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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還珠)還珠之乾隆二大爺》作者:雲上打滾【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43     標題: 《(還珠)還珠之乾隆二大爺》作者:雲上打滾【完結】

嘉慶四年正月壬戌,太上皇帝崩於養心殿,壽八十有九。是年,四月乙未,上尊謚曰法天隆運至誠先覺體元立極敷文奮武孝慈神聖純皇帝,廟號高宗。九月庚午,葬裕陵。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45

正文 山陵崩

太上皇駕崩了。

按祖制,大行太上皇帝的梓宮停於乾清宮,便於嗣皇帝每日前來焚香祭酒舉哀,盡為人子的孝道。

嘉慶帝面帶戚容,在隨侍太監的攙扶下走了進來。按著大清的祖制,皇帝大喪期間,身為嗣皇帝當截發成服。且百日內不得剃髮。所以不過數日,他的腦門上就冒出了一圈兒青色的發茬。

再加上大喪期間,諸事繁雜,吃的又極為素淡。且如今朝上尚有一事未明,他除了日日到大行太上皇帝靈前舉哀外,更是忙於處理那事,日夜費神,殫精竭慮,所以他的臉色亦是憔悴不已。

他這麼一進來,旁人看著他那憔悴的臉色,都以為今上這是因為皇父龍御歸天而哀傷過度所致,他們哪裡又想得到,皇帝如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面了。

嘉慶帝走到靈前,接過靈前侍候的人遞過來的三柱清香,立在靈前,他盯著大行皇帝的靈位,看了許久。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旁的人早就低著頭,壓根兒就不敢抬頭偷窺天顏,他們當然也就看不到如今嘉慶帝的眼睛裡,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悲慼之色,相反,他盯著大行太上皇帝的靈位看了一會兒後,眼底竟極快的掠過了一抹鬆快之色。

這也難怪,天下間哪裡有像他這樣的皇帝?做了四年皇帝,日日皆惟皇阿瑪之命是從。皇阿瑪說東,他絕不能往西。皇阿瑪說北,他就不敢往南。他都如此,更別說下面那些個大臣了。

嘉慶心裡可是清楚的很,這些人,心底裡最懼怕的,不是他這個皇帝,而是已經禪位多年的皇阿瑪!

這也難怪,皇阿瑪君臨天下六十年來,四海歸心,天下臣服。雖說皇阿瑪禪位於自己,但威勢尚在,且自己這個皇帝,當的也極不安穩。若不是自己的幾個兄弟都不成器,這個位置,哪裡輪得到他來坐呢?

嘉慶想起皇阿瑪尚在位時,某次去祭天,竟說出了希望自己比他早死的話,便覺得如鯁在喉。

這天下間,哪裡有這樣的父親,竟然咒自己的兒子早死?!

就因為如此,他對皇阿瑪的那一分父子之情,早就隨著這些年來發生的種種不堪而逐漸淡漠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憋足了一股子勁兒。

皇阿瑪,且看你我,究竟誰先往那西方極樂世界。

到了如今,皇阿瑪果然先他一步去了。嘉慶帝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心中的滋味。究竟是恨多一些,還是什麼多一些。但不管怎樣,逝者已矣。他只須在人前盡到為人子的孝道,也就算對得起皇阿瑪了。

做了四年皇帝,他這幾日才算是真正嘗到了主政的滋味,也明白了皇阿瑪為什麼遲遲不願與歸政於他。

試問天下間,有幾人能抵擋的住世間萬般皆臣服於己的誘惑?

連皇阿瑪這樣英明神武的君主尚且不能,又何況是他?

如今皇阿瑪一去,他便是這天下之主。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能自稱為「朕」了!嘉慶想到這兒,只覺得暢快不已。

有那往日敢不聽朕號令者,或是那仗著皇阿瑪寵愛,囂張跋扈,連朕都不在眼裡的人,如今朕看誰還能護著他!嘉慶眼底閃過一絲殺意,想起那人為官多年,勢力盤根錯節,自己若想將其勢力連根拔起,只怕得多費些心思。

他一想到這兒,哪裡還有多餘的心思放在早就不在了的人身上。隨手把燒了一大半兒的香塞到隨侍靈前的太監手裡,奠酒舉哀之後,他便匆匆的離去了。

匆忙離開的嘉慶帝,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的模樣,早就落入了一個人眼中。那人飄在乾清宮裊裊升起的香煙之中,臉色陰沉的盯著嘉慶帝的背影,他的相貌服色,儼然和大行太上皇帝一模一樣。

實際上,他的確就是剛剛龍御歸天數日的乾隆皇帝。

乾隆皇帝面色陰沉,極為不甘的盯著自己兒子的背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雖說從嘉慶三年身體不豫以來,他就隱隱料到自己只怕是大限到了。可他那也只是隱隱有這個念頭而已。

君臨天下六十載,威加四海,天下臣服。他還有太多的事要做。雖說即位之初,他一時激動,放出話去,說自己絕不越過他皇瑪法聖祖仁皇帝在位的時間去。可臨到禪位那一刻,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有多麼不願意把那把椅子讓出去。

不過還好,他雖禪位了,但威勢尚在,諸臣工依舊惟他命是從。永琰麼,也時時孝順,萬不敢拂逆了他的意思。

那三年,他真是過的無比的暢快,大權仍舊在握,且寶刀未老,後宮內的嬪妃們依舊為了他爭風吃醋,這讓乾隆無比的滿足和自傲。

可誰曾想,不過是身體不豫,不過是一睜眼一閉眼的功夫,他竟然……竟然就龍馭賓天了?

乾隆不甘心,他還有太多的事要做,他後宮中的那些美人兒,若是沒了他,那日子可怎麼過?這幾日,他有多少次試圖撲回到自己的身體上,可每次,無論他怎麼睜眼閉眼,始終沒辦法讓那具軀殼再站起來。

到了最後,乾隆也是絕望了。他知道,自己壽數已盡,再強求也是枉然了。想到這兒,乾隆倒是看淡了幾分,他看著自己被小斂,看著自己穿著朝服,帶著朝冠,穿著朝靴被放入了梓宮之中。

看著……看著那從來在他面前乖順萬分,連半句拂逆的話都不敢多說的兒子,這幾日竟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他看著兒子每日裡忙於朝政,忙於召見臣工,忙於侃侃而談,忙於接手他的大清江山。

乾隆看著兒子在他大行之後,那副精神抖擻的樣兒,還有面對諸臣時的那股子自信勁兒,只覺得正在和臣工密議的兒子看上去十分的耀眼,可又萬分的……礙眼!

乾隆想起剛才兒子盯著自己靈位時的那小眼神兒,再加上他正準備對自己的愛臣和珅開刀,這零零種種的加起來,就足以讓剛剛龍馭賓天的太上皇在青煙裡跳腳了。

俗話說人走茶涼,如今你老子我還沒走呢!你這杯茶怎麼就先涼了?!

千不甘,萬不甘。乾隆幾次飄到嘉慶帝上方,打算狠狠的踹這不孝子幾腳。奈何人鬼殊途,他那幾腳都踹在了空氣裡。

踹了幾下,老胳膊老腿兒的太上皇累了。他盤膝坐在兒子孝敬給他的那幾柱清香燃起的青煙裡,氣咻咻的哼哼著。

不孝子!逆子!若不是你那幾個兄弟都不成器!你以為那位置能輪得到你?!

想到這兒,乾隆就不由的想起自己的愛兒,早已故去的端慧皇太子永璉來。永璉是他這些兒子裡面兒,最優秀的一個。身為中宮嫡子,從小便是聰明貴重,氣宇不凡。自己對他是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自打目睹了皇阿瑪那一輩腥風血雨的「九龍奪嫡」以來,乾隆就萬分希望,從自己開始,就由那嫡子即位。是以在雍正八年永璉出生後,他便著力培養這個兒子。希望日後他能克成大統,成為一代明君。

可誰曾想,就是被他寄予了如此厚望的兒子,不過九歲便夭折了。

永璉啊,乾隆唏噓了一陣。又想起了永琮,這個孩子也是幼極聰慧的,自己也悄悄的把他的名字給放在了那正大光明匾後面,可誰知道,永琮走的竟然比永璉還早。

他們去後,孝賢便一病不起。

想起故去多年的結髮妻子,乾隆歎息了一會兒。人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可孝賢走的如此之早,雖說他每年都會至長春宮祭奠,親自寫悼亡詞。可年夏一年,即使是對著孝賢的畫像,他也早就記不清她究竟長什麼樣兒了。

孝賢啊,是朕對不起你。

想到孝賢,乾隆便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另外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是他極厭惡的。那個女人,連帶著她的兒子,像是流星般劃過乾隆的腦海。乾隆皺了皺眉。他如今壓根就不記得自己的繼皇后和曾經的嫡子的模樣了。在他的生命裡。她和那個沉默寡言,畏畏縮縮的兒子,就是恥辱。是他為帝六十年來唯一的恥辱。

不再去想那兩個恥辱,乾隆又陷入了回憶。大兒子永璜和三兒子永璋,那兩個兒子,早早兒的就沒了。金氏的那三個兒子,身帶異族血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登上這大寶之位的。

蘇氏的兒子也出繼了。

剩下的,也就只有愉妃所出的永琪了。永琪倒是個好的。可惜,那孩子也走得早。

想到這兒,乾隆就覺得有幾分納悶,為什麼他所鍾愛的人都活不長呢?慧賢是如此,孝賢也是如此。自己的那些個兒子裡面,最有希望的都早早的去了。若不是最後實在是沒得選,他會選顒琰繼承皇位麼?

令妃?乾隆一挑眉,不過一包衣奴才耳!

乾隆想了一陣,歎了一陣。就算是再怎麼心有不甘,他心裡也明白。如今木已成舟,他如今已是龍馭賓天了。他心裡再怎麼不爽,也管不到永琰頭上去。

罷了,罷了。

乾隆站起身,拍了拍龍袍上沾著的青煙。他也看開了。事已至此,縱使他再不甘也是無可奈何。從今兒個起,這萬里江山,就算是換了主人。永琰啊永琰,但願你能不負朕之所托罷!

只是,乾隆剛輕鬆了一陣兒,又不免有些擔憂起來。從兒子這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上,乾隆可以看出,他這兒子,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

素日在他面前,畏畏縮縮,惟他命是從。可他一旦龍馭上賓了。這兒子就像是變了個人似地。且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這皇帝一旦手握大權,打算做的第一件事兒,就讓乾隆心裡萬分不爽。

可不爽歸不爽,他如今也是有心無力,自己尚且顧不了,又哪裡能顧得了在他靈前舉哀的愛臣呢。

哎,愛卿啊,不是朕不救你。而是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乾隆看著自己的愛臣面色憔悴,跪在靈前,唏噓了一陣。方才開始想著自己的正事來。

他這一輩子,最好的便是個好名聲,其次麼,這萬里江山都是他的,那美人兒美酒美景自然也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乾隆想到這兒,不禁有幾分自得。他御極六十年來,在文治武功上,那可是頗有建樹。

他那「十全武功」,乾隆十四年,平大小金川。二十年平準噶爾。二十二年再平準噶爾。二十四年平回部,三十年平緬甸。四十一年再平大小金川。五十三年平台灣。五十四年平安南。五十六年五十七年兩平廓爾喀。

再有仿皇瑪法六次下江南巡幸,一路赫赫揚揚,所見之百姓官員,無不頌揚他的仁政。乾隆想到這兒,又想起那一日在揚州他帶著隨從微服私訪至一酒樓,聽到兩個書生說他乃是堪比堯舜的聖明君主。

想到這兒,乾隆更是得意洋洋,連臉上的褶子都笑的如菊花般層層綻放開來。

縱觀歷代君王,有誰既能有他那般的「十全武功」,又有編撰四庫全書,刻制大藏經,興修水利,災年蠲免稅銀等利國利民之舉。又有誰似他這樣,能令四夷臣服,威加海內,天下歸心?

掐指算來,恐怕真如那兩個書生所說,只有那堯舜方能與自己一比,那什麼唐宗宋祖,哪裡能及得上自己?就連自己一心效仿的皇瑪法,在自己面前,只怕也要退一箭之地罷!他想到這兒,更是得意的晃著腦袋。

這等文治武功,這等功績,真不知朕的謚號會是什麼?經天緯地曰文,克定禍亂曰武,亦或是如皇瑪法那般,會有個『聖』字?

不,不,這些字都不夠,放眼古今,有誰有朕這般的文治武功,乾隆思及此處,是越發的按捺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了。這般功業,又豈是一個『聖』字能代表的?似朕這樣的皇帝,那可是當得起那千古一帝的稱呼啊!

千古一帝啊!他兢兢業業,殫精竭慮這麼些年,為的不就是這一天麼!一想到日後見了列祖列宗,自己頭上頂著那麼一個千古一帝的稱號,乾隆禁不住有些飄飄然了,等到了那天上,見了皇瑪法和皇阿瑪,到那時,他們肯定會誇獎朕的!

「孫兒啊,朕沒有看錯你!」這是皇瑪法的誇獎。

「弘歷,你做的很好!」這是皇阿瑪的肯定。

除此以外,那一眾叔伯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乾隆想到這裡,禁不住又嘿嘿的笑了起來。朕就是這樣的皇帝,朕就是如此的優秀!

乾隆想到這裡,禁不住雙手叉腰,仰天狂笑:「哇哈哈哈哈……」他正笑得得意,冷不防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嘿!老頭,笑夠了沒?」

正文 地府

「誰?!」乾隆大喝一聲,急忙轉身。他剛轉過來,就被幾乎貼到他臉上的一張白森森的面孔嚇得嗖的一聲後退了好幾步。等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樣,乾隆頓時心底寒氣直冒,駭然道:「你,你……」他的眼睛從對方頭頂上那寫著『一見生財』的白色高帽上劃過,然後又落到了那人嘴巴裡伸出的兩尺來長的血紅色的舌頭上,那人見乾隆上下打量著自己,頓時呲牙一笑,那恐怖的笑容頓時讓乾隆慘號了一聲:「鬼,鬼啊——!!」

他還沒號完,那人臉一板,掄起哭喪棒砰的一聲就給了乾隆一下:「鬼鬼鬼,鬼你娘親啊!沒見過像我這樣風流倜儻、貌比潘安的白無常啊!?」

乾隆被白無常的一棒子敲得滿頭金星,他聽白無常這麼一說,不由的捂著頭上腫起來的包狐疑的盯著他:「白無常?你來這裡找朕做什麼?」

白無常嘿嘿一笑道:「你這老頭倒是有趣兒,你說無常來找你能有什麼事,當然是——勾、魂、兒、啊!」

「勾,勾魂?!」乾隆大驚失色:「大膽!朕乃是紫薇星君下世,你一個小小的無常,怎麼敢……噯喲!」他話還未說完,白無常跳起來又給了他一棒:「什麼紫薇星君下世?紫微大帝他老人家哪有那麼多閒功夫?」

乾隆被那哭喪棒打的是頭暈眼花,避之不及,他狼狽不堪的想,不是紫薇星君?那朕,必然是文殊菩薩臨凡!想完,他頓覺底氣十足,猛地一抬頭,大喝一聲:「放肆!朕既不是紫薇星君,那定然是文殊菩薩臨凡,你區區一個無常,見到朕還不趕緊跪下……」

他話音未落,那白無常又是一棒子敲了過來:「放肆你娘親!文殊菩薩如今正在地府同地藏王菩薩講經說法呢!」

「什麼?!」乾隆這下子可真是震驚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既不是紫薇星君下世,也不是文殊菩薩臨凡,那他是什麼?!

乾隆腦子裡一片混亂,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突然從他背後,又傳來了一個冰冷至極的聲音:「愛新覺羅.弘歷!」

「啊?」乾隆此時已是慌亂不已,聽到有人喚他的名字,他本能的答應了一聲。

「上路!」

「上路?!上什麼路?!」乾隆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覺得脖子上一涼,一條鎖鏈已經套到了他頭上。

「黃泉路啊!」白無常在乾隆身前笑嘻嘻的說了一句,然後朝乾隆背後招了招手:「小黑,你來啦!」

「嗯!」背後那人應了聲。

乾隆聽到這兒,只覺得魂飛天外,能讓白無常叫小黑的還會有誰?定然就是那黑無常了!想到這兒,乾隆只覺得心膽俱裂,他拚命掙扎起來:「你們放開朕!你們放開朕!朕是聖天子!朕絕不會去那什麼黃泉路的!」

黑無常才不管乾隆在那裡扭來扭去的,他一扯鎖鏈,那捆住乾隆的鎖鏈頓時又緊了幾分:「走!」

「不——」乾隆掙扎著,奈何那鎖鏈捆得實在是太緊,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黑無常像是拖一根沒有生命的木頭一樣拖往了那黑黝黝的,似是通往黃泉之路的陰影中。

耳邊,還傳來了白無常不屑的聲音:「聖天子?聖你娘親啊!」

先過鬼門關,再到黃泉路。黃泉路,昏慘慘,乾隆一路垂頭喪氣如鬥敗的公雞般被黑白無常拖著過了鬼門關、黃泉路、奈何橋。他就想不通了,他這一輩子,兢兢業業,殫精竭慮的,怎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正胡思亂想著,前方白無常突然說了一句:「到了!」

「到了?!」乾隆渾身一震,腦海中閃過關於地府的傳說,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抬頭望去。

這,這是……?!

乾隆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睛,這裡是地府——?!

「來來了啊!糖葫蘆,糖葫蘆,兩文錢一串兒了啊!地道的老字號糖葫蘆咧!」

「雞蛋、鴨蛋、鵝蛋、兔兒蛋……一蛋一文,一蛋一文!」

「臉皮、眼珠兒、牙齒,耳朵、鼻子便宜賣了啊!新到潘安的眉毛,武則天的小嘴兒,要的趕緊啦!」

「蘿蔔,蘿蔔,新鮮的大蘿蔔!!!」

這,這麼熱鬧?!這哪裡像是傳說中森嚴可怖的地府,相反,倒有幾分陽間鬧哄哄的市集的模樣。

乾隆瞠目結舌的走在街上,看著這賣東西的和買東西的討價還價的模樣兒,還有那賣糖葫蘆的從那葫蘆山上取下一串兒糖葫蘆,笑瞇瞇的遞給一個小孩兒,再有那賣蛋的,正用草繩兒捆著雞蛋……

如此熱鬧……乾隆不由的恍惚了起來,覺得自己彷彿還活著,正和自己的心腹大臣一起在京城的街頭微服私訪……

他這麼一晃神,就沒注意看路,一腳就踩到了街邊擺著的蘿蔔攤兒上。等到乾隆從回憶中驚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一個水靈靈的大蘿蔔橫在了自己眼前。

「放肆!」帝王的尊嚴豈容踐踏,乾隆本能的怒吼了一聲。

他這麼一吼,前面的白無常頓時摀住了臉:「糟了!」

「放肆?!」那大蘿蔔移開了,露出了一張八字眉,倒三角眼,奇醜無比的女人的臉,那女人一手叉腰,正準備開罵,卻突然盯著乾隆的臉,頓住了:「你,你是……皇上?」

乾隆一聽,咦?此女難道是朕的子民?他頓時得意起來,一揚脖,自以為瀟灑的道:「正是朕!」

他話音剛落,那婦人手裡的蘿蔔就砸到了他的腦門上,嚎了一嗓子:「大家快來看啊!乾隆那老兒也來啦!」

她話音剛落,大街上驟然安靜下來,接著,滿街嘩然,賣東西的買東西的,散步的溜躂的,提著鳥籠子的全部都圍了過來,街邊房子裡,樓上樓下,還有房頂上也瞬間爬滿了人,諸人俱是神情激動。

乾隆看著眼前的盛況,也激動了起來。這些聽到朕的名字就如此激動的人莫非都是朕的子民?!朕真是受萬民愛戴的明君啊!哇哈哈——

他還沒得意完,人群中也不知誰喊了一聲:「打死這個昏君!」

接著,鋪天蓋地的東西就朝著可憐的乾隆丟了過來。什麼爛番茄,臭雞蛋,發黃的青菜,帶著血絲兒的人皮都朝著乾隆招呼了過來。二樓一個面色發青的讀書人也是激動不已,可他兩手空空,旁邊的桌子椅子也早就被人給丟下去了,他一時情急,兩手扶住腦袋,喀嚓一聲,竟把腦袋衝著乾隆給砸了過去。

「你,你們——刁民!」乾隆剛怒吼了一聲,剛才站在他面前的那婦人抄起蘿蔔就塞到了乾隆嘴裡,然後,就有更多的東西砸到了乾隆身上。

慢慢的,群情激奮的百姓們砸過來的東西就堆成了一座小山,把乾隆給埋在了下面,眾人還不解恨,紛紛跳到小山上,用力的踩著。

那小山下傳來了嗚嗚的聲音,眾人只覺無比解恨,正在開心之極,突然從前方傳來了一聲大喝:「你們又在搞什麼?!老子說過無數次了!不准亂扔東西!否則——」那聲音罵罵咧咧的,越來越近。

眾人慌忙跳下垃圾山,那群人漸漸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他們個個都身穿皂衣,胸襟上大大的寫著一個墨字「管」。那群人走近了,方才看見黑白無常,他們忙媚笑著湊了過來:「黑大人吉祥,白大人吉祥,您二位這是……」寒暄了一陣,那為首的人一瞟垃圾山,見那山頂上有一隻手拚命的揮動著,從那垃圾堆裡還傳來了嗚嗚的聲音,他頓時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說你們怎麼搞的!遠來是客嘛!你們好歹給本官點兒面子!善待新來的嘛!」他話音剛落,也不知道從哪裡飛過來一隻鞋拔子,啪的一下就砸到了他的嘴上。

那人登時大怒,一指那鞋拔子飛來的方向:「娘的!給你臉不要臉!敢打老子!兄弟們,給我打!」

後面的兵丁齊齊應了一聲,一群人轟隆隆的衝了過去,照準那倒霉的傢伙就是一頓狠揍。

揍完了,他的心情也舒爽了。拍著手,呲著牙衝著街上的人大吼著:「行了,行了,都該幹嘛幹嘛去!別妨礙了黑大人和白大人執行公務啊!都把東西給我撿回去!」

他這話一出,圍觀的眾人也不敢多話,忙把自己扔出去的東西都撿了回去,那垃圾山迅速的縮小,乾隆目光呆滯的坐在地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遭遇到這般恥辱。他光禿禿的腦門上,一個雞蛋殼被拿走了,而蛋液則順著他的臉頰滑了下來。

那為首的人一眼望過去,頓時大怒:「那誰!東西全部拿走!留點兒雞蛋在別人腦門子上算什麼事兒?」

他這麼一吼,那手裡拿著雞蛋殼的人頓時嚇得跳了起來,慌忙跑到乾隆身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把蛋液給帶走,又驚又怕之下,竟直接伸出了一尺來長的,泛著紫色的舌頭,把乾隆的臉舔了一圈兒。直到把那蛋液給舔的乾乾淨淨,他才慌忙遁走。

那人滿意的點點頭,背著手巡視著:「那誰,你的腦袋還要不要了?還有,這誰的胳膊?噯喲——」他突然跳了起來,從腳下揀起了兩顆踩憋了的東西:「這誰的眼睛!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亂扔——!!!」

乾隆剛才是呆,他從小到大,根本沒受過這樣的恥辱,他竟然,竟然會被埋在垃圾山下?!竟然會被這群刁民如此羞辱!可現在卻是傻,他的臉上還殘留著那人舌頭留下來的觸感,鼻內還能嗅到那股子酸臭味,乾隆終於忍不住了:「嘔——」

乾隆吐了半天,一旁的白無常才掩著鼻子飄了過來,手裡的哭喪棒戳了下乾隆的腦門:「這就不行了?一會兒到了閻王面前還有你受的呢!」

「閻王?!」乾隆剛才受了很大的刺激,且又吐了個昏天黑地,他本有些昏昏沉沉的,可白無常這麼一說,頓時嚇得他一身冷汗,驚醒過來。


正文 孽鏡台

相傳這十殿閻羅司掌十殿,各司其職。但凡有那陽間作惡的,只需往那孽鏡台前一站,那生前所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俱會從那鏡中出現。待照過鏡子之後,便會押到其他地獄中受苦。

乾隆沉默不語的跟在黑白無常身後,思緒萬千。他本以為自己是紫薇星君下世,文殊菩薩臨凡。死後就會入那極樂世界,不用受這六道輪迴之苦。可誰知道,他居然不是什麼星君、菩薩的轉世!

