丹藤的面孔。映襯的發青的毛毯和破爛的探照燈，給人的第一反應是手持破舊燈籠、身穿白裙或紅裙的黃泉引路人。
　　
　　「鬼呀呀——」X2。
　　
　　「……」
　　一前一後響起的女高音和男中音在通道回蕩，丹藤取得了輝煌的戰果。靜默的丹藤一提耷到地面的毛毯，探照燈對準她腳下，丹藤施提裙禮輕聲問道：「兩位客人，前面就是通往三途川的官道，要……住店麼？」
　　
　　「……你就不能把那該死的礙眼毛毯扔掉！？」
　　想通前因後果自覺丟臉的明日香抓狂了，狠狠瞪了眼丹藤和真嗣，搶過探照燈一個漂亮的轉身，疾步沖進通道更深處。搖曳不定的探照燈光越發微弱，明日香使勁跺著地面，提示兩人她已遠去。
　　
　　「那個……抱歉。害你被明日香討厭了。明日香她，沒有惡意……」
　　棋不定的真嗣，回頭看向面容模糊只剩輪廓的丹藤，他總覺得這樣面對面有點恐怖，直視也很不禮貌。
　　
　　「抱歉。」他輕聲道。
　　
　　疊好毛毯，丹藤搖搖頭，記起真嗣不能夜視，又補了句「沒關係」。
　　
　　看似氣急的明日香，察覺真嗣兩人並未追上，在前面不爽的揚高聲調責斥兩人慢如蝸牛的動作。原諒意味大於惱怒意味的一句話，真嗣不禁抿了抿嘴角，清秀的臉龐溢出一絲絲柔和的笑意。
　　
　　跟上極容易滿足的小動物真嗣，丹藤走向越來越近的光源。
　　
　　突兀的，前方明日香發出一聲尖銳驚呼！
　　
　　
第44章 Number 26

　　男子漢這東西，有時候還挺必要。就如同人們明知道人群裡不可能隱藏拿變身棒的兔子或凹凸曼，還喜歡看類似的情節一樣。
　　
　　「這、這、這是什麼呀呀——！！」
　　
　　啪嚓。
　　前方探照燈的光束打轉，驚慌之下扔掉探照燈的明日香發出高亢尖呼。沙沙聲響逐漸加大，探照燈歪斜的光束忽明忽滅，最終一切重歸於黑暗。
　　
　　「明日香？！」
　　
　　腳下一蹬，慢吞吞的真嗣甩開手臂向前沖去，焦急匆忙。不能暗中視物的他，磕磕絆絆好幾次，才沖到事發地點。沒過三秒鐘，真嗣捂臉向後退，右腳踏踏踏蹦跳三次，平衡不穩的一屁股坐倒。
　　
　　「笨蛋真嗣！看到一眼就殺了你！」
　　
　　丟出來的暗器探照燈撞了真嗣的臉之後，施施然的落到他的懷裡。真嗣被砸得嗚咽半聲，直抽冷氣。隨後趕上的丹藤拿起他懷裡的探照燈，擺弄兩下重新打開。探照燈濕漉漉，沾了一手水的丹藤換手，拉起真嗣。
　　
　　「謝謝。」意外的真嗣片刻後才借丹藤的手站起，綻開了個笑：「我沒關係，但明日香她……」
　　
　　「嗯，我會送去毛巾的。」
　　見真嗣意外，丹藤抬了抬右手外殼陰-濕的探照燈。看見牆角的雨衣之後，她就懷疑這裡某個地段漏水，真嗣被趕出來的原因，很大可能是明日香中招了。
　　
　　明日香消失的地方是個T形的雙拐角，不明所以沖上去的真嗣恰巧撞進了五個透明玻璃門之一，也就是明日香進入的所在。T字的一橫上均勻分佈了五個透明玻璃門，兩邊還各有秘密頻道。
　　
　　丹藤敲了敲門，禮貌道：「我進來了。」
　　
　　裡面沉默了一會。明日香雙手環胸靠在牆壁最內側。她捂住透明到能看到內衣的胸口，狼狽的摸樣活似被水洗刷過的大型傲嬌犬。抬眼飛快掃視丹藤，狼狽的明日香雙肩一擺，撐出前輩的氣勢：「啊啊，真受不了，日本的禮儀。好吧，特別允許你進來吧。」
　　
　　小心的拉開條縫，丹藤雙指捏起毛毯一端，隔了大半玻璃門遞向明日香。
　　
　　「不會再向外灑水了！」看出丹藤心思的明日香搶過毛毯，快速的往身上一裹，揚頭閉眼道：「真是！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人看了就不爽。我要在這裡呆一會，你先出去！」
　　
　　「在裡面擦乾身子會再被噴濕。」丹藤壞心的補充一句，後退三步移到玻璃門旁邊的指紋機前。兩邊延伸數十米的通道一共裝有兩個指紋機，分別在中間玻璃門的兩側。取出安全卡一劃，丹藤整個手掌覆蓋住指紋機，皺眉凝視。
　　
　　「你在做什麼？」黑暗中摸索的真嗣好奇湊過來，為避免明日香不快，他沒打開探照燈。十數米的路，他走得磕磕絆絆。
　　
　　「我……」
　　丹藤還未說完，指紋機發出滴滴的嗡鳴。半鑲嵌入牆壁的指紋機信號燈閃爍，兩個巴掌大小的螢幕亮起柔和的光芒。閱讀「通過安檢」的字幕，再度用安全卡劃卡槽，安全卡被丹藤死死摁在卡槽裡，閃爍幾次未能推出安全卡的指紋機，進入了自檢狀態。
　　丹藤趁機調入它的系統內部，邊操縱邊回答：「試試能不能開燈。」
　　
　　特製的新式指紋機為了方便，對開放許可權的人管理很松。防止安全卡被吞，它採用了自動推出的模式。NERV內部的安全卡許可權非常重要，丹藤按住安全卡，使指紋機進入自檢狀態，向中央電腦發送維修請求之後，進入了控制模式首頁。
　　
　　「誒？」真嗣愣了愣，繞開能看到明日香的角度，站到丹藤另一側打開了探照燈，「我想，你可能需要亮光。」
　　
　　「嗯，謝謝了。」
　　暴力撬開指紋機的第一道防衛門戶，丹藤舔了舔嘴唇，用力一敲它旁邊的金屬殼。四處找尋，丹藤用角落的螺絲刀扒拉開指紋機右側的外殼，把其中幾條斷掉的線重新接上。
　　
　　真嗣提起探照燈踮起腳尖，儘量俯照丹藤和指紋機。
　　
　　拿出卡槽裡的安全卡，丹藤擰開指紋機下面的部分，拉出菱形的鍵盤和耳機。新式的指紋機也能當做副手電腦用，前提是你知道啟動密碼，和哪條連接線負責指紋機之下的鍵盤和耳機。丹藤之所以沒用密碼，全是適選者在NERV裡許可權太高的緣故。
　　
　　這個世界的技術水準比丹藤的世界高了許多，但基本知識是相通的。丹藤很快掌握了打開燈光的方式，隨確認NERV身份證明，暫時停止啟用的燈光設備一一打開。
　　
　　「好厲害呢，丹藤。」放下提探照燈提得發麻的雙手，真嗣歪頭文靜對丹藤笑道：「在美國支部，丹藤也經常會做同樣的事吧。」
　　
　　「機架的副手電腦在電梯旁邊，我在賭這裡和機架的模式相同，在碰運氣。」
　　編碼的流光映入丹藤的雙眼，她猩紅的雙眼就如同冰冷的機器，不斷劃過一段段的指令和原始程式碼。輕咬右頰內側的肉，丹藤舔著口腔，敲擊鍵盤。記錄顯示半個小時前在另外一個地方有人動過電腦，而且設置了一小時之後記錄自檢恢復的命令。
　　看來除了誤闖入的她們三人之外，還有不速之客來過。
　　
　　丹藤沉思一會，劈裡啪啦的鍵盤聲回蕩。28分前，另外的不速之客強行調出了內部地圖和修建狀態，丹藤樂得把照出來的地圖塞入腦子。
　　
　　也許她晚上該來看看那個拷貝了這裡地圖的不速之客，是否會不請自來。
　　
　　真嗣側頭看向丹藤，又看看不斷滾動的螢幕，只覺得晃眼。
　　
　　「搞定。」憑藉EVA的能力強行背完地圖的丹藤拍拍手掌，揚高聲調，故意說給模模糊糊只能看見人影的玻璃門後面的明日香聽，「原來如此，無菌消毒的第一個步驟是對人體無害的高壓水霧。裡面有人的話下一次噴射是是十分鐘後。」
　　
　　距離下次噴射還有四分鐘。
　　片刻之後，白色細胞壁和防水塗料組成的小房間內，傳出來一聲重重的冷哼。
　　
　　「很愉快呢……」輕聲嘟囔，真嗣揉了揉腦袋，偏頭笑道：「呐。和明日香和丹藤……下次還一起出來吧，連同淩波一起。」
　　
　　「這算以你碇真嗣的名義邀請我？」丹藤側過被螢幕映襯的發白的臉，眼中資料化的光芒一閃而逝，「淩波……你很在乎她似乎。」
　　
　　「沒、沒有的事啦！」真嗣臉色漲紅，慌忙擺手：「只是，只是以同為駕駛員的身份邀請，瞭解……一起瞭解下才更好合作，對！就是這樣！」
　　
　　駕駛員的身份嗎？不是以碇真嗣的名義邀請的話……
　　「我拒絕。」毫不留情的乾脆拒絕，丹藤重新扭頭面向螢幕，A.T.Field轉化，用來拷貝記錄內裡的訊息。
　　
　　沒預料到如此，真嗣眨了眨眼，他的表情似乎再問「為什麼」一樣。
　　
　　「我不信任任何人，也暫時沒有EVA。所以，」眼前似乎浮現出碇唯的形貌，丹藤打字的動作一頓，重重砸在鍵盤上，「培養默契沒必要。」
　　
　　真嗣被那句不信任任何人的宣言嚇到了。他未曾見過丹藤漠然的一面，他的理念裡對方一直停留在很愛開玩笑但是人不錯的形貌上。
　　
　　「咦？」丹藤暫停下了資料，仔細閱讀那條修築命令。備用的四個模擬實驗體，除了目前的三架EVA外，第四架也馬上要來了嗎？也就是說，第四適選者的身份要坐實了。
　　……EVA三號機和四號機。
　　
　　「怎麼了？」咬了咬下唇，真嗣本來興高采烈的笑容淡化，開口：「剛才……對不起。丹藤不願意來的話也沒關係，我自作主張了，對不起。」
　　
　　「……我會去的。」瞧著局促不安的真嗣少年，丹藤歎了口氣，把相當於副手電腦的指紋機恢復原樣：「剛才只是看到了一點關於EVA的東西，有點詫異。」
　　
　　「丹藤的話，似乎很關心EVA的資料。」每天都能看到在自學些相關的東西。
　　真嗣的臉上寫出他想說的話，勉強出來的笑容和清秀的臉龐不太和諧，「丹藤很喜歡駕駛EVA吧。如果能夠和初號機同步就好了，我去和美裡小姐她們說，把初號機讓給丹藤……」
　　
　　「你想要我說『你不適合駕駛EVA』或『別那麼懦弱，不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嗎？」平靜轉頭看向沒有信心的真嗣，丹藤的口吻輕柔，語氣淡然，卻硬生生的紮進了真嗣脆弱的心裡，「意外嗎？我從來不是什麼溫柔的人，會對外界談論而在意、別人誇讚拼勁全力的你，想要的也不是同情和安慰吧？」
　　
　　真嗣的臉色發白，丹藤的話半絲婉轉拐彎都不存在，毫不留情的擊打在他的心口。
　　
　　「這才是真正的真丹藤，毫不在意別人痛苦的真丹藤。」剝去碇唯溫柔包容的假像，丹藤忍住心中難過勾起唇角，雙眸猩紅而殘酷，「沒錯，我是對你有好感；但在我這裡找溫柔，會被刺傷的更重。碇真嗣喲……」
　　露出笑容吧，屬於少年人的那種。不要總是去質疑身邊的一切。
　　
　　「你們兩個，趁我不在在搞什麼鬼！」
　　身披用髮卡夾住的米白色毛毯，明日香提了提長及腳裸的巾角，嫌惡的皺起眉頭。長髮半濕不幹比丹藤剛才還適合裝鬼怪嚇人的她，膝蓋用力一頂面色難看的真嗣大腿，打斷了丹藤的話。
　　
　　「沒什麼。」真嗣垂下雙眸，未反駁明日香。
　　
　　明日香是個細心的人，狐疑的瞧了瞧真嗣，又看向丹藤，揚起下巴一副主人討債的模樣：「趁我不在，你欺負他了吧。第四適選者。還是，表白被拒絕了？」
　　
　　「是後者。」丹藤將指紋機恢復原樣，「我的性格太惡劣，不適合真嗣少年，所以被沉默以對的拒絕了。啊，對了，明日香。剛才室內的監視器看見了麼，裡面的畫面開燈後會一清二楚呢。」
　　
　　「你說什麼！？！」撩著頭髮本打算找麻煩的明日香大聲尖叫起來。
　　
　　「今天是加持良治值班吧……也許還有別人在。」丹藤一副顧慮的模樣，沉思補充。
　　
　　「你說什麼！？！？！」明日香的聲音更高，幾乎自嘴裡魂飄出體：「加持先生……居然讓加持先生看到那麼丟臉的我……我……」
　　
　　「啊，對了。一開始我就關掉了監視器，你不用擔心。」
　　丹藤勾起個淺淺的笑容，補充道。
　　
　　「……噗。」
　　這是忍俊不禁又立刻收聲的真嗣。
　　
　　「……殺了你哦！」
　　這是無名火起握緊拳頭的明日香。
　　
　　大手一揮，怒氣衝衝的明日香走過來時的通道，控制系統打開後，通道燈火通明。受不了快完成建設區域的污濁，本就火大的明日香大聲抱怨。比如說：牆壁看上去很有乾枯鮮血顏色，形似彼岸花的奇怪圖案。
　　
　　被勒令彌補請客晚餐的丹藤，若有所思的撫摸無菌室週邊的牆壁。
　　
　　那片形似彼岸花的巴掌大小圖案，隨丹藤指尖的拂過，輕微移動一絲。面對丹藤比常人略低的體溫，如同細菌般的圖案反應劇烈。丹藤的A.T.Field如翻滾的開水，過激彈開形似蒲公英花瓣飄來的暗紅色顆粒。
　　
　　落後明日香和真嗣近百米的丹藤，垂下眼瞼，一拳砸在那妖異好似彼岸花的圖案上，轉身離開。
　　
　　A.T.Field覆蓋保護的拳頭，將牆壁污漬的暗紅色圖案打散。
　　暗紅色的圖案蠕動起來，完全鑽入了牆壁。
　　
　　擁有A.T.Field只能以A.T.Field對抗。人類的科技，是不可能防住A.T.Field的入侵的……
　　來自內部的敵人，第十一使徒。
　　
　　
第45章 Number 27

　　「我的邪惡把我出賣給了屍蟲，但您拯救了我——」
　　身穿草裙的一丈高微型淩波、真嗣、明日香扭動胯部，發出節拍一樣的「哦哦」聲，中間的真嗣大聲的吟唱EVA初號機醒來最初聽到的句子，兩邊的明日香和淩波則掌拍手鼓。
　　
　　丹藤雙指一彈，啪的一聲，透明的三個人碎了。
　　
　　造成如此詭異丈高的三人，全是丹藤A.T.Field的錯。利用光學折射原理，幻想三個人的形貌和動作，自然而然就形成了。起形成原理相似以磁原理配音的光學攝像。
　　
　　「嘖，出賣給屍蟲，意味著身體的腐敗麼。」舉起這具借來身體的手，丹藤咧了咧嘴：「開始聽到的聖歌和看到的畫面，不是記憶吧。至少不全是記憶——看來我也在『神』•經病的觀察範圍內。……好榮幸，請讓我獲得奧斯卡的獎盃吧。」
　　給神演戲的殊榮，獲得的人如此稀少。……獲得的全是非人類。
　　
　　一口飲盡面前直冒泡的詭異飲料，丹藤離地懸浮，飄下了四樓。飄飄蕩蕩的晃悠到通往地下都市Geo Front的地鐵車頂，丹藤一攏校服裙子作為坐墊，盤腿托腮落座于車頂，俯視人造星光璀璨的地下都市。
　　
　　科技的力量，造出的鋼鐵城鎮非常美麗。非常適合普通人找一隻會說「我信任你」的男人，安安靜靜的生子養老然後送終。第三東京市繼第一東京和第二東京後，已經沒有作為首都的功用，它自首都完完全全演化成了迎戰的要塞都市。
　　完全科技化的城市，給人神秘的探究感卻沒有壓抑，挺難得。這個城鎮的設計師，絕對乃是超越博士的存在！
　　
　　Pribnow Box大體設施竣工，兩天的收尾工作之後，正式由MAGI接手。就是那個被丹藤譽為腹黑最終智慧的MAGI加斯帕。
　　
　　一路走來，丹藤巧妙干擾監視器，若入無人之境的侵入。最可怕的使徒不是號稱物理攻擊最強的力天使，而是擁有人類智慧，能夠冷靜利用每一分優勢的A.T.Field擁有者——比如基因侵蝕的十六使徒，比如影射人心的十五使徒。
　　又比如第十七使徒，自己選擇死亡的諸薰——如果他認真利用真嗣的弱點，也許人類會就此毀滅。
　　智慧和力量，缺一不可。
　　
　　走到中央指揮室，丹藤毫不意外的發現裡面有燈光亮著，那個早她半個小時入侵了副手電腦的同行，非常守時的到了。
　　
　　歡欣於不用等人的丹藤，瞳仁周圍突兀浮出三個黑點。滴溜溜互相追逐的三個黑點猛縮，A.T.Field改變力場性質切斷了門邊運作的刷卡器。裡面的人非常謹慎，門旁邊的刷卡器許可權被修改為任何人都不能在這個時間段進入，除非是最高許可權的碇元渡。
　　
　　門無聲無息的縮進牆壁。
　　
　　閉眼收回A.T.Field，丹藤的瞳孔重新恢復原樣。
　　
　　打開的門內側燈光照亮了陰森的百米長廊。盡頭忙忙碌碌的影子被燈光拉長，投射在長廊最前端的金屬地板。
　　
　　主螢幕前敲打鍵盤的是個窄腰瘦臀、身形流線的長腿男人，托他劈裡啪啦打字的福，掩蓋住丹藤本就不大的腳步聲。他身穿休閒版西褲和剪裁得體的薄羊毛衫，一旁椅背搭了件黑色皮夾克，甚至桌前還放了杯熱騰騰的咖啡——悠閒的不像個間諜。
　　
　　和死在初號機插入栓裡的間諜，不是一個類型。
　　
　　有些感慨的丹藤大腦瞬間警鈴大作，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右躲避，A.T.Field更是一瞬間身前展開！
　　
　　嘭——！
　　
　　一聲槍響。腦後的髮辮劃了個弧度，快速轉身的加持良治手持刻印了Desert Eagle的銀白色□□。黃金色彈殼落地，飛速劃過的子彈擦過丹藤的手臂，硬生生收回了代表使徒和EVA的標誌性A.T.Field，丹藤有幸付出了血的代價。
　　在和平年代哪有人會用槍崩她的？這是榮幸！這是體驗！生活的體驗！
　　
　　胡思亂想的丹藤，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冒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冷汗。
　　
　　「淩波麗？」鬍子邋遢，相貌陽剛俊朗的間諜扯出放蕩形骸的笑，故意重新拉了一次保險，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丹藤的太陽穴，「半夜遊蕩可不好，你的負責人會擔心的。雖然對我說遇見月光下迷途的少女，和在德國遇見清潔工是相近的意思。」
　　
　　自胡亂系了兩個扣的羊毛衫向下看，丹藤上下把明日香白天心心念念的加持良治打量個遍，緩緩舉起雙手，動作依照警匪片最後伏法的犯罪分子。她繼而看向加持身後亮起的螢屏。電子系統高速發展的現在，NERV的數碼電子設備始終處於最尖端。即使斜著看，也能清晰的讀出上面的字跡，有關EVA拷貝資料的報告。
　　
　　「你和你手裡那玩意默契怎麼樣？」加持在思考並未說話，丹藤移回目光，雙手舉得像兩隻迎風招搖的兔子耳朵：「你們婚期幾年了？」
　　和這玩意默契怎麼樣？
　　
　　「真丹藤麼。」確定了什麼的加持手插褲袋，黑洞洞的槍口緩緩移向丹藤的雙眼：「它走火的概率，要看它的心情了——仔細看你和淩波麗還真是相似。可惜眼神不夠溫柔，要更女人化一點才好。」
　　
　　「如果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你，你還能眼神溫柔的擠出水，那個人不是感化派聖母就是瘋人院病患。」腳下是防滑的網狀樹脂膠地板，丹藤雙手上舉緩慢而平穩的一步步走近加持，「我說，我討厭被槍口指。發揮一下你的紳士風度吧，德國海歸。」
　　
　　任憑丹藤接近，身高占近兩頭優勢的加持拉開轉椅落座；手指扣著扳機，他用槍口挑起丹藤的下巴，另只手隨意拉住椅背，道：「真丹藤，突然自美國Acheron支部調來的第四適選者，秘密培養的武器。事實上除了蒼白的偽作簡歷之外，和第一適選者一樣，過去都是空白。第七使徒出現後突然出現的神秘駕駛員，NERV給你準備的檔案很倉猝啊，不符合碇司令的風格。Acheron可是很不滿被硬塞一個根本用不了的秘密武器，考慮下從NERV跳槽怎樣，那邊開出的福利待遇很不錯。」
　　
　　用槍口挑起女人的下巴，是侮辱性十足的挑逗。
　　
　　丹藤不屑的撇撇嘴，突然抓住抵住喉嚨的冰涼槍口，急速向左偏頭向右拉開槍口。她一腳側掃踢向外表閒散肌肉緊繃的加持，同時為避免被Desert Eagle打中，撞向加持懷裡。手肘上揚撞向加持肺葉所在，丹藤動作迅速的連撞他的喉嚨並去搶Desert Eagle。
　　
　　「砰——！」
　　又是一聲加了□□之後，酒瓶蓋噴出的悶響。加持不愧是高級間諜，那身鍛煉勻稱的一身肉也並不白給。他仰頭躲過捶向喉嚨的手肘，長腿一伸掃向丹藤，逼得她不得不先去保持平衡。與此同時，他手上的銀白色火器無軌跡上揚，一槍正好燒焦了丹藤髮鬢的淺藍髮絲。
　　
　　子彈劃過臉頰，灼熱的感覺頓時令丹藤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丹藤屈服了，重新舉起雙手，老實下來。
　　
　　為相同目的來的加持也沒打算鬧的太僵，笑嘻嘻的把□□收進懷裡。紳士般微欠身，加持無視了剛才臨近生死的拼命，含笑邀請丹藤交流情報，並遵從女士優先謙讓的讓丹藤先查找她所需要的情報。
　　
　　Pribnow Box裡沒什麼重要的東西，丹藤雖然不願意和手持槍械的危險分子相處，但還是答應了同在尋找NERV真相的加持情報交流的邀請。
　　
　　被槍口威脅的她，也沒別的選擇。
　　
　　看來加持良治，非常好奇真丹藤和第一適選者淩波麗的關係。也就是說，對於淩波的真實身份他已經查出一些頭緒了。
　　
　　查完所需要的資料，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
　　做間諜能夠做到理所當然的把私家轎車開到目標地的地下停車場這個份上，加持不能說是後無來者，也稱得上前無古人了。邋遢紳士拉開車門，示意丹藤上車。故意沒有說目的地，也是另類的無聲施壓、挑釁。
　　
　　窗戶全部降下來，丹藤手肘伸到車窗外，側首打量胡茬淩亂的奔三男人。
　　
　　「葛城美裡……」
　　
　　剛開口的丹藤周身一冷，被急速行車灌進視窗的冷風吹拂都淡然自若的她，仿佛墜入了冤魂的詛咒。加持嘴角噙著笑容，頹廢的五官一瞬間淩厲無比。
　　
　　「你和赤木博士以及葛城三佐分開有八年了吧，自大學後。」冷風吹得劉海翻動不休，面向窗外的丹藤語氣平淡的向加持證明，她有交換情報的資本：「政府、NERV以及Acheron或SEELE，三面間諜先生，你到底在為哪方工作？」
　　
　　「硬要說，是為自己的好奇心工作吧。」加持操持笨拙無奈的笑容，輕浮的玩笑道。敞懷的休閒夾克隨風揚起衣角，他扯了扯吹得擋眼的襯衫衣領，笑不達眼底。還在介意扯出葛城美裡的他，雙眼隱隱含著肅殺的警告，「但是，一個人查出這些可不容易哦，大小姐。」
　　
　　「麻煩你把手從槍上移開，間諜先生。」
　　
　　「嗯？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對女性可是很溫柔的。」
　　
　　「溫柔的殺死也算溫柔。」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48

第46章 Number 28

　　路過Geo Front中心廣場，燈火闌珊；人造的燈光一次次輕撫過車頂。加持良治閒散的笑容模糊了數次。不得不承認，年奔三十的加持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滄桑和輕狂並存，怪不得未曾經歷太多的明日香會一頭紮進去。
　　
　　丹藤不喜歡說美麗這個詞，但第三東京市的夜景唯獨不能少掉這個詞。那是一種悲壯之後的美景，動人心弦。
　　
　　停好車，加持先一步下車，體貼的打開車門。仰頭看向胡茬邋遢又別有氣質的男人側臉，丹藤只覺得彆扭，兀自打開另一邊的車門下車。
　　丹藤有種感情完美者的怪癖——感情再叫囂，對方不能給予她完全的信任，她亦會敬而遠之。
　　
　　加持身為間諜，正是那種連基本的信任都給不起的人。
　　
　　好脾氣的笑笑，加持鎖上車在前領路，乘上電梯。
　　
　　丹藤緊跟其後，兩人始終間隔了五步遠的距離。打開家門，隨手把鑰匙拋向櫃子，加持拉開大門，對丹藤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加持所居的單身公寓樓層不高。尋常人家裡一般只會邀請知根知底並關係不錯的朋友；間諜這種老窩裡有許多見不得光東西，則比尋常人更甚。
　　
　　老實說，走進別人老窩丹藤還是有一點心理壓力。
　　
　　應邀丹藤坐到了大廳的沙發，打量獨身居住的男子公寓。加持伸手把外套掛上衣架，自冰箱裡拿出兩杯罐裝咖啡，遞給落座客廳的丹藤。他憊懶倚靠沙發背，胡亂拉開已經很鬆快的領口，點燃一根煙：「 EVA的形成是□□亞當細胞，植入人類抑制其力量的科學工具。EVA是人類的戰鬥工具。那麼小丹藤醬，該你了。」
　　
　　「別叫那麼親密，間諜先生。」
　　
　　「叫我良治就好。」
　　
　　「別把你行業所需的搭訕技能對我用，我們沒那麼熟。」丹藤對三面間諜加持收集的情報期待值蠻大，未多做廢話，直接插入主題：「如你所說。EVA全稱evangelion，基於死海文書產生的重要道具。以人類『福音』命名。它的形成，我想你也很清楚，沒必要那麼隱晦。人體試驗對SEELE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借用使徒細胞的成品也不單單是□□。」
　　
　　EVA的形成很簡單也很殘酷，利用不成熟的靈魂轉移技術將人類的靈魂強加給意識懵懂的亞當□□體；產生明確自我意識的銷毀掉，人類意識成功融合占上風的才是成功品。S²機關是EVA啟動的關鍵，EVA平常就像是被切斷了神經連接的人類，動彈不得。抑制到極點的EVA，未解放前不可能忤逆它們的創造者——人類。
　　
　　畢竟，EVA只有五分鐘的活動時限，堪比凹凸曼。
　　
　　「EVA的啟動實驗嗎？」加持彈了彈煙灰，沉默。認真作為最耐看的神色之一，不容易被打斷。
　　
　　「沒錯。」丹藤打了個響指，「如你所想，我曾經是人類。」
　　
　　「啊，第七使徒初號機出的狀況就是你的緣故。還真令人意外。」毫無意外之色的加持彈了彈煙灰，吐出團團雲霧。他的表情素養一向良好，令人看不出虛實：「不過我記得，初號機啟動試驗的最終完成者是第三適選者的母親，碇唯才對。」
　　
　　「為了完成一個願望吧，我被她放了出來。」丹藤打開易開罐，噴出的幾滴粘到她手上，她甩了甩非常壞心的向沙發一擦。被槍口指了一路，的確兩人誰也無法信任，丹藤也能理解加持的做法，可她還是會不爽。不爽的後果就是言語隱諱，行為肆無忌憚。
　　
　　「碇真嗣的緣故？」飄渺煙雲燃盡，加持一臉感慨：「前幾天有看過，那個害羞的小子真好命啊。唔，也許我下次也該參考一下，現在的美女們比較喜歡被害羞的小子摸屁股？禁欲的刺激？」
　　
　　「你真讓我厭惡。人渣。」
　　
　　「女性說不的時候通常是無聲的邀請。唔，雖然我不喜歡小女孩，小丹丹的話，勉強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我很樂意用你的槍向你證明一下。順便崩掉你那只摸髒我頭髮的鹹豬手。」
　　
　　「啊拉啊拉，好吧，既然你不喜歡，我們換種方式。想要，幫我補全資料庫嗎？」
　　
　　不正經加持的資料庫非常值得期待，雖然他不可能完全對丹藤開放。湊到加密電腦前，丹藤果真證實了許多當初她懷疑的問題。
　　比如：整個2-A班，由瑪律杜克機關選出的所有駕駛員備用。
　　又比如：第一適選者淩波麗一直成長在NERV最終教條（Central Dogma，又翻終極大垂直溝）的秘密房間裡，第一次出現的時間和赤木尚子死亡的時間相同。
　　第一人目淩波麗被赤木律子的母親殺死同時，赤木尚子也自殺了。
　　
　　NERV的□□，一直都是。
　　
　　使徒來襲後NERV更加快了它的研發速度，從欺騙EVA代替駕駛員的傀儡系統、EVA更新換代的抑制器，到更好加深同步率的水槽實驗區，無一不說明NERV快速發展的技術。
　　
　　碇元渡的計畫，未曾接觸過這個人的丹藤猜不准。
　　可他的妻子碇唯的打算，一直是要把碇真嗣推上神壇。末世同樣是機遇，擁有生命之果的EVA初號機被擁有智慧之果的碇真嗣掌控，是最好的結局。
　　碇唯不想讓她的孩子死于這場補完裡。為此不惜陷入沉眠。
　　
　　加持電腦裡最多的還是對SEELE調查的情報總匯，細細流覽這些NERV內部幾乎接觸不到的文字，丹藤對SEELE的瞭解一點點加深。
　　
　　SEELE的行事風格，和宗教狂熱子弟相近。不同的方面是宗教並沒有神，或者說人類的科技就是神；SEELE利用「神」和一切手段，只為了達成補完。EVA是聖子，駕駛員也是聖子；聖子的意義是犧牲。
　　
　　「他們瘋了……」想要打開靈魂之屋麼。
　　和世界最初的伊始和終湮之門有相近意義，靈魂之屋對於人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打開伊始和終湮之門，世界的一切即將會化為LCL，生命將進入新的輪回。
　　十萬年，百萬年，千萬年，億萬年……將沒有任何生命。
　　
　　「嗯？你說什麼。」一手撐住椅子背，一手撐住桌面，加持把丹藤環在臂彎裡，下巴懸空抵向她的肩膀。垂落下來的髮辮落在丹藤肩頭，和被吹進脖子裡的灼熱呼吸一樣，令人發癢。
　　
　　「嗯的後面再加個『哼』吧。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把你當變態使連招了。『八酒杯』不錯，真的。」揮巴掌拍開加持，丹藤調出資料安然自若的向後看，「你覺得委員會的十二個老頭的目的是什麼？」
　　
　　「野心吧。把EVA作為工具，經過使徒之後把世界合為一體，SEELE委員會由暗轉明……」加持摸著下巴的胡茬，直起身思考道：「SEELE的目的，始終令人看不懂。」
　　
　　「好了別裝了。補完計畫你也該知道。」
　　只不過無論是她還是加持所知道的都不像是碇元渡那麼清晰，皆為自己查出來的資料之後慢慢推測出的結論。
　　
　　丹藤的手指緩緩滑過液晶屏，在位於美國的化工廠和研究所上頓了頓。這兩個地段主要採購、生產的材料，幾乎概括了所有靈魂轉移學科需要的材料。除了NERV，恐怕SEELE也依舊在研究EVA的事。
　　EVA不止明面存在的六台，SEELE已經開始武裝自己。NERV的設備地圖她看過，能防得住使徒卻不能防得住人類。
　　
　　「呵，太聰明的人可會活不長。好奇心也會害死貓的。」森冷的語氣仿佛是錯覺，加持懶散的靠向牆壁：「啊，我知道比較多的是SEELE的補完。碇元渡那個男人……嗯，即使和他接觸很多，也想不透他要做什麼。」
　　
　　「SEELE，是為了使人類單體化吧。加持，你信神麼？」
　　人類單體化，模糊人類靈魂的界線，打開靈魂之屋，使全世界的人類合為一體，形成另類的補完。合為一體的人類，智慧之果將得到最大的作用發揮，也就是說……成為完美無缺的種族。
　　
　　「如果沒有使徒，我會很肯定的告訴你……」加持輕輕在丹藤耳邊耳語，卻被丹藤的手指扣住了喉嚨，他訕訕一笑：「女孩子太暴力可不好。」
　　
　　「預言之書——死海古卷，標注的不僅僅有使徒和EVA，恐怕還有留下它的神，所以SEELE才千方百計的想要造神。」揉了揉雙眼，丹藤聲音發冷：「EVA大多數被下了限制，人類形成一體SEELE的補完完成，它們會成為守護新『神』的衛士。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SEELE想要模糊A.T.Field，進行群體融合單一化的補完。不過，這個概率性最大，自行事風格來推算。」
　　衛士：唯有人類才能提供EVA自由運動的能量，即使EVA產生了自主意識，為了超級導線圈（Super Solenoid）供給的能量，也必須留在人類一體化形成的新使徒身邊。
　　Super Solenoid，一種DNA集合體，即為S²機關。
　　
　　「……如果不是調查結果相近，我一定會說你瘋了。」加持苦笑，站直身扯了扯衣領，笑的年少輕狂：「在補完之前，我一生的願望是找到一個比輝夜姬優秀的女伴。」
　　
　　「……」
　　幹掉這只間諜禽獸不用坐牢吧？
　　丹藤能肯定確認，加持良治的女下線被他禍害的已無法計算數目了。
　　
　　灌了幾口咖啡，丹藤開始補充加持的調查，比如說她和淩波麗的關係。加持不可能完全對她信任完全如實以告，丹藤自然也有所保留。
　　可以說她的身體是無數淩波麗複製體之一，但不同的是注入了其他的靈魂。
　　因為共同擁有生命之果、使徒的特徵，所以暫時沒有被這個身體排斥。
　　
　　「有沒有和我組成搭檔的打算？小丹藤醬，你要知道男女搭配，通常幹勁會加倍的。」加持輕浮的語調很難聽出認真的成分，他脖子靠住沙發背，仰望自家天花板，又給人無比真誠的錯覺：「預定的終結和起始之時。——死海古卷的片段。」
　　
　　「我想享受成果的時候有個人用槍指著我，逼我交出來。完全不想。」收穫的差不多交代的也差不多的丹藤站起來，「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駕駛員都是十四五的少年，採用有過軍士訓練的軍人不更好麼？」
　　
　　「算是高層半公開的秘密吧。你知道第二次衝擊（Second Impact）的起因吧。」
　　
　　「啊，掌握ADMA製造神的一次試驗。」
　　
　　「我也是最近才查到的。真能幹呢。」加持良治這個人，大概是小時候真實的情緒都用盡了吧。笑容懶散，看不到真實：「哎呀呀別生氣，讓我從善如流的簡單說明好了。第二次衝擊對全世界造成的惡劣經濟影響不談，第二使徒造成的A.T.Field衝擊波席捲了整個世界。也就是和病菌體一樣。對人體無害，但是在人體留下了印記。人體的免疫淋巴和白細胞急遽分裂，免疫了這個影響，但它依舊殘存在人體中。」
　　
　　加持良治，曾經因為第二次衝擊的緣故夥同饑腸轆轆的少年們偷盜，除了他，其他偷盜的少年皆被冷漠的大人殺死。
　　之後，被好心夫婦收養的加持，考入了大學，遇見了葛城美裡和赤木律子。可以說，他是第二次衝擊弱勢群體的受害者。
　　以上，是丹藤掌握的資料。
　　
　　「第二次衝擊後懷孕的孕婦，相似于生命之湯的胎盤羊水，融合了這些殘存的A.T.Field，它本身是像一種胰島素，很容易被忽略掉。也就是說它們侵入了嬰兒的遺傳因數。科學家稱這種入侵遺傳基因並強行修改的因數名為ATF，Absolute Terror Filed。
　　那一年誕生的嬰兒，或多或少存在駕駛EVA的資格。比如碇真嗣。
　　不過一年後，殘存的ATF因數就消失了。大人具有免疫力，也無法融合ATF因數。而NERV製造的EVA，只有擁有這類因數的少年少女能夠駕駛。
　　也許有意外吧……」
　　加持意味深長，上下瞄著丹藤：「你和淩波麗，也許就是人工合成ATF因數的成功品。但，不排除你們是早一步被瑪律杜克機關找到。瑪律杜克機關的任務，就是從全世界找出ATF因數存在較多的少年少女。不過經查實，108家隸屬瑪律杜克機關中的公司，屬於空殼。那麼……存在ATF因數的你們，是怎麼被找到的呢……」
　　
　　「謝謝合作。也許我們屬地瓜，被從地下挖出來的。」丹藤揮揮手，走到玄關換上鞋：「人送就算了，送別禮物請自己給自己一槍，我會很高興的。」
　　
　　「真是好女人呢。」加持笑眯眯的揮揮手，一直到丹藤甩門而去，才放下手，「冒昧問一下，你人體實驗之前的年齡是……」
　　
　　「如果你想卵蛋被踢爆，請繼續問。」
　　
　　
第47章 Number 29

　　第十一使徒入侵MAGI結束，最終教條差點被打開。
　　進化的終點就是，滅亡。
　　
　　使徒入侵過去幾天後，十一月上旬。
　　
　　零號機和初號機的第一次機體互換試驗，啟動失敗。
　　零號機發生暴走，插入栓在理論根本不可能的安全深度發生輕度的精神污染。初號機無異常。
　　EVA初號機本身通過A.T.Filed感知，EVA零號機，或者稱它為Lilith的使徒本性殘餘……想要吞噬碇真嗣，以及殺掉赤木律子。
　　
　　同日，下午，NERV總醫院內。
　　
　　「啊……」
　　病床半昏迷的真嗣猛然睜開雙眼，神色驚恐。他抬眼看向天花板，緩緩撐著身體坐起。
　　
　　丹藤合上小說。
　　輕聲的書頁閉合聲，和播放天才寵物節目的電視混合，不甚明顯。不知恰巧還是希望有人在身邊，忽視了電視聲音，真嗣將臉轉向丹藤。丹藤輕輕點頭，道：「你醒了。」
　　
　　真嗣茫然眨了眨眼，驚恐淡去，「……淩，淩波？」
　　
　　沒有採取玩笑的說話方式，真嗣就分不清了麼。
　　「不，丹藤。」丹藤指了指旁邊的推車，「淩波和明日香中午離開了，因為有課。中午飯，你還沒吃吧。」
　　
　　「嗯……是這樣嗎。抱歉。」
　　
　　「明天週五，接下來是雙休日，葛城三佐幫你請過假了。周日，行程安排不是要和碇司令一起去祭奠。」椅子向後退，和地面接觸發出明顯的刮蹭尖鳴，丹藤站起身，將推車推到病床旁邊，把裡面還溫暖的食物擺到桌面，「好好休息。那麼，我先走了。」
　　
　　真嗣看了看丹藤又掃了掃食物，垂下臉雙拳緊握被單：「……麻煩你了，抱歉。」
　　
　　「說『麻煩你了』的同時，下次記得給我個微笑。」
　　
　　「……」
　　
　　第一次互換試驗進行三日後，周日。是NERV技術科奔三單身女結婚的日子，同時也是碇唯的忌日。加持和美裡共同參加婚禮，真嗣和碇司令一起去祭拜衣冠塚，明日香受班長洞木光拜託和別人去約會。
　　
　　丹藤……在家睡覺。
　　
　　周日酒醒的轉天，週一。
　　
　　加持良治終於查探到最終教條，天國之門外。通風順暢的通道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事先察覺到加持和NERV異動的丹藤，漂浮在最後，跟著加持和葛城前進。
　　
　　正當加持要打開最後的約束——天國之門的那一刻，葛城的槍頂到了他的後腦。身為NERV、SEELE、政府三面間諜的加持的說話感性，他貿然打開了最後的大門，決定為其隱瞞並告誡加持的葛城，摁下了扳機。
　　
　　保險已經打開的槍，放了個空彈。葛城根本沒有填裝彈藥，或者說她沒有辦法以填裝彈藥的槍指向加持。
　　
　　無論如何，最後的門還是打開了。
　　
　　那是，母親的感覺。
　　
　　沒有雙腿的白色巨人頭戴七眼面具，和SEELE的標誌一樣。被朗基努斯貫穿胸口的Lilith，安靜的垂下它的頭顱。它給丹藤的感覺很熟悉，不光是母親的親切感，也不光是淩波的相識感，而是……Lilith的靈魂殘缺不全，像是分化出她的初號機。
　　
　　淩波麗，是Lilith分出的人類吧。
　　
　　被加持稱為ADMA的Lilith，NERV掌握的王牌之一。高層知道淩波的身份，甚至可能是高層希望淩波出現所以她才誕生，那麼她丹藤的身份也根本無法隱藏。
　　
　　決心要表現的安分點的丹藤，深深看了一眼白色巨人和它對面的加持以及葛城，轉身離開。葛城能發現加持的身份，碇元渡就一定能發現。為了避免在達成主要目的之前被處理掉，她似乎應該老老實實表現一陣。
　　
　　一切，都將在伊始和終湮之時，完結。SEELE，NERV；Lilin，Angel……
　　只會有一個勝利者。
　　
　　This is a game of God。
　　The justice people witness to it，It is about to end。
　　

Third Impact：Justice people

第48章 Number 01

　　十二月初，第十二使徒Twelfth Angel Leliel（夜天使雷里爾）來襲。雷里爾如同它之後的巴迪爾所說，是個棘手的刺頭。
　　量子異空間，狄拉克之海很難突破。摸到了一點S²機關苗頭的初號機，不得不暴露真實力量，以A.T.Field的吞噬能力破除了狄拉克之海的束縛，帶著生命維持系統近乎接近臨界點的真嗣逃了出來。
　　呢喃中的真嗣，似乎看到了碇唯。
　　
　　十二月的天依舊炎熱。
　　
　　或者說日本是一年四季皆夏的國度，至少第二次衝擊之後，它就已經是了。蟬鳴吵鬧，街道兩邊的樹帶來一點綠色，整體城市依舊光禿禿的。
　　
　　第二使徒吞噬一切的狄拉克之海肆虐後，高樓大廈遍佈的城市中央，出現了一塊塊仿佛光溜溜黑土地的圓形空場。雖然EVA初號機撕裂第十二使徒的鮮血已經被地下水道排盡，失去家園的人們還是不敢踏進過去是他們家園的荒涼黑土地。
　　
　　被異度空間狄拉克之海吞掉一半的大樓，斜斜歪歪的插在地面。人們在最外延搭起帳篷，憤怒的向開車到來的城建局爭論著，手舞足蹈。
　　
　　律師和賠償分配的工作人員口水四濺，爭論正熱。普通人沒有那麼好的口才和法律知識，抓住測量被狄拉克之海吞掉的地面面積、準備規劃重建的城建吵著。臉紅脖子粗，就連平常溫柔順從的女性也不禁瞪大雙眼。
　　
　　普通人並不像大公司，給公司地產上過保險。所以，他們更為激動，因為那個地方曾經是他們珍惜、擁有美好回憶的家。
　　
　　丹藤的住所陽臺恰巧面向她和十二使徒造成的慘劇，整天整夜仿佛沐浴在被撕裂的十二使徒血液裡的她，頭痛的按了按太陽穴，大力甩上窗戶發洩心中煩躁。甩上的窗戶隔絕了爭吵的噪音，卻不能隔絕掉初號機和丹藤共同沐浴在鮮血裡的噁心感。
　　
　　昨天赤木律子博士給的檔還沒有看，扔在茶几。
　　
　　喝了杯水，洗漱完畢的丹藤剛拿起那一疊打印紙，門鈴就急促的「叮咚叮咚叮咚」響起來。丹藤趿拉著拖鞋，走到門口。通過貓眼正瞧見和豎著小辮子的加持對峙的長髮藝術男，青葉。
　　
　　高調使勁摁門鈴的加持良治就是一傻X！電話是做什麼用的？難道身為間諜的他調查不出來青葉茂就住在丹藤隔壁嗎、嗎、嗎？！
　　
　　扶住額頭，丹藤瞧了眼搬運人員手中的半人高鐵箱，看在它的份上還是打開了門。
　　
　　丹藤的監護人青葉正很負責的對一臉浪蕩的加持皺眉頭。
　　
　　「喲，青葉你下班了。」舉了個爪子，丹藤一臉若無其事的問候。
　　
　　「嗯，昨天早晨加班，今天下午剛回來。處理第十二使徒的騷亂雖然不歸我們，但也要去幫……重點不是這個！」被轉移了話題的青葉揉了揉一頭綢緞般的及肩長髮，親切的當著加持的面說出告誡的話：「丹藤，加持長官平日私生活很忙碌，所以不要佔用他的時間了。加持長官，你去忙吧。」
　　
　　「我帶了為你精心挑選的禮物。」痞子紳士欠了欠身，瞥了眼鐵箱，憊懶笑道：「不請我進去喝杯茶麼。」
　　
　　加持從來都是一個善於抓住別人弱點的傢伙，直接繞過了擋在他去路上的青葉，直奔主題。點名拜託他取來鐵箱裡東西的丹藤，是絕對不會放棄它的。
　　
　　「……」本來跟隨青葉打算看看未來部下的葛城美裡青筋直跳，站在樓梯間那叫一英姿颯爽。
　　
　　「家裡茶葉沒了。」丹藤作為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逕自繞過了母雞保護動作的青葉，乾脆的在搬運快遞人員的單子上簽名，招呼青葉：「夥計，不能浪費加持叔叔的一片好心，來來幫我搬進去。」
　　
　　青葉哭笑不得。
　　
　　加持做了個請便的手勢，剛想說什麼就被一陣低氣壓打斷了。
　　
　　葛城美裡作為作戰部的龍頭大佬，舊居高位自然養成一股軍人的威壓和煞氣。她勾起嘴角嫣然一笑，雙臂環胸，食指指尖敲打手臂，腳尖敲打地面：「加持君，你想對作戰部的人做什麼呢。可以告訴我一下，好嗎。」
　　
　　渾身黑化，眼角上挑下壓眯成三角的大姐好可怕！
　　
　　青葉和快遞人員同時手腳發冷，黑線直冒。快遞人員更是丟下半人高的鐵箱逃之夭夭。NERV作戰部老大的氣場不言而喻。
　　
　　「哦哦，你好，這不是加持大叔說要訂酒店約來的葛城美女麼！」唯恐天下不亂的丹藤剛把鐵箱拖到家門口，突然恍然拍腦袋道：「加持大叔昨天在本部就問了我哪家酒店夜間服務比較好，頂頭上司美女，什麼叫夜間服務？」
　　
　　不好預感的加持摸了摸鼻子。
　　
　　幫丹藤搬箱子的青葉乾脆的打開了自家大門，順勢推上了丹藤家大門，並關上自家大門。只聽聞外面「嘣！」一聲，一切歸於平靜。看了看身邊鐵箱和面前的門板，丹藤猶豫了一會還是放棄了從貓眼看出去的打算。
　　
　　「叮咚」。
　　
　　又是聲門鈴響，丹藤打開門對上巧笑嫣然的美裡。軍姿挺直的美裡身穿黑色連身短裙和露腰的紅色皮夾克，領口的軍銜被陽光照得閃光。
　　
　　「我可以進去麼。」加持已經沒了影子，美裡以和善的目光看向丹藤，像是在哄真嗣般的口吻：「律子的文件你看了？來到作戰部，歡迎你。」
　　
　　「啊，請進。剛起來還沒看。」丹藤讓開身子，把鐵箱拖到牆邊停靠，自冰箱裡拿出兩灌啤酒遞給美裡。無啤酒吃不下飯的美裡囧了片刻，爽朗一眯眼打開啤酒，「我就不客氣了，小真告訴你的吧。」
　　
　　丹藤沉默以對的公式化點頭。
　　
　　「和小真的感情真好呢。」美裡接下來繼續的話印證了丹藤不好的預感：「分組的話，和小真分成一組多多照顧也不錯呢。細心的律子應該把要注意的東西都打進去了，那麼你先看，我就多些招待了~」
　　
　　一點沒有作戰時責任心的美裡咕咚咕咚灌起啤酒，她大咧咧的態度，令人由衷感到輕鬆。
　　
　　「我會努力的。」丹藤拿起茶几的文件，嘟囔：「努力□□成元氣少年。」
　　
　　律子博士的確是個細心的人，檔上分門別類標注了丹藤所要接受的訓練以及時間安排。有幾張篇幅是三號機和丹藤的類比同步資料，類比的結果很令人滿意。不知道未來的NERV，已把丹藤歸屬到作戰部第四名戰力的位置上。
　　
　　為了避免如EVA初號機同步時發生的那類意外，除了第四適選者真丹藤，候選者裡也推出一名代替臨時發生意外的丹藤的人。裡面夾雜了候選者的同步資料，雖然比不上丹藤，但也算不錯。
　　
　　美裡不自在的揚起空了的易開罐，僵硬的假裝喝酒。
　　
　　「候選者……」美裡不會為簡單的候補手段而愧疚，唯一的解釋就是駕駛員們都熟悉的鈴原冬二依舊成為了三號機的候選者。丹藤愣了愣，一瞬間想起那個操持獨特捲舌音的運動服少年：「是認識的人麼。」
　　
　　「嘛，嘛。」美裡擺著手，易開罐遮住她笑容過於燦爛的半張臉：「別那麼在意，只是候補手段，不要有心理壓力。」
　　
　　「是認識的人吧。班裡的人。」丹藤面無表情強調。
　　
　　「切！」扭過臉一下子陰下臉的美裡，眯眼眯得眼圈就如同通宵達旦熬腫了似的，她不爽道：「現在的小鬼一個比一個精明，= =。小真也越來越不好騙了。」
　　
　　「那說明美裡長官訓練士兵的功夫很到位，一個個很快都進化成兵痞。」
　　
　　「那還真是抱歉啊。」
　　
　　來緩解第四適選者心裡壓力的美裡很快離開了，不可愛的小孩第四適選者揮手目送之後，果斷關閉了自家大門。圍著鐵箱繞了三圈，丹藤斷然翻出工具箱，找傢伙開翹。鐵箱有自動劃開裝置，可惜丹藤拜託加持破壞掉了。花了快半個小時的時間，丹藤才勉強打開了鐵箱的一角。
　　
　　一個白髮少年安靜的蜷縮成團躺在鐵箱裡，周身的若隱若現的A.T.Field因為失去了生命，勉強的維持著。陽光灑在少年臉上，襯托的丹藤像是個收藏屍體的變態。
　　
　　「本體已經離開這個人類的身體了，有殘留的基因留下。交給NERV倒是好的研究素材，有利於人類瞭解使徒。」
　　
　　累得出了身汗的丹藤丟掉螺絲刀，靠在牆壁上，看著巴迪爾的屍體灌著飲料補充水分。自顧自的開著玩笑，中場休息之後的丹藤A.T.Field覆蓋在手臂上，暴力的撕開了掀起小半的鐵箱蓋。鐵皮翻扭，丹藤提起了巴迪爾的屍身，扔進早準備好的冰凍櫃裡。
　　
　　巴迪爾的身體本不是巴迪爾的，只是借用了個身患絕症臨近死亡的少年身體。第十三使徒巴迪爾的實體猶如雲霞，可以入侵並控制一切血肉組成的身體。
　　
　　白髮少年的身上殘留了巴迪爾的基因，放著不管被NERV發現就有趣了。故此，丹藤拜託了不明真相的聰明人加持，回收這具身體。
　　
　　「我失業了其實可以去看墓園，對吧對吧。」
　　
　　大力甩上冰櫃門，幹掉過人又搬運過屍體還沐浴過鮮血的單丹藤悲憤了。她丫的明明半年前還是一整天背著個單肩到處溜達的大學生，這些都是老兵油條經歷的東西為毛她也要習慣啊喂！
　　
　　抬死屍或棺材的傢伙需要白酒洗手。沒這麼好的條件的丹藤，胡亂的用水沖了沖，就收拾行裝向學校走去。
　　
　　明天或後天，她便要去松代接收三號機。
　　
　　美國第二支部整個消失後，被倉皇送來的第一支部的機體，EVA三號機。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49

第49章 Number 02

　　美國第二支部，位於北美。和第一支部遙遙相對，屬北美洲NERV第二支部分部。幾乎每個大洲都有NERV的分部建設，或依附於政府，或獨立於政府的體系之外。Acheron支部是依附於政府的最好典範。
　　美國第二支部回收了太平洋艦隊和二號機共同打敗的第六使徒魚天使，以其為基，展開了對使徒生命體的研究——另EVA可以完全啟動再無時限的最終機關S²。
　　
　　受控制的S²亦可能是SEELE的研究方向，至少一切資料如此表明。
　　
　　不幸的是，使徒獨有的能力加諸給人類控制的EVA非常困難。S²和飄渺的生命之果的力量不同，真真切切有值得的研究頭緒。更因此，妄圖打開那扇門的人類定會付出代價。搭在S²機關的美國第二支部和一千多條生命，全部消失了！
　　
　　只留下半徑89公里荒蕪一片的圓。
　　
　　害怕事故重新發生的第一支部，首次應和了NERV總部的追要，主動聯繫UN著手準備運送三號機。備用的第四適選者丹藤，為EVA三號機的專屬駕駛員，啟動試驗之後即刻生效。
　　
　　十二月初的普通週一，和丹藤猶如雙生子的淩波未曾來學校。歷史課的老頭勒令鈴原冬二把講義送給淩波。第八十次同步試驗的進行在同天晚間，丹藤下了灌滿LCL的插入栓，手拿記錄板的律子博士迎面走了來。
　　
　　律子博士染成黃色的齊耳短髮不如她本來紫黑色的柔順，平日工作之餘又無暇打理，顯得略有僵硬。不柔順的短髮，卻為眼角長有嫵媚淚痣的她，帶來了一絲剛硬的氣質。筆桿敲了敲記錄板，律子博士以她磁性感的獨特聲音開口道：「今天的狀態很不錯，雖是和虛擬系統，同步率上升了三個百分點。」
　　
　　「嗯，多謝。」
　　沒聽清問題的丹藤反射性答了一句。丹藤個性說好聽了就是隨遇而安，說難聽了就是懶惰加被動。要不是人類補完的E計畫切身關係到EVA初號機的性命，估計她早嫌麻煩的逃之夭夭了。
　　
　　「類比系統輸入了三號機的資料，後天三號機會送過來。」律子博士笑了笑，紅唇勾起盡顯風流嫵媚，碧綠的瞳孔一轉，猶如慵懶伸腰的波斯貓，「依照今天的同步率資料，你和三號機的同步也許會出人意料的默契呢。」
　　
　　「赤木博士，和小孩子說這些，我會有心理壓力導致緊張造成的資料下降喲。」揉了揉脖頸，丹藤毫無幹勁的敷衍答道。
　　
　　「呀嘞，小孩子會說出這種話？」律子博士輕鬆的眯起雙眼，想到什麼又補充道：「對了真，松代回來之後去保安部報導一下。」
　　
　　「律∼子，你這樣的說法像是被審查。」身穿紅色短款夾克和超短裙的美裡突然從後面勾住律子博士的肩膀，一抬手算是對丹藤打招呼：「只是適選者要培訓的技能，稍微掌握一下槍械也好。——真嗣除外。」
　　美裡面色柔和片刻，再抬頭時已然是滿滿的飛揚和燦爛：「結束了？」
　　
　　推開脖子上掛著的手臂，好笑多於苦笑的律子博士應了個聲。
　　
　　「那麼，好好溝通上下級的感情吧。丹藤，我送你回去。」美裡嘿的一聲笑彎了雙眼：「到了松代指揮起來才有默契。」
　　
　　『明明在為真嗣擔心，也並不高興。』
　　人類的A.T.Field大半封閉起來，強烈的情緒還是會傳達出。這就是所謂的感染，也是一種模糊不清的氣場。
　　
　　跟在美裡身後，丹藤突然對能否看懂人類不自信了。也許她和使徒一樣，一生情感缺失的人類生涯，並沒有帶給她什麼特別的東西。
　　
　　NERV作戰部總指揮葛城美裡三佐，統轄了由各個軍事學校專屬培養出的特別人才。負責分析、擬定所有有關使徒的作戰，並在戰後總結和探討此次戰鬥的失誤，以及使徒和EVA的進步方面。可以說，NERV裡對使徒風格最瞭解的人，除了共用一切資料的碇司令，就屬作戰部的美裡美女了。
　　
　　認為瞭解手下駕駛員非常必要的美裡，最終還是沒和丹藤一起走。
　　捏著坐在休息椅上的女子下巴，口中傾訴道「在此之前我會封住你那可愛的小嘴」的加持，在休息大廳和美裡面面相覷。被騷擾的年輕女子伊吹摩耶，腆著臉僵硬微笑，蹭著步子抱著檔，快速逃離低氣壓的場所。等美裡回過神時，連同丹藤，都已經和摩耶走開了。
　　
　　丹藤和摩耶，首次在不是工作的私下場合遇見。笑了下道了聲「你好」，丹藤就和輕微有人道主義潔癖的摩耶道了別。也許伊吹摩耶，是NERV所有高層裡最溫柔的人也說不定，對普通人類道德觀的維護和認同。
　　
　　淩波麗的身體是人造之物，這類高級的隱秘身為三大操縱手和律子博士左膀右臂的摩耶，絕對有許可權瞭解。她看向丹藤的眼神，有悲憫、有同情、有迷茫，還有對人造□□人的厭惡。摩耶是人權潔癖，雖然她極力對丹藤笑得甜美和善。
　　
　　同步模擬測驗後，身心疲憊的丹藤回到家就倒在了沙發。手背抵著額頭，丹藤連鞋也不脫，迅速的閉上了雙眼。這一天她過的很累，首先是為了不讓NERV發現並像第四使徒一樣研究巴迪爾，接收了他丟下的身體；再次要面對不熟悉的三號機資料，並極力控制同步率處於不太高的階段。
　　EVA和EVA，合契率當然會高得誇張。
　　一天下來，維持生命必需品的A.T.Field使用過度，精神很好的丹藤，身體已經疲乏到一定地步了。
　　
　　這一夜，丹藤睡得很沉。
　　自從擁有生命之果，和代表非人的A.T.Field以來，她第一次睡得如此深沉。
　　
　　早晨，陽光已經曬到眼瞼。丹藤被一陣門鈴聲吵醒，抬眼看表，她淡定的發現已經到了上學的時間，並且她快要遲到。
　　
　　整理衣服一夜睡出的褶皺，涼水撲了把臉，十秒後丹藤站到門鈴依舊再響的大門前。貓眼外是青葉，滿臉水珠的她打開了門。
　　
　　身穿居家休閒裝，披了件稍微正式皮夾克的青葉，頓了頓：「不好意思，我怕再晚你去上學了。昨夜赤木博士通宵整理出了松代接受三號機的流程，都是老掉牙的排程，但我建議還是看看好。這是兩份。」
　　
　　「兩份？」丹藤接過流程，略微翻了翻。
　　
　　「嗯。據說第四的候選也在你的班級裡，給他一份新人就不怎麼會慌張了吧。你想的話。」撓了撓長髮覆蓋的耳側，眼角下垂破沒有精神的青葉打了個哈欠，「哈阿——最近還真是多事，除了三號機和候選，又要有新的駕駛員的苗頭。根本已經沒有多餘的機體了。」
　　
　　「EVA的修復零件很多，也許等我們其中一個殉職之後，為了能快替補上來。」開玩笑說著，丹藤腦筋開轉。候選沒被扶正，不止是因為她是第四適選者，還因有多餘的正式適選者麼。啟用的是候選者，另外的正式適選者沒有趕來，在這個美國到中國只需要一天的時代……是在組織的看管之下，身不由己？
　　
　　「別那麼說。EVA裡很安全。」青葉笑了笑，習以為常。青葉的適應和覺悟，非常超前。他加入NERV以來，早有和NERV本部共存亡的覺悟，如同第十使徒時的拒絕撤退轉移。為了要挽救全人類，他們需要更為努力。
　　即使，NERV是SEELE打算引發第三次衝擊的爪牙。
　　
　　「嗯，我去學校了。」
　　
　　「一路走好。哈阿——好困。」
　　
　　走到學校那條路，一如既往的紛擾。人人看著腳底，疾步快走。蟬鳴不休導致更為燥熱的空氣，蒸幹了丹藤臉上的涼水。她不緊不慢的到達學校時，第一節課已過去。看不出兩個月前失落的花鳥院澈揮了揮手，活力十足。除了花鳥院，理所當然的沒有人和丹藤打招呼。
　　真丹藤，和尋常的人類，不止隔了lilin和EVA的差距；還有曾經逝去的時間，以及位處的不同空間。
　　
　　午休時，鈴原冬二被校長叫去。丹藤拿著那疊青葉給的資料，向操場走去。路徑校長室時，通過門縫正瞧見了昨日通宵達旦工作的律子博士。
　　
　　毫無停頓的走到陰涼的游泳池邊，丹藤翻開了手中打印紙。第三頁，第一行第四適選者候備的名字「鈴原冬二」，赫然可見。
　　
　　「果然。」
　　丹藤垂下了眼瞼。
　　
　　「那個……丹藤，不好意思打擾了。」
　　「真桑！我叫做相田劍介，打擾你的午休時間……誒誒誒！旁邊那個是三號機的資料吧？是極密檔案吧？！可以借給我看看嗎？」
　　
　　真嗣和同班的栗發機械狂熱分子的眼鏡男相田劍介一同走來時，丹藤正放下律子博士整理的資料。她靠在游泳池外端的網狀鐵欄，蜷腿坐著。聽聞兩人的聲音，她抬起腦袋，面無表情的沉默看向兩人。
　　
　　「抱歉，認錯人了……麼。」
　　浮出愧色，真嗣坐立不安的用雙手貼向褲線，抿起嘴唇。
　　
　　「沒有。」真嗣松了口氣的同時，丹藤看向雙眼放光的相田劍介：「不行。除非你拜託美裡成為NERV的駕駛員之一。」
　　
　　「丹藤你……不緊張嗎。」真嗣看向丹藤，下一句找了個勉強的理由出來，「那個，我聽劍介說還有候選的人。」真的有希望主動駕駛EVA的人嗎。
　　早就知道丹藤是第四適選者的真嗣，似乎還是不能接受猛然要參加進戰鬥的人多一個。或者說，是不能接受血腥殘酷的戰鬥。
　　
　　「呐呐。這傢伙其實想說『你一路順風，要加油啊加油』這種話。」相田冷靜的一推眼鏡，做了個揮舞拳頭的動作，身體前傾，突然語氣一改希翼問道：「真的不能加個候選麼，啊啊啊，我也很想坐進EVA的駕駛室裡。一起作戰呀。無論什麼我都行，拜託——極密檔案借我看一下！」
　　
　　「劍介……」真嗣不好意思的垂首，拉了拉相田，「對不起。他沒有其他的意思。丹藤作為三號機的駕駛員沒問題的，我、我們相信你。一路小心。」
　　
　　「真嗣，這時候該說順利吧。」
　　
　　「啊？啊！對不起，請一路順風以及駕駛順利！」
　　被相田劍介一扯，真嗣當即雙手緊貼褲線，臉色浮起一團羞炙的紅暈。
　　
　　「嗯。午休快結束了。」丹藤看了看天色，「謝了，真嗣少年。」
　　
　　「說起來，鈴原這傢伙被校長室叫去了一中午，該不會惹什麼事了吧？」相田劍介揚著下巴，湊到真嗣耳邊問道。
　　
　　「……該不會吧。」
　　真嗣看了看丹藤，同樣小聲回答。
　　
　　
第50章 Number 03

　　2015年12月9日，週三。天氣：晴。
　　
　　技術部和作戰部分出大半的頂尖成員赴往松代的第一天；丹藤忍不住進入NERV本部MAGI三台機下偷了資料庫的第七天；北美第二支部消失的第五天；Dummy System基礎構架完成的第三天。
　　
　　丹藤想了想，又在最後面加了句「自丹藤醒來疑似穿越的185天」。最後一節課，是測驗摸底考試。早把高中文科內容還給老師，理科內容不會用日文表述的丹藤，在考卷高調寫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日文。恍然後覺的丹藤，盯著那行字體發了一分鐘呆，當即把考卷團成團，順窗外扔了下去。
　　
　　在老師瞠目結舌的表情中，舉起右手的丹藤報告交卷離場，在監考怒吼的「零分」中，離開了教室。沒有人看見，落到窗外的考卷像是被時間風化過，微風一吹，化為了粉塵。
　　
　　丹藤和跳級並且大學畢業的明日香不同，和老老實實一直認真學習的真嗣不同，和只為駕駛EVA以及和其他駕駛員相遇的淩波麗不同；她自誕生以來，只有一個目標——語英地生不能幫她增加半分活下去的把握。
　　換成電腦還差不多。
　　
　　下午就在蹺課的鈴原冬二坐在籃球館門口，依著柱子雙眼無神的看向天空。腳下一轉，丹藤走了過去。她帶來的陰影遮住鈴原冬二的視線，也喚回了他雙目的焦距。
　　
　　「什麼嘛。是真啊。」
　　中午被淩波找過的鈴原一眼認出丹藤的真身，平日給人活力熱血的捲舌音，失了精神頭：「連你都來了，果然不知道的人只有真嗣呢。」
　　
　　丹藤靠在另一根柱子上，雙手環抱：「要我陪你打一局嗎。」
　　
　　「什麼啊。」瞧向扔在一旁的籃球，鈴原恍然，無精打采，「和女孩子打球不符合我的信念。被正式駕駛三號機的人勸慰啊，也不是男人該做的事情，這類的話絕對不要對我說。」
　　
　　丹藤松了聳肩，環抱雙臂未作回答。
　　
　　「你沒有離開啊。還以為會是更加冷淡的人，原來也是不會別人相處的類型嗎，為人處世之類的。」鈴原撓了撓臉頰，抬起頭：「能問你兩個問題嗎。」
　　
　　「……請問。」
　　
　　「你啊，是三號機的駕駛員吧。除此之外為什麼還要另選他人。」
　　
　　「我曾經和同步率模擬高的初號機發生過排斥，所以高層不放心。」丹藤將包裹裡的檔拿了出來，遞給鈴原：「除了時間安排，還有一份總部醫學部的資料。」
　　
　　「謝了。」沒了活力捲舌音的鈴原大概不能稱為熱血笨蛋了，「我啊，曾經打過真嗣，因為妹妹的傷。突然同樣要駕駛EVA了，還真是不自在。但是妹妹，能得到更好的治療吧。也能為籌畫妹妹住院費的老爹減少些負擔……擔心的滋味，你也有吧，對真嗣。」
　　
　　「嗯，稍微能夠理解。你下定決心打算駕駛三號機了？」
　　丹藤和鈴原之間陷入了沉默，鈴原靠坐在柱子邊，一目十行的流覽明日三號機啟動試驗的排程。代表考試結束和放學的清脆鈴聲咚叮咚叮的響起，安靜的教學樓一下喧鬧。
　　
　　「沒辦法，認真想了兩天還是同意比划算呢。拜託你件事怎麼樣？」鈴原搖了搖手中重點看了醫學部資料的檔，「關於這個。」
　　
　　「你拿給家人看也沒問題。」
　　
　　「不要擅自替我決定啊。我是說這個先放在你那，明天出發的時候再給我。我想要飛機上看。」
　　
　　「怕家人擔心嗎。我知道了，我會收好的。」
　　
　　「啊，麻煩你了。」
　　
　　「一星期平均上兩次醫院的好哥哥去看你妹妹吧，畢竟明天就要轉到NERV了不是嗎。」揚了揚手中資料，丹藤隨手塞進書包裡，「我先走了。明天早點起，保安部很可能會堵到你家門口，若是你不想被家人看見。」
　　
　　鈴原以他獨特的關西捲舌音應了聲。
　　
　　松代的三號機啟動試驗要持續三天，氣象預報局預測接下來三天都會是晴天。第一天，律子博士和美裡帶著各自的班底，向松代進發安排一切；第二天，丹藤和鈴原才會在保安部的偕同中，到達松代。
　　
　　早晨九點的陽光，比某些中午還毒辣。鈴原拿著黑藍色的作戰服，不習慣的換著。丹藤同樣換上了作戰服，用右腕的按鈕開啟了生命維持系統。準備完好的三號機，被人們以歡欣和希翼的目光注視的希望，其實是個墳墓……
　　
　　「9：30開始第一次接觸，丹藤和鈴原君……」律子有一雙嫵媚如貓的眼睛，被注視著，就會覺得被重視一樣。
　　
　　「誰先比較好呢。」一身緋紅軍裝的美裡，同樣環抱胸口，一手點著下巴戲謔笑道：「誰比較不緊張誰來吧。」
　　
　　「美、美裡小姐！」瞪大眼的熱血少年鈴原稍息立正，手貼褲線抬頭挺胸，啪嚓跟答題一樣的舉起了右手：「請讓我來！男人還是要多承擔一些責任，請讓我先！」
　　
　　「我對男性主權沒好感。」與此同時，明知道三號機已被巴迪爾入侵的丹藤也開了口，冷冷掃了眼昨天還無精打采今天就活力充沛的鈴原，她道：「我去上插入栓了。候選者就老老實實的呆在這裡看錄影吧，和律子博士在一起。」
　　
　　「啊呀，難得丹藤很有幹勁呢。」律子博士紅唇微抿，回以肯定的笑容。
　　
　　抬頭就能瞧見沉默注視遠方天空的三號機。塗裝是黑色的三號機眼睛的形狀和初號機相似，都是向上飛挑、煞氣十足的狹長電子眼。機架固定EVA安靜的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出擊的到來，也在等待未來的決斷。
　　
　　幹勁……嗎？
　　丹藤向三號機走去，一步步。略有高跟的作戰服鞋底砸地，發出為不可聞的悶響。貼身的作戰服穿的時候，和皮膚觸覺比較明顯的分別是手腕和腳腕。裝進手腕的電子設備，控制著整個作戰服維持生命的生物纖維和信號電路；自動調節體溫，令人感覺不到寒冷和燥熱。
　　
　　「插入栓固定完畢，灌注LCL。」
　　松代的MAGI語調更為機械冰冷。丹藤雙手扶住操縱杆，半倚身躺進冰冷的機器裡，吐出了肺部的最後一口空氣。
　　
　　明知道對方是第十三使徒，還自主申請駕駛很傻吧？
　　
　　未通入電源的插入栓視野所及，皆是冰冷的螢幕。丹藤嘴角噙著一絲反常的微笑，隱約可以看見潔白的牙尖。
　　
　　比起讓初號機的駕駛員親手捏死唯二的友人鈴原，並且開始就把三號機的駕駛員誤會成她丹藤，她更希望自己坐上去。因為……依照她的半身，EVA初號機的性格，約定好的一戰，她絕對不會放水！
　　
　　「開始第一階段連接，傳送神經脈衝。」
　　「Transmitting pulses。」
　　
　　插入栓牆壁的色澤漸漸改變，外面的環境逐漸清晰。綠色的樹，藍色的天，以及鋼鐵的機架和實驗器材。
　　
　　「第二階段連接展開……諧波均處於正常位置，絕對閥值即將突破——」
　　
　　『喲，好久不見。第十三使徒，巴迪爾少年。』
　　
　　『你來了？真是愚蠢。』
　　
　　「……體內出現高能反應！無法切斷！插入栓信號為零，圖像檢測為零！和三號機駕駛者失去聯繫！」
　　
　　一瞬間，完全連接三號機神經回路的丹藤就猶如肚子上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躬身幹嘔。啟動試驗本該和丹藤同步運動的三號機，活動了幾下脖子，手臂使力向前拉扯。固定不牢的設備爭相崩斷，沉悶的鋼鐵落地聲裡，掙開嘴部拘束具的三號機仰天嘶吼。
　　
　　「嗚嗚嗷——」
　　向所有人，宣告使徒的存在！
　　
　　……
　　
　　「丹藤，醒醒。丹藤。」
　　光芒刺眼。黑髮黑眼的二十歲男子持著包容的笑，丹藤上一世主動和他分手的男朋友，眼底滿是溫柔：「有什麼不愉快，居然跟自己的身體較勁，睡在公園躺椅可不好。和我說說好麼，丹藤？我，一直相信你。」
　　
　　「哈？相信我？」
　　
　　「嗯，我相信丹藤是絕對沒問題的，駕駛三號機。」黑髮男子的臉扭曲成了十五歲的少年真嗣，真嗣茫然的瞧著丹藤：「怎麼了，我……我有什麼不對麼。」
　　
　　『來吧。這就是你一直珍視的駕駛員，碇真嗣。來吧，去珍惜他——』
　　相似碇唯的女聲隨著微風傳來，丹藤耳畔滿是它的傾訴。耳邊的聲音掃過丹藤的髮鬢，載滿了誘惑。
　　
　　「沒有。你知道我是初號機麼，EVA初號機，第七使徒前曾今和你說話的EVA化身。」丹藤認真的盯著真嗣每一分表情。
　　
　　站在精緻的黑色雕花路燈旁，真嗣歪頭彎眼，對躺椅上的丹藤露出矜持又真誠的笑容：「知道啊。丹藤一直都在保護我，保護如此懦弱的我。我……很感謝丹藤呢。所以，一直以來都在逃避，對不起。」
　　
　　「你知道碇唯的存在吧。」
　　「知道啊。」
　　
　　「你喜歡淩波麗，卻對一直欺負你的明日香也拒絕不了吧。」
　　「那個……可以不說這個麼。」
　　
　　「好吧，我們換個話題。因為『我』經常和你同步，所以窺探到了你的內心。故此，你在按照我內心的推測回答我的問題吧？」
　　「……我拉大提琴給你聽好不好。」
　　
　　真嗣只是笑；靦腆的笑，害羞的笑，乾淨的笑，純粹的笑。相比愁眉不展的真嗣，丹藤更想要自家駕駛員變成喜歡笑容的少年，自從明日香和淩波和他接觸以來，真嗣的笑容越來越多。只不過，進入插入栓的真嗣從不會主動笑出來。
　　
　　可笑的是，最理解他的卻是和他同步近乎百次的EVA。
　　
　　「你是假的吧，這裡是夢吧。」
　　「……呵。」
　　
　　笑容模糊，瀕臨破碎。
　　丹藤睜大猩紅的瞳孔，並未再進一步破壞掉這個虛擬出的幻覺空間。她仰頭看著碧藍的天空，枯黃的落葉飛落在他身上，一直看一直看。
　　
　　「還是，有四季比較好呢。十二月，以前的世界，可以看到雪吧……真嗣？」
　　
　　「雪？我並沒看過，也不喜歡。對不起。」笑容模糊的真嗣走到丹藤身邊坐下，扶著膝蓋：「丹藤，你很討厭我吧，因為媽媽的原因，必須跟在我身邊。」
　　
　　「這可不是我想問的問題。敏感的少年啊，因為什麼事察覺到了什麼嗎。」丹藤仰著頭，秋天的天氣，卻因為她想要雪，細細密密的飄起了鵝毛大雪：「第三東京市，四季如夏，真令人不自在。」
　　
　　「……」真嗣沉默，弓起脊背，手肘抵著雙腿，一味看腳尖前爬過的螞蟻。
　　
　　「討厭吧，是以前。」丹藤眯起眼，捧起一手鵝毛雪片，體溫極低的她，慢慢落了一身的雪片，「分不清是自己或是被影響的情緒，老實說給人的感覺真不爽。不過，托你和你母親的福，我似乎稍微瞭解了一點，為什麼人要互相安慰。」
　　
　　「為什麼？」
　　
　　「會寂寞吧。交往之中，往往想和人傾訴，想要被瞭解被需要被撫慰。所以，才受不了別人的冷淡……」
　　丹藤扭過頭，對上真嗣漆黑的雙眼：「像不斷道歉的你一樣。」
　　
　　「我只是想要……被認同。」
　　白襯黑褲的真嗣，綻放出淺淺的笑容。
　　
　　「巴迪爾……
　　A.T.Field製造的幻覺，就不要拿出來顯擺了。該，結束了。」
　　
　　幻覺是欺騙人類封閉的A.T.Field並令他們陷入沉睡的一種手段，對心思篤定的人作用不大。丹藤神色堅毅的站起身的下一刻，世界，碎了。
　　
　　再睜開猩紅如血的瞳孔，丹藤依舊在三號機的插入栓之內。
　　外界，卻已經不是松代的景色。
　　
　　
第51章 Number 04