想到這兒,乾隆禁不住渾身一凜,想起從前聽到過的那些故事來。到了閻羅殿內,若是孽大於善,那就會被押解到那十八層地獄中受刑。

十八層地獄,刀山火海,阿鼻地獄,乾隆一想到這裡,身體就不由的一陣發抖,暗暗安慰著自己:「不,不會的,朕是好皇帝,朕不會下地獄的……」他說到此處,又想起方才在那大街上所受的那番屈辱。

那些人口口聲聲的罵他是昏君!昏君!?朕這樣深受萬民愛戴的皇帝,又豈會是他們口中的昏君?!哼!那些人如此胡言亂語,他們肯定都是刁民!沒錯,是刁民!

乾隆想到這兒,心裡便好過了些。朕何必為了那些刁民的幾句話就如此惴惴不安呢?朕是個好皇帝,朕絕不會下地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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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殿閻羅第一殿

乾隆戰戰兢兢的跨入了殿門,這閻王並未像他想像的那樣,踞於高台之上,四周煙霧繚繞,判官鬼差環繞身側。相反,乾隆一進去,眼前的景象就讓他愣了愣。

這閻羅殿,怎麼看上去那麼眼熟呢?那几案,分明就是他在養心殿處理政務時的那張龍案啊!

那龍案上忽忽悠悠的擺著近幾丈高的公文,一個人埋在那公文堆中,手執毛筆,頭也不抬的唰唰唰的寫著什麼。

這龍案兩邊,還站著幾十個不過兩尺來高,頭上頂著金色大托盤的小鬼,那些小鬼圓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的望著那龍案上的人。

那龍案後的人,唰唰唰的寫了一陣兒,頭也不抬的甩出一份公文來:「第五殿!」

下面站著的一個小鬼,立時一跳,那公文穩穩的落入了托盤中,它兩手扶著托盤,應了一聲之後,便飛快的朝殿外跑去。

不過須臾,那龍案後的人又扔出數份公文:「鐵樹地獄、油鍋地獄、大叫喚地獄!磔刑地獄!」

他話音剛落,那些跳起來接住公文的小鬼已是應聲朝著殿外奔去。

那閻羅王又批了數份公文之後,頭也不抬的伸手便道:「茶!」

旁邊的一個小鬼立時便托著一杯冒著白煙兒的茶送了過去。那閻王手一伸,接過茶咕嘟咕嘟的灌了幾口,然後一抹嘴巴:「判官請病假了,真是忙死本王了!」

乾隆見那閻王喝完了茶又準備開工壓根兒就沒看見他的模樣兒,禁不住有些不爽。朕可是皇帝,你竟然視朕若無物,是可忍孰不可忍!乾隆想到這兒,頓時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朕……」

他下面的話還未說出口,站在旁邊的白無常已是一棒子敲了過來:「噤聲!」

乾隆被敲得噯喲一聲,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上面的閻王總算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愛新覺羅.弘歷?」

乾隆一聽,頓時精神一振忙道:「正是朕!」

閻王點點頭:「你倒是個好命的!」他說完,沒再理丈二葫蘆摸不著頭腦的站在下面兒的乾隆,直接便對那黑白無常道:「本王很忙,你們帶他去孽鏡台走一遭,再交還給他的祖宗便是了!」

乾隆一聽不用下十八層地獄,登時大喜過望,看來朕真是個好皇帝啊!

黑白無常帶著乾隆往右邊兒上了那孽鏡台,把乾隆往那鏡子前面一推喝道:「孽鏡台前無好人!好生看著罷!」

乾隆被推了個踉蹌,他正待發火,卻瞬間被鏡中出現的情景給吸引住了。

那鏡中所現的,正是他某一次巡幸江南的情景。一路赫赫揚揚,所到之處。百姓無不稱頌不已。

乾隆看著自己那威風凜凜的樣子,不由的得意非凡衝著那黑白無常道:「哼,若不是有道明君,百姓又豈會如此擁護朕?」

他話音剛落,就見那鏡中的景像一變,變成了那次負責接待他的官員們聚在一塊兒,商討著如何接待聖駕的聲音。他們討論的聲音清清楚楚的鑽入乾隆的耳朵。比如僱傭當地的農夫或是落魄舉子,裝作百姓,等龍船經過的時候,朝拜天子。

又有一個人,說起皇上最愛的便是那微服私訪,到時候只怕他們還要請人在那茶館酒肆之中,頌揚當今的功業才是。

眾人一聽,立時點頭,又一起商議了數個方案出來。

乾隆臉色發青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原來當日那萬人朝拜的盛況,竟然是這群混賬拿銀子搞出來的!原來那兩個說自己堪比堯舜的書生,也是他們花銀子雇來的,原來……

那鏡中的景象再度一變,這次變成了一個放眼望去,破爛不堪的鄉村。

那村裡無論男女老幼,身上俱是破破爛爛,連一件兒完整的衣物都沒有,更有那骨瘦如柴的男人,頂著日頭在那耕作,還有那老嫗趴在一具屍體上,嚎啕大哭:「兒啊,我苦命的兒啊,你怎麼就丟下娘去了啊?你讓娘怎麼活啊?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啊呵呵……」

那老嫗哭的昏天黑地,她旁邊一個壯年男人一面兒試圖拉她起來,一面惡狠狠的朝一邊兒啐了口:「這老天爺已經瞎了眼,張大娘,莫哭!俺一定會給二狗子報仇的!」他說完,對著旁邊群情激奮的村人道:「官府日日來徵稅,俺們哪裡有這麼多銀子給他們!沒有銀子他們就搶糧食!俺家已經兩天沒吃的了,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就是,就是……」村人也是激動不已,更有人當場就哭倒在地:「俺家都四五天沒吃的了,俺家二妞都快餓死了!王倫兄弟,你說俺們該咋辦吧!」

那王倫一咬牙道:「俗話說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呆在家裡遲早會餓死,不如俺們——」他看了眼四周,恨恨道:「反了吧!」

乾隆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王倫,他是有印象的,乾隆三十九年,此人在山東起義,自己當時還氣得不行,覺得此人定是那前明餘孽,可如今看來,若不是吃不上飯,他又怎麼會反了?

一念至此,乾隆禁不住面色發青。他自詡把大清治理的是海清河晏,國泰民安。在他的治下,怎麼會出現吃不飽飯的百姓?這怎麼可能?他在位的時候,遇到災年可是連年蠲免稅銀,且遇災時還曾責令山東巡撫賑濟災民。

是以這山東境內,又怎麼會有因吃不上飯而快餓死了的百姓?且災年朕也蠲免了稅銀,那這徵稅之說又從何而來?

乾隆想到這裡,面色陰沉下來,他立刻就聯想到剛才自己巡幸江南的那一幕了。吏治敗壞!只有這個可能!乾隆盯著鏡中不停變幻的景象,臉色也是又青又紅。他為了效仿皇瑪法,為了那麼一個『仁』字,對下面的官員就難免寬縱了些。

臨到老時,他也常想自己對這些人寬縱過了頭,可那時他雖然心裡明白,卻遲遲沒有動手整頓吏治。因為他很清楚,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吏治一經整頓,那些貪官污吏確是難逃法網,可他自己也會被記上「識人不清,用人不明」這麼一筆!

就因為這,他才遲遲沒有動手整頓吏治,想著留給自己的兒子去整頓。可那時他又怎會知道老百姓竟然都快活不下去了?

鏡中那鬻兒賣女,老百姓們哭天搶地的慘象,無異於狠狠的扇了一向自詡愛民如子的乾隆一個耳光,他臉漲得通紅,氣的頭頂都冒煙兒了:「這群尸位素餐的混賬!白拿著朕給的俸祿,他們就是這樣回報朕的不成?!」乾隆一想到自己一輩子的好名聲都被這群欺上瞞下的蛀蟲給毀了,就氣的七竅生煙。

他正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時候,那鏡中的景色又是一變,這次,出現的在他眼前的,竟是一片森羅地獄的可怖情景。

熊熊業火圍繞著一小塊陸地,那地上四散著赤身的小鬼和同樣赤身的鬼魂們,每個小鬼的手中都拿著一把大鉗,正一下下的從那些被反剪著雙手的鬼魂口中,拔出他們的舌頭。此刻面對乾隆的,正是一張萬分眼熟的面孔。

「慧賢?!」乾隆跳了起來,他眼見著自己這輩子最心愛的女人赤身跪在地上,那舌頭已被拔出了一尺來長,乾隆又驚又駭,慧賢在他心目中,一向是個善良溫柔的女人,她怎麼會在地獄裡面兒被拔舌呢?

許是知道了乾隆的心思,那鏡子下方現出了一行字:凡在世之人,挑撥離間,誹謗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辯,說謊騙人。死後入拔舌地獄。待刑滿後,再入剪刀地獄,鐵樹地獄。

下面便是慧賢的名字,以及她在何年何月做下了何事,且鏡中還一一將她所做的事顯現出來。

乾隆看著看著,只覺得胸口如堵了一團棉花般呼吸困難。

這就是朕的慧閒皇貴妃?這就是朕的心目中溫柔善良的女人?永璉竟然是死在她手上的?!毒婦啊!毒婦!朕當日,怎麼會寵信這樣狠毒的女人呢?

乾隆被這個事實打擊的是搖搖欲墜,他強撐著望著那鏡子,既然慧賢是如此,那……孝賢,他的賢後呢?還有令妃呢?乾隆想起記憶中那個和慧賢一般溫柔善良連隻兔子都不忍傷害的女人,禁不住再次希翼的望向那孽鏡。

那鏡子果然將孝賢和令妃生平所做的事一一展現於乾隆眼前。乾隆看著鏡中的景象,氣的差點兒昏過去。孝賢,他的賢後,竟然背著他做下了那麼多陰私之事。如將混雜著能致人不孕藥物的熏香賞賜給後宮的嬪妃;又如聯合太后打壓慧賢等。

乾隆怒極反笑,這就是他的賢後啊!她哪裡當得起一個「賢」字?

還有那令妃!她比起孝賢慧賢來,更為狠毒!他印象中這個連兔子都不忍傷害的女人,竟然就是至使他子嗣不繁的罪魁禍首!他的永琮、那麼小一個孩子,這令妃竟然下得去手!還有永璜和永璋,乾隆的臉色發青,他怎麼會被這樣一個毒婦給牽著鼻子走,生生的把這兩個兒子一個罵死,一個罵殘了呢?!還有永瑢,若不是她的枕頭風,他也不會把他出繼出去!

令妃啊令妃!乾隆這才恍然,為什麼到了最後,他會沒兒子可挑!原來一切都是這令妃搞的鬼!她害死了孝賢的兒子,又把位份比她高的金氏和蘇氏的兒子給拉下馬,最後又幾次三番的在朕面前給皇后上眼藥,生生的讓朕厭棄了他們母子!

一念至此,乾隆心中禁不住湧起一股愧疚之情,可是不過須臾,他又將那股愧疚給壓了下去。連孝賢,令妃都是這樣的女人,那老是板著臉,成天到晚規矩規矩的念叨自己,不慈不孝的那拉氏,又會是怎樣的呢?

乾隆心裡篤定,那拉氏她,比起孝賢慧賢和令妃肯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拉氏剪髮是他這輩子的恥辱!他一定要看看,這那拉氏在人後,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喂,老頭,走了!」白無常戳了戳如木雕泥塑般呆立在孽鏡前的乾隆。

「不可能的,怎麼會……那拉氏,怎麼會……?」乾隆根本沒聽見白無常在說什麼,他怎麼也無法相信,那個毒婦那拉氏,竟是他後宮這麼多女人裡面最乾淨的一個!雖說她也耍過一些小手段。但她的那些小手段,比起孝賢慧賢和令妃曾做過的,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乾隆盯著鏡子那一排排的字,根本無法釐清自己眼下的心情。自己這輩子視為最大恥辱的女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竟然是這樣的……

「這老頭不會是傻了吧?」白無常拉著渾渾噩噩的乾隆下了孽鏡台,往外走去。

「打擊過大。」黑無常瞟了乾隆一眼。

乾隆渾渾噩噩的被拉著下了孽鏡台,他滿腦子都是自己剛才所看見的那些東西。難道朕真的不是明君?難道朕以前所做的那一切真的錯了?自己的那些女人裡面,竟然只有那那拉氏才是真心待朕的?

乾隆想著這些,只覺得腦子都要炸開了。他壓根兒沒發現自己被黑白無常又帶回了先前那條長街上,沒看見那白無常跟一個早就等在那裡的人交談了幾句,沒看見那人朝他走了過來,他只顧抱著劇痛的腦袋蹲在地上苦苦思考著。

「弘歷?」來人爽朗的聲音十分耳熟,這個聲音是……乾隆萬分詫異的仰起頭,看著來人:「十三……叔?」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46

正文 列祖列宗

「十三叔……」乾隆心裡正難受的很,乍見了自己的長輩,那難受就化作了委屈,他本來想跟十三叔好生訴訴苦的。可是看著十三叔臉上那副淡淡的神情,乾隆頓時尷尬起來。他想起來了,皇阿瑪走了以後,他對弘曉他們可就……不怎麼好了。想到這兒,他不禁有些心虛,又叫了十三叔一聲。

「走吧。」允祥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轉身就走。

「走?」乾隆一怔,忙問:「十三叔,我們……這是要上哪兒?」他心下有些不安,十三叔現在在這兒,再加上之前他幹的那些個荒唐事,莫不是……難道是……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允祥也不多話,逕直在前面帶路。

乾隆惴惴不安的跟在他後面。十三叔在這裡,那……想起自家皇阿瑪和十三叔最為要好,難道……是皇阿瑪讓十三叔來接朕的?乾隆的心裡頓時打起了小鼓。遭了,若是皇阿瑪知道他幹下的這些事兒,那——

一想起皇阿瑪的手段,乾隆頓時蔫了。他一面跟著叔叔,一面在心裡打著草稿,到時候要怎麼應付他皇阿瑪的責問。

吏治敗壞,民不聊生?

這不是朕的錯啊!當年皇阿瑪在世時的鐵血手腕,弄得下面人心惶惶的,朕不也是想起皇阿瑪囑咐他的,為人君者,務必要寬嚴相濟。所以才決意效仿皇瑪法那般寬仁御下的。

且民不聊生,真不是朕的過錯啊。但凡遇到災年,朕便蠲免稅銀。且也時常開倉賑濟的。可誰知道下面那群尸位素餐的混賬東西,拿著朝廷的俸祿,卻還欺上瞞下。該免不免,弄得老百姓怨聲載道的。

一想到這兒,乾隆就覺得委屈極了。朕是個好皇帝。可架不住下面的官員太混賬了。那折子上都是些好聽的話兒,所以朕才一時不察,所以才……

他心裡辟里啪啦的打著小算盤,完全沒注意到允祥帶著他穿過了數重戒備森嚴的大門,又穿過了四五重院落之後,才走到了一座氣勢恢宏,和紫禁城的太和殿極為相似的大殿前。

「到了。」

十三叔的一句話,頓時讓乾隆回過神來。想起自家皇阿瑪那手段,他一下子打了個哆嗦,惴惴不安的跟在他十三叔的身後進入了殿內。

一進去,乾隆就看見在這大殿正中的寶座上,高踞著一個穿著明黃衣服的人,在寶座下面兒次第站著四個身著明黃色龍袍的人。再往下站著的幾列人中,有穿著親王朝服的,有穿著郡王朝服的,還有什麼貝勒貝子鎮國公輔國公之類的,甚至還有幾人就穿著一身鎧甲,大馬金刀的站在那裡。

他們一看見乾隆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乾隆身上,乾隆頓時被看得一陣心虛,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大殿內驟然響起了無數人合在一塊兒的,震耳欲聾的吼聲:

「跪——」

乾隆本來就被坐在寶座上的人那森冷的目光看得心虛不已,再加上這麼一吼,他那裡還站得住,腳一軟,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等他跪了下去,大殿內又是一聲如雷鳴般的吼聲:「叩——」

乾隆一聽,趕緊朝下叩頭,這一跪一叩之後,他才發現那高踞於寶座上的人不是他的皇阿瑪,而是另外一個儀表雄偉的人。且那人看上去極為面善……不過須臾,乾隆已經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人很面善了。

因為那人長得和他在奉先殿祭祖時看見的太祖皇帝的畫像十分肖似。難道……他就是太祖皇帝——努爾哈赤?!

乾隆想到這裡,只覺得身上直冒冷汗,都快把衣裳給浸透了。太祖皇帝坐在上面兒,那立於階下的那四個身著明黃色龍袍的人,難道是……

想到這兒,乾隆忍不住往上偷窺了一眼。等他看清那四個人的模樣兒,乾隆心裡頓時暗暗叫苦,原來那四人,正如乾隆所想的一樣,左面站著的是太宗皇帝皇太極和世祖皇帝順治,右面兒站著的是他的皇瑪法聖祖皇帝康熙和皇阿瑪世宗皇帝雍正。

完了完了……

想想自己作下的那些個荒唐事,再想到方才驚鴻一瞥間祖宗們臉上的神色,乾隆就禁不住癱軟下來,一個皇阿瑪就夠他受的了,再加上皇瑪法,還有列祖列宗……

一想到這兒,他心裡便忍不住大叫吾命休矣!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上面的努爾哈赤看著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後代,已是氣的鬚髮倒立,大喝了一聲:「愛新覺羅.弘歷!」

乾隆一聽,身子禁不住朝前一撲,他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到身後的殿門被人猛地推開了,有人衝進來大吼著:「不好啦!朱元璋又帶人打過來了!」

朱元璋?!

乾隆一愕,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看見自己的老祖宗努爾哈赤一下子從龍座上跳了起來:「C他姥姥的!那個老混蛋怎麼又來了!」

努爾哈赤吼完,袖子一挽,眼睛一瞪,衝著下面就吼了一聲:「除了玄燁和胤禛那一輩的,其他人都跟朕出去,他奶奶的,這次老子一定要打的那老混蛋落花流水!」他說完,疾步下了寶座,走了下來。

乾隆一見老祖宗朝他走過來,慌忙跪好。

他剛剛跪好,就覺得一股大力從肩膀處傳來,整個人都被努爾哈赤給踹翻在地:「臭小子!敗家子!不肖子孫!」努爾哈赤邊踹邊罵。

乾隆根本不敢反抗,只能滾在地上縮成一團兒。努爾哈赤罵了幾句之後,啐了一口,才匆忙往外走去。

這就完了?這麼輕鬆就過關了?

乾隆剛竊喜了一下,然後又覺得頭上不知被誰踹了一腳:「不肖子孫!」乾隆被踹的一縮,就著手指間的縫隙望去,才看見踹他的正是太宗皇帝。乾隆還沒反應過來,接下來,每個經過他身邊的祖宗們都狠狠的踹了他一腳。

乾隆被踹的猶如滾地葫蘆,耳邊還不時響起祖宗們的臭罵聲:

「混賬玩意兒!」

「敗家子!」

「不肖子孫!」

「孽障!」

……

等到大殿內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乾隆已經是被踹的趴在地上直喘氣,他正喘著,就看見眼前出現了一雙明黃色的龍靴。順著龍靴往上看,乾隆看見自己的皇瑪法負著手,冷冷的盯著自己,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知道祖宗們為什麼踢你嗎?」康熙淡淡的問。

「孫,孫兒不知。」儘管被祖宗們踹的全身發痛,但乾隆還是不敢就這麼趴著,他強撐著爬起來跪好答話。可他話剛出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變了。從垂暮之年的沙啞之聲,變成了稚子的那種軟軟糯糯的聲音。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一個小孩兒。

朕這是怎麼了?乾隆駭然,可他還來不及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康熙冷笑了一聲道:「不知……?好一個不知啊!」

乾隆一聽皇瑪法這般聽不出喜怒的口氣,就知道皇瑪法現在恐怕已是怒極了,他哪裡還敢搭話?

康熙在乾隆面前走了幾步之後,方停了下來:「你不是自號『十全老人』麼?怎的連如此簡單的問題都不知了?」

十全老人?乾隆一聽,頓覺得冷汗直流:「孫兒,孫兒……」他囁嚅著。

「孫兒?」康熙冷哼一聲:「不敢當,朕哪裡配做『堪比堯舜』、『一代聖君』、『千古一帝』的皇瑪法啊?」

他這誅心之語一出,乾隆慌忙叩頭:「孫兒惶恐!」

「你惶恐?」康熙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的笑了起來:「你現在知道了?你即位當日,誇下海口,說做滿六十年帝位便要禪位給後人,說這話時你怎麼不知道惶恐?說要效仿朕下江南巡遊,結果弄得江南一帶民怨沸騰,那時你怎麼就不知惶恐?說要效仿朕御下之道,結果弄得吏治敗壞,民不聊生,這些你怎麼就不知道惶恐?你還口口聲聲說效仿朕?!朕下江南乃是巡視河務,考察民情。而你呢?根本就是去遊山玩水!」

康熙越說越氣:「六下江南,花了兩千多萬兩銀子!江南一帶的百姓都快被你給搾乾了!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難道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若損百姓以奉其身,猶割股以啖腹,腹飽而身斃。』這句話,難道你竟沒聽過?」

乾隆聽到這兒,慌忙辯解道:「皇瑪法,孫,孫兒下江南雖花費甚大,但,但這搾乾一說,卻錯不在孫兒啊!」他說完,便把自己在孽鏡台上所見的一切都說了,然後才說:「孫兒一心為國,奈何下面的奴才們尸位素餐,蒙蔽孫兒。孫兒逢災年也曾蠲免稅銀,可他們竟……」他話還沒說完,上面康熙已是怒叱了一聲:「昏聵!」

康熙看著自己這個混賬孫子竟然還好意思把過錯推到下面人的身上,就恨得牙癢癢的:「你還有臉把錯推到下面那些官員身上!朕且問你,當初紀昀和尹會一因此事勸諫你的時候,你納諫了嗎?」

「這,孫兒……」乾隆搖了搖頭,他一直覺得六下江南是他一生中做的最正確的事,那時的他威儀日盛,紀昀和那尹會一的話,他又怎麼聽得進去?

「沒吧?」康熙冷笑一聲:「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你是皇帝,一次兩次不納諫。紀昀和尹會一的下場看在眼裡,以後誰還敢說真心話,誰敢為天下百姓諫言?」康熙說到這兒,已是越說越氣,一腳踹了過去:「虧你還好意思把自己跟唐宗宋祖相比,你不知羞,朕都替你臉紅!」

他踹完,撣了撣龍袍,看都不看被他一腳踹的半天爬不起來的乾隆,衝著另外一邊兒叫了一聲:「老四!」

「兒臣在!」雍正爺幾步上前。

「朕心情不好,要出去舒爽一下,這個孽障就交給你了!」

「兒臣遵旨!」

正文 嚴父

皇瑪法?

乾隆聽到康熙皇帝這麼說,一下子傻了眼。

他皇瑪法和皇阿瑪不同,滿人的習慣是講究抱孫不抱子。所以康熙皇帝對他們這些小孫孫可不像是對兒子那般嚴厲。

且在他小時候,更因為聰敏可愛,被皇瑪法帶到宮裡面親自撫育了半年。乾隆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半年中的所見到的一切。

他親眼看見他那不苟言笑的阿瑪,還有他那些在外面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叔伯們跪在皇瑪法面前連頭都不敢抬;也親眼見到了睥睨天下,世間萬物盡皆臣服的天子之威;也親身體驗了何謂天下萬物只供於一人的奢靡。

所以對皇瑪法,乾隆是敬重的,是崇拜的,亦是嚮往的。因為從那時起,他的腦袋裡就朦朦朧朧的升起了一個念頭。他想做一個像皇瑪法那樣的人。想像皇瑪法那般站在這天下間最高的地方,享受著四海來朝,萬民愛戴的榮耀。

而對於自己這位喜怒不見於形色的嚴父,乾隆則是敬畏,且畏更多於敬。這也難怪。當年在雍親王府,他額娘上有孝敬憲皇后烏喇那拉氏、敦肅皇貴妃年氏壓著,左右有純愨皇貴妃耿氏和齊妃李氏背地裡使壞,下面還有幾個格格分寵。

所以他額娘從來就不是最受寵的那一個。那年他出生時,上有已經懂事,會討皇阿瑪歡心的哥哥,齊妃李氏所出的三哥弘時。下有年齡比他小,會粘著皇阿瑪撒嬌的弟弟,純愨皇貴妃耿氏所出的五弟弘晝。他這個老四夾在中間,真是說不出的尷尬。

再加上康熙五十年時,太子二伯已經失去了聖心,其他叔伯們對大位虎視眈眈,暗中籌謀。整個朝堂上風起雲湧,政局詭譎。行動時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那時皇阿瑪為大事日夜籌謀,殫精竭慮,哪裡還有精力來照管他們幾兄弟。

縱使皇阿瑪偶然想起來檢查他們的功課,那也是不苟言笑的坐在那兒。若他們稍有過錯,那一頓重責鐵定是跑不了的。

在這樣的童年陰影下,乾隆他們幾兄弟,那可真是猶如避貓鼠兒一般。見了皇阿瑪就覺得心慌氣短,兩腿打顫。

且在皇阿瑪去後,自己還幹了那麼多荒唐事兒,一想到這兒,乾隆就禁不住心底發竦了。天可憐見,他寧願被皇瑪法痛罵上四個時辰,也不願意跟皇阿瑪呆上片刻啊!

皇瑪法,孫兒知錯了,您快回來吧!乾隆內心咆哮著,在自家皇阿瑪那迫人的威勢之下,乖乖跪好,伏下身子,等著承受皇阿瑪的怒火和詰責。等了半天,他也沒聽到自家皇阿瑪出聲責問他。

這一下,乾隆才真是覺得大事不妙。他深知皇阿瑪的性格,知道他越是生氣,越是像現在這樣。他身上散出的迫人的威勢使得整個大殿內的空氣都凝滯了,乾隆也被這種重壓壓得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大滴大滴的冷汗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

完了,完了。乾隆心裡暗暗叫苦。照這個情形來看,皇阿瑪這次可是比當年處置三哥那會兒還要生氣。一想到上一次皇阿瑪這般生氣的後果,便是三哥落得個削除宗籍賜死的下場,而這次輪到他了。

自家皇阿瑪的手段,乾隆可是門兒清。雖說他現在是個死人了,可皇阿瑪若想懲治他,那還不是跟碾死只小螞蟻一樣容易。一想到這兒,他的汗便流得更凶了,直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讓自己鑽進去暫避一時。

皇阿瑪啊,您就給兒臣一個痛快吧,老這麼吊著,兒臣可受不了啊!就在乾隆被這股壓抑的氣氛弄得的快要崩潰了的時候,他終於聽到自家皇阿瑪淡然的聲音:「去見過你的叔伯們。」

見過叔伯?乾隆有些莫名其妙,他悄悄的偷眼窺了下雍正,見他面無表情的盯著自己。乾隆心裡登時打了個突,也不敢多問什麼,只能應了。乖乖的走到大伯面前打千兒:「侄兒給大伯請安。」

「侄兒?」允禔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聲:「好侄兒,你可比爺當年強多了,『十全武功』?真是讓爺大開眼界!」

允禔這話一出,乾隆就感覺到自家皇阿瑪身上的冷氣又足了一分,他心裡暗暗叫苦,也不敢回話,只得蔫蔫的按著次序,給自家二伯,理密親王允礽請安。

「給二伯請安。」

「好侄兒,好弘歷,能耐啊!比爺還會花銀子。」允礽倒是笑瞇瞇的,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乾隆覺得皇阿瑪盯著自己的眼神越發可怖了,乾隆瑟縮了下,哀怨的望著自己的二伯。您明知道皇阿瑪最敏感的就是銀子這兩個字,您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接下來是三伯,乾隆一請安,就聽到這個書讀得最多,都快讀成書獃子的三伯捻著鬍鬚,搖頭晃腦的來了句:「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三伯之後便是五叔,乾隆在自己皇阿瑪迫人的威勢之下,乖乖的給每位叔叔請安。五叔後面是六叔,六叔過了是七叔,七叔過了是九叔,乾隆一個千兒打下去,突然反應過來,怎麼八叔不在這裡?

他納悶的四處張望了下,卻沒看見八叔的影子,倒是九叔允□見他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很不高興的哼了一聲:「敗家子!」

九叔後面兒就是十叔允我,乾隆被他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看得渾身毛骨悚然,看了半響,允我才轉過頭,大大咧咧的說:「四哥,這真是你兒子?別是抱來的吧?」

乾隆一聽,氣的額角青筋直跳:「朕當然是皇阿瑪的兒子!愛新覺羅家的子孫!還請十叔慎言!」

他話剛剛出口,就聽到雍正充滿怒意的冷哼聲,乾隆一聽到他的聲音,立刻就蔫了,只能乖乖的跟允我賠了不是,然後方去給十一叔、十二叔請了安。輪到他十三叔的時候,乾隆不禁有些心虛。

畢竟在皇阿瑪故去之後,他對弘曉他們很是做了些涼薄之事,一想到這兒,面對十三叔的時候,乾隆就覺得十分尷尬:「侄兒給十三叔請安。」

允祥嗯了一聲,然後便轉頭對著雍正說:「四哥,既然無事,臣弟就去找皇阿瑪和弘曉他們了。」

「嗯,」雍正點點頭:「小心……」他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允禔揚揚眉,拉了允礽一把說:「老四,這裡沒什麼事兒的話,爺幾個就先出去疏散疏散筋骨了啊!」他話音剛落,允礽也笑瞇瞇的接了一句:「四弟啊,我們就不打擾你們父子的天倫之樂了。」

雍正眉峰微微一皺說:「請大哥、二哥自便。」

允禔哼了一聲,嘟噥著這麼多年了還是這副樣子之類的,帶著允礽,允祉、允祺、允祚、允祐、允□、允我、允息、允祹、允祥這幾個乾隆已經拜見過的兄弟先出去了。

乾隆聽到允礽說的那「天倫之樂」四個字,只覺得一股寒氣嗖嗖的從脊樑骨竄上來。二伯啊,朕和皇阿瑪哪裡是天倫之樂,分明就是等著挨刀啊!他欲哭無淚的繼續給自己的叔叔們請安。

「侄兒給十四叔請安。」乾隆一個千兒打下去,老半天不見回應,他不由的有些納悶的抬起頭來。這一抬頭,他就看見十四叔胳膊肘倚在皇阿瑪的肩膀上,挑眉笑著問:「四哥,當年若是我……」他嘿嘿笑了兩聲,又瞥了眼乾隆:「弘春可比弘歷強多了!」

他這話一出,乾隆的臉就黑了。十四叔的意思是難道他還不如弘春那小子?他哼哼兩聲,想說什麼,可看著十四叔這麼和皇阿瑪勾肩搭背的,皇阿瑪也不生氣,他心裡又犯起了嘀咕。

難道十四叔和皇阿瑪和好了?

想到這兒,乾隆哪裡還敢再捋虎鬚,只得悻悻然的癟癟嘴,繼續給自己的叔叔叩頭了。

十五叔、十六叔、十七叔、十八叔、十九叔、二十叔、二十一叔、二十二叔、二十三叔、二十四叔。

給這麼多叔叔們請安請的頭暈眼花的乾隆第一次覺得,兒子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兒。皇瑪法未免太能生了些。等他請完安後,年長的叔叔們就或抱或牽的帶著年紀小的叔叔先行離開了。很快,大殿內就只剩下他和皇阿瑪兩人了。

「皇阿瑪,兒臣……」乾隆咬咬牙,憑著皇阿瑪的脾氣,還不知道懸在他頭上的那把刀什麼時候會落下來,不如他先主動認錯,然後再……

還沒等他想完,乾隆就聽見雍正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話:「弘歷,朕,後悔了。」

後悔?!皇阿瑪後悔什麼?!

乾隆愕然抬頭,他還沒弄明白皇阿瑪話裡的意思,就見皇阿瑪走到他面前,冷冷的盯著他:「你,不如弘時。亦,不如弘晝。」

「皇阿瑪!」乾隆被雍正這般無情的話弄得腦子都快炸開了。他一向自視甚高,覺得除了皇瑪法外,沒人再比得過他。就連皇阿瑪也是遠遠不如他。更別說早就是他手下敗將的弘時。可任由他捏圓搓扁不敢有絲毫怨言的弘晝。可皇阿瑪一句話,就抹殺了他所作出的一切。乾隆攥緊了拳頭:「兒臣不服!」

雍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從袖中掏出一物,扔到了他面前:「你的功過,陰司自有定論。」他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乾隆徒勞的叫了他幾聲,見他沒有回應,氣的一拳砸在地上。他怎麼會比弘時弘晝差呢?乾隆想起皇阿瑪臨走前的話。忙展開地上那卷冊子一看。那冊子的第一行字便讓他心頭巨震,不可置信。

「清之衰敗,始於此人。」

正文 上面有人

清之衰敗,始於……朕?!

這怎麼可能?!乾隆不可置信的盯著冊子,接著往下看去。但見那冊子上寫著:

其一;奢靡無度。

這幾個字下面,又是數行工整的小楷,將乾隆元年至乾隆六十年總共花費了多少銀子列於下方,並只將乾隆元年,國庫內的存銀三千四百五十三萬兩這一條和他六十年來的總花銷一億五千多萬兩銀子以硃砂標注出來。

三千四百五十萬兩銀子,乾隆當然是有印象的,因為這是雍正駕崩後留給他的。至於那用硃砂標記出來的一億五千萬兩……怎麼可能這麼多?!一定是搞錯了!朕決不可能花了這麼多銀子!

乾隆氣的吹鬍子瞪眼睛的,他接著往下看去。下面一排小楷,將乾隆歷年來花錢的大宗都一一列在了下面。

如六下江南,總共花費多少多少萬兩;巡幸各地,花費多少多少萬兩;大興土木,擴建圓明園、避暑山莊花費多少多少萬兩;萬壽節、婚喪嫁娶花費多少多少萬兩;歷年賞賜花費多少多少萬兩銀子……

乾隆看一項,算一項。越看越心驚,越算臉越青。照這冊子上所寫,這零零總總的加起來,還真就是一億五千多萬兩銀子!

一算出這個結果,乾隆頓時站都站不住了,一屁股就跌坐到了地上。朕竟然花了這麼多錢?!

不,絕不可能!這是在誣蔑朕!朕下江南是仿皇瑪法巡視河工去的,絕不是遊山玩水……乾隆想到這兒,又想起自己在孽鏡台上看見的情景,明明就是那些官員阿諛奉迎,貪墨了不少民脂民膏。為什麼到了最後這些事反倒要記在朕的頭上?!

還有征伐大小金川,朕的「十全武功」,怎麼也會跑到這奢靡無度裡來了?!難道朕平定叛亂有錯?!難道朕開疆拓土有錯?!還有這擴建圓明園、避暑山莊一項。朕兢兢業業、殫精竭慮、晝夜匪懈的操勞,難道朕就不能休息一會兒?難道朕就非得像皇阿瑪那樣累死在案牘之上?!還有萬壽節,難道朕就不能做壽?!寫這東西的人,實在是欺人太甚!朕這個天子,難道不該比普通的百姓過的好一些?!

還有那「清之衰敗,始於此人」,這是什麼話?這是鬼話!朕是一代令主,絕不是什麼衰君哀帝!

乾隆目呲欲裂,直恨不得把這該死的冊子給撕開,誰知這冊子乃是陰司之物,乾隆哪裡撕得動?他氣急之下就狠狠的把冊子摜到了地上,跳上去用力的踩著:「胡說八道,連篇鬼話!朕踩死你!朕踩踩踩……」

乾隆正踩得高興,突然聽到殿門一響,一個粗獷的聲音大大咧咧的說:「喂,吃飯了!」

喂?!

乾隆正在氣頭上,聽他這麼一說,登時氣的轉身怒叱道:「狗奴才!好大的膽子,竟敢叫朕『喂』?!還不給朕跪下!」

那人一聽,牛眼一瞪:「奴才?!誰是奴才?!爺爺我是你祖宗!」他說完,舉著手中的提盒說:「這裡有飯,你愛吃就吃,不吃拉倒!」他說完,把提盒放到了地上,轉身便走。

祖宗?!我愛新覺羅家有這等粗陋不堪的祖宗嗎?!又是一個胡說八道的!乾隆狠狠的衝著他的背影哼了一聲,然後他盯著那籃子,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的肚子已經在咕咕直叫了。

這就是朕的午膳?可這也太寒酸了吧!朕以前用膳的時候,那桌上可是擺著一百來道菜供朕挑選的,可如今呢……乾隆滿臉鄙夷的瞪著那提籃,磨著牙:「狗奴才,竟敢如此輕慢朕!日後朕定要……」他的狠話還未出口,腹中又傳來了「咕……」的一聲。

乾隆的臉登時青了,他咬牙瞪著那提籃,罷了,罷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朕今日便忍下這口氣,等以後再找那奴才算賬!乾隆一面想一面恨恨的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嘴裡。

「呸呸呸!」剛放進嘴裡嚼了一下,乾隆又猛地把它吐了出來:「豈有此理,這等東西也敢送給朕吃?!」乾隆氣的一腳踹翻了裝飯的提盒,站在一邊兒生悶氣。

朕當年的那些御膳,什麼燕窩鴨子,燒鹿子、燉□肉、松江鱸魚、揚州乾絲……還有朕最愛的一品豆芽和豆腐……乾隆想著想著,那口水就流出來了:「咕嚕……」他嚥了下口水,覺得腹中彷彿有一團火在燒一樣。

「不行了……」乾隆摸著彷彿揣了個火炭似的肚皮,苦著臉,太餓了,朕得去找點兒吃的才行。打定主意,他躡手躡腳的走到殿門口,往外張望了一下。見外面沒有守衛,便推開門,刺溜一下鑽了出去。

外面很大,來的時候乾隆是跟著允祥進來的,且那會兒他心裡正打鼓呢,也就沒顧得上看路。現在一出來,這到處都是一樣的紅牆黃瓦,乾隆登時有些分不清方向了。他順著甬道朝前走,才走了一會兒,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股食物的香氣。

乾隆一聞到這股香氣,頓時精神一振。有香味,就說明膳房就在這附近了!他順著那香氣找到了一個花園子裡,然後,乾隆呆住了。

「十八叔?」花園的亭子內坐著一個六七歲大,正拿著一根細長的東西啃得不亦樂乎的小孩兒。

「弘歷?」允祄聞言抬起頭來,眨著圓溜溜的黑眼睛好奇的看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乾隆。

「十八叔……」隔得近了,乾隆才看清。十八叔啃得歡快的那根東西,居然是……一根香?!而且……他吸了吸鼻子,剛才吸引住他的那股子香味,竟然就是從這根香身上散出來的。

允祄看著乾隆眼冒綠光,像是狼一般的盯著自己手裡的吃的,不由的瑟縮了下,把那香往身後藏去。他藏了一下,又看了看乾隆,覺得他這個侄兒模樣兒挺可憐的,自己這個做叔叔的……他又想起康熙教導他的話,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小傢伙想到這兒,就把香從背後拿出來,一臉肉痛的遞到乾隆面前:「弘歷,你餓了吧,給你吃。」

乾隆眼角抽搐了一下,看著十八叔遞到面前的那根香,那上面兒除了有好幾個牙印外,還黏糊糊的沾了不少口水……

這東西,叫朕怎麼吃……乾隆糾結了。

「弘歷,你不吃嗎?這個很好吃的!」允祄看著乾隆猶豫的神情,又把那香給舉高了點,眼睛眨呀眨的看著他。

「十八叔,朕……」乾隆鬱悶了。長者賜,不應辭,可這香,他實在是……乾隆看著小叔叔那一臉期待的神情,咬咬牙,罷了。朕就當做哄孩子吧!想到這兒,他笑了笑,接過那香來咬了一口:「嗯,味道還……呸呸呸!」這香怎麼聞起來不錯,吃起來卻像是在吃香蠟似的呢?!

「十八叔,這香……」乾隆皺著眉,無奈的看著允祄。

「啊,好好吃的……」允祄一臉惋惜的望著地上乾隆吐出的渣滓,然後再看看他侄兒那愁眉苦臉的樣子,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我知道啦!弘歷,你剛下來,肯定吃不慣這個!」他歪著頭,捏著自己腰間懸著的荷包,躊躇了一會兒,才咬了咬牙,從荷包裡掏出兩枚乾隆通寶來塞到乾隆手裡:「弘歷,這個給你……」他想了想,又模仿著康熙的口氣說:「乖,上外面兒買糖葫蘆吃吧!」

乾隆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允祄已經搶過香,塞進嘴裡,一面啃一面含含糊糊的說:「弘歷,你快去吧,我先走啦!」他說完就蹦蹦跳跳的跑掉了。

十八叔……乾隆捏著那兩枚乾隆通寶,看著允祄歡快蹦躂的背影,鬱悶了。朕身為皇帝,竟然要一個小孩子的錢,真是……

乾隆羞愧了一下。但很快,他的肚子又嘰裡咕嚕的亂叫起來。實在是太餓了。他咬咬牙,罷了,這錢就權當朕借十八叔的吧!

想到這兒,乾隆就心安理得的揣著那兩枚銅錢往外之前他被眾人圍毆的那條街道走去。他記得在那條街上,就有賣糖葫蘆的。而且現在麼……

乾隆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自從被祖宗們狠踹過後,他就縮了水,從八十多歲的老頭兒變成了眼下這副小胳膊小腿的小娃兒模樣。

這等樣子,應該不會再被認出來了吧?