　　EVA的插入栓，壁面光滑如鏡，輕輕一觸，LCL蕩漾的波紋連綿。
　　
　　丹藤眼前的插入栓，壁面猙獰如蛛網，交疊的乳白色細絲或長或短有粗有細，糾纏出的長條橢圓形的繭子，束縛住了天空。臨暮的天色昏黃，被網狀的繭分成了小小大大的一塊塊。雙手已被纏繞得看不出形狀，丹藤瞧著那些糾葛的白絲，無力的向後仰頭。
　　
　　白絲泛藍，晶瑩點點，自內部結構閃過。或是如同通電的回路，一道藍芒快速掠過，自端點消失在盡頭。
　　
　　通過切割為無數的天空，丹藤望向遠方扎眼的火紅二號機，問道：「AC記錄器什麼的，也被侵蝕了吧。」
　　
　　『你想被人類監視？』
　　插入栓四面八方回蕩巴迪爾的聲腺，分不清來處。往日晴朗的聲腺，低沉沙啞，使徒的空靈感徒然增強。
　　
　　「你不想，我更不可能想。」丹藤撇了撇嘴角，仰頭徒勞無功的瞧著頂端如同無數層疊「メ」形組成的牢籠，自嘲笑道：「成為使徒，不通過A.T.Field就說不出話嗎。這點我也……」
　　
　　『lilin是否能聽到，愚蠢者才在乎。』
　　
　　插入栓內的白絲蠕動翻滾，緩緩向丹藤最前方彙聚。一滴滴白絲流入，丹藤面前猛然鼓起個籃球大小的白繭，顏色逐漸變藍。無數白絲還在堅定而忠誠的向白繭湧去，白繭漸漸有了半個人大小。
　　
　　啵。
　　白繭前段伸出一條乳白色的手臂，再接著是頭頂，再接著是上半身，最後是另一隻手臂。只存在上半身的巴迪爾連著插入栓，斜掛丹藤頭頂，滿身乳白，僅有那雙眼，是熒熒的幽藍。一望如泉，再望若魂。
　　
　　「啊，真是久違的嘲諷。」扯了扯嘴角，丹藤瞧著白絲稀薄的天空，和進一步裹住她半個身的白絲，咬緊牙齦：「特殊的問候呢。我可感覺另一個『我』近了。這次和做初號機的啟動試驗不一樣，被她抓到我是會直接同步過高合為一體，但你可是也會被吞噬。」
　　EVA初號機A.T.Field的附屬能力是吞噬，巴迪爾的是侵蝕。
　　
　　『在那之前，我會把你拆成碎片。』
　　
　　都說蒼白如紙，巴迪爾比紙還慘白的手臂伸到丹藤面前，噗丟出一團蜘蛛網般的白團，丹藤被黏得只剩下腦袋可以轉動自如。她以厄運之昭的猩紅雙眼凝視巴迪爾，裂開嘴露出一口白牙，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為什麼。』
　　
　　三號機揮舞兩隻手臂，慢慢的在綠色盎然的山野中前進。視線內，紅點大小的二號機已放大到配得上近百米的高度，蠢蠢欲動。巴迪爾雙眼幽藍，沒有眼仁的瞳孔似火，攢動不休。三號機依照他的意願向前緩緩前進，發出一聲嘶啞的悲鳴嘶吼。
　　
　　『對了。』恍然大悟，想砸拳的一扭動被束縛的身體，丹藤只當巴迪爾是隨口一問，『三號機這個孩子怎麼樣了，也誕生懵懂的意識了吧。』
　　
　　『殺死了。』巴迪爾上半身延展，猛然一伸竄到丹藤面前。隔了五六釐米，丹藤一低眉，就能瞧見他的鎖骨和胸口。巴迪爾惡狠狠的笑，卻連口腔都是純白：『lilin的轉移話題麼，真是拙劣。要瞭解Lilin，需要我窺探你的『心』麼。憑你那孱弱的被lilin稱呼為A.T.Field的東西——攔得住我麼？』
　　
　　『如果你想看美味飲品混合三百配方，我馬上抄一份給你。』
　　
　　麻癢散開，恍如一只只鼴鼠皮膚中穿梭，丹藤渾身僵硬，扯起嘴角。A.T.Field的威壓堪比波濤洶湧的海，一浪浪的拍打在她身體上，在巴迪爾統治的地盤。二號機被三號機一個跳躍，輕易解決，分神對付EVA的巴迪爾，現在孱弱的她，依然無法對抗。
　　
　　天色很藍，藍中透紅。
　　
　　臨近傍晚了。是她丹藤的傍晚，還是使徒巴迪爾的夜幕。最瞭解EVA初號機的，不一定是丹藤；但最理解EVA初號機的，肯定是丹藤。
　　她不會冒著被人類銷毀的風險，對巴迪爾放水。做多，只能做到不去主動暴走。一如，消滅第十二使徒，掏出狄拉克之海。
　　
　　威脅的表情，也扭曲不了那張女性化柔美的臉。巴迪爾雙眼幽藍如鬼火，皮膚蒼白如幹紙，平添三分鬼魅的妖冶。
　　
　　「巴迪爾。」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丹藤垂下頭：「……真對不起。」
　　
　　『為什麼。你知道我想問的。』
　　
　　「愧疚。對你的愧疚，和對能救到真嗣好友的慶倖。」略有情感潔癖的丹藤狠狠甩了甩頭，「是愧疚。慶倖的情緒，不是我的。請……」
　　
　　『啊，我知道了。相信你。』
　　抬了抬眼皮，巴迪爾幽藍的雙眼眯成一條線，三號機一瞬間向後跳去。把以槍口瞄準它的零號機狠狠摁在地面，乳白中參有幽藍的液體滲入了零號機的手臂。巴迪爾輕巧的吹了聲口哨，冷笑道：『暫時。就算不瞭解lilin的心，lilin也贏不了我。嘁。』
　　
　　零號機藍色的手臂飛砸在地面，切斷的孤零零的左臂砸出個坑。本能進一步侵蝕巴迪爾愣了片刻，隨即勾起最惡劣最嘲諷的笑顏。
　　
　　這就是人類啊——
　　
　　零號機靈魂的悲鳴和未切斷的駕駛員淩波的痛呼，融匯一處。A.T.Field發出名為「痛」的波動。零號機向感覺將近的三號機發出不解的疑惑，巴迪爾的冷笑越發張揚。他抬起腳，放過了零號機，向初號機的方向走去。
　　
　　第一道防線的二號機，第二道防線的零號機，全滅。
　　
　　『愧疚？呵，你打算一邊殺我，一邊救我麼。你的邏輯真是可笑非常。』巴迪爾眯起眼，怒火燃燒，他雙眼幽藍色的火種更為旺盛：『安心吧！你是，不可能勝我的，只能在我的腳下永遠匍匐。收起你那可笑的愧疚。』
　　
　　被怒火牽連的丹藤閉上雙眼，噙著笑。千米開外，她的另一部分，EVA初號機正默默的佇立。
　　
　　「人類很複雜，也有不同的人。巴少年，不要小看任何人……」
　　
　　三號機沉重的腳一步步踏在錦繡山河之上，沉重的腳步留不下過深的腳印。興奮的A.T.Field為即將展開的廝殺快速縮放，周圍溫度亦隨之冷卻。空氣的成分被A.T.Field排斥，氣溫漸漸發冷。
　　
　　一點幽藍的晶瑩自半空凝結，緩緩落下。幽暗如飛雪的晶瑩，接二連三的散落在三號機身邊，融入大地。
　　
　　『終於……』
　　拐過山峰的三號機停下腳步，隔著千米和默默佇立的初號機嚮往。殘陽如血，風若悲泣。丹藤面前的巴迪爾展開雙臂，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近乎猙獰張狂：『和這種形態的你見面，還是第一次。EVA，初號機！』
　　
　　『啊，神交已久。』對面端槍的紫色巨人A.T.Field波動輕搖，『告訴插入栓裡的『我』，別玩的太過分了，否則我管捏不管埋。』
　　
　　「被自己說的感覺，真欠抽。」感受周身因本體存在而漸漸充實強大的A.T.Field，丹藤閉上眼，並未急於掙脫巴迪爾的白絲。收斂壓抑自身的A.T.Field，丹藤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不知當初和巴迪爾交往的是本體，還是另一個「丹藤」，不過沒關係。她們的想法記憶，包括性格都是共用的。
　　和淩波麗單獨出現，死一個靈魂轉移再一個的第一二三人目，她們本身就是一體。
　　
　　『少廢話了。』巴迪爾揚起脖頸，扭動幾下，野獸般的咆哮。震天的咆哮震盪，電線杆和樓房的玻璃爭相倒塌震裂，遠處無數飛鳥撲動翅膀驚恐逃離，時不時有嚇破膽髒的飛鳥自半空落下。三號機咧開嘴，和巴迪爾一樣露出個桀驁的笑。
　　
　　人類希望使徒沒有智慧，巴迪爾乾脆就扮作了個沒有智慧的懵懂武夫。
　　十二使徒開始，它們的智慧，其實不下於人類。
　　
　　使徒被自身擁有的生命之果所束縛，被它們之上的神所束縛；不能自由的發展出自己種族的文明。如此，罷了。
　　
　　夕陽漸落，一直埋頭枯走的三號機，猛然跳起。半空翻轉，它的動作和踐踏前兩個機體相同，兩腳踹在初號機胸口，將初號機踹入了身後樓房。接反衝力，三號機四爪著地，蜘蛛揮動八爪般快速奔走。巴迪爾散發著嘲笑的波動，一副初號機原來不過如此的傲然。
　　
　　「插入栓……」初號機緩緩站起身，插入栓裡面的真嗣喃喃自語：「果然有人在裡面！是丹藤吧，還是候選者？」
　　
　　『哦，還任憑玩具般的小鬼和我進行遊戲。既然這樣，』巴迪爾扯起笑容，兩顆幽藍鬼火猛然一跳，他嗤笑一聲：『那就讓你的玩具去地獄遊戲好了！』
　　
　　三號機雙手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拉長，空氣中晶瑩的藍色快速彙聚，猶如反空間軌道炮發射前的一瞬間，黑色的三號機整個染成了幽藍。藍色的星星點點彙聚在背後，巴迪爾肩胛骨一突，兩個淡藍的肉球以充氣的速度膨脹。
　　
　　嘭。
　　一聲刺耳的爆炸。黯藍的一對雙翼一展，雙百米的雙翼遮天蔽日，冷光閃閃。猶如緣故壁畫中的夢魘，肉翼閃動，三號機懸空飛上千米的高空。
　　
　　「可，可惡！」剛才巴迪爾的一踹，將真嗣手裡的□□踹彎，新的裝備又來不及拿。本身沒有滯空能力的初號機，憑藉安裝在雙肩拘束具中的微型推進器，根本摸不到千米之上的三號機。真嗣重重的砸了下操縱杆，莫名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為不用起手殺死認識的丹藤？也許吧。
　　
　　巴迪爾舔了舔嘴唇，白色的舌頭劃過嘴唇邊緣，一副被退色後的生動畫面。遠古惡魔的三號機張大嘴，一口血紅的牙齒咬得磕巴磕巴，對準初號機一合雙翅，極速俯衝。
　　
　　「去撿零號機的槍。必要時，把零號機作為盾牌。」
　　
　　直屬指揮的碇元渡托著下巴，目光深沉的看向主螢幕。三個操縱手忙碌不休，不斷接受並下達著調配的命令，陽離子□□目前正運送向第一戰鬥位置。
　　
　　「陸戰隊第一隊攔截，空戰隊第七隊輔助騷擾。」負責聯繫的青葉尤為忙碌，「一切以把三……使徒從高空落下來為最優先。」
　　
　　「初號機左臂裝甲受損0.3%，A.T.Field下降1.29%個百分點。駕駛員同步率下降！」
　　「零號機駕駛員生命跡象微弱，維持裝置調製最大。」
　　「零號機駕駛員處於半昏迷狀態。」
　　「二號機救援完畢，駕駛員無證明危險。正送往醫療部。」
　　「二號機不能再次戰鬥。」
　　「……」
　　
　　一條條指令通過通訊傳達到真嗣和初號機耳力，說不上是故意，也說不上是無意。真嗣看著自己的父親，面容倔強而堅定。
　　
　　「真嗣，出擊。」忽視真嗣繁複重申的丹藤在上面，碇元渡隔著茶色眼鏡，冷冷的看著曾經的三號機：「它現在是使徒。第四適選者已經死亡。」
　　
　　「父親！」
　　就在真嗣失態大喊的時候，三號機已經沖到了初號機面前。雙手準確無誤的掐住初號機的脖頸，拖在三號機身後的一對肉翼成了保護品，揮翅煽開了初號機拉向三號機小臂的雙手。
　　
　　「生命維持出現障礙！」
　　「駕駛員有危險！」
　　「不好，把同步率降到60%！」
　　「……」
　　
　　三大操縱手和冬月副司令先後表態，碇元渡沉穩的眯起雙眼，嘴角勾起一絲不滿的冷笑。三號機將初號機推到附近的山體上，半躺的初號機使不出力氣，徒勞無功的看著背負雙翅的三號機一步步加深了力氣。
　　
　　『要放棄你的小玩具了麼。』
　　巴迪爾呲牙一笑，眉宇柔美盡褪，煞氣頓生：『我還以為會更好玩一些。』
　　
　　『『我』能拿到你的屍體，就能再繼續製造一個屍體。』
　　電子眼重新發亮，真嗣徒勞的堅持被碇元渡一句話全部否決，未完成的Dummy System（傀儡系統）投入使用。初號機正常的灰藍色電子眼，變為了赤紅。
　　
　　Dummy System的感覺是何如？
　　每個人心底都藏著一頭野獸，丹藤獸性的一面會因為負面情緒的擠壓而爆發。Dummy System，則是一種認為的負面暴走激發器。它激發了使徒的凶性，令EVA的攻擊力達到定點。
　　
　　努力壓制著認為暴走，初號機雙目血紅的凝視近在咫尺的三號機。手腕活動，A.T.Field開展到最大！
　　
　　初號機緩慢而堅定的揮開擋在面前的肉翼，一隻手順勢抓上了肉翼的骨骼，一撕！滾燙的血液噴灑而出，和三號機同步的巴迪爾倒抽一口氣，咬緊牙齦，神色更為張狂。就是這樣。A.T.Field傳達著巴迪爾的心情，同時他的A.T.Field再頂端的前提下再一步攀升。
　　
　　初號機努力壓抑著把三號機撕成碎片的衝動，單手反掐上了三號機的脖頸。三號機以膝蓋頂著初號機，巴迪爾的侵蝕A.T.Field和初號機的吞噬A.T.Field互相碰撞，星星點點的藍色和赤紅色光點飄散在周圍，樹木和草坪被無形爭鬥的波紋推起，隆起高高一層。
　　
　　巴迪爾和初號機爭鬥的一公里內，沒有任何生物！褐色的泥土坑也露出了底下的岩石層！
　　
　　這場戰鬥並不激烈。藍赤的光點飄忽，襯得兩台EVA如夢似幻，兩台EVA惡魔互相掐住了脖子，A.T.Field無聲悲鳴。一切的一切，都是A.T.Field的碰撞。侵蝕一切的最霸道之A.T.Field，和吞噬一切的最公平之A.T.Field。
　　
　　結果。
　　是吞噬更強一些。
　　
　　EVA初號機脖頸裝甲毀壞89%的時候，三號機的脖頸嘎巴一聲斷了。初號機掙開嘴部的拘束器，吸氣嘶鳴。身體不受控制的，順勢一拳砸向三號機的頭顱！
　　就如同，一腳踏爛番茄。
　　
　　噗——噗——噗——
　　
　　鮮血紛飛，肢體淩亂。EVA初號機用力刨動三號機躺倒的身體，一件件或大或小的器官被隨手扔開。
　　
　　三號機插入栓內的丹藤睜開眼，周身束縛的白絲猛然斷裂！
　　
　　面前一身蒼白的巴迪爾雙目暗淡，顯然受了極重的創傷。丹藤飄起，和插入栓頂部延伸出來的半個巴迪爾面對面，眼對眼。她看著外面被初號機分屍的三號機，對巴迪爾伸出手：「來吧，你的身體，我已經準備好了。」
　　
　　『你知道，我最煩你那點麼？』
　　
　　巴迪爾依然自傲，拍開丹藤的手，目光決然又譏嘲：『面對等同的條件，你卻能比我更能找出最合適的解決方式。明明不能避免的戰鬥，卻又以公正的態度對待，這種做法真令人……厭惡到極點！』
　　
　　「是嗎。我可不那麼認為。」
　　
　　丹藤突然伸手，勾住了巴迪爾的脖子，用力的攬住只有半個身體的巴迪爾。就在此時，暴走的初號機已拿出了三號機的插入栓，白色的插入栓印著eva-04的字樣，周身發散著幽藍色的光暈。
　　
　　初號機一歪頭，將其……叼進了嘴裡……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51

第52章 Number 05

　　松代到第三東京市的路不遠，破敗的居民區被一片血色染紅。使徒的血，未知成分很多，救援人員換上了純白的真空防輻射服，操持或大或小或笨重或靈巧的人造機器，在樓群廢墟裡穿梭。松代和第三東京市的通訊連接互相敞開，松代破損的MAGI臨時擔任起了救援工作的彙報和總結。
　　三號機的殘骸，被運送進NERV本部的研究所。研究之後，等待它的是和眾多EVA試驗機相同的下場——永遠沉湎在通往最終教條的EVA之墓園中。
　　
　　自童話王國丹麥應徵來到NERV的新人捂著嘴，一邊噁心一邊努力集中精神搜索倖存者。心中作嘔的他，被石塊絆了個踉蹌，撲倒在面前一堆堆褐紅色的塵土中。一股刺鼻的血腥和羊水混合的味道，沖入他的鼻腔。
　　
　　新人愣了愣，突然爬起來對遠處的同事連連招手，大聲喊道：「LCL！LCL什麼的最難聞了！三號機的插入栓在這裡！」
　　
　　「……三號機？！」
　　
　　「唉，隊那個長，發現三號機的插入栓了！」
　　
　　「起重機快點跟上，把挾狗』開來，探測一下生命跡象。人力挖掘準備。」同樣穿著隔離服的男人沉穩的指揮，雙眼清澈篤定：「醫療部，準備採取最高救援模式。如果，三號機駕駛員還活著的話。」
　　
　　不可能活著吧？
　　種人看了看佇立在遠處，嘴角邊還流著LCL液的初號機，默默轉回了頭。那種整個插入栓被咬碎了三分之二的情況下，活著的概率太小了。
　　
　　挖掘的效率很高。專業培訓過的幾人操縱著靈巧的機械手臂，一塊塊的搬開擋在三號機插入栓上方的石板，樓房中部的三號機被起重機輕輕抬起。醫療部的擔架和急救儀器都已經到位。就在此時，在此主持救援活動的青葉耳機突然自動開啟，傳來冬月副司令沉穩的聲。
　　
　　「青葉。松代部分的救援已經成功，赤木博士和葛城三佐已經獲救，同時獲救的還有三號機的候選。」冬月頓了頓，語調如同最高司令碇元渡般沉穩：「救援預算太大，可以延後第四適選者。主要救援重心放在初號機和零號機身上。」
　　
　　「可是，就算沒有三號機……」青葉張了張嘴，試圖和頂頭上司辯駁：「第四適選者還是很優秀的駕駛員。」
　　
　　「我們沒有說放棄第四適選者。青葉。」
　　
　　「……是。」明知對方看不見，青葉雙腳嘭地併攏，敬了個軍禮。他看向周圍忙碌的人員們，手掌覆蓋住了輻射隔離服的頭套，聲音隔著衣服傳出時，已變得沙啞和冰冷：「修改指令優先度，全力搶救零號機駕駛員，恢復初號機通訊。三號機清理工作暫緩，分出人手給我把三號機駕駛員挖出來。活，要人；死，要屍。」
　　
　　「青葉一尉，插入栓扭曲太大了，正常安全方式無法打開。」有著黑白分明的黑種人救援隊長走到青葉身邊：「申請非正常開啟方式。」
　　
　　「依照上條命令最後一句執行。」
　　「是！」
　　
　　黑種人救援隊長乾脆的敬了個禮，轉身邁著正步離開。青葉歎了口氣，看向和血染的地面互相輝映的橘紅色晚霞，手指叩擊，敲了敲硬邦邦的防護服。成為NERV一員的第一天，訓練槍械和自殺方式的第一天，就該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第一適選者被成功救出後37分，三號機扭成麻花的插入栓被重新開啟。僅剩的渾濁LCL噗地噴出駕駛艙，身穿黑色作戰服的丹藤也掉了出來。被刮傷了臉頰的她捂著腫了一圈的右臂，濕漉漉的滴答著LCL，周身青紫，狼狽之極。
　　
　　「……三號機駕駛員，三號機駕駛員！第四適選者確認存活！」
　　
　　不免有激憤分子過激的大喊出聲，手舞足蹈。駕駛員代表的，是世界的希望，是對抗使徒的唯一方式。
　　
　　丹藤勉強的睜開眼，冷冷的看向走到她面前的黑種人隊長和醫療班。身穿隔離服的醫生們以簡單的步驟，最認真的檢查著丹藤。其中一名醫生看向她浮腫的右臂，關切的道：「第四適選者，請讓我看一下你的手臂。」
　　
　　「不用了。」丹藤左右環顧一圈，避開醫生關懷的目光和殷勤伸出的手，「除了我獲救之外……」沒有發現其他人麼？
　　
　　「代那邊一切狀態良好，零號機適選者也獲救了。」黑人隊長掃了眼丹藤，繼續說道：「你需要的是治療。」
　　
　　「我說不用了。我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覺！」
　　拍開醫生的手，丹藤冷冷的直視所有人，再一次強調道：「例行隔離檢查還是詢問明天隨便你們，現在我只想在床上好好睡一覺！」
　　
　　NERV不會拒絕有用的人才。
　　
　　特別是初號機專屬駕駛員情緒不穩定，依舊需要駕駛員的時候。為了避免和初號機同步率過高融為一體，初號機拒絕了丹藤，但二號機和零號機並沒拒絕丹藤的駕駛。零號機的專屬駕駛員淩波，也能二號機和初號機同步。
　　
　　青葉的批准前提下，丹藤簡單的包紮之後，如願以償的直接被送回了分配住所。第二天，她果然因為情緒不穩定招來了高層的審查。不過，這次被懷疑所換來的結果非常值得……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的門鈴聲響起，右臂纏滿繃帶的丹藤以左手打開了門。一抹橘紅如火的長髮甩動，第二適選者明日香站在門外，撩了撩長髮。
　　
　　「不請本小姐進去麼，嗯？」明日香眯起眼，笑得狹促，不懷好意：「第~四~適~選~者，要對前輩心懷尊敬呀。」
　　
　　丹藤應了個聲，讓開身給明日香身後的淺藍短髮少女和運動服少男，一副尊敬前輩的模樣：「淩波前輩，還有鈴原少年，來來進來吧，我泡茶給你們喝。啊，對了第二適選者明日香，多謝你帶路了，再見不送。」
　　
　　即將關閉的大門，被明日香的長腿一插，攔住了。明日香雙頰微有醺色，惱羞成怒的一揚脖頸，高傲的道：「本大人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有的，沒達成目的之前暫時會留在你的蝸居片刻。呀，難不成你是在為無敵的萬人迷真嗣大人沒有來而對我發脾氣？」
　　
　　「丹藤，謝謝你。」唯一知道看病人需要帶禮物的鈴原提著果籃，打岔的切斷了燃燒的火藥線，他舉起果籃遞給丹藤，「那天要不是你的話，也許……也許我就見不到妹妹了。雖然很寒酸，也是我一份心意的表達，非常、非常感謝你！」
　　
　　「嗯……」被真誠道謝的丹藤不好意思了，微微扭開頭。對鈴原冬二的生死無所謂的她，禁不起這麼隆重的道謝。
　　
　　「那麼，我放一邊了。」鈴原放下果籃，突然猛地90度深深鞠躬，用捲舌音真切道：「還有，非常對不起！身為男人的我居然讓女孩子打頭陣並受傷，非常對不起！」
　　
　　「啊哈哈，淩波明日香，我給你們洗水果吃吧？」
　　應付不來熱血類型的丹藤，光速逃走了。
　　
　　家裡的東西還算齊全，除了食物只有泡面和飲料之外，茶葉和調料一類的小零碎非常齊全。丹藤泡了壺茶，把鈴原帶來的水果洗了洗，擺上了大廳的茶几。明日香正無聊的摁著電視的遙控器，鈴原一臉武士奔赴戰場的肅容看著丹藤，淩波正瞧向被打開的一籃子水果發呆。
　　
　　「茶葉，這種老年人才喝的東西……算了，我去找點果汁來。」
　　明日香自顧自的走近廚房，大廳能聽見她的聲音：「什麼呀，冰箱冰櫃，你有這麼多東西要冷……這是什麼呀？！」
　　
　　隨即，明日香快步的走了出來，指著丹藤道：「你你你冰櫃裡放的什麼東西？變態！」
　　
　　「福馬林。」
　　丹藤冷靜的回答，放棄了盯著丹藤一副感激模樣的鈴原快步走向廚房，過了一會又敗退出來。他捏著鼻子，對救命恩人欲言又止。
　　
　　「有什麼好含蓄的。」明日香大大的白了一眼鈴原，單手扶腰：「怪人。冰櫃裡放了那麼多罐飲料，還扔了一大堆香料進去，你難道每天都是喝香料的嗎？」
　　
　　「除屍臭用。」
　　丹藤木著一張臉，和淩波坐在一起，完全看不出玩笑模樣的認真回答。
　　
　　覺得被戲耍的明日香十分惱怒，一屁股重重坐在了沙發上，扭頭不再理會丹藤。淩波看了看丹藤，又看了看明日香，收回搭在茶杯邊緣的手指。
　　
　　「明天，第四適選者監察期結束。」淩波輕聲道：「學校，請了一周假。」
　　
　　「嗯，多謝。」丹藤點了點頭：「NERV本部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沒有無敵傻×的真嗣大人一切都好的很。那個傢伙居然想去拆了本部？哈啊——？」明日香嘴角拉扯弧度漸大，眼睛眯成一條狐狸般的弧線，嘴角近乎拉扯到耳根：「出來的時候嚇了我一大跳，果然真嗣大人的思考回路不是我們這等弱者能夠理解的。活該被禁足半個月！」
　　
　　「小倆口鬧彆扭了？」捧著茶杯的鈴原突然抬頭，加了一句。
　　
　　「咳咳咳——你胡說什麼！才不是！」嗆到的明日香急急的轉移話題：「說不定真嗣大人會被即將新送來的駕駛員取代，你們還是擔心擔心這個吧。」
　　
　　「新來的駕駛員？」候選者鈴原茫然的搖搖頭：「赤木博士說，我已經不用駕駛EVA了。但是妹妹還會得到最好的治療。所以丹藤，謝……」
　　
　　「打住，明日香，新來的駕駛員是什麼時候？」
　　「據說這個月內吧。」
　　
　　「……」
　　「嘁，感覺真被不信任。」
　　
　　「看病人，要送禮物麼？」
　　「算是吧，淩波。生病的人比較脆弱，所以被送了禮物會開心一點。」
　　
　　……
　　
　　屋內的氣氛還算和諧，如果明日香不看淩波、淩波自顧自的喝茶也算和諧的話。有一句沒一句的沒涵養聊天，被響徹第三東京市的警報聲打斷。警報意味著使徒的入侵，三個適選者幾乎反射式的站起身走向門的方向。
　　鈴原也慌忙的追了上去——就算不是適選者，他還需要去防空洞避難。
　　
　　丹藤的房間重新空下來。
　　
　　「哢吧、哢吧、哢吧……」
　　冰塊碎裂的聲音，自廚房發出來。如果不是有傻瘋了的小偷在這個性命攸關的時刻來偷東西，就意味著，丹藤的冰櫃正在自己解體。
　　
　　旁邊沒有任何人的冰櫃門，突然翻開。一排排碼放整齊的易開罐飲料相繼爆裂噴發，小半炸上天咣當咣當的落地；大半又落回或倒在冰櫃裡，被非自然拉開的扭曲易開罐們，咕嘟嘟的向冰櫃裡傾倒各種口味的飲料。
　　
　　丹藤在的話，各種口味混雜堪比乾汁的飲料就不會浪費了。丹藤認為是美味的混雜口味飲料流過最上層細密的網狀貨架，將和飲料一起滿天亂飛又落下來的香料沖進下層的貨架。整個冰櫃裡彌漫著一股怪味，數種飲料和香料混雜一起本就不怎麼好聞，冰櫃底層又傳出新的刺鼻味道——福馬林岑克爾溶液？
　　
　　加上刺鼻的壞香蕉味，窗戶和門封閉的不通風廚房，簡直變成了新的垃圾場。
　　
　　一隻胳膊從冰櫃裡伸出來，接著是另一隻。兩隻沾滿了栗色液體和香料花瓣的胳膊搭在冰櫃邊緣，被半透明的咖啡色液體染成了深淺不一色塊的白色腦袋也從冰櫃裡探了出來。
　　
　　自快遞送過來就凍在冰櫃裡的白髮屍體甩了甩頭，液體飛濺，鍋碗瓢盆被撞得叮叮噹當響。整個廚房跟經歷了一場頑童的蛋糕戰一樣，廚具、壁紙、天花板都是深深淺淺的咖啡色。頭髮重新變回白色的罪魁禍首也從冰櫃裡站起身，被他頂起的第一層隔離網隆起，蓋住了他的頭頂和後背。
　　
　　「阿嚏！」
　　
　　周身站了一層飲料香料，還散發著福馬林味的白毛男接連打了七八個噴嚏，全身赤X裸的邁出冰櫃。
　　
　　他赤足走在滿是香料和流著飲料的易開罐的地板上，使勁搓著身上亂七八糟的黏著物。這個面容被濕漉漉白髮貼緊擋得看不清，體型上是少年的白毛男惡狠狠的踹開擋路的易開罐。頓時廚房裡的易開罐叮叮亂撞，到處惹禍；本就狼藉不堪的廚房，更是呈出颱風過境的模樣。
　　
　　「E、V、A——！」
　　
　　白毛男咬牙切齒，怪味飲料趁機流進他嘴裡，怒氣孕育到頂點的白毛男就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呸呸呸啐個不停。
　　
　　片刻後，赤腳飛奔去衛生間的白毛男留下一聲頹然的罵句。
　　
　　「fuck you，EVA！」
　　
　　
第53章 Number 06

　　「緊急命令！緊急命令！第三東京市居民請按照D-17條令立刻避難，重複一遍，第三東京市居民請按照D-17條令立刻避難！這不是演習，不是演習！」
　　
　　刺耳的警報尖鳴嗡嗡響震，掠過第三東京市的上空。SSTO飛行器尾部推進器的氣爆聲和警報通告的喇叭聲一混合，明顯的令人耳暈目眩。機翼的亮紅色信號燈閃爍，警報聲由遠及近，由近及遠，持續不休。
　　
　　路邊霓虹閃爍的看板也換下了華裝，閃爍的亮紅色警報在螢幕間滾動。頃刻間褪下了華美的商業外衣，第三東京市露出它猙獰的獠牙利爪。
　　
　　淩波、明日香、丹藤，三個女孩隨身攜帶的NERV專線手機幾乎同時響震。三個適選者難得默契的對視片刻，明日香爽利的一甩橘紅色的長髮，仰起脖頸接聽了電話：「喂喂？……啊，對。是美裡呀，不用說本小姐已經知道了。」
　　
　　戰爭的味道。
　　
　　淩波和丹藤同時翻開NERV專屬線路手機的機蓋，動作仿佛雙重奏的湊到耳邊。淩波那邊似乎是冬月或是碇，她沉默的「嗯」了一聲，掛上了電話。丹藤這邊是住在隔壁的操縱手青葉，伴隨劈裡啪啦的打字聲，青葉的語義焦急。
　　
　　不用他說明白，聽外面的警報，三個駕駛員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第十三使徒入侵的第三天，碇真嗣暴怒襲擊NERV總部的第三天。第十四使徒力天使，如同見縫插針的蒼蠅，趁NERV內部矛盾，發起了突襲。丹藤隨手抄起外套，和茫然甚至有點後怕的鈴原招呼一聲，偕同另外兩名駕駛員迅速趕赴NERV。
　　
　　明日香果斷的乘上了二號機的升降簡架，換上黑色作戰服的丹藤剛從更衣室裡出來，迅速的眯起了雙眼。
　　
　　身穿白色作戰服，身材婀娜的淩波不遠處，發色淺淡、雙目通紅的少年正負著雙手。白衣黑褲，少年如同和作戰無關的人，閒暇之餘不忘對出來的丹藤眯起雙眼，親和一笑。蓬鬆微卷的栗色淺發順他偏頭的弧度滑落到鼻樑，丹藤偏過頭去，僅是一眼卻莫名發寒。
　　
　　「零，你去駕駛初號機。」律子瞧了瞧出來的丹藤，修長纖細，塗成蔻丹色的指甲抵著淚痣：「丹藤，你來駕駛零的零號機。」
　　
　　木著臉點下頭，丹藤覺得有必要和巴迪爾商量一下，至少做到知己知彼。
　　
　　零號機的駕駛艙有股獨特的味道，說不清是少女的體香，還是使徒的親切。撲鼻而來的並不只有腥鹹的LCL，混合了一股少女的淡雅氣味；刹那間，丹藤恨不得跳下零號機拉住淩波的手腕，詢問她所用的香水品牌。
　　
　　零號機順滑動軌道向上，使徒已入侵到Geo Front的地面，二十四層裝甲板迅速被瓦解。丹藤瞧著一排排劃過眼前的螢光藍色訊號指示燈，舔了舔嘴唇。震動的餘波中，兩部EVA巍然聳立。
　　
　　丹藤從不喜歡太溫柔太體貼的人，這種人傷起人才是最無情的。年幼的丹藤，曾希望有個人把她當成世界來依靠，後來退化為有個人能夠全心全意的去相信、信任。說白了，缺失性格一部分的丹藤缺少愛，對情感有嚴重的潔癖和不安全感。
　　這些感覺，隨著她的情感缺失，體現不到表面。
　　
　　至此，造成了丹藤無比敏銳的直覺。
　　
　　諸薰是個危險的人，突然出現在十三十四使徒交接的時間裡，一副親切和善的模樣，周身環繞的氣場令人忍不住去身心交付。不明目的，卻擁有吸引人特質的使徒，怎能不用「可怕」二字形容？
　　怎讓一心將所有概率一一想過，一心為自由奮鬥的丹藤安心？
　　
　　零號機挺胸抬頭的升入Geo Front的表層，懸浮軌道重新封閉，固定肩胛的特質鋼軌道自動脫離。零號機抬起頭，電子眼對準遠處色澤緋紅的二號機，以及緩緩下降的使徒，緩緩張開了手臂。左右肩胛的粒子刀彈出，零號機雙手握住。
　　
　　EVA系列雖體型很大，可原型是□□使徒，並不如人造機器人般的臃腫笨拙。它們反而更像一群人類。
　　
　　「嘿。」滴一聲，側面螢幕通訊裡的明日香嘴角弧度拉得狹長，惡劣的諷笑道：「第一次駕駛EVA實戰的感覺怎樣？機會！嚇得不能動，我和二號機可不會勉強自己保護你。」
　　
　　「尋求初號機的保護吧。」粒子刀在手掌中轉了個圈，被AT力場高高彈起又落入手掌，零號機裡面的丹藤面無表情的拉動操縱杆，「我一向是主戰的暴力分子。最後……」
　　初號機，好慢。
　　
　　「計畫改變，零號機和二號機，配合攔截住使徒。周圍一切可用的迎擊設備會配合你們，分佈圖我發過去。」葛城美裡的通訊視窗打斷了丹藤的下半句，一臉嚴肅的美人作戰指揮眉目間隱隱的疲倦和無奈，「不用，等初號機了……」
　　
　　三天前的那場三號機啟動試驗的爆炸，和丹藤一樣負傷的美裡頭頂還纏有一圈紗布。她用手支住額頭，倦意明顯。丹藤抹了抹臉頰尚未痊癒的刮傷，又握了握被巴迪爾附體從而神經被破壞的右臂手掌，半寐雙目。
　　
　　如同初號機冰冷的電子眼，猩紅又狹長的雙目，也並不和善好看到哪去。借來的臉再空靈，也抵不住丹藤本質的破壞。
　　
　　初號機不會來了。
　　美裡沒有說完的下半句，是這樣的。EVA初號機本身是不可能為了真嗣拒絕淩波，除非有害於自身，情況不清，一時間連丹藤也猜不到為何EVA初號機會被冷藏。
　　
　　「別開玩笑了。」看著前面醜陋的第十四使徒，明日香狠狠的咬了咬嘴唇，笑的不知是明朗還是陰鬱。
　　二號機的情緒一反常態，明日香操持下，按照她的意志二號機向第十四使徒跳起猛衝。素往沉默的二號機發出一聲護住似地暴鳴，兩雙隱藏在機械電子設備中的生物眼一亮，微弱而清晰A.T.Field意識波蕩漾開。
　　
　　德國NERV的訓練和NERV總部不同。2014年前被NERV總部後，正跳讀大學的第二適選者惣流•明日香•蘭格雷也緊接著被找到，如攀比般。事實上除了碇真嗣和丹藤，所有的適選者皆在年幼時被發覺，秘密監控。淩波是NERV偶然人工製造出的適選者，明日香的母親更是德國NERV研發EVA的技術員以及實驗者。
　　
　　「明日香，回來！別衝動！」作戰指揮美裡五隻拍摁在指揮臺上，被明日香的舉動驚得睜大雙眼，不知是氣是駭。
　　
　　「nani？小美裡裡說什麼，我聽不清。」對作戰服的生命維持系統和監視脈搏系統輕笑，明日香食指揉著耳垂，一副話筒怎麼沒音的驚訝神態。她揚了揚修長的脖頸，用德國人特有的肅然口吻道：「駕駛EVA，不僅是真嗣大人的工作，我……也是從小被培養的最佳駕駛員啊！」
　　
　　下一刻，明日香清晰而年輕的臉龐自通訊頻道消失。
　　
　　「二號機反鎖了插入栓，切斷了和MAGI的聯繫。」日向忙裡抽閒和美裡解釋一句，又投入了操縱要塞都市防禦體系武器的大工程裡。
　　
　　「這個混蛋！」攏掌成拳，美裡狠狠的一捶指揮台，再抬頭，已然是一臉的冷漠：「丹藤，支援二號機，並且盡力拖延時間。儘量……都不要受傷。」
　　
　　EVA的操縱訓練很嚴酷，一邊讀大學一邊訓練的明日香早就練得一身靈敏的身手。十四使徒雙眼結構特殊，射出的高能粒子波速度不快，威力卻大。二號機一個空翻躲開，淡紫色的高能射線劃過天際，留下一道近百米的焦糊地帶。
　　舒展身體的植物，短短幾秒經歷了壯年晚年，凋零枯萎。
　　
　　收回看向二號機的視線，丹藤並未讓零號機立刻行動，她看了看美裡身後雙臂環抱腰間好不自在、笑容意味莫名的諸薰，又瞧了瞧滿面嚴肅的美裡。舌頭舔了舔嘴唇，丹藤突然問道：「尊嚴比較重要，還是活命比較重要？證明自己這種幼稚的想法，呵。」
　　
　　二號機、明日香，在用拼命證明尊嚴。和明日香一樣，二號機早就對初號機頗為不服氣。
　　
　　「你們的任務是擊退使徒！」沉吟，愧疚之心一閃而逝的美裡，再度堅定。她領邊的軍徽閃閃發光，如同她的雙眼：「丹藤，零號機，上前支援。」
　　
　　「yes，sir。零號機領命。」
　　靜止不動的零號機雙肩一聳，大步向前：「我去和使徒約會了，長官。私自攻擊NERV總部，緊閉或是被遣送的真嗣大人回來，記得讓他也快些加入。」
　　
　　不等美裡責斥，零號機亦是迅速的切斷了通訊。
　　
　　二號機打的艱苦，加了個零號機也沒什麼改變。十四使徒的A.T.Field就是個烏龜殼，十四層的防禦，二號機和零號機合盡全力也僅能破除十二三層。更何況，明日香和丹藤完全無暇停下來專心把A.T.Field展到最大。
　　
　　像猴子一樣被攆得上躥下跳，丹藤還僅僅是不爽；本就因被壓制在真嗣之下煩躁，又被命令拖延而不是戰鬥的明日香，怒火已積壓到極點。被打開，商量對策用的通訊頻道再度被關閉，也成功阻斷了明日香似哭似笑的猙獰語句。
　　
　　「shit！要知道，我可是被專業培訓過的最優秀的駕駛員！」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絕對不要被新來的駕駛員代替！絕對不要失去駕駛二號機的機會！
　　
　　十四使徒再次射出高能射線，融了二號機身旁的高樓的下一刻，二號機化為一道紅色的流光。明日香和二號機最近一直下降的同步率稍有升高，二號機的動作迅敏如猿。還未落下的煙塵遮住了二號機的身體，焦臭的廢氣扭曲翻轉，折射出了詭異的色彩。二號機肩胛的推進器轟鳴，A.T.Field逐步升高！
　　
　　「零號機。麻煩你了。」
　　
　　丹藤閉上眼，腹部代表融合進這個身體的蟲子般的開始爬動，零號機和丹藤的同步資料，也在節節攀高。
　　
　　「至少……」
　　
　　青筋暴起、雙手緊握，丹藤雙眼紅得發亮，駭人無比。手臂的繃帶被她用牙一咬，頓時脫落。看向和第十四使徒撞在一起互拼A.T.Field的二號機，零號機也停止了閃避。
　　
　　「至少，讓我像個人類一樣。為人類的生存，最後奮鬥一次……」
　　
　　
第54章 Number 07

　　「這就是……媽媽曾經工作的地方。」
　　十四歲的明日香，抬起手背擋住直照的人工強光，仰望緋紅的巨大機器人，一時間怔忪不能語。
　　媽媽，曾經參加EVA啟動的機器人麼？她終於也走到了和媽媽同一個高度。
　　請看著她，媽媽。
　　
　　德國的訓練很苦。
　　沒有人心痛明日香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他們用嚴肅到苛刻的要求，約束著明日香。明日香是天才，十四歲讀大學的天才，所以要求會更加嚴格。
　　德國NERV沒有明日香喜歡的味道，一切冰冷冷苟同於機器。
　　
　　新調來的負責人和以前不一樣，梳著憊懶的小辮子，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最初忽視不總出現的負責人的明日香，在聽聞他令NERV的司令啞口無言後，漸漸記住了這個人的名字——加持良治。
　　加持先生和其他的人是不一樣的，他的眼中注視到的是惣流•明日香•蘭格雷，而不是潛力超過本部零號機駕駛員的二號機駕駛員。
　　超越零號機駕駛員，這是使命。
　　
　　加持良治是個不一樣的人，會在她訓練煩躁的時候帶她出去看風景，會在她啃麵包的時候帶她去餐廳。明日香第一次知道德國也有許多美麗的景色，美味的食物。
　　加持良治……也許和其他的人不同。
　　加持先生……
　　如果被這種人注視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要去本部了，二號機。」
　　單手叉腰，十五歲的明日香大咧咧的站在機架前，仰頭看向沉默注視前方的二號機。明明是仰視的動作，被她做出了俯視的氣勢。
　　「除了我，不許注視別人哦。你是我的，二號機。」
　　
　　媽媽。
　　我已經比你走的更遠了，已經成為了媽媽沒有當成的EVA駕駛員。
　　是不是，可以稍微把注視的目光……
　　
　　「嘿，十四雜碎，你在看哪？」明日香暴虐的聲音自通訊傳來，她雙眼狹長，弓起脊背盯著以A.T.Field擋住二號機的第十四使徒，「要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才乖！」
　　
　　十四使徒力天使如同穿著臃腫太空服的人類，腰部下飄揚的灰色布片隱隱透出生命的氣息。臃腫的身體兩側，蠢蠢欲動的雙手頂得肩胛凸起；空洞的骨質面孔，是笑的圖案，卻比哭還冰冷。它展開十四層A.T.Field，把二號機拒在上百米開外。
　　
　　A.T.Field全開，還在逐步攀升的二號機右爪死死扒住第十四使徒的A.T.Field，身體前傾。狂躁的A.T.Field四溢，和代表最強物理攻擊的使徒糾纏。
　　
　　「剛才的是，二號機駕駛員？」
　　丹藤捂住右眼，她猩紅的眸子猶如夜裡的螢光燈，微微發亮。活動不自如的右手捂眼，丹藤的左手放在操縱杆旁，用力握住零號機的操縱杆，丹藤隨A.T.Field的攀升和零號機的連接越發緊密。她恍然的扯起嘴角，喃喃自語：「是『感知』嗎，十分適合你的能力，零號機。十分感謝，EVA零號機。」
　　
　　和初號機的吞噬相同，感知是零號機的獨有能力。感知A.T.Field狂亂的二號機駕駛員的心裡；感知到作為同類的丹藤對力量的渴求。除了駕駛員，本不該信任任何的EVA，把自身的力量借給了丹藤。
　　
　　然後……
　　
　　EVA零號機A.T.Field，提升到理論中的最大數值！
　　
　　「明日香。」抬起不靈便的右手，零號機一低頭猛衝向把二號機拒之門外的A.T.Field，單線的通訊連接忽強忽弱：「並肩戰鬥。」
　　
　　「嘁，我一個人就夠了，這種雜碎！」
　　話雖如此，當零號機撞碎使徒的兩層A.T.Field之後，二號機果斷的跳出戰場，隨手抄起旁邊準備好的專用槍械，對準第十四使徒圓滾滾的笨重大腦袋，接連的扣動扳機。比起一隻手不方便的零號機，二號機果斷的配合，把最前重逢的任務讓給了零號機。
　　
　　「砰砰砰砰砰砰——」
　　
　　汽車大小的子彈殼砸落地面，一連串的火舌避過身前的零號機，全數打在了使徒的A.T.Field。零號機感知被二號機消弱的A.T.Field一瞬間的缺口，再度撕開更大的缺口，二號機再射擊創造機會……
　　僅僅十五秒，零號機和二號機互相配合，撕掉了三層A.T.Field的防禦。
　　
　　還有，七層。
　　
　　「注意，目標內部產生——」高能反應！
　　
　　未等青葉提醒完，使徒空洞雙眼裡射出的兩道扭曲空間的光線。此時此刻，為了保全最大戰力，零號機腳步一動擋在了二號機面前。不等驕傲到不需人保護的明日香反應過來，丹藤雙手交疊前伸，完全展開A.T.Field。
　　
　　雙菱形交疊的A.T.Field逐步縮小，看似一個平面，實則略有彎曲弧度。高能射線一頭撞在肉眼看不出的A.T.Field上。高速的火車撞入山體是何感覺？零號機只覺得雙臂一麻，通過神經連結傳導入丹藤的感知裡。
　　被撞得雙眼發白的丹藤，下意識的側了側身子。
　　
　　破空之聲，順零號機的耳邊遠去。
　　
　　第十四使徒揮舞著雙肩突然伸出的兩塊長方形布條，鋒銳如刀的銀灰色長方形條裝狀物嗡嗡的震動——它代表，第十四使徒的反擊完全開始！
　　
　　側耳而過的銀灰布條並未放過零號機，相比二號機，它顯然更為中意零號機。一左一右，兩條銀灰色布條的肉眼不可見的高頻率震動，疾速回縮。零號機跳起身，欲躲開它們的包圍，它們卻也隨零號機的跳起猛然上升。
　　
　　二號機快速的離開零號機的身後，換了個角度瞄準布片和第十四使徒的連接處，扣動扳機。
　　
　　一時間，塵土飛揚、A.T.Field碰撞、子彈殼亂落。
　　
　　一切塵埃落定之時，靈巧跳躍的零號機已然重重砸落在地上，嘴裡叼了條破爛不堪的布條。嘴裡的布條蠢蠢欲動，零號機以左手扯著，右手卻被另一條完整的布條貫穿、包裹。零號機的A.T.Field即使和丹藤同步到最大，依舊比不上第十四使徒的A.T.Field，能攔截住其中之一，就是超常發揮了。
　　
　　血，順著被貫穿的右臂，染紅了半個身體。
　　
　　十四使徒小丑般的面具臉似乎在笑，弧度加深。空洞的雙眼緩緩彙聚出橘紅色的光，內部再度產生了高能彙聚的跡象。零號機的右臂被纏繞、貫穿，稀稀拉拉的流著血，被固定在了地面。
　　
　　下一擊，零號機也許就會被解決。
　　
　　汗，順丹藤的額頭流過緊抿的唇，自下巴滴落。舔了舔流到嘴邊的汗液，丹藤直視前方聚集能量的十四使徒胖的可笑的身體，道：「切斷右臂，最快速度。」
　　
　　「可是，神經連接來不及——」MAGI前的摩耶，忍不住反駁了一句。流轉的光屏映花了摩耶童稚的臉龐，也映亮了日向的眼鏡。另外的兩個操縱手日向和青葉對視一眼，一言不發的已開始準備指令的前奏，第一道第二道驗證密碼已然通過。
　　
　　「照做。」一直沉默的碇司令撐著下巴，冷眼旁觀戰況：「初號機還沒接受阿零和Dummy System麼。」
　　
　　「嗯，的確是的。」碇司令旁邊的冬月副司令淡淡的應聲。
　　
　　「冬月。」
　　「我明白的。去看吧，這裡有我。」
　　
　　青葉抽空瞟了眼最高處冬月副司令孤零零的身影，撩了撩耳邊過長的頭髮。留長頭髮的他，為現在的情況焦出了汗，和冷靜的心裡無關，生理反應充分的表現了他作為人類的緊張。通過最後一道安檢之後，青葉向零號機下達捨棄右臂的命令同時，也不忍的開了口：「丹藤，疼的話……」
　　
　　「A.T.Field，爆！」汗珠分泌出毛孔的速度加倍，丹藤舔著嘴唇，雙眼猩紅。被捨棄的右臂無聲無息的爆為一團血霧，下一刻，萎靡不振的零號機突然跳起，尾部的推進器以最大功率工作——
　　
　　刺啦——！！
　　
　　一聲刺耳的尖鳴；一道灼眼的光束飛過，燒散了血霧；一道紅色的身影劃過零號機的視線內。推進器的橙紅色消失，本在週邊支援的二號機突然插入，撲到了零號機。身邊的樓層被高能光束灼掉了大半，傾斜的巍峨壯麗，若不是它傾斜滑落的目的地是被二號機一時壓住起不了身的零號機，丹藤會更有心欣賞高樓生命最後一刻的絢爛。
　　
　　「嘁，你真是個討厭的人！」通訊裡的明日香揉著腦袋，似乎因動作過快撞到了什麼，一臉受不了的表情：「學真嗣大人逞英雄很有成就感麼？別告訴我這是你的工作！那是，我早聽膩的優等生的理由。」
　　
　　零號機被血浸染，又被泥土一蓋，早看不出原本的機體塗裝。單手覆蓋住視線前的一小塊地方，擋開落石，零號機拉住被壓在石塊下一半的二號機，銀藍色的推進器猛然噴出短小急促的火焰。
　　二號機和零號機向右側橫溢了幾米，躲過了壓下來的半截高樓，也躲過了第十四使徒的該死的布片手臂。
　　
　　「彼此，彼此。」不知是哪滲出的血，流過丹藤的額頭，丹藤坐在零號機的插入栓裡直喘氣，卻一臉因為刺激而興奮不能自抑的冷笑：「救人救到輕微腦震盪，看不見下一刻危險的不合格駕駛員，我也實在沒辦法喜歡的起來。」
　　
　　明日香茫然無焦距的雙眼逐漸清晰，那是一種乾淨又冷酷的天藍色，和她溫暖的橘紅色發色完全不同。她噙著驕傲又輕蔑的冷笑，被削掉了一隻小臂的二號機在這種笑容中緩緩的站起來。
　　她眯著眼，驕傲的如同女王：「這句話，我說才是。缺了一隻手的殘疾人，只要乖乖看著優秀的明日香大人的表演，做個乖小孩——就可以了！」
　　
　　零號機抖落一身的瓦礫，堅定而緩慢的走到二號機的身邊。兩台同樣缺了一隻手臂的EVA，默默的並肩佇立。
　　
　　丹藤深呼吸一口，以僅能活動的左手捏了捏拳，神色冷得幾乎結冰。她凝視十四使徒，余光掃過身邊的二號機，緊抿的唇拉成一條瘋狂桀驁的弧線。
　　
　　「嘛——我只是，想殺了它。」
　　
　　高尚的情操什麼的，為了人類而奮鬥什麼的……只是光輝高尚的藉口。
　　
　　她只是在，不舍人類的身份；只是在，為了曾經作為人類的丹藤，再做點什麼。
　　哪怕，這兒……
　　
　　不是我的世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52

第55章 Number 08

　　千里赤土，Geo Front的天空不知何時褪去了淡淡的天藍，赤紅如血。殘陽如血，映著戰亂之中的大地，映著曾為老樓大廈的廢墟。斷掉的水管電線噴著水、漏著電，最終化為了火，灼灼燃燒。
　　缺了一隻手臂的零號機單手死死環住只有最後一層A.T.Field防禦的十四使徒，解開了嘴部的拘束具。零號機狠狠咬住第十四使徒的肩膀，咬住它僅剩的布條手臂，阻止使徒離開。
　　
　　第十四使徒胖胖的身體，並不好控制住。即使，零號機和二號機已把它的A.T.Field中和到靠近身體。
　　
　　被第十四使徒甩開的二號機付出的代價慘烈，高能射線穿透了它的腹部機體，血液如同不要錢般噴灑，把赤紅的塗裝染得更為鮮豔。
　　
　　明日香握了握無力的拳頭，幾度想要自廢墟裡爬起身，卻沒能成功。她的痛覺神經，已經開始麻痹。
　　
　　使徒空洞的眼洞裡，再次產生了高能聚集的能量反應。明日香側耳傾聽通話頻道裡MAGI的計算，撩了撩因汗漬黏上臉龐、又被LCL掀起的長髮，狠狠的抿起嘴唇。二號機一動，本就不堪重負的樓房終於塌了，而二號機的指縫裡，居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黑褲白衫，是真嗣。
　　
　　明日香不由得伸手為其擋住了掉落的天花板和石屑，換了普通頻道，她勾起一抹明知對方看不見的譏笑，道：「這不是……我們最偉大最無敵的真嗣大人麼？你在這裡做什麼？」在這裡，看著她和第四適選者，無能為力的醜態麼。
　　
　　「呀嘞。」指尖扣住了十四使徒，牙齒咬住了十四使徒；無論腮幫還是手指都開始僵硬的丹藤，含糊不清的吐出半句語氣詞。她已然放棄了通過操縱杆同步的神經連結，全身心展現給零號機的丹藤，此時此刻一切行動代表零號機。
　　只是輕微的一個語氣詞，零號機稍微的一鬆口。被咬住肩膀動彈不得的第十四使徒，頓時轉過頭。
　　
　　空洞的面具對著零號機的面龐，十四使徒得意的微揚頭顱，耀眼的光束以掩耳不及的速度，沖向了零號機的臉頰。
　　
　　推進器！
　　
　　丹藤的雙眼猛地睜大又閉合，滿螢幕刺眼的光芒也被阻斷在外。零號機斷然放棄束縛住第十四使徒，向上跳起，肩胛兩側的推進器噴出了明豔的火花。
　　
　　「吱吱吱吱——」
　　
　　光束如同鑽地鼠，咬住零號機的肩頭，死活不放手，一個勁兒的向內鑽。零號機的防護裝甲完整度在三秒內下降了百分之九十三。理所當然，再展開了A.T.Field再堅硬的裝甲，也擋不住這道貫穿一切的光束……
　　
　　打得異常艱苦的十四使徒高昂頭顱，緩緩的向雙手皆廢的零號機走來。丹藤吐出一口LCL，看著十四使徒那張可笑的臉越來越接近，顫顫的舉起左手中指。猩紅發亮的雙眼恢復了正常的顏色，抬起中指正對十四使徒的丹藤詭異笑著，和零號機同步率極速下降，如同體力不支的人。
　　「Fuck，沒有脖頸的白癡，我想咬動脈的。」
　　
　　十四使徒靠近到百米內的下一刻，靜默的零號機突然跳起，以迴旋踢的方式一腳掃踹在十四使徒的面具上。零號機並沒有安穩的落地，而是維持著側踢的動作，橫落在了廢墟上。垮塌的樓房被再度壓實，零號機也陷落在瓦礫之中。
　　
　　「EVA零號機……」
　　青葉看了看螢幕上代表活動時間的0：00數字，吞了吞口水，「完全沉默……」
　　
　　這句話，無論是青葉還是其他的操縱手，皆無法情願的說出。零號機和二號機，對努力的堅持了五分鐘無望戰鬥的兩名適選者，說出這樣的結局，總覺得會……太殘忍了。
　　
　　「是嗎。」
　　通訊頻道裡傳出明日香清晰的聲音，明日香依舊高傲，她撩了撩長髮，勾起蔑視使徒的笑容：「嘛，美裡，真嗣笨蛋安全了。難道你們都沒告訴那個笨蛋尋常的緊急避難處在哪麼，真是，受不了。」
　　至少，讓她給戰鬥劃上個結尾。至少，沒有無敵的真嗣大人，她也能做到什麼。
　　
　　EVA駕駛員不用知道緊急避難的防空洞吧。
　　美裡緊繃的神經微微放鬆，看向明日香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命令已經不用了，只有一台EVA，任誰都能看出來，NERV對第十四使徒已經有心無力了。
　　
　　第十四使徒的面具已經有了幾分塌陷，它暴怒的舉起沒被撕壞的布條手臂，鞭屍般繁複刺入零號機的身體。失去了兩個手臂之後，再度被插壞了一隻腿的零號機，此時此刻真能用「人棍機」來形容了。
　　
　　丹藤的激怒舉動，徹底拉到了「仇恨」，拖延了時間。
　　
　　Geo Front再看不出都市的模樣，手臂不自然耷在身側的明日香一臉笑容，詢問著二號機剩餘的時間。
　　日向推了推黑框眼鏡，看著MAGI顯示的0：28秒，默然無聲。
　　
　　「沒關係，接下來的作戰命令是……」頭依舊綁著白色繃帶的美裡爽朗一笑，說不出的淒然：「保護自己。你們已經……很努力了。如果可能……」
　　救出第四適選者。
　　
　　「啊，接下來。」青葉腳面一蹬，兩下拉開工作服的領口，隨座椅的向後退露出不正經的嬉笑表情：「交給第三東京市的要塞系統吧，人類的科技力量，也不能小看的。」
　　MAGI主螢幕顯示出一片廢墟，明知百分之九十防禦設施被摧毀的青葉，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青葉真狡猾，最後那句是我的話才對！」摩耶愣了愣神，隨後展露純真的笑顏，對MAGI勝率為0.0000001%的警告視若不見：「盜用版權的罪，把使徒讓給我玩弄來償還好了。」
　　
　　第十四使徒抬起了鋒銳如刀的手臂，下一刻，它插穿了零號機的脖頸。零號機孤零零的頭顱，被甩得飛起，混雜著鮮血與泥土，落到一旁。
　　
　　神啊。
　　誰能救救人類……
　　救救，我們。
　　
　　……
　　
　　「上帝已經注意到了珍愛名聲與良知未泯的人們的聲音。」
　　——指的是特定的時間，指的是即將結束、人類的美德展現的時間。
　　
　　「我的罪孽曾經使我接近死亡，我的邪惡把我出賣給了屍蟲，但您拯救了我……」
　　——拯救，是什麼意思，無法明白。但是，這句話指的是死而復生的「真丹藤」這個人。
　　
　　「洗清我的罪惡，賜予我信念和學識的靈魂，請別讓我在墮落正感到恥辱，別讓撒旦和不聖潔的信念控制我，別讓痛苦和邪惡佔據了我的骨頭……」
　　——原來，作為丹藤的存在是罪惡、值得清洗的麼。
　　
　　「……讚美您。」
　　——讚美它的噁心和鍥而不捨麼。她真是邪惡的吧，由心底厭惡這首歌。
　　
　　醒來時聽過的聖歌，在耳邊回蕩。渾濁的LCL，看不到外界。作戰服裡大概是灌進了血，黏糊糊的，丹藤感覺有些難受。
　　星星點點的懸浮物，隨著外界逐漸加重的敲擊，混亂的飄動。
　　
　　第十四使徒在鞭屍吧。得意的A.T.Field波動清晰的傳入耳朵裡。丹藤手背搭在被血液浸染過，視線不清晰的右眼，安然的還有閒心噙著一抹笑。
　　
　　插入栓的震動越來越大了，大概是第十四使徒終於找到了零號機的核心——胸口的插入栓。
　　
　　「為人類奮鬥麼。」沒有知覺的手掌，眼前平攤，丹藤一口一口的吞吐氣味和滋味越來越難以忍受的LCL，傾聽作戰服生命維持系統的嘀嘀運行聲：「我明白的。像個傻子一樣，還牽連到你……抱歉，零號機。」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換一種不用為活著奮鬥的日子。每天早起找美麗的景色寫生，遊蕩到可以騎馬的地方定居幾年，邂逅個看起來還算順眼的藏族男子……唔，我比較喜歡兵痞類型的呢。」
　　
　　「不用一直一直活下去，不需要EVA的永生。活到百年，有個人能握著我的手，靜靜的看我死去……就好了。」
　　
　　「嘿，真悠哉的生活。你說是吧。零號機。」
　　
　　『渺小，又無志的生活。』
　　
　　面容溫潤如水的白髮少年閒庭信步的走，他佇立在足有身形百倍大小的零號機頭顱旁，瞭望遠處正努力毀滅零號機的十四使徒。熟悉的A.T.Field令十四使徒和丹藤全部愣了一愣。
　　趁機沖向使徒欲奪回零號機身體的二號機，側眼掃到手插口袋的白髮少年，僵硬的頓住。
　　
　　明日香口頭說得再無情，依舊只是普通人類。會在意突然出現的「人類」少年的生死，非常正常。
　　
　　『你……還沒死。』自開始無論零號機和二號機怎麼挑釁，除了情緒一點不洩露其他訊息的第十四使徒，發出了低沉的A.T.Field波動。
　　
　　三天前在松代已然受傷的巴迪爾A.T.Field比不上十四使徒的渾厚，但穿透力很強，足以頂著人類脆弱的身體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他踹了踹旁邊零號機的頭顱，瞭望十四使徒身下的EVA零號機機身，『啊，托下面裡的福，沒死。』
　　
　　『真是無用。』十四使徒抬首，看向二號機：『紅色的，我會撕裂，你別想用。』
　　
　　『嘁，不用那種東西也能讓你趴下。順便，塌陷的面具真醜，不是吹噓說人類連中和你的壁障都無法做到嗎。』巴迪爾手插褲袋，滿身的溫文爾雅突然化為了桀驁的挑釁：『忘了說，我們現在，不處於同一個陣營。』
　　
　　『……放棄永生。你在，找死。』
　　十四使徒突然扯出個猙獰的笑容，哢吧哢吧的轉動僵硬的骨質面具，空洞的雙眼對準巴迪爾的方向，漸漸發亮。十四使徒是興奮的，為了能親手殺掉十三使徒——巴迪爾。
　　
　　高能彙聚。
　　
　　『雖然不想打擾使徒之間的感情交流。』屬於丹藤的A.T.Field逐漸擴大，愈來愈強：A.T.Field：『巴迪爾，要為人出頭最好藥先問問當事人的意見。不然……連你一起揍喲。』
　　
　　紫色的機體，佇立於殘破的零號機之後，微微低下了頭。
　　
　　EVA初號機的插入栓內，駕駛員碇真嗣瞧著目之所及處的殘敗的廢墟，咬住嘴唇狠狠低下頭。
　　使徒這種東西……害了人類幸福生活的使徒這種東西……
　　EVA，他所登上的EVA。
　　
　　「要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我明白的……SO，初號機，請把能夠打敗使徒的力量，借給我。」
　　
　　
第56章 Number 09

　　丹藤曾說過，人類自身的靈魂之屋雖是封閉，但仍有A.T.Field存在。她吞噬並融合了碇唯的靈魂碎片獲得再世為人的機會，自身的A.T.Field卻並無一絲改變。
　　最終結論是，碇唯還活著。
　　
　　咣、咣、咣、咣。
　　
　　第十四使徒空洞雙眼中射出的高溫射線幾度射穿NERV總部的前十五層防護裝甲。坐落於地下都市Geo Front之下不遠的機架避震設施再完善，也禁不起如此頻繁的攻擊。壞掉的滑道口降下來燒焦的塵土和戰爭的氣息。扭曲的鋼筋隨地面的震動，一下下敲擊破碎的擋板，如同晚暮的鐘聲。
　　
　　淩波單臂環胸，仰視靜默佇立的EVA初號機，神色平淡。
　　
　　第三次登機，無論是Dummy System還是作為第一任適選者的她，皆被EVA初號機所拒絕。淩波抬起頭，緋紅的雙眼平淡的瞧著佇立不語的初號機，側過頭，淡淡的問道：「你在，等碇君麼。」
　　
　　漆黑如墨的識海，旋轉的星屑無規則的運動，淩波經過放大的臉印在液晶螢幕之上。初號機憊懶的靠在純黑和識海融為一體的沙發內側，幽綠色的招子一轉。她敲了敲本該是鼻樑的第三塊頰骨，似笑非笑的瞧著對面漸漸擴大的乳白色光暈，道：『接受第一適選者淩波，接受傀儡系統Dummy System。』
　　
　　EVA初號機的意念就是命令，A.T.Field微微蕩了半分，傳達著初號機的意願。
　　
　　突兀的，一股陌生的A.T.Field在屬於初號機的識海內漸漸擴大，遠處乳白色的光暈一下推開數米的星屑，化為人高的形狀。屬於初號機的A.T.Field波被陌生的A.T.Field一攔截，阻斷在識海之中。
　　
　　舒展猶如披了一層流線型鱗甲外殼的手臂，初號機瞳孔中心的錐形黑影略有伸縮，那雙近似野獸豎瞳的招子就那麼施施然的瞧著對面逐漸清晰的光影。她也不急加大A.T.Field的力度，悠閒自得。
　　
　　咣、咣、咣。
　　鋼筋仍舊執著敲擊破碎的磁懸浮通道，光影逐漸清晰的體態婀娜，長髮飄然。那股陌生的A.T.Field隨光影的動作，慢慢擴散。
　　
　　初號機打了個響指，一切任憑她做主的識海內星屑彙聚，最終凝成了一對潔白的羽翼。一根羽毛自羽翼脫落，化為一道光，星星點點的光逐漸拉伸，首尾相連。兩個交疊流轉的光圈，逐漸成形。
　　
　　『A.T.Field？送你個禮物。』
　　
　　初號機骨節分明的五指一抓，那對羽翼如同被人推了一把，換換飄向光影的方向。交疊首尾的光圈，也蓋向光影的頭部。初號機打了個響指，面無表情的欣賞自家創作的潔白羽翼和光環搭配的神之使者——鳥人形象。
　　
　　光影背後飄飛著斑斑點點的光，溫柔含笑的瞧向初號機，也不惱怒。長髮隨光點飄揚的方向掀起，形貌模糊的女人，只能大概看出是個人的形狀。
　　
　　『很適合你。以及，好久不見，碇唯。』
　　
　　初號機環抱起角質鱗密密麻麻的雙臂，摩擦的硬皮發出嚓嚓的聲響。她半眯幽綠色的生物眼，反問道：『我現在該叫你碇唯，還是留存了碇唯意識的小唯少女。』
　　
　　以A.T.Field欺負別人其實挺有成就感，無怪乎巴迪爾經常以不是一個等級的A.T.Field氣勢壓迫丹藤。飽餐後戲謔獵物的螳螂般環保雙臂，初號機壞心的猛然提高A.T.Field的強度，一步步懸空走向化為長發光影的碇唯。
　　
　　人類是不可能擁有未封閉的A.T.Field的，碇唯放棄了作為人類靈魂的優勢，甘願將意識刻入只憑藉執念行動的思念體中。若作為一個生物學家，她對靈魂的研究恐怕處於世界水準的尖端；若作為一個母親，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思念體的A.T.Field因為執念不散而半敞開，但人類有限的A.T.Field又如何能比得過專門為了和使徒戰鬥而生的EVA？
　　
　　光影越發虛幻了。
　　
　　『好久不見。以及。』歪了歪她光禿禿堪比燈泡鋥亮的ET腦袋，初號機指了指皮膚和尋常人相異的堅硬胸口：『你打算憑藉什麼阻止我，行動？』
　　
　　「好久不見，你還是如故。」長髮飄飄的光影嘴角綻出朵笑，笑意深達眼底，就如她並未處於下風中般的安然：「還有，你不想要知道，為什麼明明吞噬了第十三使徒的基因，自身仍舊未覺醒生命之果的因由麼？」
　　
　　「請讓我——駕駛EVA初號機！」
　　
　　不知碇唯和初號機之間一個淺笑一個面癱的暗湧激流，下定了決心自Geo front地面沖入NERV總部的真嗣，占到了EVA初號機機架面前。一路急沖而來的真嗣跌跌撞撞踏過中央的臍帶式連接橋，抬手抹去流到眉梢的汗，目光堅定的灼灼逼人。
　　
　　「請讓我，駕駛EVA初號機！我是，我是初號機的駕駛員碇真嗣！」
　　
　　他仰頭看著觀察室裡面無表情，為他的回歸僅僅挑動了半下眉宇，對NERV的危機半分焦急沒有顯露在臉上的碇元渡。真嗣握緊了拳，用盡全身力氣的大聲喊道：「爸爸！」
　　
　　那眼中，是人類灼灼逼人的憤怒。憤怒中，還有對生存的渴望，對生命的憧憬。
　　
　　『還真是亂入。』識海內緊繃的氣氛猝然被打破，默默收回了A.T.Field的初號機難得正經的凝視碇唯：『目光裡僅僅注視在乎的人事物，有時也意外的可愛。外面，以及到了真嗣受不了的地步了，看來。』
　　
　　碇唯垂下猶如蝶羽的睫毛，似笑非笑的應了一聲。
　　
　　沒有換保護性能更好的作戰服，真嗣迅速跳上了打開的插入栓。神情緊繃的他，和旁邊單薄環抱身體默立的淩波對視了半眼，動了動嘴唇。最終，義無反顧鑽入EVA初號機的真嗣，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EVA被移動到機架，準備發射。初號機也展開雙臂，閉眼全身心的融入了EVA之中。識海的視角，並不適合戰鬥。
　　
　　紫色的巨人伴隨著懸浮軌道發射產生的電光，聽著刺耳的鴉鳴摩擦，升入了Geo Front。作為EVA，初號機第二次來到Geo Front，誤傷了丹藤的第十三使徒一役，真嗣激憤的踩踏NERV的金字塔形總部，向冷血無情的父親抗議時，初號機並未曾清晰看過這個地下都市。
　　
　　現在，更不能了。
　　
　　原本清晰蔚藍的天空，轉化為壓抑沉悶的暗褐；焦土擴散，包圍高樓大廈坍塌後形成的廢墟；天空倒掛的高樓殘破不堪，不斷的向下滑落，水管和地下電纜被翻出來；水、電、建築材料，在氣悶渾濁的空氣裡，就像是山體滑落的泥石流。活動時間歸零的二號機垂首佇立，失去了一隻手臂的它扔不忘抱著一把火箭筒；零號機的鮮血染紅了大地，頭身分家的它，像是被烏鴉禿鷲爭奪過的屍體，殘破的躺在暗紅如血的地面。
　　
　　原本是，一片綠色，四季如春的室外桃園的地下都市。人類最後的避難所。
　　
　　「要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真嗣緊緊的握住拳頭，目光在明日香駕駛的二號機和丹藤駕駛的零號機之間遊移，最終在十四使徒身上落定。牙齒咬得咯咯響，真嗣目光死死的咬住面具塌了半邊、右手的布條被扯碎的使徒。第一次，真嗣沒有故意欺騙自己，正視了EVA擁有意識，初號機的存在。他垂下頭，一字一頓的開口，輕飄飄的聲音，語氣卻沉重無比：
　　
　　「我明白的……SO，初號機，請把能夠打敗使徒的力量，借給我。」
　　
　　『……』紫色的EVA抬起頭，沒有駕駛員的意志，自主的掙開嘴部的拘束具，『有點男子氣概的真嗣少年雖然不錯，但是可惜的是……我們的A.T.Field並不是那麼同步。所以使徒就交……咦？』
　　
　　初號機和真嗣的性格是沒有半分相似，包括他們原本的靈魂，也沒有半分相似點。通過同步能理解真嗣的情緒，但不代表初號機能夠和真嗣產生A.T.Field的牽絆。
　　但，令人驚訝的是……初號機發現她和插入栓內的碇真嗣，同步率在一點點上升。插入栓的安全深度，也在一絲絲接近臨界點。
　　插入栓深度，接近兩百，人類所能達到的極限深度。
　　
　　『這股陌生的A.T.Field……』初號機頓了下，隨即恍然的一捶額頭。
　　屬於轉化為思念體的碇唯，展開了屬於殘缺人類靈魂的柔和A.T.Field，為真嗣和初號機架起了橋樑。碇唯是真嗣的母親，她的影子深深的存在於真嗣心中，人類的A.T.Field雖然封閉，但依舊記住了雙親的味道。碇唯是久居EVA識海的常客，最短十年的潛移默化，令她和EVA初號機的A.T.Field有很高的相通概率。
　　
　　初號機環抱雙臂，撫摸鼻翼，難得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作為丹藤的她對人類還有眷戀，但初號機的她，從來都是自私的以自己的性命為主。丹藤和初號機的最大區別，就是一個不在乎死亡，一個想要不被控制的活下去。
　　
　　和思維不同的人同步很奇妙。有種看透人心的微妙的恐懼。
　　擁有讀心術的人是最孤獨的。
　　
　　初號機閉上眼，感受著一切。一股微弱的A.T.Field破開了她的識海空間，落到了插入栓的尾端。思念體化得碇唯靜靜的瞧著前面專心致志凝視十四使徒的真嗣，形貌越來越虛幻。
　　
　　『你的執念，就是為了這個？』只是為了讓她和真嗣少年全身心的同步一次。
　　
　　碇唯的身影漸漸模糊淡化，代表思念體存在的A.T.Field也在逐步弱化。
　　
　　「不全身心投入的話，沒辦法做到引導呢。」碇唯安靜的凝視不遠處的真嗣。
　　
　　交付給真嗣少年的初號機機體在跳躍，在和第十四使徒戰鬥。大部分展開的A.T.Field帶著EVA特有的霸道侵蝕感和物理攻擊最強大的使徒的A.T.Field碰撞。死死握住拳頭，EVA隨他的動作而動的真嗣，雙眸慢慢泛起了丹藤和零號機同步相似的螢光。
　　
　　那是，A.T.Field展開的表示。
　　
　　碇唯和真嗣僅僅是幾米的距離，但越來越虛幻的她和真嗣卻仿佛隔著代表死亡的黃泉。一步步走向真嗣的碇唯，神色很幸福，外界的戰火，和她隔了一個世界。她伸出手，透明的雙手穿過真嗣的短髮、插入了頭顱之中。
　　
　　『真嗣……小時候是個開朗的孩子。我和元渡，忙著E計畫不知不覺忽略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真嗣已經沒有了笑容。』
　　
　　『真嗣，是個敏感又纖細的孩子。因為害怕受傷，緊緊把自己封閉起來。朋友、親人，對於他來說……是有些害怕的東西。』
　　
　　碇唯的聲音和融合，使徒的嘶啞咆哮中，一股淡淡的溫馨波動蔓延開。不知何時，碇唯說話的方式已經化為了A.T.Field的方式。淡淡力場回蕩在初號機的體內，正沉溺於EVA和A.T.Field力量的真嗣愣了愣，為了壯膽兒瘋狂的情緒收斂，茫然環顧插入栓。
　　
　　『思念體，也就是靈魂。果然是沒辦法被看見。』碇唯平靜笑了笑，收回穿過真嗣頭顱的手，垂下雙目：『作為學者，需要以絕對理智的角度看待問題。但作為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總會有些特殊的情緒。我，其實並不希望真嗣走上我和元渡安排的道路，這樣對他，並不不公平。』
　　
　　『但是，如果SEELE要進行第三次衝擊和人類的補完。只有EVA裡，才是最安全的。』淡雅微笑的碇唯，靜靜的注視近在咫尺的真嗣，站在插入栓內AC記錄器的後面，她看著那顆比小時候大了許多的棕色腦袋：『有點懷念，小時候軟綿綿的真嗣。』
　　
　　初號機和真嗣同步率越來越高，已然達到了300%以上，真嗣的雙目猶如擁有A.T.Field的丹藤。稍暗的地方就能瞧見他那雙發亮的瞳孔。
　　徹底放手交給真嗣的初號機頓了頓：『不像是你會說的話，因為思念體觸碰不到真嗣少年，寂寞了麼，碇唯。』
　　
　　『人類還是情緒化一點才好。』手指再一次穿過真嗣的肩膀，碇唯笑意並未達到眼底：『作為母親，不能觸碰自己的孩子……』
　　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幻了。
　　
　　初號機和真嗣的同步率達到了歷史最高點，已經突破300，奔向400%。真嗣的形貌，也開始不穩定，震盪的LCL仿佛放出牢籠的餓虎，咆哮著衝擊碳基生命體。碇唯和初號機A.T.Field的共同保護著真嗣，碇唯自身的形態，卻越發的飄渺。
　　
　　長髮飄飄的光影，現在只剩下了虛影。
　　
　　『人類真複雜，值得麼。』一步步看著碇唯走向消失，一步步看著十四使徒慢慢敗退，正和十四使徒比拼力場中的初號機，突然抬起紫色的手掌揉了揉嘴唇上的人中。
　　
　　碇唯愣了愣，給了丹藤一個平和的微笑。
　　
　　真嗣已經慢慢融合進初號機的A.T.Field中，就如同初號機無意識的自主抬手，他的A.T.Field在逐漸的被初號機侵蝕。真嗣雙眼茫然的凝視著第十四使徒，初號機無意識的操控身體頻率越來越高。
　　
　　最終，初號機的動作……帶動了真嗣的動作。
　　
　　「媽媽……」隨著初號機抬起雙手環抱，真嗣雙眼的焦距逐漸恍惚，碇唯溫暖的A.T.Field保護著他作為人的最後形態，他不僅喃喃：「媽媽……的味道……」
　　
　　飄到真嗣面前的碇唯，錯愕之餘，習慣性的慈愛微笑，張開雙手去擁抱真嗣。A.T.Field若有若無的碇唯，在抱住真嗣的刹那，化為了光點融入了真嗣的身體。最後的A.T.Field隔開人形態的真嗣和混雜著初號機力場LCL，作為母親，最後對分別了十數年的兒子的……保護。
　　
　　下一刻。
　　
　　壓制十四使徒的初號機，突然縮起身體，仰天咆哮。
　　『吼嗚嗚——』
　　
　　靠在零號機插入栓旁邊的丹藤，虛弱的A.T.Field突然變強。她左手捂住流入了血漬的眼，被十四使徒切斷了神經連結的右手耷在身邊，驚訝莫名的勾起嘴角，最終轉化為自嘲的捧腹大笑。
　　
　　「是嗎……這樣嗎？智慧之果和生命之果不能融合，是因為識海裡有碇唯存在的不純麼……哈哈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
　　
　　「我被你算計了，碇唯。」
　　
　　「居然被你，拖到了真嗣在駕駛的時刻進行融合。原來，是這樣……」
　　
　　這就是，她一直在找的融合生命和智慧的方法。
　　這就是，她一直在找的，擺脫NERV的先決條件。
　　
　　
第57章 Number 10