走到街上,乾隆老遠就看見了那個賣糖葫蘆的,他立刻興奮的朝那邊擠過去,剛擠到那人身邊,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就見街面上一陣大亂。賣菜的,賣肉的,賣雜貨的小販們呼啦啦的四散奔逃著:「不好啦!清幫和明幫又開始幹架啦!」

清幫?明幫?

乾隆被人群給擠的摔了個屁墩兒,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前面一群人在混戰,什麼木棍、板凳、砍刀、磚頭的到處亂飛。乾隆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那個把太師椅舞得虎虎生風的是……他的老祖宗太祖皇帝努爾哈赤?!還有用鞭子抽的另外一個人哇哇亂叫的是太子二伯?!還,還有……皇瑪法居然也在裡面兒?!

乾隆傻了,這,這究竟是……他還沒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的時候,就聽到前面一聲暴喝:「你們這些刁民!又在這裡聚眾鬧事!趕緊給我散開,吳大人馬上就要過來了!你們哪個衝撞了吳大人,那老子就廢了你們!」

隨著這句話,那街面上呼啦啦的就湧入了一群上次那群胸領上寫著「管」字的人,他們人手一條大木棒,見人就打,總算把兩邊分開了:「快到兩邊蹲下!」

這,這……

乾隆瞠目結舌的望著眼前的情景,他英明神武的祖宗們,怎麼會被那群傢伙像是對付地痞流氓似的棍棒相加呢?!而且還要在地上蹲著,雙手還要抱頭?!乾隆突然覺得有點頭暈。

這陰間……也太……

他還在發怔,身邊一個人就拽了他一把:「喂,小娃兒,不要命了?還不趕緊蹲下來!」

「放肆!」乾隆怒喝了一聲。他話音剛落,頭上就挨了一棒。這一棒打得他滿眼冒金星,等他好不容易恢復過來的時候,乾隆發現自己已經和那人一樣,雙手抱頭的蹲在地上了。

這時,數十人前呼後擁的護著一頂八抬大轎走了過來,乾隆看著那轎子,好奇的問:「吳大人是誰啊?竟然這麼大的排場?」

「這你都不知道。」旁邊的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新來的吧?這就是那個吳三桂的兒子吳應熊啊。」

「啊!」乾隆大驚:「這種人竟然能當這麼大的官兒?!」

「這有什麼奇怪的,人家上面有人……而且聽說他還是某位……」那人手指了指上面:「的第七房小妾啊!」

「小妾?」乾隆又震驚了:「男人還能做小妾?!這陰司的官員怎會如此……」

那人聽了,哼了一聲說:「這裡再黑,也比陽間好!老子住的那個地方,上到巡撫,下到縣令,都是用錢買的官兒!」

「全是買的官兒?」乾隆不可置信的問:「難道皇帝都不管的嗎?」

「管什麼管?」那人呸了一聲:「賣官的就是皇帝老兒面前的紅人,聽說得的銀子,皇帝還要和他分賬呢!」

「什麼?」乾隆一拍大腿:「竟然還有如此混賬的皇帝!對了,你是哪年下來的?」他看了那人一眼問。

「乾隆五十六年。」

「啊?」乾隆頓時呆若木雞。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47

正文 悔悟

乾隆呆住了。乾隆五十六年?!他把從古至今所有年號都想了一遍發現,只有自己用過這個年號。

這麼說,那個什麼混賬皇帝就是朕?

乾隆頓時被打擊的不輕。他想起來了,五十六年那會兒正得寵的,可不就是和珅麼?且那時候,這國庫也的確有點兒吃緊。所以和愛卿孝敬上來的銀子,他可是統統笑納了的。那時他也隱約知道有人賣官鬻爵的事兒。可那會兒他自以為自己彈壓的住,也就沒去管。

可今天聽這個人一說,他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一個省,上到巡撫,下到縣令,竟然都是花錢買的官兒!可想而知,那些人上任之後,會怎麼盤剝百姓,搜刮民脂民膏。而僅此一地就是這樣,那其他省份呢?

乾隆一想到和珅多年來孝敬他的銀子,那些銀子都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這麼多銀子,那究竟有多少人參與了這賣官鬻爵?若是地方官員,都是這等貨色,那大清江山,豈不是……?

想到這兒,乾隆只覺得渾身直冒冷汗,難怪朕當日會被百姓們那般毆打,難怪祖宗們會那樣生氣。朕,朕竟然……他想到自己素日沾沾自喜,自以為是什麼聖天子的模樣,再想想百姓們談起他的時候,恨不能生啖其肉的表情,乾隆終於悟了。

乾隆一想到眼下不知道多少人戳著他的脊樑骨痛罵著昏君,他就忍不住淚流滿面。朕的大清江山啊,朕的一世英名啊,朕……乾隆呆在原地,悔不當初。

當年若是朕這樣……再那樣,再……只怕也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吧?

「嘿?小孩兒?」那人見面前這娃兒聽了自己的話後,就是一副目光呆滯,傻裡吧唧的模樣,不由的有些擔憂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娃兒不會傻了吧?

「啊?」乾隆還沒完全回神。

「你這娃兒,現在世道這麼亂,怎麼就一個人跑出來了?你家大人呢?」那人倒是挺熱心的。

「朕,咳……」乾隆看見對方疑惑的目光,嗆了一下,急忙改口:「我……」他話說到一半兒,肚子就發出了一個響亮的聲音:「咕……」

乾隆老臉刷的一下紅了,那人一怔,目光在他的小肚皮兒上一晃,頓時恍然。他哈哈大笑著說:「原來是餓了偷跑出來的呀!哈哈哈……」他拍著乾隆的腦袋問:「這街面兒上我熟,你想買點什麼吃的,我都能帶你去。」

「糖葫蘆!」乾隆一口答道,剛答完他又羞愧起來,朕怎麼答得這麼順溜?

「糖葫蘆啊!」那人手一拍:「嘿,巧了!走,爺帶你買這街上最好吃的糖葫蘆去!」他說完,一把抱起乾隆就往前走。

爺,你是誰的爺啊?!乾隆剛腹誹了一句,就被那人無禮的舉動氣的小臉通紅,該死的:「放下朕,呃,我!我自己會走!」

那人嗤笑了一聲,一巴掌拍在乾隆的屁股上:「小小年紀,脾氣倒挺大的!乖啊,爺忙著呢,帶你到了地頭,爺就得走了!」

乾隆被那一巴掌拍的半天都回不過神,待到那人抱著他走到那賣糖葫蘆身邊,把他放下來又對著那賣糖葫蘆的說了幾句之後,他才醒過神兒來,勃然大怒。這人太放肆了!竟,竟敢打朕!朕,朕一定要……

乾隆咬牙切齒的腦補著把這傢伙丟去刑部用十大酷刑各種折磨的樣子,該死的,皇阿瑪都沒打過朕呢!大膽刁民!混賬玩意兒!

乾隆正磨著牙,就聽到那人的聲音:「娃兒,拿著!算爺請你的。」

乾隆還沒反應過來,手中就被塞了一串兒糖葫蘆。他瞪著那人,臉漲得通紅:「我有錢!」朕才不要你這個刁民請呢!他摸出那兩枚乾隆通寶遞給那個賣糖葫蘆的:「給!」

誰知那賣糖葫蘆的低頭一看,竟哈哈大笑起來:「娃兒,你這錢可不能用啊!」

「怎麼不能用?!」乾隆大怒。

「這是小孩兒家拿來『打乾隆』用的,買東西可不能用這錢。」賣糖葫蘆也是好脾氣,慢慢的給他解釋著。

「打乾隆?」

「喲,你這娃兒,難道還沒打過?哎,」賣糖葫蘆的詫異的說:「那是最近街面兒上的小娃兒們最時興的遊戲了。就是用這個乾隆通寶,去打放在木架子上的乾隆和和珅的偶人。二文錢一次,打中了就可以帶回去,要是把乾隆和和珅的都打中了,那就可以兩個一起帶回去慢慢兒玩兒。」

乾隆聽到這兒,已是完全懵了。用他下令鑄的錢打他?朕難道就這麼招人恨?乾隆被刺激的不輕,愣在了當地。

賣糖葫蘆的完全沒發現乾隆的異樣,他和帶著乾隆來的那人還在一左一右的說著:「俺家二牛都打了四個乾隆了,就差一和珅的。」

另外一人道:「我家大妞也差和珅的。」

「你說這和珅怎麼就那麼難打呢?」

「嘿,這算啥?聽說在陽世,最難扳倒的也是和珅。人可是皇帝面前的紅人,」那人嘿嘿一笑說:「我聽說啊,這裡面兒可還有貓膩!」

「哦?」

「聽說這和珅那可是長得極為俊秀,他和那乾隆……」

……

乾隆越聽越氣。胡說八道!胡說八道!朕與和愛卿分明就只是君臣關係!哪裡像是爾等說的那般不堪!

那兩人說著說著,又開始歷數起乾隆的過失來,什麼死要面子,害的老百姓都快餓死了。什麼寵信奸臣,什麼奢靡浪費之類的,說到最後,乾隆已經再也聽不下去了,這兩個刁民,簡直就是把他的面子裡子都給翻出來扔到地上踩!

朕哪裡有他們說的這麼不堪?!朕哪裡死要面子?!你們都是胡說,朕不信!就在乾隆瀕臨崩潰的時候,之前那人又說了一句話,徹底讓乾隆受不了了。

「哎,聽說他爹倒是個好皇帝,只可惜死得太早了。」

皇阿瑪!

乾隆這下子徹底崩潰了。他皇阿瑪,累死累活一輩子,結果到最後還落得個抄家皇帝的罵名。而且對兄弟,對臣屬也是甚為嚴苛。且那皇位,乾隆也一直覺得是皇瑪法喜歡他才把皇位傳給皇阿瑪的。

六十多年來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可誰知那兩個人幾句話,還有從他到陰間之後的所見所聞,都說明,他堅信了一輩子,為之操勞了一輩子的東西都是錯的!想到他身後的聲名只怕根本不會像是他所想的那樣是什麼盛世明君,而是什麼庸主昏君之類的,乾隆眼前就是一陣發暈。

朕,難道真的錯了?乾隆再也沒心思聽下去了,他把糖葫蘆扔到地上,轉身朝著來路飛快的奔去。朕要去問皇阿瑪,難道朕真的做錯了?

乾隆剛跑到門口,就看見祖宗們互相攙扶著回來了,太祖皇帝努爾哈赤還罵罵咧咧的:「他奶奶的,要不是弘歷那小子在上頭弄得民怨滔天的,這些新下來的鬼也不會投靠了朱元璋那老混蛋,害的咱們現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努爾哈赤說到這,一抬眼,就看見乾隆貓在一邊兒,他立刻一瞪眼:「臭小子!還不滾過來!」

乾隆頓時渾身一個激靈,想到剛才祖宗們下的狠腳。身上到現在還疼呢,而且就踹了那麼多腳朕就變成這副模樣了。要是再來上幾腳,豈不,豈不是要把朕給踹沒了?!乾隆糾結了,磨磨蹭蹭的往努爾哈赤這邊兒挪。

努爾哈赤哪裡還看不出他的意思來,他哼了一聲,知道這小子已經給嚇怕了,他也懶得多說,直接就衝著裡面叫了一聲:「胤禛,這小子帶回去好好調/教一下,免得他上去又給咱們愛新覺羅家丟人!」

胤禛?皇阿瑪?!乾隆一個哆嗦,一轉頭,就看見自家皇阿瑪陰著臉,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雍正把乾隆帶到之前那個大殿裡,殿內那陰司的冊子和他踢翻的提盒還在裡面,飯菜灑了一地,乾隆也顧不得其他的,一進去就撲通一聲跪下了:「皇阿瑪!」他只叫了一聲,也不知該如何問起。

雍正似是知道他要問什麼似的,只淡淡的道:「說吧,有什麼要問朕的?」

「皇阿瑪……」乾隆定了定神,把到陰間之後的所見所聞都說了,越說他越覺得委屈不已:「兒臣自即位以來,兢兢業業,晝夜匪懈的操勞,不敢殆誤國事一天,就是偶有享樂,那也在情理之中。兒臣不明白,兒臣這般辛苦,為什麼還落得個如此下場,為什麼百姓們非但不體恤兒臣,反倒,反倒……」乾隆想起那些小孩們都用乾隆通寶玩那個什麼「打乾隆」的遊戲,頓覺一陣鼻酸。

「你不明白?」雍正冷哼了一聲:「弘歷,你為君日久,只知道聽那阿諛奉承之言,不容那忠心直諫之語。再有那國事一說,你日夜操勞,為的究竟是這『國』,還是你的『名』?」雍正頓了頓,接著道:「百姓們如此待你,難道你竟還不明白為什麼,朕當日親筆所書的那副對聯,難道你竟忘了不成?」

「對聯……?」乾隆一怔之後旋即想起,皇阿瑪說的是他在世時掛在養心殿西暖閣內的那副對聯。

「『願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弘歷,你捫心自問,你可有做到?」雍正瞥了他一眼,冷聲說:「傾舉國之力滿足你一人的私慾,為政六十年,弄得大清國庫空虛,民不聊生,難道你還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雍正的話猶如當頭棒喝,乾隆怔然望著他半響,才慘然笑道:「皇阿瑪,兒臣明白了。兒臣……」他重重的叩下頭去:「知錯了……」他以為自己能超越皇瑪法,皇阿瑪,但最後他才明白,他這一生所做的,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舉。乾隆慘笑著,難怪那些人要打乾隆了,似他這等不為民爭利,反弄得民怨滔天的皇帝,真是該打之極!

乾隆正是萬念俱灰之際,突然聽到雍正的聲音:「弘歷,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既已悔悟,那倒也不算太遲。」

不算太遲?乾隆一怔,抬起頭:「可,皇阿瑪,兒臣不明白,兒臣,不是已經……」人死如燈滅,他就算有心去彌補,只怕也是有心無力了。

雍正看了他一眼道:「弘歷,你可知吾等為何滯留陰司無法投胎?」他問完,也不等乾隆回答,接著道:「須知這陰司也和陽世一樣,也有那律法規矩。但凡皇室中人,務必待因果消盡之後,方能輪迴。但那因果,又豈是說消,便能消得了。皇家子孫,為爭搶皇位,動輒便是不知多少人命。且有因便有果,因為你的緣故。祖輩們身上又背負了不少因果。若不尋個非常之法,只怕等到末世之時也不能投胎轉世。」

「非常之法?」

「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因在你身上,自然也須得你去了這個果。你隨朕來。」雍正帶著乾隆出了門,走到長街盡頭,來到一處四面都圍著白玉欄杆的池子前,他指著那池子道:「這便是那重生池。待你回去後,務必做到四件事!」雍正的表情嚴肅起來:「其一;便是為民謀福……」

乾隆聽到這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刺激過大,讓他很想彌補一下自己的過失,所以雍正一說完,他一時激動,立時大聲道:「還請皇阿瑪放心,兒臣一定會竭心盡力,」他頓了頓:「使天下萬民,人人皆能吃上飽飯!」乾隆剛說完這句話,馬上就後悔了。要知道歷代帝王,最希望的就是在自己的治下,子民不至於忍饑挨餓,可就連皇瑪法都沒完全做到這一點,而他剛才竟然誇下海口……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乾隆想到這兒,不由的大熬後悔藥。

雍正聽見他說那句話,就知道自己這兒子又犯了愛面子的毛病,不過倒也不錯,有這麼個承諾壓著,只怕這小子以後再也騰不出時間去玩樂了。一念至此,他冷哼了聲:「你能有此志向,倒也是天下萬民之福了。」他說完,接著道:「其二,你前世靡費了多少銀子,這次回去,便要把這些銀子翻幾倍給朕賺回來。」

乾隆一聽到這兒,登時暗暗叫苦。一億五千萬兩翻幾倍,朕上哪裡去找那麼多銀子?

雍正沒理會苦著臉的兒子,繼續道:「其三,你的子嗣不繁,這次回去,定要開枝散葉,那該生的一個都不能少,最好是……多多益善。」

乾隆一聽到這兒,倒是精神一振,前世他本以為是自己的原因才子嗣不繁,可後來才知道是後宮陰私作祟。這次麼,這生子,可是他的強項啊!他想到這兒,一臉喜色的說:「還請皇阿瑪放心,兒臣一定……啊——」他話還未說完,就被人狠狠的一腳踹在了屁股上,一個踉蹌,整個人頭朝下腳朝上的倒栽進了重生池中。

「十四弟!你這是幹什麼?朕還沒有說完……」眼見著乾隆栽了進去,雍正頓時大怒。

「四哥,我這可是為了你好啊,」十四吊兒郎當的攀著雍正的肩膀說:「弘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你先告訴他咱們要時不時上去看他,憑他的性子,你覺得會怎樣?」

「……」雍正沉吟了下,十四弟說的沒錯,依弘歷的性子,若是朕真的告訴了他,只怕他會現做出些樣子給朕看。從前他下江南那會兒,可不就是如此嗎?想到這兒,他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就這樣罷。」

「四哥英明——」十四笑的更開心了。丫的,爺整不了老的,難道還整不了小的嗎?哼!

正文 驚魂

乾隆十三年山東德州

往日繁華熱鬧的碼頭上如今卻是戒備森嚴,無數身著黃馬褂,跨著腰刀的侍衛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拱衛著停靠在碼頭邊的御舟安福艫和數十艘稍小一些的華麗舫船。

此時已近戌時,天色已晚,御舟上燈火通明,來往的宮女太監無不屏聲靜氣,生怕驚擾了因為疲累而稍作歇息的萬歲爺。

「估摸著時辰萬歲快醒了,一會兒要茶要水的,你們都給我利索著點兒,若是慢了一些,咱家可饒不了你們!」吳書來站在船艙門口,教訓著幾個明顯在走神兒的太監。

那幾個小太監諾諾稱是,吳書來又敲打了他們幾句,才示意捧著裝有克食的提盒的小太監跟著他進去,一面走,他還一面囑咐著:「進去以後動作輕點兒,若是驚著了萬歲爺,有你的好果子吃!」

那小太監一聽,那腳上的動作立刻又輕了三分,兩人走到裡間,吳書來讓那小太監把提盒先放到桌上,自己則輕手輕腳走到御床前,聽了聽動靜,知道皇上還沒醒,就又慢慢的往後退,打算一會兒再進來。

他才退了沒幾步,就聽見皇上在帳內大叫一聲,吳書來嚇了一跳,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去:「萬歲爺?」

裡面兒半響沒有動靜,吳書來正有些驚疑不定的時候,才聽到自家主子嗯了一聲,他懸著的心才放下了一半兒,又小心翼翼的問:「萬歲,可要起身了?」他一面說,一面給在門口侍候著的宮女打手勢,讓她出去做準備。

「不急,朕有些渴,去倒點水來。」乾隆說。

「庶。」吳書來忙應聲退下。不一會兒,他就端了一盞溫水來。乾隆接過水,潤了潤嘴唇。才猶如如夢初醒般的吁了口氣。

乾隆藉著喝水的功夫掃了眼四周,寶座上面的紫檀木嵌玉如意、玻璃四方容鏡、青玉靶回子刀;右面紫檀木桌上的松花石暖硯、青玉子母獅;地上鋪的黃底紅花羊毛毯……甚至,還有年輕了幾十歲的吳書來……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乾隆不禁有些恍惚。他低頭看看身上蓋著的被子,難道剛才發生的那一切,只是朕做的一個夢?

一念至此,乾隆整個人都輕鬆起來。那肯定是一個夢。乾隆腦海中閃過夢中所見到的一切。在那個夢裡,他已經做了六十年皇帝,然後又做了四年太上皇,在享盡人間榮華富貴之後,他崩了,然後就到了陰間。

乾隆想到這兒,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怎麼會夢到那麼荒謬絕倫的事呢?和朱元璋混戰在一塊兒的太祖皇帝努爾哈赤、說要出去舒爽,但最後卻和太子二伯聯手狂毆著別人的皇瑪法,和皇阿瑪勾肩搭背的十四叔,哦,是了,還有皇阿瑪,還有……那本冊子。

乾隆一想起那本冊子上所記載的東西,就覺得不可思議。朕可是立志要效仿聖祖皇帝做一代明君的,朕怎麼會是那冊子上寫的,是因奢靡無度,不聽勸諫,開百官貪腐之風,最後使得整個大清衰敗的庸君呢?

「清之衰敗,始於此人」,想到那冊子上對自己的評價,乾隆就篤定剛才發生的那一切,肯定只是一個夢而已。

乾隆一口氣喝完了水,又看了眼四周,這四周的擺設,怎麼依稀像是在夢裡見過似的?他一面吩咐吳書來侍候自己起身,一面狐疑的打量著四周。而且好像他現在也不在養心殿和東西六宮的任何一宮中,反倒……像是在船上?!

乾隆想到這裡,不由的皺起了眉,他瞥了眼吳書來,問:「如今是哪一年了?」

「回皇上,是戌辰年。」吳書來也是被問的一怔,萬歲爺這是怎麼了?他想起剛才乾隆的那一聲大叫,心裡打了個突,萬歲爺莫不是被夢魘住了吧?

戌辰年?不就是乾隆十三年嗎?乾隆剛放下的心立刻又懸了起來,他忙又問:「現在到哪兒了?」

「回皇上,剛到德州碼頭。」吳書來心裡面兒是越來越沒底了。萬歲爺怎麼一覺起來,就糊塗了呢?

德州?乾隆一聽,頓時如遭雷擊,他還記得在那夢中,皇后就是在乾隆十三年巡幸時,崩於德州舟次上的,莫非——?!

他一想到這兒,也顧不得其他了,立刻就問吳書來:「皇后呢?」

「回皇上,主子娘娘剛喝了藥,睡下了。」

「哦,」乾隆鬆了口氣,他掃了眼吳書來,見他臉上並無哀色,且也沒有將身上那些犯忌的物事取下來,就知道皇后現在應該沒什麼事,可是……乾隆剛鬆了口氣,又想起來,那夢裡也是如此,她最開始只不過是偶然風寒,可是到了這兒,病情才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的。為求安心,還是讓吳書來過去看看罷。

待吳書來走後,乾隆坐在寶座上,隨手拿起桌上的書翻看著,不過翻了幾頁,他就聽到外面兒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接著,吳書來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萬歲爺,主子娘娘……崩了!」

「什麼?!」乾隆手中的書啪的一聲掉了下來。

乾隆十三年三月乙未,皇后崩,上命莊親王允祿,和親王弘晝護送皇太后回京。自己則帶著人,日夜兼程的往京師趕。

乾隆坐在御輦上,心亂如麻。皇后,哦,不,應該是孝賢,她竟然真的如他夢中經歷過的那樣,崩了。且自己也下意識的下了和夢中一樣的命令。讓莊親王允祿和弘晝兩個人護送皇額娘回宮。

這麼說,難道那個夢……是真的?

這個念頭一起,乾隆頓覺一陣毛骨悚然。若那個夢是真的,那之後發生的那一切,豈不是也……他一想到之後自己會因為奢靡無度造成國庫空虛,最後落得個千夫所指的下場,就覺得脊背一陣發涼。

不,不可能的。朕絕不可能是這樣的庸主!乾隆一拳砸在了石青緞邊紅錦緞的迎手上。就在這時,御輦突然猛地動了一下。燭火也有些閃爍不定起來。

怎麼回事?!

乾隆立刻警覺的叫了一聲:「吳書來!」

吳書來沒有回應,四周陷入了一片可怖的寂靜中。難道有刺客?!乾隆頓覺不妙。御輦就像是一座小小的房子,乾隆一咬牙,一面提高警惕注視著門口,一面伸手欲去拿放在一邊的青玉靶回子刀。

他手一伸,沒摸到刀,反倒是摸到了一個冰冰涼涼的,軟乎乎的東西。

赫!什麼玩意兒?!

乾隆倒吸一口涼氣,立刻轉頭看去,這麼一看,面前的情景嚇得他毛髮倒豎,直覺得四周的空氣驟然間變得冷浸浸起來:「十,十,十……十八叔?!」

聽到乾隆的話,正努力的從燭火中往外爬的小十八一臉委屈的抬頭盯著他,癟著小嘴說:「弘歷,你剛才弄疼我了。」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還把肉呼呼的小手伸到乾隆面前讓他看。

「十八叔!」乾隆磨牙,重點不是在這裡吧?重點是:「您,您怎麼會在這兒?!」在看見十八叔的瞬間,乾隆已經肯定,自己做的那個夢的確是真的。哦,不對,那不應該是夢,而是都已經發生過的一切……這麼說,乾隆想到自己被人圍毆,大罵昏君的情景,臉色難看起來。

「哦?」他這麼一問,小十八才一副恍然的樣子說:「啊,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呢!」他一邊說,一邊從荷包裡掏出兩枚錢來對著乾隆說:「弘歷,對不起啊……」

「??」乾隆一頭霧水的看著自己這個小叔叔:「對不起?十八叔,朕,朕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上次啦,」小十八扭捏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說:「我不是給你錢去買糖葫蘆麼,那錢,後來皇阿瑪告訴我,說那個錢不能用的……嗯,唔,四哥說,說做人要知錯能改,所以我就來找你啦!」他一面說,一面把手中的那兩枚銅錢往乾隆手裡塞:「給你這個,這個可以用的!」他說完,還用一臉「我是知錯就改的好孩子快來誇獎我吧」的表情盯著乾隆。

「十八叔……」乾隆滿頭黑線的看著手中被硬塞進來的銅錢——雍正……通寶?十八叔,這個錢恐怕只有在陰間才能用吧?他盯著一臉稚嫩的小叔叔,嘴角抽搐著,皇阿瑪,於是您這是在透過小叔叔訓誡兒臣要知錯就改麼?

他這廂面色古怪的想著,那廂小十八圓溜溜的黑眼睛已經自動移到了吳書來放在桌邊的一小碟甜糕上,小傢伙盯著那甜糕,嚥了口口水,然後再轉過頭,忽閃著眼睛看著乾隆,一臉渴望之色。

「呃,」乾隆看著小十八的表情,立刻極有眼色的把那碟子推到小十八面前說:「十八叔,這糕的味道極好,您嘗嘗?」鬼真的能吃這玩意兒?乾隆有些懷疑。

小十八見乾隆把甜糕送了過來,笑的眼睛都瞇起了,他抓起一塊兒甜糕塞進嘴裡狼吞虎嚥的吃著。吃了好幾塊兒之後,他才打了個飽嗝,滿意的拍著撐的圓滾滾的小肚皮:「弘,弘歷啊,還是你這裡的甜糕,嗝兒……好吃,下次我還要吃這種的!」

「下,下次?!」乾隆看著自家小叔叔那副被撐的連打飽嗝的模樣兒正在暗笑呢,卻陡然聽他這麼一句,他不由的瞠圓了眼睛問。

「啊……」小十八嗯了聲,然後他左右看看,神秘兮兮的湊到乾隆耳邊說:「弘歷,我給你說哦,以後……」他又打了個嗝兒,才半瞇著眼說:「大家都會來看你的……」他說完,又自顧自的說:「下次我要吃玫瑰味兒的,還有蜜棗,還有蜜瓜……」

「啊?!」以後大家都會來看他?這個大家是……?乾隆被自家小叔叔拋出的這個消息炸得頭暈眼花,他剛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看見小叔叔突然像是火燒眉毛般的跳起來:「糟了!時辰到了!」他一邊說,一邊慌忙朝放在桌上的燭台爬去。

「十八叔!」乾隆一把沒抓住,他看見自家小叔叔半個身子都鑽進了那燭火裡,慌忙問:「你去哪兒?」

「回去啊!」小十八說完,整個人都沒入了燭火中。

「回去?」乾隆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見燭火一晃,小十八的腦袋又從火焰中冒了出來:「弘歷,記住哦……下次我要玫瑰和蜜棗味的甜糕!」他說完就咻的一聲不見了。

「十八叔……」乾隆頓時欲哭無淚,您總要告訴朕究竟有誰會上來看朕以後再走啊……

正文 臨時抱佛腳(捉蟲)

小十八走了以後,乾隆反覆的思量著自己小叔叔說的話,按著他的意思……難道朕的那些個祖宗們都要上來?乾隆想到這裡,頓覺一陣驚悚,若果真如此,那不是連皇阿瑪也要上來?!

他一想到這兒,頓時嚇得冷汗直流,啪的一拍桌子:「吳書來,快回京,快!」

吳書來一愣,忙應道:「奴才遵命!」他說完,便出去傳旨:「皇上有旨,全速返京!」

「庶!」

從山東德州到京城,在乾隆的催促下,僅僅只用了六天就趕到了京師。

在路上,乾隆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皇阿瑪最重民生,若是他真的上來,那第一個要問的肯定就是戶部還有多少存銀!其次便是各省的米糧價格等問題。所以乾隆在十八叔離開的當夜,就著令戶部尚書傅恆會同工部尚書率兩部上下,將丙辰年至今各省的稅賦、錢糧米石、物價工料等卷宗整理後呈上。

畢竟乾隆外表上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但畢竟他前世可是八十多歲才駕崩的,所以一些不太重要的事他早就記不清了。這次讓傅恆他們整理卷宗,也是害怕到時候皇阿瑪問起時他沒辦法回答。

乾隆想到這兒,有些哭笑不得,這種忐忑不安的等待著皇阿瑪檢查功課的心情,他已有很多年未曾感受過了。

大駕一路經朝陽門進了京師,朝陽門外早就跪滿了身著素服,前來迎接孝賢梓宮的大臣們,公主和近支王福晉在儲秀宮,諸王福晉和命婦們著喪服在東華門跪迎梓宮。這也是乾隆的安排。

在經過了孽鏡台一事後,乾隆對自己這個少年結髮,恩愛相伴二十載的元後,早就沒有任何感情了,他現在考慮的是更實際的問題。

按著他的性子,是深恨對於背著自己做下那等不孝、不賢之事的孝賢的,可眼前這個情況,卻又容不得他處置她。因為孝賢正位中宮這麼多年來,上孝順太后,下勤修內德,撫育子女,算是個不可多得的皇后。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處置她。

更何況為了做到皇阿瑪交代給他的事,為了做一個好皇帝,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孝賢的弟弟傅恆,侄兒福靈安、福長安、福隆安、福康安,個個都是可堪大用的人才。看在他們的面上,自己也萬不能薄待了孝賢。

乾隆想到這兒,冷笑了一聲,可他也不會像上一世那樣,讓孝賢享盡死後哀榮。有例則循,無例不興。從前皇瑪法的孝昭仁皇后、孝懿仁皇后、孝恭仁皇后和皇阿瑪的孝敬憲皇后,不都是循著孝誠仁皇后的例子來的麼?朕這個做孫兒的,怎麼也不好越過皇瑪法去,就循舊例罷!

戶部、工部這幾日忙得是昏天黑地,皇上一句話,就讓他們把丙辰年乾隆元年至今的各省稅賦錢糧米石物價的卷宗整理出來。這可是個大工程,再加上旨意裡要求他們務必在皇上回京前把這些東西弄出來,所以這幾天,上到兩部尚書,下到主事們,那可真是忙得一個不可開交。

天下財賦,惟江南、浙江、江西為重,三省中,尤以蘇、松、嘉、湖諸府為重。傅恆深知這點,先就叫了幾個筆帖式,讓他們先把這幾處的稅賦錢糧等物整理出來,然後其他人則按稅賦多寡整理卷宗。

這麼一忙,直忙到了聖駕回京,戶部才堪堪把需要的卷宗整理好,傅恆剛鬆了口氣,就得了旨意,命他即刻入宮覲見,傅恆也不敢耽擱,忙命人捧著裝卷宗和條陳的匣子跟著進宮去了。

他剛到值房,還沒來得及跟同樣等待覲見的禮部尚書海望、刑部尚書阿克敦打招呼,就聽見奏事處太監過來傳旨,著他到養心殿西暖閣覲見,傅恆也不敢耽擱,忙跟著那小太監就往養心殿去了。

乾隆穿著一件寶藍色常服袍,外面罩了件石青色常服褂,坐在坐褥上,等傅恆進來請了安,在紅邊白氈上跪下,他才一邊翻著傅恆呈上來的條陳,一邊問他歷年來戶部實在銀究竟有多少。

傅恆見問,忙道:「回皇上,乾隆元年實在銀三千三百九十五萬,二年實在銀三千四百八十萬……七年實在銀三千二百七十萬,八年實在銀二千九百萬……十二年……」

乾隆聽完後皺緊了眉,怎麼從乾隆元年到去年,這銀子不增反減呢?且八年初尚有三千兩百多萬兩銀子,到了年末竟只剩了兩千多萬兩銀子,這一年居然花了這麼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乾隆疑惑的問。

雖然不知道皇上為什麼會突然要求戶部整理卷宗,但傅恆還是把一些花銷較大的年份的卷宗放在了上面以便御覽,他自己當然也看了一遍,所以乾隆一問,他便將乾隆八年時較大宗的花銷奏了上去,如正月免湖北漢川等十一州縣水災額賦,四月時愨惠皇貴妃薨逝,賑安徽鳳陽六府州水災饑民……

傅恆一條條的說下來,說到七月時,乾隆的臉頓時黑了下來,傅恆這麼一提,再加上那卷宗上白紙黑字的寫著,他就想起來了,乾隆八年七月開始到十月,三個多月的時間,他就一直帶著皇額娘在外面兒謁陵、行圍,且當時還免除了直隸奉天的地方錢糧,後來還為了示恩,一口氣免了盛京、興京旗地那年的額賦和前一年的逋賦……

乾隆想到這裡,簡直恨不得一頭撞死。

整整三個多月啊三個多月!朕竟然一直在外面兒打獵!從避暑山莊到盛京到愛裡到拉諾凱到尼雅滿珠再到烏蘇河,這一路上究竟花費了多少銀子,乾隆是想都不敢想,且還有萬壽節,他可是記得清楚,自己的萬壽節,那可辦的是一年比一年奢華!再加上那時好像朝鮮國王也派使臣前來賀壽,自己一高興,好像,好像賞了不少銀子出去……

乾隆想到這兒,臉都綠了。這些要是被皇阿瑪知道了,那他還要不要活了?不行不行,這樣不行!朕非得在皇阿瑪上來之前,找個對策才行!開源節流,不能開源,那朕就先節流吧!

乾隆想到這裡,便先把這事壓在心底,然後便讓吳書來把海望和阿克敦叫進來,詢問孝賢喪禮的事。按著規矩,傅恆在這時是要跪安的,可乾隆想了想,便讓他留下來了。畢竟孝賢是他的姐姐,他跟著聽一下倒也不壞。

按照乾隆的意思,中宮治喪,自有先例,且大行皇后生前便頗為節儉,不飾珠玉只飾絨花,在這喪禮上,他也不好違了愛妻一片為他之心,就告訴海望和阿克敦還有傅恆,一切喪儀循孝誠仁皇后例行事。

傅恆聽了,也沒什麼失望難過的神情,畢竟皇帝能讓他留下來聽,就已經是給了崩逝的皇后姐姐恩典了,且前面幾位皇后都算是姐姐的長輩,姐姐自然是不能越過她們去的,這麼一想,他也釋然了。

乾隆也高興了,當年孝賢的喪禮可是花了不知道多少萬兩銀子的,這麼一下,這銀子也節省出來了,這皇阿瑪到時候上來看,也好看了。一念至此,乾隆是美的不行,他美了一會兒,便準備去長春宮看看孝賢。

剛到長春宮,乾隆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其他人,他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那個在孝賢靈前哭得哀哀欲絕的女人。

眼前的情景,似乎在哪裡見過,且這個女人……看上去還挺眼熟的,乾隆疑惑了。

「萬歲爺,這是令嬪娘娘……」吳書來在一邊壓低聲音提醒道,萬歲爺怎麼連他最寵愛的令嬪娘娘都不認識了?

「令……嬪?」乾隆霎時恍然,他盯著還在那兒大哭的女人,眼底殺過一絲殺意,就是這個哭得梨花帶雨,嬌嬌弱弱的女人,親手殺了他的永琮、幾句枕頭風,就吹得他罵死了永璜,罵廢了永璋……後來在她的攛掇下,他甚至廢了那拉氏,又把永琪給……

乾隆一想到這裡,臉色霎時變得陰沉起來,恨不能一腳踹死面前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令嬪正哭得傷心,從皇后崩了的消息一傳回來,她便連著幾日都吃得少睡得少,硬生生的把自己給熬得面色蒼白,虛弱不已。別人不知道,可她最是清楚皇上對皇后娘娘到底有多寵愛。為了能給皇上留給好印象,然後再像當年慧賢皇貴妃薨逝時那般,藉著皇后的死人風再往上爬一步。

這令嬪打的倒是好算盤,她為了不因為太虛弱而昏倒錯過皇上的撫慰,便在來哭靈前,抿了一口參湯潤著。養心殿那邊傳來消息時,她立刻就開始哭起來。

這哭,也是有講究的,不能哭的太大聲兒,那會讓皇上心煩,也不能哭的太小聲,那樣皇上就注意不到她,所以令嬪可是在延禧宮裡練習了好多遍,總算在今天一舉就把皇上給「哭」到了自己身邊兒。

按著她本來的想法,皇上肯定會來撫慰她的,這時候她就會哭昏過去,然後臘梅再上來把自己在延禧宮有多麼多麼傷心告訴皇上。皇上聽了以後,肯定會感動不已,到時他會到她宮裡來看她,那時候,她就可以趁機……

誰知眼前的情形跟她設想的完全不一樣,皇上非但沒有上來撫慰她,相反,他卻面色陰沉的盯著她,令嬪被他看得害怕,不由的哭得更大聲了:「皇后娘娘啊,娘娘啊,您怎麼能丟下皇上就這麼去了……娘娘啊,您怎麼忍心啊……嗚嗚……」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48

正文 慧賢?

「夠了!」乾隆大喝一聲,額頭青筋直跳。令嬪被他嚇得渾身一顫,連哭都忘記了,花容失色的抬起頭,楚楚可憐的望著乾隆:「皇,皇上?」

「令……嬪!」乾隆咬牙切齒的瞪著面前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直恨不能立刻讓人把她拖出去凌遲處死以慰永琮的在天之靈。

令嬪被乾隆那陰森的目光看得心裡發虛,皇上這是怎麼了?他怎麼會這樣看她,難道是她做錯了什麼?乾隆看著令嬪這副惴惴不安的模樣,越看越氣。哭了這麼久,她臉上的妝容竟然絲毫未花,且那副梨花帶雨的樣兒,看著就讓人憐惜不已。她這是來哭喪的樣子麼?

如果是在以前,乾隆還真就會被這樣如嬌弱不堪,使人垂憐的令嬪給吸引住了。可經過孽鏡台一事後,乾隆一看見令嬪,就不由自主的聯想到那張滿臉都是血窟窿,一條長長的舌頭垂在地上的可怖鬼臉。

試問對著這麼一張臉,乾隆怎麼還能憐惜的起來?他沒馬上一腳踹過去已經算不錯了。

「皇,皇上……?」令嬪這下子是真的害怕了,皇上非但沒能像她預期的那般上前來撫慰她,相反他盯著她的眼神,竟像是在看死人一樣!一想到這兒,令嬪頓時嚇得渾身發抖……

「令嬪!」乾隆冷哼了一聲,剛才一霎那間,他的確是想命人把這個害死永琮的女人拖出去千刀萬剮的。可他一想到皇阿瑪的吩咐,卻又不得不忍住了:「難為你倒是還念著皇后待你的情分,既然這樣,你就在這兒好好陪陪她罷!」

「皇上……」乾隆這番話頓時讓令嬪傻在了原地,她還來不及再做分辨,就見乾隆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出了長春宮,乾隆也沒有乘輦,他陰著臉在前面兒走著,吳書來和一干侍衛、宮女們都靜悄悄的跟在後面。乾隆邊走邊想,令嬪不過是一包衣奴才,不足為慮。若不是皇阿瑪要朕把該生的兒子們都生出來,朕現在就能要了她的命!

乾隆想到此處,冷笑了一聲。令嬪啊令嬪,朕先暫且留你一條狗命,等你把和靜、和恪、永璐、永琰、永璘生下來以後,朕再處置你也不遲!

只是今天看見了令嬪,倒又讓乾隆想起一個人來——慧賢!在乾隆心裡,對於孝賢那是敬而愛之,可對慧賢,他可就是愛而寵之了。慧賢,一舉手一投足俱是江南水鄉女子的風情,嬌弱如花,讓人忍不住去呵護她。而那雙含情脈脈,欲語還羞的眼睛,更是讓乾隆為之沉醉不已。

可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在知道了前世最愛的女人的真面目之後,乾隆一想起她,就恨不能剝其皮,抽其筋!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心愛的女人對自己的欺騙,尤其是慧賢利用自己對她的愛,竟然暗中培植勢力,最終害死了永璉!

這才是讓乾隆最不能容忍的地方。永璉聰明貴重,氣宇不凡,他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同時也是預立的儲君。若不是慧賢害死了他,那這天下哪裡還輪得到魏氏那賤婢的兒子!若他尚在,那朕又豈會,豈會被祖宗們如此責罵?!

乾隆陰著臉的想到這兒,立刻決定,他一定要為永璉討還這個公道!他冷笑了一聲,孝賢背後有傅恆那一家子,魏氏麼,看在她還能為朕生育子嗣,而你慧賢有什麼?一個高斌,一個高晉,高斌已是行將就木,高晉倒是個能吏,不過比起傅恆家,高氏一門可就差遠了!