　　三對赤紅色線條組成的翅膀在初號機的身後展開。赤紅色的纖細線條如同劃過天際的閃電，不斷流竄，讓三對沒有實質的肉翅更為鮮活。初號機冷色調的電子眼被血充斥，A.T.Field時強時弱，時而形似碇真嗣時而形似真丹藤。
　　
　　錯亂的A.T.Field，唬得本就惴惴不安的十四使徒連連後退，發出恐嚇的嘶吼。
　　
　　肩部、頭部、手部的拘束具彈起，和機體形成七八十度的縫隙。初號機單手捂住血紅色的眼，眼眸中代表理智的神光忽明忽暗。十四使徒的嘶吼，使她不僅抬頭注視，隨頭顱擺動，下巴的拘束具猛然掉落。初號機身後的三對翅膀微擺，身體其他處的拘束具爺紛紛彈起，脫落。
　　
　　其中一塊射向了零號機的插入栓。作為臨時零號機駕駛員的丹藤雙目空洞的望向前方巨大的紫色機體，血紅色的眼眸被額頭流下的鮮血染成了更鮮豔的顏色。拘束具墜落形成的陰影籠罩了她，被樓房崩裂般的危機籠罩，丹藤卻像什麼都沒發覺，面色恍惚的坐在零號機的插入栓上。
　　
　　抱臂看好戲的巴迪爾不爽的「嘖嘖」兩聲，手臂一勾，把丹藤拉下了插入栓。墜落的拘束具將插入栓砸的扁平，巴迪爾摁住丹藤的後腦，靠在了插入栓的低端。被砸入地面的插入栓掀起無數泥土，卻一點沒有濺到巴迪爾身上。
　　
　　A.T.Field，心之壁障。它恍如傳聞中的超能力，可攻可守。
　　
　　「喂？」巴迪爾粗魯的搖晃幾下丹藤：「傻了？」
　　
　　同樣不解的還有十四使徒，擁有智慧的它深深畏懼著長出三對翅膀的EVA。這令他想起了一切的源頭，ADMA。正因為擁有低排位使徒所沒有的高智慧，更令它沒有進攻的勇氣。這是，低等生命對高等生命的敬畏——哪怕初號機只是正在進化為的高等生命。
　　
　　快被巴迪爾搖散架的丹藤痛嘶半聲，使勁的拍掉了巴迪爾的爪子。反應慢了不止半拍的她，使勁抿了抿嘴唇，茫然之色漸退卻：「我是……丹藤……初號機？」
　　
　　「你在說什麼傻話？」巴迪爾指了指上方紫色的拘束具，不懷好意：「撞兩下幫你清醒清醒？」
　　
　　「靠，你大爺！」失常的丹藤如同火藥，一點就爆：「我沒認為自己是喜歡淩波麗，同居明日香就不錯了！嘶嘶嘶……碇唯，你大爺的！」
　　
　　深度融合雖解放了初號機體內的智慧之果和生命之果；可也令初號機的靈魂和碇真嗣的靈魂互相呼應。作為和初號機同源異體的丹藤，如果搖醒她的是碇真嗣不認識的巴迪爾，她甚至會把碇真嗣的記憶和自己混淆。
　　
　　「靠！」
　　『嗚——』
　　
　　丹藤和初號機同一時間叫駡起來。呼應悠遠如野獸憤怒的咆哮，十四使徒也不安的咆哮起來。沒有了拘束具裡科技設備的監視，初號機不但沒有感覺到輕鬆，被監視的危機感甚至危機到了她的生命。
　　
　　叫駡出聲的丹藤雙眼茫然一陣，喃喃念道：「朗基……努斯。」感受著NERV最底層，來自最終教條的威脅，她不禁遷怒罵道：「碇唯，瘋子母親！瘋子女人！」
　　
　　朗基努斯是為了嗜神造出的武器，正在神化的初號機自然是它的目標。距離如此近，恐怕初號機的雙果融合還未完成，就會被朗基努斯射穿，成為新的方舟。而在初號機體內被安全保護的碇真嗣，將成為統禦這片方舟的神之子；成為補完計畫的最終操縱者。
　　
　　「……救世主。」巴迪爾也想到了什麼，臉色一下陰了。
　　
　　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
　　
　　難道就如侵佔了小唯思念體核心，並且把小唯作為替身逃過死亡的碇唯所計畫的？借用思念體執念漏洞，把初號機和碇真嗣完全同步，並為碇真嗣加上雙重保護的碇唯所預料的——成為新的方舟，誕生新的神之子的搖籃？！
　　
　　「該怎麼做？該怎麼做？！」
　　
　　抵抗初號機流過來的真嗣的記憶，一腦袋亂草的丹藤死死的攥著拳，失措呢喃：「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該怎麼辦！」
　　
　　「那個人類是妨礙智慧之果和生命之果的障礙，對吧。」使徒巴迪爾的A.T.Field展開，將初號機和十四使徒一起籠罩。仿佛被刺激，初號機血紅的電子眼猛然轉了過來，滿是對使徒的敵意。
　　
　　初號機的A.T.Field蔓延開，帶著真嗣的意志，撕破了第十三使徒的力場——使徒！打倒使徒！對……為了人類。要打倒使徒……
　　
　　『也許吃了初號機的心核，就可以成為神了？』
　　
　　攜帶資訊的A.T.Field被擊散，巴迪爾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十四使徒，抓住丹藤的領子，向上一提。被壓扁的插入栓高度本就不夠，丹藤的腦袋「咚」得撞上了初號機掉下的拘束具。一提一拉，伴隨三聲咚咚咚的悶響，以及落井下石的話語，丹藤徹底清醒過來。
　　
　　正處於A.T.Field爆發期的她，毫不猶豫的一拳擊向巴迪爾的臉。
　　
　　「既然碇唯沒了，再找個不是人類也不是EVA的靈魂隔開智慧之果和生命之果，不就沒問題了。」巴迪爾眯了眯眼，挑釁道：「A.T.Field屬性是吞噬融合的你，應該沒怕血或是慈悲什麼的多餘情緒。是吧。」
　　
　　「自私的，為活下去殺生。比如說……一個使徒。」
　　
　　第十四使徒，力天使！
　　
　　……
　　
　　「初……EVA01的駕駛員情況，怎麼樣了？」
　　
　　通訊室裡，傳出了摩耶的聲音。連初號機三個字都不願意提及的摩耶，語氣中深深隱藏著一股懼怕。
　　
　　「還在初號機體內，律子博士已經全力實施營救計畫了。據說，是初代科學家們留下的計畫。」青葉苦笑一下，「你那邊呢，和各國的對話怎麼樣？」
　　
　　「隱瞞下去了。不過還是有些漏洞，日向正在處理。第三天啊……理論上三十天內應該能救回真嗣君吧。」
　　
　　「大概……吧。」
　　
　　依靠著枕頭坐在病床上，丹藤指扶筆記本的滑鼠鍵，猩紅的雙眼流動著碧藍色的資料，妖異非常。監聽了NERV通訊的她，垂下雙眼不語。初號機被完全隔離，即使是作為適選者的她也不能接觸，情緒沒有太多波動的初號機的心緒，丹藤並不能感知到。
　　
　　第十四使徒被血腥殺死的第二天，二號機明日香恢復意識。被驚人的A.T.Field入侵襲擊的她，並沒有預想中神經污染的狀況。
　　
　　第三天，零號機臨時駕駛員丹藤同樣恢復，曾經達到更高層次的A.T.Field，顯然比以往更加好用。丹藤在損毀嚴重的MAGI未曾察覺的前提下入侵了NERV的通訊設備，監聽了碇真嗣的病房。
　　
　　「二十七天，一切又回到原點了麼。」啪嚓合上筆記本，丹藤揉了揉鼻翼，跳下了床。雙手插入病服的褲口袋，她慢慢向外走去：「可笑的命運。」
　　
　　NERV的總醫院建在地下都市，距離總部不遠。由NERV總部提供科技支援，醫院的醫療水準顯然先進於其他國家一大截。通過互相連通的走廊，丹藤不自覺就走上了食堂的通道。B區的休息間位於B區的食堂和工作區之間，醫療室的不遠。和技術部、作戰部、安全部一樣，醫療部也是NERV的分支。
　　
　　休息室的結構簡單，兩個通道分別安裝了自動電子識別門。牆邊的七八個售貨機排成一排，中心的鋼鐵座椅能容納三百餘人，面向座椅的牆面上八十寸的電視掛在最高處，落地窗前則是幾台普通配置不聯內部網的電腦。
　　
　　「喲。」
　　
　　丹藤目光瞧向靠在自動售貨機旁打招呼，鬍子邋遢的大叔——加持良治。在他旁邊，則是個面有桃色慌亂整理發梢的金髮熟女，白領工作裝短裙的熟女溫柔的對丹藤一笑，拿起座椅上的檔，高跟鞋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走掉了。
　　
　　丹藤總覺得那倒凹凸有致的身影，有些……匆促和慌亂。
　　
　　「打擾你的好事了，真抱歉。」目光轉向毫無異樣的加持，並無愧疚模樣的丹藤感歎道：「你臉皮真厚。」
　　
　　「不如，賠給我怎麼樣。」加持對丹藤灑然一笑，贊道：「你穿病服的模樣很美。」
　　
　　「……」性（X）騷擾的怪蜀黍。
　　
　　不在意丹藤看變態的眼光，加持走過來，將下巴搭在丹藤的肩上，微微側首的戲謔笑著。「啊呀呀，小丹藤的魅力很大哦。連剛加入NERV的新人都忍不住調查你。總之，」加持一反嬉笑的態度，單手插著褲袋，拍了拍丹藤的肩膀，沉聲道：「要小心那個第六適選者，他和你們不一樣，雖然是孩子的外表，卻是能笑著殺死別人的那種人。是SEELE的人，雖然沒什麼證據，要小心，搭檔。」
　　
　　「渚薰？除了我，他還調查了誰。」
　　
　　「零號機適選者。」狐狸般的笑笑，加持揚手道別，向丹藤來時的通道走去：「也許是你們長的太像了，所有想一箭雙雕的男人都會忍不住……嗯，男人都明白的。哈哈哈。」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53

第58章 Number 11

　　正午，正是忙碌了大半天的工作人員們用餐的時間。地下都市Geo Front人造的光源燦爛無比，卻少了一分第三次衝擊後恒久的毒辣，多了一份秋日的清涼。透過鋥亮的玻璃窗，順一排排的餐桌椅的弧度灑落。
　　
　　身穿病號服惹來不少關注的丹藤端著套標準牛腩餐，抽了個空隙鑽過人群，坐到了角落。沒有安裝電子埠、也不能瞧見中央大螢幕液晶屏的角落，罕有人問津。隨丹藤行動而移動的目光也少了許多。丹藤抻了個懶腰，頭顱後仰。
　　
　　背後面剛才還無人問津的網狀餐椅上坐著個眼熟的人。一頭蓬鬆中長髮垂在頰邊，第六適選者小臂搭住椅背，正側轉身子，較有興趣的瞧著人群。見丹藤注視，渚薰回過頭來，嘴角一揚形成個溫雅的禮貌笑容。
　　
　　「……」丹藤嘴角抽了抽。她的A.T.Field雖然顧及NERV裡的探測設備沒有完全展開，但也不至於遲鈍到連個人都沒發覺到。
　　
　　應該說，不愧是最後的使徒，第十七自由天使嗎。
　　
　　苦中作樂的自嘲片刻，丹藤定身坐正。使徒在未驚動A.T.Field的前提下坐到附近，如果說是碰巧，那也太牽強了。
　　
　　「太好了。還在擔心沒有親切幫忙的人呢。」爽朗的詞彙被渚薰張口一說，頓時沉穩而謙遜：「你好，我是第六適選者，渚薰。我看過你的檔案。」
　　
　　燈光隨人的走動時強時弱，渚薰緋紅色的眸子忽明忽暗，無論爽朗、謙遜、還是笑意，緋紅色的眼底永遠是波瀾不驚的。
　　
　　「第四適選者。請多關照。」丹藤平靜的伸出手，也是一副初次見面的客氣謙讓：「經過三無女、敖嬌女、悶騷男、元氣男，終於來了個符合少年人朝氣的傢伙麼。」丹藤勾起嘴角，放低嗓音：「雖然也是假的。」
　　
　　「請多多關照。」渚薰揚聲，很乾淨的笑。
　　
　　「我、也、是。」剛剛注意到丹藤的明日香端著吃到一半的餐盤走過來，鋼質的餐盤咣當撂在餐桌面。她口吻不善的瞄了瞄丹藤，順帶冷眼掃過渚薰，高傲的一撩暖色調的長髮，看向丹藤：「請多關照喲，新人。」
　　
　　丹藤看向渚薰，示意明日香她所說的新人在那邊。
　　
　　「呐，第二適選者麼。」渚薰面色不變，單手插著褲袋，帥氣的揮手致意：「德國的天才少女，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了。」
　　
　　「……哼！」想到真嗣的明日香面色一陰，惡狠狠的看向剛來NERV的渚薰，也不好再說什麼。把氣撒在知情人丹藤身上的她一拍桌面，扶著桌面的掌面撐起全身的重量，威迫意味十足的垂下雙眼，冷笑道：「第四適選者，你我是不是該好好談•談呢。比如說，三天前……」那個出現在零號機旁邊的白髮少年的事。
　　
　　掃了眼新來的渚薰，明日香意猶未盡的舔舔嘴唇，威脅味甚濃。
　　
　　禍水東引的渚薰恰到好處的淺笑回看明日香，好似是什麼都不知道，所以無話可說只能用微笑搪塞。
　　
　　暗中撇嘴的丹藤認真看向明日香，猩紅的眼眸中透著真誠，「也許，你露個肩膀真嗣少年就要拜服在你的作戰服下，不用介意我真的。」
　　
　　「……」
　　明日香氣勢一泄，遠處為要不要靠過來而遲疑不定的金髮熟女發出個憋笑的噗噗聲，輕微的響聲令驕傲的明日香頓時抓狂。
　　「我要斃了你啊啊啊！！！」
　　
　　「打擾一下。」金髮熟女終究下定決心走了過來，是剛剛被加持調戲的那個，她紅唇微抿，對明日香道：「Ich lade Sie ein？（可以邀請你嗎？）」
　　
　　熟女自檔包裡抽出了紅色的請柬，遞給明日香後，又同時遞給了渚薰和丹藤：「很不好意思，有時間的話，可以來給予我們祝福嗎。」
　　
　　請柬印著穿西服和婚紗的男女。女性正是金髮的熟女，而男性則是為適選者檢驗作戰服的後勤人員——前田。作為維護適選者安全和生命的重要作戰服檢驗人員，畢業工作不到兩年的前田還是十分被NERV信任的。
　　請柬一筆一劃都是人為手書，可見當事的一對新人十分認真重視。
　　
　　「啊，我知道了知道了。」明日香不耐煩的揚手抽走金髮熟女手中的請柬，嘟嘟囔囔的一拍桌子跳起，連飯也不吃的走遠了：「煩死人了。」
　　
　　「抱歉……我以前在德國工作過，所以……」熟女歉意的笑了笑，看向自己手中的請柬：「明日香是個好孩子的。不知道……」
　　
　　「被邀請，我很榮幸。」渚薰乾脆的收起請柬，「祝福你們。」
　　
　　丹藤遲疑片刻才伸手拿過請柬，以奇怪的眼光看向金髮熟女。
　　
　　「剛才，」金髮熟女的面色稍顯尷尬：「我在給加持前輩送請柬。雖然前田已經說過男性還是由他負責比較好，但是對同是德國來的前輩，我還是想親手送出呢。」
　　
　　普通人的婚禮啊……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距離她都可以用遙遠形容。
　　
　　丹藤愣了愣，多多少少升起了幾分小女生心思。送請帖的金髮熟女落落大方，內裡還是有幾分局促不安，這讓丹藤起了惡作劇的心思。她玩弄著請柬，點頭道：「如果有鬧洞房的環節的話，我一定去。」
　　
　　「……」目瞪口呆，沒有學習過中國文化的金髮女郎。
　　
　　金髮熟女還要趕著給其他人送請柬，聊了幾句就告辭離去。丹藤看看渚薰，對著餐盤裡的食物大快朵頤。渚薰慢條斯理的吃法速度毫不比她遜色，當丹藤吃抹乾淨走人的時候，手插褲袋的渚薰正好走在她身後。
　　
　　路過垃圾箱時，渚薰手一揚，紅色的請柬就落向一堆垃圾的最表層。
　　
　　丹藤腳步微頓，轉身面無表情的看向渚薰。
　　
　　「這樣對來要祝福的她，不是比當場拒絕更好。」渚薰淺笑，無半分動搖的回視：「沒想到呢，第四適選者也會在意這樣的事情。和檔案不同呢。」
　　
　　冰冷的走廊，毫無溫度的人造光源，渚薰的笑容。三者互相映襯，不知他的笑容感染了周遭，還是周遭感染了他的笑容。最後一絲人氣退去，一切都變得寒冷而空靈。和空靈中隱藏一絲人氣的淩波麗不同，並不相同。
　　
　　「也是。」冷眼看渚薰，人氣同樣淡薄的丹藤環抱雙臂：「沒想到，霸道至上的SEELE出來的人也會解釋呢。」
　　
　　NERV的碇元渡和Evangelion01，同樣被算入計畫裡不斷反抗的兩個不同個體。
　　一個被SEELE算計，一個被NERV利用。
　　
　　丹藤對碇元渡沒有好感，對SEELE更沒有好感。對於一個普通人，這很正常。
　　
　　
第59章 Number 12

　　由生物□□體材料製成，並加諸拘束A.T.Field電子抑制工具，通過科技的力量抹殺靈魂體自我自主意識的工程產品，就是evangelion。人類最後的福音，也是人類最得意的工具。
　　
　　EVA裡唯一的例外，擁有完整靈魂體的EVA，目前正在被嚴密的封鎖。幾乎近似于覺醒成為新神的它，成了NERV知情人裡又一懼怕的存在。甚至，理論上成神後會產生自我主意識的EVA，知情人們對於它的懼怕超過了使徒。
　　
　　MAGI瘋狂的運算著重新抑制EVA初號機的可行方案。
　　
　　全身纏繞著繃帶和第三適選者碇真嗣幾乎融為一體的EVA初號機，被設為了最高機密，單獨調到最底層的待機機架。所有工作有關初號機的人員，暫時隔離在NERV中，採取了第一保密措施。
　　
　　適選者裡除了淩波，其他人都被暫時奪取了探望初號機的許可權。
　　
　　最底層臨時的初號機機架，工作人員在赤木律子博士的指揮間，各自操縱著代表人類最高科技的產品。嘴戴口罩，頭戴圓帽的工作人員，除了雙眼未被遮蔽，聯手上都覆蓋一層防止生物感染和入侵的生物手套。
　　
　　NERV的技術發展自南極洲實驗室，十五年前毀滅的南極洲實驗室技術源於對ADMA的研究。
　　
　　沒人注意，最底層的無死角攝像頭代表電源接通的紅色信號燈閃爍，悄無聲息的移動探頭。直接由MAGI負責的高科技攝像頭正履行它的職責，監視的圖像和人類的交談聲，準確無誤的傳輸到MAGI的資料庫，再整合成資料包，傳輸到一個人的大腦裡。
　　
　　丹藤猩紅色的雙眼被資料感染成了螢光綠。作為運算資料僅次於MAGI的EVA分-身，丹藤的運算功率遠超一般電腦。
　　
　　雙眼猛然恢復成原本的猩紅，丹藤眉毛微褶，快速劃過小螢幕的無數資料猝然停止。螢幕發出嘀嘀嘀的聲響，調出了一份研究報告。淺藍色的螢幕將周圍無數藍白相間的電纜染得更加虛幻，充滿科技都市的玄妙感。
　　
　　不遠處的閥門緩緩拉開，一身西服的加持自半人高的閘門裡鑽出，他手頭上夾著顆煙頭。橙紅色的煙頭火光閃爍，加持眼睛一掃，目光鎖定在丹藤身上。
　　
　　「好girl是不會錯過上課的時間的。」煙草氣濃厚的加持蹲到丹藤身邊，口吻散漫：「唔？初代作戰服的設計方案？挺能幹嘛。」
　　
　　所謂初代作戰服，是初代EVA使用的配套作戰服。那時EVA插入栓的技術還未成熟，EVA所攜帶的A.T.Field會對駕駛員產生傷害。由此，誕生了減弱和防止A.T.Field傷害駕駛員的初代作戰服。
　　但初代作戰服有個致命的缺點。
　　那就是，初代作戰服不僅隔斷了A.T.Field對人體的傷害，也干擾弱化了人類和EVA的A.T.Field同步率。
　　
　　「沒什麼用，也太笨重了。」手撐兩邊粗大的數據線站起，丹藤指了指加持指尖的煙頭：「滅火系統會對它感興趣的。走了，拜。」
　　
　　加持戲謔的揮了揮手，那神情像是囑咐小孩子不要在學校和小朋友吵架似的。
　　
　　地下都市Geo Front也有人類在此生活，可休閒消費的地方稀少。一般住在這裡的不是NERV的工作者，便是他們的親屬。有人的存在自然會有消費的需要，NERV沒興趣扮演商家，也不可能發佈招商給底細不明的外來者；所以，就有了連通地下都市和地上都市的磁懸浮列車。
　　
　　通過地上的票檢關口，溫暖的天然陽光照向身體，丹藤不禁打了個哈欠。
　　
　　十四使徒力天使大戰後的第七天，丹藤重新上課的第一天。整夜都泡在資料線中的她，理所當然的遲到了。上課的是負責歷史的導師，年華老去的老先生頭髮斑白，眼鏡厚度很高。瞧了敲門報告的丹藤老一會，他才揮揮手放行。
　　
　　「非常感謝。」
　　
　　接到許可的丹藤並沒有快速的向座位走去。遲到的人通常會被班裡絕大部分人注視，這很平常。但今天明天不同，並不是班裡的人又少了的關係。
　　
　　感覺到和平常迥異目光的丹藤回視。她的感覺沒有出錯，上次學校還不存在的栗發少年掛著和善的笑容，靠在椅背上微微點頭，悠閒自在。第六適選者渚薰的歡迎度顯然很高，一直注視他的幾個同學不由得順他的目光，看向丹藤。
　　
　　一掃鼻翼，丹藤收回目光走向渚薰的斜上方——她的座位。
　　
　　「又見面了，『同班』。」後面的渚薰語氣親和，嗓音輕柔。
　　
　　「啊，早。」丹藤翻開教課用筆記本，態度怠慢。
　　
　　【真桑，聽說諸君是適選者，這是真的嗎？】丹藤的筆記本迅速的劃過一行字，不遠處的相田劍介一推眼鏡，繼續輸入：【難道又要來新的EVA了？mama，這次是德國的還是美國的，又或者說是其他國家的？】
　　
　　【第一個問題：YES。第二個，NO。】
　　丹藤想了想，在螢幕上打到。
　　
　　【相田劍介】將【鈴原冬二】拉入會話中。螢幕浮現出一行小字。
　　
　　【真回了？請給我一拳證明我不在做夢吧。】相田劍介繼續打道：【我想問的不光是這個啦。冬二這個笨蛋很擔心真嗣，自己又不敢問。美裡小姐又給明日香和真嗣請假了。我們想問的是，你們沒事吧？】
　　
　　【囉嗦死了劍介！啊，那個，真嗣怎樣了？抱歉雖然很冒失冒失，我找不到別人可問了。】鈴原冬二。
　　
　　【受傷了，在修養。】
　　
　　【所以說，那個新來的適選者不是代替真嗣的？！】冬二那邊磕桌子的響聲干擾了導師講課，惹得一手端著教案的歷史導師向他連扔了三個粉筆頭。
　　
　　【NO。】丹藤回復道。
　　
　　【班裡的頻道鬧瘋了，我們還以為真嗣是被新來的適選者代替。畢竟明日香和淩波都好歹露過個面。上次真是可怕，連地下避難所都在晃動，聽說有的避難所都塌了呢……】相田劍介。
　　
　　【人又少了，班上的。】鈴原冬二。
　　
　　丹藤沒有再回復，整個班級裡充滿一種極力抑制的打字聲。歷史導師的年紀大了，耳朵也不太好使，特別是丹藤所坐的班級後半部分，打字聲十分明顯。丹藤看了會窗外，打開了班級頻道。
　　
　　整個頻道裡充斥著一條條資訊，資訊的重點全部是轉校生渚薰。
　　
　　【聽說薰君是別的國家來的，薰君第一次來日本嗎？薰君是哪個國家來的？】
　　
　　【我覺得像是德國，充滿藝術感的國家！】
　　
　　【我覺得像是法國。】
　　
　　【嗯，第一次來。日本也是個很美麗的國家，我很喜歡。】代號是渚薰的終端發出一條資訊，頓時又引起一股新的發問□□。
　　
　　【薰君有沒有駕駛？聽說其他四個人都駕駛過呢。】
　　
　　【薰君，你有沒有被分配住所？和真嗣君一樣是葛城小姐監護的嗎？】
　　
　　【真羡慕呢，葛城小姐是個大美人。】
　　
　　【我沒有真嗣君那麼幸運喲，是一個人住。】丹藤回頭看去，渚薰臉上猶掛著淺淺的笑意，讓人心生親切。但按照丹藤的計算，十分鐘裡，渚薰的嘴角並未上揚過半分，一直維持在那個弧度。
　　
　　【好了，都安靜一點，現在是上課時間。諸君，麻煩你也好好聽課。】班長，洞木光回身瞪了一眼越來越過分，後半段的同學們。
　　
　　當她對上渚薰時，渚薰給了她一個淡淡的笑。笑罷，他低頭打到：【班長大人發話了，大家，下課再問好麼。】
　　
　　【薰君真是溫柔的人呢。】
　　這個想法，大概是班裡大多數人的想法吧。即使她們沒有打出來。
　　
　　【謝謝。】慌慌忙忙轉回過頭的洞木光打到，不由得又偷看了半眼鈴原冬二。
　　
　　「嘖。」渚薰柔韌有餘的處事方式嚴重令丹藤感覺到了不爽，一個使徒居然能比人類擅長為人處世——簡直諷刺到了極點。
　　
　　到了下課的時候，渚薰的身邊果然圍成一團。最開始洩露渚薰可能是新的適選者情報的相田劍介也不由走了過去，得到真嗣平安答案的鈴原冬二和其他有限幾個人倒沒有過去。班裡少了大部分人，和一周前的危險，在這些年輕而鮮活的少年少女心裡，倒沒有造成多大傷害。
　　
　　人們都是崇拜英雄的，災難非常容易被遺忘。除非，在災難中人們失去了重要的東西，重要到使人們刻骨銘心。
　　
　　上課的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午休的鈴聲就已響起。
　　
　　
第60章 Number 13

　　淺藍色的天空蓋在頭頂，半點看不出七天前恐怖的暗紅色。丹藤搖晃手頭的易開罐，靠在樓頂的護欄。陽光照在閉合的雙眼皮上，暖融融的。易開罐咣當咣當的水聲不絕，午休美好的時光過得飛快，感覺沒過多久，午休結束的鈴聲就響起了。
　　
　　「……嗯？」
　　丹藤突兀的睜眼，異色閃過，鋁制的易開罐哢嚓被握得細瘦。遠處大半部分被沐浴液廣告覆蓋的商務大廈七樓，刺眼的光芒一閃而過，卻不像是關窗戶時玻璃的反光。丹藤抿了抿嘴唇，凝視遠處高低錯落的高樓大廈，握起拳頭。
　　
　　被人注視的感覺突兀消失，惹人起疑。
　　
　　靠上護欄，丹藤不斷回想剛才那種感覺。並非是碇元渡和律子觀察作為試驗品的眼光，也並非是看異類的惡意眼光，而是一種徹徹底底漠視的冷然。
　　
　　A.T.Field注入眼球，世界一下子明晰，視覺範圍擴大。丹藤向剛才的大廈看去，遠遠可見裝修精良的大廳和窗戶邊的……望遠鏡。望遠鏡款式簡潔而猙獰，和民間販賣的款式不同，像是軍用。除此之外，學校的四周三三兩兩的聚集身穿寬大休閒的陌生人，鐵血的氣質和周圍的人群格格不入。和安全部黑衣人擁有相似氣質的陌生人們用冰冷的目光注視第一市立高中，顯然有特殊目的。
　　
　　結合被偷窺，丹藤直覺的認為這些人來意是為她，而不是其他適選者。更何況，除了第六適選者渚薰，和曾經參與到三號機計畫中的鈴原冬二，其他適選者都不在學校。
　　
　　擺放望遠鏡的窗戶邊，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穿夾克的男人，站的挺直。他對學校的方向惡意一笑，拉上了窗簾。
　　
　　「……合圍？」
　　沉吟觀察便衣們行進的方向，位處中央學校的丹藤握緊拳頭，奔下樓。在他們未完成合圍之前，必須逃出去！
　　
　　目光冰冷的跑出校門，專挑惡意者沒有達成合圍的地方跑過，丹藤借著人群的遮掩，越跑離學校越遠。一座座高樓大廈不斷後退，沐浴廣告越來越大。
　　
　　先發制人；以牙還牙。
　　丹藤的生活準則，便是如此。
　　
　　三個男人結伴走在街道上，看到跑動的丹藤一頓。身穿夾克頗為年輕的男人下意識的摸向腰間，驚愕轉頭求助的看向同伴：「這不是……？」
　　
　　「……蠢貨！」
　　
　　眼見丹藤的目光逐漸淩厲，三人中走在左邊的男人不禁怒叱右邊的年輕人一聲，向後退了半步，摸向後腰。刹那，他眼中透出三分尷尬。第三東京市的範圍，槍械管制還是非常嚴格的。第三東京市雖是為了防止使徒入侵建立的要塞都市，但對於人類自身的防備還是弱了些。安全部針對這點，做出了一系列的佈置——譬如，槍械管制。
　　
　　確認了目標，丹藤惡意一笑，自左右側兜拔出教學用鉛筆刀和圓規，奔著右邊年輕人而去。A.T.Field產生的衝力爆破擴大了躍起的踏地聲，丹藤撞進年輕人的懷裡，趁他驚愕中，將圓規狠狠插入了年輕人的腰間。
　　
　　剛才站在窗邊的年輕人夾克扣子劃破了丹藤的臉，腰間噴出的血染紅了校服的白襯。周圍的行人先是一愣，緊接著爆發出驚人的騷亂，爭相逃開。
　　
　　騷亂的腳步聲很好的掩蓋了受傷年輕人的□□，他「呃呃」兩聲，隨丹藤拔出圓規向後退了兩三步，腳一崴，跪倒在地上。
　　
　　「小江？！」剩下兩人中左邊男人怒火朝天，下意識的握緊拳，拳頭發出嘎啦的響。他擺出駕駛，認真而冷靜。
　　
　　「副官。」和左邊男人驚愕之中發出的中文語句一樣，中間男人操持著一口熟練的普通話，「去通知，放棄合圍撤退。安全部很快會趕來。」
　　
　　「是！」副官正色領命，顯然對這位頭領非常有信心。不光因為這位頭領是他們中最能打的，更是因為……
　　
　　黑髮的年輕頭領抽出了一把銀白的利器——槍！
　　
　　看得出，這些人都是慣用槍的軍人，不然不會第一反應就去摸腰間。
　　
　　丹藤距離黑髮頭領足有十步遠，猝然聽見熟悉的話語一瞬間的呆愣，使她失去了快速解決頭領的最佳機會。黑髮年輕頭領的目光冷漠，顯然不會輕敵，把十五六歲的第四適選者當做輕易拿下的小綿羊。
　　
　　前一刻借助力場爆發的速度，對年輕的軍官是種很好的警示。
　　
　　能夠派來執行出國任務的軍人，每個人都不是那麼簡單。不是最初年輕人輕敵，把十五六歲除了駕駛EVA毫無作用的適選者當成了信手拈來的獵物，他也不會被丹藤刺中腹部。哪怕丹藤速度再快。
　　
　　被槍指住的下一刻，丹藤身形猛然一縮，向跪倒在地的年輕人撞去。
　　
　　年輕的軍官看來也想抓活的，並未瞄準丹藤的要害。丹藤行動的刹那，他扣動了扳機。子彈穿過原本應該小腿所在的地方，擦著地面滑出三四釐米，「叮」向空中反彈。
　　
　　受傷失血導致眼球反白的年輕人身體開始發冰，被丹藤一撞，才恢復幾分神智。染血的圓規和鉛筆刀再度插入他的肚子，還未等他的反擊來臨，狠狠的撕開了兩個口子。噴出的血自頭頂到小腿肚，將丹藤澆了個通透。
　　
　　向左回身減小體積，丹藤壓下身子，任憑失去了力氣的男人拳頭劃過她的鎖骨，搭落在肩頭。
　　
　　「嘣！」「嘣！」
　　
　　兩聲爆米花的脆響，兩朵燦爛的花火在年輕人身前濺開。年輕軍官始終不舍對還未死去的部下開槍，給了丹藤機會。
　　
　　兩顆不大的黃金色子彈殼彈落在地。快速一掃，通過大小判斷，那把槍最多是六發子彈。也就是說，再躲過三發子彈，丹藤就可以逼迫對方棄槍近戰！
　　
　　腥鹹的血液粘粘稠稠，一顆顆聚成一大滴自發梢掉落。舔了舔貼到臉頰的銀藍色髮絲，一股沖鼻的血腥味侵入味蕾。
　　
　　快要死亡的年輕人尚有餘溫的身體抽動，隨快在身下聚成一灣的血液流失，越發冰冷。看血液的流失量，年輕軍官終於確認部下已經就不回來，眼底閃過一道悲色，隨即被冰冷覆蓋。他手頭的□□穿透力並不優秀，但兩發子彈合起來足夠穿過人體。
　　
　　又是兩聲槍響，彈出年輕人身體的子彈被一層單薄的透明護罩擋在身外。身前開啟的A.T.Field一閃而過，丹藤猛然將年輕人的屍體丟向年輕軍官，向左邁出一步，作勢要跑。
　　
　　年輕軍官被年輕人的屍體擋住了視線，憑感覺一槍瞄準左側。
　　
　　「嘭！」子彈出膛，在地上打了個洞。
　　
　　站在原地的丹藤猛然行動，筆直的沖向黑髮飄揚，異常冷峻的年輕軍官。
　　
　　軍官嘴角揚起一絲冷笑，腿鞭一掃踹開礙眼的年輕人，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丹藤。快要成為屍體的年輕人最後一聲□□被一聲脆響掩蓋，丹藤不閃不避的衝勁仍在繼續。年輕軍官心底浮處一絲懊惱，很快的丟下槍進入戰鬥狀態。
　　
　　未被一發空彈嚇退的丹藤，自然而然的搶佔了先機。所謂先發制人，早有準備的丹藤比臨時被迫的年輕軍官攻勢更加淩厲迅猛，配合A.T.Field的輔助，沒有系統鍛煉過的丹藤憑藉感知，如同先知先覺的躲避著年輕軍官的襲擊，並疾風暴雨的不斷攻擊。
　　
　　黑黝黝不衛生的鉛筆刀在陽光下閃爍著鐵灰色的光芒；作為近似超能力，心靈力量存在的A.T.Field化為一道透明的光圈，如雨後彩虹的七彩光暈伴隨著它。
　　
　　年輕軍官發出一聲近似□□的痛呼，一個恍惚間動作停了半瞬。早有預謀的丹藤手臂一抬，併攏成刀的修長側掌劈在年輕人的後頸。
　　
　　「唔……」年輕軍官被打的雙膝一彎，卻沒有昏厥。
　　
　　「……我就知道，沒那麼簡單。」丹藤翻了個白眼，捏著下巴扭過迷迷糊糊的年輕軍官的臉，看了他半秒：「抱歉了。」
　　
　　下一刻，丹藤沾滿了血跡的額頭和年輕軍官的額頭發出一聲沉悶的磕碰聲，年輕軍官應聲倒地。一層光滑的八角形隨之一現，隨後又隱沒在丹藤額前。晃悠晃悠有些發痛的額頭，丹藤拖著年輕軍官，左右環顧，走到了一輛不知是誰慌亂之下扔掉的機車面前。
　　
　　還好，鑰匙也在，機車也沒有鎖。
　　
　　深知安全部快要到來的丹藤，將一米八有餘的年輕軍官向車筐和車把加起來沒三十釐米寬的機車前一扔，跨上機車，囂張而去。
　　
　　年輕軍官耷下，時不時碰地的雙腳，被拖得很遠……很遠……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53

第61章 Number 14

　　作為一個優秀的軍官，體能訓練是必要的。但腹部抵在一個加上筐也不足三十釐米的車頭，頭部懸空充血超過半個小時，必然讓軍官醒來的第一反應變成了揉著肚子作嘔。丹藤玩弄著自軍官手中搜來的彈夾和撿來的槍械，靠在大門口。
　　
　　第三東京市很少有廢棄空餘的土地，當然這指的是使徒還未入侵之前。第十四使徒入侵造成的破壞，令丹藤很輕易的找到了一個破爛的藏身之處。僅有七層的危樓比起周遭二十多層的大廈來說，非常不起眼。危樓第六層只有一個出入口，被丹藤堵住。六層曾經是個小辦公間，廢棄倒塌的辦公桌碎片和電腦廢件鋪了一地，十分荒涼。灰塵的掩蓋下，幾灘不明顯的血跡又臭又黑。
　　
　　並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好運，可以提前躲到掩體中。
　　
　　天花板的吊頂從中折斷，一大半懸空垂落。若不是和天花板尚有幾分連接的地方，早就摔成廢木片了。牆紙撕裂，露出暗灰色的牆體。玻璃破碎灌進來的風一吹，牆紙嘩啦啦的響，牆板吱嘎嘎的晃，天黑了，就跟鬼屋沒什麼區別了。
　　
　　「你醒了。」丹藤把銀白色的□□往校服腰間一插，笑吟吟的瞧著國籍疑似是□□的軍官。她用的是日語，第四適選者的資料上並未有「精通中文」這一條，她必須小心。
　　
　　「……」精明的軍官沉默不答，不知現在實在為莫名的失敗懊惱，還是在策劃如何自救制敵。他動了動被綁在背後的雙手，嘗試掙脫。
　　
　　心底暗自判斷軍官的反應，丹藤逐漸排除掉NERV試探她的可能性。自顧自的說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丹藤拉開槍栓，隔著五六米指向軍官的頭顱：「嘛。什麼都不說，嘴很硬的漢子？沒關係沒關係，我想把你送到NERV，他們大概會代表我譴責『□□』吧？什麼罪名好呢……」
　　
　　丹藤走了幾步，在原地站定：「干涉別國外交？企圖竊取NERV研究成果？襲擊重要的戰力EVA駕駛員？哎呀呀——」
　　
　　NERV沒人會比丹藤更瞭解□□這個國家的軍人，丹藤前世本身就是個□□人。軍官，都是有熱血的，他們和政客不同；再狡猾，也存在一份叫做「榮譽」的觀念。
　　
　　果不其然，軍官黑眸一凝。面無表情的他，力場中無形多了名為怒氣的元素。
　　
　　沒有人能欺騙擁有A.T.field的存在，這種存在仿佛加諸了一個「真知術」，只要心緒起伏，就能通過言語和暗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這種存在是恐怖的一群人，仿佛得到了讀心術的一群人，沒有人能欺騙這種存在……
　　
　　有幾分懷念的丹藤收起槍，明知道已不是在前世的國家。她環抱雙臂，全身都是破綻的倚著牆壁：「看來……」
　　
　　「我什麼都不知道。」軍官終於開口，一口生疏的日語。沙啞的口吻中含有極重的普通話強調。
　　
　　軍官是個很俊秀剛毅的青年，細碎的黑髮撒亂的搭在肩頭，即使是坐，也挺直陽剛。他凝視比他矮了快兩頭的丹藤，噴發的怒火和厭惡，使他的表情鮮活了許多。
　　
　　丹藤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她才發覺，軍官居然有可能是個國家主義極強的憤青。被包圍祖國的軍人所厭，感覺真不爽。
　　
　　「我什麼也不知道。」軍官雙眸漆黑，一字一頓的再度重複。像是為自己加諸信心，又像是對逼問者的一種嘲諷。
　　
　　「那麼，你國家的上級派你來，什麼也沒有告訴你？」丹藤露出諷刺的笑容，一副「你在開玩笑」的輕視。
　　這是個簡單的語言陷阱，「國家的上級」指的是中方。
　　
　　「……」軍官沉默以對。
　　
　　通過A.T.Field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丹藤依舊心存疑惑。MAGI的記錄裡，敵對方並沒有祖國的痕跡。除了幾個已知間諜外，祖國就像是游離在EVA劇情外。
　　
　　現在……
　　丹藤看向軍官，不言不語。
　　
　　一聲槍響打破了沉默。擔心長官的士兵都是瘋子，奪取了安全部槍械的他們，追蹤每個人身上都有的跟蹤器信號追來。為首不知是哪個的瘋子甚至奪來了□□，破甲彈順丹藤的臉頰彈開，留下了一道血印。
　　
　　平面八角形的透明A.T.Field一波波攤開，丹藤俯身一竄，制住掙開綁住雙手繩索的軍官。又一發子彈撞上A.T.Field，高能的子彈令力場泛出平面正八角形的波紋，如同片片散開的雪花。
　　
　　「衝動是魔鬼。」丹藤用槍頂住軍官的太陽穴，用純正的漢語說道：「叫他們停止。」
　　
　　□□子彈被彈開的刺激，令軍官忽視了為什麼從未去過祖國的第四適選者會漢語這一點，他嘲諷的看了眼太陽穴邊的□□，閉目不語——執行機密任務的第一天，他就有殉國的準備了。這是，作為軍人的榮耀！
　　
　　「……」
　　按說，最好的解決方式便是崩了這個看到不該看東西的□□軍人。可殺掉一個無法威脅她生命、保家衛國的軍人，丹藤也有幾分心裡障礙。
　　
　　眼底透出殺意的軍官平靜的盯住丹藤，渾身肌肉緊繃，隨時就要攻擊。但估計那詭異的「超能力」，一時沒有動作。
　　
　　「是陰謀。」丹藤高高揚起□□，槍托砸在猶豫想說什麼的軍官脖頸。的確，槍托比手刀管用多了，軍官一句「請詳……細……」的呢喃還未結束，雙眼一翻，噗通躺倒。
　　
　　「抱歉了。」甩了甩幾乎凝固的血珠，丹藤重新收起槍，蹲下翻了翻軍官的眼皮，確認他的確是暈了過去。
　　
　　外面的槍響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進入樓房一層的輕微腳步聲。軍官所處的地方外面觀察不到，避免丹藤被□□襲擊的危險，但也限制了她的逃生路線。安全部的訓練中，一個優秀的狙擊手是不會拘泥於一個狙擊點，現在那個暗處的狙擊手，不知躲到了什麼地方偷偷窺視六樓的一切。
　　
　　閉上眼，A.T.Field逐漸擴散，周圍的地形化為了條條線線，向外延伸。不斷有訊息傳入丹藤的腦海，高速計算逃生路線的丹藤猛然一頓，看向了西南方。狙擊手一個人守著西南方，唯一沒有達成合圍的是南方。自南方突破的話會完全暴露在狙擊手的槍口下，如果不暴露AT的存在，逃生可能性渺茫……
　　
　　剛才的子彈，不是A.T.Field遮攔住，絕對會打爆她的頭顱。
　　
　　祖國的軍人……真專業啊。
　　
　　丹藤苦笑，作為一個平凡的學生，對於一黨制軍隊這個暴力集團還是自心底有種退讓感。不光是因為這個暴力機構一直在保家衛國，更是發自心底的一種畏懼吧。
　　
　　丹藤扒拉下軍官的上衣外套，披在身上混淆視聽，她不敢再耽誤，猛然竄了出去。因為速度過快，淺藍色的外套飄揚而起，狙擊手怕是軍官被當做擋箭牌，愣了片刻。就在這片刻，通過力場加速的丹藤就地一滾，鑽入了第一個掩體。
　　
　　人的肉體對於速度的承受力是有限的，更何況生物□□體的體能並不優秀。小腿隱隱的感覺到肌肉拉伸疼痛的丹藤，抿了抿嘴唇，繼續觀察周遭，爭取以最短的距離逃開。
　　
　　被欺騙的狙擊手憤怒的打開無線電，也不顧被NERV監聽的風險。接到狙擊手通知的其餘眾人，迅速的變換了陣型，一部分快速向六樓突破，一部分重新展開合圍——以丹藤新的落腳點為中心。
　　
　　狙擊手再次關閉了無線電，背上包，壓上棒球帽，開始轉移。
　　
　　丹藤趁狙擊手轉移，視線被遮擋的同時，再度移動了一段距離。狙擊手重新到位時，她便停下。有狙擊手威脅的丹藤移動單位速度雖快，總速度卻比追兵慢得多。她第六次移動的時候，後面的追兵已經圍著她包成了碗形。
　　
　　被超過三把槍鎖定渾身要害的感覺是什麼樣？
　　
　　丹藤可以清楚的告訴你——那是一種連大腦都快要僵硬的警示，周身不寒而慄。耳朵能夠清晰的聽見風聲、水聲、甚至是遠處即將扣動扳機搶手的呼吸聲！
　　
　　比起朗基努斯的鎖定，這種被槍械鎖定的感覺，還算是小巫見大巫。
　　
　　危急中，隱隱有種熟悉的氣息呼喚著丹藤。直覺不斷的告訴丹藤向一個眼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地方跑，不斷的告訴她那才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分不清混亂的錯覺還是真正的救贖，丹藤咬了咬牙，狠心向足距離一千二百米的街道盡頭跑去。
　　
　　街道空曠，除了廢棄的舊車和撒亂的垃圾箱，沒有任何掩體。要是鑽入兩邊樓房的空隙巷子，巷子若是個死胡同，她就死定了！
　　
　　「砰砰砰砰砰砰——」
　　
　　射速不快的□□接連噴出怒火，七八個人依次射擊，槍響幾乎連成一片。丹藤跑著不規律的S形路線，風向、濕度和子彈射速、落腳點不斷被A.T.Field測試出。跑動中的丹藤頭腦高速的計算，速度不快，卻每每恰巧躲過了必須躲閃的子彈。
　　
　　「他喵的，她是駕駛員還是兔子？！」
　　
　　不知是哪個衝動的追兵一下子站起，惱怒的甩手不幹：「狙擊手呢，他那雙鷹眼還沒瞄準這只兔子？！」
　　
　　「我在這。」渾身精瘦的黑衣男人幽靈般的出現在衝動追兵的身旁，自顧自的架好□□，趴在掩體中瞄準前面不斷無規律跑動的丹藤。他狹長的眼冷瞄了同伴們半眼，低啞的聲腺令人毛骨悚然：「想追就追，我會儘量不瞄準你礙眼的腿關節。」
　　
　　「……哼！」他身邊的同伴半是懼怕半是不服，低聲嘟囔道：「要不是隊長不在……」
　　
　　「嘭——！！！」
　　回答他的是一聲巨大的槍響，足可以將頭骨射個稀爛的□□發出一聲怒嘯。尋常人根本看不到軌跡的子彈就像消失又出現，出現又消失的在空氣中穿梭，直指丹藤的後腦！
　　
　　丹藤渾身一僵，僕倒在地。
　　
　　鐵著她的後腦勺，一股勁風劃過，前方二十多米外敦實的路面被開了個洞！趁機，其他槍械像是迎合□□，紛紛發出咆哮，金屬組成的風暴揚起路面的浮塵。丹藤打了個滾，狼狽的滾入街邊的店鋪。
　　
　　撞入店門的刹那，一道無形的波紋掃過她的身體——好像穿越了一個世界。
　　
　　「……」
　　
　　這是個簡陋的童裝店，說是簡陋，是因它只剩下無數的貨架和模特。最中央的半人高的鐵質高臺上，身穿黑褲白襯的少年手臂搭在單蜷的右腿，身體前傾，笑吟吟的用緋紅如寶石的眸子瞧著狼狽不堪的丹藤。
　　
　　一千二百米，街道的盡頭，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裡。
　　
　　丹藤拍了拍染血的校裙，站起身：「你該在上課。」
　　
　　「蹺課了。」渚薰跳下高臺，單手插向口袋，「和你一樣。」
　　
　　第十七使徒緋紅的雙眸中閃爍著深沉的靈光，嘴邊形似親切卻並非包容的笑容虛實不定。和加持形容的一樣，實在是個看不透的危險人物。
　　
　　「你需要幫助。」渚薰打量丹藤的狼狽，看不到一絲鄙視和譏諷。他陳述事實的伸出手，毫不嫌棄丹藤周身的血腥和髒亂：「也許我能提供。」
　　
　　「也許你會突然入侵靈魂層面，抹殺我的存在。」丹藤大大方方的握住溫度和人類一樣的手掌，上下搖幾下：「我會死的更加快。站在你背後的人，更危險，不是麼。」
　　
　　「誰知到呢，至少我現在沒有敵意。」渚薰勾起嘴角，戲謔的反問道：「不是麼，我的『同班』。」
　　
　　是「沒有敵意」，而不是「並非敵人」。
　　丹藤默念了一遍，勾起嘴角，目光爍爍的瞧著追兵像是沒看見她一樣踹開店門，自童裝店的後門魚貫而出。
　　
　　「啊，那就感謝你的幫忙了。」
　　最後，丹藤桀驁的客氣道。
　　
　　
第62章 Number 15

　　失去長官，被逼到絕境的敵人都是瘋子。看得出，個性屬於死硬派的軍官還沒有醒來，七八個人埋伏在丹藤住所的樓下，眼眸閃動著困獸的決絕。手插口袋懶洋洋跟在丹藤身後的渚薰，早有預料的歪歪頭，看戲之色甚濃。
　　
　　但願她的監護人兼對門的青葉，下班後不會太勞累，失手被擒、英明掃地吧。
　　
　　丹藤十分虔誠的一合爪子，對ADMA大神祈禱道。——哪怕，她身邊就是擁有ADMA意識的神之子。
　　
　　「走吧。」撂下爪子，一轉身子，丹藤對一直跟在旁邊的渚薰點頭。
　　
　　施恩不求報這種好事絕對不可能發生在使徒身上，時刻有性命威脅的使徒也沒那麼好心思來遊戲人間。看渚薰一直跟隨的散漫態度就能得知，如此憊懶的這廝肯定有事要說，或者有麻煩要解決。
　　
　　安全部到現在還沒來清除她漏下的國際綁架犯們，NERV方面碇元渡估計還未查出幕後的主使者。這個男人是求知欲和統治欲極強的人，也許他沒打算左右一個國家，但NERV的存在不自主的左右了一個國家。可怕的碇元渡司令潛意識裡對權力的掌控，和作為科學家對政治的不在乎，互相並不矛盾。
　　但，這個男人絕對不允許有對於他的「未知」存在！
　　
　　微風揚起前方渚薰的發梢，手插口袋前行的使徒悠閒自在，速度卻很快。跟隨他進入不遠的樓房，進入寫著「諸宅」的防盜門，丹藤在玄關站定。整個房間不過七八十米，佈置是簡練的NERV分配房風格，沒有一點個人特色。兩件衣服搭在大廳唯二的傢俱——沙發的扶手，看得出是NERV分配的校服。
　　
　　身份卡隨意的丟在電視櫃上，本該擺放家庭常用電器的電視櫃成了儲物櫃。
　　
　　沒有電視，簡潔到簡陋。
　　
　　丹藤回頭看了一眼渚薰。無心之下形成的風格，意外的適合他這種比EVA更像人類的使徒。哪怕，這間房間裡屬於他的個人私有物，還不如房間原本就有的傢俱多。
　　
　　他看上去並不像同伴愛氾濫的人，得知丹藤EVA的身份後特地來套近乎，這樣算來——渚薰今日的援助，就很有和他存在相逆的違和感了。
　　
　　臥室和大廳沒什麼區別，一個床一個書架，唯一多的便是琳琅滿目的書籍。自漫畫到科學著作，什麼都有。
　　
　　渚薰枕著雙臂躺在床上，蓬鬆柔順的頭髮順他歪頭側看的弧度散落。
　　
　　自人類的角度，俊逸而柔美、纖細而白皙的少年，每個動作皆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自然美感。閃耀著親切光輝的美少年總是令人喜歡的，慵懶和隨性也僅是為他添諸了一分魅力，使他更加獨特。
　　沒有人不喜歡美的東西，渚薰則是完美的代表。
　　
　　自使徒的角度來看，周身一道道微弱而強大的A.T.Field餘波散開的使徒，無異是危險無比的。餘波無心的發散，自心靈上帶來的壓迫，整個□□的身體都在叫囂著「逃」字。
　　
　　渚薰，塔布裡斯，第十七使徒。
　　最接近「神」的使徒。
　　使徒中無可爭議的無冕之王。
　　
　　使徒裡最隨心所欲的存在，頭枕雙手平躺在床上，床墊被他壓出個人形的窪陷。雖沒有特意散發出氣勢，但無心之下就已讓身為分裂體A.T.Field薄弱的丹藤身受重壓。身為EVA之最，曾經融合智慧和生命雙果，另一種最接近「神」的存在，EVA的驕傲和尊嚴絕不允許她退縮。
　　維持冷淡而篤定的丹藤靠在牆上，環抱雙臂，暗中全力抵抗渚薰的氣勢。
　　
　　「南極的闖入者。」渚薰勾出一抹明顯擴大的笑，「或者，讓我稱呼你不合格的工具，擁有自主權的evangelion——01？」
　　
　　「塔布裡斯。」立刻做出淩厲反擊，同樣揭示對方隱藏身份的丹藤故作遺憾：「比起這個名字，渚薰，更有趣一點。」
　　
　　對視片刻，丹藤和渚薰這兩個人類中的異類，皆是一怔。面面相覷少頃，皆是笑了。
　　
　　扯過手巾擦了擦一腦袋頭髮，拍掉衣服沾的塵土，丹藤蜷腿靠著牆坐下。渚薰平躺在床上，無聊的翻動著一本漫畫書。
　　
　　一個自出生就被SEELE掌控、學習SEELE允許他接觸的知識、樹立SEELE精心設計的世界觀的使徒，無疑是悲哀的。若不是渚薰繼承了亞當的一部分，也許會真真正正的被修改成SEELE的兵器。
　　即使如此，他身為使徒的責任感，早已非常淡薄。
　　
　　使徒中，擁有自主意識的渚薰是幸運的話；同樣在EVA系列中，丹藤則是幸運的那個。
　　
　　和懵懂無知，只為NERV戰鬥的其他EVA不同，丹藤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獨立的存在，並非適選者的依附。雖被最終弑神的武器朗基努斯所威脅，又被其他的EVA系列所阻礙，但「知道」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兩個同樣幸運的異類並未產生惺惺相惜，雖談不上防備十足，但也保持了基本的警惕。維持自床鋪到強邊的三四米距離，也維持基本的界限。
　　
　　閒散翻動書頁的渚薰，看起來並不警惕，他指尖一頓，慨歎道：「真，可惜呢。」
　　
　　漫畫已翻到末尾的空白頁。他以指尖撩了撩整本書的書頁，急速交替的書頁煽起的風吹起他的劉海：「EVA若有六號，不知道是怎樣可愛的『孩子』呢。」
　　
　　EVA是一群懵懂的幼齡孩子，駕駛員則是一群殘缺的少男少女。
　　
　　碇真嗣憧憬又憎恨著父愛；明日香證明自我存在感；淩波麗人格的純白無垢。以至於真丹藤甚至不得不承認，她亦是存在扭曲的自由欲。
　　
　　EVA的同步率，不斷地把人類心底最脆弱最敏感的欲望放大，和EVA產生精神層次的共鳴和交匯。通過最深處精神的共鳴，從而達成二者一體的操縱理念。適選者，完全掌控EVA，同生共死——從掌控欲這點，碇元渡不愧是當初開發EVA的元老之一。
　　
　　「六號機……」丹藤嗤笑半聲，同樣意有所指：「會是另一個使徒吧。」
　　
　　「NERV很有趣，不是麼。」嘴角弧度拉到最大，肆意的渚薰尚存三分高貴凜然：「lilin的僕人奮起反抗，lilin之母被子囚禁，lilin的作品尚未覺醒登上最後的舞臺——真是，非常精彩。」
　　
　　「忘記算上始祖亞當可不好，他會哭的。」
　　丹藤深深的看了眼最後、也是最智慧的使徒。按照巴迪爾敘述的觀點，尋常和異類同伴完全沒有接觸的渚薰，現在非常反常。作為最後一名使徒，身為「自由」的塔布裡斯做事隨性，即便是同伴也很少能見到他的真面。
　　可見，他並非是那種得知尚未能算「同伴」的同類危險，就特地來救援，充滿同伴愛的使徒。塔布裡斯，只會心血來潮偶然路過。
　　
　　派遣完全中立的中方軍官，恰巧被SEELE養育的使徒碰見。特別是軍官還不清楚到底為何不是直屬上級派遣。
　　唯一擁有這個權力以及資格，調用他國軍隊和一名使徒的……
　　只有，德語意味「靈魂」的最高組織，「委員會」了吧？
　　
　　燈光昏暗，窗外的風吹動百葉窗。渚薰嘴邊猶掛玩味的淺笑。平躺的渚薰翻了個身，並不在乎他人的猜測；或者說，如同謎團的最後使徒歡迎他人來猜出遊戲的答案，也不在乎他人猜出遊戲的答案。
　　
　　丹藤的直覺莫名的告訴她。
　　她猜對了。
　　
　　渚薰一直在暗示她謎題遊戲最正確的答案。
　　
　　……
　　
　　一隊隊頗似「壓路虎」的改裝越野車呼嘯而過，為首的司機們和乘坐者們皆是一身黑衣，一副黑墨鏡。頗似《黑衣人》裡呆頭特警的安全部人員跳下越野車，一步一頓，手持M15軍官□□警醒的經過。一隊隊互相託付後背的黑衣人們封死了大部分死角，就算偶爾能通過偷襲擊斃幾個，也逃不了被包圍的結果。
　　
　　第三東京市G區，邊緣地帶。沒有科技含量十足的高樓大廈，沒有安全防衛優秀的防空洞，更沒有平整寬闊的街道。G區隨處可見八十年代的低矮四五層樓房，馬路甚至不如兩個車道寬——這裡是第三東京市當之無愧的貧民區。
　　
　　自柏油馬路空隙生長出的矮樹根須粗大，一條條凸起的根須使整個G區的路況只比不遠處的森林區多了幾分人造感。越野車行進艱難，低矮平房前破碎的玻璃渣和隨處可見的尖銳木屑，皆成了輪胎的天敵。
　　
　　□□的來客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自危樓的縫隙裡瞧著一隊隊安靜黑衣人寂靜無聲的路過。
　　
　　「媽的。」嘴邊還長著容貌的小青年善用國罵，嘟嘟囔囔：「這群龜兒子，還真以為是軍隊了不成？擺個啥破陣勢。」
　　
　　長相老成的青年瞪了他一眼，指尖一撫，哢吧一聲開了手下傢伙的保險。冷黑色的金屬長條猙獰的很，寂靜的危樓裡，槍栓扳動的聲音好似能不斷回蕩。
　　
　　「隊長，我看我們夠嗆了。」行動小組的副隊是個中年人，壓低了聲音湊到□□軍官的耳邊：「人太多了，接應的船和車隊很可能也暴露了。」
　　
　　青年軍官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棕黑色的雙眸裡滿是被逼到角落的孤狼之色，狠厲決絕。若想要抓住他們，首先要做好被咬掉一塊肉的準備！
　　
　　「秦隊……」
　　
　　安全部的干擾器早就隔絕了這隊來自□□的行動小組的通訊，年輕軍官秦川的總頻道裡響起第二小組組員的聲音時，幾個警惕的隊員不禁打了個哆嗦，手中的傢伙差點走火。
　　
　　「秦隊……」第二小組隊員的聲音虛弱無比：「咱們可能……嘿，秦川秦隊，還記得入伍時麼？你小子死活不願意把美眉介紹個咱們認識，一個人煲電話粥……」
　　
　　「……李子！」副隊嘴唇顫動，不禁失聲輕呼。
　　
　　「嘿，秦隊，兄弟們。李家英雄我，先走一步！」
　　
　　「李子，咱跟你。」
　　
　　「李子，黃泉路上等著老哥！老哥還找你要那三百塊錢呢！」
　　
　　「秦隊，別忘了秦家美眉哦。」
　　
　　幾聲槍響，吱吱啦啦的干擾聲突兀停止。以李姓的隊員為首，其他幾組組長組員分別打碎了通訊對講。外面卻響起一陣槍響，過了一會，一切歸於平靜。
　　
　　「秦隊，咱上吧。」
　　「秦隊……」
　　
　　跟著秦川的隊員們大半眼裡含淚，聲音沙啞乾澀。
　　
　　秦川收起通訊總機，聲音中含著一股壓抑著的瘋狂和暗啞：「入伍，電話粥……你們幾個混蛋，連我親妹妹都要下手！」秦川猶記得，當初幾個剛入伍的小兵子，現在他手下各行動小組的組長，採取的辦法。
　　
　　這幾個見了妹妹就走不動的混蛋，愣是給他來了個聲東擊西，分三隊為餌，轉移「敵軍」注意力，深入「敵軍」總部奪了「敵軍」的通訊設備「手機」，記了美眉電話號碼，撒丫子就跑。
　　
　　「各部準備。」秦川似哭非哭，瞳孔放大了一圈，「第二三四小組為餌，準備突圍……」
　　
　　「秦隊！」
　　「秦隊……」
　　幾個入伍不長的兵不由輕呼。
　　
　　「執、行、命、令！」秦川如同要殺人的看過去，面容猙獰扭曲，狀若瘋牛。
　　
　　幾個新人心底一寒，不由得死死抓住手中的槍。
　　
　　「咱們要把那些東西護送出去。至少，不能讓犧牲的兄弟白犧牲不是……不能……白……」副隊努力做和事老，可他的神情也太猙獰了些，言語也太僵硬了些。低頭看著手頭的硬碟，他不由得狠狠捶打地面，咬碎了一口鋼牙！
　　
　　「砰砰砰砰砰砰——」
　　
　　外面亂了起來，東南兩邊槍響不斷，黑衣人們動作一頓，不由得開始向東南面集結。過了三五分鐘，東南兩邊的槍響逐漸平靜，黑衣人們卻向西南方向追擊——所謂聲東擊西，東南兩方的人馬吸引注意力在先，西南方向一對作假突圍。
　　
　　之後，是真突圍的北邊。
　　
　　「分兩隊，副隊。帶狙擊手和斥候，先走！」
　　
　　秦川猛然坐起！
　　
　　……
　　
　　傍晚，青年軍官已然撤離的丹藤住宅內。丹藤瞧著被拔掉硬碟的電腦，手裡拿著不到一節手指大小的錄音筆。正在運作的錄音筆一片雜音，三分鐘後，才傳出甜美的女孩的輕語。
　　
　　「秦川哥，要平安回來哦。」
　　
　　「秦川哥，媽媽準備了慶功的餃子和你最喜歡的陳年酒。」
　　
　　「秦川哥，我那個對你……哎呀，你回來我再對你說啦……」
　　
　　「所以，必•須要回來哦。」
　　
　　錄音的最後，是青年軍官冷的掉渣的暗啞嗓音：「今日所賜，秦某不敢忘！」
　　

第63章 Number 16

　　拯救碇真嗣的計畫，已演變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情況。理論上，和EVA達到400%的同步率後，身心都會融入EVA的核心，成為人造兵器的一部分。人類的靈魂最大的滯留期是七天，空氣中的未知物質無時無刻不再削弱靈魂。
　　
　　即便是LCL裡，最大的滯留期不過是二十八天。延長了三倍。
　　
　　理所當然，一個小小的婚禮不能阻擋NERV的召喚，作為作戰服權威之士的新郎，拋下美麗的新娘，重新換上一身白褂工裝，奔往最前線。
　　
　　「不可思議，碇君的生命信號還存在。」
　　「真慚愧，把EVA交給孩子們來控制。我們能做到的只有盡力挽救這個孩子的生命……」
　　「真嗣是人類的瑰寶，目前我們還不能失去。」
　　
　　「真嗣……」
　　「碇君……」
　　「初號機的駕駛員……」
　　「……」
　　
　　碇真嗣融入初號機第二十四天，使徒像是遺忘了地球，遺忘了NERV最底層的lilith。每天提著書包，穿著水手服校裙，丹藤日復一日的平靜生活。若不是能隱約感受到EVA初號機和她最深的聯繫，若不是還有個使徒在提醒她，丹藤真以為時間回溯到了2000年的高中時代。
　　
　　「薰君，早！」
　　「今天也要有精神哦，薰君。」
　　「早上好，薰君！」
　　「嗨，薰君。」
　　
　　電子門半開的校門口，笑顏明媚單純的少女們開朗的打著招呼，偷偷注視給人親和感的單薄少年。手插褲袋緩緩前行的少年唇角上揚，以笑容回應。幾個年輕氣盛的少年也不禁放下成見，和來了近月的轉校生友善打招呼。
　　
　　少年舉手投足透出的天然氣質，令少年少女們不禁把看上去同歲的渚薰，當作了前輩。
　　
　　為首的少女頓了頓，一拍身邊少女的後腦勺，小聲道：「快走了啦，別再向後看了。」見身後校門邊的渚薰含笑以對，她不由得紅了紅臉。
　　
　　渚薰的笑頓了少頃，半轉過身。
　　
　　本是背對的人轉過身，丹藤愣怔片刻，一點頭，腳步也不停。路過那深沉少年邊時，恰見到他上下唇張合，吐出一句「早，丹藤」。
　　
　　自第六適選者、最後的自由天使，加入NERV以來，就沒和他說滿過二十句話的丹藤，嚇得腳步一停，原地站定。她側過頭，忍了半天才忍住以「反駁乾淨清醇的優雅少年陷入溫柔陷阱的柔美口氣叫一個陌生無比的女人名字，導致的社會秩序混亂，家庭倫理錯位」的吐槽點噴人的欲望，歪了歪頭。
　　
　　渚薰好耐性的瞧著不算同類的同類。雖透徹緋紅色的眸子，眼底神色卻比不反光的玄黑更深不可測。
　　
　　「早，」丹藤整理一下越發詭異的面部表情，頓了頓，加重了音：「諸同學。」
　　
　　姓氏尾隨「君」或「同學」一類的尊稱，是對陌生的稱呼方式。
　　丹藤明顯有意退避這位比人類還難以揣測的使徒，不近人情之外，還透出幾絲示弱的意味。沒有渚薰，丹藤恐怕真以為時間回流到青澀學子時代了。
　　
　　渚薰，代表最後的使徒，最終的使徒。
　　也將是她身為EVA的最後責任。
　　
　　使徒消失後，作為最大對手的EVA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不是被研究人員切成片片，當小白鼠；就是一如支持丹藤堅守到現在的理由，重獲「自由」。
　　
　　丹藤亦知道，她歇斯底里追求的「自由」，甚至有些神經質追求的「自由」，不過是為證明自我還存在的一個寄託。沒辦法重新融入社會的EVA，徹底獨立於人類之外的EVA，最後、也是最好的結局，不過是重獲「自由」孤獨終老。
　　
　　丹藤對渚薰、最後的天使塔布裡斯的態度，十分矛盾。
　　
　　既期待代表最後時刻的使徒到來，又懼怕他所帶來的未來的可能性；既想要遵從碇唯的願望避免真嗣被他所傷害，又想依憑自我冷酷的本性置身事外……
　　
　　總之，若能有選擇一生不遇見一個生命的權利，丹藤的選擇肯定是——自由天使，塔布裡斯。
　　
　　通常使徒的脾氣皆不怎好，更不會人類的禮貌和客套。見丹藤走神，只是淺笑等待的渚薰，在使徒裡雖談不上脾氣暴躁，但明顯也並非有多紳士。有了巴迪爾的小道消息，丹藤深知渚薰的優雅溫柔都是表面。
　　
　　使徒，自然有漠視生命的資格，悠久的時間足夠教會它們怎樣去漠視生命。
　　
　　回過神的丹藤眼底閃過半分疑思，歉然點頭，道：「先進去了，再見。」走過渚薰的下一刻，丹藤收起全部外露的情緒，毫無表情。
　　
　　進入教學樓，轉彎爬樓梯；進入教室，拉開插入課桌的椅子；靠窗邊的丹藤，享受教學樓陽面日光的照射。不僅她一個人，大半個班皆享受免費的日光浴。第一、二節課是國文，第三節是物理；歷史史實和公式定律繞梁三日，加速著日光浴的催眠效率。
　　
　　「唔……我……」
　　明日香一頭耀眼明豔的橘紅色長髮蓋住桌面，鋪散開的長髮俏皮的順課桌邊緣垂落，隨風搖曳
　　很顯然，昨晚整夜都在進行同步率加強訓練的明日香，上課睡覺了。
　　
　　昨天下午的定期檢查十分潦草敷衍，在大多人忙於拯救真嗣的關鍵時刻，能抽出人手做定期檢查，已是一項不大的奇跡。定期檢查時，據說三日未眠的赤木律子博士本想來，可一沾桌子，就趴著睡著了。身邊半杯咖啡的溫度由滾熱到冰冷，其間未曾醒來。
　　
　　丹藤冷臉，拈著書頁邊緣，翻開新的一頁。漫畫書裡的人物表情誇張而搞笑，和她麻木不仁的五官形成鮮明的對比。
　　
　　臺上的教師隨看到丹藤的動作，卻並未理會。
　　災難隨時降臨的城市，能夠看到一名敬業的教師並不容易，尤其是在小半個城市損毀後，NERV的駕駛員身份已暴露的第一市立高中。因父母工作崗位特殊未曾搬走，僅有小貓十幾隻的班級裡，學校該有的濃厚學習氛圍就是個笑話。
　　教師對經常缺課的適選者們，更是萬般包容忍讓。
　　
　　嘩啦！嘭！
　　
　　皺眉不安穩入睡的明日香突然站起，鐵質的椅子撞到身後的課桌，側倒在地。明日香撐起身，長長的劉海遮住臉，莫名的怒氣和臉部的陰影，襯得她天藍色的眸子陰沉而冰冷。
　　
　　「碇真嗣！」
　　還處於半醒的明日香立起的同時，一個名字已脫口而出，咬牙切齒的。
　　
　　「咦？」雙□□疊搭在課桌，雙手交疊枕在腦後，靠著翹腿的椅子走神的鈴原出聲。他驚異的放下課桌上的雙腳，獨特的捲舌音整個教室都清晰可聞：「怎麼？小倆口兩周未見，做夢都要……」
　　
　　「閉嘴！」明日香突然轉身，用力大吼道：「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整個班都看向明日香，包括看漫畫的丹藤，和看向窗外的淩波。其他人是注目明日香的反應，淩波和丹藤是因為「真嗣」這個名字。
　　
　　明日香環顧四周，眼底冷的嚇人。她的目光對淩波和丹藤兩張形似神不似的臉停留幾秒，仰頭高傲輕蔑的笑了：「啊，真是抱歉，打擾了。」話剛落，走到教室門口的明日香已打開門，回頭環顧半秒，重重的甩上了門。
　　
　　「……」
　　教室靜默的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小香她……」怎麼了？在擔心真嗣君？
　　「呃？我有說什麼？」反應這麼大？！
　　班裡和明日香關係最好的洞木光，和看起來的罪魁禍首鈴原冬二，同時開口。
　　
　　「誰知道呢。」擺弄DV的相田劍介抬頭，一推圓眼鏡，聳聳肩道：「也許是吵架了，也許是那幾天的特殊時期，也許是害羞了。誰知道呢。」
　　
　　淩波又低下了頭，漠不關心的。未被淺藍色髮絲遮住的脖頸，修長如天鵝。
　　
　　明日香最近和二號機的同步率一直在下降。
　　這個月每次定期檢查，所有人都「真嗣」「真嗣」說個沒完，好像唯一的救世主就是碇真嗣這個半路加入NERV的新手一樣。
　　
　　丹藤側頭，從教室裡看向窗外的校門。
　　
　　雙臂環抱著身體的明日香正向外走，背影十分沒有精神。
　　
　　過去德國的訓練雖然累，也僅有二號機和一個適選者。不僅真嗣，淩波和自己……
　　丹藤回頭望向渚薰，察覺的渚薰對她回以笑容。抿了抿唇，丹藤托起下巴看向窗外：還有新來的渚薰，他出現的太早，同步率又驚人的高。刨除平穩發揮的淩波，和一向沒有固定EVA駕駛的自己；最有希望接替狀態越發不穩定的明日香的人，渚薰，給她的壓力太大了啊。
　　
　　也許，給明日香壓力的……
　　旁觀的丹藤，能看得比當局的人和並不在意適選者心態的工作人員，清楚得多。她抵了抵眉心，歎道：「也許，還有自己吧。」
　　
　　明日香，太不服輸，也太驕傲。
　　事實上，在德國受訓的她，也不過是個會脆弱的十五歲少女罷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54