一念至此,乾隆已經下定決心要對高家動手了。可高家雖說比不上傅恆家,慧賢也比不上皇后,但慧賢在世時,明面上也沒有失德之處,且自己對她的寵愛也是天下皆知的,再者高斌高晉也無甚過錯,若此時突然翻臉,那勢必會引起朝野不寧。

一念至此,乾隆皺緊了眉,朝野不寧不是他想看到的。可慧賢,他也絕對不會放過!乾隆想著想著,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有了主意:「吳書來!」

「奴才在!」吳書來忙上前一步道。

「叫張廷玉、海望、來保,阿克敦、傅恆、高斌進來見朕!」乾隆說完,回望了眼長春宮,笑了。

「謚」者,行之跡也。皇帝崩逝後所定的謚號由大學士偕九卿科道等官會議後奏於嗣皇帝欽定。而后妃的謚號則皆有大學士酌擬合適字樣,奏請欽定。

這便是乾隆為什麼要急召幾位大學士入宮的原因了。慧賢?此等不慧不賢之人,朕當日能親自給你定謚,今日便能再把這謚號奪了去!至於連慧賢的阿瑪也召進宮麼,乾隆冷笑了一聲。

張廷玉,文淵閣、文華殿、保和殿大學士,來保武英殿大學士、傅恆保和殿大學士,阿克敦協辦大學士,高斌文淵閣大學士,海望,禮部尚書,這麼幾個人一接到聖旨便急匆匆的進了宮,到了養心殿,幾人來不及寒暄一下,吳書來便出來叫他們進去陛見了。

因為大行皇后剛剛崩逝,幾人奉旨在外面兒哭靈,這都數日沒有剃頭了,且吃的也清淡,所以面色都不怎麼好看,進去請了安,六個人跪在氈子上便等著皇上訓話了。

乾隆掃了他們一眼,目光似是無意的在高斌身上多停了一會,然後便把自己的意思說了。他說當日在給慧賢定謚的時候,皇后就在他身邊,那時她曾說過,他日她崩逝後請以「孝賢」為謚,那時他只當是玩笑,混不在意。誰知一語成讖,皇后如今不在了,他也不能違了愛妻的心意,就定皇后謚號為孝賢吧。

他說完,也不等幾位大學士有所反應,便長吁了口氣又言道:「只是這孝賢和慧賢的「賢」字又重了。慧賢乃是朕之貴妃,朕甚愛之。可孝賢乃朕之元後,若重了貴妃之謚,也是不妥,諸卿看此事該當如何?」

他這話一出,下面跪著的幾位大學士那可都是人精兒,皇上這話,擺明了是要給慧賢皇貴妃改謚嘛!他們想到這兒,都不動聲色的瞄了眼跪在最後面的高斌一眼。高斌面色如常,他此刻根本意識不到皇上的話意味著什麼,對此,他只是隱隱有種不太好的感覺而已。

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張廷玉便出來,先是讚頌了一番乾隆對大行皇后,先貴妃的恩寵,然後又說貴妃之謚的確不能重了皇后之謚,唯今之計,只有改謚一途了。

乾隆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他微微瞇起了眼道:「改謚?也可。」說完後,他又歎了口氣道:「慧賢在時和皇后最為要好,兩人以姐妹相稱,如此倒也全了她們的姐妹情誼。」他看了眼高斌道:「高卿,你以為如何?」

高斌見皇帝垂詢,忙道:「奴才附議。」

乾隆聽了,掃了他一眼,復又看著張廷玉等人道:「如此,你們就現擬了來奏朕!」

「庶!」幾人驚疑不定的對視一眼,這擬謚按例少說也要花上幾天的,如今皇上讓現擬,這可真是有些奇怪。幾人想歸想,但還是湊在一起低聲交談了幾句後,便還是由張廷玉將結果奏了上去:「回皇上,據臣等草議,貴妃之謚,宜從敏惠靖懿康怡敬惇慶淑恭和嘉順莊裕靜恪等字中酌選。」

「嗯……」乾隆假意思考著:「敏惠?唔,不好,莊敬,不行,懿和?不行……」他皺著眉,挑揀了一遍後終於說:「恭順?這個詞倒是不錯……」他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看著高斌問:「高卿,你覺得慧賢之謚改為什麼好?」

他這話一出,高斌頓時冷汗直冒,如果他現在還聽不出來乾隆的意思,那他就是個傻子了,他猛地伏在地上,顫聲道:「奴才惶恐,還請皇上聖斷!」

「你惶恐?」乾隆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的笑了笑,狀似無意的翻著桌上的奏折道:「高卿何必如此,慧賢可是你的女兒,為親女定謚,你又何須惶恐?」

高斌渾身發抖的聽著乾隆的話,為親女定謚?天底下有哪個做阿瑪的願意這麼做的?那不是別人,那可是他從小嬌養到大的親生女兒啊!這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可從皇上口中說來,卻偏偏像是給了他天大的恩典一般!且還是不能辭的恩典!

而且大行皇后剛去,且高家也未有大錯,皇上為什麼還要這樣說,他的用意何在?這些問題攪得高斌頭暈目眩,一時神魂不守,失了分寸。

「嗯?」乾隆看著高斌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冷哼了一聲:「怎麼,你想抗旨?」

「不,不!」高斌正思考著皇上的用意,乾隆拋下這麼一句話,頓時嚇得他大叫了一聲,整個人完全萎頓了下來:「皇,皇上,奴才,奴才只是在想,想……」

「想?」乾隆冷冷的看著高斌:「那你想好了嗎?」

「想,想好了……」

「說!」

高斌咬了舌頭一下,定了定神顫聲道:「奴,奴才……認為,皇上所選之……恭,恭順最好!」他說完,整個人都癱在了那裡,只希望萬歲能看在自己的恭順之意上饒過他去。

乾隆冷冷的看著他,直看的高斌以為自己就要被當場斬於養心殿的時候,乾隆終於開口了,他直接轉頭看向了海望:「聽見了吧?就定為恭順,待皇后冊謚禮畢後,再行貴妃之事!」

「庶!」海望等人看著皇上如此逼迫高斌,心裡也是叫苦不迭,他們雖不知道高斌究竟在什麼地方觸怒了皇上,但這等事還是能少知道一些便少知道一些。

待商議定後,乾隆便讓他們跪安了,等他們都退出去之後,乾隆臉一沉道:「吳書來!」

「奴才在!」

「去御景亭,叫他們給朕牢牢盯著高家和令嬪的母家,若有異常,速來報朕!」

「庶!」

正文 那拉氏

乾隆看著禮部擬上的折子,裡面寫著定於冬十月戊子移大行皇后梓宮至靜安莊,他冷笑了一聲,提筆在折子上寫了個「准」字,然後就把這折子連同上面的內容都拋到了一邊,看起另外一份粘桿處送來的折子來。

粘桿處的效率果然極高,乾隆拿著手中的折子,大為後悔當日竟然沒有好好的把皇阿瑪留給自己的東西用上。瞧瞧,這才不過幾日的功夫,那高家的一舉一動,他們都給查的清清楚楚。乾隆一面讚歎著粘桿處侍衛們,一面低頭細細的看著那折子。

看著看著,他的臉沉了下來。那高斌回去之後就病倒了。這也不奇怪,高斌如今也有六十出頭了,身子骨本就不大好,再加上哭靈和被自己申飭了一頓,能好得了才怪。只是……

乾隆皺起了眉,高家請醫問藥什麼的也屬正常,可這高斌的兩個兒子高恆、高樸,在第四天早晨,竟一前一後的從高家後門鑽出來,看樣子是要去城外的。可粘桿處衛士們跟著他們在城外溜躂了一圈,這兩人就又回了城裡,這次,他們可就去拜訪了好幾戶人家。這些人家或是達官顯貴,或是家中有女兒在後宮裡的,這令嬪的母家,魏家也赫然在名單之中。

乾隆看到這兒,眼神一暗。高家,魏家,這兩家是什麼時候攪合在一塊兒的?還有,這高斌當日可是隸於內務府的,而這魏清泰,是內務府的內管領……乾隆想到此處,心裡隱隱約約的冒出一個念頭來。

莫非……永璉的死,這魏家也插了一腳?

想到這兒,乾隆再也坐不住了,他啪的一拍桌子,盯著那前來送折子的人:「去查!給朕查清楚!高家和魏家到底在搞什麼鬼!」

「庶。」那人應了剛要出去,乾隆又叫住了他:「回來!」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吩咐下去,尤其是戊午年他們幹了什麼,定要給朕查個水落石出!」

「庶!」

那人下去後,乾隆靠在靠背上,神色變幻不定,若粘桿處查實永璉之死真如他所想,是那高家和魏家聯手做下的話,那朕定要高氏全族為永璉償命!至於令嬪,乾隆神色陰狠,朕先放你一馬,等你把該生的兒子都生完了,朕就把你千刀萬剮了祭靈!

粘桿處就算本事再大,這十年前的事查起來肯定也是困難重重,不知道會耗費多少時日,乾隆一想到這兒,就覺得有些等不及,且他也不想讓那教女不嚴的高斌日子好過,一念至此,乾隆即刻下旨,著高斌會同劉統勳查辦山東賑務,等此事一了,再將其發往河工上效力!

乾隆一面往那聖旨上蓋印,一面暗暗道,永璉啊永璉,且看皇阿瑪為你出氣……想起自己聰明可愛的兒子,乾隆頓覺鼻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他正在感傷之際,就見吳書來進來奏說慈寧宮總管太監求見。

「叫他進來。」乾隆此刻心情不好,他揮了揮手說。

「庶。」吳書來退了出去,不過須臾,慈寧宮總管太監寧德進來了,他先請了安,然後才說了來意。原來太后想著大行皇后剛去,擔心乾隆過於難過,便命小廚房準備了幾樣素菜,讓他晚上過去用晚膳。

「知道了,你去吧。」乾隆點點頭。對太后,他心裡也挺不是滋味兒的。太后是生他的額娘,雖說小時候他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可畢竟母子連心,她還是很關心他的。可在孽鏡台中所見的額娘,卻是合著孝賢一起打壓慧賢,雖說他現在對慧賢已經沒什麼感情了,可自己額娘連著孝賢一起打壓那時他愛的女人,這讓乾隆想起來還是有幾分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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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

待乾隆給自己請了安,太后就讓乾隆坐到了自己身邊,她仔細的端詳了一陣,方皺著眉說:「皇帝,哀家知道孝賢去了你心裡難過,可再怎麼難過,你也不能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瞧瞧,」她愛憐的看著兒子:「這才幾日,怎麼就瘦成這樣兒了?」

「皇額娘……」乾隆被她幾句話說的心裡暖暖的,先前的嫌隙感已經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去,這才是額娘啊,他感動的說:「兒子沒事的,只是這些時日忙了些罷了。」

「罷了,」太后聽他這麼一說,歎了口氣:「哀家也知道你的心思,知道你捨不得她,可你也該明白,你是天下之主,是皇帝,你的身子不單是你一個人的,還是這天下萬民的。你也替孝賢想想,若她知道你為她作踐壞了身子,豈不是讓她在地下也難安?再有若百姓們知道了,又會怎麼看她?」

乾隆聽到太后說起孝賢,他就有些不在意了,可當老娘說到這天下萬民的時候,他立刻就想起自家老爹說的那句為天下萬民謀福,這兩句話不謀而合,他哪裡還敢怠慢,忙起身道:「皇額娘教訓的是,兒子知錯了。今兒個晚上定要多吃點兒,方不負了皇額娘一片慈愛之心。」

「你呀,」太后聽得噗嗤一笑,她讓乾隆坐下,方又正色道:「多用兩碗倒也罷了,只是有一件事,哀家不放心。」

「皇額娘請說。」

「皇帝,別人不知道,難道哀家還不知道嗎?」太后皺著眉,一字一句的說:「以往也有這麼忙的時候,那時怎麼不見你像現在這樣了?可見是下面兒的人在偷懶躲滑!」她說到這兒,柳眉一豎,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吳書來!你告訴哀家,你就是這麼侍候主子的嗎?」

太后這話說的誅心,吳書來根本不敢分辨,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見太后震怒,滿宮侍候著的太監宮女都屏聲靜氣,生怕再惹怒了她。

「皇額娘,」乾隆被太后突然發火給弄了個啼笑皆非,他看了眼吳書來,知道皇額娘這是在借題發揮,什麼下面的人偷懶躲滑,只怕太后這話題眨眼就要轉到別處去。

「皇帝,你也別想著替這奴才遮掩,」太后氣呼呼的說:「你瞧瞧,孝賢才去了幾天,你就憔悴成這樣兒了?這些奴才們看在眼裡,難道都不知道勸一下?」她說完冷哼了一聲。

乾隆聽到這兒,心裡已經跟明鏡似的,知道自家額娘這是要說那中宮的事了,他無奈的笑了笑說:「皇額娘息怒,是兒子胃口不佳,也怪不得他們。」

「哼,」太后冷哼了聲道:「皇帝既都這麼說了,那你們就起來罷!」她說完,就徑直轉頭對著乾隆說:「皇帝,哀家看中宮之位老是這麼空著,也不是辦法,這後宮之中,總要有個管事的才行。」

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反正乾隆心裡也清楚自家額娘要說的話,他就順著太后的意思接下去:「這,兒子倒沒想過,皇額娘的意思是……?」

見乾隆鬆了口,太后的語氣倒是和緩下來,半帶著商量的說:「這滿宮之中,若論嫻雅端莊,當屬嫻貴妃那拉氏,且她也是你在潛邸時先帝指給你的側福晉,再有她出身也不差,依哀家看,就讓她……」

那拉氏,乾隆聽到這兒,不由的一陣恍惚。對這個女人,在前世時,他是極恨的,比起孝賢對自己處處百依百順,她卻是處處比著規矩諫言自己,自己喜歡什麼,她就愛對著跟自己幹,尤其是那板著臉的模樣,還真是像極了皇阿瑪!且哪裡有皇后會像是她那般,朕不過是沒聽她的勸諫,她竟然剪髮來向忤逆朕,剪髮啊,她這不是咒朕死嗎?

乾隆想到此處,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所以那時候他一氣之下就廢了她,再然後……沒有然後了,他把她囚在冷宮之中,直到她死,他都沒去看一眼,即使死後,他也一直忌恨她做的事,讓內務府大臣照貴妃例葬了她。且還不設神牌,不設祭享。

現在想起來,他對那拉氏所做之事不可謂不涼薄,沒有祭享,這餓肚子的滋味,他也嘗過,不過才一會兒他就受不了了,而那拉氏,那麼多年,一點祭享都沒有……乾隆不敢想她會怎麼樣。

尤其當他在孽鏡台親眼見到,這個自己最憎惡的女人,竟然是後宮中比起其他女人來最乾淨的一個,這讓乾隆愧疚無比,今生今世,他一定要好好補償那拉氏,還有他們的兒子……永琪。

那孩子,受了他額娘的連累,自己對他可謂是動輒訓斥,就沒讓他好好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乾隆想起來,永琪在的時候,因為那拉氏的關係,他很不待見這個兒子,不但隨便給他指了個蒙古女人,奪了他繼承大位的權利,後來,後來……他更是在令嬪週年忌前幾日,就因為這孩子哭著求他,說要給那拉氏添一雙筷子,好讓她能吃到供桌上的東西,那時他暴怒之下,就那麼一腳踹在了他胸口上……

乾隆想到這兒,只覺得渾身發寒,那時他並不知道,永琪的身子早就弱的不行了,他哪裡會想到,自己那一腳,竟會要了他的命呢?

乾隆心裡正愧疚不已的時候,就聽見太后的聲音:「皇帝,皇帝?」

「啊?」被從回憶中喚醒,乾隆回過神來,太后皺著眉:「皇帝,你……是不是……」太后的意思是,皇帝是不是不同意自己的話,讓那拉氏做皇后。

「不,不……」乾隆猛地搖了搖頭,他定了定神說:「兒子並不是不喜歡,只是……」雖說已經決定要好好補償那拉氏母子了,可乾隆眼下還沒做好準備去面對這個板著臉時和自家皇阿瑪極像的皇后,他迅速找了個借口說:「只是孝賢剛去,兒子眼下沒什麼心思……」

太后聽到此處皺了皺眉:「那皇帝的意思是……?」太后心裡暗忖著,若是兒子不同意的話,那她就請出祖宗家法來,非要逼他同意不可!

「兒子想……不如就先按著皇額娘的意思,先晉她為皇貴妃,攝六宮事,待過段日子,孝賢的事了了,再行冊封皇后也不遲。皇額娘您看呢?」

太后聽到這兒,見皇帝沒反對自己的意思,且早封遲封,總是要封的,她也就順水推舟,笑瞇瞇的說:「就依著皇帝的意思吧。」

正文 初見(修改)

十三年秋七月癸未朔,奉皇太后懿旨:「嫻貴妃那拉氏繼體坤寧,先冊立為皇貴妃,攝行六宮事。」

十二月初,上御太和殿,奉皇太后命,冊封嫻貴妃那拉氏為皇貴妃,攝六宮事。

是夜,養心殿內燈火通明,來往宮女無不屏聲靜氣,生怕驚動了在西暖閣中批閱奏折的萬歲爺,就是在剛才,小安子不小心咳嗽了一聲,就惹得皇上大怒,命人把他拖出去杖責二十。天威難測,這一下還有誰敢捋虎鬚呢?

養心殿總管太監吳書來在西暖閣外面兒心急如焚的轉悠了快有小半個時辰了,從太和殿回來,皇上就把自己關在了西暖閣裡看折子,剛才處置小安子那會,他可是眼見著皇上面色沉沉,看上去極為不高興。

這……

吳書來打著圈子,心裡叫苦不迭,如果是在往常,他可是絕對是把自己當做人形花瓶兒不聲不響的杵在外面兒,可今時不同往日,今兒個可是皇貴妃娘娘冊封的大日子,按例,皇上今天可是要去皇貴妃娘娘宮裡去的。

吳書來看了眼桌上的鍍金琺琅鐘,心裡面直打鼓,可如今都這個時辰了……西暖閣裡面兒還沒有動靜,難道……是皇上不願意去?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吳書來頓時打了個哆嗦,他想起從七月冊封皇貴妃以後宮裡的傳言來,說皇上是看在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兒上才冊了嫻貴妃的,牛不喝水強按頭,這七月冊封的,冊封禮去一直拖到十二月初才舉行,皇上的意思,這可不是明白著的麼?

想到此處,吳書來也不禁為皇貴妃娘娘歎了口氣,跟在皇上身邊兒久了,對皇上的性子,吳書來不敢說摸透了十分,但八九分總是有的。皇上啊,那可就是個順毛驢的性兒,萬事只能順著他,太后娘娘若是不開口,只怕皇上對皇貴妃娘娘的印象還會好幾分,可這麼強壓著冊封,只怕以後皇上心裡面兒都會有個疙瘩。

再說了,這嫻貴妃娘娘的性子……吳書來想到這兒,那鐘響了,他頓時苦著臉,沒再往下想,得咧,人皇貴妃娘娘那可是未來的皇后,一國之母,咱家在這兒操什麼心哪,現在該擔心的是,他要怎麼照著太后老祖宗的意思把皇上給請到皇貴妃宮裡去……

若是在往常,他定能把太后老祖宗的這件差事給順順當當的辦了。可今兒個,瞧著皇上那臉色,再有方才聽見外面的傳言,說是誰誰吃了什麼敗仗……再加上冊封嫻貴妃這事兒,皇上的心情能好得起來嗎?

吳書來一想到這兒,那臉就皺的都快能擠出苦瓜汁來了。

乾隆可不知道自己的總管太監心裡面轉的那些個小心思,從太和殿回來以後,他就窩在了養心殿裡,拿著金川兵事的折子在發呆。

嫻貴妃,那拉氏,皇后啊……乾隆兩眼發直,手裡拿著折子,但壓根就沒看進去半個字。從七月冊封到十二月行冊封禮,五個月的時間,乾隆覺得自己還是沒有做好準備去面對他的繼後。

從太和殿回來,皇后那張常年冷的像塊兒冰似的,就跟皇阿瑪差不多的臉就在乾隆眼前晃來晃去……對於自家皇阿瑪,乾隆可是一見了就腿肚子抽筋兒,兩腿發軟,渾身發顫的,一想到今天晚上,自己就要和很像皇阿瑪的那拉氏這樣那樣再這樣……乾隆就覺得莫名的很緊張。

皇阿瑪啊,您讓朕怎麼和感覺很像您的那拉氏一起,一起為了子嗣而努力呢?可不去又不行……乾隆想到這兒,那臉也變得跟吳書來差不多,都快能擠出苦瓜汁來了。

就在他萬分糾結的時候,外面兒的吳書來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太后老祖宗的話違拗不得,皇上的虎鬚咱也捋不得,罷了罷了,他心一橫,進了西暖閣跪在地上:「奴才給皇上請安。」這是規矩,未經傳召,自己要進去奏事的時候,是必須先請安的。

乾隆本來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壓根就沒留意四周的動靜,這吳書來突然來了這麼一句話,登時嚇得他手裡的折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吳書來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引得萬歲爺這麼大的反應,竟然把折子都給弄到了地上,他慌忙膝行過去伸手想把那折子揀起來,雖說太監是不允許識字的,可看多了,那聖上萬安幾個字他還是認得的,這麼一看,吳書來心裡就不禁犯起了嘀咕,看這樣兒,怎麼感覺皇上方才……像是把這折子拿倒了?

他疑惑著揀起了折子,恭敬的放回了原地,然後回去跪好。

乾隆一驚之下失了態,再加上對那拉氏的心結始終解不了,他本來就惱火的很,吳書來這麼撞在了他的槍口上,乾隆立刻就語帶怒氣的叱問吳書來到底有什麼事。

吳書來一聽,馬上就把太后娘娘的意思說了,說太后娘娘吩咐了,今天是冊封皇貴妃娘娘的大日子,請皇上早點上皇貴妃宮裡去,又說,又說……吳書來想到太后下面的話,老臉一紅,吞吞吐吐的把下面的話說了。

乾隆一聽自家老娘的意思,什麼為了孝賢五個月不近後宮,什麼為了江山社稷要朕多親近後宮,開枝散葉……乾隆想到此處,只覺得哭笑不得。皇額娘哎,兒子哪裡是為了孝賢,兒子是為了皇阿瑪吩咐兒臣的那麼一大堆事……還有那拉氏……

一想到她,乾隆又糾結了。

吳書來說完了話,就偷眼覷著皇上,見皇上神色變幻不定,他等了片刻,終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萬歲爺,時辰不早了,可是……要起駕去皇貴妃……宮裡了?」

他這話一出,乾隆的臉霎時就青了。吳書來的臉也青了,完了,完了,他在心底大叫著,看萬歲爺這表情,只怕咱老吳這條命今天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吳書來心裡正忐忑不安著,就聽見皇上嗯了一聲兒,算是准了他所奏報的事。他心下大喜,忙躬身出去先行準備,一退出來,吳書來長吁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都濕透了。

乾隆可沒注意這些,他緊緊攥著拳頭,一拳砸在桌子上,罷了罷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橫豎蠟燭一吹,朕就什麼都看不到了,為了大清的子嗣,為了皇阿瑪的吩咐,不過是幸一夜嘛,沒什麼可緊張的!