第64章 Number 17

　　NERV迎來重大的勝利，沒有之一。
　　自使徒和死神的手裡奪回初號機的駕駛員，碇真嗣。NERV高層明知道人類在其中起到的力量很小，還是默許這種激勵人心的謠言。和擁有非人力量的未知種族的戰爭中，人類太需要勉勵自身的因由，哪怕是微小的勝利。
　　不是靠同樣非人的EVA，它沒有歸屬到人類中，即使它號稱人造最終兵器；人類自身努力應該的勝利，才是最大的勝利！
　　
　　潛意識裡，EVA不屬於人類。更像……使徒，怪物。
　　
　　營救計畫第二十八天；真嗣被成功營救恢復人類形體，送往醫院的第一天。耀白色的陽光刺眼，曬在皮膚的溫度燥熱而乾澀。
　　
　　第三東京市機密檔案裡佔有重要位置的第一市立高中，今天無比冷清。平日保護在校適選者的暗哨消失的無影無蹤。明日香得知真嗣被救出後，就沒有來過學校。早晨淩波認真的收拾好書包，整理好這些日子的講義去了醫院。不知源於什麼因由，渚薰猝然一笑，認真瞧了瞧最後沒有離開的適選者丹藤，也離開了。
　　
　　上午的課程無比無聊，丹藤才坐聽了一節，也離開了。
　　身懷碇唯或小唯莫名情愫的她，回過神時，已在守衛嚴密的重護病房外的走廊站定。
　　
　　走廊盡頭監護病房外，足夠四個人坐的休息座椅正中，身穿紅色作戰服的明日香垂著頭，臉部籠罩在陰影裡。旁邊細長的垃圾桶對面，靠窗而戰的淩波身穿校服，側頭背著陽光，動作像是在打量明日香。
　　
　　氣氛尷尬，淩波的書包橫在走廊正中，似是被人打落、脫手。
　　
　　丹藤遠遠的瞧。明日香橘紅色的頭髮劃過紅色的作戰服。她弓著背，雙肘抵住大腿，互相環抱。頭髮和脖子呈垂直，她那樣坐著似乎很久了，脫力的手臂微微打著顫。
　　
　　淩波微頷首側頭瞧明日香似乎也很久了，陽光照得她的肌膚無比透明。在陽光下整個人，似乎就剩下那雙半垂無聲的、冷然孤寂的、不比冰藍色溫暖多少的緋紅眼眸。
　　
　　「真嗣君——」
　　報喜的小護士，本來自監控器中瞧見了真嗣心跳圖的變化。她滿面喜色的快步走來，想要和守在病房外的適選者分享這項喜訊。誰知，她眼裡關愛同伴的適選者們氣氛如此尷尬。她來時燦爛的笑容被凍僵，掛在嘴角，無比怪異。
　　
　　真嗣，醒來了。
　　
　　明日香抬了抬頭，扭脖子瞧向白衣護士，神態陰霾。她木然的眨眨眼，重新轉變為盛氣淩人的傲嬌女：「哼，那個笨蛋終於醒了。本小姐才沒他那麼懶散，還有無數訓練等著呢。」說罷，她站起身，邊向外走邊掩飾道：「總之，讓那個笨蛋真嗣來拜見本小姐，感謝本小姐的一番……」
　　
　　愕然瞧見走廊盡頭的丹藤，明日香衝衝的氣場頓時散了大半。抿了抿唇掩飾瞬間的失態，明日香肩頭撞上丹藤，發梢掃過丹藤的臉側。
　　「給我好好的拜謝，一番好意吧！」
　　作戰服特殊材料導致堅硬於皮革的肩部，撞上柔軟的校服覆蓋的肩頭，發出一聲沉悶的「嘭」。眼底閃過惱怒和澀意的明日香，橘發飄逸，揚長而去。
　　
　　「一路順風。」
　　丹藤一隻手高舉來回揮舞，一隻手食指戳住一邊的嘴角，向耳邊一拉。猩紅色的瞳孔輪廓沒有半分上揚，配上只有一邊的笑容，無比滑稽。
　　
　　明日香轉過頭，被丹藤的神情一嚇，噴出重重的冷哼。
　　怎麼看，怎麼覺得明日香加快離開的腳步，有種哭笑不得的逃逸感。
　　
　　天色漸晚。
　　
　　淩波在病房裡坐了片刻，亦離開了。碧藍的天空漸漸被晚霞所染，星星點點恍若星辰的燈光依次亮起，天上望下去，一面巨大的星空緩緩鋪散開。
　　
　　丹藤靠窗站著，回首望向窗外，始終未曾走進那個病房一步。
　　
　　「那個……」
　　身後傳來猶豫的聲音，少年未曾完全變音的嗓子本就輕，一猶豫，更分不出雌雄。轉過頭，有棕黑色短髮，身穿白藍條格子的少年，正抱著雙臂，站在身後。
　　敞開窗戶吹出的寒風，揚起他單薄的衣角。
　　
　　「早，真嗣少年。」
　　上半張臉巍然不動，丹藤扯開嘴角，拉出個誇張可比妖怪的笑。
　　
　　背後的少年不動神色，環抱的雙臂緊了些。他抿了抿唇，開口：「初……號機。你的味道，和……」
　　少年身上殘存著LCL的味道，衣著上沒有半分水色，卻給人整個人泡在水裡的感覺。
　　
　　丹藤稍稍覺得不對勁，也不知哪不對勁。只好告訴自己，真嗣融入「本我」初號機身體長達二十八天，不沾染點初號機的味道，也說不過去。
　　正因為有「自己」的味道，所以才有怪異感……吧？
　　
　　「初號機裡的存在……」真嗣埋下頭，又抬起：「你知道的吧。你知道的吧，還有你的存在……」
　　
　　「啊，多餘的靈魂麼。」丹藤勾起嘴角，森然的笑，一口白牙的燦爛笑容對比漠然的眼神，「沒錯，就是你被『我』吞掉前的那句。換句話說，是你『媽媽』啊。」
　　是碇真嗣，一直期待的媽媽啊。
　　雖然，自我轉變為了思念體。
　　
　　真嗣對那幸災樂禍的邪惡笑容視而不見，眼神淡定：「能和我說說麼。」
　　
　　「……」丹藤半眯雙眼，笑容更甚：「你真想知道的話。」
　　
　　真嗣頷首，雙眼一彎，笑的純粹陽光。
　　
　　「你的母親碇唯，是最初開發EVA、也是最初建立的組織首腦之一。那時候，還未曾有NERV這個稱呼，開發初號機的啟動試驗時，發生了事故。
　　當時你也在場。」
　　
　　丹藤靠著窗臺，打量恍若新生的真嗣：
　　「發生的事故和你發生的一樣，同步率超過400%，碇唯融入了初號機核心。不過，和你不同，她是自願的。當時，『我』還未曾醒來。」
　　
　　真嗣安靜的瞧著丹藤的臉。
　　
　　「沒錯，我就是初號機。」出於融合碇唯情感後、對真嗣的複雜情緒，丹藤暫時轉變為笑面癱，眼神也不再變化，冷淡的瞧著真嗣：「你母親是個天才。她先一步預知到了使徒的來勢不可阻擋，SEELE的掌控不易脫離。她把自己當成了最後的棋子。
　　如果『我』的自我意識沒有覺醒，初號機只能由她希望的碇真嗣來駕駛。作為你的座駕，她會極力幫你成為新的神之子——人類最後方舟的掌控者。」
　　
　　哪怕是出現了真丹藤這個變數，她也以智慧把丹藤拖下水。
　　讓思念體小唯代替她，形成了碇唯以死的形式，重新把自己隱於暗處。
　　
　　「她隱于暗處，成了阻止『我』的最後一道關卡。」正因為她的暗中存在，智慧之果和生命之果難以融合。在最關鍵的時候，她又提前了「第三次衝擊」爆發的因由——以思念體之軀、以死亡的代價驅除了最後一道障礙。
　　思念體完成心願後消散，是世界的規則。規則之力不可逆轉。
　　
　　「你當初見到的光之軀體，就是碇唯最後的形態。她以死亡，換取了你和我的共生形式。給予EVA裡最安全這一點，朗基努斯對神性生命的克制，雙生體的另一面『我』會在覺醒的那一刻被重創。
　　主導的權力，自然而然會落到你的手裡。作為人類的救世主……」
　　
　　「你明白了麼？人類的複雜，不僅SEELE在計畫，NERV在計畫，連死去的人也布了局。使徒、EVA，只是工具。」丹藤抿了抿唇，看瞬間化為赤色瞳孔的淡然少年，和遠處走廊盡頭提著點滴踉蹌走來的短髮少年。
　　「你明白了麼？最後的使徒，渚薰。」
　　
　　利用A.T.Field控制光線折射成真嗣影像的使徒頷首，「你呢，口口聲聲不是lilin對手的亞當之子。你的計畫，不見得簡單，對嗎。」
　　最初怪異的感覺，只是被A.T.Field遮蔽了五感的不自然。丹藤承認，被「真嗣」質問，一瞬間她再度被心底複雜的情愫影響了。
　　
　　「唉？」
　　病房裡呆得煩躁的真嗣，對另一端的兩人發出一聲疑惑的單音，眨眼揣測道：「你是……丹藤，和……？」
　　他對著笑容親切的渚薰愣了愣，神色放緩。
　　
　　「渚薰。」渚薰側過頭，笑容更大：「久聞大名了，東京的真嗣君。」
　　
　　「啊？啊啊？！哪有……」真嗣被笑容懾得紅了臉，手腳無措，差點把點滴摔了：「哪個，你好。我叫做碇真嗣，諸君，失禮之處……」
　　
　　「真嗣君，叫薰就好。」渚薰上前半步，握住真嗣拿著點滴的手，穩定住晃悠的透明玻璃瓶：「生病的人，要多注意才好。」
　　
　　不是NERV的初號機駕駛員碇真嗣，不是NERV的碇真嗣。
　　是東京的，碇真嗣。
　　
　　真嗣愣愣的瞧著這個笑容乾淨的赤瞳少年、和淩波有三分神似的少年，心底不由得升起見到朋友般的溫暖。
　　
　　「……嘖。」
　　丹藤眯起眼，整個身體的重量，完全靠上窗臺。
　　
　　
第65章 Number 18

　　點滴搖曳，透明的藥水被陽光穿過，地面多出一道蜿蜒短小的五彩光暈。新來的適選者渚薰和真嗣聊得正歡，單純的第三適選者並未察覺到渚薰的危險，像是頭小綿羊，把披著羊皮本該天敵的狼，當作知心好友。
　　
　　丹藤捂著額，實在忍不下去。修長的胳膊一勾，她強忍渾身炸開的雞皮疙瘩，搭在渚薰肩頭，作哥倆好狀。當然，刨除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先。
　　「啊哈，啊哈哈哈。突然記起和我阿薰還有家庭課業沒完成，就不打擾你養病了改日有空再聊好走不送！」
　　
　　渚薰也不反抗，被丹藤倒拖著，尚有心思笑著和越發遙遠的真嗣，擺手道別。
　　
　　一眨眼的功夫眼見能聊得上來的那麼好的人，觸手可及的距離拉到百米開外，還有越來越遠的趨勢。石化的真嗣幾乎魂自口出、魂飛天外，他呐呐的伸手，下意識想要挽留。
　　
　　真嗣：呃……從不知道丹藤她也要做家庭課業，平常連抄都不抄……不對不對，她進步了我怎麼能有這麼罪惡的想法……不對不對，重點不是這個。我還有話要問她啊啊啊啊——關於初號機的……
　　
　　渚薰：藉口也太遜了。身為lilin的真嗣君，沒看出來的你也一樣。
　　
　　丹藤：……吐槽也好諷刺也好心理活動更佳，麻煩把那個自冰川時代就沒變過的笑容改改。最近不時興笑面癱屬性。（很礙眼）
　　
　　渚薰：是，是。Lilin真是麻煩。（青山不改，笑容常在）
　　
　　丹藤：無可奈何個毛線！老娘隸屬EVA，和使徒不是一個部門啊部門！別給我越權了喂！！你左面我右面，分道揚鑣！（趕快消失在我眼前吧混蛋！）
　　
　　渚薰：……我也是從右面走的。
　　
　　天氣很美好，人生很淡定。
　　
　　——（我是惡搞結束扭屁股的分割線）——
　　
　　一月的天氣，扭曲了。外面還是一副盛夏的鬱鬱蔥蔥。第三東京市送去沒有半點氣氛的耶誕節，即將迎來鮮為人知的除夕元旦。就如2016年1月1日沒什麼好慶祝的，□□的節日在國外恐怕也僅有個心是原裝貨、身為山寨版的非人記得了。
　　
　　真嗣休整兩天后，重新回到學校。對鈴原、相田的擔心，輕而易舉帶過驚險，他認真的撒謊說律子博士給他做了秘密集訓。
　　真嗣，也學會了關心朋友。至少，學會了以深沉和謊言面對擔心。
　　
　　午休時分，被點名送道具的丹藤自辦公室歸來，心裡計畫為新的一年做一桌好菜，最重要的是煮一碗長壽麵。
　　想到吃，自然肚子打鼓。由於檔案中並未記錄她會做中國菜，本身又不會做便當，丹藤的午餐淪落到和鈴原一般的杯具地步——小賣部的麵包，和袋裝牛奶。
　　
　　丹藤回到教室一掏書箱，麵包，不在了。
　　
　　當然，關鍵不是這個。
　　而是。
　　
　　光溜溜反射陽光的桌面中央，放著個不透明足有兩個巴掌大，並附加一雙便利筷的——便當。還好便當的顏色挺正常，不是粉紅色的愛心便當。
　　便當旁，斜倚了塊手指長的硬板紙條，上書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看起來是男孩子的字體：若不嫌棄，請用。
　　
　　便當的主人，看起來非常緊張。字體本該一筆下來的比劃連斷了三次。
　　
　　座位是右後方的渚薰拉開丹藤書桌前面的座椅，倒坐著，以小臂抵著下巴，半趴在椅子後的桌面。他懶洋洋的瞧著便當，笑意昂然道：「很奇怪？」
　　
　　「非常奇怪。」丹藤答，站在原地，以懷疑的目光俯視。
　　
　　「我也很奇怪。」渚薰笑容拉開，壓低了聲音：「真嗣說要感謝你和明日香，說是你們非常令人敬佩，對戰使、徒，非常努力。」加重「使徒」二字，渚薰聳肩攤手，恢復平常聲音的大小：「大體意思，就是這樣。感謝便當。」
　　
　　丹藤自動翻譯。
　　
　　某年某月，同居的某屋內，美裡加班兩個人獨處的情況下。
　　
　　明日香：笨蛋真嗣，感謝本小姐從避難所救了你的恩德吧。
　　真嗣：謝謝你。還有，對不起，使徒的事。
　　明日香：笨蛋真嗣！你什麼意思？別以為順從別人就可以了！難道以為NERV沒有了你和初號機就有問題了麼？！別開玩笑了！別把自己看的太高了！真令人厭煩！
　　真嗣：……對不起。
　　明日香：哼——！
　　
　　明日香爆發甩袖而去，真嗣少年存在心理陰影，故此覺得應該和對戰使徒的另一人道歉。沒有找到什麼好藉口，所以打算以便當代替麵包道歉……結果發現道歉的對象遲遲不歸，認為被識破了意圖，故此覺得一定不會被原諒的。
　　結論：便當留下，人跑掉。
　　
　　丹藤補腦加翻譯完畢，皺眉揚唇，是謂哭笑不得。
　　「他想多了，真的。」
　　
　　「誰知道呢，lilin的心思。」渚薰雙臂交疊抵著下巴趴在桌面，雙腿岔開倒坐，脊背弓出一個弧度，看上去很是懶散。襯衫一二個扣沒曾扣上，他和尋常的高中生，看上去沒什麼區別。
　　
　　偷偷瞄、偷偷瞄丹藤書桌的明日香動作一頓，低頭瞧瞧明顯是同款包裝的便當，眼底惱色一閃而過。她站起身，長髮一甩，賭氣喊出一句「我吃飽了！真難吃！」，就再不管菜色鮮明、才吃了小半的便當。
　　
　　梗著脖子的明日香，眼睛偷偷張開一條縫，沒看到「廚師」的身影，更為惱怒了。她一掃被她引過注意力的丹藤渚薰二人，大步走出教室。
　　
　　「不試試看？」渚薰的笑容多了幾分真，轉頭看向丹藤：「看起來很受歡迎。」
　　那散漫又隨意的笑容，總覺得有點狹促的味道……
　　
　　丹藤打開飯盒。
　　便當的情況和明日香那邊沒什麼不同。菜色一樣，分量差不多——也是被吃了小半的便當。
　　
　　「有點好奇lilin的食物味道，」渚薰笑，風華絕代。輕狂中帶著穩重，中性中帶著英氣，親切中帶著隨意；他陽光不羈的很：「忍不住試試看。真嗣君的手藝，出乎意料的好吃。」
　　
　　這廝在得意，在報復！
　　直勾勾的盯著笑容純粹不可直視，秀色可餐能當台柱的少年單薄的身軀。清楚認知危險使徒本性的丹藤，牙根直癢。
　　用她的話來陳述渚薰的意圖，就是「省得你勉為其難不知便當如何處理，我幫你吃掉了重視的真嗣便當，不用感謝我喲」~
　　
　　丹藤低頭看看吃了大半菜色，只有小章魚頭模樣的香腸沒有動，甚至其中一個被咬了一口的便當。她淡定的抬頭，淡定無比的瞧渚薰。
　　「你，其實打算全吃掉的吧。」
　　
　　渚薰單手插向褲袋，右手揉了揉頭頂，十分隨性：「覺得，還是給你剩下一些。叫做，日本的禮數？待客之道？」
　　
　　「其實，你自己都不知道對它過敏。」誓要揭穿唯一真相的丹藤面部纖維硬化，無視越發刺眼的日頭：「在這之前，對吧？」
　　
　　「怎麼會呢？」一瞬間，渚薰的笑容完美的耀眼。恍惚間，聖曲飄渺，天使展翅。
　　
　　「……」才怪。
　　
　　叮叮咚咚，叮咚叮咚。
　　吃完自帶便當，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打鬧交談的高中生們，互相對視半秒，懶洋洋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比起兩個月前尚有學子氣氛的上課鈴反應，現在還未退學搬出第三東京市的同學們，非常冷淡。
　　
　　丹藤推開書桌，右手手插入裙子的口袋，左手扯了扯紅色的領結。領結系的太近，每次呼吸都能勒住喉嚨。
　　
　　「等，等下，丹藤同學！」身為班長責任所至的洞木光，自然而然的起身阻攔，「現在已經打過上課鈴了，不可以出去了。」
　　「幫我請假好了。」
　　洞木光被丹藤回頭相望的眼神嚇了一跳，沖到嗓邊的話也咽了下去。她不由得看了看班裡在座的其他駕駛員，淩波、真嗣和渚薰。她側過頭，看到鈴原的時候眼底略有發紅：「為什麼……到現在我還……什麼都不能做到呢……」
　　
　　走廊裡，丹藤和三兩成群勾肩搭背向教室走去的別班男生擦身而過。總共還剩下百數的學校，冷清的令人心悸。
　　路過女聲廁所，裡面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灌滿的洗手池水不斷溢出，流過瓷磚地，流入地漏。洗手池前的鏡子被打破了，凹凸不平，照出了七八張丹藤的臉。某塊逕自碎片裂縫裡沾的血，順勢留下，自鏡子裡丹藤的額頭流到下巴，由滾進另一條裂縫。
　　
　　像是，血淚一樣。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一排八個單獨廁所隔間的靠窗第三個，隔離門不斷的震顫。女聲嘶啞而壓抑的聲音接連響起，門縫下，滴滴答答的臨出一灘雞蛋大小的血漬。
　　「真嗣什麼的……初號機什麼的……為什麼我要被通知幫助新人熟悉二號機啊！那個眼鏡八婆！」
　　
　　靜默。
　　
　　七八分鐘後，眼底略紅的明日香一副整齊的打扮，推開廁所的隔離木門。右拳沾血微微顫動，她以左手整理著頭髮。抬起垂著的頭，還未走下割開走來和單間廁便的臺階，明日香就對上了丹藤的雙眼。
　　「……」
　　她揚起下巴：「你，你開始就在這裡了？」
　　
　　「太像校園靈異了，我來看看。」
　　丹藤目光一瞥，從垂在身邊流血的右手，移到明日香冷天藍色的雙眸。
　　
　　「都聽見了為什麼一開始不出聲啊，啊？！」扯開校服衣領第一個扣子，明日香拿出手機，晃了晃寫著「請到NERV進行二號機同步試驗」短信的螢幕。明媚燦爛笑的明日香，下一刻用力的把手機丟向丹藤：「什麼嘛，交接試驗說得那麼輕鬆，當我是傻瓜嗎？！」
　　
　　手機「咻」得擦著丹藤的臉頰，撞在她背後的們上，發出快散架的□□落到地面。
　　
　　「你不是一副什麼都無關的表情嗎？為什麼會在這裡呆著，啊？在看……」明日香眯眼，冷豔的笑，雙掌一合，口吻輕盈：「啊，我知道了。是在看我的笑話吧？」
　　
　　高中帶厚跟的平底皮鞋和瓷磚地板碰撞，明日香每走一步就要踏出水花翻滾的聲音。地板都是水，落到地面的手機暴起肉眼可見的電花，雖比靜電大不了多少，也不是明日香那種以微笑表情就可以輕易拿起的模樣。
　　明日香和丹藤擦身而過，蹲身撿起快報廢的手機，揚了揚手。
　　「那麼，拜拜了。」
　　橘紅色的背影，雙腳穩穩的站在地上的背影，顯得……巾幗不讓鬚眉。
　　
　　「嘖。」
　　丹藤環抱雙臂靠上女廁所入門的門框，眼見明日香的背影在樓梯走廊的轉角消失：「一副快要崩潰的模樣，連A.T.field也沾滿了陰霾的氣息……」
　　還能忍住嗎？
　　
　　……
　　
　　姓名：惣流•明日香•蘭格雷
　　年齡：14歲
　　性別：女
　　生日：2001年12月4日
　　國籍：美國
　　隸屬：德國NERV總部，德國產evaluation02專屬駕駛員
　　目標：駕駛EVA二號機，稱為最優秀的適選者，不光是隸屬德國，而是全世界最優秀的駕駛員！
　　
　　NERV機密檔案裡、照片上，身穿朱紅色作戰服，倒叉腰傾身向前，笑靨耀眼的少女；曾執筆如此用力的寫下了她的目標。
　　駕駛EVA。
　　只有駕駛EVA……
　　
　　
第66章 Number 19

　　「明天見。」
　　「明天見。」
　　
　　「薰君，明天見。」
　　「薰君是這邊吧，啊，我也是這邊走呢，剛好順路。」
　　「今天不可以，我約了人。」
　　「哎——？」
　　
　　丹藤緊了緊校服的外套。豔陽高照的天氣，基本沒多少人還記得高中校服還有長袖外套。難得有人把高中外套緊緊裹在上身，不免多了幾束探知的目光。其中，一束目光久久不散。丹藤回頭看時，目光頓時消失。身後除了真嗣和鈴原正面對面交談，只有一對說說笑笑的女生走過。
　　
　　「嗨，丹藤。」真嗣正渾身僵硬的扯出笑，丹藤正準備給技能猛盯升一級，身旁有人拍了拍她的肩頭。熟稔的打招呼聲，很是爽朗。
　　丹藤以淩遲的目光轉過頭。
　　
　　「一起吧，我也向這邊。」發質蓬鬆柔軟的渚薰甩甩垂到鼻樑遮擋視線的發，反手指了指右邊：「就是說，順路啦順路。」
　　
　　「……不要用一副『久等了』的態度。」感受身後再度被緊盯的目光，丹藤頹然耷了耷肩膀，「這樣也好，走吧。」
　　「那，走這邊。」
　　
　　依照人類的外貌審美，身邊走著的插褲袋的少年，有一副精緻的面孔，溫柔的秉性和瀟灑俐落的動作更為他加了十分。
　　渚薰側臉弧度鮮明，並不像他的正面，總有些柔和感。側面看去，他往日親和的笑容，是散漫不羈、傲然無物的。
　　
　　走過街道，注重工作環境和居民心情的第三東京市，路邊栽種中小型的綠化植物。清新的草木香撲面而來。
　　
　　「你壓了真嗣？被他盯著不放的我，怪無辜的。」拐過街道，背後目光終於消失。丹藤大大的松了口氣。
　　「開這種玩笑不累麼？」渚薰轉頭，緋紅色的似是眸子說著「我心知肚明」。
　　丹藤無言而對。
　　
　　「給，沒有加珍珠的珍珠奶茶。」消失片刻的渚薰，叼著吸管，再度走到丹藤身邊。奶茶還冒著熱氣，只要一側頭，就能瞧見足足有二三十個人擠成一堆的奶茶攤子。
　　渚薰捧著一杯，丹藤接過另一杯。
　　
　　據不知名的傳說，珍珠奶茶吃的就是珍珠，不加珍珠的奶茶……很怪異。
　　暖和和的奶茶捧在手心，低頭走路的丹藤，倒是不在乎這種事。她是那種能把中藥和乾汁攪合均勻，用美味的表情喝下去的人。
　　
　　路過花壇，暖手完畢的丹藤順手把沒有動過的奶茶放在花壇邊緣。
　　
　　「巧克力草莓甜筒冰淇淋。」
　　再次轉角路過鬧市區，渚薰一手一個裝得滿滿的冰淇淋，站到丹藤身邊。他低頭遞去右手的冰淇淋，自顧自張嘴伸舌頭和左手拿著的甜筒較勁。
　　
　　「啊，謝謝。」氣氛輕鬆，丹藤反射條件的接過，道謝：「排隊辛苦了。」
　　「還好，老闆說多加了。」渚薰自然的回答。
　　
　　「……」
　　本來要吐槽「你魅力大的功勞」的丹藤，第一個字沒說出口，便原地僵硬站定。也沒看渚薰他丟掉那份奶茶，為什麼會比她這個一口沒喝丟了的人還迅速，居然有空去排隊買冰淇淋！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他哪來的買冰淇淋的錢……呸呸呸，重點是這個和諧友善、互助互愛的氣氛是怎麼回事啊喂？！
　　
　　「不合胃口嗎？」走出三四步的渚薰回頭，又折返回來，遞出右手他吃過的，道：「奶油巧克力香草味的，試試看。」
　　
　　「為什麼你的會比我多一種口味？」丹藤翻白眼，對對面笑得寵溺的少年，盯——
　　
　　「你在意這種事嗎？我以為你喜歡簡單一點的口味。」渚薰順從表態的合起掌，「抱歉抱歉，下次為你買四個口味。」
　　
　　「不用了，兩種就夠……停停停停停！」
　　不注意就被溫馨氣氛帶溝裡去了。丹藤雙臂打了個大大的叉，甜筒最上方的草莓團被甩進草叢。
　　這種愜意閑在猶如男女那啥的氣氛夠了！真是夠了！
　　敵對陣營歸來，召喚魂歸！
　　「我說，」拍了拍額頭，丹藤一口咬掉剩下的巧克力，咀嚼兩下不浪費的吞下肚：「你在搞個毛線喂……就算EVA的計算速度比較優秀，也不是讓你這麼折騰的吧。」
　　
　　「好吃。」食指將甜筒的最後一點末尾按進嘴裡，渚薰拍了拍手，重新把雙手插回褲袋。他理所當然的笑：「找你出來，當然是，和你一起體驗生活。」
　　
　　「真是……」丹藤面無表情，被嚇得，「出乎意料的好答案。」
　　
　　「lilin裡，我唯一有所好感真嗣君，貿然用這種方式約他，大概會把他嚇得再也不敢面對我吧。」手插褲袋，渚薰懶洋洋的弓身，走到丹藤的面前，低頭將嘴唇對準她的耳朵，輕聲道：「和其他的lilin，這種體驗會造成事後的麻煩，所以，我很苦惱呢。
　　EVA的你就不同了，不會被迷惑，也不會造成事後麻煩。所以是嘗試lilin生活的好素材呢。」
　　
　　這傢伙想要體會正常高中生的生活，又怕被沒有好感的lilin纏上。
　　所以找不用負責的免費勞工來了嗎……
　　
　　丹藤嘴角抽了抽。柔軟的髮絲掃過臉頰，渚薰口中熱氣吹在她的耳垂，帶著清爽的冰淇淋味。身為正常女生的羞澀，和被耍後的憤怒，丹藤通通沒有。
　　唯一的感覺是……
　　
　　「感覺很好不是嗎。」渚薰眯眼笑，直起身重新拉開距離，低頭看著丹藤：「你不也是，原本就期待渴求普通人類的生活和，認可？」
　　
　　「你這傢伙。」丹藤揉了揉酥麻的耳垂，「即隨便又任性，隨隨便便就決定這種事，不怕我事後，宰了你麼？」
　　
　　「目前看來，你好像沒有殺掉我的理由、實力。」
　　渚薰攤了攤手，笑得肆意。
　　「但是理由，我這裡有一個。」
　　
　　一臉笑容的少年，以完全感覺不到殺氣的言語，說著輕易結束一個人生命的話。一眼望到底，卻看不穿透的緋紅瞳孔，滿是認真。
　　緋紅色，本是漂亮到極點的顏色；稍稍轉變，就會是血的顏色。
　　
　　上一刻還是普通高中生氣氛，真是。
　　從不坐以待斃的丹藤張開A.T.Field，巨大的差距令她再不管被NERV發現的後果。後退半步，丹藤冷下雙眸，「理由，我這裡也有一個。」
　　SEELE派遣□□來試探，被SEELE通知負責檢驗結果，隨時有抹殺變數權利的渚薰。所謂的救援，明眼人都知道，並非是碰巧。
　　是SEELE計畫中產生的刻意。
　　
　　「我不會認輸。」丹藤口吻平淡，而堅定：「不認可。」
　　
　　哪怕，只是個本尊的分-身，可有可無。
　　只要擁有生命，也不認可輕易死去。
　　
　　「……」
　　「……」
　　繁華的街道成了背景，來來回回的行人源于最心底的恐懼、生物的本性，被驚得一頓。他們避開面對面的兩人走開，尚不自知。渚薰一閃而逝的使徒力場壓碎了作為分出來部分的丹藤，微弱的小型A.T.Field。
　　渚薰的笑淺淺淡淡，逐漸擴大。那是發自心底的漠視生命，是活了百萬年見慣生死的使徒，共有的眼神。
　　
　　「那好。」渚薰伸手，落在丹藤的琵琶骨外側：「你想死，正好可以給SEELE的老頭子交代。」
　　「我不想死。」
　　
　　「咦？那順便一提好了，」渚薰一側頭，輕柔的拍拍丹藤肩頭，像是為心愛的人彈去肩頭灰塵。他的手掌帶著人體的溫度：「我剛才在嘗試lilin的玩笑。」
　　「………………」
　　
　　哪會有用那種危險分子的眼神開玩笑的主兒啊！
　　掀桌——！！
　　
　　「噯？你笑了。」
　　「……那是嚇得嘴角抽筋。」
　　
　　「是嗎，怪不得這麼奇怪。讓人親切的笑容是，這、樣、的。」
　　「拉伸嘴角誰都會，笑面癱sama。」
　　
　　「EVA也真奇怪呢。EVA的笑容也需要真心啊。」
　　「……你驚奇個毛線團喂！？」
　　
　　So，武力打不過別人是很悲催的。
　　特別是，在使徒這個武力至上的世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54

第67章 Number 20

　　「喂，喂喂喂！美裡小姐！開門啊！」
　　尚穿著家庭脫鞋，裹著圍裙的真嗣被關在玄關外面，右手攥著四張通行證，一臉欲哭無淚：「我早餐還沒做好啊啊啊啊——」
　　
　　嗤，電磁拉門收入牆壁，身穿紅色軍官裝的美裡笑吟吟的揮了揮手，從身後扯出身穿淡黃色短款連衣裙的明日香。美裡把她向真嗣一扔，溫柔無比的揮了揮手，道：「門衛的時候把通行證給他們，因為是四個人別忘記麗和丹藤。兩個人約會是不允許的哦。
　　那麼，一路走好。請玩的開心！」
　　
　　嘭。門重新關上，差點夾到真嗣的鼻子。
　　
　　「美裡小……」
　　真嗣一臉欲哭無淚的趴在門上，至少先讓他進屋換下衣服和拖鞋吧吧吧吧。
　　
　　「真是的。」明日香環抱雙臂，靠在門旁邊的牆上，「好歹有點男子漢氣概好不好，笨蛋真嗣。從被窩裡被拉出來的我，才更無辜呢！
　　好吧，先找地方讓你換衣服……加持先生家怎麼樣？」
　　
　　「……」
　　加持先生家會有少男身材的衣服嗎，真嗣穿的會合適嗎？！
　　明日香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別擅用特權喂！
　　
　　通過貓眼裡顯得略圓的走廊，美裡眼見兩個同居的適選者一前一後的遠去，她反身靠在了門上。大咧咧的愉快戲謔笑容收斂，倚靠大門寄託過去全身的重量才得以站立的美裡，右手手背貼上發熱的額頭，仰頭看向天花板。
　　「最近……真是混亂呢。」
　　「不僅是小香和小真的冷戰，NERV裡，也亂成一團。那種突然出現又消失的ATF波動……啊啊啊，已經夠了。這比直白來襲的使徒還讓人噁心。」
　　「……我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監護人呢。」
　　「到最後，還是什麼詢問的話、勸導的話，也說不出來。」
　　
　　美裡垂下頭，往日精神的眸子周圍，眼角已浮現出一圈粉底也遮不住的黑色。
　　「危險的第六適選者渚薰，比起他，第四適選者真丹藤，讓真嗣接近這種一切未知的人，真的好麼？」
　　「和麗不同，律子和碇司令，對待第四適選者的敵我態度，都太曖昧了啊……」
　　「NERV，到底……隱藏著什麼。加持，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
　　
　　……
　　
　　未接電話，2條。
　　短信，1條。
　　
　　一月沖涼的丹藤以吸水的運動毛巾胡亂揉著腦袋，像是賽車起跑前一瞬間的訊號的手機鈴聲簡短的響了兩聲。走到大廳茶几，拿起NERV頒發的工作手機，丹藤手指點了幾下，調出短信——令人意外的，居然不是NERV的工作指令。
　　
　　來我家。真嗣在我這。
　　署名：渚薰。
　　
　　NERV的保密手機裡互相存儲著十幾個電話，分別是幾個適選者的電話，作戰部葛城美裡的電話，技術部赤木律子的電話，副司令冬月的電話。除此之外，還有緊急事件處理專用的緊急呼叫，以及被綁架後的定位信號開啟功能。
　　丹藤，是第一次接到同為適選者的短信。
　　雖然這第一次給她短信的傢伙，連人類都不是……杯具的第一次。
　　
　　「忍受不了寂寞終於綁架了真嗣，放棄自摸的時光了嗎？」差點捏爆手機，丹藤輕鬆的臉色頓時轉黑：「這傢伙！」
　　身為大姐頭，小弟被另外的不法分子綁架，不出頭的話也太遜了。雖然這大姐頭的責任是母性十足的碇唯加諸的……咳，也許該改叫後媽？
　　
　　義憤填膺的丹藤扯掉浴袍，向身邊一甩，大步衝衝的向臥室走去。
　　
　　代表初號機真正分-身，融入淩波麗複製體小腹的圓球，衍生出的詭異花紋，流轉不休。由原本的巴掌大的小塊，已侵入到腰間、後背、臀部、胸口，只要再向上方探頭一點點，即使穿了衣服，也能從領口看到了。
　　妖異的仿佛無時無刻不在扭動的暗紅色紋理，就像舊傷形成的血塊，猙獰的不斷蠕動。
　　嗷嗷待哺。
　　
　　同一時間。
　　渚薰的住所。
　　
　　明日香正坐在渚薰家的沙發看電視，換上渚薰的外套的真嗣，手拿渚薰的手機，正緊張的吞口水。印有小熊圖案的圍裙扔在沙發背上，沙發另一側渚薰無聊的斜倚著，回首看向打電話的真嗣。
　　
　　「嗯，嗯。就是這樣，美麗小姐私自決定的……」
　　真嗣不斷的點頭，「嗯，已經通知了丹藤桑。……並不亂的，人很少。明日香和薰君都在，所以……」
　　也希望淩波能來。
　　
　　「我知道了。」電話傳出另一頭的聲音，有點走音，還是一樣的冷淡：「第六適選者分配的住所？」
　　
　　「嗯，嗯！對，如果集合的話，是在這裡。那個……」真嗣撓了撓臉頰，有點不好意思：「用我說一下地址麼，薰君畢竟是剛搬來，淩波不知道也是……」
　　
　　「不用了。我知道。」
　　
　　「是嗎。」真嗣有點失望，緊張的下意識點頭：「那麼，我……我們等淩波……掛斷了。」
　　
　　「笨蛋真嗣你真是傻透了。」看電視的明日香瞄向玄關的真嗣，毫不吝嗇鄙視的言語，「不是那個木偶的話，早就對你這麼說了。呐，不給第四適選者去個電話麼，她和那個優等生不是長的一樣，可以撫慰一下你受傷的少•男•心哦。」
　　「薰君不是已經通知丹藤桑了嗎。」真嗣笑著掛上電話，靦腆地，「再打過去的話，會被說囉嗦吧。」
　　
　　「你也知道啊……」眼睛依舊盯著電視，明日香翹起腿，修長而潔白。
　　真嗣習以為常的轉開頭。
　　
　　渚薰歪了歪頭，笑容隱約加深。
　　
　　……
　　
　　「這就是，美裡小姐說的……遊樂場所？！」
　　明日香僵硬，再僵硬，指著不遠處的哨所，爆發了：「這種地方明明是相田那個四眼喜歡來的地方吧！真是！」
　　「啊，也許……吧。」
　　站在淩波和明日香右側的真嗣，陪笑陪得也很僵硬。
　　淩波麗面無表情的仰起頭，看向明顯是警戒區的正門，以及正門上方的標語。
　　
　　「NERV隸屬第三飛行大隊訓練場。」
　　站在三人左側渚薰的左側，丹藤輕聲讀出警戒區所屬單位的名稱，仰頭亦是看向白底紅字的警戒標語。
　　上書：注意！注意！前方即將進入警戒區，擅闖者立即槍殺！
　　她恍然砸拳，「怪不得美裡會給你們四張通行證。那麼，來商量一下，我們誰來做私闖禁區的潛入者？」
　　
　　「會被殺吧？！」
　　真嗣囧囧的瞧著標語，又瞧瞧身邊的明日香和淩波，淩波身邊的渚薰，渚薰身邊的丹藤。
　　
　　「很有趣。」
　　雙手插著褲袋，站位距離丹藤最近的渚薰一側頭，他的嘴唇和丹藤耳垂的距離頓時不足五釐米：「朝夕相處了二十七天，即使一方的心靈壁障封閉，也下意識的記住了相同的味道。很像是小狗趨吉避凶的本能，是這樣麼。」
　　
　　這句話，丹藤解讀為「真嗣在故意躲你，你看距離那麼遠，下意識的不想靠近」。
　　果然，第三適選者碇真嗣懼怕著EVA初號機。
　　
　　心思清明的丹藤，遞給渚薰一個「不勞煩你地說明」的眼神。
　　渚薰淺笑歪頭凝視丹藤的臉，明明沒什麼表情變化，卻給人一種「我是關心你才說」的錯覺。
　　
　　禍水就是禍水。
　　丹藤繞過渚薰走到淩波旁邊，看著生物下意識直覺比小狗還靈敏的真嗣，躲到明日香身後。她原地站定不再逼近，看向淩波的臉，對三人說道：「四個通行證你們想辦法進去吧，作為第五人，我另有辦法進去。」
　　「什麼。」淩波凝視著面孔相同的臉，淡淡吐出兩個字。
　　
　　丹藤猝然一笑，手摸向外套下的腰間，拔出了秦川軍官遺留下的禮物——□□一柄。她氣勢衝衝的向哨所走去，視而不見頭頂「來人止步」的警示牌。
　　啪嗒。
　　保險打開的□□拍在執勤的哨兵面前，丹藤同時掏出NERV發給適選者的定位手機，放到了哨兵面前。
　　
　　哨兵的目光，淡定的在手機和□□時間移動，最後看向丹藤。
　　
　　「隸屬NERV作戰部第四適選者真丹藤，曾受訓於保安部。」丹藤努努嘴，對後面目瞪口呆的真嗣，「由於第三適選者剛清醒，故此臨時接受葛城少佐任命，保護重要的第三適選者安全。具體情況，可以用NERV專線諮詢作戰部的葛城少佐。以上。」
　　
　　哨兵稍息立正，恭敬的敬了個軍禮：「少尉閣下，您好。請允許我通知長官。另外，請碇少尉、惣流少尉、淩波少尉、渚少尉出示通行證明。」
　　NERV作戰部的適選者們，對外的軍銜均是少尉。非常年輕的少尉。
　　
　　渚薰五指修長，伸入發呆真嗣的褲口袋，掏出四份出入證明，遞給了哨兵。
　　哨兵檢查過通行證，再度行了個軍禮：「歡迎作戰部的長官視察，您的手續齊全，請進。至於真少尉，請配合我的工作。」
　　說罷，哨兵撥通了第三飛行大隊訓練場指揮部的電話。
　　「樂意之至。」丹藤靠在紅白相間的警示標語牌上，配合的微笑。
　　
　　「……太誇張了。」真嗣喃喃的直視前方。
　　美裡小姐，普通人放鬆的地方該明顯該是遊樂場或者生態公園、水族館一類的吧？！
　　
　　哨兵撥通指揮部的電話，指揮部又撥通葛城少佐的電話。
　　總之，無論美裡再怎麼不願意真嗣和渚薰接觸，還是為丹藤證明了她進入警戒區的合理、合法性。
　　一行五人，終於進入了停放飛機的訓練場。
　　
　　一架架猙獰冰冷的F15戰鬥機停在專屬的跑道，身穿空軍軍服的飛行員偶爾會把奇異的目光投給五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女。
　　純粹參觀的五個適選者，由明日香打頭，真嗣和淩波稍稍落後，丹藤和渚薰墊尾，向停機場走去。
　　
　　因為是軍事重地，並沒有尋常休閒場所該有的指路標牌。
　　連明日香都不知道，她前進的方向實際是初學飛行員的模擬試駕區。
　　
　　以至於，看到一架架擺放整齊的戰鬥機和模擬器時，明日香很欣賞的慨歎出聲。
　　曾經在德國部，每天身穿軍服的她，也是這麼走在戰鬥機跑道上。
　　
　　「呐呐，真嗣。這些都是F15戰鬥機啊，模擬區沒問題啦，我們上去看看吧？你瞧，那邊是雙人戰鬥機！」
　　明日香轉了個圈，心情放鬆許多。
　　
　　「這樣，不好吧……」真嗣有些猶豫。
　　「沒問題啦！」
　　
　　丹藤環抱雙臂，看著一架架塗裝能吸收雷達波動的戰鬥機，面向前方的三人道：「飛行員的頭一節課程就是要瞭解飛機的引擎。流體力學、航空電子、雷達理論、燃油系統、水力學、設備、駕駛艙管理、飛行控制、導航、電子設備等等都是他們的基本培訓課。
　　這裡看樣子該是下一步的模擬飛行用地，安全裝置很齊，上去也沒什麼。」
　　
　　「嗯？」淩波回過頭，看向似乎很瞭解的丹藤。
　　真嗣和明日香，同樣回過頭，看向走在一排的丹藤和渚薰。
　　
　　「NERV的資料裡有說。」丹藤解釋道。實際上，她是從MAGI的記憶體檔裡看到的。
　　
　　「既然那傢伙都這麼說了。」明日香拉過真嗣，向雙人模擬機跑去：「這邊這邊，我就勉為其難的教給你，飛行員是怎麼駕駛戰鬥機的好了。笨蛋真嗣。」
　　「啊？啊啊啊，別拉我啊，明日香。」
　　真嗣被明日香拉了個踉蹌，回頭掃了眼淩波和渚薰，跌跌撞撞的向前跑。
　　
　　「我去那台。」淩波指了指單人訓練機，對身後兩人道。
　　話音剛落，淩波就無比熟稔靈敏的進入了駕駛艙。
　　
　　「明明來時還說要去遊樂場比較好。」丹藤笑歎，看向最近的戰鬥機。雖然沒填裝彈藥，它看上去還是非常冰冷猙獰，充滿戰火硝煙的味道。
　　她轉頭對渚薰道：「能憑藉自身飛行的使徒該對人類發明沒興趣吧，你隨意了。」
　　
　　「打擾真嗣君也可以？」渚薰笑吟吟的發問。
　　「……除了這個。」
　　
　　有責任看好渚薰這個同性戀傾向使徒的丹藤，最終還是認命的當起了保姆。如果使徒和EVA不同，擁有明顯性別區分的話。
　　
　　坐在機艙裡，丹藤凝視著引擎的打火裝置，尷尬的沒話找話：「見習的飛行員首先要練習的就是起落，一個大隊的飛行員通常會住在一起，笑笑鬧鬧互相熟悉有益於他們鍛煉團隊配合。除了人數不足以支撐一個編織，他們通常不會轉隊的。」
　　丹藤回頭看了一眼倚靠在背後座椅，慵懶不羈的渚薰一眼：「除非，他們在討伐使徒時，犧牲了大半——不過那時，那個編制也該作廢，融入到同樣有所損傷但不嚴重的隊伍吧。」
　　
　　「有勞費神了。」
　　丹藤的講解告一段落，渚薰深意的扯開嘴角，坐正身體：「休假還要特地看緊、提醒我，真嗣君真的挺重要的呢。」
　　
　　「……啊。」除開碇唯的因素，他畢竟是她的適選者，更何況，碇唯的囑託和小唯的情感，註定丹藤不能輕易割捨。
　　
　　「EVA註定的未來，和真嗣，」渚薰雙手交疊，雙眼直視前方座位的丹藤：「到底哪個比較重要呢，對於你。」
　　
　　真是犀利的問題。
　　丹藤愣了愣，回首看向荷爾蒙四溢，充滿魅力的那張中性臉旁。她沒有正面回答，「使徒都是一群不會抗爭的認命者嗎。」
　　
　　「逆天而行什麼的，是lilin的說法。」渚薰撩起劉海，笑得輕鬆：「lilin永遠不知道神的恐怖，遠不是亞當和莉莉絲那個程度，可以抵禦的。」
　　作為亞當分-身的EVA，是否明白呢？
　　
　　「不做的話，永遠都不會知道。」丹藤沉默少卿，反問：「不是嗎。」
　　
　　「說得也是。」渚薰粲然而笑，「一個擁有活力的EVA，真不錯呢。」
　　「年少輕狂，不知深淺嗎？」
　　
　　「我可沒有這麼認為。相反，我十分欣賞。」
　　「……可以看一出有趣的戲目，值得欣賞的意思吧。」
　　
　　「當然。相當期待落幕的戲目，猜不到結局這點，最吸引人了。」
　　「你夠了！使徒做到你這個程度。」
　　
　　坐在後座的渚薰突然直起身，話語間噴出的熱氣，打在丹藤的後頸、臉側。作為一個使徒，他輕易說出了違逆神祗的話。
　　「恰當時，我不介意推一把。前提是，你能夠做到那種程度。」
　　
　　生命太無聊了，所以會讓事態向有趣的方向發展嗎？只要有一定把握的話，也不介意參加輸掉一切可能性多一些的賭博。
　　渚薰。
　　真是個看得太清、在意的太少，無比可怕的使徒。
　　
　　耳後吹來一陣陣熱流，贏得另一份在關鍵時刻可以逆轉勝負的宣言，丹藤卻意外的沉默了。
　　許久。
　　她在心底自問：
　　
　　是我把一切看得……太簡單了嗎？
　　
　　
第68章 Number 21

　　關於少女沉思者的一切可以暫時遺忘了。
　　
　　因為一行五人拋卻了好吃（？）又營養的飛行員營養套餐，奔向第三區附近還沒報廢的小型水族館兼遊樂園。如果僅有摩天輪或旋轉木馬這類沒有絲毫技術含量的遊樂設施，和一條不知道扔進去多少種不要的魚種，自形成生物圈的臭水溝——也算是遊樂園的話。
　　不過，它倒可以算作是水族館。
　　全名第三東京市水下生物保護研究生態園，目標是減緩南極洲赤紅死海入侵四大洋的速度，嘗試逆向水生物的變異趨向。
　　
　　所以，在和蘆之湖差不多大的水溝裡，看見一條長著鱷魚頭的水蛇，丹藤真的一點都不驚訝，真的。
　　
　　丹藤手捧水族生態觀門口販賣的特色魚肉絲炒麵飯盒，淡定的跟上大部隊的腳步。
　　
　　當以明日香真嗣淩波為首的小隊伍走到租賣遊船的小碼頭邊時，稍稍對比了下那腐爛的像塊海面的船，和岸邊腰粗的樹木材質的互通性。
　　丹藤看向擁有決策權的明日香隊長。
　　儘管明日香隊長要帶著個三無、一個悶葫蘆，以及後面捧飯盒淺笑的危險分子，和她這個會在恰當的時候胡思亂想並搗亂吐槽的混蛋，非常辛苦。
　　
　　作為一個擁有超出尋常人眼神的優秀EVA，她提出了質疑。
　　「明日香，讓我把最後的晚餐吃完，再一起乘船去喂魚吧。前提，我不要被那個有鱷魚嘴的水蛇吃。」
　　
　　鱷魚嘴變異水蛇在水裡打了個轉，尾巴甩出水面，一溜煙鑽進了地步的污泥區。
　　
　　「囉、囉嗦！」
　　明日香雙頰飛紅，腦袋一甩，單手背後捏緊她那份魚肉絲炒麵：「我只是讓你們來看一下，破壞生態系統的結果是多麼嚴重。這些畸形的魚蝦，大多都受不了最開始的變異死了。而熬過染色體突變的水生物，也改變了基因序列，很多都是有毒的——會損害人體的基因序列，極具侵略性！」
　　
　　「稀溜溜，稀溜溜」。
　　淩波面無表情的吸入蔥油拌面。
　　
　　丹藤整齊劃一，遵從第一適選者前輩的帶頭作用，用筷子挑起麵條魚肉絲，撕咬撕咬。她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渚君，一起吃，不要維護形象了。你瞧淩波再怎麼吃還是有形的。」
　　
　　等渚薰咬下第一口，她又開口道：「這魚肉絲韌度不錯，我覺得更像是墨魚爪子鰻魚身的哪個變異水生物抓來做成魚肉絲的。畢竟那個基數多，怎麼賣都賣不完。」
　　
　　渚薰和淩波吃盒飯的動作頓了片刻。
　　明日香一個拋球，拎起旁邊的樹枝作全壘打狀，飯盒很快高速旋轉著飛入高空、落入水中。
　　真嗣表現最正常，他迅速的找個垃圾箱，吐出嘴裡的那份魚肉絲炒麵。
　　
　　身為EVA，本身就是有侵蝕吞噬本領的特殊EVA，丹藤自然無須對那點水生物的變異基因擔心。退一步說，就算水生物擁有侵蝕改變EVA基因序列的本領，給她丹藤在臉兩旁變出個腮，她不是還有本體了麼。
　　仗著身體是借用來的，丹藤吃得很歡。
　　
　　她環視一周，笑容燦爛，聲調悲憤的控訴道：「浪費糧食是不好的。」
　　
　　「已經吃完了，我。」淩波向左側移動兩步，擋住石墩上猶露出麵條和筷子的一次性餐盒。她舉起右手，面色冷淡篤定的開口。
　　
　　「不小心丟掉了，在哪呢在哪呢？」明日香左右張望。
　　
　　「我，我吃飽了。」真嗣迅速的把餐盒塞進垃圾箱，開口辯解。
　　不得不說，比起淩波和明日香，真嗣少年撒謊的模樣，太遜了、太好看透了。
　　
　　丹藤看向渚薰。
　　
　　渚薰還在一根根的挑起炒麵塞入嘴裡，動作優雅大方、賞心悅目。見丹藤看過來，渚薰略微側頭，純粹一笑。
　　堪比梵蒂岡聖像，瑪利亞聖母的笑容。
　　
　　「喂，誰開了三百瓦日光燈？太不節約能源了！」
　　丹藤面無表情的扭開頭，默默走到樹蔭裡，靠向樹幹背對渚薰，認真啃面。
　　
　　「明日香桑。」渚薰嗓音輕柔，禮貌回視明日香探究的眼神，他伸直手臂把餐盒遞到明日香眼前：「你的午飯丟了，若不嫌棄，請用。筷子可以去門口再拿一副。或者……」
　　再去買一份？
　　渚薰喻義明顯，淡然開口，語義關切。
　　
　　一疑似是鰻魚頭的不明物體，瞪著兩大眼睛，正壓在層層疊疊的炒麵下，看向明日香。
　　
　　「不、不用了……」
　　無人發覺間，被渚薰報復了因傳聞二號機要易主，而產生的若有若無的敵意和示威的明日香，壓住慌張腦筋一轉。頗有急智的她，照出了理由：「大家都吃飽了對吧，買些飲料一起去做摩天輪吧。不坐摩天輪怎麼和美裡說我們來過遊樂園？」
　　
　　發覺渚薰真實意圖，不能完全算人的丹藤凝視明日香。
　　那種經歷無數次堪比地震的使徒入侵，甚至在沒有大型遊樂園的第三東京市里，聳立了三年有餘的摩天輪……
　　真的安全嗎？不會半路倒下來嗎？
　　
　　丹藤頗為擔憂的凝視前方的真嗣和明日香。旁邊的渚薰手插褲袋悠閒挑眉一笑，就差對著丹藤吹口哨，以表紈絝了。
　　
　　事實上他是不用著急，就算出示了也砸不死擁有A.T.Field作弊器的使徒和EVA，渚薰最多會感歎一句好不容易得到的好感人類，死於天災，可悲可歎。
　　再說，除了真嗣和明日香，剩下三個哪個也不是省油燈。
　　
　　連小盆友都知道，坐摩天輪超過四個人，會在檢票口被攔下並建議分成兩批，除非遊客不是為了玩，是為了體驗下餃子的擁擠快感。當然，小盆友們免不了還要跟個大人。
　　
　　明日香自然而然的勾住真嗣的手臂，冰藍色的大眼瞪著檢票員，一手勾住爆米花。瞧她滿身的煞氣，絕不是會退讓的主兒。檢票員求助的眼光看向淩波時，喜歡不如說習慣安靜的銀藍發少女靜默的舉抬手掌。
　　
　　「那麼，我來。由我來……」
　　
　　真嗣懇求期待的目光下，淩波清淩淩的聲音一頓，面無表情的精緻面孔看向為難的棕發少年。她在猶豫，雖沒有表露。
　　
　　「我下一輪，一路走好。」
　　真嗣隱約窺瞧著的丹藤歎了口氣，抱臂靠向間隔出入口的欄杆。結果還是不行，以最純粹的靈魂狀態和EVA01相處了二十多天，就算本人遲鈍到蠢笨，靈魂也深深記住了初號機的味道。簡直和兔子一樣，深切的記住帶給靈魂的傷痛，本能的避開危險陷阱，卻還記得陷阱誘餌——甜美紅蘿蔔的味道。
　　
　　碇真嗣現在就是這狀態。記憶停留在初見丹藤時的善意，本能停留在初號機解決至親時的惡意。
　　
　　「趨吉避凶？」嗯，這詞挺熟悉。
　　目送被明日香勾住、身後跟了淩波的真嗣漸遠，嘴唇占臉部的比例擴大，丹藤譏諷的自語：「再退化也是本能，學術大∼發現。你啊，不跟上你心目中的親愛的？」最後一句提高聲調，說的物件是渚薰。
　　
　　「不歡迎麼？」渚薰聳肩攤手，異常無辜。
　　
　　這幾乎是「我要陪你」的語調，使丹藤在絕對不冷的冬天打了個顫。
　　
　　「你一個人坐，我不放心。」渚薰淡淡的補充，奉送憂心的苦笑，好一濁世中翩翩美少年：「會翻的。」
　　
　　牙縫裡擠出個冷哼，面色鐵黑的丹藤甩袖就走，就知道這廝擺出公關微笑絕對沒個好話！
　　渚薰那廝，絕對是故意把丹藤和本尊EVA體重混淆了！
　　
　　……
　　
　　摩天輪緩緩上升，期間又有幾個不怕死的人登上了摩天輪。第三東京市這個迎戰要塞都市到現在，還不離開、膽敢到遊樂園玩耍的人，不是得過且過，便是身負重任。至少隨後登上摩天輪的十三個人中，四個是得過且過，其餘的分屬各種機構。有暗中保護適選者的，也有圖謀不軌的。
　　
　　渚薰坐在門的左側，丹藤坐在右側。手臂搭向椅背的渚薰，微揚下巴懶散靠坐著，形貌實在不像是個滅世的使徒。
　　
　　已升到半空，丹藤看向窗外。和第十使徒戰鬥導致的坑洞已被水填滿，成了另一個湖泊，只可惜湖泊旁零零星星的僅有少數綠植。另一側，則是十四使徒在市中心肆虐，導致無數高樓大廈坍塌，形成的廢墟。
　　
　　硝煙和戰火侵蝕的土地就在眼前，來遊樂園的人又怎麼能快樂起來。也無怪乎大大小小的遊樂園公園紛紛閉館，撤出要塞都市。
　　
　　丹藤砸吧砸吧嘴，呼出一口白霧。
　　第三東京市早就被改了生態環境，自十五年前，全球逐步變暖。本該飛雪飄搖的一月，氣溫平均溫度尚在二十度。丹藤呼出一口凍氣，完全違背現在的自然氣候。
　　這就是A.T.Field，可以隨心改變自然環境、規則。
　　
　　渚薰側頭向下俯視，手肘搭住固定和防止遊客打破窗戶掉下去的鐵欄，不言不語。
　　
　　可惜哪個被眾人懼怕的變異魚炒飯已經扔了，不然可以隨便吃吃打發時間。
　　原本普普通通採用幹魷魚絲的炒飯被丹藤一說，應是達到了使徒都達不到的效果——至少適選者們不會懼怕使徒而不出戰，最後也是隱性最強的使徒不會高掛聖潔笑容無聲拒絕——丹藤的幽默細胞達到了「我不殺伯人，伯人卻因我而死」的極高境界。
　　
　　「呵。」渚薰突然輕笑，半敞的窗吹得他銀灰色的發打著旋，以發旋為中心，成了隨波而動的漩渦。柔軟的令人想要摸一摸。
　　
　　丹藤順渚薰的目光扭頭看向窗外，秀色可餐、景色宜人，窗根還有一撮白絲飄揚，一股洗髮水的香味飄進小小的鐵箱內。
　　是伊卡璐，丹藤絕不會記錯。她曾經用這玩意給大型狗洗過毛。
　　
　　白毛越發多，像是海裡揮舞觸手逐漸升高的八爪魚。隨越來越多的白毛露出的還有鑲有雙銀灰瞳孔的半張臉。表面溫柔，實質粗魯的少年吊起眼，一腳破壞了溫柔面容的踢到摩天輪上：「開門，EVA。」
　　
　　很難想像坐在後面的安全部大叔們坐著摩天輪的鬱悶表情，更難想像他們看見一個人類外表的少年跟著丹藤這間逐漸飄高的表情。嚇傻的便裝大叔們，第一反應不是掏槍，而是看向巴迪爾的後背——電視劇裡不是常會用吊鋼絲來表示特技麼。
　　
　　醒悟過來的大叔們壓下大吼壯膽的欲望，掏出槍打開保險時，踹門踹的極為不耐煩的巴迪爾，恰好被接近了才夠四人的小空間。
　　
　　丹藤面部肌肉抽搐的動態已經不是抽筋能夠形容的了。罪魁禍首巴迪爾倒不客氣，自顧自的一屁股坐上原本丹藤的位置，占了個大中間，拍拍兩邊的小空示意她別傻站著。敲門客人該有的風範他一點沒有，主家的派式倒拿了個足！
　　
　　人類哪有會飛的，又不是異能橫行的世界！
　　傻子也該反應過來了。
　　
　　面向沒心沒肺的拽少年，丹藤就算不回頭也知道渚薰在笑；肆意坐著，他那尋常微笑下掩蓋的是好戲開場的戲謔和泰然。
　　
　　丹藤決定無視敵友不清的笑面虎，一個飛撲抬腳踹向大占中間座位的巴迪爾，伸手耗他的毛挘他的嘴。
　　「白癡，你真應該去北歐再度度假！」
　　
　　「白癡，就這點程度的你，丟盡了以生命之果為基的我們的臉。怎麼會有你這種傢伙存在。中國人的話說，就是不求……對、不求上進！」
　　
　　「白癡，你在和我顯擺不入流的成語？好吧，恭喜你獲得了班門弄斧的殊榮。」
　　
　　「白癡，你想流覽地獄的風景麼？！」
　　
　　「大、白、癡，這麼多年嘴上落敗拳頭找齊的毛病還沒改？有本事請送我去，我正想借用什麼望鄉石三生石達成地府一日遊。」
　　
　　丹藤巴迪爾兩人針尖對麥芒，巴迪爾時不時蹦出句氣急敗壞極附特色的「我殺了你！」和丹藤果然如此的長歎「是，是，加油大少爺」。
　　
　　「……哈。」
　　渚薰憋不住，眼彎唇揚，倒是笑的清澈柔和——全然與平日裝出來的溫柔不同，沒有疏離的神秘。雖不比平常的笑容能讓lilin感到親切。卻更能讓不被A.T.Field影響的使徒和EVA，感到放鬆。
　　
　　巴迪爾和丹藤面面相覷，皆慢了半拍。
　　
　　「塔布裡斯？假冒的吧？」
　　
　　「嘖嘖，比起以往的神棍笑癱，舒服多了……反常必為妖。」
　　
　　
第69章 Number 22

　　一陣擄胳膊卷袖子站在窄小座位上跳大神之後，就差扭秧歌扭散架了摩天輪的兩生物重新坐下。已過了最高點，緩緩下降的摩天輪所剩路途和時間都不多，也許一下來後面的幾個傢伙就會拉開保險將槍洞指向他們的腦袋。
　　丹藤和渚薰也許需要押到NERV審問，但巴迪爾這廝長得再精緻、氣質再酷拽，也免不了被一槍子爆頭變西瓜的局面——如果他們能做到的話。
　　
　　趁現在說幾句話的功夫還是有的，外面風聲呼嘯、還有層鐵皮隔音。對三個各自擁有A.T能輕易製造真空的非人來說，倒也不擔心被監聽。
　　
　　一時間，兩使徒一EVA間也沒什麼好說。
　　
　　丹藤的思緒，一時不察，不禁飄向了被「禁足」的本尊EVA。
　　
　　生命之果和智慧之果的碰撞算告一段落，想再次引發必須尋一個足以容納十四使徒強大靈魂的肉體，將它驅逐出初號機體內。這肉體，自然要承受住堪比人形生物腦MAGI的使徒。像巴迪爾、渚薰、丹藤這類的，為保住脆弱的身體情願收斂的情況，絕無可能發生在十四使徒身上。
　　
　　「ma，誰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巴迪爾扯了扯皮衣和襯衫的領口：「這lilin的模樣。」
　　
　　「你看上去已經習慣了。巴迪爾。」
　　
　　「沒辦法，lilin這種弱小的東西。一不注意就會說出『人類』兩字，不過還是遠古lilin這個稱謂順耳些。」
　　
　　「人類……嗎？lilin倒是徹頭徹尾的族群生物呢，有些lilin不同，具有獨行生物的一切特徵。到底是例外呢。」
　　
　　「我被同化麼？怎麼可能！只是十年聽多了罷了。」
　　
　　丹藤回過神時，巴迪爾和渚薰已經一言一語的聊上了，彼此擁有同樣的身份和靈魂層面的溝通，倒不會曲解彼此的意思。
　　巴迪爾不說話時，極具優雅貴公子的溫潤；渚薰平日的形象總是隨和而親切；但並不代表他們使徒的一面。譬如，巴迪爾暴怒時的凶煞，和渚薰以藏在隨意下的鋒芒。
　　
　　丹藤敏銳的察覺出一絲不妥，「你們，並不熟悉？」
　　
　　「嗯？算是吧。」巴迪爾轉過頭，扯了扯黑襯衫的領子，一副煞痞模樣和白襯校褲的學生仔渚薰對比鮮明，「我們本來有親有疏，塔布裡斯又是我們中最神秘的。喂，你查過MAGI的資料庫沒？」
　　
　　渚薰憊懶的撩起額發，「以前，我和巴迪爾也生活在lilin稱為『太陽系』的地域。」
　　
　　「準確的說，我是現在的地球出來的。」巴迪爾見丹藤點頭，又露出異色，冷笑道：「黑白之卵，亞當莉莉絲相遇誕生lilin和使徒，也真敢說。」通過丹藤，他接觸的NERV說法比渚薰較多，自然，遠古的真相由他說出來更加全面。
　　「在這次之前，我們毀滅過三次lilin。一連三次不知改進誕出lilin，莉莉絲再白癡也不會到這種地步。」
　　
　　西方神話中的大洪水，還有東方神話中的大禹治水……
　　丹藤抿起唇，早就證實了民間傳說的可信度，不由她不往這邊想。巴迪爾說出的話，不被蒙蔽就是絕對的真相。
　　
　　「我們也不是亞當所誕。」巴迪爾和渚薰對視一眼，突然咬牙憤恨道：「生命之果和智慧之果確實存在沒錯，但是四散到初紀元所有生命體身體裡的。當時有數百個族群，lilin並不是最強的，他們的先天條件決定無法在當時崇尚力量的道路上走遠。亞當和莉莉絲，是族群中最強大的之二，最初生命的身份、溝壑般的差距，我們稱亞當和莉莉絲為……」
　　
　　「半神。」渚薰接過語調沉重的巴迪爾的茬，揚起唇角，笑容聖潔又疏離：「如果沒有遇見真神。這是第四紀lilin的叫法。」如果沒有真嗣便當那次、魚肉炒飯這次，丹藤也許會信了他是真心崇慕著神祗。
　　只是如果。
　　
　　「我不是你，神最看重的『戰士』。我已經背叛了，你這種虛偽的恭謹已經無所謂了。」
　　巴迪爾連掩飾都懶得掩飾，厭惡和不屑令他眼神冰冷，聳肩道：「真神到來後，他需要lilin，同樣走那條道路的我們對他沒什麼敬畏之心。除了最強的十七部族始祖，不被需要的全被滅殺。我們的後代從海洋裡爬出來，土壤裡鑽出來，卻懵懂無知。」
　　
　　「後代？」丹藤想到了章魚頭使徒和海裡的章魚。
　　
　　「啊，也能叫同類。」巴蒂爾點頭，「至於我的？已經全被殺光了。後來神發現，lilin逐漸脫離了他的掌控，依靠智慧之果。躲躲藏藏的我們，被抓住了，作為神的『戰士』。Lilin需要信仰神、敬愛神，智慧之果會給神提供力量，失控的lilin逐漸失去敬畏，哼，神自然不願。像是角鬥一樣，我們的作用就在這裡……你明白麼？」
　　
　　巴迪爾斜瞥了一眼丹藤。
　　
　　無論是名為神之使徒的他們，還是人類最終兵器的EVA，皆是真神操縱下的奴隸。下棋的唯有那位元需要人類敬畏的真神——他沒有對手，把眾人玩弄於鼓掌。
　　
　　丹藤這才明白，為什麼她最初醒來首先聽到的就是聖歌。
　　那仿佛催眠的歌曲，是穩定一個狂暴不羈靈魂最好的韁繩。壓制住初號機本能的凶性，身為人類靈魂的碇唯才能控制住初號機。
　　人類算什麼，丹藤又算什麼。只是被神套住的玩具罷了。
　　
　　「背叛？呵。」渚薰有意發出輕笑，目光自巴迪爾移向丹藤，他站直，如同英國管家般的躬身。赤丹和緋色兩雙瞳孔相距不過七八釐米：「亞當的□□，lilin的僕人，人造的使徒。請問，你知道背叛的含義嗎？」
　　
　　「塔布裡斯！」巴迪爾從旁扯住渚薰的領口，將他的臉拽向他的方向：「不要多事！」
　　
　　「EVA是不知道，但初號機應該是知道的。」暗中在策劃改變神的計畫，在神看來就是不聽從指揮的信徒，就是背叛的異教徒。丹藤應該慶倖於她履行了EVA初號機該有的義務，不然在最初就會被當做棄子替代。
　　丹藤對巴迪爾的腦袋一拍，眸子閃動威脅的寒光：「渚薰，麻煩繼續。」
　　
　　「自由之塔布裡斯，別忘記，神聆聽世人！」巴迪爾隱晦的狠辣瞪了渚薰，抱起雙臂氣悶的坐到一邊，看向窗外。
　　
　　「真懷念呢。」渚薰微笑，一閉右眼，人類需要雙瞳重合才完整的視野裡只剩下完整的丹藤和大半的巴迪爾。巴迪爾被渚薰這一無視的動作氣的炸毛。
　　「第三紀lilin毀滅，霞之巴迪爾臨死之前，也沒有如此的猶豫和懼怕。那麼，巴迪爾，終於有在乎的東西了嗎？」
　　渚薰看向丹藤，意味深長：「真是恭喜。」
　　
　　神是無所不知的。
　　神能復活死去的使徒、掌控它們的命運。
　　
　　巴迪爾在上次的戰鬥中，失敗「死亡」過。
　　
　　渚薰刻意透出的信息，將巴迪爾氣的憋黑了臉。丹藤明知渚薰故意說給她聽，還是阻止了不情不願的巴迪爾——巴迪爾看似直腸子，但有些事從來都不會說出口。
　　也就是說，十七個使徒的靈魂，都是掌握在真神手中，生死不能自主。
　　
　　丹藤垂下頭，隱住眸中的冷芒，突兀抬頭同情的看向兩個非人使徒，歎道：「原來你們……嗯嗯，簡直和過去的男寵一樣。封號『自由』的王妃，和封號『霞』的貴妃？」
　　
　　「這麼說也可以。」渚薰歪頭思考這個形容的懇切度，再一次打擊了巴迪爾。
　　
　　「靠！你才混蛋王妃！你全家都混蛋王妃加男寵！」
　　
　　被兩非人聯手氣成了炸彈的巴迪爾，指著丹藤怒喝王妃，指著渚薰怒喝男寵。真是，好不忙碌。
　　
　　……
　　
　　摩天輪還未停，巴迪爾和丹藤先後跳下，擠開三個適選者和有意攔截的檢票員，沖向外面。巴迪爾露了一手，緊張的整個遊樂園的遊客都被驅逐，附近飛行基地和陸軍基地紛紛武裝齊全殺進遊樂園。
　　
　　渚薰目送兩人逃跑，整了整被巴迪爾扯得淩亂的領口，靠在即將停住的摩天輪椅背上，被躍上小空間的便衣用槍口直指。
　　他毫不緊張的猝然笑道：「逃跑了哦，要犯。」
　　
　　使徒是不在意人類看法的，丹藤早知道。看著巴迪爾留情的踹飛抽飛一個個真槍實彈的武裝人員，槍林彈雨之中如若無人，丹藤果斷的一扭頭，向另一個方向跑去。沒被使徒滅殺，倒死在被使徒牽連的子彈亂飛中，那是何其冤枉。
　　
　　按說擁有第四適選者身份的丹藤即使莫名叛逃，也不該直接抹殺。除非……和加持合作盜取MAGI資訊的事情，被知道了。
　　
　　第三東京市已開始示警，被認作是「第十五使徒」的巴迪爾A.T.Field全開，武裝人員不禁陷入迷亂，扔掉槍械、虔誠的跪在了這個白髮少年的面前。一部分沒有被影響的人類也不再想著捕捉巴迪爾和丹藤，反而護送以真嗣為首的幾個適選者，小心翼翼的向NERV總部趕去。
　　使徒，只有EVA能對抗，這是天理。
　　
　　一拳捶在最後一個追擊者胸口的肺葉部分，任憑他因憋氣而緩緩軟到，丹藤扶著膝蓋喘息。腹部的詭異花紋蔓延到脖頸，身體的狀況即使有A.T支撐，還是越發虛弱。
　　這句身體本身就擁有lilith的意志，作為神話時代真神之下最崇高的半神之一，即使是一點殘存的意志，也無時無刻不在宣誓主權的存在。這句身體是lilith和碇唯的細胞所化，lilith的A.T.Field佔有主權。
　　只是區區一絲EVA初號機之魂的丹藤，自然不可能完全抹除lilith的一絲神魂。
　　
　　「哈啊……哈啊……哈啊……」
　　丹藤喘息著，有些模糊的視線裡，仿佛出現了赤木律子博士在白大褂掩蓋下的婀娜身影。她揉了揉眼，「不、不對。那個就是赤木律子？！」
　　
　　手插口袋戴著茶色眼鏡的赤木律子，身後跟著一個中年主婦模樣的圓臉女人，高跟鞋在廢墟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走動聲。
　　
　　丹藤悄悄跟過去，那是個廢舊的工廠。風扇葉嗡嗡嗡的旋轉，掩蓋了外面的騷動。
　　
　　加持良治長期握槍產生了繭子的大手，覆蓋住肩膀，一片片血漬自他的指尖滲出。和丹藤一樣，這個國際間諜滿臉汗水，體力顯然已透支。
　　
　　赤木律子靠上門口的水泥柱，抽出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點上，認真點煙垂落的睫毛輕輕顫抖。她身後的普通中年主婦走到前方，自菜籃裡抽出一把自製的□□，對準了前面的加持良治。赤木律子吐出一口白霧，看向大學摯友的背影。
　　
　　透支的加持良治，並未發現被尾隨，被槍指著，只覺得背後一寒。常年走在危險邊緣的直覺，並未能救他一命。他回身看向原本的接頭人和摯友赤木律子，扯了扯嘴角，拉出個憊懶的苦笑。
　　肌肉放鬆的加持，明顯鬆快了不少；是等死的輕鬆。
　　
　　「啪！」
　　工廠的風扇嗡嗡轉動。
　　
　　再優秀的間諜，也需要一個忠誠的下線。加持良治輸在了這一點，他的下線將他傳出的情報一一交給NERV審核，並把不重要的情報傳回本該效忠的主子。
　　
　　低頭看向胸口，加持良治閉上了眼。
　　
　　「……喲。」
　　丹藤走過工廠門口。
　　
　　加持睜開眼，看見極為荒謬的一幕。
　　
　　赤木律子手扶著地面，癱倒一旁，滿臉冷汗。她指尖的女士香煙落地，被擠成扁扁的一條，滅了。本該作為加持下線的圓臉中年婦女，正一臉虔誠的跪在地面，隨丹藤的移動不斷調整叩拜的朝向。
　　「她……」效忠的是真丹藤？不如說「你是什麼東西？」
　　加持動了動手指，給自己點上一根煙。
　　
　　「是EVA啊。」赤木博士用力的撐著地，想要抵抗莫名的壓力，坐直一點。她的笑容自信而嫵媚，紅唇輕揚，毫無懼怕：「這是，A.T.Field吧。想不到，對人類也有效。」
　　
　　「是嗎？這樣啊。」加持良治也笑，疲憊而充滿男人魅力：「小律醬，看來我們要死而同穴了。」
　　
　　「誰要和你同穴，我會被美裡掐死的。」眼鏡掉在大腿之間的赤木律子，給了加持一個風情萬種的白眼：「我可不想奪人所愛。」
　　
　　「是有深愛的人吧。」加持哈哈大笑。
　　
　　這兩個人，一點不像是上一刻還要互相殘殺的敵人。反倒像是九年前因為葛城美裡互相認識，有共同珍惜的人的摯友。
　　
　　「lilin本身也擁有A.T.Field，只是你們封閉住自我罷了。」兩位摯友談笑間，丹藤已走到加持身邊半蹲，「間諜先生，你可真狼狽。」
　　
　　加持伸手勾住丹藤額頭一縷被汗水浸染的濕漉漉的髮絲，紳士的欠身，行吻發禮：「你也是，我美麗又狡猾的EVA夥伴，真懷念當初愉快的合作。」勉強的動作，使借用腰腹肩肘肌肉力量而牽動的槍傷，再次流出血。
　　
　　「……」臨死的加持還是讓人肉麻的發抖。
　　丹藤恨不得一腳把死狗一樣的加持踹到旁邊，以出被調戲非禮的怨氣。深知這個男人除了對美裡少佐之外，對其他的女性包括同性都是利用，丹藤喘息一口靠到牆邊：「間諜先生，就麻煩你將美麗的律子博士綁起來，並借用一下她的證件。我相信，律子博士不會對一個兢兢業業的打工者為難，對吧？」
　　
　　「在褂子右面的口袋裡。」赤木律子側了側身，故作無奈的歎氣：「啊啦，如果可以，真不希望他來拿。你說呢，初號機。」
　　
　　加持彎腰，撿起中年婦女扔到一邊的黑色□□。他一邊「那也沒辦法，我親愛的小律」甜言蜜語的應付，一邊用槍對準了仍然面向EVA初號機的A.T.Filed叩拜的中年婦女。
　　「啪！」
　　一聲比二踢腳還要嚇人的槍響之後，中年婦女軟軟的趴到在地上。
　　
　　「不好意思。」加持把卸掉彈夾，將槍甩到角落，「我的合作夥伴，你似乎並未說怎麼處理她，我只好越權了。」
　　
　　以皮帶綁好了赤木律子，加持彎腰拿出了她許可權極高的通行卡，用未受傷那邊的手夾住，向丹藤搖了搖，「親愛的小丹丹，不，或者說是親愛的初號機，有什麼新的指示麼？」
　　
　　「噗嗤。」被綁得曲線畢露的赤木律子燦然一笑，看似好心的提醒道：「只有通行卡是不夠的哦，有的地方也需要指紋和□□。要我陪你們走一趟麼？」
　　
　　「感謝律子博士的好意。」丹藤笑吟吟的看向赤木律子，以標準的對待前輩的禮儀鞠了一躬，神態陽光而爽朗：「有加持前輩幫忙，就可以了。」
　　
　　被麻煩領路的加持閒散的摸著胡茬，眼底卻閃過一道懼怕。
　　赤木律子更是輕笑著閉上了雙眼。
　　
　　擁有人類智慧，甚至能夠逼真的裝出虛偽面具的EVA初號機——那是，怎樣一個怪物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55

第70章 Number 23

　　通往最終教條（Central Dogma）的走廊昏暗而清冷，連走廊兩邊的警示燈和照明用的壁燈，也是冰藍和暗紅的陰沉色調。僅套了件襯衫的加持，攏了攏手臂，拿外面堪比夏天溫度的冬日和這裡的氣候做著對比，紳士的在前領路。偶爾，他還會回身對丹藤說兩句關切體己的話。
　　表面紳士不羈的中年美大叔，正以一雙隱藏在浪蕩外表下的獵人銳眼，觀察丹藤。只要對方露出絲毫破綻，他就會發出最淩厲的反擊！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望不到盡頭的走廊，越發壓抑。丹藤的臉色發白，態度也由一開始的隨常，轉到警醒的冷厲。能夠讓丹藤產生壓抑感的氣勢，只有A.T.Field。
　　
　　和人類帶給人感覺相近的A.T.Field，是遠古百族中代表lilin最強的庇護者——莉莉絲？！
　　
　　「就是這裡了。」
　　加持抬手，以赤木律子的通行卡向機器上一劃。機器三排中檢測燈中，第一排的燈由紅轉綠。巴掌大的墨綠色螢幕迅速劃過數十頁數據，最終定格在一句「請將手放在檢測區」的公式化要求。
　　加持抬了抬肩膀，回頭示意丹藤他沒有辦法了。能夠獨自入侵最終教條，真誠到完美的男人，看上去並不怎麼想要幫助一個EVA。
　　
　　對他知根知底的丹藤，走上前站在加持原本的位置上，伸出手。冰冷晦暗的光線照向手掌，扭曲了。丹藤的整只手似乎在不斷變化，大小和形狀都沒有改變，外面卻像是附著了一層透明的膜。
　　
　　作壁上觀的加持看著丹藤的手掌覆蓋向感應區，又看著視網膜檢測同樣順利的通過。機器螢幕劃過一道道綠色的資料，化為一句「歡迎您，赤木律子博士」。全程觀看匪夷所思鏡頭的加持挑了挑眉，利用道具他的確能夠達到同樣的效果，但……丹藤做的太簡單了。
　　加持良治大學畢業後，從事於第三飛行大隊，後轉向德國進修特種電子學科，同年加入了德國情報部。除此之外，在日本讀大學的最後一年，他便成為了情報局的預備役之一。破解各種加密鎖以及檢測裝置，是他必須完成的學科。
　　
　　「要我回避嗎？」
　　
　　層層大門依次開啟，試探是否能離去的加持問的好似在為丹藤著想。實際的意思卻是「我可以離開了嗎」。
　　
　　最後一層液壓門開啟，內部……是一片LCL特有的紅。近似海風和母體羊水的腥鹹，撲面而來，吹得人直想後退。加持不動聲色的退後半步，捏住鼻樑，屏住鼻息。
　　
　　「這是……？哎呀哎呀，這種動作可不是一個紳士該做的。」
　　甩甩捏鼻子的手掌，看到內裡全貌的加持，微微睜大雙眼。
　　
　　「間諜先生一起進去吧。」丹藤反身靠向門邊，扭頭不再看加持對面的情景，笑容清爽聲音生硬的邀請：「看來，加持也是第一次來，不去參觀一下太可惜了。」
　　
　　「我也是這麼認為。」
　　深知逃不掉的加持欠身，果斷的向前走進一扇扇門組成的十米走道。深紅色、淺紅色、橘紅色、朱丹色、橘黃色，各種各樣鮮豔的顏色，組成了這一片漂浮著大大小小冰淩的暖色調海洋。被人造的機械分成八大塊的「海洋」向下延伸，人造的分割走廊就像攔截潮水的堤壩，亦攔截住了數不清的巨型垃圾。
　　
　　有純粹的骨架、有帶著血肉的肋骨、有睜著眼的頭顱、有仍在跳動的肉塊……
　　
　　唯一相同的是，它們巨大無比。
　　
　　以加持的定力，也不由抽了口冷氣。他呼出的空氣，迅速的化為白霧，霧氣中零零星星的參雜著冰渣。加持打了個冷顫，能將呼出去的水汽凍結的氣溫，他只感覺有一點冷。違逆大自然定下的規則的環境，令加持由心底感到冰冷的恐懼。
　　
　　多少年，沒有體會到「冷」這個詞了？
　　自從近十六年前，第三次衝擊之後，即使冬天也變得溫暖的地球……再也沒感受到過了吧？
　　
　　用探究的目光，加持看向丹藤。
　　
　　『這是，這些孩子們的意念啊。』丹藤嘴唇毫無動作，聲音清晰的回蕩在仿佛無邊無際的空間內，用靈魂的語言，『這是，EVA的墳墓。』
　　
　　「EVA的……墳墓……」
　　加持目光略顯呆滯的看向這一切。丹藤的話音剛落，LCL海洋無風自動，海浪瘋狂的擊打人造的堤壩；沒有肉的骨架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響；無數肉團和筋骨像是擁有生命般的輕輕跳動，仿佛心臟；連通氣管道都沒有的密封空間，刮起了微風……
　　早已死去的它們在歡慶，為同類的到來。
　　
　　『……你聽得見？』
　　歪了歪腦袋，丹藤腹部的詭異花紋透出星星點點的紅，像是未燃盡的木炭，點綴扭曲糾纏的玄黑紋理。她對蠕動的巨大肉塊問好，手掌拂過延伸到人造鋼鐵堤壩的白骨，她溫柔的像照顧淘氣弟妹們的大家長。
　　
　　加持死死的盯住丹藤從未動過的嘴唇，聲音嘶啞：「這是，什麼？」
　　
　　『心靈的通訊方式。』丹藤攤手，翻了個和柔和目光違和的白眼，一副對加持受到的驚嚇無可奈何的態度：『靈魂的直接對話，不存在欺騙的交流。這個地方，充滿了EVA的靈魂，認真傾聽吧，即使是封閉心靈的lilin，也應該能聽到。』
　　
　　丹藤說的不是日語，也不是德語；但加持總能下意識的弄懂她的意思。
　　從來都是一副冷靜浪蕩態度的間諜先生，不安的幾次轉身。明明不打算認真的傾聽，卻管不住好奇心。模模糊糊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裡時，已經不能清楚的表達要說的意思了。他只知道，這些話不是丹藤說的，是這些EVA的骨骸。
　　
　　不甘的，怨恨的，憧憬的，懵懂的，兇惡的……
　　
　　每一個靈魂，代表一個EVA。
　　被地下lilith的A.T.Field鎮壓，不能離開這片LCL海洋的獨立靈魂。
　　
　　『NERV，只敢用靈魂還未成熟的半成品。』猩紅的雙眼由清明到茫然，茫然到清明，丹藤耐心的聆聽著早已死亡的同類們的言語，冷笑道：『這麼說吧，孕育我們的生命之海為基，這些靈魂都是還沒化為雨就被蒸幹的水蒸氣，而現任的EVA則是包裹一層冰殼的蒸餾水。按照大自然的環境來說，蒸餾水是不可能存在的，包裹冰層的蒸餾水，是人工做成的最好武器。』
　　遵從自然規則死亡的靈魂，雖然弱小，卻擁有生命的無限可能性。而被人類「淨化」了靈魂的現任EVA，再無進一步的可能性。
　　
　　『喜歡的話，叫我們靈魂殘缺的生化人也可以。』丹藤俏皮的眨眨眼，猩紅的眸子卻盛滿了冷冽，『這些孩子，只是一群可憐的地縛靈罷了。』
　　
　　靠lilith繁衍出的靈魂，死後不能離開lilith。
　　否則，等待它們的便是，消散。
　　
　　「這些都是……」會給人類社會造成多麼大的混亂，放出去的話……
　　加持防備的看向丹藤，再不見浪蕩的不羈。說到底，他就算是八面間諜，首先他還是一個人類。有著深愛女人的人類。
　　
　　『你會擔心墓地裡突然跳出怪獸麼？』丹藤撇嘴，揉了揉鼻子：『生化僵屍只是個人類的幻想罷了。真跳出怪獸還有奧特曼牌EVA。……不是我說，人類和怪獸的形體差距，註定不會有能讓彼此坐下談談天喝喝茶的桌子。不是麼？』
　　
　　「它們，都死了？」
　　加持僵住，平日的聰明和狡詐都像被嚇出了魂魄。
　　
　　「沒錯，不過是個EVA的墳墓。」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終年身穿壓抑的黑色司令服的碇元渡走進來，左右跟著冬月副司令和律子博士，身後十幾個的武裝人員對EVA的墳墓視而不見，神色冰冷。
　　
　　「這些是，死士？」加持眯起眼，渾身肌肉一繃，像是發動攻擊的前兆，「被洗去記憶的人。」
　　
　　「嗯。」碇元渡像是在說明天的早點，「製作有點麻煩。」
　　
　　「加持。」冬月咳嗽一聲，看向丹藤身邊的加持：「那邊我會報告你的死訊。從今天開始，再沒有加持良治這個人。這裡，沒有你的事了。」
　　冬月最後一句加了重音，像是威脅，又像是勸慰。
　　
　　加持猶豫一會，頭也不回的走出了EVA的墳墓。沒有一點防備，仿佛毫不在意被十幾個武裝齊全的死士以餘光瞄著——只要有一點動作，或是碇元渡一聲令下，他就會被打成一團看不清楚面容的爛肉，在這個距離。
　　
　　不是人類還是不行嗎？臭氣相投談的挺愉快的人類合作夥伴，看來還是不行。看向僵屍臉的碇元渡，丹藤撇撇嘴。
　　
　　加持走遠了。
　　
　　『初代的作戰服（①，出自本卷number 12），看來NERV早有準備。』加持的身影完全消失，碇元渡一方沒曾說過半句話，丹藤只好百無聊賴的率先開口：『原來不是廢棄物啊，怪不得設計方案把持的很嚴密。』
　　
　　「嗯。」碇元渡淡淡應聲，目光從未自丹藤身上移開過。
　　
　　「開始吧。按計劃。」揉了揉被綁出紅印的手腕，赤木律子博士揮手示意。
　　
　　「嗯。」碇元渡沉默的命令道。
　　
　　以雙向隔絕A.T.Field作為防護的雞肋作戰服，對付不能調動太多A.T.Field的丹藤，倒也恰到好處。不過，如果要對付EVA，或者渚薰、巴迪爾那樣的使徒，就有心無力了。
　　
　　『真倒楣呢。』拉著活潑的長調音，丹藤順從的舉起雙手，笑看沖來的死士，和原地NERV的高層們。她開始理解為何渚薰會一直笑，笑的確是個好表情。
　　至少，碇元渡無法用一張冷臉，問出一個非人，碇唯的下落。
　　
　　作者有話要說：

　　①【初代的作戰服】：
　　（出自本卷number 12，原創資料。因間隔過久，軒轅本身也差點忘記，特標注指明一下。稍有影響閱讀，勿怪。）
　　
　　所謂初代作戰服，是初代EVA使用的配套作戰服。那時EVA插入栓的技術還未成熟，EVA所攜帶的A.T.Field會對駕駛員產生傷害。由此，誕生了減弱和防止A.T.Field傷害駕駛員的初代作戰服。
　　但初代作戰服有個致命的缺點。
　　那就是，初代作戰服不僅隔斷了A.T.Field對人體的傷害，也干擾弱化了人類和EVA的A.T.Field同步率。
　　
　　
Final Impact : Miracle of God

第71章 Number 01

　　身處沒有光源的暗室，一段時間未曾和同類交流的人會怎樣？
　　答案是，會神經質。
　　
　　身處一片鋼板圍成的空曠足球場大小的未裝修毛坯房，並且被倒吊在極高的天花板延伸出的十字鋼筋上，一睜眼就能瞧見黑暗中冰冷鐵板的人，會怎樣？
　　答案是，會變得和鐵一樣冰冷。
　　
　　室內除了擁有四個膠皮滾輪的可擕式移動鐵擔架之外，沒有任何一樣傢俱，更別提電子產品；天花板高達八米，還時不時發出溪水流動的回音。長期居住其中的人，會怎樣？
　　答案是，會成為連時間都不知道的冷酷原始人。
　　
　　「唔……」
　　吐出一聲不知是痛苦還是困倦的□□，丹藤睜開眼。鋼板組成的牆壁和交錯的鋼筋，首先映入眼瞼。
　　
　　丹藤縮了縮腳趾，長期懸空的感覺非常不舒服。她的腳腕被牢牢固定在0.1mx0.1mx3m的長方形鋼筋尾端，同她被固定的雙手一樣。上身僅存的寬頻背心留不住微薄的體溫，汗水將它浸透，和皮膚以及背後的鋼筋黏成一片。丹藤雙臂伸直，和十字鋼筋緊密的貼合，體溫無論如何也捂不熱鋼筋。
　　
　　丹藤深深吸了口氣——千米地下，距離最終教條中莉莉絲極近的空氣。牆角滲入的LCL靜默流動，淌過移動擔架四個橡皮輪，淌過懸空丹藤的下方，鑽入對面的牆根消失不見。沒有光源的暗室裡， LCL反射著一種近似妖異的、橘紅主色的螢光。
　　
　　LCL是吸熱的。
　　
　　丹藤再次吸入一大口冰冷的空氣，吐出一絲白霧。她的五臟功能開始衰退，心臟造出的熱血也不斷減少，熱能圖像中，她體溫圖怕是不比植物好到哪去。
　　
　　二氧化氯的味道夾帶淡淡的腥濕，吸進鼻孔，起到刺激感官的作用。
　　
　　『二氧化氯？消毒水麼。』頭向右肩靠，吊在半空的丹藤試圖找出個更為省力的姿勢：『不是醫院，也不是實驗室，不是嗎。啊咧？這次睡了多久呢，幾點了？』
　　
　　她自言自語著，即使她知道赤木博士是因為她，每次來時才特地把消毒水灑在擔架上。擔架上揮發的消毒水，不會因為LCL流動而消失。
　　
　　丹藤已失去時間的意識，沒有人的地下空間裡，她醒了睡、睡了醒，只需要配合赤木律子時不時的取材採樣。赤木律子每次來是不會告訴她時間的，急於攻克EVA和使徒共同的基因密碼的她，每次來去匆匆，取樣用完了或不新鮮了，才會想起這個幾乎被遺忘的空間。
　　
　　通常呆不住十分鐘、赤木律子沒有規律的到來，並不能計算出準確的時間。即使丹藤擁有300的智商，也做不到。
　　
　　滴答。
　　
　　銀藍色的發梢流下的液體，落入距離丹藤腳尖足有五六米的LCL中。匯入能淹沒腳面的LCL，一絲漣漪都未曾掀起。
　　
　　『好無聊。』
　　丹藤淡淡的呢喃著，臉對著對面的LCL，猩紅的雙目全然沒有焦距。髮絲緊貼臉龐，她像只敗鬥的野貓。
　　
　　『將來會怎麼樣呢。』
　　『EVA會怎麼樣呢。』
　　『去年醒來的『我』，是不是已經找回去年以前所有的記憶了。』
　　『啊，對了，該用問句的口氣。』
　　
　　『但是，問句……是什麼？』
　　『……』
　　『……』
　　
　　『啊，開玩笑的。』
　　丹藤默默抬頭，黑暗中，她的眼眸深處埋藏的一點紅芒，若隱若現。那是代替心臟的核心，連接這具身軀五官——瞳孔的證明。
　　
　　「早上好。」
　　
　　那是靴底踏進LCL的「啵嗚」回音，鋼鐵囚室的大門打開，冷熱對流鼓動的風，吹起了少年蓬鬆的額發。食指中指併攏抵住髮鬢，少年手腕一揮，打了個很洋氣的招呼——笑吟吟的，散漫不羈的仰頭，指尖對準半空的丹藤。
　　
　　『喲。』丹藤垂下頭，努力的垂得再低一點：『你也被抓了，作為我的室友？』
　　
　　視線裡只能看見渚薰的半張臉，和頭頂的發漩。和平日一樣直視前方含笑開口的渚薰，丹藤的角度只能瞧見他上揚的嘴角，和調侃的語調。
　　
　　「怎麼會呢。NERV的大家，還是挺講道理的。」雙手插入褲袋，渚薰仰起臉，發梢順他的臉龐垂落，輕掃過笑眯眯彎成一條線的雙眸輪廓，「我耐心的和他們講，他們很講道理的選擇信任我。還多虧了巴迪爾和丹藤你呢。」
　　話音剛落，渚薰聳肩，指了指白襯衣的領口。
　　
　　摩天輪上，巴迪爾玩笑的舉動、扯住渚薰領子把他拉了個轉臉的舉動，被後面安全部的便衣跟蹤者瞧了個正著。丹藤和巴迪爾逃跑的動作更是說明第四適選者的心虛。自然，坐在一起並被「威脅」過的渚薰，很大可能屬於無辜人士。
　　其中，更有渚薰是被SEELE送來的緣故。俗話說燈下黑，就是這個道理。
　　
　　『陰差陽錯。』丹藤善意的感歎，『真不錯。』
　　
　　「你為我擔心嗎。」踏LCL而來的渚薰原地站定，緩緩飄起。LCL順他的鞋底滴落，他越升越高，直到和丹藤平行。扭動長期仰頭的脖子，渚薰的臉湊向丹藤，一臉愉悅的淺笑：「真高興。為此，獎勵你平視的機會。還是這樣看著舒服一些，不是嗎？」
　　
　　仰頭脖子累的不是她吧……雖然垂頭也很麻煩。
　　丹藤扯了扯嘴角，長期處於黑暗沒有笑容，令她的動作有些扭曲：『不要用姐控的語調，我沒有幾萬歲幾十萬歲幾百萬歲的弟弟。ma，最近在學驚悚冷笑話嗎，學得不錯。』
　　
　　「如你所願，誕生十五年的後輩。」
　　渚薰微頷首，目光落向丹藤的脖頸，那裡一片片纏繞糾集的黑色花紋漸漸流動，襯得慘白色的皮膚像是死人的青。
　　
　　只穿著寬頻背心和短褲，大片肌膚□□在外的丹藤，卻沒有任何羞澀感。也許是同樣是非人；也許是已經失去了人類女性的自覺；也許是這具滿是抽血後的針孔和採樣後的傷口的身體，無法吸引異性。
　　
　　丹藤很放心的哈哈大笑起來，雖然臉部肌肉連動也未曾動：『你在用激將法嗎，祖祖祖祖祖祖祖爺爺輩的前輩？』
　　
　　渚薰收斂笑容，眼瞼半垂。幾乎能和黑暗融為一體的使徒，異常的性感和……滄桑。他的目光凝在小臂皮下組織採樣後形成的傷口，肉紅的肌肉線條隨丹藤呼吸而上下起伏，像是垂暮的老者，沒有半點活力。
　　
　　『到底，還算是個使徒嗎。』丹藤無所謂的笑了笑，『兔死狐悲的情緒？靈魂掌控在真神手中，生死都無所謂了，還在乎一個和使徒本質相似的EVA的境遇？……太好笑了，渚薰。』
　　
　　「聽說你想要成為人類？」渚薰抬頭，隱藏在劉海中的眸子，襯得笑容曖昧不清：「這樣。吊在天花板，就可以成為人類了？」
　　
　　『……』
　　渚薰的報復心，不是區區一個有弱點的EVA能承受的。丹藤一邊欲哭無淚，一邊確認了渚薰的心態。
　　
　　其實使徒和EVA得心態很近似。不斷的毀掉lilin的文明，不斷的無目的活下去。也許被lilin殺死後，下一刻醒來又會「侍奉」於真神的膝下。
　　所以，毀滅lilin的無所謂，不會滅lilin的也無所謂。
　　就算故意放水，懲罰也只不過是靈魂被火灼燒一些年。如果lilin反映讓他覺得有趣的話，就算被lilin殺死又能怎麼樣。只不過區區一次插曲罷了。
　　
　　有什麼，能比沒有盡頭的永生……還痛苦？
　　
　　「怎麼了？」渚薰雙手插入褲袋，側耳聽聞滴滴答答的水滴聲，「說起來，更中意lilin說話方式的你……果然是，嗓子壞掉了嗎。」
　　
　　被一個使徒用聖父的同情愛憐眼光打量，感覺非常糾結。明知道渚薰故意報復，丹藤還是忍不住上當。
　　
　　「……」
　　「……」
　　「使徒，全部是，小心眼？」
　　
　　磨砂一般極度缺水的嗓音，有種玻璃不斷刮蹭貼片的刺耳感。類屬小心眼使徒的渚薰失笑，取出褲袋裡的iPod，向丹藤眼前搖晃，「聽說音樂會影響人的嗓音，要聽嗎。」
　　
　　播放機隱約傳出悠揚的大提琴獨奏，基本功熟練沉穩，可見演奏者下過一番苦工。
　　
　　丹藤看向渚薰，求證。
　　
　　「是真嗣君喲。」渚薰不負所望，做出預想中的回答。
　　
　　丹藤目光不善的看向渚薰，自動補腦。
　　一整天和真嗣在一起的渚薰能幹什麼好事？早晨洗澡，上午聊天，中午真嗣做飯一起吃飯，下午聽大提琴，晚上……滾床單還是洗澡？
　　
　　『殘害未成年少男的晚年怪蜀黍。』丹藤篤定的為渚薰冠上新的諡號。
　　
　　「荷爾蒙氾濫的未成年母親。」施施然優雅收起播放機的渚薰，以和丹藤相近的句式回擊，「要聽嗎，音樂。」
　　
　　『不要，完全不要！我不想變真嗣那樣的水晶般純淨的少年。它的作用比聖歌還危險。』丹藤回憶渚薰給真嗣的評價，翻了個白眼。可惜她的手被牢牢束縛，不能拉眼皮做鬼臉。時間太久，她記不太清二維世界渚薰的話，『我會直接憋成自閉兒版的。』
　　
　　「是嗎？」
　　『絕對！』
　　
　　「真是太可惜了。」渚薰轉身就走，「下次帶別的來好了。比如真嗣的歌聲。」
　　『……狐狸，奸猾，笑面虎，吃人不眨眼！』
　　
　　「最近新學了一些東西，下次請幫我鑒賞吧。」
　　『啊？好，反正最近無聊。』
　　
　　「比如聖歌？」
　　『麻煩你，抹脖子自殺彈給你的神聽去吧！』
　　
　　「不喜歡嗎，真是冷淡。」
　　『聖歌過敏神經衰弱，請勿刺激病人。呼叫護士認領牛郎渚薰一隻。』
　　
　　一問一答間，渚薰已走到了門口。連個把手都沒有的合金鋼板大門緩緩開啟，唯一有能力打開它的渚薰手插褲袋，突然回身。
　　
　　「環境真簡陋。後悔嗎？」他目光慵懶，語調漠然，「被保護的lilin傷害，不甘心嗎？」
　　
　　『……』
　　吊在十字鋼筋上的丹藤垂下頭，正好能看見渚薰的小腿：『不甘……嗎。不是很好嘛，人類很認真的研究敵人的資料，沒有放棄。』
　　EVA和使徒本就屬於相似的物種，為了增加勝率、為了活下去，人類已經這麼努力了。不是嗎？
　　
　　「依舊站在lilin的角度麼。」渚薰無奈的搖搖頭，輕歎，「那麼，換個話題。」
　　
　　『你說。』
　　
　　「我來幫你出去，怎麼樣。」
　　
　　渚薰的站姿隨意，修長的身體就像雜誌中的模特。無論到哪裡，即使是黑暗中，這個使徒的每一次行動、每一句話，都有蠱惑常人信任的力量。
　　
　　幫忙的話是認真的吧，沒有用那種力量，平淡的語調……確實認真的吧？
　　丹藤探究的看向渚薰，半晌，她搖了搖頭拒絕。
　　
　　『少安毋躁。』
　　
　　「我明白了。」渚薰向門外走去，揚手道別：「我會如實轉告的。」
　　
　　『麻煩了。』
　　果然如此。麻煩了，塔布裡斯。
　　
　　
第72章 Number 02

　　柔和的月白色光線，自小臂長短的電子燈管發出，驅散了黑暗。精巧的燈架底座剛好□□移動擔架的把手，足球場大的毛坯房囚室大半被照亮。
　　
　　赤木律子叼著一根修長纖細的女士香煙，丹紅色的唇彩和過濾嘴接觸，如羞澀少女嫣紅的胭脂色，使它增色不少。赤木律子朱唇輕啟，吐出牙白色的煙霧。和往常不同，向來沉穩冷淡的女強人博士，一反常態並不急於她重要的試驗取材。
　　
　　丹藤不急，靜靜俯視如月光下美人的妖嬈女性。
　　
　　燃盡的香煙過濾嘴隨手丟進LCL中，被水侵蝕之前，發紅的過濾嘴仿佛迴光返照，化為一團藍汪汪的火焰，跳動幾下，化為了灰燼。能夠供人呼吸的LCL無情的沖刷而過，片刻之後，灰燼盡消。
　　
　　身體漸漸習慣好比冷藏室的溫度，赤木律子自真皮短裙口袋裡拿出十字鋼筋升降的遙控器，指甲輕輕摁下。十字鋼筋頂端固定的四個螺旋栓和兩個閥門自鋼板中伸出，螺旋栓垂直落下，閥門則向左右四十五度延伸。不是親眼看見，任誰也不會相信嚴絲合縫的合金天花板，還有這等機關。
　　仰頭看著人類科技結晶的傑作，赤木律子點了點淚痣。不知何時，這種小動作和研究、抽煙、喝咖啡、思念碇元渡，成了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
　　
　　也許，正是因為加持的那句擁有淚痣的女人，必定陷入苦情之中吧？
　　想起被情報二局囚禁拷問的好友加持，赤木律子身不由己的苦笑。司令的命令，她不想反對，也不能反對。
　　
　　丹藤緩緩下降，自然垂落的腳趾浸入冰涼的LCL中。鋼筋已到底，八米長的鋼筋，上通天下抵地，形成和剛才相反的粗陋倒十字。
　　
　　丹藤含笑，對赤木律子點了點頭，打招呼。長期未見陽光未曾運動、虛弱缺血的肌肉拉出的笑容，僵硬而呆滯。
　　
　　正重新給自己點煙，餘光觀察丹藤的赤木律子，指尖顫動半下，差點燒到手指。她鎮定的移開眼神，直到將女士煙點燃，才抬頭再度看向丹藤。
　　「一直沒曾和你好好談談，沒想到第一次機會，會是這樣的情況。」
　　
　　「律子博士很忙，沒辦法。」丹藤聲音嘶啞，如同摔壞的音樂盒，斷斷續續：「今天很空閒，看來。」
　　
　　「忙了一陣，總該歇歇。」赤木律子淡淡的笑，用著人類的禮貌客套回答，成熟嫵媚。
　　
　　丹藤小幅度的搖頭，不作答。
　　
　　「丹藤桑。一直非常聰慧，相信你會做出聰明的選擇。」
　　煙癮很大的赤木律子，抽煙的姿勢異常優雅誘人。曾記得丹藤前世的室友說過，會抽煙的女人多半身懷心事；正是如此，才使果實成熟誘人、飽滿多汁。
　　
　　「我，怎敢當聰慧二字。」
　　以嘶啞而殘破的嗓音緩緩開口，丹藤的肌肉局部做出舒展的動作，沒有表皮層的□□肌理緩緩蠕動，肉紅參白的肌肉包裹垂暮跳動的大筋。被NERV抓捕，吊在半空生死不能的她，語調不急不緩，話也不多，卻流露出深入骨髓的寂寥和諷刺。
　　
　　赤木律子不以為然，平靜的吞吐雲霧。倘若一個階下囚還表現出一切如常、萬事在握的篤定淡然，她才該驚疑。
　　
　　「怎麼。不安嗎。」
　　丹藤近乎崩壞的嗓子，註定她不能再如平常神采飛揚的開口。兩三個字一頓、一喘的她，唯一不似垂暮老人的猩紅色眸子更加靈動，以至於笑意和嘲諷，毫無阻礙的透出。
　　「是來看這張臉的吧。屬於淩波，被碇元渡在意的臉。不去見在碇面前全無隱瞞的淩波，不敢見不安源頭的碇……怎麼，是碇的妻子？」
　　
　　丹藤每一頓，赤木律子的手便收緊一分。丹藤說完，赤木律子指尖的煙頭，已攥入她白皙的手掌，造成一小片灼傷。
　　
　　「碇，不相信唯死掉，EVA裡的。比起EVA，碇，更傾向唯活在身邊，淩波的體內。」丹藤猩紅的眼眸被笑意填滿，意味深長。歷次取材剝去的表皮層還未癒合，肌肉和筋脈□□在外，配合笑意的眼神，如同地獄爬出索命的噬心魔鬼。
　　「懷念的碇，對淩波的異常，你，不安了。」
　　
　　不相信最愛的人已經離去，固執的相信碇唯還陪在身邊，以淩波麗的形式。即使冷靜陰沉如碇元渡，也有心底最柔軟不想被人觸及的部分，也有人類最脆弱的情感。
　　冬月最傷痛時造出的淩波，已成了碇元渡最珍貴的東西。
　　忽略初號機內部存在碇唯的可能性，碇元渡執意認為碇唯陪在身邊、在淩波的體內。自我欺騙者，以至於除非必要不想面對初號機的化身：真丹藤。
　　
　　或多或少的逃避現實，按理想的方向前進，是生物的通病。
　　
　　處於永遠黑暗中的丹藤，非但沒有發瘋，反而更清晰的理順了迄今為止的蛛絲馬跡，反復分析者所有人的弱點。
　　
　　赤木律子女人特有的直覺，已隱隱察覺到事實，只是逃避不想承認。出於要強的不甘，這個極為聰穎的女人，下意識的逃到和淩波有同樣面孔、碇唯有相近面孔的階下囚身邊。
　　
　　「夠了！」被揭穿複雜心思的赤木律子斥道，磁性的嗓音變成驚慌失措的尖叫高音：「夠了！夠了！你有什麼資格叫他的名字，碇他、碇他……只要被擁抱著，已經可以滿足……被人造出的兵器，對人類的心情，你又能瞭解多少？！」
　　
　　不要說的，像什麼都知道一樣。
　　不要再說了。
　　不要……
　　
　　丹藤靜靜的綻出一個微笑，恬淡靜謐。覆蓋脖頸和左頰大半的黑色花紋，和青白色手臂上大片大片□□出的紅肉，對比妖異。身體極度虛弱的丹藤，猩紅的雙眼更亮了，像是全身的血液和營養都注入了這雙眼。
　　
　　身體醜陋到妖異的她，以洞察的目光注視歇斯底里的赤木律子；注視她雙手修長的手指□□本該和母親同樣顏色，卻染成淡黃色的髮絲中。
　　
　　好強如赤木律子，怎會希望所愛的男人從她身上找到母親的影子。
　　好強如赤木律子，怎會希望喪家犬一樣的逃開？
　　
　　所以，她下意識的從丹藤的身上找出淩波的影子；狼狽而醜陋的，相同面孔卻不是那個精緻如碇元渡一個人的人偶的「淩波麗」。
　　
　　「惡毒的醜陋啊……我。」
　　半晌，赤木律子嫣然一笑，整理慌張之下弄得淩亂的衣服，依舊是那個豔光四射的妖嬈女博士。到底是自製力超強的冷靜女人，片刻後她已完全看不出方才的失態，層層的防備化為盔甲，重新將心底最柔軟的部位嚴密包裹。
　　「EVA，我開始懷疑你為什麼會被抓住了。這算是，心底在憎恨著我們的報復嗎。非常精彩，不得不說。」
　　
　　她輕輕鼓掌，豔麗的盔甲下，是小心的試探和漠然的戒備。
　　
　　赤木律子有一雙精緻的綠寶石眸子，像是慵懶的貓。當飼主為她的風情折服，也去下一刻，貓兒就會漠然的轉身回頭，高傲的甩著尾巴踏著貓步永遠離去。
　　征服貓兒的，只能有一個人。丹藤能讓她一時驚慌炸毛，卻不能令她屈服。
　　
　　點燃乙醇，薄如蟬翼的手術刀反復燒烤，赤木律子熟練的整理取材要用的道具。她細心的為丹藤消過毒，小巧的刀鋒平穩的平削入丹藤的皮膚裡。
　　
　　已經快要失去除視覺之外的四感的丹藤，肌肉仍是受驚的一縮。人類對傷害下意識的反射，體現的淋漓盡致。
　　
　　赤木律子下手穩健，完全看不出上一刻的失態。依次提取丹藤的表皮細胞、肌肉樣本、血液採樣，她小心翼翼的收好，動作熟稔迅捷無比。
　　
　　『今天是細胞抵抗試驗還是細胞吞噬實驗呢？』
　　丹藤歪頭瞧著，猜測著。
　　
　　借著身邊月白色的燈光，赤木律子推了推鏡框，手臂撐住實驗取材的記錄板，沙沙沙的書寫起來。她一邊寫，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十五使徒出現了，不過不是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少年。他是什麼？」
　　
　　「誰知道呢。」丹藤很高興有人能和她閒聊，雖然回答有點費力。
　　
　　「第十五使徒被消滅了。二號機的駕駛員換人了。」寫下血液的取材時間和毫升，赤木律子抬起頭，和她距離極近的月白色光源，照的她茶色的眼鏡一片茫然，看不出鏡片後面的神色。聽聲音，她只是在一般的閒聊罷了，「你熟悉的人。渚薰那個孩子。」
　　
　　「我知道。」
　　
　　「你知道？！」丹藤的回答太過篤定平靜，赤木律子不由得皺起眉頭。
　　
　　「二號機的悲鳴，」丹藤眯起雙眼，似是在傾聽，「傳到這裡。」
　　
　　對於單純懵懂的EVA來說，適選者不僅是靈魂可以同步相容的物件，更是唯一被它們認可的人類——是比雙生子更加親密的半身。
　　失去另一半的二號機，封閉靈魂之前的悲鳴，響徹整個地下都市。
　　
　　「是嗎。不單單使徒擁有智慧嗎。」從來不相信使徒擁有智慧的女科學家，像被抽掉一半的氣力，腳步也有些不穩。她單手撐著桌面，指甲敲擊冰冷的鐵面，自言自語道：「換掉明日香，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使徒也會窺視人類的心嗎？被看透的明日香，連讓二號機反擊也做不到了，已經不適合這個戰場……已經不適合再駕駛了。」
　　
　　赤木律子像在說服自己。對碇元渡的愛蒙蔽了她的理智和良知；但說到底，它們沒有消失，在她靈魂最深處依舊存在。
　　
　　找回理智的女科學家，是冷靜地，是危險地。她擁有完美女性一切的優點，包括利用真實的情緒，包括偽裝完美用的假像。
　　
　　『非物理攻擊最強的使徒，亞拉爾已經來過了。』
　　先後認識使徒中的巴迪爾和渚薰，丹藤已算除了使徒自身之外，對其瞭解最多的人之一了。她垂目反復數著僅剩的三個使徒。
　　
　　霞之巴迪爾，子宮之阿米沙爾，自由之塔布裡斯。
　　霞之巴迪爾，子宮之阿米沙爾，自由之塔布裡斯……
　　
　　『即將造成淩波死亡，明日香崩潰的……是阿米沙爾吧？朗基努斯，應該已經為除掉亞拉爾使用了吧？』丹藤抬頭看向沉溺于思緒中的赤木律子，目光猶豫：『要說麼？……不能說。是的，不能說。NERV早做防備也許會避免，但一定會對訊息源頭的我更為忌憚。其實一開始心底就有答案了。我，畢竟是利益最大化的自私者。』
　　
　　「明日香那個孩子。」赤木律子淡淡的重複道：「同步率已經是零了，已經不適合駕駛EVA了。第二情報科找到她時，精神已經近乎崩潰了。」
　　
　　『什麼？！』
　　LCL靜止三秒，死氣沉沉吊在十字鋼筋上的丹藤，A.T.Field因情緒失控而波動。自她沾著LCL腳尖，逐漸向整個徐徐流動的水面蔓延。
　　『已經……比預想中，還要早……』
　　
　　是兔死狐悲吧？
　　丹藤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命運像是一張密實的大網，明日香逃不出崩潰的經歷，EVA初號機也許也逃不過成為方舟的結局。
　　一切……真的是被掌控好的劇本嗎？
　　
　　「二號機更換指令下來的下一刻，就已經出走了。」赤木律子細細打量丹藤的眉眼，指尖珍視萬分的劃過她尚還完好的右臉，「找回來時，已經不成模樣。同步率為零，這樣的明日香——」
　　
　　「EVA，」
　　指尖在丹藤的臉上滑動，她語調輕柔，憂愁的令人心悸：「會為適選者傷心嗎？」
　　換個核心程式，就可以繼續使用的EVA？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56

第73章 Number 03

　　初號機靜默的看向下面的人，臍帶式通道中央的碇元渡，仰視她的眼神很危險。和包工頭看承包的舊樓改造區的眼神沒什麼區別。
　　
　　「碇。」負手而立的冬月副司令踱步走來，落後碇元渡半個身子站定，仰頭看向他凝視的初號機：「第十六個來了。」
　　
　　「啊。」
　　
　　「審議會開得怎麼樣。」
　　「被防備著。」
　　
　　「呵呵。」頭髮花白的冬月揚了揚嘴角，跟在轉身而走的碇元渡後面。沒有誰比SEELE綁架並被加持所救的他，更能體會到SEELE的不安。冬月看向脊椎筆直，卻比十年前頹然許多的碇元渡，目光溫和，不復早年心愛學生被搶走時的鋒銳。
　　就快到結束的時候了，和SEELE的鬥智鬥法，和EVA的恩怨情仇。
　　對於碇，也許會是個不錯的解脫。
　　
　　目送碇元渡來了又走，碇真嗣走了又來。換上一身緊身作戰服的真嗣以和他父親相近的動作，仰視EVA，喃喃自語：「如果，不存在就好了……」
　　目光陰霾，極力自我壓抑的碇真嗣躺入插入栓，木然的被LCL包裹。他像第一次登入插入栓憋足一口氣，待LCL充滿吐出去。氣泡升騰，插入栓裡的碇真嗣，有些死氣沉沉。
　　
　　明日香她，崩潰了。
　　往日精神無比總是笨蛋笨蛋叫他的明日香，崩潰了。
　　
　　躺在床上怎麼叫都不起來，像個人偶一樣。即使打她罵她侵.犯她，都沒有任何感覺。
　　
　　討厭這樣。
　　碇真嗣的心生，同步傳達給初號機。
　　討厭；討厭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的明日香，不想看到。害怕；害怕駕駛EVA……也許也會變成明日香的樣子。
　　
　　碇元渡低沉的聲音，在三台EVA內同時響起：「麗，你主攻。」真嗣把頭低得更深。
　　
　　「是。」淩波淡然的面容一閃而逝，切斷了和MAGI的通訊。三十二號出口待機的零號機，各項固定栓解鎖，沖上了地面。
　　
　　「二號機，待機。」
　　有興趣陪lilin稍微玩玩的渚薰，笑著凝視碇元渡片刻，同樣切斷通訊。二號機切斷通訊後，負責調遣EVA的青葉，實在忍不住提出了質疑。
　　「碇司令，二號機的核心還沒有更換，現在出擊……」
　　「無所謂，出擊。」
　　「……瞭解。EVA二號機由機架移動到三十七號出口，待機準備。」
　　
　　「初號機。」雙手交叉，碇元渡的目光裡只有主螢幕中央首尾相連的細長光帶，對螢幕右下角頭極低的真嗣，沒有絲毫關注，「待機。」
　　「……是。」
　　
　　一分一秒的等待，看不到戰場的情況，不敢連接零號機和二號機的終端通訊。真嗣握緊EVA的操縱杆，張嘴吞吐LCL。眾所周知，LCL不斷的為毛孔輸送揚起，達到母體內胎息的狀態。LCL本身是和人體恒溫的，除非內含的營養物質用盡，才會產生雜質變得冰冷。
　　
　　不斷以加持留下的資料調查NERV□□，廢寢忘食導致遲到的葛城美裡，匆忙的跑進指揮中心。主螢幕中，突然出擊的使徒和EVA零號機進行第一類接觸，首尾分開後如同圓柱形光鞭的一頭，深深鑽入毫無防備的零號機腹部，侵蝕EVA的A.T.Field。
　　
　　「零號機A.T.Field開展到最大！正在被使徒侵蝕，衰退中。」
　　「腹部裝甲被侵入，零號機人體部分遭到入侵！融合3%…5%…9%……」
　　
　　「嘗試展開心靈防護！嘗試失敗，零號機沒有反應！」
　　「展開生命維持系統！零號機駕駛員生命跡象明顯，沒有任何精神污染反應。」
　　「接通AC記憶系統，切換到自我清除模式！」
　　「連接EVA核心系統失敗，人體部分侵入無法排除！接近危險區！」
　　
　　「MAGI推論，使徒正在和零號機進行第一類物理接觸。」摩耶猛然轉頭，看向赤木律子：「現有手段沒有任何辦法！」
　　「它想要將零號機作為母體嗎……」抓著摩耶椅背的赤木律子快速掃過一行行計算資料，緊咬牙根。
　　
　　「渚薰，接近300之後，A.T.Field最大輸出，用電磁□□射擊後半部。」美裡看著神秘的令人忌憚的渚薰，快速部署道：「極力避免和目標物理接觸，救出零號機。
　　EVA二號機，離架！」
　　
　　二號機四顆碧綠的電子眼猛然一亮，固定肩胛的安全裝置減壓，向後收縮。黑藍色作戰服緊貼渚薰的身體，他枕著雙手躺入LCL裡，閉著眼看也不看。封閉靈魂的EVA二號機，裝甲掩蓋真正的眼睛暗淡無光。
　　
　　被渚薰刺激二號機A.T.Field展開，距離五百米，像是條光纜的使徒沒有侵入零號機的另一端一動，對準一步步穩健走來的二號機。
　　
　　好比毒蛇出動，一縮一彈的第十六使徒猛然向二號機刺去，超過音速的音爆炸開，空氣好比布匹，發出聲聲錦緞撕裂的悲鳴。
　　
　　二號機腳下一蹬，傾斜三十度向右讓去，單手抓起的電磁□□和手臂拉成直線，渚薰意念一動，二號機扣動扳機。
　　「砰砰砰砰——！」
　　子彈飛舞，第十六使徒痛楚的揚高端頭，以淩波的聲音人類吃痛一樣尖鳴。
　　
　　未等雙腳落地，二號機左腿橫掃，被壓斷的松木砸向使徒。二號機向左急閃，身體轉為向□□斜三十度，運動軌跡連接起來，正是標準的Z字形！
　　
　　『好痛好痛好痛……』
　　揚頸的使徒轉動繩狀的身體。數個淩波同時開口的重音，比海妖的歌聲更加令人恍惚。使徒一擺首，再度向二號機沖去，半空中細長的軀體形成了□□的S形。
　　
　　『太認真會給神經中樞壓力的。』
　　電磁□□一甩，擋住使徒趁二號機力竭不能躲避的攻擊。舊力為盡新力未發，使徒搖頭擺尾，逼得二號機一退再退。使徒見使徒，沒有兩眼淚汪汪，大歎大水沖了龍王廟的認親場面。二號機插入栓裡，渚薰怠惰憊懶的揉眼伸腰，一副剛睡醒的悠哉模樣。
　　二號機手臂一甩，向阿米沙爾的七寸之處抓去。
　　
　　『自由之塔布裡斯。』
　　軀體完全拉直的十六使徒阿米沙爾猛然一頓，向後一縮，再度收縮盤成蛇陣蓄力，端頭對準二號機。使徒阿米沙爾的聲腺完全基於淩波之上，唯一不同處，它比淩波更為空靈。隨A.T.Field的波動擴散，餘音渺渺。
　　
　　十六使徒阿米沙爾端頭伸縮遊曳，狀若靈蛇吐蕊。使徒全力融合零號機增加力量，零號機的肩背漸漸隆起，作為孕育的卵巢。小麥色的人體皮膚鼓脹成球，向上延伸，漸漸可看出模糊的觸鬚、臉、嘴、身體……
　　
　　「初號機的凍結即刻解除。」碇元渡目光冷冽，「馬上下令出擊。」
　　
　　碇元渡凝視回過神的美裡，少有的重複強調：「出擊。」
　　
　　「真嗣，固定解除後去取你右手邊的陽離子□□，遠距離射擊目標下半部分。」初號機達到地表後，作戰部最高長官葛城美裡冷聲下令：「初號二號兩機，全力展開A.T.Field。渚薰以粒子刀輔助真嗣，救出麗！」
　　
　　「是！」固定栓減壓收起，真嗣咬牙全身心投入，初號機的A.T.Field迅速擴大。被無形力場影響的空氣碰撞，水蒸氣彌漫，肉眼可見的碰撞匯成一條條的扭曲空氣紋理。
　　
　　「請多關照。並肩作戰的……」渚薰退回初號機身側，向一邊瞧了半眼：「真嗣君。」
　　「嗯！」
　　
　　『咦？』
　　二號機靈魂自我封閉，初號機自然感受不到。渚薰剛開口，意識空間裡把EVA交給真嗣操控的無禮ET，不做聲的奪過身體多半的操縱權，眼珠微移對向渚薰。渚薰的目光，仿佛透過二號機的裝甲，和ET初號機不比人體小多少的幽綠巨眼對上了。
　　許久未曾和丹藤做記憶同步的初號機，對渚薰的存在相當驚異。
　　
　　『塔布裡斯，有意識的EVA。』阿米沙爾細長的軀體不安擺動，『還有，霞之巴迪爾。』
　　
　　初號機出現的一刹那，A.T.Field未曾收斂好的巴迪爾自知暴露了存在，乾脆從樹冠中站出。遠離戰場的巴迪爾，令使徒阿米沙爾更為疑惑。
　　
　　『不要，阻止我。』阿米沙爾發出野獸標注地盤般的危險警告，弓起身，目光漸漸移動到初號機身上：『是他嗎。心和感情的同步，讓她記掛的少年。想要在一起的碇君……』
　　
　　真嗣取過□□，咬牙看向侵入零號機身體的使徒。槍身端平，槍口對準遠處和人類呼吸頻率相同，局部收縮的使徒。
　　「要救出淩波。」真嗣拉過瞄準輔助系統，沉聲重複：「要救出淩波。」
　　
　　『給我看……你的心！』
　　阿米沙爾猛然轉頭，對準初號機直插而去。觸碰就會被侵蝕的細長身體空中遊動，拉伸到MAGI預計的不可能攻擊到的三百米外。二號機抽出粒子刀，格擋住要向它纏繞的使徒軀體，後跳避讓。
　　
　　來不及拿出粒子刀的真嗣，下意識舉起手中的□□。□□勉強阻止住阿米沙爾的入侵，自身也瀕臨破碎。真嗣拔出粒子刀的下一刻，□□碎成漫天的零件！單手扯住步步緊逼的阿米沙爾一繞，真嗣右手的粒子刀狠狠插入阿米沙爾蛇一般的軀體。
　　
　　「啊啊啊——」
　　和初號機進行第一類接觸的阿米沙爾，以人類肉耳可聞的聲音，楚痛尖叫。看著用淩波聲音尖叫的使徒，真嗣眼角抽搐，不由得放鬆三分。
　　
　　阿米沙爾的頭顱爆開，皮膚潔白，擁有完美比例的「淩波」，從中鑽了出來，腰部以下連接著猶如蛇尾的使徒軀體。「淩波」展開手臂，愉悅輕笑著，向瞳孔放大、動搖不已的真嗣擁抱過來。
　　
　　『很寂寞。』
　　『只有一個人的世界。』
　　『心很痛。』
　　『非常寂寞，阿米沙爾……』
　　
　　『想要，和碇君在一起。』
　　
　　淩波的心情，和使徒的心情，混成一體。眯眼擁抱初號機頭顱的阿米沙爾，不斷侵蝕著初號機的A.T.Field。
　　
　　『呐，初號機。處於人類中的你，很寂寞吧。』
　　『來，把感情分給你，我們成為一體吧。』
　　
　　記憶的碎片。
　　十五年前的記憶碎片閃過眼前。初號機依稀記得，最初以人類的身體和第三和十三使徒見面時，能夠寄生侵蝕他人身體的巴迪爾，也以催眠般誘惑的語調如此呢喃過。附著在哭泣的母親身邊死去的少女身上，遇見使徒，並攢動巴迪爾附著在絕症去世的少年身上。
　　
　　亡靈一樣，在人類的都市里遊蕩。
　　十五年前，只是個缺乏負面情感，俗稱粗神經的□□學生的丹藤，整日遊蕩於陌生的街道。聽形形□□的人說著哇啦哇啦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華人街，親切的商品形似神不似，親切的語言帶著獨特的外國口音……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一個人。
　　很寂寞，沒有人能看到的異時空亡魂，很寂寞。
　　很寂寞，無法重新融合到族群中的異類，很寂寞。
　　
　　『呐，初號機。和我融為一體，就不會寂寞了。』
　　阿米沙爾那麼說著，同樣寂寞的使徒，用真實的情感作為誘餌。EVA、使徒、lilith分裂出來的淩波，和EVA生命之果扯上關係的生命，千百年的寂寞。
　　
　　『真正寂寞的，是你吧。』
　　真嗣仰著頭躲避使徒模樣「淩波」的擁抱，初號機頷首冷眼看向阿米沙爾。丹紅色的A.T.Field鼓動。阿米沙爾措不及防，被彈開幾米，頂端的「淩波」吃痛尖叫。
　　
　　人類中沒有誰能完全瞭解另一個人。
　　同理，沒有人排解另外一個人的寂寞。走出寂寞，就如同，有些決定只能自己做出。
　　只有自己。
　　
　　「不行。」
　　淩波的聲音，壓制住阿米沙爾誘引心靈的疊音。淩波的聲音，堅定而溫柔。
　　「現在，不行。」
　　
　　借用淩波想要和碇在一起的心，而侵蝕著初號機A.T.Field的阿米沙爾，猝然被拽了回去。零號機背部孕育出的個體，也重新縮回零號機的肩胛。阿米沙爾的身體，融入它入侵的零號機腹部，彙聚成一團。
　　
　　零號機A.T.Field反轉。
　　阿米沙爾被初號機彈開後，再度發出一聲尖鳴。這一聲，飽含驚恐和不可思議。
　　正如恒星物質正作用，發散光熱吸引行星孕育生命；恒星物質反作用，衰老崩塌極度壓縮熱能內斂。零號機此刻就像星雲崩塌引發的黑洞，不斷吸收與之融合的阿米沙爾的力量，內核不斷被壓縮、再壓縮……
　　
　　「嘭嗚嗚嗚——！！」
　　
　　極度壓縮的零號機力場最終爆發出一團最豔麗的火花，光影延伸，衝破大氣層。雲層轉動好似紫黑色的巨眼，圍著零號機爆炸引起的倒十字殷紅煙火旋轉。狂風肆意，烏雲怪嘯；指甲大的雨滴劈裡啪啦的砸下來，打在二號機和初號機發紅的裝甲上，發出呲呲的聲響。
　　
　　「Ayana……Aya……Ayanami……」
　　水氣蒸騰，蓋住了插入栓的視野。入眼一片緋紅，雨滴落入焦化的地面，爆出的水氣同樣緋紅。真嗣怔怔的看，怔怔的看。
　　
　　「Rei——！！！」
　　嘶吼，最終變成嗚咽。
　　
　　
第74章 Number 04

　　黑暗之中不記時，丹藤隱隱約約的覺得，本該隔一段來一次的赤木律子，這次的間隔比以往還要長許多。當囚室的大門縮進牆壁，微光透進來，丹藤著實松出口長息。她許久未見光的眼乾澀的閉合，模模糊糊只能瞧見每口被光暈環繞的人影。
　　
　　手插褲袋的人影揚手，拿出赤木律子常用的遙控器，摁下。鋼筋的升降機緩緩下落，丹藤仰視的角度逐漸變成平視。
　　
　　「嗨。」渚薰手重新□□褲袋，目光巡視倒十字鋼筋：「喜歡耶穌嗎。」
　　
　　腳趾觸及LCL，丹藤一縮，翻了個白眼。代替人類心臟的EVA心核產生的花紋已侵蝕到左眼，淩波體內含有的莉莉絲細胞和EVA初號機的吞噬細胞，正以色澤詭異好似活物蠕動的花紋為戰場，兩不相讓。
　　戰場延伸到左眼，她瞳仁未變色，眼白則遭受了無妄之災。抬頭看人，一邊潔白一邊玄黑的一雙紅瞳，異常詭異。
　　
　　沒被說成憧憬暗戀普羅米修士，求肉體同步求同甘共苦，丹藤已經十分意外了。
　　
　　「血。」渚薰對丹藤伸出手，白皙的溫暖手掌和期待的笑容，極具感染力：「被血滋潤過的花，開得格外鮮豔，有鮮血的芬芳。要去看看嗎？」
　　
　　這廝到底當她有多欣賞血流成河啊喂！出去的邀請一般都是「天氣很好一起踏青賞景」啊或者「外面有人等你，我們走吧」一類的吧？！
　　這廝當她以賞血未景麼混蛋！
　　
　　嘣嘣嘣！
　　丹藤大筋跳動，連帶理智神經也被拉開不少。連這廝感染力笑容下的調侃都看不出，她的A.T.Field就可以捏成無限小的彈丸當糖豆吃了！
　　「你這廝，」嗓音演巫婆Boss都不用另配音的丹藤，話到口中變了味，「要滾快滾！」
　　
　　渚薰伸直雙臂，手掌覆蓋丹藤左右手腕鐐銬。眯眼一笑，他下巴搭上丹藤的肩頭，閉上雙眼。
　　
　　需要碇元渡和赤木律子兩個人，一左一右同時通過驗證才會打開的鐐銬，啪嚓一聲散成四瓣。禁錮的鐐銬亦是丹藤全身唯二的支點，解開隔離A.T.Field禁錮材料的鐐銬，丹藤身體一軟，向前方跌去。
　　
　　盡全力調動渾身肌肉改變倒下方向的她，臉擦過渚薰的發梢，手臂撞開渚薰的肩頭，一頭栽進了LCL裡。平靜流淌的LCL濺起扇形的水花，淋得丹藤滿頭滿臉；渚薰面前卻碰上一層看不見的壁障。
　　
　　「痛嗎。」渚薰蹲下身，戳戳倒在腳旁的丹藤。
　　以手臂攙住或用A.T.Field固定，都能輕而易舉阻止丹藤跌倒的他，沒有採取任何阻止的動作。不知無心還是故意，懶得掛表面關切笑容的渚薰，戳的地方正是丹藤失去表皮的二頭肌……
　　
　　丹藤冷氣倒吸，嘶嘶直抽。渚薰哪是在戳無表層皮膚保護的肌肉，簡直是在用A.T.Field刺激她的痛覺神經！
　　
　　和丹藤寧願跌進LCL裡，也不願莫名被渚薰多次救助的理由同樣。對異類EVA產生興趣，好心救人還被拒絕的渚薰，也會不爽的。
　　
　　使徒都不是什麼好脾氣的傢伙。
　　渚薰的本質更是想到什麼做什麼的傢伙。有異類EVA參加的戲碼更精彩，如此認為的渚薰毫不拖拉的借出赤木律子的遙控器，釋放對lilin無比重要的EVA。至於和名為碇真嗣的lilin多有牽扯的EVA會給第三適選者帶來什麼影響，後面會發生什麼、到時候的立場——統統憑喜惡再決定。
　　
　　「你有沒有聽lilin說過。」渚薰蹲身半跪，手臂穿過丹藤的膝蓋之下，用力一托後背，將她抱起：「逃避是不好的。」
　　瞥視臂彎裡濕漉漉的狼狽EVA少女，渚薰趣味盎然的附身貼近她，吐息道：「和烏龜一樣無聊。」
　　
　　首次的公主抱獻給使徒的EVA少女丹藤，濕漉漉的頭頂抵住渚薰的胸膛，發洩的磨蹭。頭髮沾的LCL把使徒少年的襯衫染成透明色，朦朧的覆蓋已能看出肉色的胸膛。投之以桃報之以李，LCL的水氣送給了渚薰，渚薰的體溫也帶給了丹藤。
　　
　　「渚薰。」怎麼看都占了大便宜的丹藤不習慣的甩頭，僵硬的頸椎嘎巴嘎巴直響：「生活的趣味在瑣事，不去做瑣事你當然會無聊。」
　　
　　「安心養傷，不要說太多話。」渚薰向門外走去。
　　「……真意外。」
　　
　　「我不想被破鑼嗓子教訓。」
　　「我就知道。」
　　
　　大步向前的渚薰穿過長長的走廊，靠在他胸口的丹藤半眯起眸子，不習慣的將頭轉向渚薰胸口的方向。身體外半米逸散的A.T.Field不斷的將資訊傳回丹藤腹部心核的中樞，渚薰襯衫上LCL的味道、地板的膠味、走廊的光源強度、被抱起部分的受力和反作用……
　　
　　「渚薰。」
　　丹藤緊貼著渚薰的胸口，閉眼酣息。渚薰的體溫像暖風，拂過她早已失去大部分觸覺神經的乾燥肌膚，暴露在空氣下肌肉緩慢分泌的透明粘稠液體，和LCL混合，把他的衣服染得黏黏糊糊。
　　
　　「什麼。」
　　渚薰揚了揚下巴，對前方黑黝黝的通道勾出一絲較有興趣的笑意。
　　
　　「洗髮水的味道很好聞。」很難相像會在使徒懷裡縮成一團，舒緩呼吸的少女，就是殺的使徒落荒而逃威風八面的惡魔EVA。
　　「有LCL，不……是母體的味道。」
　　
　　「那就是LCL的味道。五感還沒有消失嗎。」
　　「眼睛看得見耳朵聽得見，皮膚還剩點，味覺沒試過。是A.T.Field『聞』到的。」
　　
　　「忘記了。」渚薰低頭戳額頭，「用lilin的五感體會世界很新鮮。」
　　「別別別靠那麼近……故意刺激別人會下地獄的。」
　　
　　「是嗎，就算吧。」渚薰重新站正，心情舒暢的挑眉微笑：「看來你很受喜歡，挽留你的人很多。丹藤，一起下地獄吧？」
　　看吧，把異類EVA帶出去果然很有趣。
　　
　　「果然有去嗎，我可不覺得。地獄還是這裡，誰會喜歡一直呆在個鬼地方。」丹藤無力歎了口氣，扭頭看向前方的走廊。安全部最精銳的部隊借前方的岔口蔭蔽，連呼吸都若有若無。十幾個人站在百米內，若不是A.T.Field敏銳，恐怕不能發現靜謐的走廊盡頭的陷阱。
　　岔口中央，身穿軍裝負手，站的挺直的冬月，漠然看向兩個全部有NERV適選者身份的少男少女。
　　
　　「好久不見，冬月副司令。」
　　
　　冬月的注意力，從SEELE送來看不清心思的適選者渚薰臉上，移向他臂彎中虛弱無比的第四適選者。凝視那張和碇元渡共同決定而用淩波身體造出來的EVA少女半晌，他點點頭開了口：「那次之後，就沒見過了。丹藤。」
　　冬月最後兩個字讀的很重，前面語氣則像是寒暄。
　　
　　「丹藤嗎。真蛋疼。」即使沒察覺到冬月背後埋伏的安全部精英，丹藤也該明白，她的狀況很危險。她欣然的配合冬月營造出的溫馨氛圍，道：「經常聽青葉他們說，被壓榨的冬月副司令很辛苦，和市里的元老開會很麻煩。」
　　
　　「青葉？」冬月搖頭苦笑，「那個打招呼都很緊張的孩子啊……」
　　「和碇司令在一起久了，威嚴也會傳染的。」
　　
　　「說得也是。」冬月目光蒼老而深邃，老而成精就是說的他：「喜歡青葉那個孩子嗎。NERV的住所是空曠了點，讓他來照顧你怎麼樣。」
　　
　　「律子博士照顧的很細心。只是，有點懷念外面的陽光。」
　　「不和律子道別可以嗎。最近忙碌的焦頭爛額，律子還不忘常常提起你。」
　　「還會回來的。」
　　
　　「呵。外面世界很危險。」冬月閉上眼複睜開，看向渚薰若有所指：「曬曬陽光對人體有好處，為……」冬月的目光落到丹藤空氣中暴露的肌肉，和蔓延小半張臉的紋理，眼底閃過一絲不忍：「人類喜歡按照自己的模樣，造出其他的東西。偶爾放鬆放鬆有好處。」
　　
　　人類撿到了神，複製了神。神消失了，人類為了找到神，按照自己的模樣造出了最接近神的人類——EVA，人類中的使徒。
　　
　　到底是第二次衝擊發生後，寧願成為普通鄉村醫生也不願意重新研究原本專案的生物權威。參加過EVA的製造，還有一絲對後輩的關懷麼……或者說是對最驕傲學生造出，如她孩子般的EVA還存在一分情感。
　　
　　丹藤垂下眸子，掩蓋住複雜的心情，扯出笑容：「啊，當然。第三東京市的風景還沒有看夠。這裡也有很可愛的人。」
　　
　　冬月默默的讓道走廊邊，讓開了整條走廊。
　　
　　「捨得離開嗎。」渚薰再度問道。
　　
　　「嗓子痛，別讓我廢話。」
　　眼睛還在漸漸習慣光線，肌肉虛弱無力的丹藤把頭重新埋進渚薰背光的胸口。對這個不管出於什麼目的，確實帶她出了牢籠的使徒，口氣不善的丹藤幾次猶豫，終於在路過冬月時，吐出了五個字：「抱歉，麻煩了……」
　　
　　冬月眉頭微皺。
　　
　　自冬月身邊路過的渚薰似笑非笑的側頭看了一眼這個NERV的元老，碇元渡的左膀右臂。沒有冬月命令的安全部精英，不發一聲的隱藏在原地。
　　
　　「也許是個昏招啊……」
　　目送渚薰抱著重要的EVA少女遠去，冬月負手仰首，歎息道：「加強對渚薰的監視，只要有把第四適選者帶出的傾向，不用彙報，立刻擊斃，把第四適選者帶回來。好了，散吧。」
　　
　　「是！」
　　安全部精英隊長就是部長。他鏗鏘有力的吐出一個字，隱藏在暗影中的精英們開始有條不紊的撤退。
　　
　　冬月一個人站在原地，仰首瞧著走廊的天花板，閉上了眼。
　　「已經做決斷了嗎，碇。和SEELE撕破最後遮羞砂紙的時刻……就讓我，最後用這雙老朽的眼睛，注視你希望的未來吧……」
　　
　　「也是，她希望的……」
　　
　　
第75章 Number 05