一念至此,乾隆便下了炕,吳書來進來侍候他穿戴好,乾隆一揮手:「走吧!」他說完便當先走了出去。

吳書來忙示意周圍人跟上,自己則亦步亦趨的跟在皇上後面兒,心裡面直犯嘀咕,怎麼萬歲爺這樣子不像是要去臨幸皇貴妃娘娘,倒是有幾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意味呢?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一進儲秀宮明間正殿,乾隆就聽到了那拉氏的聲音,他極快的瞥了眼福身請安的那拉氏的頭頂,咳嗽了一聲:「起吧。」

說完這句,乾隆咬咬牙,上前親手攙起那拉氏,然後還不等那拉氏抬起頭來,他就鬆開了手,大馬金刀的坐到了金黃妝緞坐褥上,讓那拉氏也坐下後,他就四處張望著。乾隆此時心裡壓根就沒做好準備,所以這麼一坐下來,他就看天看地,再看看儲秀宮內的陳設,就是不看那拉氏。他眼睛瞟過放在一邊花梨木大案上的月白瓷海棠式罐、青綠周女盉、咦,那個青花白地瓷雙耳寶月瓶倒還不錯……

「皇上,臣妾……」那拉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知道她要說什麼,但乾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一抖,生怕那拉氏就說出什麼現在咱們趕緊用膳,完了就去安置什麼的話,於是他迅速沒話找話的說了句:「咳,皇……」從前叫慣了皇后,這個詞差點順口就溜了出來,乾隆咳了一聲,生硬的扭了回來:「皇貴妃,朕看你這宮裡的東西都還不錯嘛,哈,哈哈……」

「皇上!」乾隆一聽這稍微提高了些的聲音,就知道他這位皇后又生氣了,他甚至腦補出了她頂著一張皇阿瑪的臉開始對自己「忠言逆耳」的情景。

「咳,皇上請用茶……」就在乾隆天馬行空亂想之際,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是……他循聲望去,見一個宮女半跪在旁邊,手上還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盞茶,再望向旁邊,乾隆驚悚了:「容嬤嬤……」

「奴婢在!」老嬤嬤板著一張佈滿了菊花褶子的臉跪了下來:「請皇上用茶。」

容嬤嬤啊,那可是上輩子陪著那拉氏走到了最後,後來又自盡殉主的忠僕啊,乾隆感歎了一下,接過茶,抿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渴了,這口茶含在口中,竟是意外的香醇,乾隆瞇著眼感受了一會兒,轉頭就想問那拉氏這茶是怎麼沏的,怎麼比養心殿的茶還要好:「皇貴妃,這……」乾隆話還沒說完,就被那拉氏的樣子給驚得一口茶全部嗆進了氣管裡,霎時就咳得他臉紅脖子粗的。

那拉氏,那拉氏怎麼會長的這麼漂亮?!乾隆咳得眼淚花兒都流出來了,那拉氏,吳書來和容嬤嬤都慌忙搶上來幫他撫胸順氣。

這那拉氏……和他記憶中那個成天頂著一張冰塊臉,動不動就要訓斥人的皇后完全不一樣嘛!也許是現實和記憶反差過大,乾隆的眼珠子都快黏在那拉氏身上了。

美人兒啊美人兒,乾隆盯著那拉氏,幾乎都快流口水了,君臨天下六十載,乾隆見過的後宮美女不計其數,可他那時候大多偏愛帶有江南水鄉情調的柔弱纖細的美女,而對於性子向來爽朗大方的滿洲女子卻始終覺得是粗了些。

可後來在孽鏡台上所見的一切,讓他本能的疏遠了後宮中那些看似溫柔善良的女人,誰知道那層美麗的皮下面是不是藏著一個蛇蠍心腸的毒婦呢?抱著這樣的心思,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吃了太多的山珍海味吃膩了,乍一看到那拉氏,乾隆驚艷了。

就身段和臉盤來說,那拉氏遠沒有那些江南佳人們來得精緻,但她卻有一種自然天成的韻味,深深吸引住了乾隆的心神。

江南女子如同那醇酒,讓人迷醉沉溺,而那拉氏卻如同一杯清茶,清香而彌遠,讓人神清氣爽。江南女子若是那烏瓦粉牆、小橋流水,那那拉氏就是那碧雲天下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不用人費盡心思去理解,就已經心曠神怡的沉浸其中。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49

正文 心願

皇貴妃朝冠,冬用薰貂,上綴朱緯。頂三層,貫東珠各一,皆承以金鳳,飾東珠各三,珍珠各十七,上銜大珍珠一。朱緯上周綴金鳳七,飾東珠各九,珍珠各二十一。後金翟一,飾貓睛石一,珍珠十六,翟尾垂珠,凡珍珠一百九十二……

皇貴妃,位極尊貴,在後宮中僅次於皇后,本朝自聖祖皇帝時起,皇后尚在,後宮中一般不會晉封皇貴妃,若有,則只有兩種情況。其一,恩封,貴妃薨逝前皇帝給予的加封。其二,中宮虛懸,設之以攝六宮事。

皇貴妃是副後,再往上便是正位中宮,母儀天下,新封的皇貴妃嫻皇貴妃身體向來不錯,再加上她一向很得太后喜歡,這次加封,滿宮裡的人可都是清楚,如果不出意外,這位便是下一任皇后了。

且不論其他妃嬪們得知這個消息後是何等的羨慕嫉妒恨,行了冊封禮之後,端坐在後殿暖閣鏡前,閉著眼任由容嬤嬤卸去頭上沉重朝冠的嫻皇貴妃那拉氏的臉上可看不出半點高興的神色。

容嬤嬤輕輕的解開繫著朝冠的青緞,把那朝冠取下來放到一邊兒,她看了眼鏡中並不怎麼開心的那拉氏,便開口勸慰著她:「娘娘,今兒個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可得高興些才是……」她是那拉氏的乳母,此時暖閣裡又沒有旁人,外面還有心腹宮女守著,所以容嬤嬤說起來話來也就沒了顧忌。

「高興?」那拉氏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眼透過鏡子望著自己的奶娘,她嘲諷的揚了揚眉:「今後不過是恪盡本分罷了,又有什麼值得什麼高興的。」

容嬤嬤心裡也知道那拉氏的心思,她歎了口氣,從後面緩緩的為她按摩著肩,半是心酸半是難過的說:「娘娘,這大喜的日子,可是您盼了好久才盼來的,這是娘娘的福氣,其他人就是搶破了頭都得不到呢。」

「盼?」那拉氏望著容嬤嬤,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嬤嬤,你說的沒錯,我是盼了好久了……」她的眼神有些飄忽。

哪家少女不懷春,她被指給了寶親王做側福晉,蓋頭被掀起來的那一刻,面對著英武不凡的青年,她紅了臉。從此以後,他就是她的天,是她往後一輩子的依靠了。可誰知當初他眼底那抹初見她時的驚艷,竟會變成後來的冷漠無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人就不再喜歡踏足她的小院了。

他的身邊有太多的女人,孝賢皇后富察氏、恭順皇貴妃高氏,還有蘇氏、金氏、陳氏……她們哪一個不是千嬌百媚?哪一個不是溫柔善良的解語花?

解語花?那拉氏手中一緊,嘲諷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十多年的深宮寂寞,她早就已經看清了那人的心。他喜歡的從來就是嬌小玲瓏,溫柔善良的解語花,而不是似她這般,連話都藏不住,心事全寫在臉上的滿洲貴女。

一念至此,那拉氏笑了,不是不怨的,也不是不恨的。可十多年的時間,足夠磨平任何的怨恨。對那人,她再也不會有期待,有的,就只是剛才她對奶娘說的那番話——今後,惟恪盡本分而已。

「娘娘,」那拉氏平靜的笑臉落在容嬤嬤眼中,惹得她萬分心酸,她哪裡還不清楚那拉氏的心事,女人有多少個十年,再深的情,再大的心只怕如今也被磨平了。只是她捨不得看著自己從小奶大的孩子就這麼像是一灘死水似的活著,想到這兒,老嬤嬤便強提起笑臉說:「呆會兒萬歲爺就要來了,若是娘娘還這麼著,只怕萬歲爺會不高興了。」

那拉氏聽到這兒,搖搖頭:「高興不高興的,嬤嬤,他哪次上我這兒來是高興的?」

她這麼一說,容嬤嬤啞然,也不知道為什麼,皇上每次上她們宮裡來都是板著臉的,且這一年裡也是難得見上幾面,她心下暗歎了聲,然後又打起精神說:「那是從前,娘娘,今時不同往日,萬歲爺他就算再……怎麼著,看在太后老祖宗的面上,還是不會為難了娘娘的。」她說完,見那拉氏還是一臉平靜,便又勸道:「別的不說,娘娘就算是為了日後的小阿哥,也該高興才是……」

「小阿哥?」那拉氏有些恍惚的撫了撫腹部:「這麼多年都沒消息,現在就會有了……?」

「當然!」容嬤嬤看著她那樣子不由的微微提高了聲音:「娘娘,您的閨名可是珊圖玲阿啊,這往後的福分大著呢,不為別的,就為了小阿哥,您今天也得笑著……」

那拉氏沒說話,她暗忖著,從不再期望皇上的寵愛後,她就一直希望有個孩子,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這麼多年始終都懷不上。珊圖玲阿,有福之人,也不知道瑪法給自己取得這個名字,究竟能不能帶來幾分福氣。

皇上的寵愛她是不指望了,可容嬤嬤的話卻提醒了她,讓她彷彿看見了希望,如果能生個小阿哥……或者是個小格格的話,那日子也許不會那麼難過了,且以後……撫著腹部,那拉氏的神情堅毅起來。

如今她已不怨不恨,但以後若是真能有個小阿哥……那她以後少不得也要為了自己的孩子爭上一爭!

想到這兒,那拉氏只覺得肩上一輕,心中鬆快了許多,為了孩子……一想到自己以後也會有個香香軟軟,白白嫩嫩的孩子叫自己額娘,那拉氏禁不住眉眼一彎,心中隱隱有了期待,吩咐容嬤嬤快給自己梳妝。

天色漸晚,該來的人還沒來。那拉氏沉著臉坐在金黃坐褥上,一旁的容嬤嬤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有心提醒一二,可又不好開口。那拉氏等了半日,見天已經黑透了,不由的冷笑了一下,正要讓容嬤嬤把一應皇上來時才換上的陳設撤下,外面小太監就進來通報說皇上來了。

總算來了。那拉氏微微蹙眉,福身請安。出乎她意料的是,皇上竟然親自伸手來扶她起來。

這算什麼?

那拉氏一怔,還沒等她弄清楚,皇上便大馬金刀的坐到了寶座上。接下來,他所做的就讓那拉氏幾乎快要壓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他看天看地看四周的陳設,就是不看她,那拉氏眉一豎,正想開口,卻被他打斷了。

這算什麼?誇她這裡的東西不錯?還有那眼神兒是怎麼回事?您就這麼不待見臣妾嗎?拖到這時辰才來,來了卻又如此做派。那拉氏嘲諷的彎了彎唇角,眼一沉,早知道不該生出多餘的心思的。

一念至此,她正想開口說話,卻見容嬤嬤站在一旁,拚命給她使著眼色,那拉氏明白,嬤嬤是在提醒她,小不忍則亂大謀。

罷了,為了小阿哥,她就且忍這麼一口氣。

上茶,然後便等著皇上的訓話,然後便是晚膳,晚膳過了,橫豎按規矩皇上是要在她這兒過夜的,到時蠟燭一吹,她也就不用擔心那人看到她臉上的神色了。那拉氏暗暗想。

就在此時,皇上總算開口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喝茶竟也能嗆得這麼驚天動地的,那拉氏搶上去替他順氣,也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她的動作稍微用力了些,皇上咳得更大聲了,且那雙眼裡……

那拉氏有些疑惑,她從未見過皇上似這般看著她。一念至此,那拉氏在替皇上順氣的瞬間給容嬤嬤拋了個眼神過去:皇上是不是咳得太厲害扯到眼睛了?

容嬤嬤在一旁忙著給皇上捶背,她收到那拉氏的眼神,不由的有些無奈的回了一個:我的娘娘哎,這咳嗽可不會把那眼睛也扯到的……

她們倆個在這廂眉來眼去的打著暗號,那廂乾隆看著那拉氏,是越看越愛,越看越覺得一股熱流從身下湧起來。

也真是奇怪,從前看那拉氏這般模樣,他就是不喜歡,可現在看上去,就連剛才她被怒火映的晶亮的眼神都讓乾隆回味不已。不知是上輩子嬌弱溫柔善良的女人看多了,還是在地府中看到那些所謂溫柔善良女人的真面目,乾隆突覺那拉氏這般不掩怒火的樣子還真是可愛……

他回味了一會兒,才尷尬的咳嗽了一聲說:「用膳,嗯,用膳……」關鍵不是用膳,關鍵是用膳完了以後,他就可以……嘿嘿……

那拉氏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便吩咐人擺膳。乾隆隨意瞥了眼桌上的御膳,都是他最愛吃的,可如今乾隆的心思都在那拉氏身上,他哪裡還有心思吃飯呢?

可若是不吃飯的話,只怕他這個性子剛直的皇后又要不高興了。為博美人一笑,且吃飽了才有力氣什麼的,一念至此,乾隆立刻開開心心的吃起東西來。

美人當前,秀色可餐,乾隆嘴裡吃著御膳,但心裡卻盤算著一會兒要用什麼方式把眼前帶刺兒的美人給一點一點的拆吃入腹。想到這兒,他只覺得更熱了,直恨不得快點吃完好干正經事。

從乾隆嗆著那會兒起,那拉氏就提高了警覺,以為他又要給自己臉色看了,可從用膳時,皇上那神色,卻又不像是要做什麼,反倒,反倒是……吃的很香似的?那拉氏掃了眼桌上的御膳,那都是皇上愛吃的,難道是因為這個?

就這樣誤打誤撞的,乾隆比往常多吃了好些東西。寂然飯畢,那拉氏正要讓人上茶,乾隆卻阻止了她:「時辰不早了,該……安置了。」

正文 樂極生悲

乾隆話中的意味,那是連傻子都聽得出來。容嬤嬤心下暗喜,和吳書來對視一眼便領著人下去準備了,臨走前,老嬤嬤還頗不放心的給那拉氏遞了個眼色,盼望她能把握住這次機會……

那拉氏可沒注意到容嬤嬤跟自己打的機鋒,皇帝這般目光灼灼的盯著他,還有剛才他說的話,那話裡的意思是個人都能聽出來,又何況是她?可從前皇上到她這兒來,那可是沒有哪次不板著臉的,這次他突然改了個樣兒,那拉氏不由的提高了警覺。

她可清楚的很,自己絕不是皇上喜歡的那種嬌小玲瓏的江南女子,皇上每回上她這兒來,還不是因為有太后在上面兒壓著,他才勉強過來應付一番的……牛不喝水強按頭,既是被太后強迫著來的,他哪裡能有好臉色給自己看?

可這回呢……天都黑透了他才過來,一來了之後那是連應付也不願的看天看地看陳設,就是不願看她,且後來上茶的時候他又嗆著了……現如今又像是好幾個月沒沾肉味兒的狼一般盯著她……

莫非……那拉氏突然想到,孝賢皇后剛去沒幾個月,太后就這麼趕著趕著逼著皇上立了自己做皇貴妃,這依著皇上的性子,那可是肯定不樂意的,可……那拉氏將乾隆從進門起後後面兒的表現從頭到尾的都想了一遍,越發的篤定,是反常即為妖,皇上這次,肯定是心裡不痛快,跑她這兒來想拿她撒氣作筏子呢!

想到這兒,那拉氏縱使心裡再怎麼不怨不恨,那也還是有幾分不甘的,可再不甘又如何?他可是皇上!再者……想到之前容嬤嬤說的,若是能有個小阿哥或是小格格傍身,那……

想到此處,那拉氏生生的忍下氣來,萬歲爺最寵的就是令嬪和恭順皇貴妃那一類的女人,自己再怎麼曲意逢迎也是沒用,那還不如就照著從前侍寢時的樣兒,以不變應萬變,憑你幾路來,她就一路去,死守規矩二字,絕不讓皇上挑出一點兒錯來!

這些念頭在那拉氏腦中也不過是一晃而過,她看了眼皇上,微微蹙眉勸諫道:「皇上才用了晚膳,若是太早安置,恐怕會傷了龍體,依臣妾的愚見,不如先用些茶去去油膩,然後再……」

乾隆此刻正在興頭上,滿腦子裡想的就是一會兒軟玉溫香滿懷的旖旎景象,這那拉氏一句話,頓時如一盆冷水般把他的興致都弄沒了大半,這那拉氏還真是如朕印象中的那般不懂得看人臉色,這要是令嬪的話,恐怕早就……

剛一想到令嬪,她那張拖著長舌,滿臉都是血窟窿的鬼臉霎時出現在乾隆腦海中,嚇得乾隆心裡呸呸幾聲,再怎麼溫順可愛,曲意逢迎,可若是配上這張臉,那還真是倒足了胃口!朕怎麼會想到她呢?呸!真是晦氣!

乾隆臉色變幻不定,他瞥了眼在一旁做規矩狀的那拉氏,自從在孽鏡台看到魏氏高氏和孝賢的真面目之後,乾隆已是對所謂的什麼嬌小玲瓏,溫柔善良的女人倒足了胃口。這那拉氏,無論身段還是臉盤,的確是不如朕前世所見過的那些江南佳麗們精緻,可她身上卻自有一段自然天成之韻味,看著就舒心……

且最關鍵的一點便是她不像是魏氏高氏那般心機深沉,為人狠毒,和她在一起,朕不用費那麼多心思,再說了,乾隆還頗為自得的想起孽鏡台中所現出的一切,這那拉氏,她可不像是魏氏高氏那般眼中只有朕給予的榮華富貴,她可是一心都撲在了朕的身上……

一想到這兒,乾隆頓覺那拉氏看起來真是無比的順眼,再加上她雖不如那些江南女子們精緻嫵媚,但從內裡透出來的那股端莊嫻雅卻是掩蓋不住的……且那拉氏,乾隆回憶了一下,他模模糊糊的記得,這那拉氏似是還有滿洲第一美人的稱號?如此看來,還真是……

一念至此,乾隆頓覺得口乾舌燥,他也是憋的久了,算上上一世,他少說也有個十來年沒真正的碰過女人了,眼下這麼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擺在眼前,這豈不是,豈不是……乾隆想到此處,也顧不得了,他直接推手命人撤下了那茶,色迷迷的靠了過去,湊到那拉氏的耳邊,吹了口氣道:「皇貴妃,古語有云,春宵一刻值千金,現在朕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茶不茶的,咱們……早些安置了罷!」他說完,就想去拉那拉氏的手。

「皇上!」那拉氏出身大家,且為人一向是端莊整肅,哪裡聽到過這樣……近似輕薄的話,她頓時又羞又氣的斥了一句。

「嗯?」此刻乾隆滿腦子裡想的就是趕緊和那拉氏共赴那極樂世界,他哪裡還管那拉氏怎麼想,且那拉氏這副面帶薄怒,氣的眼睛晶亮晶亮的模樣落在他眼中,那可又是添了幾分姿色,乾隆看到這兒,哪裡還忍得住,一伸手,攬住了那拉氏的腰就想親上去。

「皇上!」那拉氏哪裡經過這些,這裡又不是寢宮,這在外面兒就動手動腳的,這和那白日宣淫又有什麼區別?皇上這般,簡直,簡直就和那登徒子沒什麼兩樣兒,而自己……那拉氏想到此處,直覺得羞憤欲死,她拚命的掙扎起來,正欲犯言直諫,就聽得耳邊傳來「噗」的一聲……

這是……?那拉氏還沒回過神來,就覺得攬著自己的皇上僵住了,接著,她就聞到了一股子惡臭……這,這這……那拉氏不由的瞠目結舌,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這,難道是……她狐疑的瞥了眼僵住不動的乾隆……

皇上方才……該不會是……濁氣下行了吧?

乾隆也看見了那拉氏臉上那古怪的神色,他不由的尷尬不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他正想一親芳澤的時候,這肚子竟然就那麼一痛,接著就,就……且這味道還這麼的……乾隆臉色又青又白的鬆開了那拉氏的手,咳嗽著:「咳,皇貴妃,咱們換個地方說話,換個地方說話。」

他說完,便轉身欲走,可還沒走出去,這腹內又是一陣絞痛,接著那濁氣下行的聲音便猶如那炒豆般的蹦了出來,空氣中頓時漫出了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味……乾隆霎時就僵在了原地。

「噗~」那拉氏原本是強忍著笑意走在乾隆身後的,可乾隆那麼一串兒濁氣像是炒豆似的出來,這實在是讓那拉氏有些忍俊不禁笑出了出來。她剛笑出了聲,就知道壞了,慌忙跪下來道:「臣妾無狀,請皇上責罰。」她說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乾隆道:「皇上這樣……不如,不如先傳太醫來看看?」

乾隆的臉一陣紅一陣青的,他滿腦子的旖旎想法早就被肚內的那一陣陣上躥下跳的氣給弄沒了,他狠狠的瞪了眼那拉氏,一甩袖子:「還愣著幹嘛,趕緊傳……」他剛說到這兒,就覺得一股子濁氣又快出來了,他忙夾緊了出口,擺擺手,示意那拉氏趕緊叫人。

「庶!」那拉氏忙起身把容嬤嬤他們全部叫出來,又急命人去傳太醫,就這麼折騰了一會兒,乾隆的臉憋得越來越紅,肚子也越來越不舒服,就在值房的太醫一腳剛跨進門檻兒的時候,殿內伺候的眾人就聽到了一聲如同音樂般婉轉的……屁聲。

不敢笑,不能笑,眾人的臉憋得通紅,個個恨不得能把腦袋給縮進脖子裡,唯有吳書來一臉鎮定的掃了眼諸人,有這麼好笑嗎?難道你們不知道,萬歲爺可是真龍天子,這屁也定然是與眾不同的……

太醫診了脈,又問了幾個問題,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說:「回皇上,皇貴妃娘娘,皇上此症並無大礙,據臣推測,想是因為晚膳時略進多了些,腸胃有所不適,是以才……」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乾隆不耐煩的打斷了:「行了行了,朕知道了,你趕緊下去開方煎藥吧。」喝了藥以後,朕還要和那拉氏……乾隆想到這兒,瞟了眼吳書來。

吳書來立刻心領神會的欲帶那太醫出去,誰知那太醫察言觀色,看著乾隆話一說完眼睛就直盯在皇貴妃不放,他哪裡還不清楚皇上的心思,知道皇上這是想與皇貴妃……

一想到這兒,那太醫的臉都皺起來了,這壓制濁氣的藥方倒是有,一喝下去那也是會立刻見效。可這藥卻對皇上龍體有損……再者若是要用那針灸,只怕也不行。這人身上的穴位極多,且頭,胸,腹之間的穴位尤其重要,這一針下去,皇上萬一要有個什麼,那他豈不是……

一念至此,這太醫立刻就對乾隆說,說皇上此症來的甚急,喝了藥後,少說也得調養一段時日,龍體才會康復如初云云。

乾隆一聽到這兒,臉都黑了。他狠狠的瞪著那太醫,朕還想著喝了藥以後和那拉氏好生溫存一番呢!照你這麼說,那朕豈不是有一段時日不能與她那啥啥了?