　　和丹藤分配的房屋佈局不同，渚薰的住所一室一廳一衛一廚雙陽臺，獨立分出來面積都不算大。玄關之後大廳佈局簡單，電視和網線的介面還保持商品房未出售時的原汁原味；左面開了衛生間和廚房的門，右邊是臥室，東向陽臺玻璃拉門和西向玄關大門正對。
　　
　　「打擾了。」丹藤合掌，率先說道。
　　
　　她身後的主人家呼吸頻率重了些，仔細分辨就能知道他在無聲的笑。
　　
　　渚薰的房間佈局，和他的人一樣。大多數傢俱塞進常用的臥室，房門對面的牆靠著書架和單人床，牆角的鬧鐘滴滴答答的走動。相反，房門這面牆什麼傢俱也沒放。門與牆線的正中，一架七成新的古箏高高懸掛，驅除長條形狹長臥室的憋悶之氣。
　　
　　見識過玄關半成品鞋櫃、唯有沙發的大廳、積灰頗厚的陽臺、外露的電線、沒有罩的燈泡；丹藤深深的懷疑身後笑得魅惑眾生的美少年，是不是剛來的時候把NERV後勤部部長的老婆或女兒的魂勾走了。不要小看一個妻管嚴或是父親的怨念，奪走他最重要的東西，哪怕一個代表媒體宣傳主流「拯救世界英雄」之一的適選者，也不會自在。
　　
　　心理學工程學和漫畫混雜的書架塞得滿滿，一根手指插不進去。丹藤踱步到書架前，對渚薰選擇書籍的生冷不忌驚異之餘，剛要鼓起勇氣丟出的句子再度卡殼了。
　　
　　被律子博士切片研究的同時，丹藤理所當然的失去洗澡的權力。傷口分泌出血凝細胞和末梢神經反射激出的汗水，不是律子博士用究竟消毒就能解決的問題。
　　
　　路過更衣室借走明日香的備用作戰服，借走長達膝蓋的不知名人士白大褂，把身體裹緊的丹藤，還能覺察出渾身的黏膩。無論習慣還是心理。作為一個完全的中國人，她可以忍受零星路人怪異的目光，可以忍受渚薰悠哉的態度，但不代表她能忍受……在一個可以算陌生的男性面前、陌生的男人家裡，更衣並大吼「我要洗澡請給我準備替換衣物」這種事。
　　
　　「……該死。」
　　丹藤咬了咬下唇——處於弱勢的群體為難和猶豫時常見的動作。她煩躁的瞪書架中從未好好整理的各類書籍，並有種把它們扔下來的衝動。
　　
　　火紅緊身作戰服緊貼身體，作戰服協助工具之一身體清潔那點微弱的作用，令丹藤皮膚發癢，渾身起疹。
　　對於全身微末神經線損壞高達57%以上，五臟六腑功能皆出極速衰退的瀕死少女來說，這純粹為輕度潔癖的前期症狀。換句話說，純粹為丹藤的心理作用。
　　
　　「……薰君。」
　　有事求人的丹藤，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儘管她那被破壞的聲腺實在無力表現出來。咬牙跺腳自我安慰「本身這個身體就是借用淩波的就算穿別人穿過的衣服也沒什麼」，好不容易說服自己的丹藤，看向被晾了十分鐘以上的渚薰。
　　
　　渚薰靠著門框，雙手仍然插在褲袋裡。他歪了歪腦袋，燈光下滑落肩頭的髮絲，有種白金色的質感。
　　
　　一陣冰冷的寒風旋繞丹藤三圈，遠去了。脊樑骨凍得一下筆直的丹藤，硬著頭皮道：「不知道，能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間？
　　
　　「當然，請不要太拘束。」
　　渚薰十分好脾氣的歪頭淺笑，好好先生被演繹的淋漓盡致。一句八個字真摯的最多只有一半的客套話，傻瓜才會在屢次被耍後還去相信。誰都知道，只有主人家對客人、長輩對不熟悉的小輩，才會說「不要拘束」。
　　
　　一句話，就是：
　　——你我不熟，太自來熟的話，請免開尊口。
　　
　　「沒，沒什麼。不知能否借用下衛生間？」
　　丹藤望向窗外點點星辰，自我檢討。認為有個能聊天的生命，比一個人回到那NERV分配的另外囚籠的住所要幸運得多，存在這種僥倖的她，對最後使徒的程度還是低估了！
　　
　　「請便。」渚薰又訝異又好笑，半刻未曾遲疑的果斷答覆。
　　
　　「那麼……」請順便借出一套替換衣服吧。
　　「水是熱的。」渚薰打斷。
　　
　　「可……」
　　「洗澡是好東西，疲勞和不潔會舒服的消失。」
　　
　　「你……」
　　「還有事嗎？」
　　
　　渚薰根本沒打算讓她把請求說完，一開始。丹藤氣悶的扭頭，背脊筆直，傲骨錚錚的……向衛生間而去，憤恨嘟噥：「大不了繼續作戰服！」
　　
　　「為什麼？」作邀請姿勢的渚薰背後突兀開口，A.T.Field真實的表達出他的疑惑，對人類清洗之後換衣的疑惑：「風俗？」
　　對於身體一直能保持清潔的使徒來說，這的確是一項不能理解的習慣。
　　
　　「算是吧。」丹藤咬牙回頭，絞盡腦汁思考怎麼回答渚薰的疑惑。人類和使徒的風俗習慣迥異的地方太多了。
　　
　　「那麼，請好好享受。和真嗣君泡澡時很愉快，希望你也是。」
　　對面的美少年由衷的祝願，A.T.Field充斥愉快笑意的波動。渚薰輕鬆的擺擺手，輕易使努力措辭的丹藤氣悶的直想撞牆。
　　
　　以渚薰的聰明，和真嗣在一起洗浴一次，就算不瞭解為何，也絕對能分析出人類洗澡後需要換洗衣物。他故意的！用A.T.Field不能欺騙彼此的特性，以真實的疑惑作為誘餌……
　　被耍了——！！
　　
　　氣悶的根本不知作何表情的丹藤，一拳捶在牆上，嘭嘭兩聲臥室和浴室的門被她接連大力甩上。
　　
　　身後渚薰少年「噗」地忍俊不禁。
　　
　　……
　　…………
　　……
　　
　　束縛丹藤手腳的鐐銬和EVA的拘束具採用了同樣的材質和相似的製作工藝，離開鐐銬後，恢復的A.T.Field重新支撐起丹藤的活動。淩波複製體的身體大半被EVA和lilith的細胞鬥爭破壞，五臟六腑的功能很難恢復過來，但基本的行動，並沒有阻礙。
　　
　　丹藤擦著頭髮走出時，第一眼就瞧見浴室門外紙箱浮頭疊放整齊的校服校褲。被使徒當猴子戲耍的怒氣，消除了大半。
　　
　　「性格罷了……沒有惡意。」
　　換上第一市立高中秋裝校服，墨藍的長褲、長袖白襯和與褲同色的中山裝款式外衣；丹藤擼起略長的褲腿，左右遲疑，放棄同樣擼起外套的打算。佈滿腹部的花紋和外露的肌肉，她不喜歡看見，別人更不會喜歡。
　　
　　蒸騰的水氣不止驅散身體的疲憊，同樣拔除著丹藤的恐慌和孤寂。渚薰說的沒錯，熱氣騰騰的洗澡，對於陷入低谷的人的確享受。
　　
　　臥室裡的渚薰背倚牆面，席地而坐。燈光透射出古箏的陰影籠罩，渚薰的臉和手捧的書被一分為二。燈光照亮了書頁，渚薰的臉晦暗不清。
　　
　　「多謝。」渚薰對面不遠的床邊坐下，重拾EVA該有的深沉冷靜的丹藤真摯道謝。
　　
　　「廚房什麼都沒有。」
　　
　　「嗯？」上過當的丹藤瞥了眼專心致志使徒手中的漫畫書，恨不得使徒忘記前一句話，全心身投入堪比學術著作還值得認真的漫畫裡。她慢悠悠道：「吃不吃已經沒關係了。」
　　
　　「你睡床，我地鋪。」
　　渚薰放下漫畫，揉了揉眉心。疲憊一閃而逝，下一刻又是那個周身散發親和氣息的完美使徒。A.T.Field代表的傾向不同，個人表現的表面氣質也不同。譬如，巴迪爾的霸道危險、淩波的淡然空靈、渚薰的神秘親和。
　　
　　若有人想要走入觸手可及渚薰的世界時，會發現原本一伸臂就能摸到的距離，實際上是無限延展的深淵。
　　
　　「薰君？不在家嗎？」
　　客廳裡傳來人類走動的聲音，使用薰君稱呼的整個NERV只有真嗣：「抱歉，我要進來了。」
　　
　　『你你沒鎖門？！』
　　『平常，根本沒必要。』
　　
　　SEELE打包快遞來的適選者當然會被監視，陌生人接近房門也會被安全部帶走以保護的名義審查掉三層皮，渚薰說沒必要也沒錯。但碇元渡的兒子，第三適選者碇真嗣顯然不在「陌生人」的行列。
　　
　　她洗澡時真嗣恰巧闖進來……驚愕真嗣主動找來的丹藤頓時臉黑了，惡狠狠的對渚薰做了個抹脖的動作。
　　
　　漫畫書扣在身邊，渚薰得逞一笑，頭轉九十度看向房門。
　　
　　「啪嚓」
　　門鎖打開，觀察渚薰可稱簡陋住所的真嗣，腦袋轉向臥室。揉揉眼、再揉揉眼，純潔的真嗣少年耳根嘭的泛起火光，並以70碼速度擴散。
　　
　　丹藤身穿大一號的渚薰校服，坐在床邊。淩波的號碼絕對是少女的完美比例，和原本只有B-的丹藤本體（EVA是飛機場）全然不同。身著尺寸不符的男性校服，丹藤嫌悶，外套領口敞到胸腹、襯衫自然露出鎖骨，連校褲也卷起露出未受傷的小腿。
　　
　　對於在僅有一個完全不會因lilin的美色化身狼人的非人使徒的空間活動來說，丹藤的打扮沒什麼不妥。
　　
　　「和薰君……淩……」暫時失去頸椎骨，脖子僅能用蠕動形容的真嗣，來回觀察EVA少女和使徒少年，「淩……是……丹藤……吧？你是丹藤，失蹤了很久，你一直……沒、沒關係嗎？我是說大家都很擔心你，鈴原和相田，班長和明日……」
　　渚薰和丹藤對坐的姿勢，令少年滿腦子都是少女受痛把少年踢下床的場面。好不容易擄順舌頭的真嗣，提起明日香猝然暗淡許多的目光，定格丹藤黑色發紅的紋理糾纏的半張臉。
　　
　　渚薰蜷起右腿，手臂一搭。本欲開口逗弄害羞少年的他，找到更有趣的戲碼。丹藤和真嗣的互動，比少年一個人的害羞有趣多了。
　　
　　「生、生病了？」
　　左右一黑一白、區別分明的眼白太過招搖，真嗣失禮的一直盯個不停。他抿了抿嘴，乾笑：「因為生病了，所以才一直沒有……一直沒有……」
　　
　　看吧，這種拙劣的藉口，連誠心自我欺騙的人都騙不住。
　　
　　丹藤垂下眸子，不躲不閃。失神之下步步靠近的真嗣，伸出的指尖輕而易舉碰到了丹藤的左臉。小心翼翼觸碰的真嗣，忍不住將整個手掌覆住丹藤的左臉。
　　
　　「嘶——好冰！」
　　真嗣猛縮抽走手臂，好似下一刻再不抽走手會如舔舐極地冰塊的舌頭，整個凍硬，粘住丹藤的左臉。成為EVA初號機駕駛員近年余的少年心思好懂，眼白左右各異的丹藤軀體冰冷，使真嗣不由得把此刻的丹藤和醫院錯認成淩波的丹藤做對比。
　　
　　那時的擁抱，比起當初的窘迫害羞，雙臂暖融融的溫度真嗣記得更清。
　　……非常溫暖。
　　
　　丹藤仰頭凝視她面前站定的人類少年，心底一點點暖意和感動融匯，在人類少年輕柔的動作和回憶的茫然眼神裡。渚薰那雙有著不可忽視的洞悉目光的眸子，此刻也不如真嗣茫然困惑和難以置信的雙眸。
　　
　　真嗣的手掌拂過丹藤的左頰，順下巴的弧度垂落，落到身側。人類少年的情感複雜難明，「起伏……幾乎沒有起伏，胸口的呼吸……」
　　
　　「丹藤？」茫然的人類少年確認求證：「真？」
　　
　　沒有退開已經很好了。丹藤眼底綻開一絲絲笑意，「嗯，我是。」極度缺水過後，丹藤的嗓音依舊暗啞。
　　
　　真嗣的焦距慢慢彙聚，他抬手摸向丹藤的喉嚨，嗓音破碎的聲帶。
　　——沒有，動脈跳動。
　　——幾乎感覺不到，生命的跡象。
　　
　　「丹藤？和淩波一樣，笑容對比淩波會有點誇張的丹藤……」真嗣顫抖的退後半步，聲嘶力竭：「笑起來陽光又惡劣，卻很溫暖的丹藤？有著，和淩波同樣面孔相近嗓音的……丹藤？！」
　　和淩波一樣。
　　和淩波一樣？！淩波已經死了，那……
　　丹藤呢？
　　
　　真嗣的手掌，微微用力攥緊。右手的空氣能漏出去，左手丹藤的喉嚨卻漏不出去。
　　
　　「真嗣君！」
　　「……」
　　渚薰和丹藤的行動，幾乎同時。出口制止的渚薰還未過來，丹藤的手已經攥住真嗣逐步握緊她喉嚨的手腕。
　　
　　A.T.Field輕輕施力，真嗣的手便放開了。
　　
　　「我、我不相信！不要！絕不！」
　　瞳孔縮小的真嗣掉頭就跑。淩波以死為代價自阿米沙爾救出他，明日香雙目無神的躺在重症監護室，美裡小姐說加持先生讓他照顧西瓜田的電話、轉身就走不看他一眼的父親……
　　
　　真嗣慌不擇路的奔走聲一絲絲消散，丹藤眼底的笑意亦一絲絲融解。反復握了握手掌，真嗣手腕的溫度，被她冰冷的手掌留住了小部分，固執的沒有散去。
　　
　　「砰砰砰砰砰砰！」
　　丹藤站起身，順牆壁一步步的走。失去溫度纖細慘白的拳頭捶向牆面，發出一聲聲悶響。一步一捶，她仿佛要把心底的暴躁全部捶進牆面。
　　
　　不一會，衛生間傳出嘩啦啦的水響。靠牆倚坐的渚薰站起，面向衛生間的方向。
　　
　　「名為，丹藤的傻瓜……真是的。」
　　一把把用冷水搓洗臉頰的黑色紋理，涼水流進眼白變為純黑的猩紅瞳孔，又流出。丹藤站直身，看了幾眼對面和她一樣面無表情、精緻而妖異的怪物，再度低下身。
　　
　　嘩啦，嘩啦，嘩啦……
　　
　　冷水一把把搓洗臉頰，失去血色的皮膚怎麼也搓不紅。病態的慘白，妖嬈的黑紋，死人的青白……
　　
　　「這是……誰家啊。水費要錢的。」
　　渚薰起先還能平靜的看，數次之後，不由微皺眉頭。自背後攬住EVA少女的腰，比她還要高出幾分的渚薰，弓身將下巴搭著她濕漉漉的肩。
　　
　　漸漸用力，漸漸收臂，渚薰把溫度和體重傳給丹藤，一點點把EVA少女向後拖著、拖著。扣住水池邊緣的手指力氣越來越小，丹藤凝視自己越離越遠的鏡子倒影和渚薰，垂下頭。以下巴扣住鎖骨的渚薰眼睛埋在劉海下，雙臂交錯箍緊丹藤的腰，一點點後拖。
　　
　　鏡子裡的丹藤，衣衫狼狽，面無表情。
　　
　　渚薰的後背，貼上衛生間的牆壁，停住了。
　　
　　丹藤幾乎能預知渚薰接下來的話——語氣平淡調侃，取自《泡妞360計》官方標準安慰一個少女的句子，「為了一個人類值得嗎」或「一點都不值得，不要哭了」。
　　「多說一句……我就，殺了你。」
　　不想被任何人用輕鬆語氣嘲諷的EVA少女，陰沉而沙啞。周身佈滿了毒蛇的陰冷氣息。
　　
　　「一樣的。」
　　抵住丹藤鎖骨的渚薰抬起頭，猝然乾淨純粹的笑，「lilin和我們。」
　　
　　鏡子裡，身後好似永遠看不穿的少年，笑容含義單一，比陽光還要耀眼：「體溫，也很溫暖的，對吧？」
　　
　　「……」
　　渚薰的溫度，使徒的體溫。是，皮膚微薄觸覺也能感受的暖意……
　　
　　「……」
　　緊攥成拳放開也不自知，緊繃的身體鬆開也不在意。
　　
　　「……」
　　這是，人類的敵人。和EVA相似的生命體。會對周圍沒有人類接受，本體永遠只能佇立在機架內的EVA，說出「看吧很溫暖吧」的存在……
　　
　　「……是的。」
　　丹藤一下子失去全身的力氣，向後仰頭，「你的體溫，清晰的感受到……」抱住腰間手臂的力氣，背後不斷傳來的體溫。
　　
　　「……感受到超過39.5°，屬於非正常的體溫。」
　　「……」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56

第76章 Number 06

　　晚風順窗戶拉開的縫隙吹進屋內，月光攜帶閃耀的星光，照亮長條形的居室。白日頗有憋悶的臥室，窗外星月輝映，倒成了遮風避雨的觀星賞月的雅處。讓人大歎，凡是有利必有弊。放置單人床的居室和對面牆壁的距離不足三米，渚薰枕雙臂躺在房間正中，被直射入房間的月光籠罩。他單腿一蜷，悠然自在。
　　
　　丹藤裹了被單，面向牆壁躺著。月色籠罩她半個身子，面向牆的臉，則處於陰影。
　　
　　晚風刮來湖水植被混合的味道，樓房坍塌的水泥、火藥四溢的硝煙味，卻要比自然的味道更為明顯。也許半載後，沒有根源的硝煙味會被植物消除；坍塌過半的城市也會被綠色再度佔領。
　　
　　戰爭殘酷，自然的優勝劣汰，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殘酷？
　　
　　丹藤轉了個身，看向不遠地鋪處的渚薰。丹藤感知冷暖遲鈍，尚知道蓋被；渚薰僅有身下鋪了一層毯子，該蓋身上的被褥他正枕在腦後。渚薰閉著眼，卻給丹藤一種他睜眼就可透過窗戶，把半個第三東京市收入眼底的錯覺。
　　
　　「渚薰？」
　　丹藤輕問，帶著疑惑。聲音不大不小，與其說她在叫人，不如說在搞不清楚狀況的自言自語。
　　
　　「唔？」
　　渚薰半睡半醒的哼出個輕音，轉頭看向床上的丹藤。夜風伴月，他緋色的雙眼眸色不如白日鮮明，月光下，平添一層淡淡的醺色，像寶光流轉醉朱紅的翡石。
　　
　　「沒有睡嗎。」丹藤看向窗外，意外的輕問。不知是一通發洩去了火，還是刻意放輕暗啞不明顯；丹藤原本嘶啞破碎的嗓音，和平日空靈低沉各三分的聲音，差不多了。
　　
　　「月色很美。」所以沒有睡。
　　「的確。」
　　
　　「丹——」
　　「今天——」
　　兩人同時開口，不由對視片刻。沒有尷尬和好笑，下一刻，渚薰示意丹藤先說。
　　
　　「今天麻煩你了。」丹藤抬頭仰視天花板，「還打擾你的休息，雖使徒基本上不休息也沒關係。謝謝，渚薰。」
　　
　　「塔布裡斯也是稱呼，渚薰也是。」渚薰悠哉的閉起雙眼，頭枕雙臂，見丹藤沒有介面的趨勢，說道：「薰也是，我更喜歡後者。EVA應該，不在乎這個吧。」
　　
　　丹藤淡淡應聲。
　　
　　「不回去NERV安排的地方，可以嗎。」渚薰凝視丹藤的側臉，似笑非笑的目光，被月光襯得明暗鮮活。
　　
　　「沒關係。本體還在機架，我還在他們的目光範圍裡，就沒關係。」丹藤搖頭，手背蓋住雙眸，也蓋住落寞：「有點討厭一個人罷了。不知道該去找誰，所以厚臉皮的跟著……給你添麻煩了。」
　　
　　渚薰噗嗤一下笑出聲，幾乎被嗆到。他撩起劉海，五指將細碎柔軟的劉海推成背頭的模樣，整張臉完全被月光籠罩。
　　語氣裡帶了點侃意的詠歎，渚薰笑道：「lilin裡迷路的EVA？羊圈裡坐臥的雌獅？」
　　
　　「嘖。使徒呢，想要偷羊被獅子咬死的錘子爪子嗎？」
　　口頭上，丹藤從來不知道示弱為何物。
　　
　　「看來你很清楚呢。」渚薰雙眸彎成新月，戲謔笑道：「獅子不吃羊，羊也只會躲著獅子。獅子一站起來，壯年和雌性的羊就會躲開，老到跑不動的羊會原地不動，供獅子吃飽。因為，吃飽的獅子，就不會再捕多餘的獵物。」
　　
　　「就算獅子臥在羊群中，一動不動，也不會變成牧羊犬。」
　　睜開眼的渚薰直視丹藤，剔透如寶石的紅瞳，讓丹藤不禁想要躲避，「想要成為羊的獅子，頭羊是不會接受的。除非……」
　　
　　除非，獅子成為頭羊。
　　
　　「真丹藤，你想要成為lilin嗎。」
　　
　　渚薰的一句話，封住丹藤所有的退路。渚薰會喜歡的lilin，比如真嗣，但他不會因為真嗣去改變自己；巴迪爾討厭lilin，但他不會去滅掉所有的lilin。
　　為對方改變，被傷到會報復回去；兩者的前提全部是同一個層面的生物。人類不會為螞蟻而改變；人類也不會因被螞蟻咬了，就蹲點滅掉一整窩的螞蟻。
　　
　　「你的意思，我明白。」
　　丹藤垂下睫毛，顫動的睫毛反復撲著下眼瞼，平日應該會感覺到癢。暖水袋能帶來溫暖，暖氣能帶來溫暖，風能帶來溫暖，人類能帶來溫暖，……使徒也當然能帶來溫暖。
　　丹藤手掌反復撫摸小腹，沉寂的心核恰巧「咚」的跳動一下。
　　
　　「薰。」
　　
　　「什麼。」渚薰雙臂交叉，頭抬高了一點。
　　
　　「被羊奶養大的獅子，不會去吃羊，那怕身處另一個羊群。」丹藤輕撫小腹。心核在這裡，使徒的溫暖也在這裡，「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不會改變。……不會的。」
　　
　　「會改不改，要問自己。」
　　渚薰翻了個身，枕著一臂側躺：「晚安，丹藤。」
　　
　　「晚安，偷羊的。」
　　
　　……
　　…………
　　……
　　
　　正午陽光刺得人眼淚直流，神光恍惚。丹藤翻了個身，手臂搭上床頭，她拍拍高了幾釐米軟綿綿的床頭，睜開眼。
　　一套衣物整齊的疊放，味道清新。
　　
　　使徒少年顯然沒有留下便簽的習慣，獨來獨往習慣的使徒通常這德行。換上新衣的丹藤，戴上遮擋眼睛異狀的墨鏡，握了握拳。
　　
　　衣服很合身，長袖高領，傷口一點沒露出來，花紋也僅有左頰的一小片。
　　
　　【給討好小羊羔被破壞的薰少年：
　　破壞你的獵豔還抱歉。希望回來時你已經安撫好淚眼汪汪的小羊羔了。先走了，多謝。
　　——丹藤。】
　　
　　想了想，寫下便簽，把它放到原本衣服所在的床頭，丹藤鎖好渚薰家的大門，向外走去。
　　
　　第三東京市處處可見蕭條破敗，昨夜歸來未曾見到幾個人，今日中午街道仍沒有多少人存在。丹藤一路走，向市中心最大的商場。昔日百家爭鳴的商場，僅有幾個零零星星的商戶還開著，多半因為商家所屬的地下避難所分配在附近。
　　
　　一下午，到處閒逛的丹藤，見過的人還不比三個月前早晨上學一路碰到的多。
　　
　　「有能力的，果然都搬走了。」
　　瞥了眼吃飯點僅有兩三個客人的街邊拉麵店，丹藤咽下不存在的口水，揉了揉肚子，惋惜的向前走去。
　　
　　等紅綠燈時，難得一見的出租正勻速開來，丹藤突發奇想的招了招手，出租靠街停在她的身前。傍晚的紅霞，照耀著出租冰冷的鐵皮外殼。
　　
　　駕駛司機，一個年近四十的大叔手臂搭著窗戶，頭探出車外。他指了指後座，操持著一口地道的北海道嗓音：「小姑娘一個人是吧？坐後面吧，萬一突然刹車比較安全。」
　　
　　第三東京市連番遇襲後，路況遠不去從前。平常寬闊的大路被倒塌的大廈擋住，除了不能避開的交通要道會被疏通，其他的路市政已不管了。維修的速度，遠遠不如使徒和EVA共同破壞的速度，再說……經費也不夠了。
　　
　　這種情況下還敢來開出租，一定是老司機。
　　
　　丹藤依言打開後門，坐了上去。
　　
　　「小姑娘，系好安全帶嘍。」北海道口音大叔爽朗招呼一聲：「接下來，客人，要到哪去？保證以最快的速度和最近的道路抵達目的地，要繞路了，當我白拉！」
　　
　　「隨便。」
　　
　　「……隨便？」大叔發懵的重複。
　　
　　「隨便。人多的地方，地形改變的地方，你常去的地方，都可以。」
　　
　　「啊？啊，沒問題，交給我吧。」
　　平頭大叔咧嘴笑笑，爽朗中隱含對感同身受的無奈，他一哄油門，計程車像賽車一樣的竄了出去：「開始城市一日遊！」
　　
　　日落西山，皓月升空。
　　
　　EVA和名為angel的使徒數次爭鬥，損毀的不僅有要塞都市第三東京市，還有脆弱的大氣層。地球自我的修補，無法再造出排除大氣層的工業污染。少了人為的污染，第三東京市頭頂的星空，倒比尋常更加明亮了。
　　
　　有得必有失。
　　
　　丹藤一路沉默，只顧走馬觀花流覽車窗外的景色。殊不知，數次搭話敗退而歸的司機大叔，亦在用後視鏡觀察丹藤。
　　
　　「客人，三萬日圓了。」
　　
　　「客人，這裡的小吃很不錯，要不要下去嘗嘗？我在外面等你。當然，超過十分鐘要加錢的哦。」
　　
　　「客人，五萬日圓了。」
　　
　　「這裡是著名的寺院，為親人祈福很靈驗。」
　　
　　「客人，八萬日圓了。」
　　
　　「唉……」
　　司機大叔昂然活躍的語調再無法維持，他歎了口氣，通過後視鏡打量墨鏡遮住雙眼、左臉花紋詭異的丹藤。長歎一聲，司機大叔聲音平淡而滄桑，一下子老了十歲一樣：「很痛吧，刺青的時候。」
　　
　　「……哈？」
　　這次換丹藤發傻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臉頰壞死的細胞，頓時哭笑不得。
　　
　　「親人離開、受傷或者失去十分痛苦。」司機大叔平平淡淡的說著，眼底的悲哀和惆悵，半點沒從聲音裡表達出來：「但是，人生還是要向前看的。自暴自棄，用身體的疼痛刺激自己，不是個小孩子該做的。」
　　
　　大叔的A.T.Field表達著他的哀慟不已。喪子喪妻，但他的心沒有死去。
　　這是，過來人的經驗，發自心底的勸慰。
　　
　　「活下去吧。親人離開了也好，茫然無措沒有目標也好，總歸他們還是愛著你的。」司機大叔笑得爽利開朗，短髮被風吹動，口氣一下子高昂不少：「以老賣老的叫聲大叔也可以吧？活著才能看到景色，才能找到前進的目標，才能懷念過去的人。」
　　
　　「小小年紀板著死沉死沉的臉可不好，多可愛的小姑娘。多笑笑才能遇見好小夥子嘛。」
　　「……」
　　
　　「到時候大叔拉你們一起踏青，免費的。而且你們坐在後面做什麼，大叔都會當沒看見！」
　　「你……」
　　
　　「自殺的人最差勁了。小姑娘刺青很帥哦，不會做那麼差勁的事的，一定。」
　　「你誤會了。」
　　
　　總算能接茬的丹藤，哭笑不得的摸摸鼻翼。這算是被勵志中年大叔當成迷途的少女了嗎，怪蜀黍現代版？
　　
　　「啥？！」大叔手一歪，車子歪倒了旁邊的車道。
　　
　　「我沒想自殺。」丹藤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對這個熱情的人，「出來散心，只是。」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司機大叔摸著後腦勺，爽朗的仰頭大笑：「中年人喜歡嘮叨嘮叨，啊哈哈哈，聊天，聊天，是聊天的對吧。」
　　
　　「……是。停在這裡可以了。」
　　「啊？哈哈哈，聊的這麼投緣，打五折搭你吧！承蒙惠顧，四萬一千日圓。」
　　
　　一路沒說過二十個字的丹藤，默默的掏出十萬，遞給「一起」聊的很開心的大叔。
　　
　　「總之，向前看！」
　　臨走前，爽朗的司機用力拍動著丹藤的肩膀，交付真理般的鄭重道。
　　
　　目送計程車遠去，站在路邊的丹藤，遙望遠處的山和零號機爆炸出的新湖。慢慢地，她揚出笑：
　　「真是，lilin中的笨蛋。」
　　
　　
第77章 Number 07

　　「晚上好。」
　　「啊。」
　　
　　阿米沙爾和零號機反轉A.T.Field自爆，形成的規則圓形坑，被淡水注滿。微風輕輕吹動，湖波蕩漾，水汽和土地的焦臭混合。丹藤壓了壓風吹起的呆毛，向身後打招呼。存在感堪比背後靈的白髮少年也抬手，應聲。
　　
　　「出來了？」
　　巴迪爾手臂一撐，躍下人工挖出的土質堤壩，坐到丹藤身邊。推土機推出的堤壩尚有青草味，被壓在土下的草，小半還頑強的活著。
　　
　　「出來了。」巴迪爾問，丹藤答。
　　
　　「還活著？」
　　「還活著。」
　　
　　「那就好。」夜風微涼，水汽撲面。巴迪爾額前的短髮搖動，腦後的長髮飛揚。他借用的人類軀體轉過頭，丟給丹藤一個極像人類的笑容。
　　「來時看見了塔布裡斯，不遠處的水面那邊。還有個鬼鬼祟祟的lilin女人。」
　　
　　「鬼祟？」丹藤詫異，什麼時候安全部的監視者換成女人了？
　　
　　「紅色短款長袖夾克的女人。」巴迪爾撓撓額頭，比了個遠望的動作，「藍色的車，用望遠鏡觀察的樣子。NERV的，用不用躲開？」
　　
　　「美裡？」
　　「你認識？」
　　
　　「作戰部的葛城美裡，算我人類中的頂頭上司。」
　　「哦。」
　　
　　「你有興趣？」
　　丹藤再度詫異，回頭望著巴迪爾。白髮飛揚的使徒也扭頭瞅丹藤，眼裡有著單純的好奇。
　　
　　「想看看，lilin中管EVA的傢伙，是什麼樣子。」
　　「走吧。哪邊？」
　　
　　丹藤拍拍屁股站起，弓膝蓄力，腳尖使力跳上和和土平臺相距一米半的水泥公路。來來往往的車輛不多，EVA自爆的衝擊力，使水泥公路相對水平面略微傾斜。隨後跳上的巴迪爾指了個方向，兩個同樣進化為人類外表的生命體一前一後的順公路行走。
　　
　　「丹藤。」
　　「在。」
　　
　　稍稍落後的巴迪爾向前幾步追上丹藤，突然勾住她的肩膀。笑容甚為燦爛，相比剛才的淡漠，熱情的詭異。下一刻，巴迪爾的手掌重重拍擊丹藤的後腦勺，使徒巨大的力氣，令丹藤向前踉蹌好幾步才卸力站穩。
　　
　　「嘿。」陰謀得逞的使徒少年興致高昂的笑，得意無比：「不讓我從小黑屋給你拉出來，不讓人省心。」他舉起手掌，做了個拍擊的動作：「現在，扯平了！」
　　
　　「……絕不和錘子一般見識！」
　　「錘子是啥？」
　　
　　「自己查字典。」
　　「嘖，反正沒什麼好話，算了算了。」
　　
　　丹藤和巴迪爾走到美裡後方的小丘時，美裡仍在用望遠鏡謹慎觀察渚薰。望遠鏡裡雕像頂端蜷坐的渚薰，嘴唇張合，似在自言自語。離公路大概兩八百米的新湖水面，不知哪個公司商場倒塌後尚完好的雕像孤零零聳立在水面，雕像的頭顱已被砸掉了，渚薰單腿蜷起坐在被砸掉後成為大致為平面的雕像脖頸上，另一條腿隨之垂落。
　　
　　美裡怎麼看，渚薰的動作也不像是好借力的樣子。手臂下垂長及水面，下半身被水掩蓋的雕像，也不似有借力的地方。
　　
　　「他是怎麼過去的？」
　　用望遠鏡觀察渚薰嘴唇張合，努力回憶當初培訓過的唇語，美裡的角度，只能看清渚薰的側臉和後腦。角度和距離的緣故，讀唇語的難度太高了。
　　
　　雙臂水準垂落，弓起脊背的雕像，背負著一雙已然風化大半的翅膀。A.T.Field自爆的衝擊波，石質的雕像也不能避免。弓身的雕像背後有翅，如蘇醒的天使羽翼，又如沉眠的惡魔肉翅。和坐在雕像脖頸的渚薰，十分合契。
　　
　　「危險人物。」美裡把望遠鏡調整的更清晰，自言自語：「半夜出來散步，就為了自言自語嗎。」
　　
　　巴迪爾站在公路不遠的小丘，借綠化植物的遮擋，從上到下的大膽打量美裡。一個EVA和兩個使徒不自主散發出的A.T.Field領域互相糾纏，美裡的自言自語清晰可聞。
　　
　　丹藤看向渚薰坐下的雕像。風化嚴重的雕像，無論是羽翼還是肉翅，代表的意思基本相同。哪怕是天使，也是黑羽的墮天使。
　　
　　人類稱為angel的生物，別名為使徒。
　　天使，神的使者。
　　
　　丹藤發出半聲嗤笑。
　　
　　許是丹藤的嘲諷太明顯，許是巴迪爾目光太具侵略。偷窺渚薰的美裡猛然轉身，腰間槍套裡的□□還未轉過身，已被握進手中。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丹藤和巴迪爾所在的小丘，美裡隱約看到綠色下的兩個人影。
　　
　　高效畢業的指揮型人才，近戰的能力也不會太差。美裡姣好的面容含煞，冷冽的直視兩個人類不理解的生命，高聲質問：「誰？出來！」
　　
　　「切，那種玩具，會對我有用？」巴迪爾不屑的撇撇嘴，對身邊的丹藤道：「你的上司也不怎麼樣嘛。」
　　
　　「你嚇到她了，那是。」
　　
　　槍械的威脅下還有心思聊天，也只有擁有A.T.Field的使徒了。丹藤率先跳下小丘，向公路正中的美裡走去。巴迪爾撇撇嘴，單手插著口袋，弓身跟了上去。他吊著眼角，周身氣質大變，拽的要命，動作故意極具挑釁意味。
　　
　　丹藤越發靠近，即使戴了墨鏡，美裡還能看出她臉型的輪廓。端平指著人太陽穴的槍口放低，對準地面，美裡掃過丹藤身後的巴迪爾，本要收起的□□猝然抬起，指向噙著危險笑容的霞之使徒。
　　
　　「把手從口袋裡慢慢伸出來，兩手放在腦後。」美裡厲聲叱道。
　　
　　巴迪爾覺得有趣，懶洋洋的抽出手，兩手十指交叉，聽話的枕到腦後——伸懶腰之後，上身向後傾斜，用枕著雙手的力量保持平衡的不雅動作。
　　
　　「喲，美裡。」丹藤指了指身後仍然無聲挑釁著的壞脾氣使徒，「是我的朋友。」
　　
　　美裡並未放下槍，冷硬的質問道：「朋友？能夠像鳥一樣浮上高空，被安全部照下備案的朋友？」唇邊勾起冷笑，本就是爽利美人的美裡，一時冷豔非常。
　　
　　「世界上總有幾個特意人士。」比如說使徒們。
　　「特意到能飛？」
　　
　　「淩波不也是總能準確的看出別人的想法。」丹藤解釋道：「美裡有聽律子博士說吧，對淩波的忌憚。」
　　
　　美裡沉默片刻，緩緩放下槍，看向巴迪爾。她並未完全相信，所要的只是個解釋，只是個安全的保障而已。
　　
　　巴迪爾勾起嘴角，對美裡挑釁意味濃重的笑。
　　
　　確認巴迪爾暫無危險的美裡，果斷的無視了他。美裡以望遠鏡再度遙望渚薰的時候，恰巧到另一個危險少年扭頭，以正臉對準她所在的位置。差點失手摔了望遠鏡，美裡移開視線，皺眉道：「……騙人的吧？那麼遠還能看見，湊巧的吧？」
　　
　　巴迪爾裂開嘴，無聲笑。
　　
　　『『淩波』蘇醒了。』渚薰向丹藤這邊一點頭，舒展筋骨站起，懸浮到雕像斷裂的脖頸平面：『我們的同類。』
　　
　　『我會注意的，多謝。』
　　
　　和渚薰交談間，美裡也在打量丹藤。半晌，美裡猝然低頭，平靜的嗓音下壓抑著洶湧的情感：「加持說過，你和他合作過。丹藤，拜託你，幫我查出他被關在那裡……」
　　她捂住唇，恨聲說道：「我知道，他還活著。我知道，他一定……」
　　
　　「但，我查不出他的所在。」
　　「拜託了！」
　　
　　.
　　
　　「生物電腦嗎？」
　　被美裡拜託的丹藤，重新回到NERV的總基地。和以往每次不同，處於失蹤狀態的丹藤和沒有任何出入許可證明的巴迪爾，借助美裡，偷偷潛入了NERV。進入滿是光纜和電線的能源通道，巴迪爾戳了戳螢火蟲般微光閃閃的滾圓電線，好奇問道。
　　
　　「你想要這麼認為的話。」
　　調出臨時維修用的螢幕，忽明忽暗的螢屏，照得丹藤臉頰的花紋隨光暈而緩緩流動。她調出MAGI的自動記錄，一條條查看。
　　
　　【2016年2月26，00：01】
　　MAGI統計，往返日本島船隻二月上升比率300%，單程上升比率28%。第三東京市人口下降為原本的12.23%，各行業瀕臨癱瘓，迎戰設施損毀度84%。
　　……
　　
　　「往返300%？」丹藤摸著鼻子，淡藍的螢光襯得她表情妖異而睿智，她模糊的嘟噥著：「走的人能夠理解，來的人哪去了呢，這可不是旅遊熱季。」
　　
　　【2016年2月26，09：07】
　　第一任適選者轉運到重症監護室，蘇醒。第三人目未經過標準測試，根據碇司令命令，以最高優先度完成。
　　MAGI建議：重點觀察。
　　【2016年2月26，09：33】
　　第三適選者碇真嗣探望第一適選者，新任淩波並未表現出任何不妥情緒，一切正常。
　　MAGI建議：進行隔離。
　　
　　……
　　【2016年2月26，10：40】
　　SEELE呼叫接通，審核淩波的要求執行被拒絕，以碇司令的命令為最優先，保護第一適選者不受任何侵擾。MAGI開始篩選最適合的代替人選，答案是赤木律子博士。MAGI建議被採納，請赤木律子博士連通SEELE專線。
　　【2016年2月26，11：00】
　　SEELE審核結束，赤木律子博士歸來。
　　【2016年2月26，12：56】
　　MAGI懷疑赤木律子博士情緒不正常。依據資料一，SEELE開出的□□性審查條件對赤木律子博士的精神造成損害；依據資料二，赤木律子博士回歸後關在辦公室，內部反鎖。依據資料三，赤木律子博士……
　　
　　「什麼叫這麼認為。」巴迪爾直翻白眼，湊到兩個巴掌大小的螢屏前，好奇道：「是電腦的話，可以入侵吧？看這些有什麼用，直接入侵調出那個什麼什麼人的位址，讓電腦打開門，放他出來不就好了？」
　　
　　【2016年2月26，14：00】
　　赤木律子博士消失，第一發現人為摩耶。MAGI監控程序被篡改，懷疑赤木律子博士利用許可權……依照最高命令，暫時關閉赤木律子博士部分許可權。立刻執行。
　　【2016年2月26，15：30】
　　第三適選者碇真嗣的監視命令被撤銷。
　　
　　「你以為我是神嗎。」丹藤沒好氣的推開巴迪爾的腦袋，他的頭髮擋住了螢幕。指了指只有電纜的空曠空間，丹藤怒道：「這玩意就像是你和我的神經末梢，連接的中樞始終是MAGI的腦。你能侵入別人的身體看到別人的記憶，你能控制別人的思想嗎？」
　　
　　「當然能！」巴迪爾理直氣壯的回答：「被我入侵的東西，全部會按照我的意願行動。」
　　
　　「那對方的意願呢，你能阻止，但能改變嗎？」
　　
　　「……好像不能。」
　　
　　丹藤丟下一句「算你還沒傻到家」，注意力重新投放向淡藍色的螢幕。
　　
　　【2016年2月26，16：42】
　　淩波麗育成車間被打開。闖入者確認，赤木律子。闖入者懷疑對象確認，碇真嗣、加持良治。替身系統基本運行被啟動，啟動許可權為初級，啟動者赤木律子。
　　MAGI判斷：加持良治位於第三極密場所，並無出逃跡象。懷疑物件為加持良治第一關係者，資料不足，無法判斷。
　　【2016年2月26，16：50】
　　淩波麗複製體被損毀。自動檢查，自動檢查——MAGI表示銷毀人為赤木律子博士，擁有A-1級許可權，MAGI予以默認。淩波麗複製體無生理意義的存活者。
　　損毀嚴重，MAGI判斷，通知碇司令。
　　【2016年2月26，18：00】
　　赤木律子博士被捕獲，取消一切許可權。關押到第三極密場所，MAGI判斷，需要和加持良治隔離。
　　……
　　
　　「就是這裡，第三極密！」丹藤捶了一下旁邊的電纜，清除掉她的查詢記錄，口上維護用的小螢幕。
　　
　　「喂，等下。我能控制別人，你也應該能控制電腦！」四周包裹橡膠的鐵皮扣動的悶響，令巴迪爾醒悟過來，「該不是，你技術不到家吧？！」
　　
　　「原路返回。」丹藤蒼白的臉頰浮出一抹尷尬，迅速的整理現場，轉身就走。
　　
　　「等下。你不告訴那個女人了？」
　　巴迪爾低頭亦鑽出維修通道，和丹藤並排前進。
　　
　　「美裡憑藉加持留下的東西入侵了最終教條區，估計要被MAGI監察幾天，現在告訴她除非她昏了腦子，才會去放人。等兩天吧。」
　　「然後呢，去哪？」
　　
　　「逛街，體驗生活。」
　　「lilin的怪癖！讓人厭煩。」
　　
　　「你不用跟著。」丹藤腳步一停，似笑非笑的看向巴迪爾：「EVA四號機，你藏起來了吧。」
　　
　　「啊。」巴迪爾隨意點頭，誠實無比：「你說的那個EVA，我找到的時候，自我意識已經瀕臨覺醒了。特質是粉碎尋常分子，吸收了lilin所謂的駕駛員，暴走後陷入了虛弱。找到的時候，已經快死了。」
　　
　　自我意識覺醒。
　　反復把這個詞在舌尖轉了幾次，丹藤揚起開懷的笑容。擁有完整意識的EVA，總算不止她這一個算是山寨貨的傢伙了。
　　
　　「別太開心。就算我臨時救回了它，那傢伙的靈魂也陷入了沉睡。」巴迪爾毫不留情的打擊丹藤，「運回來的時候還不如三號機。誰讓那幫lilin蠢得讓『蛋糕』從我頭頂飛過，我當然會選擇更能發揮全力的三號機。」
　　
　　「你說EVA四號的能力是粉碎。」丹藤搖了搖頭，拍拍臉頰示意自己冷靜：「讓美國NERV支部憑空消失，不比三號機強多了？」
　　
　　「啊，用了一次，透支適選者和自己的靈魂，先弄死自己的強大。」
　　巴迪爾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一副鄙夷至極的模樣。
　　「總之，兩天內把它帶來，就能幫到忙了？」
　　
　　「十分感謝，巴迪爾。」
　　
　　「少囉嗦了，走了。」
　　

第78章 Number 08

　　「EVA二號機，啟動！」
　　「怎麼可能？明日香呢？」剛剛趕到中央指揮所的美裡，頓時眉頭緊皺：「阻止它！」
　　
　　「在303病房，確認無誤。」
　　「試圖外部阻止EVA二號機，失敗！EVA二號機插入栓並未插入！」
　　「二號機正沿四號線下降。」
　　「二號機下降已改為二號線！」
　　
　　「沒用的。」鞋子和地板叩擊清脆，本該囚禁在第三極密場所的赤木律子邁動修長的大腿，嫣然走了進來：「不要費力了。」
　　
　　「前輩！」伊吹摩耶頓時驚呼出聲！
　　
　　「律子。」抱臂面色陰沉的美裡，不意外的對律子點了點頭，目光更為陰霾。自第三機密場所放出加持和律子，重新回到中央作戰部之後，她糟糕的臉色一直沒有改變過。
　　
　　「確認中央教條區出現A.T.Field！圖樣是藍色！不會錯的，是使徒！」日向忠誠的執行他的任務，快速的調出二號線每一道監視系統。MAGI瘋狂的估算，使徒下降的速度、即將抵達最終教條的時間、能夠阻止的地點。
　　
　　「沒錯。」赤木律子推了推眼鏡，紅唇微揚，「那個少年，第五適選者。恐怕，不，就是由SEELE送來的使徒。……嗯？」
　　赤木律子揚起頭，看向原本碇元渡應該在的位置。冬月副司令站在面無表情的碇元渡身邊，對她平淡一笑。逃獄出來的律子回以淺淺笑意，收回目光：「抱歉，美裡。雖然你讓我……但我最後想要來的地方，還是這裡。」
　　
　　摩耶「不愧是前輩」崇慕眼神中，美裡頷首露出半分理解神色，面容依舊，陰沉而壓抑。
　　
　　「目標通過第四層。」
　　「無法切斷懸浮軌道的電源！」
　　「目標通過第五層。」
　　
　　「中央教條區所有隔離牆緊急封閉！」冬月副司令不如碇司令那麼坐得住，他猛然站起，扶著桌面大聲喝令，「一點點也好，爭取時間！」
　　
　　「美裡醬。」採取大學同窗時對好友的親切稱呼，赤木律子輕柔的說道：「讓初號機去吧。現在，也只有初號機了。美裡，不能心軟了。」
　　抿唇笑得豔光四射，她眼中沒有臨死的冷漠，也沒有活下去的希望，古潭一般的死寂。
　　
　　「EVA初號機……」美裡死死的握緊拳頭：「出擊！」
　　
　　「騙人！騙人！騙人的！說薰……」初號機內，真嗣用力的捶著操縱杆，試圖抗拒美裡的命令：「說他是使徒什麼的！一定是騙人的！」
　　
　　「接受事實吧。」通訊器裡的美裡，聲音發冷，帶著軍人般的剛硬：「第五適選者是最後的使徒。這是人類和使徒最後的機會。EVA初號機，出擊。」
　　
　　「真嗣。」通訊裡的聲音，換為赤木律子低沉磁性的女中音：「想要知道的事，只有自己追上去問才會明白。」
　　
　　「EVA初號機正在沿二號線追擊。」
　　「MAGI估算，還有38秒後會相遇。37s…36s…33s…29s…」
　　
　　——你背叛我！你背叛了我的感情！
　　——你和爸爸一樣背叛我！
　　
　　真嗣的情緒，不可置信之外，仍舊充滿憤恨。赤木律子的話，沒有帶給他多少衝擊。
　　
　　想要知道的事，要提前問清楚。和她母親同樣，愛上了碇元渡的赤木律子，第三極密場所的小黑屋中，她曾經無數次的重複這個句子。
　　如果，如果還有一次。再愛上他之前，她會……問一問嗎？
　　
　　「初號機達到第四層冰獄，即將與目標接觸。」
　　青葉低沉的嗓音，打斷赤木律子的沉思，也喚醒陷入與渚薰一起的回憶的真嗣。
　　
　　「找到了。」真嗣輕輕的說。
　　
　　被自我封閉靈魂的二號機雙手環繞，回首仰視的渚薰，抿唇揚起欣然的笑：「真嗣君？等你們很久了。」
　　『換我麻煩你了，初號機。』
　　
　　自亞當衍生出的EVA初號機和EVA二號機撞到一起，手掌對手掌，粒子刀對粒子刀，牙齒對牙齒。遠古地球最先的生命，最長壽的使徒，最先被lilin發現的神，EVA系列的始祖——亞當。借用渚薰的雙眼，亞當默默的觀察著一切。
　　肉體和靈魂分離，陷入沉睡的始祖之一……
　　
　　「於lilin當為禁忌的存在，lilin為了活下去，為什麼連這個都可以利用。我不理解。」兩架EVA的戰場中央，懸浮的渚薰不斷下降，突破第六層。他凝視初號機二號機的糾纏不休，目光哀慟：「EVA，你的答案找到了嗎？」
　　
　　沒有絲毫偽裝，沒有聖潔無垢的笑容。同類找到前進的路，無論艱辛還是痛苦，作為年長的使徒，皆是報以欣然的態度。
　　
　　「EVA兩架機打造最底層。離最終教條還有20，18，16…12…」
　　「距離天堂之門還有8…6…」
　　
　　「——啊啊啊！！」
　　地動山搖，最終教條前的26層的冰獄一齊震動，沒有準備的無數人類相繼跌倒。撞得手腕青紫、撞得頭破血流，堅守崗位的人類一一重新爬起來，就算視線模糊、眼前一片血紅，他們仍未離開……
　　
　　「地下都市Geo Front總部設施遭受衝擊波！初步判斷，為13級！」
　　「MAGI開始自我檢測……」
　　
　　「發現前所未見的強力A.T.Field！」
　　「光波、電波、粒子波，全部被阻斷。最終教條失去聯繫，什麼都檢測不到！」
　　「目標、初號機、二號機，皆失去聯繫！無法聯繫駕駛員！」
　　日向、青葉、摩耶，相繼轉過身，極力壓抑住想要高呼出聲的欲望，努力冷靜著。
　　
　　「簡直……就像是結界。」
　　美裡喃喃自語，眸光鋒銳：「日向……」
　　
　　「沒辦法！檢測不到任何信號，沒爆發自爆！」日向狠狠咬牙：「青葉！跟我試！一定要，一定要趕在使徒到達之前……之前！之前！」
　　「啊，啊，我知道！」青葉沉聲回答。
　　
　　「A.T.Field！是A.T.Field！新的A.T.Field闖入總部。正在下降！」
　　「聯繫監控設備，將圖像切過來！」赤木律子猛然上前一步，拉住摩耶的椅子背，加入工作：「二號線封閉，進行干擾。分析圖樣，快！」
　　
　　「是……」快速分析出強行入侵的A.T.Field圖樣青葉，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是初號機的A.T.Field！EVA初號機！」
　　
　　「圖像，接過來！」葛城美裡果斷道。
　　
　　「沒有辦法，A.T.Field本身產生了干擾。等等……」日向快速的將二號線傳來的未知信號切換到主螢幕：「通訊設備被對方侵入，似乎，似乎是通話的請求。要阻止嗎？」
　　
　　MAGI主螢幕一片雪花。
　　
　　「接過來！」
　　赤木律子和葛城美裡異口同聲的話音剛剛落下，主螢幕猝然亮起。沒有EVA初號機，沒有使徒。一個周身纏繞著血色光暈的人類，順二號線極速下降著。她轉過頭，黑白分明的異色眼白包裹著紅光閃爍的瞳仁，是……淩波的臉。
　　
　　「丹藤？！」青葉失態的拍桌站起，高呼出聲：「你、你不是被劫持失蹤了？！」
　　
　　「喲，青葉。」身穿第四適選者應該穿的作戰服，丹藤笑吟吟的對青葉揮了揮手：「好久不見。有點懷念你的吉他了。」她的目光移到赤木律子身上：「你也放出來了啊，律子博士。」
　　
　　「第四適選……不，新的A.T.Field擁有者已經下降到第二十三層，即將和結界產生接觸！」
　　「是A.T.Field！」
　　「最終教條的結界周邊，出現和目標使徒同等的A.T.Field！第三個了！」
　　「侵入結界中了！圖樣不明。沒有見過的……不，消失了！」
　　
　　話音剛落，青葉不由得看了眼下降到第二十四層的丹藤。
　　
　　「不是我。」丹藤低頭看向腳下，通往最後淨土的通道一片白濛濛。她勾起詭秘的笑，左頰流動的玄色紋理妖嬈詭異。
　　「是，同類啊。」
　　
　　丹藤向MAGI的方向望了半眼，速度猝然加快，投向最終教條：「碇司令。SEELE的做法很噁心，但我也同樣不贊同你。這就是最後，再見了。」
　　
　　「第四適選……初號機的A.T.Field，和結界接觸！」
　　「失去連接信號，連接中斷。」
　　
　　「EVA初號……」
　　「初號機爆發出前所未有的A.T.Field，MAGI初步分析，不弱於前兩股A.T.Field！」
　　
　　「結界被衝破，要啟動最後的程式嗎。」
　　「不行！電波光波粒子波再度被隔斷，沒辦法連接上了！」
　　「前輩——！」
　　
　　「真是。」葛城美裡手掌遮住臉，遮住苦笑和陰翳：「最後的敵人，EVA也要拋棄人類了麼？」
　　「沒辦法了，下面的事。」
　　無視中央指揮所表示的禁止抽煙指示牌，赤木律子，默默的點燃了一根煙。吐出白霧，律子抬頭凝望最上方的碇元渡。那個總是冷靜淡漠的男人、無聲無息利用所有人的男人，正站起身，走向離開的通道。
　　「EVA，本來就不該是人類掌握的力量。」律子站到至交好友的身邊，「就像使徒。」
　　
　　「初號機的……」
　　「信號……完全中斷。無法探知。」
　　
　　……
　　…………
　　……
　　
　　『淩波？』
　　下降到最終教條，最終大直溝的末端。被和使徒不太一樣的視線盯住，丹藤疑惑回望。和她一模一樣的銀藍短髮少女，正垂眸漠然的盯緊她。
　　
　　『是第三人目。我更喜歡前一個。』
　　二號機和初號機最先的戰場，最終教條的入口一片狼藉。丹藤抬手和目光沒有半分漣漪的同類打個招呼，筆直向前方飛掠而去。初號機，EVA初號機，她同源的靈魂——在呼喚她。
　　「趕時間，下次請你吃飯。」
　　
　　莉莉絲所處的密室大門，被二號機粗暴的狀態。丟開二號機的初號機，緩緩走進這人類最大的秘密之處。初號機裡的真嗣，和回眸的渚薰對視片刻，初號機的手……斷然握住了最後使徒的，人類中也算纖細的身軀。
　　
　　「謝謝你們。」
　　渚薰在笑，自從發現亞當是莉莉絲，被人類欺騙後，他就一直在笑。笑得，發自真心的溫柔。哪怕被EVA握在掌心裡，哪怕不展開A.T.Field就即將擁抱死亡。
　　「一切誕生自亞當，必定回歸亞當，為此不惜毀滅掉人類。我一直在等著你。」
　　「等著這一切的到來，這個時刻。」
　　
　　「你阻止了二號機，」不顧真嗣的疑惑和震驚，渚薰嘴角上彎，平淡的讚揚道，「太好了。若不然，我可能要跟她一起繼續活下去，一直一直。」
　　
　　「為什麼？！薰君……」
　　
　　「命運。是命運。對我來說生和死是等價的。來，殺了我。」渚薰遙望遠處初號機來時的通道，笑著警告道：「要抓緊了，真嗣君。不要再被人妨礙了，lilin也會這麼想的。」
　　
　　丹藤化為一道發紅的光束，沖進人類最後的秘密之所，莉莉絲的沉眠之地。
　　丹藤落在初號機的肩膀，有著最初者意思的EVA不受控制的抬頭，眸光明亮。一股不遜於渚薰和淩波的A.T.Field猝然爆發，比深淵還要死寂。
　　
　　「這是……這是什麼？！」
　　初號機插入栓內的真嗣頓時被壓得喘不過氣，作為和初號機相連的他，感受最深。插入栓的電源閃爍幾次，歸為暗淡。尚有02：12活動時間的EVA初號機，沉寂了。
　　
　　「是A.T.Field，吞噬屬性的A.T.Field。」
　　初號機肩膀的丹藤，舒展身體。電子眼遮住生物眼球的EVA初號機，眼神和丹藤的感覺極為近似。初號機向丹藤所在的方向側頭，丹藤手臂搭住EVA初號機的裝甲。
　　
　　『回來了。』
　　『嗯，好久不見。』
　　
　　『過的很精彩。』
　　『謝謝。』
　　
　　「丹……藤？」插入栓裡的真嗣呆呆的望向外面，不可置信。潛意識不斷告訴他，發生的一切皆為真實：「EVA？」
　　
　　「準確的說，是EVA初號機。第三適選者駕駛的EVA，過去你母親靈魂存在的地方。」丹藤所想，便是初號機所想。限於沒辦法口吐人語的先決條件，丹藤並未重新融回初號機的心核：「嗨，自由之塔布裡斯，來這裡郊遊嗎。」
　　
　　「在和真嗣君約會。」渚薰在微笑，局勢失控亦平淡如初：「被你打擾的最後約會。」
　　
　　丹藤保持坐的姿勢懸浮，腳底觸及握住渚薰的紫色巨手時，她空中一翻，蹲到了渚薰面前。被初號機包裹的僅有一個頭部，一捏就會碎的使徒，連A.T.Field都懶得張開。生和死掌控別人手中，只有選擇自我死亡，才是唯一自由的使徒，眼底沒有一絲生氣。
　　
　　他大概覺得有趣吧。
　　值得付出好感的人類會結束他的生命；希望成為lilin的EVA、人類使用的禁忌兵器，會成為最終幫他解脫的存在。
　　
　　丹藤猝然抬手，在真嗣震驚和淩波淡漠的視線中，甩動胳臂捏緊拳頭，對準渚薰的右臉一拳抽過去。以A.T.Field控制身體的丹藤，手腕清脆的嘎巴一聲，用力過度脫臼了。連躲閃的意思都沒有的渚薰，被大力的一拳擊得脖頸後仰，嘴角溢血，淤青面紫。
　　
　　扭動被迫仰起的脖頸，渚薰重新和丹藤對視。柔軟的灰發順臉頰的輪廓，半遮住青紫和血漬。莫名被給了一拳，他毫無憤怒，紅瞳反而存有笑意。
　　
　　「你在做什麼！」真嗣下意識驚呼。
　　
　　「所以EVA的使命是什麼？」丹藤頭也不回，反吼回去：「你碇真嗣的使命是什麼？打一拳算個屁！」
　　
　　「但、但、但是……」真嗣語塞。
　　
　　「真抱歉啊。」璀璨爽朗的笑，明豔逼人的丹藤蹲在初號機握緊渚薰的食指上，拍拍渚薰的肩膀：「笑得讓人看不出情緒，誰都會。把殺人的罪責，任性丟給別人，不是說句『麻煩了』就可以的。聖名為塔布裡斯的渚薰先生。」
　　
　　「對於我來說，回歸亞當是命運，即使lilin用莉莉絲換過一次，也不會改變。Lilin和所有使徒，只有一種生命體得以延續。」
　　臉頰被拳風刮出的血痕和嘴角的血痕融匯，渚薰認真的凝視丹藤，孜孜勸誡：「無論哪種生物，能力總歸有限，太貪心反會失去更多。丹藤，奇跡不會成雙出現的。」
　　
　　「丹、初、初號機。」真嗣沉默片刻，自插入栓裡面向渚薰，臉色漸漸堅定起來：「薰。能讓我和薰說一句嗎。」
　　
　　「請便。」丹藤向旁退一步，站上初號機的拇指，讓開一段距離。
　　
　　渚薰的整張臉，和初號機緊攥的右拳，出現在真嗣的視線裡。真嗣暗暗握拳，呢喃幾遍「要問出來」、「要搞清楚」，咬牙對著渚薰，大聲的喊：「為什麼？為什麼薰會選擇我？為什麼，為什麼薰會接近我！為什麼，為什麼薰會是使徒！為什麼……為什麼不得不、不得不……」
　　
　　為什麼不得不殺死使徒？
　　
　　真嗣聲聲的質問，令丹藤撇開頭。渚薰對EVA、對她說得那句『換我麻煩你』猶在耳邊。拼命、拼命想要活下去的初號機，不明白為何對方能如此輕易、如此瀟灑的放棄生命。也許，數萬年前就已誕生的使徒，和滿打滿算僅有四十年經歷的丹藤，差別就在這裡。
　　
　　「只不過在恰當的時間，說了恰當的話。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不要輕易展露給別人看哦，真嗣。」渚薰的嗓音中性，洞悉一切的紅瞳，看得真嗣直想縮起來，縮進沒有人觸碰到的地方。眼神掠過身邊的丹藤，渚薰抿了抿帶血的嘴角，道：「你的心，像是透明的玻璃，纖細敏感透徹。值得我付出好感，這是真的。」
　　
　　「什、什麼……」
　　
　　「就是說，並不是作為使徒接近你。是因為喜歡，才接近。但作為lilin，要明白自己要的什麼。最後的選擇，只有一個。」
　　
　　渚薰淺笑，真嗣頓時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樣，原本下定決心的陰鬱，也被慌亂沖散。真嗣不由得看向丹藤，EVA初號機的另一部分。
　　
　　和真嗣犯的錯誤一樣，丹藤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也恰好暴露給了渚薰。彎彎繞頗多，俗稱多疑份子的她，通過渚薰瞥來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十分清楚對方的潛含義。渚薰沒太多情緒在其中的語調，直插丹藤被保護層掩蓋的最深處。
　　
　　使徒、Evangelion、lilin。夾在中間的EVA只能選擇一面。
　　即使不被羊群接受，身處另外的羊群，心底最深處的願望……不會改變的願望。
　　作為一個人類，想要被族群接受的人類。
　　
　　「初號機。」真嗣迷茫的握緊操縱杆，緊緊地、緊緊地。「我該做什麼。薰，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美裡小姐、丹藤、爸爸！告訴我啊啊！」
　　
　　「EVA的使命。是殺掉所有入侵lilin的使徒。」
　　丹藤的嘶啞聲音，帶著淡淡的殺意。一路踏著使徒鮮血走來的初號機，早已和那個叫做丹藤的學生的道路，不同。
　　
　　被冰冷殺意圍繞的渚薰，脖頸高揚，緋紅的瞳孔中映出佇立在通往最終教條的直溝邊緣的淩波。同樣進化為類人外表，周身被A.T.Field包圍的另一個最強使徒，仿佛不感興趣的注視一切。
　　
　　真的不感興趣的話，會覺醒潛在的A.T.Field，會注視無關的戰鬥嗎？
　　
　　丹藤的殺意越來越濃，連插入栓裡的真嗣，也戰慄不已。處於殺意中心的渚薰，目光真摯而鼓勵。丹藤掙扎的緊盯渚薰，才發現原來笑容並不是想像中的好維持，插入栓裡真嗣雜亂的心思，也不斷影響著她。
　　
　　不斷掙扎的是丹藤，也是初號機。紫色裝甲覆蓋的手掌緩緩放開，渚薰重新漂浮在莉莉絲的前面。他手插褲袋，和尋常沒什麼兩樣。
　　
　　『我一直希望著。』
　　繼承了亞當部分的塔布裡斯，氣度灑然，舉手投足充斥簡單有效的情緒暗示。他背後仿佛張開了黑羽，擁住他亦擁住死亡。
　　『很高興，能在你的手中結束。』
　　
　　轟——
　　
　　地處於二十六層的最終教條，微微震動。丹藤甩甩頭，望向最終教條最上方漆黑的通道。地面餘震還未停止，二十六層由於有莉莉絲本體在，並未有多大的震動。
　　
　　『上面出事了。』
　　丹藤開口道。同時，初號機放開渚薰的紫色手掌提起被粒子刀捅入腦袋的二號機，把二號機扛到肩頭。飄到初號機頭頂，丹藤扶住沖天豎起的紫色直角。初號機浮空而起，被A.T.Field拖著向上飄去。
　　
　　淩波垂眸看向漸漸浮起的初號機，掃過最頂端的丹藤，落到初號機心核附近的插入栓上。真嗣愣愣的和淡漠空靈的淩波對視，不敢置信。
　　
　　「希望。」
　　丹藤仰頭伸手，手掌緩緩緊握，仿佛要握住二十六層之上罩來的光。她好笑的高揚頭顱，自嘲喃喃：「使徒也有希望嗎。也是，EVA有，使徒自然會有。命運，記錄在死海文書裡的命運，腦中代表《EVA》的命運。……靠你仙人板板！」
　　
　　提著二號機的初號機緩緩上浮著，渚薰A.T.Field支撐的結界逐漸消散。比起平緩上浮的渚薰，初號機頭頂的丹藤面頰黑紋妖異，神態兇狠，狀若修羅惡鬼——路過個和尚，准會念一聲「阿彌陀佛」，收了這廝妖孽。
　　
　　用力抓著發梢，丹藤突兀嘶啞的叱駡道：「後悔個毛線。SEELE和碇元渡都敢做，我為什麼不敢爭一把！就算最後是失敗者，也拼了！」
　　
　　碇元渡計畫中最重要的一份子——淩波的冷厲視線，猝然轉到了丹藤身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57

第79章 Number 09

　　翹首以盼無能為力的人們，將希望依託給追逐使徒而去的EVA初號機，算最後追去的丹藤表現出明顯的初號機A.T.Field。除去知曉歷史真相，第二次衝擊葛城為首的南極考察隊研究真相的有限幾人；大多數認為第三次衝擊簡單是使徒和地下偽「亞當」真莉莉絲接觸，才會產生的人們，雙手合一，靜默的祈願著。
　　
　　常言道，禍不單行。
　　
　　MAGI最高級別的警告響徹基地時，祈願中的人們渾身一抖，不由面露絕望。發覺並非是EVA背叛人類，而是MAGI被攻擊時，身穿制服的男女不禁沒有緊張，並且相繼松了口氣——人類這種生物，只要有一線希望，就會十分的努力著。
　　
　　「外部情報網已經完全被切斷！」
　　「MAGI判斷：運行模式自動更改為備用系統，切換為非常資訊通道！最高級別警戒，正在分析入侵方！」
　　
　　「備用衛星已打開，地面情報網恢復3%、7%……」
　　「備用衛星被切斷！外部末端被侵入，重複一遍，外部末端被侵入！」
　　
　　使徒的戰爭還未結束，最終教條依舊被最後使徒渚薰的A.T.Field結界隔絕。等不及的SEELE發起的人類內鬥已開始。入侵的目標對準總基地的神經中樞MAGI（三賢人），對手則是松代MAGI5號、東京的MAGI2號，和德國美國中國等五方。醒悟過來的操縱手和研究員們，臉色怪異。SEELE作為敵人，手段單一有效，控制了總基地的MAGI就相當於控制了別人的大腦。
　　
　　但，使徒還在最終教條。
　　適選者和初號機，還在和使徒為人類的生存……戰鬥？
　　
　　「真的是在戰鬥嗎，我們。」感性的伊吹摩耶喃喃自語：「居然是和人類……」
　　
　　MAGI如同人類的大腦，由三個部分組成，俗稱三賢人。MAGI梅爾希奧（MELCHIORL）、MAGI巴爾隆澤（BALTHASAR）、MAGI加斯帕（CASPER）三部分彼此密不可分，其如總基地的大腦，判斷A.T.Field正負和情報網構成必須通過它們。MAGI三賢人輸送血液的管道佈滿整個NERV，當然也會有防禦分層。
　　
　　十二層防禦層，目前已被突破到第五層。
　　
　　「……」碇元渡看向下方的律子博士，作為MAGI維修的一把手、MAGI製造者的女兒，沒有人會比她更瞭解MAGI系統了。
　　
　　律子博士，作為女人的赤木律子，一直期待著碇元渡能夠把目光從碇唯、麗和母親的身上，移到自己的身上。直到現在，她發現這種感覺並不怎麼好。
　　
　　「真是可怕的人。連拋棄的東西也會利用。」她平靜的自嘲，走到摩耶身後，修長的手指敲擊。中央指揮部最下方平臺的三台MAGI緩緩升起，律子坐著升降機，打開MAGI的非正常維修通道——一如她當初以科技的力量擊敗使徒的時候。
　　
　　「冬月。」碇元渡站起身，「交給你了，這裡。」
　　
　　冬月低頭望著赤木律子鑽進大腦一般的MAGI中，回聲道：「我會處理。初號機的異變，真的沒問題嗎？」
　　
　　摘下白手套，碇元渡垂眼凝視手掌內如同一個蜷縮的異形嬰兒的凸起，平淡自信的嘴角上翹。亞當沒有發育的卵體，已被他吃進肚子，手掌的如嬰兒又如眼睛的凸起，就是亞當軀體寄居的地方——代表軀體力量的聖痕。
　　
　　「有亞當和麗。」碇元渡重新戴上白手套，「足夠了。」
　　
　　「淩波麗，莉莉絲……」冬月長歎，也在笑，彌留前決心滿滿的笑容滄桑而平淡，沒有什麼過激的情緒。他蒼聲道：「幫我和唯問好。」
　　
　　「啊。」
　　
　　指令一條條的發佈出去，每一刻都有數十條指令。律子蜷腿靠著3-MAGI加斯帕的中心——赤木直子的大腦□□體，安靜的工作著。她為之放棄尊嚴，放棄安逸跟隨的男人，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去尋找計畫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第一適選者淩波麗。
　　
　　2014年以前，記錄一片空白的淩波；一直生活在最終教條有無數□□代替體的淩波；代表能抗衡亞當，最終戰力的淩波；自第一人目開始，就和碇元渡約定了終結時立場的淩波——她正目送人類最後戰力的EVA丹藤，和最後使徒的渚薰離開。
　　
　　和丹藤渚薰形態相似，進化為人類形態淩波麗的莉莉絲，同樣被釘在最終教條最低端的十字架上，目送EVA和使徒的離去。
　　
　　淩波，就是莉莉絲。
　　淩波，就是碇元渡最後的王牌。
　　
　　……
　　
　　二十六層通往最終教條的閘門，隨丹藤的通過層層關閉著。丹藤坐在初號機的頭頂，一直升到二號線的盡頭，EVA發射向地面的機架。初號機隨手把靈魂自我封閉的二號機扔到機架軌道上，丹藤站起身，向中央指揮部浮去。
　　
　　是的，浮去。
　　和總希望飛上天的人類相同，比起走路，丹藤更喜歡漂浮。
　　
　　代表EVA初號機的丹藤的出現，令指揮所的人類相繼沸騰。他們大聲的高呼、互相拍手、再悶的人眼底也飽含歡喜。EVA初號機的另一部分，第四適選者丹藤的出現，代表最後的使徒已被EVA擊殺，被人類擊敗！
　　
　　日向跳起來嗷嗷大叫、青葉對丹藤豎起拇指、摩耶面露感激、美裡環抱的手臂放鬆……各種各樣的人對丹藤由衷的笑。
　　
　　抵禦住五方MAGI對總基地MAGI的攻擊，自MAGI加斯帕狹長的通道裡爬出的律子博士摸了摸額頭的汗，抬頭仰視。沒有發現碇元渡，她的目光也落向丹藤，露出個不知是喜是悲的笑。眾多笑容的映襯中，律子博士美豔的紅唇，吸引力更佳。
　　
　　並沒有擊殺渚薰的丹藤，反倒是局促了。如此熱情的歡迎笑容，她承受不起。
　　
　　場面熱烈，誰也沒注意律子由剛剛碇元渡走過的通道離去。
　　
　　給窘迫的丹藤解圍的是渚薰。同樣自連接二號線的通風管道浮出的渚薰，手插褲袋飄向丹藤。被真嗣捏過，被丹藤打過，他衣衫發褶，多了份淩亂的不羈，親和力沒有過去那麼強了。許是見過了莉莉絲，回歸亞當的迫切心情淡了些，比起以往面具多於真實的渚薰，他顯得灑然許多。
　　
　　「嗨。」
　　
　　相對人類來說，渚薰十分清爽宜人的招呼聲，令熱切的NERV眾人迅速冷卻。比澆了一盆冬日的冰水還有效。NERV眾人目瞪口呆的仰視站在一排的EVA和使徒，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渚薰沒死，卻沒發生第三次衝擊。
　　
　　NERV的眾人不由得看向老好人青葉，第四適選者丹藤名義上的監護人。
　　
　　「丹藤。」眾望所歸的青葉，吞了吞口水，勉強沉聲問道：「這是？」
　　
　　不與亞當接觸，使徒根本無法產生第三次衝擊。最終教條裡的只是莉莉絲，lilin的始祖，莉莉絲。第三次衝擊的產生，不過是地球最初的生物亞當，和另外的使徒接觸，產生科學無法阻止的衝擊波的過程。
　　
　　一如第二次衝擊，人類撿到了神，失去了神，妄圖製造出神——光巨人的覺醒，造成的A.T.Field衝擊波毀滅了整個南極生態圈和其中的生物。
　　
　　「知道太多了會被滅口。」丹藤環視一圈，沒有發現碇元渡的身影，不由失望。一直想要滅掉EVA的傢伙，除了SEELE就是碇元渡，有能力包一箭之仇的丹藤，卻發現碇元渡消失了，如何不失望？
　　
　　說話間，丹藤在升起的MAGI梅爾希奧頂端降落，仰望上方中央指揮所的作戰負責人美裡和三操縱手。曾幾何時，他們也是在機架用仰視的眼神，看著人類最終的兵器EVA初號機。
　　
　　「……」被噎住的青葉，皺眉不語。
　　
　　「知道嗎，我腳下是什麼。」丹藤站在運轉的MAGI頂端，笑吟吟的瞧著緊張握拳的美裡，和身穿NERV制服的眾人。她跺了跺腳，外面鑲了一層無縫鐵皮的MAGI被跺出咚咚的回音：「MAGI這東西，你們瞭解過麼。」
　　
　　「丹藤！」一掌拍住邊緣，火紅短夾克的爽利紫羅蘭發色美人美裡，怒氣衝衝的瞪視背叛人類負於的責任的EVA：「你想要做什麼！」
　　
　　哢吧。
　　暗中的安全部成員，拉開了槍栓，對準MAGI頂端款款而談的丹藤和渚薰。生死存亡的一刻，人類的齊心不容置疑。
　　
　　「三賢人？」渚薰觀察MAGI半晌，猝然一笑，同樣落到另一MAGI的頂端。他低頭看著MAGI巴爾隆澤，笑容詭譎。
　　
　　地面震動，緊張中的NERV眾人頓時被震得東倒西歪。有限幾個人緊緊扶住半人高的金屬防護牆邊緣，才站穩了身體。轟隆隆的震動中，三台MAGI的主機拔地而起，粗大的電纜連線著MAGI主機，就如同無數藍色的藤蔓將三台主機頂起，一直向房頂伸去！
　　
　　「啊！」摩耶沒站穩摔倒在地，青葉幾乎是就地翻滾撲著拉住了摩耶。隨地面搖晃而滾動的摩耶的身後是樓梯，在滾下樓梯之前，她被青葉和日向緊緊拉住雙臂。心有餘悸的她，不由得用力抓住固定在防護牆後的電纜，手指發白。
　　
　　「夠了！給我停下來！」美裡射擊課的成績一定極為優秀，身體搖晃中，她抽槍瞄準。如二踢腳爆炸的聲響連續三聲，許多人措不及防之下被嚇得放開拉住固定物品的手，加入了滾來滾去的大軍。
　　
　　子彈被丹藤的A.T.Field攔在心臟前，靜止不動。上升的三台MAGI主機也停了下來，高出美裡所在的平臺□□米。
　　
　　「能製造出檢測A.T.Field生物電腦和EVA這種怪物的的人類，你們不會懷疑麼。」丹藤取下心臟前的子彈，來回把玩：「連射到月球軌道的朗基努斯都拿不回來。本身不存在A.T.Field的人類，為什麼能夠掌握A.T.Field的偵測技術呢。」
　　
　　丹藤將子彈彈出去，低頭俯視美裡。
　　
　　美裡的雙拳緊握，不斷查證並繼承了加持掌握秘密的她，自然知道，EVA只不過是□□使徒的另一種生命體，人類製造出的最接近神的「人類」。
　　這一點，她的父親在南極做研究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和對EVA注入了人類的靈魂一樣，MAGI這種東西，原理是相同的。」三台MAGI緩緩的旋轉著，順時針半圈、逆時針半圈，迴圈反復。
　　
　　渚薰較有興趣的低頭，三台MAGI最關鍵的地方，人類掌控MAGI的中樞靈魂——赤木直子三個□□腦，緩緩飛了出來。最後使徒巨大的A.T.Field造成的壓力，使埋伏在角落裡的安全部成員們，不由開槍。
　　
　　「嘭——！」
　　代表科學家的赤木直子的□□腦，被流彈打成一堆模糊的肉泥，飄在半空。渚薰惡趣味的讓那灘肉泥首尾相連，追逐著旋轉起來。
　　
　　大多數女性不由得捂住嘴，不忍再看。丹藤偷瞟了一眼絕對在報復人類把亞當換成莉莉絲的欺騙行為的渚薰，立即移遠三步，心中發寒。要知道她不僅把渚薰當小雞仔抓在手心裡，還給了他一拳，甚至「搶」走了他的真嗣……
　　
　　渚薰該不會，把那灘肉泥……扔到她身上……吧？！
　　
　　『唔——』
　　被人類所用的MAGI三合為一，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大腦形狀。如懵懂的EVA蘇醒，本是失敗EVA大腦製成的MAGI，呼吸般的長吟。三部分組成的大腦，一伸一縮，真如同跳動的腦。
　　
　　『MAGI……』
　　丹藤重新浮上半空，站在別人大腦上總是不尊敬的。她低頭打量她還只是初號機時，賴以解悶的MAGI，看著大腦形狀的MAGI伸縮由急促到平緩。
　　
　　飄到丹藤身邊的渚薰不由得拍了拍她的肩膀，丹藤回頭時，正瞧見這個生存欲-望微薄的使徒，對她報以淺笑。
　　
　　他該不會是把肉渣瞧瞧抹上手掌，再拍人吧？
　　瞄著肩膀上白皙修長的乾淨手掌，面對把報復當興趣來玩的使徒，丹藤的思緒是天馬行空。以至於忽視了對方沒有親和面具的微笑。
　　
　　被狼屢次耍弄的羊皆是如此。
　　
　　『初號機。』MAGI的意識很清晰，第一波被研發出的EVA意識通常無比清楚。最先的EVA或是因為意識過於清楚，或是因為生命之果的含量過為單薄，或是因為A.T.Field不明顯，而被遺棄。
　　
　　MAGI的A.T.Field拉成長條，拂過丹藤和渚薰的身體，再度拂過時，被渚薰的A.T.Field強硬的擋在兩人身外。
　　
　　意識到渚薰使徒身份的MAGI愣了愣，懶洋洋的鼓脹著僅剩下一個大腦的身體：『為何解放我……』
　　
　　『十四使徒力天使的靈魂在我體內。我需要你的説明。我的先輩。』
　　丹藤說話的同時，初號機擊碎了隔絕機架和中央指揮所的牆壁，紫色的猙獰大腦袋，探了進來。初號機環繞的A.T.Field雜亂，MAGI還未停止的螢幕檢測上，一會顯示是使徒一會顯示是EVA。茫然看著一切的人類，不由得捂住了嘴唇。
　　
　　『叫，MAGI吧。』連接著無數藍色電纜的大腦，緩緩鼓脹著：『順耳。』
　　
　　MAGI三部分大腦分出了一部分飛到探出頭的初號機面前，和當初初號機簡單的吞吃掉十四力天使一樣，簡單的將屬於使徒力天使的A.T.Field收入體內。
　　
　　推著明日香闖進中央指揮所的加持，氣喘吁吁進門之後，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怪異的場景。EVA掀起NERV的牆壁，丹藤和使徒漂浮在半空，MAGI分成一大一小兩部分，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宛如喪失希望。
　　
　　「美裡。」左右張望一番，加持摸了摸胡茬，將躺在病床上的明日香推到中央，走到美裡身邊：「小律呢。發生什麼事了？」
　　
　　吸收了第十四使徒力天使的MAGI緩緩下降，一分為三，回到原來作為MAGI生物電腦主機的位置。屬於MAGI的人工女音重新響起。初號機放下撩起的牆壁，丹藤和渚薰也並排隨初號機而去。
　　
　　世上仿佛只剩下了MAGI的自檢聲。
　　
　　「MAGI重新啟動，開始自檢。」
　　「外部連接良好。」
　　「情報網絡良好。」
　　「地面連接良好。」
　　「……」
　　「自檢一切正常。MAGI巴爾隆澤向您問好，祝您心情愉快。」
　　
　　「……嗚……」聽著平平無奇的合成人工女音，無情緒欺負的音調，摩耶突然捂住嘴，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她像是失去了全身的氣力，以不淑女的姿勢攏腿癱倒在地，放聲大哭：「……嗚嗚嗚嗚……」
　　
　　「發生什麼事了？」被美裡放出去之後，直接把第二適選者接到安全地方的加持，一頭霧水。他聳聳肩，曖昧的勾住美裡的肩：「我錯過了什麼？」
　　
　　「不……」
　　美裡凝望好像並無變化的MAGI系統，除去赤木直子博士的制約後，還和以往一樣的MAGI系統。她放鬆身體，也不在意被加持搭肩，笑容明豔：「什麼，都沒發生。」
　　只是，見證了一些難忘的，事。
　　
　　
第80章 Number 10

　　零號機自爆產生的新湖，最深的中心還殘留A.T.Field的短波。退去一身浮華的初號機，如回到母體，蜷成卵狀，雖呼吸靜謐的脹縮。新湖岸邊，綠草茵茵，剛從湖裡拖著初號機插入栓遊到岸邊的丹藤，頭一仰倒入向湖面傾斜的綠草中。
　　
　　植物本能的親近水源和陽光，貪婪的榨取每一寸空間生長。渚薰踏水走上岸，斜坡的碧草抖了抖，向他傾斜。比起水和陽光，渚薰不僅氣度溶于自然，他周身環繞的A.T.Field餘波更是對植物和生物有益。
　　
　　承載真嗣的插入栓被丹藤費勁拉到了岸邊，內裡感覺到外界變故的真嗣，縮進身體隨LCL上下漂浮。熱源儀一測，就能瞧見插入栓偏前發散的熱量圖像。人體的溫度，比LCL要高上幾度。
　　
　　真嗣不出來，只不想他打擾了初號機智慧之果和生命之果融合的丹藤，也不會刻意拉他出來。被厭惡一次就夠了，正常人不會沒事屢屢去招惹厭惡自己的人。初號機體內的S²機關早已啟動，借雙果融合的趨勢，穩步提升。
　　
　　波光粼粼的水面映襯湖岸的綠意。前段時間這兒大概是自然生態林，被零號機自爆波及的樹木東倒西歪，根須被拔出地底。頑強的樹歪著身，徐徐生長新的根須，想要把樹身重新固定。樹木的移位和死亡讓出大片的陽光，往日層層樹蔭下掙扎生存的灌木舒展筋骨，舞得花枝招展。新生的灌木枝，甚至延伸到新湖裡。
　　
　　一片整日能曬到陽光的草地，泥土都是暖融融的，新生的嫩草綠意喜人。丹藤躺上去，雙果融合的初號機影響的她腹部的心核咚咚咚的飛速跳動，眼裡時間的流逝都似慢了幾倍。
　　
　　出於好奇一直跟著丹藤的渚薰蜷著右腿坐下，手一搭，視線移過前方的插入栓，落向左邊的丹藤。
　　
　　叢林的平靜掩蓋軍人的肅殺。近日不斷秘密向第三東京市運送的軍隊，終於發出威懾十足的第一聲怒吼。履帶抓地，高射坦克滾上山間公路；導彈滿載，轟炸機侵佔湛藍的天空；雇傭軍和為祖國而戰為榮譽而戰的軍人，身穿迷彩服，蔭蔽穿梭于林間。
　　
　　硝煙味濃，渚薰和丹藤的悠閒自在很難被理解。
　　
　　隔了個草坪，新湖水面漂浮的EVA插入栓裡恐慌混亂的真嗣，才是末世中壓力過大少年應有的模樣。不斷的自我催眠，自我肯定，自我否定；最後爆發或者逃避。
　　
　　「宇宙中孤獨的漂流，或是用盡全力後死亡，或是成為新的方舟。你的結果，不怎麼好呢。」渚薰實話實說，戰勝看不見摸不到敵人的幾率，實在太小。他勾起唇，笑容可被稱為溫吞，又能看做妖異，倒是把少年寫意風流出演了個十成十，「你之後，lilin還是會被毀滅。沒有初號機沒有真嗣阻止，再不願意，我們使徒的宿命還是要回歸。我和巴迪爾，這點一樣的。會後悔嗎，第三次衝擊引發的過失，到時面對被刻意放過的的罪魁禍首的我們？」
　　
　　渚薰的恐嚇，丹藤聽而不聞，只顧仰面躺著。從天真懵懂的學生，到沾滿血腥的屠夫，到底改變了哪裡，丹藤也說不上。死亡再慘烈，屠夫的反應也只會是邊看邊擦身而過，無動於衷了。
　　
　　「你對lilin的留戀，沒有想像中的強烈。為什麼？」渚薰輕聲問。
　　
　　仰頭遙望深藍無垢的天，染過無辜者鮮血的丹藤，比之前一心追求不被人道毀滅的丹藤，成熟了許多。冷漠的屠夫心態，和想要融進人類的心態，構成一個矛盾無比的基礎人形。周遭的牽掛，無數的善意惡意，討厭和喜歡，迅速的將丹藤的形象勾勒清楚。
　　
　　明知失敗後，隨心放掉的使徒也許會因再沒EVA阻止毀掉全人類。這種矛盾複雜言之不清的心態，丹藤本身也不知道怎麼形容。
　　
　　大概和「屠夫沾上無辜的血多了，卻還不忘用溫柔的勁道抱起後輩小女孩」的心態相似吧。血腥沾染得多了，現代人的深沉和過去，也不再是不願談及的禁地。至少，丹藤已經不在乎被人瞭解過去捂得緊緊的弱點了。
　　
　　「我呢，以前是個人。就是那種偶爾會幻想一點小浪漫，遇見個合適的人解決單身，會不想被男朋友看到自身缺點的人。」丹藤的語調平淡，不是刻意裝出來的，是發自內心已不在乎的平靜：「那陣流行溫柔如江南煙雨的女孩，我呢，脾氣又冷淡又不自知的小暴躁，經常佯裝生氣追求一點的溫暖，以被親人朋友等等包容為樂。」
　　
　　毫無意外的渚薰轉個半個身，背依背，肩頭靠肩頭的和丹藤坐成一條線。他柔軟的髮絲擾得丹藤脖子後發癢，向右後方移了半個身位，和渚薰錯開。
　　
　　「2001年，南極葛城科考隊殉難的下一年，碇元渡和碇唯組織了一個新的組織，組織的名字是德語腦的意思。繼承南極隊資料的他們，製造出了第一個半成品——EVA初號機的前身，我就被困在新身體裡。作為一個人類的意識，比起默默不動的EVA，我更期待人類社會，更期待像以前一樣生活。喂，你在做什麼？！」
　　
　　丹藤錯開身，背對她的渚薰乾脆向他的左邊一躺，枕上了丹藤的大腿。丹藤身手攔晚了，手指拂過渚薰的灰發，愣是屁用沒起。渚薰舉動可謂是突兀又輕浮，大腿壓了重物渾身更不自在的丹藤怒叱一聲，抬起手就要砸下去。
　　
　　「這樣聽故事比較舒服。」渚薰以手掌遮了遮陽光，詭辯的話被他一說，倒多了幾分合情合理：「不會直視別人的神情，可以看到你下巴和嘴在動，也能感受到眼神。你和我還不算是同類生物，你完全可以放心。」
　　
　　渚薰那一副「我不會對異界生物有任何非分之想，難道你有了」的無辜表情，讓臉色本就紅潤的丹藤一瞬間有怒舞青龍偃月刀的衝動。
　　
　　「你才下巴凍，你全家都下巴糊果凍。」低聲詛咒一句，下視的餘光把渚薰似笑非笑的神情收入眼底，不職業的說書人丹藤還是硬著頭皮講了下去。平靜心態沒了，她幾乎把空氣當使徒，磨牙蹦句，三言兩語的道：「初生的軀體大概還不能禁錮靈魂，我在人類世界裡遇見了沉眠補充能量的巴迪爾和薩基爾（最初被幹掉的那個第三使徒，水天使）。碇唯一次啟動試驗，把靈魂融入初號機裡，身體的排外性將我也拉回了初號機體內。耳邊該死的聖歌和碇唯一起，將我壓制。2015年真嗣的到來，也喚醒了失去作為EVA記憶的我。」
　　
　　仰頭瞧著丹藤的爬滿黑色花紋的腮幫，平躺的渚薰點了點頭——腦袋的溫度，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蓬鬆的灰貓毛更是惹人發癢。
　　
　　「講完了！」可以起來了！
　　
　　「這麼說你是第一個EVA？」渚薰發問。
　　
　　「算是。出了碇唯的事情後，我就被封存了。之後碇元渡又做了數十次試驗，失敗的作品大多被扔進EVA墓地，有的被赤木直子改成MAGI的形態。我醒來的時候，NERV成立了，零號機也已經存在。」
　　
　　丹藤和渚薰交談的時候，灌木叢簇簇搖動，加密的無線短波碰上了渚薰張開的A.T.Field。當然，和渚薰幾乎是零距離接觸的丹藤，也聽清了。
　　
　　【發現插入栓。確認插入栓裡有生命存在。】
　　【發現第四任。】
　　【能一次解決第三和第四兩個真是最好不過了。】
　　
　　【發現那個紫色的機器人了嗎？】
　　【沒有，可以拷問一下。再說沒有了駕駛員，那東西就是廢鐵。】
　　【……】
　　
　　身穿迷彩服借林木陰影和陽光反射暗中潛行的這些人，是來解決適選者和NERV的員工的！天上飛的偵察機很容易就能發現新湖岸邊隨波逐流的插入栓。
　　
　　索命軍人的到來，丹藤反而隱隱松了口氣，挪了挪身，就欲站起。
　　
　　並未起身的渚薰抬手示意，吐出「悄悄話」三個字的口型。他的動作很輕很蔭蔽，不容易被密林間穿梭的人看到。
　　
　　悄悄話個大頭鬼！有什麼通訊方式能比連情緒都感覺到，不存在任何欺騙的A.T.Field還蔭蔽？你是想提醒潛來的人，讓事情更有意思吧？
　　內心雖腹誹著，並不討厭不傷大雅的相處方式的丹藤，躬下身，側頭作傾聽狀。下垂的額發最長的剛巧碰到渚薰鬢角的灰發。
　　
　　「一前一後，服裝統一的lilin看來仍然互相防備。」渚薰如是說道。
　　「你感興趣？先不要動手？」
　　
　　「我對你的感覺愈發愈好哦。」
　　「……」
　　
　　丹藤正想和渚薰辯論一下「使徒要有同胞愛不能隨隨便便把EVA當成玩具耍才成」的論題時，遠處亮起幾絲微光。白日裡的微光，不明顯卻頑強。越來越多的光點亮起，由熾白色轉變為熾紅，宛如流星一樣劃過天空。
　　
　　轟轟轟轟轟轟轟——！！！
　　
　　高射炮的熾熱火光恪守秩序的落向大地；天空翱翔的轟炸機宛如尖鳴的怪鳥，灑下一顆顆長條形的「卵」體。軍隊是秩序的生物，數十數百的鋼鐵機器炮管、彈道伸縮，不放過每一寸的土地，第三東京市整個被炮彈犁過一遍。
　　
　　足足轟炸了兩分鐘後，籠罩了第三東京市的赤紅色硝煙緩緩散去。比陽光還耀眼的轟擊，一時映得丹藤和渚薰滿面霞色，視野不足半米。
　　
　　人類的五官，很大程度上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比如對強光和黑暗的視野，比如耳朵聽力的範圍。炮彈齊名，顯然超過沒有工具輔助的人類五官的視覺、聽力的範圍，不知渚薰是如何情況，丹藤暫時失明失聰了。
　　
　　這是個很好的偷襲機會。如果沒有A.T.Field的話。
　　
　　丹藤失明、失聰的這段時間裡，習慣性的用A.T.Field包裹住了全身。和人類五感用途相似的A.T.Field，不僅接觸到渚薰更加強大的立場波，還有一道道體溫略低於正常人類的人形生物。穿著隔熱作戰服、帶著覆蓋半張臉的流線型半頭盔的人類們，行動間接輕巧的竄出灌木，趁丹藤失去視力和聽力的短暫間隔，形成了一圈完美的包圍圈。身著黑色迷彩作戰服的人類，舉動悄然、紀律嚴明，阻隔丹藤和渚薰一切退路的包圍圈形成中，沒發出半分聲響——即使丹藤聽不到。
　　
　　視線逐步複明，丹藤環視分別阻隔了水面、陸地、灌木林的逃跑路線的特種軍人們，識時務緩緩站起，後退幾步和渚薰背對背。
　　
　　軍人們、不，不如說是達到目的就變得看似鬆散的雇傭軍人們，笑著用黑喲喲的槍口指著兩個表面不到十八歲的少男少女。覆蓋了大半張臉的鏡片，恰能擋住嘴角噙著戲謔笑容的傭兵們冷冽的目光。
　　
　　兩個全副武裝的雇傭軍謹慎的走進刻寫著EVA-01的插入栓，用槍托敲了敲鐵皮殼子，側身半躺到在插入栓的閥門前。其中一個擺弄著儀器謹慎監聽了一會，猛然踹開了插入栓的閥門——沒有想像中的反抗，輕而易舉。
　　
　　LCL順著打開的閥門流出，兩個雇傭軍人一前一後互相掩護的進了插入栓，厚底的軍靴踏著LCL，一種沉重氣悶的規律響聲隨他們的進入而逐漸縮小。
　　
　　不一會，真嗣被兩個人架著，拖了出來。
　　
　　明日香的崩潰，第二人目淩波的犧牲，第三人目淩波的冷淡，溫柔薰君是使徒的事實，丹藤變成初號機的驚嚇——和EVA扯上關係的駕駛員所有的事加起來，讓本就沒有目標的真嗣被茫然和恐懼擊潰了。
　　
　　雇傭軍人們哈哈大笑，其中一個更是用槍托給了真嗣一下；他們戲謔瞧著真嗣抱著腹部幹嘔，沒有一個人上前勸阻。雇傭軍人，本來就是被雇傭殺死適選者的人。任務之前聽雇主說EVA如何如何恐怖，心高氣傲的他們，不建議看「恐怖」的敵人如何如何醜態畢露。
　　
　　恐怖的敵人，變成小白兔，賞金的價值一模一樣，這是多麼美好的事？
　　
　　「嘿，你們兩個。把手乖乖放在頭後，蹲下身。」右側臉色略黑的雇傭軍人也來了興致，端了端槍托，槍口來回掃視著丹藤和渚薰。僅露出嘴和半個鼻子的他，惡劣笑著佯裝恐懼，拍拍槍身，「能夠操縱怪物的駕駛員，單單面對我就要嚇得顫抖了哇。要知道，我手中的傢伙會因為我的恐懼走火的……」
　　
　　最中間有著濃密黑髮的傢伙，抬了抬手臂，嬉笑的雇傭軍人們頓時安靜。
　　
　　這傢伙是首領。他們的紀律很嚴明。
　　丹藤回頭和渚薰對視片刻，傳達著她的意思。作為EVA，她當然不會懼怕普通的人類，不算上戰力未明渚薰，她也能殺掉在場的所有人。但，她動作的下一刻，真嗣的腦袋也許就會變成一堆紅黃白三色的漿糊。
　　
　　也許，背後的渚薰有辦法？他對這群人的興趣，不像會比真嗣大的模樣。
　　
　　「紫色的機器在哪裡。」雇傭軍首領面向真嗣，嗓音沉著中帶有沙啞：「告訴我，你不用死。」典型的欺騙和安穩情緒的方式，卻不是十五歲的少年能看出的。
　　
　　真嗣目光失神的抬頭，瞧了瞧首領，又瞧了瞧丹藤，抿著唇一言不發。不能接受事實不代表他切斷了外部的感知，EVA初號機就在新湖的下麵，蜷縮成一團。
　　
　　「我最喜歡硬骨頭。」首領陰沉的吐出一句，舉起的手臂一壓。夾住真嗣的兩人之一，會意的豎起槍托對真嗣的後頸砸去。兩邊雇傭軍收回部分力量，真嗣頓時被砸的跪在地上，雙臂仍被對方提起，像被提住翅膀的小雞。示威之後，首領看向丹藤，冷血的笑。
　　
　　「在新湖下麵。」丹藤「識時務」的指向前方的湖面。
　　
　　首領點了點頭，面色柔和半分，通過無線電連接起其他的小隊。這並不代表他會放過三個適選者，不過至少在拖出EVA之前，他不會離開殺掉三個適選者。
　　
　　很快，一架偵察機低空嗡鳴而過。科技的手段確定了新湖底部EVA的存在，不僅初號機，二號機也在。比起外界，二號機裡對於自我封閉的明日香明顯更安全，被加持推到中央指揮所的她，又被塞進二號機發射到新湖湖底。
　　
　　數噸重的A□□導彈爆著熾熱的尾炎，落入了新湖湖中。
　　
　　蕩漾的湖波拍打岸邊，一次次拍打，三米餘的浪頭將插入栓沖上了岸。新湖中心，一雙橘紅色能量肉翅由V形展為M，一道道橘紅色能量線勾勒出的惡魔肉翅緩慢煽動，一道道頭髮絲細的赤色線條在肉翅的輪廓中流竄，宛如血管。
　　
　　EVA初號機浮出水面，先是頭、後是身體、最後是雙腿。以噸計量的EVA，腳面點著水面，違反物理常識的在新湖的湖面站定，背後一對能量組成的肉翅伸展，遮天蔽日。連射向初號機的陽光，都黯淡下來。一道道水波，蕩漾不休。
　　
　　初號機肉翅一展，猝然合攏，罩住全身。公路上掉頭的高射炮齊齊對準初號機噴出火蛇，轟炸機高空盤旋墜下一顆顆炸彈，跟蹤導彈由地面射出亦以初號機為目標。屬於NERV的地面雷達和防備設施早被瘋狂的轟擊摧毀，NERV被攻入地下第三層，早沒有了對EVA的指揮能力。如果NERV的核心人員看見，也許會給這些對EVA的純外行講解一下……
　　
　　前提是，他們忘記了NERV被鮮血浸染的前兩層，那是他們死去的同伴的血！
　　
　　無論是電磁光束，還是火藥炮彈，皆停在了EVA初號機包裹身體的肉翅前方。靜默三秒，不知是哪個炮彈率先爆炸，初號機前滯留的各種類型的炮彈導彈宛如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接連發怒的咆哮，綠色、紅色、熾白色、幽藍色的火焰連成一片光網！N² Weapon的爆破聲，連作戰服都不能隔絕，逃的不夠遠的動物發出一聲急促尖鳴，癱倒在地上，七竅流血。
　　
　　光網消散，毫髮無損的初號機張開了肉翅，一步步的走向岸邊。初號機的速度不快，毫無和使徒作戰時的狂暴。她只是一舉手、一煽翅，彈開擋在前進路線前的戰鬥機和轟炸機。初號機走到哪，哪就變得黃昏般的黑暗——一切光線，全被那對能量組成的肉翅吸收。
　　
　　雙果融合，S²機關完全蘇醒的EVA，甚至比使徒還要可怕。連最弱使徒的A.T.Field防禦都不能破除的人類武器，能傷到這麼可怕的怪物麼？
　　
　　火光和硝煙，將天空染得緋紅。厚厚的有害氣體形成不透光的雲層，稀薄的陽光再被初號機忽明忽暗的惡魔肉翅一吸，僅剩的一點尚不如黃昏的霞光。
　　
　　雲層攪動，巨大的暗紅色漩渦好似倒扣的漏斗，顏色愈卷愈深。
　　
　　九架最先進最快速的超高空運輸機SSTO(SINGLE STAGE TO ORBIT)劃過高空，盤旋一周。關節鑲了黑色塗料的純白色EVA量產機自滑道脫落，向後方落下。九架血盆大口占了一半頭部，臉部除嘴和牙齒較為明顯的EVA量產機紛紛張開鷂子般的潔白翅膀，滑翔而落。
　　
　　「怪物……」
　　「這就是……紫色的怪物？！」
　　
　　被導彈和EVA初號機A.T.Field近在咫尺碰撞產生的衝擊波及，極力穩定住身體的雇傭軍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連威力最大的N²導彈都不能損害的初號機，喃喃自語。
　　
　　「快點說！怎麼解決這怪物！你不是這個怪物的駕駛員嗎？」
　　「為什麼駕駛員在這裡，這怪物還在活動！」
　　
　　兩個距離真嗣極近的雇傭軍人，失態的抓住真嗣作戰服的領口，使勁全身力氣搖晃咆哮。另一個更是用槍口指著隨波逐流被搖得歪歪晃晃的真嗣的腦袋，面容猙獰的大聲咆哮。
　　
　　「砰砰——！」
　　
　　兩聲裝了消聲器後的槍響，因恐懼失常的兩個雇傭軍撲到在真嗣身上，□□落到湖邊濕潤的地面，砸出幾個坑。他們的太陽穴和眉心各被一顆子彈穿過，紅白之物流出，滴滴答答的落在失神的真嗣臉上。
　　
　　不等雇傭軍們反應過來，灌木叢沙沙搖晃，整齊的槍聲再度響起，一顆子彈也沒落空。這次卻沒有了消聲器的壓制。每個雇傭軍人都分到了一顆「糖豆」，沒有一個例外，也沒有一個多餘。身穿和雇傭軍們同樣裝束的十幾個人從林間跳出，謹慎的給了每一個到底的雇傭軍一槍，一個個雇傭軍的腦袋爆開，骯髒粘稠的液體沾上了後來的這波人的鞋。
　　
　　首領本是裝死，還沒等他跳起來突襲，就被亂槍打成骰子。第一個反應過來給雇傭軍首領關鍵第一槍的人向丹藤走來，邊走邊推起反光的深色擋風鏡。黑髮的冷臉男人俊逸且年輕，帶著一股鐵血的肅穆風範。
　　
　　他對丹藤點頭，他的隊友四散分開，並未防備渚薰和丹藤，反而向外警戒。丹藤仍記得這些人，雖然有些生面孔。當初她綁架面前的黑髮男人時，差點被狙擊手爆了頭，幸虧身負A.T.Field在眉心擋了一下。
　　
　　黑髮男人，那個年輕的□□軍官秦隊秦川。
　　
　　「這次上級的命令，和上次的調動很像。」秦川極度壓抑著情感，吐字清晰說道：「幕後的人，是NREV的對手——一個神秘的組織。他要殺駕駛員，我當然要救。」
　　
　　秦川說話時，兩個丹藤面熟隊員先後走到真嗣身邊，翻起流血不止的兩具全副武裝的屍體，將滿面鮮血和腦漿的真嗣拉起。
　　
　　真嗣呆滯的看著滿地的無頭屍體，曾經是人類的它們腦袋已經爆成了一團漿糊。近距離的大口徑槍械，可不會只打出一個花生米般的洞口。
　　
　　「血……是血……」
　　「……血……」
　　真嗣用力掙脫了兩個隊員的攙扶，蹲下身顫抖的縮成一團，他雙臂捂住雙耳，崩潰的高聲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81章 Number 11

　　最終教條的核心，亦是莉莉絲所在的黑之卵的核心。人類修建的通道，長達七百七十七米，寬達四十九米。鋼鐵的通道懸浮於LCL海之上，直通到莉莉絲的腳下。當時負責修建的工匠，也沒能預料到這條最終走廊的長度和寬度——是巧合般的如此不詳的數字。
　　
　　赤木律子赤手撥弄著LCL，側耳傾聽。天國之門通往莉莉絲腳下的走廊，俗稱「天梯」的走廊沒有多少人走過。碇元渡的腳步聲，赤木律子非常熟悉，她甚至能聽出那是她陪他選購的皮鞋……在數年之前。
　　
　　戀舊的男人通常是好男人。
　　赤木律子想著，回身站起，笑對純白色面扣七眼之罪面具的莉莉絲之下的男人，自言自語：「這可一點都不值得開心。」
　　
　　瞻仰莉莉絲的碇元渡轉過身，皮膚白嫩如嬰兒般光潔的淩波站在他的身邊。生潔淨而來，去潔淨而去；誕生自莉莉絲的靈魂最終也將回歸莉莉絲，懵懂時訂下牽絆於lilin的此身，回歸時必定履行此身職責——此身為，人造人淩波麗；黑之卵的源頭，lilin始祖莉莉絲。
　　
　　赤木律子右手自寬大的白卦口袋裡掏出，相對小巧的M15將官7發□□黑洞洞的槍口直指碇元渡的心臟。
　　
　　「對不起。有兩發子彈。」持槍的科學家像在說有兩個煎雞蛋，「一起走吧。」
　　
　　「赤木律……」
　　承載了太多重壓和疲累的碇元渡，嗓音深沉得嚇人。他話未說完，槍管短促的M15爆出一朵火焰，猝然出膛。走進天國之門就摘下從不離身白手套的碇元渡，抬起右手直對赤木律子。他的右手流轉著卵形的胚胎，胚胎的尾骨已發育，長長的骨骼包住半個身子。三分猴卵和三分人胎的胚胎占滿碇元渡手掌的空間，頭頂到骨盆像上眼瞼，尾骨延出的骨尾是下眼瞼——胚胎的圓滾滾的腹部面對子彈猝然鼓起。
　　
　　亞當卵體鼓起的腹，宛如睜開的眼。
　　
　　極速旋轉的子彈詭異的靜止，碇元渡右手亞當肉-體胚胎鼓脹幾次，靜止的子彈反向旋轉，嗖得彈回，鑽入未來得及反應的赤木律子持槍的肩頭。血漬染紅白卦，她捂著不住流血的肩——大概是子彈將通往心臟的主血管打斷了——後退兩步穩住身：「A.T.Field？！麗……莉莉絲，不，是亞當嗎？」
　　
　　原來，並不是什麼她都能知道的。這樣的男人，讓她們母子……媽媽，看到了嗎。呵，真傻透了。
　　
　　癱倒在地，血液一點點染紅白卦，會失血而死的赤木律子沒有一點自救的意識。她紅唇揚起，遙望頭頂的灰暗人造防護層，意味不明的說道：「MAGI，繼承了媽媽三個身份的MAGI，如今……也不在了。」她側了側頭，「碇，初號機並不是理想的兵器，第四適選者卻是個好孩子。不是嗎。」
　　
　　即使是恨，還是不希望這個男人在其他的人手中結束。媽媽，和你一樣，都是死腦筋呢……媽媽，你對這個男人的愛，遠超身為母親的愛吧……
　　赤木律子自嘲的淡淡輕笑，聲若珠落玉盤。
　　
　　「有亞當和麗，足夠了。」碇元渡向身後的淩波一低頭，抬起代表亞當力量的右手，「麗。最初的約定，開始了。」
　　
　　沒有靈魂，飽含生命之果和沉睡A.T.Field的卵體寄生的右手，毫無阻隔的刺入淩波的小腹。兩個同時代的最強者A.T.Field互相糾纏，區區人類的身體自然無法承受，淩波悶痛半聲，抬頭看向溫柔的輕聲說著「來，麗。帶我去阿唯身邊吧」的碇元渡。
　　
　　本屬天人之姿的第二人目淩波總是用看待崇敬者的眼神面對碇元渡，會羞怯、會吃驚、會生氣。如今的淩波，僅是高高在上的冷漠目視碇元渡，碇元渡深入她身體的右手，仿佛被強酸侵蝕，深入的手掌猝然和碇元渡的手臂斷開。
　　
　　亞當的卵體，留在了淩波的身體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啊……哈哈，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屬於少年的尖叫和笑聲，另淩波毫不猶豫的向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莉莉絲浮去，對於碇元渡哀求的挽留聽而不聞。
　　
　　「真嗣叫我了。」少女輕聲堅定的這麼說著：「所以不行。」
　　
　　「呵……」失血過多雙目模糊的赤木律子發出一聲苦澀嘲弄的輕笑，曾記得，大學時的軍事訓練，她最擅長的並非生物科學。而是……
　　
　　「嘭——！」
　　M15咆哮，威力不大的□□，隔著幾十米的距離，足以給碇元渡留下一具完整的屍體。赤木律子手中的M15隨毫無防備的碇元渡的緩緩栽倒而被扔進LCL，失血過多渾身發冷的癡情禦姐，安靜的仰起妝容精心的臉，閉上雙眼。她的右肩仍流血不止，左手則越過天梯走廊的邊緣，垂入LCL中。
　　
　　心口中槍的碇元渡閉眼前最後的畫面，是白衣染血恍若嫣紅嫁衣的赤木律子向通道外的LCL海滑落。他捂住心口不住流血的洞，萬古不變的表情被苦澀的笑代替。他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半聲。茶色的眼鏡隨他的倒地，從鼻樑上脫落，孤零零的摔到一旁。
　　——赤木律子，真的……
　　——對不起。
　　
　　「那時，我最擅長的……」
　　本就癱倒在天梯通道邊緣的赤木律子，渾身脫力，由後仰懸空的頭部開始，滑落進LCL中。只留下，一聲似哭非笑的輕歎。
　　「是左□□啊……」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空曠的最終教條裡，槍聲回蕩。身具亞當卵體，回歸莉莉絲的淩波，和一動不動被禁錮了十數年的本尊問候著。莉莉絲的胸口張開，猝然將淩波裹了進去。
　　
　　淩波原本站定的位置，一滴淚滾動兩圈，落入LCL再不見蹤影。
　　
　　……
　　
　　地動山搖。
　　
　　被N2炸彈轟開地表裝甲的地下都市Geo Front，搖搖欲墜的經歷著炮火的洗禮。Geo Front的形狀對稱而規則，被N2炸彈轟開的洞口亦無比圓潤。
　　
　　秦川的部隊，已加入這場發生於NERV內部的血戰。NERV名為人類最後的要塞，使徒的墓地；可笑的是，它沒有多少對同類的防禦武器。各國被SEELE控制的上層排除的隊伍，長驅直入，攻陷NERV前兩層，正全面掃蕩第三層。
　　
　　到處，都是不習慣和人類作戰的NERV員工的屍體和血。
　　
　　一團生澀的A.T.Field，便在這種情況下展開了。身乃NERV，血液乃電纜，大腦為生物電子電腦的MAGI，全面蘇醒。NERV基地各處電子操控的門為NERV眾人打開，為侵入者關閉；尋常檢查用的機器手成了殺人的工具，不注意就插入了侵入者的身體；電纜揮舞，掃開侵入者扔進的炸彈；通道開合，一隊隊侵入者暴力炸開的牆壁對面，就是他們的同盟；電木樹脂沖刷著走道，沖走NERV眾人的血液凍結他們的屍體，也阻隔著侵入者的步伐……
　　
　　一時間，火光耀目。
　　
　　隨莉莉絲的蘇醒，MAGI微小而生澀的A.T.Field逐漸縮小，由覆蓋整個NERV，越發越小——並非所有EVA系列的衍生品，都是初號機這麼叛逆。也有對創造者充滿感激和守護意念的存在。
　　
　　地下火光不止，地面炮火不休。
　　
　　九架EVA量產機撲動著潔白如鴿的雙翅，追逐EVA初號機。感知莉莉絲的蘇醒，煽動巨大化的能量肉翅俯衝躲閃的初號機一頓，被後面兩隻EVA量產機抓住機會，一左一右的叼住翅膀。EVA量產機哇哇的高聲慶祝著，口水飛濺。
　　
　　被甩開的EVA量產機煽動白色翅膀滑翔著，爭先恐後的撲來。兩隻最先抓住初號機的EVA系列量產機，用力的將初號機向高空拖動。
　　
　　數束連綿不絕的光，和一刻根須尚存土壤的巨木，一先一後的瞄準了初號機左右翅膀的兩隻EVA量產機。現代武器造成的灼熱和穿透力，穿透右邊的EVA量產機翅膀；猶如投射出的標槍的巨木，砸入左邊EVA量產機的頭顱。
　　
　　初號機用力一掙，趁其餘七隻EVA量產機還未跟進，低空俯衝呼嘯而下。
　　
　　新湖中，紅色的EVA巨人端著電磁□□半蹲瞄準，湖水順二號機的裝甲嘩啦啦傾瀉而下；林木間，和三號機宛如雙生子的銀色手臂EVA四號機拔起樹幹，作勢再擲。
　　
　　莉莉絲的黑之卵，地下都市Geo Front暴露後；EVA初號機雙果融合後；配合湧起的風雲和漫天的炮火，蔚藍的天已被浸染成壓抑的暗紅。清澈如故的新湖邊，草坪和灌木早被炮火撕成一塊塊又黑又綠的焦土，唯有丹藤和渚薰腳下數十米，尚且完好。
　　
　　踏著被血液餵養的更為青翠的綠蔭，丹藤伸手，遮住天空中翱翔的另一自己，初號機紫色的身軀。初生的迷茫，無盡的壓抑，殺戮的血債，拙劣的示弱……一切的一切，都將在這一日得到終結。丹藤貪婪的記住每一寸景色，每一人面容。
　　
　　「該我了。道個別吧。」
　　丹藤面向身後的渚薰和蜷縮的真嗣說道。
　　
　　「吻別？」不急不緩靠丹藤右手邊站定，渚薰側歪頭凝視丹藤面頰，認真的灑然笑道：「比如說比吻面禮進一步。」
　　
　　緊張容易被調侃化為羞臊，溫柔的語調加上美少年的認真面容，丹藤心底那點微薄的女性意識猛地跳出，暈紅了雙頰。初號機的A.T.Field不斷提升，黑色花紋不斷擴大的丹藤，仗著雙頰被暗紅色覆蓋，心裡打鼓的佯裝鎮定，倒是面對最後判決的緊張被沖淡了不少。
　　
　　丹藤暗中吸口氣，轉身九十度向前邁步，張開雙臂抱住了渚薰的腰，右頰抵住他的左肩。屬於人類身體的溫柔，隨吸氣傳入鼻腔。丹藤貪婪的呼吸一口，「換成『吻迎』怎麼樣。如果還能見面的話。」
　　
　　黑色校褲兩側口袋裡抽出一半的手又重新插回，原本要回抱的渚薰，難得好說話的側頭對準丹藤的耳垂，「那時你還『活』著，就一定。」
　　
　　「一定。」丹藤放開渚薰，後退幾步：「再見。」
　　她轉身蹲到縮成一團的真嗣面前，揉了揉有些躲避的少年的額發，同樣給了眼神茫然真嗣一個道別的擁抱：「認同要爭取，首先要自我認同和堅持付出的等價情感。將來要做溫柔堅定的好少年。少年，永別了。」
　　
　　一抱就離，丹藤懸空而起，化為一道流光劃破天際，向初號機掠去。
　　
　　眼中彙聚一點神光的真嗣用力攏了攏雙臂，更多的則是茫然。被炸彈掀起的浪濤打濕的少年縮成一團，作戰服繃直，隨蜷縮而嘎吱嘎吱的摩擦。
　　「冷……」真嗣吐出一個字。
　　
　　「最後的時刻。心聲真決絕。」渚薰上前撥弄少年濕漉漉的頭髮輕笑，「面對丟下失去初號機後不安的真嗣，把責任全部拋給了莉莉絲。」
　　
　　「不安……」喃喃自問，眼眶放大瞳孔縮小的真嗣，抬頭瞧著渾身仿佛散發著光輝和溫暖的使徒，茫然之色一點點退去。他反手抓住渚薰的肩臂，大聲反駁道：「不是不安，不是不安，不是不安！……美麗小姐失去加持先生在逃避，我卻不知道怎麼回應她；加持先生活過來，美裡小姐即使不再、不再看著我，我也很開心；想要進入大人世界的明日香，只會斥駡我，但是我對昏迷的她做了不可原諒的事，她卻，她卻一點沒有反應！淩波，救了我的淩波，我很高興她還活著，醫院的淩波，自爆零號機的淩波卻什麼也不記得了，很冷漠，很冷漠的忘記了。」
　　
　　「爸爸，只會利用我的爸爸！」真嗣的聲音漸漸大了，使勁握緊渚薰的肩頭，眼底充滿血絲：「只會利用我對付使徒，從不在乎我的想法我的心情！初號機，一開始就醒著的初號機是和爸爸相同的存在！只是利用我而已，我怎麼樣都無所謂的，初號機才！脫離了這個惡魔、怪物，我只會開心，不是不安！不是不安！」
　　
　　半蹲的渚薰皺著眉，俯視握住他大臂的真嗣一點點放手，癱軟滑下。
　　
　　「溫柔如薰君的話，一定理解的吧。不是我，如果不是就……」真嗣嗓音漸小，他捂著臉，似哭一樣的喘息低笑著：「哈啊……哈哈，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要極力避免和其他人接觸，這樣不夠的，真嗣。」站起身回眸輕笑，高高在上的渚薰緋紅的瞳孔，卻讓一直享受著溫暖和包容的真嗣打了個哆嗦，比被軀體好似寒冰的丹藤擁抱還要冷。「和別人產生接觸從而敞開心扉的契機，也要切斷才行。比如說對丹藤『可悲的EVA。離我遠一點』這樣。」
　　果斷不留情面的拒絕，對因碇唯的情感契機，對駕駛者敞開心扉的EVA，才是溫柔。
　　
　　「哪種東西……哪一點會可悲了。」真嗣默默抬頭，神色恍惚而冷酷：「有力量離開NERV，有生命沒生命的星球都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卻非要我來做駕駛員的EVA，哪一點可悲了。能一個人解決使徒，我本來就是不被需要的……她只是把我當成了小丑，看著我戰鬥……只是和爸爸一樣耍我玩而已！之後隨便怎麼丟都可以！就像現在！」
　　
　　瞻視天空，瞭望初號機。手插褲袋的渚薰居高臨下，應和出聲：「是是，沒錯。最糟的結局，只不過是死亡的軀體束縛永生的靈魂，恒久漂流。果然，出生於lilin中的另類使徒，亞當的分-身，Lilin的僕人，也意味著不被兩者所容。」
　　
　　「人類創造出的東西，想要毀滅人類……活該的。誰會不安啊……」真嗣喃喃失神的說道：「失去EVA反而是好事。美裡小姐說，最安全的就是初號機裡……最危險的，才是初號機裡才對！」
　　
　　『所以，才會強調認同和付出需要的等價。可笑的悲哀，永不等價的付出嗎。』
　　渚薰靜靜的俯視心底意識到不安源頭的真嗣，沒有掛上標準的魅惑宗教型微笑。浮空而起的渚薰，拍了拍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裡的真嗣肩膀，「我的同類，進化的lilin外表名為淩波麗的存在。即使丹藤不在，被她忠實的你也會安全的活下去。」
　　
　　「薰君——」真嗣張開手掌，欲挽留住撫慰人心的笑容。
　　
　　「我會去丹藤身邊，也該履行那時的約定，做點什麼。」
　　渚薰的丹鳳眼似狡狐，微微上挑灑脫不羈，笑時自給人一種無比信任的感覺。被A.T.Field保護的軀體飛離地面前，半回身的低頭頷首直視，卻讓挽留的真嗣心怯了。
　　
　　那是真嗣不熟悉的，屬於將睚眥必報當樂趣的使徒，生命近于永恆，曾為遠古一族至高半神的塔布裡斯的冷漠和孤傲。真嗣挽留的話，皆噎在喉嚨。
　　
　　「只享受別人付出的情感，結果是失去。碇，至少你的付出，得到了應有回應。EVA的付出，從未得到過等價的回應。」
　　
　　不等真嗣回答，渚薰已消失不見。
　　『依照約定。』
　　
　　……
　　…………
　　……
　　
　　「名為EVA量產機小丑，讓本小姐告訴你們A.T.Field的真意吧！與我同在，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媽媽！」
　　
　　『要和戀母狂同個陣營……還是趁早解決礙眼雜碎吧。』
　　
　　明日香控制的二號機和巴迪爾遙控的四號機大步跳躍，先後擋在初號機低空必要掠過的路線。追擊在初號機身後的EVA量產機，呱呱哇哇的尖叫著，載入了S2的它們，並沒有得到超越EVA之前系列的靈活。
　　
　　初號機翅膀一收，自二號機和四號機的中間劃過，腳底和地面接觸，刮出兩道冒煙的急刹車痕跡，推出兩堆十數米高的土丘，停了下來。三隻從二號機和四號機中間追來的EVA量產機，收起翅膀，占了半張臉的大嘴裡灰褐色的舌頭甩動，以三角的陣型向初號機推進。
　　
　　三架EVA系列，各自分三隻EVA系列量產機。
　　
　　「很公平。」化為一道光團歸入初號機心核的丹藤，如是說道。重新和丹藤合為一體的初號機心核前的裝甲，燃起一團虛實相間的火焰。
　　
　　「哈啊？沒想到初號機裡面坐的居然是你！」自昏迷中蘇醒的明日香大大打了個哈欠，自語氣上判斷，她的心情還不錯：「笨蛋真嗣的專屬座駕什麼時候誰都能用了？」
　　
　　丹藤默然。明日香操縱的二號機左右甩了甩頭，看向四號機——比起丹藤駕駛初號機，她更好奇那個和當做使徒消滅的三號機除了顏色沒什麼不同的EVA。巴迪爾操縱的EVA上面印的EVA-04編好，已然模糊不清。
　　
　　「事實上，明日香。」丹藤已說不出人類的發音，她已回歸初號機，在初號機胸口心核前燃燒搖曳的火焰裡蜷成一團。但利用A.T.Field和身體裝家裡為數不多的電子產品，類比出人類耳朵能聽到的聲波還勉強能做到：「我……是初號機，銀白色的是使徒。」
　　
　　「……」
　　太過驚訝的明日香失神，二號機的A.T.Field甚至產生了不穩的抖動。同樣擁有A.T.Field的EVA量產機善於抓住機會的撲向二號機，卻被旁邊的四號機從身後抓住脖子。四號機取出野戰刀形狀的震動粒子刃，兇狠的插入了第一隻EVA量產機的後頸，向下一割。
　　
　　「嘎——」後頸和被切，傷口翻起露出脊椎的EVA量產機發出一聲慘鳴，被四號機輪了半圈向後撲來的EVA量產機們扔去。
　　
　　「別廢話了。」躺在四號機插入栓內的巴迪爾，善於學習的採用了EVA本身裝載的通訊設備——無論是竊取通訊短波的丹藤還是乖乖使用插入栓的明日香都能聽見的說話方式，「這白色的雜碎充滿令人厭惡的氣味。」
　　
　　「無比贊同。」和平常嘴皮子一動不同，要精密控制A.T.Field震盪頻率保持人類能聽到的hz的丹藤，巨大的能量翅膀一煽，低空飛掠出數千米。她身後的三隻白色的EVA量產機嘴唇張合，發出蘊含貪婪和饑餓怪叫，收縮在背後的折疊之翼伸長化為一雙拍打的白色羽翼。
　　
　　「Gott！嘖嘖——！」
　　明日香眯著冰藍色的眼，火紅的二號機靈巧如舞者的邁動步伐，躲開身後的三隻笨拙的白色EVA量產機。她清楚的知道丹藤那性格恐怕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欺騙她，半晌，容納下不可思議事實真相的明日香，誇張的使壞的小惡魔女孩般的嘿笑：「不可思議！沒想到有一天我要和EVA，以及使徒結盟。……算了，這才Interessante（有意思）。Ist es niche？（是不是？）一直在保護著我的媽媽。」
　　
　　EVA量產機抓住仿佛兩柄雙手劍合二為一，刃柄處於刃面中間的平衡雙面刃，拍動翅膀追出丹藤劈砍。EVA紫色的身體依照人體比例來說修長纖細，符合人體運動力學。加上一堆不成比例的能量翅膀的丹藤，卻沒這種感受——比起飛翔帶來的快感，這對陌生能量肉翅帶來的阻礙，更多一些。
　　
　　丹藤抬起骨節分明的紫色手掌，試圖阻止EVA量產機胡亂揮舞雙刃寬劍的劈砍。覆蓋身前大半的透明菱形A.T.Field和雙刃寬劍觸碰，EVA量產機的武器，就像切豆皮一樣——稍稍阻礙，就一切到底。
　　
　　二號機和四號機同樣在躲閃，EVA系列纖細的身體和手中短窄的震動粒子刀，使二號機和四號機宛如遊刃有餘的刺客。
　　
　　EVA系列，最富有攻擊性，被譽為紫色惡魔的EVA?初號機?真?丹藤閣下，此刻無比鬱悶的意識到了，減肥的作用……
　　
　　待到明日香和巴迪爾都解決了各自的對手，丹藤才拼著被一隻EVA量產機咬住翅膀的機會，矮身躲過正面另一隻EVA量產機的劈砍，伸手一探奪過它的武器，用力一扭。被丹藤的巨力掰折手腕的EVA量產機眼睜睜瞧著由它主導的橫劈，變成丹藤主導的豎砍，本屬於它的武器自它的頭頂直砍到尾骨。直到身體變成兩半，它都沒能無力的悲鳴半聲。
　　
　　丹藤真的煩了。那只咬住她翅膀的EVA量產機正不斷鼓動翅膀將她向天空上拖。沒死的另一隻被她卸掉了兩隻胳膊拿不起那詭異的雙面刃武器之後，攻擊模式就變成了向前探出那張滿是口水的血盆大口，野獸般的撕咬！
　　
　　最先解決三隻EVA量產機的四號機，雜耍般的玩弄震動粒子野戰刀，故意態度傲慢的詢問「要不要幫忙」。
　　絕不會放過取笑機會的巴迪爾悶笑不止。對曾經俐落擊敗他的初號機，他始終報以爭強的心態。
　　
　　『嗷——』
　　早沒了EVA系列拘束具的丹藤，鬱悶的張嘴大喊。不管探頭的EVA量產機口水就要甩上她的裝甲，伸手硬生生的捏爆了沒了雙臂的EVA量產機。剩下那只咬住翅膀的，也被她強扯了下來，幾刀削成人棍——代價是她惡魔肉翅般的巨大橙紅色能量翅膀，被咬中的那一塊變得暗淡無比。
　　
　　「嗤——」明日香毫不掩飾惡劣的發出笑聲，二號機在她的操縱下，舉起EVA量產機手裡奪過來的武器，「現在該進行問答遊戲了，作為EVA的你，乖乖呆在NERV裡做什麼？嗤，該不會單純的想接觸你仰慕的真嗣大人吧？」
　　
　　光滑的刃面反射著微薄的太陽光，寒意凜冽。丹藤有理由相信，只要她露出半絲「想要引發第三次衝擊」的意思，剛剛還並肩作戰的明日香，會果斷的對她出手。哪怕面對兩架戰力在她之上的EVA。
　　
　　「我想，活著。」
　　『我想，活著。不是作為奴隸和兵器，不再孤身一人的，有尊嚴的……活下去。』至少，不再是不殺死使徒就面臨人類的銷毀，有對喜惡事情的基本選擇權的……有存在感的活著。
　　
　　丹藤合成的嗓音，沒有情緒起伏一說。明日香愣了愣，放下了高高舉起的雙刃寬劍：「無聊！幼稚！」
　　
　　明日香放鬆的下一刻，丹藤手頭的寬劍向二號機投擲。勁風呼嘯，二號機放鬆的身體猝然緊繃，A.T.Field和殺意混為一起。牙縫中擠出「卑鄙者」詞語的明日香，冷色調的藍色瞳孔鎖緊，眼眶比平時擴大了一半。
　　
　　丹藤手中的寬劍，擦過二號機，狠狠插入了最先被巴迪爾隔斷了脊椎的EVA量產機後腰中——最先「死亡」的EVA量產機，正四肢劃動掙扎著企圖拔出被釘入地面的身體。它長有血盆大口的頭顱，明顯向一旁軟趴趴的歪著。
　　
　　這是，怎麼回事——？
　　回首瞧見被丹藤釘住的EVA量產機，咬了咬嘴唇道謝之語未能出口的明日香，目瞪口呆的俯視那早該死去，卻像蜘蛛一樣揮動四肢的EVA量產機。
　　
　　丹藤走到那只EVA量產機面前蹲下，翅膀高揚。傷到頸椎的EVA量產機兇惡的張著嘴，僵直的伸長脖子想要噬咬。不客氣的揮動拳頭，丹藤對著它的頭顱捶砸，直到它滿口的牙齒被砸掉大半。
　　
　　『令人厭惡的氣息。』走到丹藤背後的四號機，傳出巴迪爾的A.T.Field餘波。
　　
　　丹藤踩著EVA量產機的背，掀開它明顯比之前EVA系列厚了兩倍的裝甲。殷紅如血的詭異插入栓，被那過厚的背部裝甲護在裡面。拔出凹凸不平猶如纏了血管的血紅色插入栓，EVA量產機才徹底癱軟在地。裝載了S2機關，再無時間限制的它，比心核還重要的插入栓，是唯二的弱點。
　　
　　血紅色的詭異插入栓色澤妖嬈，散發著不詳的氣息。
　　
　　「這是什麼？」隱隱護衛著丹藤的二號機回過頭來，表達不出「要幫忙」的簡單意思的明日香，語氣不爽的問道。作為十六歲就大學畢業的天才少女，她脾氣大了點傲嬌了點，絕對不是傻瓜——明日香已看出作為人類形態的丹藤，似乎出了什麼問題。不僅不能通訊，連說話都很費力。
　　
　　丹藤攤平手掌，捏爆了如活物般發出想要回到EVA量產機體內意念的插入栓。碰巧的，捏碎的血紅插入栓裡掉出一條「白魚」，被丹藤眼疾手快的接到手心裡。
　　
　　那是一個具有人類形體、柔軟銀灰色髮絲、皮膚白皙的少年。本該煥發著絢麗紅寶石光澤的眼眸，空洞的睜著，滿是污濁的灰紅色澤。少年暴露在空氣中的潔白肌膚傷痕累累，被硬生生的挖出細密的線槽。暗紅色的線槽已經結痂，顏色深淺不一，隱約能看出……是文獻中古代A.T.Field陣法的模樣。刻出的細小符文形成的圓中，兩道相比其他精細傷痕巨大粗糙的刻痕交錯，形成不規則十字傷疤。
　　
　　宛如，基督殉道時不明原因浮現的刻印——聖痕（Stigmata）。
　　
　　「塔布裡斯？！」
　　「是他？！」
　　相比丹藤的沉默，巴迪爾和明日香先後驚呼出聲，雖驚異的含義不同。
　　
　　「……薰。」
　　眼見剛剛分別的人形使徒脆弱的躺在手心中，宛如喪失靈魂的玩偶。丹藤明知他是名為「□□渚薰」的被SEELE創造出的沒有自我的軀體，還是忍不住怒氣上沖。作為繼承了最初紀元最強生物之一的渚薰，即使是沒有靈魂的□□體，也能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比如說，控制九隻EVA量產機的替代System——傀儡系統（Dummy Plug）。
　　
　　作為初號機的丹藤曾經體會過一次傀儡系統的功效，湧上心頭的是沒有靈魂的軀體對生命的本能渴望，和引伸出的無數負面情緒：一如沒有意識空有軀體，貪婪和暴躁的EVA量產機。和淩波□□體形成的傀儡系統（Dummy Plug）沒有區別。
　　唯一不同的是，不詳的血紅色插入栓裡各自安放了擁有聖痕和不完整古代A.T.Field法陣的「□□渚薰」。
　　
　　剩餘的八隻EVA量產機，也開始復蘇了。
　　
　　『喂？』巴迪爾不得不以A.T.Field呼喚望著□□渚薰發呆的丹藤。能量之翅緩緩煽動的EVA，對那些EVA量產機，具有更大的吸引力。和智慧之果糾纏融匯的生命之果，更具有吸引力。
　　
　　「殺掉它們，□□人留下。」
　　丹藤抬起頭，掩蓋住雙眼鑲嵌在裝甲上的電子眼，透出血紅的光澤。她胸口一人高的火焰，劇烈的跳動著，顏色轉變為灼熱的熾白。堪比莉莉絲和亞當的A.T.Field翻湧，丹藤的殺意幾乎達到頂峰：「弱點，插入栓。」
　　
　　對於搖頭晃腦將醒未醒的EVA量產機來說，即使它們的武器轉變為了偽?朗基努斯之槍，也並非EVA系列的對手。
　　
　　除了有時間限制連接了臍帶式電纜的二號機，初號機和四號機都是可以無限自由活動的怪物。初號機曾因蘇醒人類口中的S2（Super Solenoid）機關被嚴格看管，使徒更是天生就具有S2機關的強者！
　　
　　不一會，丹藤的手中就躺了九個一模一樣的銀灰發色的少年。九個□□渚薰每一個都刻上了聖痕和古代A.T.Field法陣，不同位置的聖痕被包在細小符文組成的規則圓形中。生生刻入肉-體用傷痕記憶的陣法中心——就是這些處於雙手、雙腳、側腹、前額的聖痕。
　　
　　透過紅褐色的雲層，照在丹藤紫色裝甲上的日光，被染成了壓抑絕望的暗紅。憤怒和厭惡翻湧，心中莫名壓抑的情緒，令她的A.T.Field以絕對的強勢籠罩了這篇地域——樹木被吸盡能量而枯萎、土石開裂浮上天空高速飛舞碰撞、凝結的暗紅色雲層中雷電攢動，一如神話中世界毀滅前映射出的地獄景象。
　　
　　EVA初號機?真丹藤的A.T.Field本就是吞噬，吞噬即為掠奪。
　　
　　紫色惡魔的身後，再度綻開兩對暗紅色的翅膀。能量組成的線條宛如肉翅的血管，流竄不休。一上、一中、一下，三對透明肉翅頻率固定的鼓動，一對處於前方，另外兩對必定處於中間和後方。
　　
　　連丹藤裝甲上的電子眼，亦變為了血紅。貫穿眼睛的刻印，如同刀劃出的傷疤。
　　
　　明日香冷下臉，二號機的手掌握緊了奪來的偽?朗基努斯之槍，和肩胛內的震動粒子刀。前所未有的A.T.Field，令她恐懼和戒備——那是對憎惡到極致之人，才會產生的灰暗氣息。明日香是那種，即使恐懼也充滿了攻擊性，死也要咬掉對方一口肉的人。
　　如果憎惡人類的EVA，想要做什麼的話……這麼認為的明日香，抿起嘴唇，藍眸中閃爍著名為堅毅決絕的冷酷。
　　
　　巴迪爾的目光鎖定那些□□渚薰，準確的說是他們的聖痕。隱約透出靈魂氣息的聖痕，充滿令他厭惡的氣息，和剛才感受到的EVA量產機的味道一樣。
　　
　　『呐，我就說嘛，沒有靈魂的東西，怎麼會動。』
　　丹藤的意念，簡直像是強行印入別人的心底。二號機體內的明日香，不由得皺眉捂住了耳朵——被使徒偷窺過一次心的她，心底湧現出強烈的厭惡感，倒不是刻意針對。
　　
　　『SEELE的委員會嗎，再次見面，你們好。我是EVA初號機，真丹藤。』
　　強制的靈魂通話，連被波及的明日香都能清楚聽到。主要針對的九個□□渚薰沒有靈魂的身體，自我保護機制啟動的縮成一團。他們身體各處的聖痕，不安的躁動起來，那塊肌膚仿佛呼吸般的收縮跳動。
　　聖痕裡，隱隱傳來連接抽氣的聲音，他們同樣蒼老：『嘶嘶嘶——』
　　
　　『看來你們身上產生了和這個連通的聖痕了。抱歉喲，你們的玩具，』丹藤踢了踢倒在腳下的EVA量產機，語氣滿是笑意，和老友說話般的友善：『EVA量產機，似乎被我玩壞了。不介意吧？這些刻印了古代A.T.Field喚起陣的人偶，我不會再傷害的，請放心。』
　　
　　通過相同位置的聖痕和□□渚薰產生同步的SEELE委員們，陷入了死寂的沉默。碇元渡明顯對他們隱瞞了EVA初號機的狀況，面對擁有高智慧的EVA，委員們一時能做到的恰當反應只有冷氣倒抽和陷入沉默。
　　不知道丹藤所謂的不傷害「□□渚薰」能有幾分可信，和□□渚薰共用著靈魂，或者說用靈魂借住□□渚薰操縱著EVA量產機的SEELE委員們，一時間真希望這架曾為人類最強兵器的EVA初號機，和名為渚薰的使徒關係曖昧——已經進展到哪怕是和對方具有相同面孔的□□身體，也不忍傷害的地步。
　　
　　SEELE的九人，和EVA量產機裡的□□渚薰，關係密切——已經到捏爆一方的肉-體，另一方大腦會認為身體被捏爆，從而死亡的地步。
　　
　　EVA初號機，原本作為祭品的存在，在死海文書劇本之外的變數。
　　神留下的死海文書，對於EVA會產生高智慧和自我這種情況，連暗示都沒有半分。
　　
　　『把聖痕刻到真正使徒的□□體身上可不妥。』聲腺中蕩漾著戲謔關心的笑意，止步於雙眸。非人EVA的雙眸，如同妖魔般冰冷：『哪怕為了啟動古代A.T.Field，令lilin回歸莉莉絲的黑之卵，重新轉變為完美又唯一的人類——第十八使徒。太魯莽了。』
　　
　　『碇那個男人，將朗基努斯拋入月球軌道，果然是故意的！』
　　『如果有朗基努斯在，一切就有挽回的餘地……』
　　不懂得控制A.T.Field的SEELE委員們，想法自然而然的被丹藤得知。
　　
　　暮然聽聞SEELE補完計畫真相的明日香，正想要開口詢問什麼。突兀襲來的驚愕，使她咬到舌頭，嘶嘶嘶的捂嘴倒抽冷氣——楞誰猛然聽聞是得到死海文書為拯救世界構建特務機關NERV的SEELE，才是希望滅世的源頭，都會嚇到的。
　　Lilin，莉莉絲所誕的罪孽之子。洗去罪孽重歸莉莉絲的黑之卵，合而為一，成就最完美的個體。從另外的方面來講，就是毀滅。
　　
　　不知為什麼，明日香卻信了擁有自我意識的EVA的說法。
　　也許是身邊作為使徒存在的巴迪爾沒有否認；也許是SEELE的默認和狂熱；也許是初號機笑意語氣也壓不住的憤恨和厭棄；也許是……曾經和名為丹藤的人類共事。
　　
　　周身被丹藤的A.T.Field環繞的其中一個□□渚薰，猝然全身顫抖。同時，遠在南極第二次衝擊發生地周圍深埋地下的基地中，一名蒼老的SEELE委員顫抖的倒地蜷縮成一團，眼皮泛白，口吐血沫。他抽搐幾秒，心跳停止，氣絕而亡。
　　
　　「它做了什麼？！」
　　「這怎麼可能！」
　　「太不可思議了！太不可思議了！這是作為lilin的我們曾經擁有的力量嗎？！」
　　其餘的SEELE委員們發出驚呼，強烈的憧憬大於了恐懼。這是一群認為lilin是骯髒罪人，必須舉行神聖儀式重歸lilin的伊旬園——莉莉絲的黑之卵——的宗教瘋子。
　　
　　『這麼久啊……』
　　
　　空曠的南極地下基地裡，回蕩起丹藤的聲音。回音繞梁，隱含的蔑視生命的失望不斷被放大。十二位坐在各自標號後的委員們，一位位的減少著。面對死亡，SEELE的委員們毫無畏懼，狂熱的高聲詠唱著記載在古老的死海文書上的禱文。殉難的聖徒的聲音，宏大而整齊。
　　
　　『果然，比起心靈方面的攻擊，我不如使徒。不過，對付連A.T.Field都沒能掌握的你們，足夠了……□□薰身上窒息的痛苦，和聖痕附著的靈魂被A.T.Field反復撕裂的劇痛，雖然慢了點，效果卻不錯。
　　請你們，品嘗吧。』
　　
　　幾分鐘內，躺在丹藤巨大手掌裡的□□渚薰，一位位閉上空洞的灰紅色雙眼，安詳的宛若入眠的孩童。
　　
　　心底莫名怒火消散的丹藤低下頭，靜默追悼。三對能量之翅，將她拖上百米的高空。她的對面——雙手捧著珍寶之物逐漸站起的女性正低著頭，化為淩波模樣渾身散發著虛實之間螢光的莉莉絲，在閱讀淩波記憶顯得空洞的瞳孔，溫柔的注視著雙掌之間身著作戰服的真嗣。
　　
　　慢慢站起的莉莉絲，不斷張大的身體甚至超過了EVA百倍。那是一具，曾經屬於不善言辭的三無少女淩波的，完美比例的女性軀體……
　　
　　操縱四號機的巴迪爾，失神的瞻仰飽含著亞當血肉的莉莉絲，向她邁步。
　　
　　『呼——』
　　
　　伴隨著靈魂鳴叫的聲音，不斷脹大的莉莉絲A.T.Field擴散，最初的覆蓋第三東京市，至覆蓋整個島嶼，至向亞洲和海洋蔓延……有種，這股溫柔到悲哀的A.T.Field終會覆蓋全部人類、整個地球的，預感。
　　
　　EVA量產機們死去的身體，失重的升上半空。
　　
　　與此同時，智慧之果和生命之果不斷沖刷身體，借住S2融合的丹藤，肉翅煽動，亦升入萬米之上的高度。
　　
　　一股源自NERV總基地的A.T.Field，如風中殘燭的喘息著。
　　生疏，而堅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58

第82章 Number 12

　　A.T.Field，按照人類的講法，屬於一種生物自然界孕育的具有超能基因鏈的生物獨特的能力。但，並非人類認為的那麼簡單。按照最初時代至強者之一的使徒，化名渚薰的塔布裡斯的意思來說——A.T.Field，心靈和意念的體現，超出人類預計的強大生命體，才擁有的心靈壁障。
　　
　　朗基努斯。上一紀元的產物。
　　只有集結無數人由衷執念——想要弑神延續種族生命的執念的意念武器，才能破開使徒和EVA擁有的A.T.Field。
　　
　　古代A.T.Field，莉莉絲這類能超脫星球的生命體擁有的最古老的力場——甚至在一定的程度上，已經能代表星球的意志。
　　
　　黑之卵和白之卵，誕生融合近最初的「赤土」生命之湯中的生命體，莉莉絲和亞當的威能，並非成為EVA不過區區十數年的丹藤，能夠想像、抗拒的。
　　
　　地球風雲湧動，主體純白的大氣壓層咆哮捲動。地球仿佛變成了氣體星球，如「赤斑」長大數萬里的白色氣體漩渦翻湧，自中間裂開。大地開裂、火山爆發、冰山融化，高山坍塌化為了平原，海溝隆起延展為大陸……逐漸擴大到地球四分之一面積的白色漩渦隆起優美的弓弧形，和lilin（李林，負罪人類之稱）形態相近的女人歎息著站起。
　　
　　擁有上古生命之湯顏色明淨眸子的女人雙手捧著暗紅色的圓球，莉莉絲的黑之卵。黑之卵的顏色，紅的好似內傷嘔血吐出的內臟碎片。莉莉絲，作為和人類形態最相似的、浸淫星球意志中數百萬年的使徒，深淵般的A.T.Field，帶給丹藤的衝擊不言而喻。
　　
　　『我難道，在面對整個星球的敵意嗎……』
　　
　　距離那顆碧藍色的星球愈遠，所受的排斥感就愈重。心底不由絕望的丹藤，在莉莉絲綻開蝶破繭夏蟬破蛹般的羽翼時，陷入了黑暗。沒有地球，沒有月球，沒有使徒，沒有EVA……什麼都沒有的，純粹黑暗。
　　
　　「大叔，大叔，你瞧我會哭了哦！」
　　「這種……怎麼說呢。小藤，你眼睛太興奮了……」
　　——揭穿假像的你也很興奮啊，大叔！
　　
　　「不覺得很酷嗎？簡直像是Bloody軍人一樣！上一刻笑吟吟的，下一刻就伸手揍上去！酷斃了！……所以說，不要對著我的話，還是沒問題，還是很帥的哦！丹藤！」
　　——Bloody和軍人無關。你的比喻也太……
　　
　　「會變得圓滑嗎，丹藤你處事太狡猾了！」
　　
　　令人懷念的聲音，令人忍不住沉溺在溫柔的黑暗中的聲音。黑暗中不明顯的紫色巨大軀體嬰兒般的蜷縮成一團，融入心核的火焰一點點的溫度，維持著丹藤懵懂不清的神智。她只知道，單純的追隨這些懷念的聲音睡去，至今所做的一切，就白費了。
　　
　　『就對我溫柔一點吧！……陪伴我吧！關心我吧！』
　　
　　『不會改變……無論我在不在……所以，都死掉了……』
　　
　　『背叛我！全部都背叛我！……我不在也好了，也死掉就好了！』
　　
　　指甲大的血波滴落入，在沒有左右高低的漆黑中蕩漾。左耳是倍感溫情的呢喃，右耳是嗓音懷念的絕望。一個女人的勸誡羽毛般的拂過心核的火焰——你是為他誕生的，他需要你，不要背叛他。
　　
　　『我的願望……是……』
　　
　　不要。
　　不要這樣。
　　不要至今為止才放棄！
　　
　　反抗的情緒滋生，漆黑的四周清楚的裂開幾顆無限小的白點。輕佻卻不浮華的聲音壓下耳邊女性的呢喃，帶著微乎其微笑意的溫柔吹過，不容置疑的灌入腦海：『醒過來，倘若你認為你一直堅持的事有做下去的意義，EVA。』
　　
　　要醒！最後放棄，還不如一開始什麼也別做！要，醒過來！
　　屬於人類丹藤的聲調呐喊，在心底炸開。明知不該陷入名為絕望的死胡同，掙脫不出來的人——有時，需要的僅僅是一句說到心底的認同。
　　
　　比識海更黑的空間碎裂，丹藤掙扎著撐開眼瞼，渚薰的容顏映入眼底。黑暗真空中不該出現的銀灰碎發搖曳，白襯的領口失去引力的牽制，動作大一點就會敞開露出脖頸和鎖骨——如此脆弱微小的人類形體，被恍如深淵的古代A.T.Field圍繞。他雙手□□校服褲袋，極近的站在丹藤面前，近到緋紅的眸子裡只映出了紫色EVA猙獰的頭顱。
　　
　　丹藤有種錯覺，眼前虛空而站的渚薰，下一刻總噙著或深或淺笑容的嘴唇，就會吐出「早啊」這類每天都要用的懶散問候語。
　　
　　『薰……』掙脫絕望的感覺超棒。許是「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意味濃重的呼喚，太不符合丹藤性格，她昂首望向地球的方向，立刻加上一句平淡的補充：『是你啊。』
　　
　　手捧黑之卵，擁有淩波珍視真嗣心情的莉莉絲的A.T.Field，將整個地球覆蓋。煙塵翻湧，遍地通紅。那顆曾經蔚藍的星球，已成為名副其實的赤土之地。一顆顆人類大小的碧綠色十字架不斷升起，環繞地球，環繞莉莉絲。
　　
　　莉莉絲這位值得尊重的lilin（李林，人類）之祖，珍重的手捧她的黑之卵，九柄偽?朗基努斯之槍脫離地球引力，環繞一顆處於仰頭的莉莉絲眉心、比EVA的體型還要小的黑卵轉動。真嗣被它護在裡面。
　　
　　哢吧、哢吧、哢吧。
　　
　　丹藤處於胸口的裝甲裂開一道三人高的縫隙，不斷擴大的縫隙使EVA最大弱點的緋紅色心核暴露在外。心核咚咚咚的跳動，一團火苗自其中蹦出，轉了幾圈，褪去了渾身的火焰。一本人類巴掌大小的書籍自火焰中涅槃，浮在心核前方，暗紅色的金屬質感外皮包裹著鋥亮銀白的花紋，精緻小巧。
　　
　　『lilin真了不起。無論是和lilith和EVA牽絆不斷的個體，還是以智慧獲取對抗使徒的兵器EVA的整體。』渚薰抽出右手，指尖觸碰著丹藤裝甲凹陷中的電子眼，劃過EVA初號機貫穿眼睛好似傷疤的刻痕。
　　『因亞當誕生的你們，本能上更該親近同類的我們才對。事實上，南極第一次見面，我的存在卻被你戒備。亞當的孩子，為lilin和使徒為敵，被lilin吊上耶穌殉難般的十字架的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我不明白。』
　　
　　甩了甩額有獨角的猙獰腦袋，充滿對渚薰「反派boss戲弄熱血主角」語氣的吐槽欲望的丹藤，由衷感到——與眾多灰暗眸子的□□渚薰不同，插著褲袋虛空面對莉莉絲還能悠哉遊哉說笑的渚薰，渾身閃耀著並不刺眼的自信，真實存在著。那雙屬於偶爾會比正派人類處事手段圓滑的渚薰，洞悉的緋紅色雙眸，非常漂亮。
　　
　　『真嗣，完全絕望了啊。想要獨處的願望，影響著莉莉絲。面對你所懼怕的死亡，你還要阻止下去嗎，丹藤。』回眸望去，喜歡渚薰這個作為人類名字的使徒，歎息的問道。
　　
　　丹藤默不作聲的點頭。她曾經是人類，EVA也是掌握智慧之果的人類所創造。現在什麼都不做，以後面對失去人類的後悔和孤單，她就什麼都做不到了。
　　
　　『值得誇讚，被真嗣推開拒絕的你，做到這種地步。我似乎能體會到一點lilin的想法了，但是，我並不喜歡那樣的你。』
　　依照神祗擬定劇本造就死者，習慣了灰暗滅亡色調的使徒——眼底漾著清淺的笑。浮華落盡，不染塵埃。
　　『大概，心情沒有改變之前，我是這麼想的吧。』
　　
　　『怪不得這傢伙學校也能通吃，真嗣更是被迷得七葷八素。』
　　心核跳動，面臨毀滅和生存的選擇之時，丹藤卻洋溢出好笑的心情。與此同時，還有她不能體悟的，悲哀。
　　
　　渚薰原本會是直耀人心的光，被名為「絕望」的漆黑圍繞了數不清的時間後；這縷光化為了死水黑潭般的灰，再強烈的光也無法映照入底。和黑暗不同，本是光轉變而來的存在，真的能被光輝……拯救嗎？
　　
　　從輾然淺笑的渚薰眼底，丹藤看不到一絲能被稱之為救贖的特殊光芒，連生存的欲望，也不存在。丹藤的生命中，沒有任何時間比起和渚薰面對面的此刻，更能體會到『遺言』二字的含義。
　　
　　丹藤幾乎下意識的伸手去抓——出手晚一點，就會失去什麼的心情，不斷翻湧著。
　　
　　『沒能說完嗎。』
　　真空中不存在阻力，本在丹藤面前的渚薰，下一刻已閃身出現在莉莉絲的眉心。半分無阻的穿過了莉莉絲的A.T.Field。莉莉絲的溫柔奪目的光華中，渚薰側身回首，半寐的緋紅雙眸中隱含道別，似是在笑：『依照約定，丹藤。那麼……』
　　
　　Auf Wiedersehen。
　　
　　渚薰的身體，融入莉莉絲的眉心。本身就具有亞當卵體的莉莉絲，非常順從的包容進渚薰的靈魂。從尾骨、脊椎、到後腦，人類淩波模樣的莉莉絲分裂出了新的身體。和莉莉絲尾骨以下相連，擁有人類渚薰形態面貌的……使徒。
　　
　　丹藤心核之前的書籍開始轉動，無規律的一圈，就比原來大了半分。金屬質感的硬皮書頁封面和封底模糊的圖形，越發清晰。封面祥瑞般平和的精緻的暗紅色繁雜天平，封底兩把刃口鋒銳閃耀著金屬質感灰藍之色的交疊的滴血戰刀。
　　
　　和莉莉絲身體相連的渚薰，掙脫出來。莉莉絲的A.T.Field重歸寂靜，融入黑之卵歸於本源的綠十字形人類靈魂，也靜止於虛空。
　　
　　旋轉地書籍，化為二十四米長、十三四米寬的厚重書籍，落到丹藤紫色的手掌上。有什麼東西，從腦海裡流到這本誕生於心核中的書籍裡。
　　
　　『Auf Wiedersehen？最初的誕生地，是德國嗎。還是說最先接觸的SEELE老人，是德國人？……和明日香是同鄉呢。』
　　渚薰和莉莉絲互相抑制，丹藤腦海卻浮出不相干的想法。全身的血液沸騰，熱得令人受不了，她展開A.T.Field，發自內心的高傲衝動不斷湧上侵蝕著理智——壓制渚薰和莉莉絲糾纏的A.T.Field，此身，才為王者！
　　
　　『依照約定，那種兒戲的『恰當時，不介意推一把』的承諾？和覺得還是人類生存下去更有意義的『犧牲感』？……你還真是妄為。』
　　
　　記憶和情感，都在流逝。EVA的瞳孔，一點點更近似使徒——比之悠久歲月孕育的漠然，更加無情。
　　
　　極力挽留身為人痕跡的丹藤，眼前和莉莉絲連成一體的蒼白使徒唇揚的弧線逐漸模糊。她「看見」她的身體張開手掌，印著暗紅天平的書籍翻開第一頁；她「聽見」她恢弘肅穆的開口，用往日只偏愛不正經吐槽的聲音。
　　
　　『吾說，控制使徒不為公正，毀滅生物不為秩序；希望必伴機遇，此為生之祈願。』
　　
　　繼莉莉絲和渚薰爆發的古代A.T.Field之後，屬於EVA的A.T.Field，猝然爆發。和渚薰糾纏的莉莉絲控制的人類靈魂，頓時得到解放，向一片赤紅的地球落去。代表隕落使徒的靈光，閃閃發亮，沖出地表。
　　感謝似的環繞EVA一圈，十數顆代表使徒靈魂的光暈四散飛開，落入太陽系的八大行星之中。對於名義上被神眷顧的寵兒，事實僅是身不由己的玩具的使徒和EVA來說，唯一的解放方式——就是成為同等的生物，予以對抗，解放同類！
　　
　　正如，狼群永遠不會被狼之外的生物統領，獅群也不會被獅以外的生物統領。
　　
　　細碎的碧綠色十字光點，連綿不絕的重新沖入大氣層。造成這一切的EVA眼裡，卻是毫無一物的漠然。
　　綠十字，代表人類的自由；被A.T.Field包裹的靈魂閃耀光暈，代表使徒的自由。
　　
　　不再被神祗所束縛，不再依照名為神祗之本死海文書的命運走向……
　　
　　『此身聆聽Just（公正）、Bestellen（秩序）、Hope（希望）、Chancen（機遇）。』
　　『吾說，洗去lilin之罪名，人類與使徒可共存。』
　　
　　已經，停不下來了。丹藤清楚的知道。
　　「再見」這個詞，屬於非常美好的祝福願望……令人眷戀。
　　
　　……
　　
　　原屬於要塞都市最堅固的地下基地中，蜷縮在MAGI下的伊吹摩耶用力捂住耳朵，試圖抗拒恢弘的聲音灌入耳朵。她縮成一團的體型，隱約被MAGI主螢幕閃爍不定的光輝照出。與此同時，同樣處於MAGI庇護之下的青葉和日向皺起眉頭，沉吟不語。
　　
　　「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啊！」摩耶尖叫著，試圖壓下遙遠傳來的聲音。
　　
　　MAGI微弱的A.T.Field好似風中殘燭，分出一部分護住中央指揮所的三個操縱手，更加力不從心了。代表資料和能量的淺藍色光纜，在MAGI主機體表流竄。面對摩耶的發問，它無力回答。
　　
　　「摩耶。」離她最近的日向拍了拍摩耶的肩膀，肅穆沉重：「我想，還能活著的人，只有我們三個了。」
　　
　　回憶起一個個人類物體在眼前爆開化為一灘和LCL相近的液體，和無數綠色十字升入天空，摩耶捂住嘴，恨不得大吐特吐。被MAGI用A.T.Field護住，也許並不是好事；擁有微弱人性潔癖的摩耶，深切的感受到。
　　
　　「作為唯三存活的生物，你要堅強再堅強啊哈哈哈。」日向一改沉重，搔著頭傻瓜一樣的笑，眼底卻透著捂嘴縮成一團欲吐的摩耶的角度，看不到的悲意。
　　
　　「Just？Bestellen？Hope？Chancen？」青葉重複四個單詞，無力的揚起脖頸：「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像個瞎子一樣。……MAGI，你還有餘力調出外面的景象嗎。」
　　
　　「不要！」之前拜託MAGI關閉了主螢幕上地獄般景象的摩耶，脫口阻止。
　　
　　「抱……歉……」主螢幕的雪花閃動，MAGI的電子合成音不連貫而生澀：「我很……抱……」
　　
　　『吾之神名，法茨崴菲特?奧佛隆！』
　　『契成——』
　　
　　這是，那個孩子的聲音吧……
　　青葉心底想著，躺倒在地，仰望形成實體罩住三人的A.T.Field。MAGI的A.T.Field極為不穩，就算沒有探測和分析青葉也能看出來——下一刻就要碎掉的模樣。
　　
　　隨著那聲『契成』，MAGI就如脫力般的癱軟，高速運轉的風扇猝然停止，主螢幕閃爍的光華歸於黯淡；MAGI被壓迫而高度凝結接近實質化A.T.Field，也自然的開始破碎。
　　
　　「MAGI，為什麼？」青葉突然發問：「為了保護我們，做到這種……」
　　
　　即將沉睡的MAGI並未馬上回答，青葉能感覺到MAGI的錯愕和愣神。主螢幕的光線完全泯滅，NERV唯一還存在光亮的地方，也被黑暗覆蓋。
　　
　　人類用試驗失敗的EVA大腦造出的最傑出的生物電腦，在陷入沉眠的前一刻，用最後的力量，理所當然的含笑道：
　　「人類……是……媽媽啊……」
　　
　　……
　　
　　『契成——』
　　紫色EVA三對能量的翅膀煽動，離地球的距離越來越遠。她手中刻畫天平和利刃的金屬書籍，一頭栽入大氣層，被洶洶烈火包裹的墜下。
　　
　　莉莉絲手中的黑之卵逐漸黯淡，緋紅的雙眼亦不斷黯淡。黑之卵脫手而出，被它吸收的綠色十字也紛紛掙脫，重新鑽入被生命之湯覆蓋而變為紅色的地球。和莉莉絲一體的渚薰，唇角微揚，閉合雙眸。
　　
　　——人類會再度從生命之湯走出，使徒和所代表的種族會自由的生存。代價雖然和預計的有點……差別。
　　——真是！趕上犧牲什麼的，果然令人厭惡。
　　
　　——如果，能再穿越。
　　——如果，能不是EVA……平淡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好了。
　　
　　【The end】
　　【正文】
　　
　　
第83章 【後  記】

　　位處Impact前世紀Geo Front遺址加固樓的第三層，標牌字跡模糊的劃出303號碼的門縫，飄出輕薄的灰煙。被生命之湯沖刷過的樓道，比拆遷房還要老舊，水漬和海生物的殘留物堆積在拐角處，腥味發散。
　　
　　名為渚薰外表為十六歲人類少年的居所內，有著長及遮眼碎發和後腦齊肩的發尾，發色月白的少年，正雙掌合一，和鐵質桌面中央粗糙的全身雕像乾瞪眼。雕像材質取用的石料灰中存白，擁有的人類軀體形狀被雕刻的模糊，最清晰的則是一雙狹長眯起的眼，和柔美的女性新別該擁有的不同，雕像的雙眼有股淡淡的鋒銳感。
　　
　　巴迪爾和雕像較勁，呼出的鼻息吹歪了向屋頂飄散的青煙。雕像前的鼎爐裡滿是香灰，不大的起居室被煙霧繚繞。青煙濃厚到尋常人進來，連三米外沙發上坐著的渚薰面貌，也看不清。
　　
　　「法茨崴……菲特。」巴迪爾困難的憋出繞口的名字，繼而憋得滿臉通紅，詞語中滿是不確定：「保佑我……不餓？不對，是保佑我不用喝你調製的亂七八糟飲料？然後……對了！你虔誠的信徒巴迪爾向你……向你……拜託？」
　　
　　「禱告。」沙發中靠坐的渚薰，看不過去的提醒。
　　
　　「啊，啊，對。就是那個禱告！」巴迪爾雙掌一合，恰尤其是的拍幾下手，閉眼念咒一般的抱怨一通，才睜眼道：「不是說有困難向神禱告，那個神就會顯身嗎。怎麼丹藤這個還沒反應？該不會是假的吧？」
　　
　　渚薰望向窗外。第三次衝擊發生後，被名為Impact前世紀的舊時代已過去，四季重新變得明顯。海岸沙灘被紅色的生命之湯，散發著銀白的色澤，天空蔚藍，隱約透出一絲晚霞的緋紅。第三次衝擊，EVA初號機失蹤、莉莉絲沉睡，已經過去五個月了。
　　
　　「外面，是夏天呢。」刺眼的陽光，使渚薰微寐起眼，輕聲道。
　　
　　「那個我知道。」巴迪爾不滿渚薰慢吞吞的說話方式，「喂，和那個無關啊，回答我的問題。」
　　
　　「你熟悉的是EVA的丹藤還是叫做法茨崴菲特•奧佛隆的存在？」渚薰合上手頭白硬皮的書籍，緋紅的眸子凝視巴迪爾，不容退避的問道：「你有什麼強烈的願望，需要對方幫忙？或者說，你有無力做到，必須將心念依託給神才不會崩潰的事？」
　　
　　「丹藤和那個啥菲特不是一個人嗎？！」巴迪爾翻著白眼，只當渚薰神棍話嘮的毛病犯了，「非要拜託那個味覺失常的丹藤？有什麼是我巴迪爾大爺做不到的事，嘖！」
　　
　　「就是如此。」渚薰攤了攤手，挑眉大有「笨蛋也能自己想明白不容易」而吾心甚慰模樣，嘴唇一抿一揚直白戳出巴迪爾不願承認的真相，「你在做無用功。」
　　
　　「就算那個沒用，不是還有香爐。那傢伙的家鄉不是說香火不斷，食人香火當然要回報，這……樣？」歪招不斷的巴迪爾，也不擺虔誠信徒的態度了，一屁股坐到渚薰旁邊，差點把渚薰彈起來。他雙肘戳著大腿，一臉鬱悶。
　　
　　「你確定那是香火，不是能熏死人的蚊香？」渚薰理所當然的反問。
　　
　　「那你說怎麼辦？！」巴迪爾怒了，撂挑子不幹了，「像你擺這個陰鬱的態度找茬就沒問題了？」
　　
　　「哦。」
　　
　　「喂，叫你出主意呢，那傢伙消失快半年了啊！身體也不見了，明明那麼大個頭的EVA。」
　　
　　「不在地球上，我找過了。」
　　
　　「所以說，該你想辦法吧？除了天天擺弄那塊有絲兒的木頭和你的書，你做點其他的事吧喂。」
　　
　　「哦。」
　　
　　「哦哦哦哦，塔布裡斯你是應聲蟲？！」
　　
　　眼看憋了半年名為巴迪爾的火山就要爆發，渚薰放下書，順手提起旁邊的外套，向門口走去。自尊心頗強暗恨無力的巴迪爾垂頭，手肘撐在岔開的大腿中央，白色的長髮尾順脖頸落下，遮住了大半張臉。
　　
　　「記得開窗戶。我出去走走。」未關上的門外能瞧見渚薰的半張側臉，輕笑關心的腹黑少年，一副單純擔心對方會被青煙熏死的善良態度。
　　
　　「滾吧——」幾乎是鼻孔裡擠出來的不屑聲音。茶几如果有煙灰缸，巴迪爾定會把那個沒心沒肺的使徒同類砸個滿頭開花。
　　
　　「再見。人類創造了個好詞語呢。會再見的，安心吧。」渚薰撩了撩額發，無奈的帶上門，輕聲自語：「依照約定，然後再見。Na，沒講完的話沒人聆聽，也太可惜了。」房內飄出的青煙和微弱的自語聲，被生命之湯侵蝕後加固一層的鐵門，牢牢的鎖住。陽光照在仰頭撩起額前碎發的渚薰，光影斑駁。閉上緋紅雙瞳的他揚起的臉，白得近似能隨風而去的透明。
　　
　　「會履行的吧，EVA。」
　　
　　……
　　
　　新Geo Front建立在第三東京市和地下都市的遺址之上，人類復蘇的都市中心是存有MAGI主機的微型要塞。命名為Impact的災難結束後，青葉日向和摩耶三人，依憑NERV的遺址努力的建造出了新的繁榮——供給不斷從生命之湯中走出的人類。
　　
　　連接名為生命之湯的廣闊紅色海洋的銀白沙灘，迎接一波波擁有舊時代記憶，卻兩袖清風通體渾然無一物的人類，走上新的地球。空氣清新，海風飄搖，半年陸陸續續走出生命之海加入新全地球都市之一的新Geo Front的三千人類，凝成一團，依靠遺址留下的科技，為生存而和大自然搏鬥著。
　　
　　地球海底深處的生物也逐漸豐富，除了人類，擁有奇異外表的新物種探索的爬上銀白海岸，茫然而憧憬的發出整個新種族的第一聲鳴叫。
　　植物頑強的從生命之湯刷過的陸地中鑽出，石縫裡、沙灘中、焦土上，生機勃勃。
　　
　　緋紅的生命之湯深處，一本古舊泛著金屬色澤的書籍，翻開了第一頁。書頁裡擁有人類女性外形的少女伸了個懶腰，手指觸及書頁。羊皮紙般蒼老的書頁像被打散的水波，少女的手指輕易穿過，觸摸到外界包圍這本書籍的生命之湯。
　　
　　封面暗紅天平，封底藏青利刃的書籍顫動，第一頁中的少女，試探著邁步走出。直到少女完全走出了書頁，二十余米長的厚重書籍不斷縮小，化為剛好能被少女單手握住的六十四開縮小版，落到少女的掌心。
　　
　　「我不是……」
　　和LCL味道相近的生命之湯塞入少女口中，少女露出難以忍受又含有懷念久違味道的糾結表情，扯過漂在身後的純黑頭發，發起了呆。
　　
　　『黑色的長髮，陽光曬成的健康黃種人的膚色，眼睛暫時看不到，大概也是黑色。視野看起來，比高了不少。』
　　少女攤開手掌，被生命之湯包圍的她不習慣的甩甩頭，一蹬腿，快速上浮。比起淩波的白皙能夠稱之為黝黑的皮膚，二十歲年輕人該有的身高，和不經常打理的黑色長髮……是，名為丹藤的存在，原該擁有的模樣。
　　
　　丹藤一頭鑽出水面，陽光照射下的生命之湯波光粼粼，像渚薰和淩波的眼睛，不知究竟有多深，卻清澈明亮。
　　
　　確認一下方向，丹藤甩了甩沾滿生命之湯的黑髮，活動手腳，向能看到陸地的方向遊去。比之必定赤身裸-體鑽出生命之湯的普通人類，至少這位成功成為和神祗同等存在的丹藤，能夠方便的構建出想要的牛仔褲和上衣，遮蔽身體。
　　
　　『一口氣遊過去吧，不知道還有沒有衛星存在，漂浮過去……嗯，也許會被當做幽靈幹掉。』僅僅滿足於隨便能構建出想要衣物的敗筆神祗，一副思考的模樣躺在生命之湯中，腳底板像是裝了發動機，掀起一波波海浪。
　　
　　新Geo Front內，正是分發配給的時間。
　　
　　丹藤身著牛仔褲和V領體恤走在接上，和普通的人類沒什麼不同。真嗣笑容燦爛純粹的做著力所能及的事，他身邊一如既往面無表情的淩波側過頭，向路過的丹藤看了一眼。目光中，有一絲好奇。
　　
　　「給，這是你的。一定要拿好。」真嗣笑著把細心包裹的紙袋雙手托給眼前的人，抹了抹被毒辣陽光曬出而流入眼中的汗水，順著淩波的視線看向丹藤：「淩波，怎麼了？啊，一個黑髮的女生，沒見過的面孔呢。淩波以前認識的人嗎？」
　　
　　「不。」淩波搖了搖頭，收回目光。
　　
　　「看樣子是新來的。淩波擔心的話，就去和她講講好了。從赤海裡走出的人，一定對這個面目全非的地方存有恐慌的。」已經不知不覺交往間學會為他人著想的少年，疲憊的臉上刻著燦爛的笑容，對遠處黑髮黑眼曾經為懼怕的存在，報以羞澀善意的一笑。
　　
　　一如，醫院病房內的初見……
　　
　　「如果是你的願望。」淩波輕聲答著。
　　
　　「啊？那個人已經不在了，看起來很面善的樣子……淩波，怎麼了？精神不集中的樣子，累了嗎？」
　　
　　淩波搖了搖頭，收回視線。
　　『熟悉的A.T.Field，是那個人？真嗣不希望確認的話，我……』
　　
　　走過一條條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遇見身穿軍服做著統計一臉嚴肅的明日香，遇見抱著新發現生命體走向研究所途中互相談笑的摩耶和日向，遇見形形□□卻同樣忙碌和滿足的行人。丹藤接連的，和他們擦身而過……
　　
　　「淩波，也開始有自己的考慮了。」靠向廢墟的殘垣斷壁，丹藤揚起頭，反手撫摸粗糙的圍牆：「這裡是學校吧，原來的地方。」刺眼的日光，令她垂下眼瞼，扯動嘴角嗤嗤笑歎出聲：「總覺得，有些寂寞……」
　　
　　「喂，那面的黑頭發的你！沒登記過吧，資料上……沒有。」劈裡啪啦一通打字的明日香，中氣十足的打斷了丹藤的思緒，她一甩色澤比陽光還要溫暖的長髮，一副女王發令的模樣：「過來，沒錯，不要東張西望，就是你。」
　　
　　被曾經的戰友和同事指著，像罵不懂事的孩童般的責問，丹藤好笑的揉了揉鼻子，帶著惡作劇的心情走到明日香的面前，「那麼，有著美麗發色的小小姐，有什麼要指教的。」不似是第一次見面陌生人的熟稔，和生疏的外文。
　　
　　「你……不是第三東京市的人吧。」明日香深深皺起眉頭，嚴肅負責的模樣配上軍裝，簡直可以活學活用去做制服誘惑了。
　　
　　「Chinese。」丹藤呲牙笑，一口白牙哢哢張合兩下，碰撞清脆：「這裡是……穿越嗎？也許我的存在，就是為了碰見小小姐喲。」
　　
　　「好了你還在地球。」不喜丹藤輕浮的明日香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姓名年齡國籍還有職業特長，合格後我會錄入的，快點寫。還有哦，要搭訕，最好搞清情況啊偽娘！」
　　
　　「噗——雖然我是A+，這也太打擊了吧。」拿起明日香面前的表格和筆，丹藤手肘抵住桌面，沙沙沙的書寫。黑色的髮絲垂落桌面，畫出一條條大大小小的圓弧，「找到了，性別女，要不要寫種族漢呢。」
　　
　　填寫的表格很簡練。丹藤用的英語，名字和姓氏是顛倒過來的。明日香拿起審查一遍，卻沒有認出過去同為駕駛員的戰友，揮揮手示意丹藤可以離開了。
　　
　　是的，可以離開了。
　　獨身走在街道的丹藤，嘴角的弧度不斷擴大。現在的她，是中國丹；名為真丹藤的EVA，已經屬於不存在的過去了。
　　
　　如此嚮往著人類的生活，如此懷念著以往雙黑普通人的經歷，如此的悵然放鬆全身……收斂A.T.Field享受清風吹拂的丹藤，閉起雙目，深深呼吸著名為新Geo Front重建城市裡，海風的味道。即使這個城市還不如以往的小鎮大，即使這裡人類的氣息還單薄。
　　
　　前提……要排除走了路都能令人聯想到名模，身穿單薄毛衫和休閒長褲，渾身散發著濃烈荷爾蒙氣息笑容不帶重樣的，神棍少年。
　　
　　冷靜篤定的和路人一樣瞻仰銀灰軟發少年手插褲袋的走資，和陽光下潔白剔透的肌膚。丹藤100%路人化的和渚薰擦身而過，至少在她忘記渚薰找死時那種莫名奇妙的心情前，還是離這危險人物遠一點再遠一點，比較符合生物趨吉避凶的本性。
　　那種感覺，心硬如磐石的EVA，也不想再經歷一次了……會被嚇死玩死氣死的。
　　
　　保持和路人一樣欣賞讚歎卻生疏的目光，丹藤錯身，肩膀自然而然的向一邊讓去，仿佛不忍衝撞到這位笑容無比光輝的少年。
　　
　　海闊天空了。正憧憬著沒有笑容純良親和性格腹黑不良使徒的陽光照耀的日子，大歎海闊天空任鳥飛的丹藤讓身後揮的手腕，被一股力量扯住了。
　　
　　「Hi。」笑容滿面的渚薰朗聲招呼，抬起右臂。丹藤被握住的手腕被牽連拉起，力量不重，卻剛好不是那麼容易掙脫的程度，「街邊偶遇偉大的存在，看來今天是我的幸運日。不打個招呼嗎，丹藤。」
　　
　　面對朗基努斯尚能面不改色的丹藤小心肝一抖，心率險些失齊。當一個人遇見睚眥必報到令人佩服的腹黑，特別是渾身散發著荷爾蒙氣息，走在街上就算是對方的錯也只能得到路人責備眼神自己滾去委屈的神棍到少年渚薰這樣的……再勇敢的人，也會知道。
　　
　　這是一項徹頭徹尾，沒有標準落幕時限的大杯具。
　　特別是……
　　
　　思考「你認錯人了」或「我娘叫我回家打醬油不能和陌生人說話」或「天氣真好，啊，你看起來更漂亮了」三個答案哪個比較靠譜的丹藤，巍巍顫顫的抬起手，亮出一口白牙笑容爽朗的招呼道：「喲，是你啊。去整容了？更帥了喲。」
　　
　　「跟我來。」抿唇給了丹藤一個安撫的笑容，渚薰手握她的手腕，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走過殘垣斷壁組成的一條條小路，廢墟的環繞下，丹藤沉默瞧著前方渾身閃耀著光輝和魅力的背影，收起誇張的爽朗和即將沖出的落寞。
　　
　　不能這麼下去，丹藤清楚的知道。可被緊握的手腕傳來的溫度，心生留念不忍甩開。誰會想到，她不能控制身體，記憶逐漸消失的最後，想的卻是那個能夠給予冰冷身體溫度的使徒……一個深不可測，笑容真切卻永不真誠的使徒。
　　
　　和渚薰曾經曖昧不清的語調理由一樣，因為彼此肯定不會真正喜歡上連真面目都看不清的敵人，所以才能敞開心扉。對渚薰危險程度早有認知的丹藤，也是這麼想的，才敢在渚薰面前流露對被推開的脆弱和對溫暖的渴望。想要被認同的心情，孤獨的EVA積壓了太久，對永遠不會為之動搖的渚薰發洩……沒關係吧。
　　
　　現在看來，丹藤覺得她太高估自己了。
　　
　　恢復本該具有的形態的丹藤，以安馴的目光注視疾步前行的渚薰，後頸搖曳的發梢，瞧不見笑容的背影，一個比原本的她要矮的纖細少年。臨終記掛的不舍，失去湧動的心緒……那種情緒，再明顯不過——再不想經歷的揪心之痛。
　　
　　不管是一個字還是兩個字的表達，丹藤默默的對著渚薰的背影做出讀音該有的無聲口型。就在渚薰站定回頭的前一刻，原本就沒打算說出口的丹藤，又恢復了EVA所該有的姿態。陰影中的她摸著鼻翼，仰視外表殘破整體完整的樓房。樓房被生命之湯侵蝕，帶上了沉寂故舊的氣息。
　　
　　「你，以前的住所？還沒塌啊，防震防腐真不錯。」
　　
　　「是嗎。」渚薰跟著揚頭，附和沒有涵養的玩笑，唇邊噙笑：「也許是我想要保護它，才沒有完全塌掉吧。」
　　
　　「全知全能的A.T.Field，說不定連洗衣機也能……」丹藤低頭時正巧瞧見身上的衣服，乾巴巴的改了詞：「已經代替了。」
　　
　　「幫我鑒賞吧。」渚薰回首，認真的問道。
　　
　　「……什麼？」
　　
　　「以前說過，學了些東西。」手插褲袋，渚薰揚起下巴，示意丹藤跟上來：「雖然不是真嗣的大提琴。還沒人聽過。」
　　
　　熟悉的對話，下一句應該答得是「啊沒關係，反正無聊」吧。丹藤跟隨渚薰的腳步停下，眼神逐漸堅定。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不能繼續下去了。丹藤揉了揉後腦，手指穿□□黑髮，閉上雙目。
　　
　　不能繼續了。渚薰這傢伙沒有什麼動力和目標，也許下一刻就會厭倦而離開。……就像，阻止了他借真嗣的手自殺，他卻自己沖入莉莉絲體內一樣。
　　在沒為分不清是否是表像的溫柔淪陷之前，抽身吧。
　　
　　「抱歉啊，薰少年。」睜眼的丹藤，就保持搔著頭的笑。比起承受再一次的痛苦，她果然會選擇自私的推開：「我呢，是沒什麼音樂細胞的人。大提琴也好，其他的也好。只是當初隨口說說的話罷了，真嗣的大提琴，其實我也沒想聽。抱歉啦。」
　　
　　「不相信我？」渚薰的雙眸，一如既往的具有穿透人心的洞悉力量。正當丹藤不知如何作答，他卻收回目光自顧自的說道：「的確，人類的東西我不怎麼擅長，所以才要人類幫忙。作為那一次的報酬，怎麼樣？」
　　
　　「……好。」拯救「耶穌」的報酬嗎。丹藤率先走進樓，兩次來都是狼狽的被詛咒渚薰之宅怎麼走，她不會忘記的，「不過事先說好，要是半截睡著可不是我的錯。」
　　
　　「嗯，並不是你的錯。」
　　
　　「……」
　　
　　僅僅重臨沒有打算回來的地方，心跳就已超出預計。丹藤垂眼環視，被生命之湯侵蝕不久便重新聳立於陸地的樓房，到處皆是古舊沉寂的腐朽味道。唯有被青煙繚繞熏烤的303室，除了多了個簡陋的鐵桌和人形石雕，沒什麼改變。
　　
　　渚薰不聲不吭的架琴，指尖滑過前後嶽山的雕文。窗外西沉的光，攏住中央頷首垂瞼的渚薰，穿過他不斷的灰發，投射向對面的地板。入眼見，一片絢麗的斑駁，渚薰往日惹人注目的臉，被一層逆光的陰影籠蓋。
　　
　　認真的勾的……姿勢吧。古箏毫無被生命之湯沖刷腐蝕的痕跡。
　　
　　丹藤抿了抿唇，心中慚愧說不出口。渚薰弓起脊背，未曾是平日溫吞中帶著逼人鋒銳的氣勢；渚薰垂著首顱，靜默的好似恒古不化的極地冰川。
　　
　　「之後，我們就道別吧。」側頭的渚薰大概是在笑，陰影籠得不清。只記得弧度不顯，語義悲涼，「平日麻煩你了，EVA。」
　　
　　丹藤握緊拳。道別不是再見，迄今為止深意不顯的言語，只能再度證明渚薰是個妖孽。舉手投足之前，給人順暢逆亡的強烈暗示。扶著地面的指甲刮出五道淺痕，丹藤攥拳，骨節嘎巴嘎巴脆響。
　　
　　冷靜，冷靜；心跳不要過快。
　　冷靜，冷靜；只是個渾身透著親切神棍氣息的少年，荷爾蒙只是照例散發，不是對你。
　　冷靜，冷靜；你不是光，也不是聖母，拯救不了這種自我主義難以改變的傢伙。
　　冷靜，冷靜；他早晚會去求死，不想再經歷一次錐心吧丹藤？！
　　
　　「shit，算我閑的蛋疼！」
　　緩緩站起身，丹藤深呼吸幾次，猛地扭頭獵鷹一樣鋒銳的盯緊渚薰。丹藤眼裡的這廝，周身散發一種名為英雄末路的涼薄悲壯，使得丹藤不斷考慮和獄警去學習如何使罪犯不畏罪自殺的技術的可能性。
　　
　　「……」被一聲粗魯罵句打斷的渚薰抬頭，眼底透著別離的笑，看向丹藤。
　　
　　「果然。」本就沒對渚薰報以期望的丹藤一踏地，直拳挺進拳風呼嘯，砸在了渚薰……身邊的地板上。隔著中國味濃厚的古箏，丹藤雙臂按在渚薰身邊，比他高了大半頭的身高形成的陰影，籠罩住渚薰。
　　
　　纖細薄弱的少年身材本是氣勢的劣勢，渚薰平靜的抬頭，卻令丹藤有種想要後退的衝動——自私的她，本能的對會造成難以彌補的傷痕渚薰退避著。
　　
　　「不想……聽？」渚薰第三字還未出口，腰部就被緊緊的箍住，向後倒去。和以往他箍住丹藤後拖的姿勢相近，丹藤正面的環住他的腰，貼近心臟位置的臉只隔了一層薄毛衫，清楚的能聽見擁有人類身體的使徒的飽含溫度的心跳。
　　
　　以手肘支撐身體，不知何時唇角微揚的渚薰，手掌搭上丹藤毛茸茸的腦袋。
　　
　　「抱歉，我……」一個環抱的動作換來的溫暖體溫，仿佛令丹藤失去了全身的氣力，撲飛這種動作，本來就不適合高對矮用。面對比自己還要矮小還要白皙的纖弱少年，怎麼也提不起勁頭。說話語調也被身體的無力感染，她悶聲悶氣的，任由黑髮被當成鳥窩來回劃拉，「至少該說出來一次，還沒開戰就輸了，也太不甘心……不要，影響我啊。」
　　
　　莫名笑意直達眼底，渚薰垂著頭，擺出安靜聆聽的姿態。
　　
　　「……喜歡你。所以害怕傷痛，所以想要避開。」箍住渚薰腰間的力道漸弱，丹藤深吸一口氣，入口滿是薄毛衫和渚薰體溫的味道，差點嗆到：「這像X女一樣的表白是什麼啊，好了我說完了你可以拒……」
　　
　　「讓你不安了，同樣抱歉。」
　　
　　「……毛線？」
　　
　　「當時沒能說完也太可惜了，現在也一樣。」渚薰低下頭，唇瓣印上丹藤的額頭：「不會再發生那種事了，相信我。我，不會死。」
　　
　　冰涼的唇隨語句開闔，周圍環繞的荷爾蒙氣息令丹藤有些發傻——至少渚薰認真的模樣，和眼底的笑，都是比荷爾蒙更駭人的大殺器。
　　
　　「你是說？」話問出口，丹藤恨不得給大腦一拳，「抱歉我不經大腦了，我娘叫我回家打醬油，今天就聊到這裡，改日再聚。拜了——」
　　
　　「我是說，改變後的心情，我和你一樣。」
　　「……」
　　
　　「……」
　　「……」
　　
　　「……」
　　「今天不是四月一，這個玩笑不好笑……」
　　
　　渚薰的眼底明明確確寫著「你覺得呢」四個大字，丹藤的底氣一下抽空，乾笑兩聲抽離手臂。手臂被按住了，是一條比身為女性的她還要白皙修長的臂膀。
　　
　　「那個啥，唔，啊！說起來渚薰，古箏保養得不錯。」
　　「薰。」
　　
　　「好吧，薰少年……薰，古箏保養技術不錯，很費勁吧。」
　　「只要用A.T.Field護住就好。」
　　
　　「……通常說決定權應該在於最先表白的那一方吧。」
　　「你想這麼認為的話。」
　　
　　「從頭到尾這麼憋屈的是誰啊混蛋！也就是說，你不會動不動懶得活著，不會動不動和莉莉絲切磋，不會動不動和真嗣少年親熱，不會動不動散發荷爾蒙氣息了，對吧？」
　　「唔——」
　　
　　「果然面對這個深沉的沉思語調，我還是洗洗睡吧……」
　　「睡這裡？為避免打擾，還是換你那裡。」
　　
　　「……」
　　「怎麼？」
　　
　　「你也就體溫很暖這一點，可取了。……大概。」
　　「能滿足你，足夠了。」
　　
　　「……」
　　
　　
友情 and 靈感不定期番外

第84章 【番外】只有神知道的世界

　　  《只有神知道的世界》

　　——by狼兄友情提供。（一直聽吾輩嘮叨劇情不厭其煩的提出意見，友情封面以插圖，真是麻煩你了！
　　
　　「榊同學，牧野 榊同學？」
　　課室內的嘰嘰喳喳聲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老師帶著輕微責備語氣的問話。在已經徹底多媒體化的教學課室中，這樣的情形並不常見——立時間，方才還討論的興奮的學生們，紛紛低下頭來，頗有人人自危之感。
　　教數學老師歎了口氣，當然，他也不指望被點名的學生答上什麼，其實此舉目的也不過是為了稍微整飭一下教室裡面混亂的秩序，說得難聽一點，無非就是殺雞儆猴。
　　
　　環視一下四周，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摸摸近乎謝頂的頭，這位老師也沒有再為難什麼，只是說了一句「要好好聽課啊」便轉了身繼續講課了。
　　
　　學生們雖然有所收斂，但是也並未多麼認真的將注意力放回學習去。呵，畢竟只這樣的時代。脆弱的秩序之下，暴露出來的是無法忽視的悲哀——那些在以前被人笑談著當作爛俗的科幻電影裡面才會出現的場景，如今卻真真切切的出現在每一個人的眼前，嵌入每一個人的生活裡。巨大到仰望都無法窺盡全貌的機器人，光怪陸離匪夷所思的怪獸。
　　
　　混亂的城市，臨近崩潰的世界……連神，也一定死去了吧？
　　
　　不然，為什麼不看看呢？
　　這被虛假的希望所掩蓋著的，無盡的絕望的大地。
　　
　　毀滅世界，保衛世界。
　　爛俗到搞笑，真實到諷刺。
　　
　　.
　　
　　「哎哎，牧野真可憐呢~大家明明都很興奮的，偏偏你被老師點名……嘛，不要沮喪，不要沮喪，只是運氣差罷了，以後多念幾遍祥瑞禦免好啦！」
　　作風雖然嚴謹，但是性格卻活潑開朗的班長一下課就跑過來。梳著兩條辮子，相當容易相處而且會關心人的類型，不然也不會被全票通過選為班長——當然，從另一方面來說，班長也等於冤大頭+苦力就是了。
　　後面的男生也趴過來，應和道：
　　「嘛嘛~的確很有趣啊，關於這個時間段會有轉校生這種，而且還是駕駛員，而且還……」
　　男生越說越興奮，手中的筆不自覺的轉的越來越快。
　　
　　被包圍在中心的，叫做牧野的少女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扭過頭：
　　「加藤你太過興奮了就去擼炮，不要轉筆，上次你甩到我校服上的墨水，我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洗乾淨。」
　　
　　「喂喂作為淑女不要這麼直白啊……」
　　加藤的臉不自覺的一紅，手中停頓的時候筆不控制的甩了出去。
　　班長搖著頭無奈的笑道：
　　「真是不明白啊真是不明白……這樣的時代還帶著鋼筆這種古舊物的，光是灌墨水之類的就很麻煩了，而且對於電子類的產品也完全用不到嘛……加藤果然是個怪人。」
　　
　　「啊哈哈，這個……母親留給我的東西，總要好好帶著比較好啦。」
　　叫做加藤的男孩，抓著頭將鋼筆撿回來的時候，好脾氣的解釋，面上一派如常神色，完全看不出來，他的父母前不久才在某次使徒來襲之時不幸喪生。
　　
　　「摔來摔去的，完全看不出哪裡有珍惜。」
　　班長揶揄。
　　
　　在這個城市，這個時代，英雄的光環下，小人物的生死，總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
　　
　　「對了，話說你們剛才說轉學生？」
　　牧野忽然詢問道。
　　
　　「……牧野你不是完全沒注意過吧？那你上課的時候在幹啥啊啊？走神也要有目標吧？喂人生沒追求啊？！」
　　班長被她的問題驚到。
　　
　　「厄……我在打遊戲。」
　　
　　「……」
　　無語掩面，班長已經不想說什麼了。後座的加藤拍著桌子哈哈哈笑起來：
　　「比起從入學到現在，每次換座位都做她後桌這樣孽緣的我，班長大人你還太嫩了啊！你難道不知道牧野根本就是個神嗎，除了遊戲，其餘凡俗她才懶得浪費精力呢。來來，牧野，跟我們的班長大人講講，你一天的行動流程。」
　　
　　「我為什麼要講這種東西，跟個傻瓜似的。」
　　「你講的話我就請你去車站附近新開的拉麵店吃晚飯。」
　　
　　「……好吧。」
　　牧野扶額，掰著手指道：
　　「早上上學，在地鐵裡，psp，上午，教室，pc模擬器，中午，psp，下午，pc模擬器，放學，遊戲店淘遊戲……晚上回家，ps3。嗯，完畢。」
　　
　　「你的人生除了遊戲沒別的追求了麼……沉迷遊戲啊你……」
　　班長仍然掩面。
　　
　　「那倒也不是。」
　　牧野仍然一副無聊的表情——她一向是這樣的表情的——就好像找不到什麼樂趣一般，卻又從本質上缺乏去主動尋找的幹勁。
　　「只是，太麻煩了。」
　　
　　這麼說著，她從兜裡掏了u盤，伸出手去用u盤磕著前桌的椅背：
　　「於是淩波，今天的講義和作業也要麻煩了~」
　　
　　「牧野你真傷人心，我的學習也是很好的嘛，你都無視我。」
　　加藤作委屈狀，不過那笑盈盈的臉確實完全不懷好意：
　　「不過算了，反正你今天估計還是要借我的了。」
　　
　　「聽不懂你在講什麼，淩波的筆記條理清晰重點分明，比你的少女日記好多了。」
　　這樣講的牧野完全不理會加藤「什麼啊什麼叫少女日記啊我不過寫的比較融入感情而已要叫你也要叫少年日記啊不對應該叫做美少年日記嗯這名字不錯美少年日記」之類的嘰嘰喳喳，轉了身去繼續敲前桌的椅背。
　　
　　前桌扭回頭來，冰藍的頭髮，白到病態的皮膚，和往常一樣。只不過開口卻是一副痞子樣：
　　「真是抱歉啊，我也沒記呢。」
　　伴著不倫不類的聳肩動作，還有一句十分無辜的話：
　　「還有啊，我不叫淩波……如果沒猜錯呢，大概我就是你們剛才在說的轉學生咯。」
　　嘴角勾出來的狡黠的微笑，將淩波那種冰美人的形象破壞了個乾淨：
　　「再重新自我介紹一次，來自美國支部，14歲，eva的後備駕駛員，真丹藤。」
　　
　　雖然氣質配著淩波的臉異常不和諧，不過伸出來的手所表現的爽朗倒是不讓人討厭。
　　
　　牧野回頭，看到加藤一臉得逞的笑容：
　　「你看，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哦~」
　　
　　她想了想，伸出手。
　　然後把U盤放到了這位轉校生的手裡。
　　
　　淩波臉的真同學沒有握到手，只看著手中的u盤有點意外的搞不清狀況。
　　
　　「那我不管，你把這東西給淩波，讓她拷她的筆記給我。」
　　
　　「喂她都沒來哎怎麼會有筆記啊……」
　　加藤在後面嚷嚷。
　　
　　「反正會有人帶講義給她的吧。」
　　
　　「意外的任性啊而且你不要用命令的語氣隨便使喚才見到第一面的人啊喂你老是這樣會被排斥的啊喂……」
　　加藤仍然垂死掙扎。
　　
　　「沒關係，我會幫忙轉交的。」
　　叫做真的淩波臉女生無所謂的笑笑，收起了u盤，然後一句話將加藤最後的希望無情扼殺了。
　　
　　「你不要這樣慣著她……」
　　
　　「謝謝，丹藤………」
　　「叫我真就好。」
　　
　　「嗯，那就拜託了，真。」
　　牧野歪頭禮貌的笑笑，伸手理了一下自己半長的黑髮，坐下來。然後從抽屜裡掏出psp，開機。
　　
　　【Loading....】
　　-----------------------------------------------------------------
　　使徒來襲這種事情，往往發生的突然。
　　當然，作為使徒也沒有義務要先來個通知，然後等無關人員紛紛退場，才雙方擺開架勢幹上一場就是了。人道主義什麼的，只有對與人類，這個詞才會生效。
　　
　　所幸經歷了多次，大家也就耳熟能詳。
　　甚至有些，連害怕都欠奉——比如某位叫做牧野的。
　　
　　有條不紊的疏散，冷靜有序的避難。
　　不過畢竟也算是災難的一種，一些避難所的電力系統出了點小故障，避難所一片黑暗。
　　
　　於這樣的情況下，大家的反應根據性格，也是各有不同。
　　有些精神緊張，瑟瑟發抖，在旁人的安慰下才沒有尖叫出聲。
　　有些端坐在那裡神色不安。
　　有些塞上耳塞聽音樂。
　　有些乾脆閉上眼睛閉目養神。
　　
　　還有些極端的，乾脆圍坐一圈，趁著這個恐怖的氛圍講起了鬼故事……
　　
　　遠離三無成群的眾人，角落裡，一個穿著學生服的女孩蜷著腿坐在那裡，手中什麼東西發出淡淡的螢光，將她的臉照得有些冷漠的詭異。
　　只是一部普通的psp而已。
　　
　　【Loading.....】
　　【ready？Y/N】
　　
　　按下確定鍵的時候，她笑了笑。
　　「遊戲開始了。」
　　
　　避難所裡面的人看不到外面，自然也不可能知道，當這位叫做牧野的女孩，操縱著手中的對戰遊戲的角色向著地方沖上去的時候……外界原本只是出現卻毫無動作的使徒竟然也嘶吼一聲，忽然向著eva開始了猛烈的攻擊！
　　動作，時間，一切條件，與少女手中遊戲畫面的場景，絲毫不差。
　　
　　「真是麻煩啊……對戰遊戲不是我的長項呢……不過，我絕對不會放棄的！應該有進步了……嗯嗯，一定會贏吧！」
　　
　　這樣的話，對於什麼都不知道的人來說，就只不過是少女給自己打氣的自言自語罷了。
　　其實……本質也是如此，從某方面來講。
　　
　　只不過，如果知道些什麼的話，會不會覺得，異常恐怖呢？
　　
　　「哎呀呀，血快見底了嘛~」
　　一顆頭伸過來，擋住了少女的視線。
　　手一抖，手中操縱的角色暫態慘叫一聲，被敵方的一招必殺封殺所有退路。
　　
　　「…………啊，輸了。」
　　罪魁禍首毫無歉意的笑道。沒等被害者發火，這一位相當厚臉皮的靠著她坐下來：
　　「喂喂牧野你玩的這是什麼啊，製作的好精緻啊。」
　　
　　「小怪獸打奧特曼。」
　　咬牙切齒的聲音。
　　
　　「來來給我講講嘛，我很好奇啊。」
　　這聲音到不似作偽。
　　
　　「嘿，你這傢伙也會對遊戲感興趣啊？」
　　「反正在這裡也幹不成什麼嘛。」
　　「唔，好吧。」
　　少女想著，將psp往中間放了放，調出來遊戲的登入介面：
　　「這個就是我剛才操縱的角色。」
　　
　　「咦~~好醜！你的審美……對了，它叫什麼？」
　　「叫做……哎……叫什麼來著，我查查資料去。」
　　「喂……喂喂，算了，這些紅色的呢？」
　　「厄，我操縱的死掉的……」
　　「那這些灰色的是還沒出場了咯？」
　　「嗯……」
　　「果真是好老好模式化的對戰遊戲……這個叫什麼？」
　　
　　「哪個？」
　　「這個長著翅膀一片瞎眼白光的遠看很像高達的玩意……」
　　「FAA。」
　　「FAA？什麼來的？」
　　「FIFTEENTH ANGEL AREL的簡寫，翻譯過來就是鳥之天使亞拉爾，法系，擅長技能精神鞭笞，血少防低。 」
　　
　　「喂資料我也看得見啊你竟然照讀……那這個呢？」
　　
　　「TENTH ANGEL SAHAQUIEL，空之天使薩哈奎爾。物理系，擅長技能高空墜擊。」
　　「這個聽起來不錯啊，你怎麼輸的？」
　　「血少防低……」
　　「對你來說無論哪個都是血少防低吧！」
　　「…………誰叫我打的時候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再坐下的時候它就已經被生生戳死了……」
　　「你都不用暫停的麼。」
　　「忘了，而且我忘了存檔。」
　　「………………」
　　「不過話說名字還帶個天使，不會這些玩意都叫做天使吧？」
　　「嗯，是啊……我這邊一共17只天使，對方的是3只機兵。」
　　「17打三你都打不贏？！你廢了……而且這玩意叫天使？天使……好噁心……這分明就是怪獸吧，怎麼看你這邊的都比較反派啊喂。小怪獸打奧特曼……這名字還真襯。就沒有一個好看點的麼？」
　　「有，最後一隻很好看……但是看資料完全沒啥戰鬥力，就是個蠱惑人心的基佬。」
　　「……我還說這應該是重要角色呢，結果完全指望不上麼。你剩的角色不多了，剛才又輸了吧。」
　　
　　「……」
　　「要提高你的技巧啊。」
　　「………………你以為……剛才我輸是誰的錯啊！」
　　「哎反正你剛才就快輸了嘛，我只是讓你死的爽快點啊。」
　　「死不悔改！！」
　　「哎哎別生氣嘛，大不了下場我幫你打贏好了~」
　　「才不用你幫忙啊混蛋加藤！」
　　
　　兩隻吵架之時，使徒已經解決完畢很久，危機都完全解除了。避難所也打開，裡面的人紛紛向外走去。於是兩個也站起來，跟著人群向外走去。
　　加藤忽然問道：
　　「哎這遊戲給我拷一份吧？」
　　
　　牧野愣了愣，隨即笑起來：
　　「才不給你呢。」
　　
　　「小氣鬼。」
　　-----------------------------------------
　　
　　【Loading.....】
　　鮮紅的螺紋□□從天而降，一擊穿刺，潔白的羽翼凋零，帶著哀鳴。
　　
　　評價：[簡直就是外掛嘛。]
　　
　　【Loading.....】
　　無數槍林彈雨，對方的彈藥像沒有數量限制的射擊過來，封死了躲避的可能。還差一點就可以探查到目標的巨大蜘蛛終於在攻擊下血一點點下降，慢慢見底，最後毫無還手之力的無奈沉默。
　　
　　評價：[不先消滅小怪而要直接任務，果然抗不住，哎。]
　　
　　【Loading.....】
　　魚巨大的口，堅硬的牙，卻咬不碎紅色的人機。巨炮轟鳴，粉碎。
　　
　　評價：[……這技能很傻逼，我輸了不是我的錯。]
　　
　　【Loading....】
　　黑白相間的球體，在吞噬了紫色人機後卻徹底沉默——本應繼續入侵，卻再無任何動作。最後，被一隻手從內穿出，暴力的撕裂。
　　
　　評價：[下次被同學叫出去的時候一定要先存檔。]
　　
　　【Loading....】
　　
　　…………
　　
　　「啊啊，真是……完全沒有什麼進展。」
　　刺眼的陽光下面玩psp真是很傷眼的一項活動。少女揉著酸痛的眼睛，放棄般的將psp關掉，扔在一旁，仰躺在了地上。
　　
　　碧藍的池水在她的腳下輕輕蕩漾著。
　　
　　「聽說明日香同學出事了呢……」
　　「真的？我只知道她最近都沒有來上課呢……」
　　不遠處，兩個少女壓低聲音的在嘰嘰喳喳。
　　
　　正是游泳課。
　　明日香停課的時間前後相差不久，班裡就來了新的轉學生。坐在她的位子上，簡直像是明目張膽的頂替她的存在一般。當然，事實也的確如此。駕駛員，轉校生，這樣的話題被人說過多次，大家也都審美疲勞了。因此對這位新的轉學生的到來並不如真嗣熱烈，到如今，牧野也就堪堪知道此人叫做渚薰，而其他是一無所知的。
　　
　　連話都沒有說過。
　　
　　畢竟這些駕駛員不管多麼號稱親和，從本質上來講，也是自成一派的。
　　駕駛員，適格者，普通人，本來就是不同的群體。就如同使徒和eva，不管怎麼能夠相互溝通，都是不同的存在。
　　
　　「榊，你的u盤。」
　　斜裡伸過一隻手，牧野抬頭看去，只看到一片冰藍，在陽光下璀璨生光。穿著泳裝在大群男生灼熱的目光下也仍然沒有任何變化，仍是一副無所感知的表情的少女，讓人不禁覺得，就算讓她什麼都不穿，估計也不會有任何其他的反應了。
　　
　　「謝謝，上次的筆記也算麻煩你了。」
　　「沒關係。」
　　
　　淩波淡淡的回應著，在牧野身邊坐下來，可是卻沒有再說什麼了。這樣的行為雖然很容易讓人想多，可對於淩波而言，其實她只是簡單的隨便找個地方坐下而已，就是這樣。如果是牧野之外的同學，估計會為這種沉默的氛圍而不安吧，不過對於……又打開psp的牧野而言，一切就完全不成問題。
　　
　　.
　　
　　「淩波你在這裡啊，啊……這位，牧野同學，你好。」
　　午休時間，牧野躺在樹下，手裡擺弄著那部psp，旁邊坐著安靜的淩波。
　　
　　當然，當然，她們的關係並沒有好到親密無間，就算絞盡腦汁了扯，她們的關係，也不過是前後桌的距離罷了。只不過因為最後一節課剛好是游泳，而她們又剛好順路一起去更衣室，剛好順路回教室放了東西，然後……就剛好順路的找到了休息的地方而已。這片樹蔭是牧野的常駐地，至於淩波為什麼要跟來？
　　
　　大概只是懶得找別的地方而已了吧。
　　如果說不是這個原因，那就只有天知道為什麼了。
　　
　　過來找淩波的，正是幾個月前轉校來這裡引起轟動的碇真嗣同學。正在發育中的少年胳膊和腿都還纖細的不得了，柔軟短髮梳下來，貼在額上，讓人很想伸手揉一揉。態度總是拘謹到有些不安似的，多說兩句話似乎都會害羞起來。
　　這樣的一個少年，竟然會是那殘暴恐怖的人形兵器EVA的駕駛員麼？
　　
　　當然牧野也並沒有產生什麼想要親近的想法就是了。
　　打個比方，就好比你在玩遊戲，好好的被某個敵對陣營的傢伙殺了一次又一次，而且不管你怎麼換號換職業，這位就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隨形的追殺著你，守你的屍體…………是個人都不會高興的起來了。
　　
　　「你好，真嗣同學。」
　　她只是普通的也對真嗣打了個招呼而已。
　　
　　然後，看著遠去的淩波和碇真嗣，她百無聊賴的躺下。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她睜開眼睛。
　　
　　「午飯……應該吃完了吧？」
　　這樣意義不明的自言自語著，她拾起身邊的psp，打開。
　　
　　【Loading....】
　　【ready？Y/N】
　　
　　按下yes的同時，整個城市忽然猛烈地震動了一下。
　　然後，刺耳的防空警報響了起來。
　　-----------------------------------------------------------------------------
　　
　　神愛世人？
　　神……憎恨世人？
　　
　　「真是奇妙的遊戲設定啊。」
　　躺倒在草坪上，單手舉著psp，陽光穿越殘破不堪的大氣層，從指縫間漏下來，另少女眯起了眼。點點光斑附著在皮膚上面。
　　斑白。
　　慘白。
　　
　　.
　　
　　「很奇妙的種群。在面臨外敵的時候會忽然團結一致起來，爆發極大的生存力，面對任何其他的種族似乎都戰無不勝似的，可以說在中間競爭中當屬無冕之王。可是一旦最要緊的危機解決了以後，又會因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內部開始相互爭鬥起來……嗯，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種內鬥爭？」
　　叫做牧野的少女半眯著眼，一臉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這話的時候，身上似乎帶著一種奇怪的氣場。
　　
　　她的話語甫落，周圍的人都沉默起來。
　　
　　過了一會，叫做加藤的那位少年才好像回過神來似的，抬起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握著筆記本的眼鏡娘：
　　「……喂，班長大人……我們這次的小組期末研究課題是啥來著？」
　　
　　梳著兩條辮子的雀斑少女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抬手將筆記本敲在加藤頭上：
　　「別對少女做這麼粗魯的動作！」
　　
　　「痛痛痛……班長大人你竟然用書角……流血了！啊啊流血了你這毒婦人！」
　　
　　「沒記錯的話我們的研究課題好像是：《自由人與社會，個體與群體效應》。」
　　班長打開方才還被當做兇器的筆記本念出筆記中記錄的作業要求，眼睛反光一閃，如同完美的AT力場一般徹底遮罩了旁邊少年委屈的聒噪。
　　
　　「啊哈……我還以為我記錯了呢……《螞蟻的社會性與自主性》那個果然是上個學期的課題吧……」
　　加藤捂著頭，怨念的瞥了班長兩眼，才扭回頭來：
　　「牧野你確定你在老師上課佈置作業的時候沒睡覺……？」
　　
　　「這個麼……啊哈哈……」
　　牧野心虛的扭過頭打著哈哈。
　　
　　「喂喂喂，有點緊張感啊！還有3天作業就要交了！別的組都開始作ppt了我們連基本內容都還沒搞出來啊你想不及格嗎你想拉著我們一起不及格嗎？！」
　　天大地大掛科最大的加藤少年暴躁了，如果不是班長在旁邊的話大概他很有衝動揪著牧野的領子化身咆哮馬。
　　
　　就在這時，忽然鋪天蓋地的防空警報響了起來。
　　
　　「哎呀……防空警報耶……」
　　
　　「不准轉移話題！防你妹的空！警你妹的報！作業啊作業啊關乎性命的期末大作業啊你還有心情想什麼防空警報！？毛的寫不完全給我以死謝罪啊啊啊！」
　　眼看加藤少年有精神崩潰的趨勢，牧野只好無奈的將目光轉向看起來相當冷靜的班長大人——喂喂喂，勸勸他啊……
　　豈料班長大人冷靜是冷靜，就是有點冷靜過頭了，任牧野如何眉目傳情那是我自巋然不動。
　　
　　「喂喂我說這個時候我們應該緊急避難吧喂！」
　　
　　「哦，等會。我的泡面還有2分鐘就泡好了。」
　　班長笑意綿綿的指指試驗臺上的酒精燈，以及坩堝架上面的飯盒。
　　
　　酒精燈煮泡面你不覺得會有怪味麼……等等，這不是重點！學校嚴令禁止在教室吃東西吧……等等，這也不是重點！隨便使用實驗器材會被學校通報批評的吧你是班長啊喂怎麼可以帶頭違反規定……等等！這還不是重點！這些都不是重點！！
　　現在防控警報響了使徒來襲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去避難吧！！
　　
　　看著面前一個嚎叫作業一個蛋錠煮面的二位，年僅14歲，身高165cm，體重45kg，無不良嗜好，無妊娠經驗，沒有談過戀愛打過kiss，人生經驗幾近為零的牧野 榊同學，第一次體會到了面對傳說中人民群眾大難當前而不改於色的真.老僧入定狀態的那種卑微渺小感。
　　啊，所以說果然災難這種東西多來幾次也就習慣了麼？
　　
　　這麼想著忽然覺得豁然開朗的牧野環顧四周，看到同學老師們慌的慌亂的亂，就算勉強鎮定的也是掩著眼中的恐懼行動迅速的按秩序撤離。
　　
　　回頭再看身邊無比蛋錠的二位。
　　……
　　…………
　　
　　真的在人界？
　　
　　
　　「為什麼我身邊就是一群怪人……你們看們看就算訓練有素歷經戰鬥洗禮的駕駛員都比你們正常嘛……」
　　
　　「不要說的都是我們的錯啊。」
　　班長一臉正氣的反駁道。
　　
　　「呸！難道說我就有吸引怪人的體質嗎？！」
　　
　　「嘛……有什麼好緊張的嘛，反正人最後都會死掉的嘛。」
　　另一邊是一臉淡定的加藤。
　　
　　「咦？你不著急作業了麼？」
　　牧野很奇怪這一位怎麼忽然變正常了。
　　
　　「嗯，我看開了……要是大家都完蛋我們就不用交作業了咩哈哈哈！！！！」
　　
　　……看來還在崩潰狀態，嗯。
　　牧野果斷扭頭。
　　
　　「聽說你家最近養了只企鵝？」
　　「嗯，美裡小姐送來的，好像她最近有什麼事情吧。」
　　「美裡小姐？」
　　「真嗣的監護人。」
　　「哦……算了，那不重要，不過你也真有愛心啊，這種時候還……」
　　
　　「沒有，我爸爸媽媽也同意的，他們很高興呢。」
　　一臉雀斑的少女推了推眼鏡：
　　「畢竟企鵝這種原本生活在南極的……是種很能積累脂肪和能量的動物嘛。」
　　
　　牧野抖了抖，深深替那位可能大概也許似乎生死不明的美裡小姐內牛滿面——關於所托非人這種事。
　　
　　.
　　
　　廢墟。
　　斷壁殘垣。
　　
　　不同的是，往日煙塵喧囂的空氣如今格外的安靜。
　　血紅的lcl鋪滿大地，就好似重傷的星球在哀泣。
　　
　　相比於不久之前還十分刺耳的吵鬧，如今的街道，安靜的如同時間定格一般。
　　
　　間或看到橫倒在地的屍體，那大概是激戰中或無辜被牽連或主動加入卻落敗的痕跡。
　　
　　間或聽到什麼東西爆裂一般的噗的聲音，那大概是無法承受籠罩於整個星球的過於霸道ATField的生命，終於回歸原初的聲明。
　　
　　籠罩死氣的城市中，一棟經歷激烈的戰鬥還勉強完好的五十層樓頂歪斜的邊緣，十分突兀的站著一位少女。要在往常，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地方，是一定會被關注的吧？
　　為什麼別人都死死傷傷，化為星球的血液，這一位卻能這樣的站在這裡？
　　她……究竟是什麼來頭？
　　
　　可惜，能夠關注這位少女的人已經沒有了，一個都沒有了。
　　
　　就算只殘存幾個，也不能改變一切都已經毀滅的事實。
　　積累千萬年的文明，歷史，科技。
　　
　　已經毀了。
　　被創造這一切的人類這個種族，自己。
　　
　　「真是奇怪啊，一般來說，延續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刻在基因裡面的嗎？所謂人類叫做基因的東西。」
　　環顧殘破的四周，少女疑惑的自言自語：
　　「果然還真是奇怪呢。」
　　
　　隨即她又笑起來：
　　「啊，不過也沒什麼關係啦，反正已經都結束了。那傢伙也不用擔心作業什麼的啦…………那傢伙……哎？叫什麼來著？算了，大不了一會讀檔回去查一查好了。」
　　歪了歪頭，想了一會，少女無聊的拎起手中的psp，裡面正播放著最後的劇情動畫。被舉起的psp的螢幕，正對著血紅宛如被挖出的心臟一般的夕陽，而與那相應成輝的，是立於地平線的耀眼十字光痕，以及名為lilith的巨大女性軀體自地而起，逐漸掙脫成形——那一切，都與psp小小的螢幕當中別無二樣，簡直就如同是在用手中的相機同步攝影。
　　
　　psp中的聲音被少女撥到了公放，於是有古老而綿延的背景音樂從小小的音響當中傳出。本應是傳不了多遠的音量，可是卻奇異的漸漸籠罩了整個天地一般，到最後，都已經不能確定那恢宏而激蕩的聖歌，到底是出自這少女手中的psp，還是根本就是發自這瀕臨毀滅的世界了。
　　
　　雖然樓頂的視線很好，但是站的多了也不免乏味，少女向著百米的高空外跨出。
　　去並沒有摔落下去——空無一物的那裡，就好像存在著什麼一般，讓少女穩穩的站在那裡了。微風輕輕拂過少女半長的發稍，明黃的袖口，淡藍的裙角。她很隨意的在空中走著，神態自如，就如同人飯後放鬆式的散步，高高低低，快快慢慢。
　　
　　溫度，品質，地心引力——
　　好像沒有什麼可以拘束她。
　　
　　就好像一張白紙，如果什麼都沒有，就沒有任何限制。可是如果在上面畫上一個人，那麼就有了形態，人要受到形態的拘束，要為人的樣子。如果畫上地平線，那麼人就要在地面上行走，要受到重力的限制。畫的越多，越完整，受到的限制就越多。
　　這是正確的，這是這一切不適用於面前的少女罷了。
　　
　　那種樣子，就好像勉強保持著形態，似乎也只是覺得比較有趣而已。
　　
　　她當然斷不會在意哪個少年又在糾結毀滅還是新生。
　　也斷不會記住之前的誰對她說了什麼，或者那個人又叫什麼名字。
　　
　　也許是會感歎的吧？
　　也許會是遺憾的吧？
　　
　　但是……不過也就是那樣罷了。
　　就如同人打通一款遊戲的程度——那種滿足，又帶著點失落的感覺。
　　
　　不過是npc而已，誰真正會在意npc的想法呢？
　　不過是劇情而已，誰真正會在乎劇情規定的命運未來的走向呢？
　　
　　選錯了，推倒重來就是，失敗了，讀檔再打就是。
　　對她而言，就是這麼簡單。
　　
　　走了不知多久，她終於覺得無聊。
　　而這一切，也都接近尾聲了。
　　
　　「終於完了啊。也太長了，這劇情動畫。真是……再長點我就真要按跳過了。」
　　帶著有點不耐煩的口吻，少女呼了口氣，看著螢幕。
　　
　　————【THE END】—————
　　
　　「那麼……要再玩一遍麼？」
　　這麼想著，少女返回功能表，選擇了【restart】。
　　
　　但是螢幕上並沒有顯示已經看過一遍的開機動畫。
　　沉默了一會，機器發出難聽的嗶嗶的報警聲，一排紅色的警告出現在螢幕的正中央：
　　【warning：GAME is BROKEN....】
　　
　　少女愣了愣，才哈哈的笑出來：
　　「呀呀……這外掛內帶的病毒挺厲害的嘛！」
　　似乎並沒有多生氣似的，很快注意力就轉到了別的方向：
　　「不過算了，反正其他的結局我也都打出來過了，再說……沒有這個東西，我也打不出最後的這個隱藏結局。嗯…話說玩了那麼多次還老是輸…機戰類果然不是我的長項……接下來換一個遊戲好了。那麼……要玩什麼呢？格鬥？還是解謎？」
　　
　　這樣說著，她的拇指按在鍵上翻動著遊戲機當中一排排的遊戲清單，最終選項停留在一款名叫《□□》的遊戲上面。
　　
　　「放鬆一下，就算這個好了。」
　　少女開心的笑著，選進了這個遊戲。
　　
　　————【START】——————
　　
　　———【Establish Role】————
　　
　　 ——————【NAME?】———
　　 【name:】牧野 榊
　　 ————【SEX?  M/F】————
　　 【sex:】F
　　 ————【AGE?】——————
　　 【age：】16
　　
　　————【OK】————————
　　————【success】——————
　　
　　【START NOW？】
　　【Loadin....】
　　
　　隨著確認鍵按下，斷牆之上，少女的身形驀然消失。
　　就如同從未存在。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8 18:58

第86章 【番外】冬日生活三兩事

　　【上、中、下三篇，目前已完成上、中篇】
　　
　　。
　　
　　凍得手腳發冷的冬日裡，丹藤這類總忘記系領口衣扣的少女，最常做的事就是縮起脖頸，在寒風拍打脖頸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抱起雙臂。馬虎大咧，對冷暖不太在意的EVA少女，往年的此時，總會故作深沉的45°明媚憂傷的望天長歎：
　　
　　「啊，又降溫了。」
　　
　　當然，這是她沒成為EVA之前，身為普通人類少女時的感慨。成為EVA後，不提第二次衝擊引發的冰山融化、暖冬升溫等等氣候問題，單單提及那個佔有欲和悶騷性同樣出眾的頂頭boss碇源渡——他會給EVA初號機冬日放風的假期？那，距離地球毀滅日也就不遠了。
　　
　　作為EVA自由身的第一個冬日，悄然降臨了。
　　
　　第三次衝擊後，重建的第三東京市坑坑窪窪的土地有的被填平，有的引入了四大洋的海水。第二次衝擊後造成的四季如春的氣候，一下被板正過來。漂浮著南極冰川崩裂後分離的冰塊，引入的海水，給忙碌于重建的第三東京市帶來了極冷的冬日。
　　
　　第二次衝擊之後的十五年，沒體會過冬日嚴酷的少男少女們，個個帶著鼻涕打著噴嚏奮鬥在第一線。
　　
　　「啊，又是荷爾蒙。」
　　如今，絕對零度裡也能無恙存活的EVA少女丹藤，悠哉哉的抱起雙臂，仰望冬日裡依舊努力散發光熱的火球，扯了扯圍住脖頸的圍脖。白底黑條的男士圍脖有一股好聞的薄荷味，隱隱還有一股清香的肥皂味。
　　
　　渚薰原來成天用肥皂洗澡——他怎麼用肥皂洗出的滿身滿頭的泡沫？
　　
　　丹藤抹了抹鼻尖，呼吸著一刻不離的荷爾蒙使徒的氣息，站在大街中央認真的思考起來。之後她的雙肩就被握住了，手掌透出的溫度隔著幾層衣服，也能清晰的感知。
　　
　　修長白皙的手臂一左一右的繞過丹藤的肩膀，搭過她的肩頭。丹藤低頭掃過一雙皮膚細膩緊致，一看就讓人食欲大開的手臂，微微側過頭。暖融融的吐息吹過她的耳垂。丹藤以手肘鎚向背後某人的腰側，道：「如果手臂掉了，你還能長出來麼？」
　　
　　「今天晚上吃素。」磁性不失清朗的聲音，貼著丹藤的耳朵響起。渚薰的聲帶震顫，使人耳根發癢。
　　
　　「可惜了這麼細嫩緊致的上等白肉。」丹藤捋順擋住視線的黑髮，向後轉過身。渚薰正一本正經的淩空浮在她的背後，離地約有十釐米左右。丹藤嘴角抽了抽，眼角抽了抽，一把拍開隱約透出笑意的渚薰的爪子，「……在街上麻煩你收斂點，我不想被人當特異功能的那啥神棍膜拜。也不想面前多出個跟冒炊煙差不多，插滿供香的三腳爐。」
　　
　　選擇性忽視了對自身無利的言語，渚薰落到地面，隱約帶著笑意反問：「換個吃法？比如整個人，吃下去——這種。」
　　
　　一瞬間，光芒四射的渚薰壓下了冬日的光輝。難得的是，荷爾蒙的氣息居然沒有見光死，反而又加重了三分。
　　
　　喂！其實渚薰的含義不是「最後的死者」，而是最後的荷爾蒙集合體吧，對吧？對吧？
　　
　　丹藤面無表情的瞅著比她低了半個頭的紅眼白髮纖細男。明明前些日子比她更低些的，沒過幾天怎麼渚薰就長個了呢？
　　
　　憑藉身高俯視了渚薰數月的丹藤有些頹然。該不會渚薰這傢伙……在用A.T.Field刺激人類的大腦神經，分泌成長激素吧？
　　具有A.T.Field的混蛋太作弊了！
　　
　　丹藤全然忘了其實某個原紅眼、現黑眼的非人少女，本身也具有A.T.Field的事實。
　　
　　渚薰戳了戳丹藤的額，順勢將她吹落耳畔的黑髮撥向耳後。面色平淡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的渚薰，A.T.Field餘波帶上一股淡淡的安然寵溺的曖昧氣氛。
　　
　　顯然，丹藤少女專注于胡思亂想，造成對某個使徒少年的選擇性忽視，令某個錙銖必較的使徒少年非常不滿。
　　於是，使徒少年渚薰抿起唇，一點點擴散笑容的弧度。過於清醇溫柔的笑容，令周圍忙碌的人群不禁駐足回首，無論男女，皆驚豔的睜大了眼，掛上自身最柔和的笑容面向渚薰——不用說，除了某位使徒的外貌因素，還有A.T.Field的作用。
　　
　　丹藤面無表情的環視注視渚薰的人群，A.T.Field釋放出常年征戰的EVA特有的血腥氣。空氣中的荷爾蒙一掃而光，淡淡的壓抑和危險取而代之。
　　
　　故意為之的渚薰收起善良過分的笑容，揚了揚被丹藤握住的右手，勾起一絲不甚明顯的笑。
　　
　　這廝在挑釁吧在挑釁吧在挑釁吧……？！
　　對，沒錯，他就是在挑釁！
　　
　　丹藤一臉篤定的握拳，砸向渚薰空著的手掌。
　　
　　拋媚眼給瞎子看的渚薰扶額，一副辛苦摸樣的搖頭，無奈的瞧向鬥志「盎然」的丹藤。已經選擇性無視了某些情侶之間必備要素的丹藤，很大氣的攬住渚薰的腰，側頭借身高貼向渚薰的臉側，面無表情的……吹了口氣。
　　
　　「少年喲，你還需要加速成長。要不要大•姐•姐給你施施肥？」
　　
　　覆蓋扶在腰間的手掌，渚薰歪頭彎起雙眸，笑的比出污泥不染的乾淨少年還純粹無垢。他一副單純陽光的天然屬性少年的神態，吐出四個字：
　　「我很樂意。」
　　
　　「……」為什麼什麼答案從渚薰嘴裡吐出來都有種讓人臉紅的特質呢？喂，你是荷爾蒙做的對吧，對吧？
　　
　　瞧見遠處呆愣在原地，望過來的真嗣少年熟悉的臉蛋。丹藤一下子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吃飯也香了……總之，原地復活狀態全滿的挺直腰杆，鬥志up、up！
　　
　　牛仔褲、黑色呢絨風衣的丹藤垂眸一笑，愣是被她笑出嫣然美豔的氣場——
　　「回家吧，阿薰？」
　　
　　「如你所願。」噗——
　　
　　「……」
　　寒風中佇立的真嗣目送紅眼白髮少年遠去的身影，很茫然很茫然。天知道他只是好奇為什麼渚薰會合一個看著有點眼熟的少女在一起，天知道他只是有點為某個叫做真丹藤的EVA打抱不平。
　　
　　「果然，有點像丹藤呢。」剛下課的真嗣少年揉了揉眉心，低聲呢喃著。他取出記筆記才用的黑框眼睛戴上，推了推：「和零及明日香說說為好吧，薰他，墮落的太不像話了。」
　　
　　少年，你究竟誤會到哪裡去了啊喂。
　　
　　……
　　…………
　　……
　　
　　眾所周知，小時候最不能看的就是「妖精」打架。妖精這種生命體欺軟怕硬，膽小害羞。要想征服妖精，首先要膽氣壯！
　　
　　自打走進屋，聞著陽光曬進落地窗的暖味，丹藤渾身就開始發僵。面向身後施施然走進來，特別習慣以及淡定，似笑非笑的渚薰，丹藤渾身一抖膽氣就特別壯——氣不打一處來！
　　
　　以往用淩波身體的時候，丹藤一大愛好就是演習淩波的生活習慣，偽裝做淩波逗弄少年少女。良好的生活素養，為她提供了優秀的演藝基礎。掩飾住內心的失態，丹藤嘴角上揚十度，雙眸半眯電力十足，真真應了「媚眼如絲」這一成語。
　　
　　「阿薰，要不要先洗個澡？我幫你。」
　　
　　「好啊。」渚薰同樣一笑，無比淡定的回答。
　　
　　好啊、好啊、好啊……
　　你個混蛋悶騷色X情的笑面虎使徒！你到底有多習慣這種場面才會一秒也不猶豫的回答她啊喂！其實你天天逛X燈區吧？其實你就是那裡長大、覺醒的吧，對吧！
　　
　　丹藤踹桌，不及她小腿高的茶几愣是被踹到和她眼睛的高度平行，翻了兩滾落到地面。
　　
　　噹啷——
　　好大一聲，茶几的玻璃碎了。
　　
　　茶几對面的渚薰手插褲袋，用緋紅的似乎能說話的雙眸，凝視丹藤。
　　
　　丹藤撩了撩耳邊的黑髮，歉意抿唇一笑，賢淑優雅：「我會收拾的，來。我先幫你去洗、幹、淨。」
　　絕對練習過高難度變臉的丹藤牽起渚薰的手，向浴室走去。
　　
　　往浴缸裡放著洗澡水，丹藤很生疏的開始解渚薰襯衣的扣子。渚薰低著頭，面色不改的笑看身前半蹲的丹藤。許是A.T.Field擁有者的視線，有一種超出常人的實質感。暗淡的燈光下被看得越發不自在的丹藤，惱怒的站起身。
　　
　　下一刻，丹藤的A.T.Field擴展，蔓延籠罩住渚薰。
　　沒有以A.T.Field反抗的渚薰，理所當然的……爆衫了。
　　
　　校褲半解，上身光潔的渚薰歪頭笑看不自然的手腳一致的丹藤，平靜過頭的視線要比開口嘲笑更為令人火大。
　　
　　之後……沒有之後了。
　　
　　渚薰被丹藤摁進洗澡水，用白色的香皂搓來搓去。被大力搓洗的渚薰很快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白色泡沫，沒有被A.T.Field覆蓋的皮膚，紅得像煮熟的龍蝦。泡沫下，只露出一雙緋紅眼眸的渚薰，突然站起身。
　　
　　水順著他緊致光滑的皮膚曲線滑落，渾身濕漉漉的渚薰反手拉過丹藤，環住她的雙肩，將她抱進懷。有了一層浴缸的高度鋪墊，渚薰反倒比丹藤要高了小半頭。
　　
　　被一具濕漉漉身體環繞的丹藤下意識回抱，環住渚薰的腰。利用某人三個月養成的條件反射習慣作怪的渚薰，低低的笑。一尺七、八足夠氣煞大多愛美人士的「腰」精，聲線震顫，貼在他胸口的丹藤感知最深。
　　
　　這廝、這廝……絕對是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濕漉漉的不爽，所以故意抱過來。
　　
　　被美色迷惑，恍惚片刻的丹藤臉黑了。渚薰如今的舉措可不像她當年養的狗殿下——洗澡如果不把她弄得一身濕，決不甘休那種。
　　
　　臉色鐵黑的丹藤立馬甩手不幹了，甩甩一頭濕漉漉的腦袋，怒己不爭的走進大廳，坐進沙發。浴室的門外到大廳這段距離，連出了一條濕乎乎的「水」路。
　　
　　半濕的渚薰，也走了出來，態度閒散的坐到丹藤身邊。中長的銀灰色頭發軟趴趴的貼在臉上，睫毛沾著水珠的渚薰，側頭笑看距離不過十釐米的丹藤。渚薰伸出手，猶掛白色肥皂泡的手掌，搭在了丹藤的手背上，「怎麼？」
　　
　　半小時以來，一直信奉沉默是金的渚薰，第一次開口。——就算如此，深淺不一笑容不斷的渚薰，氣場依舊不弱於事事主動的丹藤。
　　
　　渚薰和丹藤的性格非常矛盾。丹藤行事手段事事主動，處世為人卻習慣謀而後動；換句話說屬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懶人。渚薰與人相處話不多，為數不多的幾句話總能佔據主動，他則更喜歡把潛移默化的引領別人的情緒，推動事情向有利的方向發展。
　　
　　按照生活態度來說，若丹藤屬於喜歡逆流而行，渚薰就是習慣隨波逐流。
　　
　　丹藤翻了個身，坐上渚薰雙腿，認真的盯住他緋紅的雙眼。
　　『抓住的東西我不會鬆手，無論如何』
　　
　　渚薰摸了摸丹藤你的額頭，勾住她的脖頸向下拉，唇唇相接。
　　『安心，一起。』
　　
　　左右手交握，渚薰扶住丹藤肩膀的手向下移動。額頭抵住渚薰肩膀的丹藤閉眼，呼吸著他身上清淡的肥皂香味，回吻。
　　
　　「叮咚——」
　　
　　「薰君，你在家麼。」
　　
　　「笨蛋真嗣躲開，這時候就該這樣——看我的，嘿！」
　　
　　真嗣和明日香的聲音一應一答的自門外傳來，下一刻，一聲李小龍飛腿時總愛發出的叫喊響起。噗通一聲，被海水腐蝕過的門鎖不堪重負，整個房門大敞120°，撞到屋內的牆壁上。
　　
　　叉腰猶如女王巡視的明日香邁進屋，然後……僵住了。
　　
　　女上男下位的兩人回頭，一紅一黑兩雙眸子凝視明日香，一個笑意吟吟，一個面無表情。近乎全X裸的渚薰，和衣衫不整的丹藤默默的注視下，明日香的臉蛋由白皙變為淡粉，再轉變為緋紅，維持著女王巡視的姿態，蒸氣直冒。
　　
　　「誒。明日香，怎麼了？」
　　
　　奇怪於明日香不同以往的安靜，剛要邁進房內的真嗣被他身後的淩波拉住。不解回望淩波的真嗣還沒開口，面無表情的淩波就直接抬起纖長白皙的手掌，捂住了他的雙眼。
　　
　　「哎？哎哎哎哎？」
　　
　　「閉眼。」淩波淡淡的說道：「閉嘴。」
　　
　　「不要臉！大白天的X情狂！去死去死去死全部給我去死死死吧！」抄起手頭所有能扔的東西，向沙發砸去。陷入狂躁狀態的明日香橘紅色的長髮幾乎都要羞成火紅，雜七雜八的物品如同下雨一樣砸向渚薰和丹藤。
　　
　　渚薰手臂一撐，翻身反壓住丹藤。遙控器砸向他的腰，鑰匙順他的脖頸落下，蘋果撞上他的肩膀。渚薰旁若無人的俯下身，順丹藤的額頭向下舐.吻。
　　
　　「A.T.F……唔……」
　　
　　丹藤剛要提醒，被渚薰忽視的明日香突然爆了SEED，「啊啊啊啊啊啊啊——背叛者，小人！卑劣者！拋棄生死不明的妻子和別人玩曖昧的人渣！」
　　
　　物品雨頓時大了一倍。
　　
　　渚薰首長一捋，濕漉漉的劉海後背。伸手撐起A.T.Field力場阻止物品雨的侵襲。丹藤也坐起身，哭笑不得——原來她在明日香心裡居然這麼……這麼……的重要。
　　
　　「夠了。」捂住真嗣雙眼的淩波平靜轉頭，由渚薰看向丹藤，真相道：「A.T.Field味道相同。她是丹藤。」
　　
　　「……啊？」真嗣傻了。
　　
　　「……」石化的明日香碎了。
　　
　　「捉X在床……？」渚薰悟了。
　　
　　「你們究竟是為什麼來的，喂！」丹藤怒了。
　　
　　「……」
　　最後的boss，淩波少女面容恬靜的注視一切。
作者: dear00510    時間: 2020-1-28 04:53

真嗣他媽真的好煩好反感，逼對真嗣無感的女主達成自己的目的，即使是出於母愛，最後消失她的目的也達成，出現幾章就噁心我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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