那太醫被乾隆這麼一瞪,也很是無奈,皇上啊,您後宮嬪妃那麼多,急也不急在這麼一時,若真要強行……那個啥,只怕於您的龍體有損,這,這……微臣也是無可奈何呀……

乾隆看著太醫那副樣子,是氣不打一處來,朕容易麼?朕都十多年沒碰過女人了,本來想著今晚可以一嘗夙願的,誰知道竟又冒出這麼個事兒……乾隆一想到這兒,是氣的又連放了好幾個屁……

這一下,這臭氣熏得乾隆再多的心思也沒了,他捶著床,怒吼著:「吳書來,回養心殿,快!!!」

「庶。」吳書來慌忙答應著,哎喲,瞧萬歲爺那臉色,都快趕上鍋底兒了。

*********

永壽宮外,永壽宮首領太監史大林領著剛分到自己手下的小太監小二子正準備去向自家主子叩頭呢,他一隻腳還沒邁進宮門檻,就瞅見不遠處御駕飛也似的過來了,史大林立刻慌了神,啪的一拂塵敲在了還在張望的小太監小二子頭上:「聖駕到了,還不快跪下!」

「庶。」小二子一聽聖駕來了,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腦中開始默念著史公公教的話:「萬歲爺那可是真龍天子,就連放個屁,那也是香的……龍屁,你懂嗎?那可是集聚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呀,淺聞一口,精神舒暢,深吸一氣,身強體壯……」

小二子剛默念到這兒,就聽到御輦上傳來了響亮的「噗」的一聲,小二子瞅了瞅自己細瘦的胳膊腿兒,再想著史公公的話,頓時眼前一亮,為了變得更強壯一些,小二子握緊了拳頭,深深的吸了口氣……

待御駕過後,史大林方才移開掩住口鼻的袖子,搖頭晃腦的誇讚著:「不愧是萬歲爺,連放屁也放得是如此的驚天動地,小二子,你見著了嗎?咦?!小二子,你怎麼了?嘿,這小子怎麼暈過去了?」

匆忙回了養心殿,乾隆已是手軟腳軟,養心殿早就得了信兒的陳太醫趕緊湊過來診脈,林太醫則匆忙拿著藥方命人煎藥,其餘太監宮女一時間也是忙得跟沒頭蒼蠅似的,好不容易安靜下來,藥也煎好了,乾隆端著碗,還沒喝呢,就見一個小太監匆忙進來稟報,說令嬪娘娘端著參湯在外面兒求見。

這一下,乾隆的臉色都變了,今晚的事早就被他視作了奇恥大辱,責令下面的人不准洩露出去,這令嬪是怎麼知道的?!一想到這兒,乾隆登時氣的額頭青筋直跳,啪的掀翻了藥碗怒吼著:「滾滾滾!叫她滾回延禧宮去!」

「庶!」那小太監嚇了一跳,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見乾隆暴怒,在一旁侍候的吳書來連大氣都不敢出,只得示意一旁的宮女將碎片收走,然後再煎一碗藥來。沒一會兒,藥便送來了,吳書來小心翼翼的托著碗湊到乾隆跟前,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靠在引枕上的乾隆已經睜開眼睛,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吳書來,傳旨,令嬪魏氏御前失儀,著降為貴人,閉門思過。」

「庶!」

正文 陰差陽錯

令嬪也是個悲劇的,自從孝賢皇后崩逝以後,她就敏銳的察覺出皇上對她的態度大變,全不似以前那種溫情脈脈,相反,他盯著她的時候,那眼裡的神情讓令嬪一想起來都覺得渾身發竦。

自己精心謀劃,想要借孝賢的死人風再往上爬一步的計劃非但沒有實現,相反還遭了皇上的厭棄,被逼著在那個死女人的靈前哭了足足一百日的靈,到了最後,她的眼睛都哭得腫成了一條細縫。

若不是後來托了阿瑪弄來了秘藥,那她的眼睛可就毀了!還沒等養好眼睛,令嬪就又得到了一個消息,說是太后壓著皇上立嫻貴妃那女人為後。一得到這個消息,令嬪是氣的撕了無數條手帕。

那拉氏她憑什麼?論身段、臉盤還有皇上的寵愛,她哪一點及得上本宮?要不是她運氣好,托生到烏喇那拉家太太的肚子裡,哪裡還容得她來做這個皇后!還有太后那死老太婆,老眼昏花,本宮這麼孝順她,她卻從來不拿正眼看本宮!令嬪一想到這兒,氣的臉都快歪了,哼,太后,嫻貴妃,你們給本宮等著,皇上的心可是在本宮手裡,本宮看你們還能高興幾天?

抱著這樣的念頭,令嬪又振作起來,有錢能使鬼推磨,她用銀子先從養心殿外圍掃灑的小太監們開始,逐步向內發展,直到那拉氏冊封前半個月,她總算是用銀子引得跟在乾隆身邊侍候的一個三等太監上了鉤,成為了她放在養心殿的釘子。

乾隆一離開那拉氏的寢宮,沒一會兒,令嬪就得了消息,那釘子只不過是個三等太監,乾隆身邊他是靠不上的,所以他也只知道皇上突然命人傳太醫,具體出了什麼事他也不清楚。

令嬪得了信兒,也沒想那麼多,皇上的龍體一向健康,能有什麼病?只怕是皇上見著那拉氏就覺得心煩,所以才來了這麼一出!令嬪自以為是的想到這兒,就急命臘梅備了參湯,自己梳妝打扮,穿上一身兒皇上最愛的粉嫩粉嫩的宮裝,裊裊婷婷的帶著人就奔著養心殿來了。

按著令嬪的想法,被那拉氏噁心到了皇上見著她以後肯定會萬分高興,然後她就可以一面和皇上溫存,一面兒趁機給那拉氏上眼藥了,這樣皇上就算是頂不住太后的壓力冊封了那拉氏為後又如何,他的心始終是在自己這邊兒的……

令嬪一想到這兒,整個人都是美滋滋的,到了養心殿門口,候在外面兒的小太監恰好就是令嬪拿銀子買通過的那幾個小太監中的一個,他一眼瞅見令嬪過來了,忙上前來打了個千兒:「奴才給令嬪娘娘請安。」

令嬪眼下還沒怎麼得勢,且這養心殿的事,一時也說不準,誰知道這些小太監以後會不會成為首領太監呢?所以她一面笑著點點頭,一面瞥了眼冬雪:「還不快請這位公公起來。」

冬雪也是乖覺的,過去就趁人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覺的塞了個荷包到那小太監手裡,說是令嬪娘娘聽說皇上病了,特意熬了參湯來探望皇上,還請這位公公通融一下。

那小太監捏了捏荷包,樂得嘴都快合不攏了,說這事兒包在他身上,末了,他還提醒令嬪,說皇上正病著,脾氣不大好,還請娘娘小心些云云。

令嬪一聽,那是更得意了,從那拉氏那裡回來,皇上的心情能好嗎?一想到這兒,令嬪的心裡就樂開了花,那拉氏啊那拉氏,看來天要絕你呀,本宮今天定要在皇上面上多上點兒眼藥不可!

她剛想到這兒,就聽見身後冬雪短促的叫了聲:「娘娘——」

「怎麼了?」美好的幻想被打斷,令嬪霎時有些不高興的轉頭瞥了她一眼,這一眼,就見冬雪望著另外的方向,令嬪皺了皺眉,眼下她們正站在養心殿門口,說話做事兒都得小心,冬雪這麼蠍蠍螫螫的,那以後……

她正想著,就順著冬雪的視線望去,見剛才到延禧宮來報信兒的那個小太監正躲在角落處,殺雞抹脖子似的拚命給她遞眼色,那手還不停的打著手勢。

怎麼了這是?令嬪一蹙眉,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剛才進去通報的那小太監就苦著臉出來了:

「令嬪娘娘,皇上有旨,著娘娘……」那小太監同情的看了眼令嬪:「即刻回延禧宮去。」

「什麼?!」令嬪開始見那小太監一臉苦相出來就覺得不妙,再聽到這句話,她更是覺得不對勁了,她忙上前一步,低聲詢問道:「公公可知皇上這是……為什麼?」

她這句話一問出口,那小太監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猛地打了個哆嗦道:「娘娘快別問了,咱家可是差點……」他咳了聲:「您還是趕緊回去吧!」他說完就轉身進了養心殿。

令嬪眼睜睜的看著那小太監避之唯恐不及的躲進了養心殿,氣得擰緊了手中的帕子,她掃了眼四周,見都是自己拿銀子都買不通的御前侍衛們,沒奈何,只得轉身走了。

路上,令嬪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對勁兒,不應該啊!皇上怎麼會是這麼個反應,她越想越覺得心裡沒底兒,忙命冬雪去找著剛才殺雞抹脖子似的給她遞眼色的那小太監問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冬雪領命去了,這令嬪回了延禧宮,屁股還沒坐熱呢,就接到了聖旨,聖旨的內容讓她眼前一黑,皇上,皇上怎麼會突然下這樣的聖旨給她呢?!自己好不容易從宮女熬到了一宮主位,這一下子又變成了貴人,且還要她閉門思過,這,這……這麼大的打擊頓時讓令嬪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等她醒來,人已是躺在了延禧宮側殿內,按規矩,嬪以上方為一宮的主位,這貴人麼,只能住在側殿。令嬪看著比自己的正殿陳設裝飾俱差了一大截兒的側殿,氣的胸口直抽抽,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她已經篤定,這事兒肯定跟那個小太監脫不了干係。

莫不是……那小太監傳錯了信兒?

一想到這兒可能,令嬪頓覺手腳發寒,若是真的,難道說皇上是真的……生了什麼病?還是……令嬪心慌的不行,抬頭問在一旁侍候著的臘梅:「冬雪呢?人呢?怎麼還沒回來?」

她這麼一問,臘梅登時撲通一聲跪下了,語帶哭腔的說:「回娘娘,冬,冬雪回不來了……」

「什麼?」令嬪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你給本宮說清楚,她到底怎麼了?」

「回娘娘,冬雪她,她,她……在養心殿外面兒,被皇上下旨杖斃了呀!」臘梅一句話,頓時就讓令嬪兩眼發直,一口氣憋在了胸口。

「娘娘,娘娘……」臘梅嚇得慌忙上來為她撫胸順氣,令嬪喘息著,一把攥住了臘梅的手:「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回,回娘娘……」臘梅的手被她攥的生疼:「奴婢,奴婢只聽說和冬雪一起被杖斃的……是,是娘娘之前買通了的小吳子……」

她這話一出,令嬪霎時什麼都明白了。小吳子,就是給她傳信兒的那個小太監,剛才也是他躲在角落裡殺雞抹脖子似的給她使眼色,而冬雪,冬雪是她派去詢問小吳子的……他們兩個一起被杖斃……這意味著什麼,難道她還不清楚嗎?

皇上這是殺雞給猴看,他這是在警告她不要妄圖……窺視帝蹤……令嬪想到這兒,臉刷的一下就變得慘白,身子一軟,頹然倒在了床上,一旁的臘梅嚇得驚慌不已,令嬪卻揮手讓她退下。

本宮要好好想想,想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將整件事連在一塊兒想了一遍,這窺視帝蹤,那可是殺頭之罪呀……

令嬪想到這兒,摸了摸脖頸,可皇上卻只降了她的位份,杖斃了冬雪,其他的連提都沒提……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呢……難道說……令嬪眼裡又出現了一抹希望,難道說皇上他還是念著舊情,不肯難為她?而杖斃冬雪,一方面是警告她,另外一方面也是殺雞給猴看,警告其他妃嬪的……?

一想到這裡,令嬪長吁了口氣,心下稍安,皇上既然對她還有情,那重回嬪位也不過是早晚的事,眼下還有件事兒她怎麼也弄不明白,那就是剛才在養心殿,皇上為什麼不願意見她呢?那時候……他也不可能那麼快就把她和那窺視帝蹤的事扯到一塊兒去呀,令嬪百思不得其解。

半夜,乾隆喝了藥,又放了一串兒屁,才覺得舒服些了,他懶懶的翻了個身,示意吳書來過來,吳書來忙忍著臭湊了過去,乾隆瞇著眼,打了個哈欠說:「去,把綠頭簽拿過來。」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49

正文 陰差陽錯(二)

綠頭簽?萬歲爺該不會是打算召幸嬪妃吧?

吳書來一怔,忙示意人出去把綠頭簽拿進來,不過須臾,代表著後宮妃嬪們的綠頭簽就呈到了乾隆面前。

吳書來站在一旁瞧著,見皇上伸著手,食指慢條斯理的劃過簽牌,不由的心裡暗暗叫苦,主子爺咧,您的身子還沒好全,若是現在就召幸……這萬一出點兒岔子,太后怪罪下來,奴才怎麼擔待的起呀?

一念至此,他小心翼翼地覷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見並無異樣,就大著膽子說:「萬歲爺,這……時辰不早了,且太醫說過您得好好將養著,不如……」吳書來迅速掃了眼那綠頭簽後沒再說話。

乾隆原本盯著那綠頭簽正在想心事,聽到吳書來這麼一說,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他就算是再怎麼好色,可身體要緊這句話他還是知道的,再說了,他叫綠頭簽來,難道就只單為了召幸嬪妃麼?

一想到這兒,乾隆便把手上的綠頭簽一甩,瞥了眼嚇得僵住了的吳書來道:「狗奴才,難道在你眼裡,朕就是這等不知節制的人?」他說完,便一指被他甩在地上的那支綠頭簽說:「撤下去。」

「庶。」吳書來應聲過去把那簽子撿起來,心裡還暗暗詫異,不知道是哪位娘娘那麼倒霉,正好撞在皇上的槍口上了,這綠頭簽一撤,以後若是想見著皇上,那可真比那登天還難。吳書來一邊想,一邊藉著把簽子遞給敬事房太監的功夫掃了眼上面的名字——令嬪魏氏?

哎?若是她的話……吳書來想起皇上剛才暴怒的模樣,不由的暗自搖頭,那還真是不冤……

乾隆可不知道吳書來的心思,他現在的身子的確是不允許他再做點兒什麼風流事,可他心裡面兒那股子火卻怎麼都消不下去,這不能碰,那看看總可以罷?乾隆抓著剩下的綠頭簽,手指在那簽牌上敲啊敲的……

唔,純貴妃蘇氏……她倒長得一副溫柔可人的模樣兒,且性子也不錯,嘉妃金氏,唔,長得也還行,且還有股子異域情調……這愉妃也是不錯的,且她還生了永琪……一想到早逝的兒子榮純親王永琪,乾隆的眼神就柔和起來,這孩子若不是走的太早,那也是個可造之才……

乾隆一面想,一面又低頭望去,唔,嫻皇貴妃那拉氏……?一想到她,乾隆的臉又青了,不是說那拉氏不好,只是一想到自己在她宮裡出的那些個糗事,乾隆就覺得,自己最近還是先不要上她那兒為好!

所以……到底選誰好呢?

乾隆手指在綠頭簽上點點點,蘇氏金氏都不錯,珂里葉特氏、葉赫那拉氏兩個一個沉靜一個潑辣,還有巴林氏、陸氏、陳氏……她們個個都頗得朕心,難以抉擇啊難以抉擇……乾隆糾結了一會兒,終於放棄了。

皇阿瑪不是讓朕把兒子都生夠嗎?乾隆眼前一亮,現如今朕已有了九個兒子,那老十,老十……是誰生的來著?乾隆想了半天才想起來,老十好像是舒妃葉赫那拉氏生的……

想到這兒,乾隆便拈起如今還是舒嬪的葉赫那拉氏的簽子翻了過來,對著吳書來說:「明兒個晚上叫進來侍候。」

「庶。」吳書來心領神會,抹了把汗的應道。主子爺咧,還好您沒想著今兒個召幸舒嬪娘娘,不然若是被太后知道了,那奴才可就是……一想到太后老祖宗的手段,吳書來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接過下面的人送上來的參湯放到桌上後,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到了第二天晚上,太醫過來診過脈,乾隆確定自己已經沒問題了之後,便興致勃勃的讓吳書來叫舒嬪進來……

「臣妾給皇上請安……」沒一會兒,穿著一襲香色旗袍的舒嬪就裊裊婷婷的走了進來。

「起吧……」乾隆笑瞇瞇的揮她起來:「抬頭給朕看看。」

舒嬪聽了,微微抬起頭,一雙脈脈含情的美眸欲語含羞的掃了乾隆一眼,然後便垂下眼簾,微側著頭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那兒。

乾隆坐在榻上,手指一下下的敲著腿,唔,都說葉赫那拉氏出美人兒,這舒嬪麼,身段兒不錯,蠻柔的,這臉盤兒倒也蠻精緻,且她也和一般的滿洲出身的妃子們不同,身上不僅有股滿洲姑娘的爽朗大氣,且那微微泛紅的臉頰和站在那兒的羞澀神情更是讓乾隆覺得她身上似是還有些江南女子的溫柔味道……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乾隆看著看著就覺得有些個不對味兒了。這舒嬪的神色,怎麼和他在地府中所見的高氏魏氏在他跟前兒的神色一樣呢?一想到這兒,乾隆眼神就變了,正敲打著膝蓋的手指也不動了,他想起來了,在地府中,這舒嬪也和那魏氏高氏一般,眼裡根本就沒有他這個皇帝,有的只是他賜予她的那些榮華富貴!

舒嬪站在當地,原本心裡面還有一絲竊喜,冊封皇貴妃當日,皇上並沒有臨幸新晉皇貴妃的事已經傳遍了全宮上下,這後宮妃嬪們,那可都是有些幸災樂禍,知道皇上心裡根本就沒有那拉氏,只不過是看在太后的面上才冊封了她。

這麼一想,她的心思就活泛了,既然不受寵的烏喇那拉氏都能登上後位,那她呢?舒嬪知道皇上對她還是頗為寵愛的,這心裡自然就打起了小算盤。

葉赫那拉氏,從太祖皇帝的孝慈高皇后算起到如今,那也是赫赫揚揚,是為滿洲大族,她的身份比起那烏喇那拉氏絲毫不會遜色,若是烏喇那拉氏有個什麼,下一位皇后……那可不就是她了麼?

再想想皇上在冊封皇貴妃之後第一個召幸的就是她,饒是舒嬪再怎麼鎮定,可她臉上還是不禁帶出了一絲喜色來。

就是這絲喜色落入乾隆眼中,登時讓乾隆勃然大怒,他可沒忘記,那魏氏在那拉氏被廢以後露出的就是這種得意洋洋的笑容!

一想到這兒,乾隆再也坐不住了,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柄玉如意就摜了下去:「吳書來!傳旨,舒嬪御前失儀,著其閉門思過三月,罰俸半年!」

「庶。」吳書來領了旨後便躬身對著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頭霧水,被乾隆的怒火嚇得渾身發顫的舒嬪道:「娘娘,請。」

舒嬪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惹怒了皇上,只是……她想起那令嬪跑到養心殿來送了碗參湯就被降為了貴人一事後,便趕緊壓下心中的疑惑,不敢再多言一句,只得委委屈屈的看了眼皇上,跟在吳書來後面出去了。

來到外面兒,舒嬪終是有些意難平,她瞥了眼放下了的簾子,悄悄的問吳書來:「吳公公,萬歲爺這是……」

吳書來也是一頭霧水,皇上叫舒嬪娘娘進去的時候看著還蠻高興的,怎麼一眨眼就……他想到這兒,就搖了搖頭說:「娘娘,奴才也是不知啊……」

舒嬪叫他那樣兒,有心再問一句,可她還沒開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了乾隆的聲音:「吳書來,傳嘉妃過來伴駕。」

「庶!」吳書來一聽,也顧不上在一旁氣的擰緊了帕子的舒嬪,忙忙的就往外走。舒嬪氣的臉都綠了,可她又沒辦法,只能先回自己宮裡再作打算了。

乾隆呆在暖閣裡,越來越不耐煩,等了好半日,嘉妃總算來了。她進來請了安,乾隆抬頭一看,見她穿了件寶藍色的旗袍,外面兒罩著一件比甲,加之她身段兒纖細,這走進來時竟頗有些弱柳迎風的感覺……

這種感覺本來是乾隆往日最喜歡的,可今天見了,也不知道是怎麼,乾隆越看越不順眼,越看越覺得嘉妃和那舒嬪、令嬪什麼的都是一路貨色,就知道在他面前裝柔弱,背著他去卻是一個比一個狠毒。

一念至此,他哪裡還有什麼胃口,拍著桌子大吼著:「滾,給朕滾出去!」

嘉妃嚇得花容失色,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外面的吳書來就趕緊進來把她請了出去,乾隆怒氣沖沖的攥緊了拳,朕還不信了,難道朕的後宮之中都是這樣的女人?一念至此,他立時道:「吳書來,傳純貴妃、愉妃、陸貴人伴駕。」

「庶。」

沒一會兒,純貴妃蘇氏,愉妃珂里葉特氏,還有陸貴人三個就一字兒排開,站到了乾隆面前,乾隆從左看到右,從蘇氏看到陸氏,若是往常,這三個千嬌百媚,各有風情的美人站在他面前,那他定是樂得個左擁右抱的盡享那暖玉溫香的美人懷抱,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乾隆左看右看都覺得不對勁。

怎麼看他都覺得她們臉上的微笑皆是帶有目的的,至於那目的,乾隆冷笑著,還能有什麼,肯定是希翼著朕帶給她們的那些榮華富貴唄,也許……她們還想著朕立她們的兒子做儲君呢!

一念至此,乾隆哪裡還忍得住,他面色鐵青,指著門外:「都給朕滾出去!」

「庶。」純貴妃幾人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乾隆就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她們頓時委屈起來,可委屈歸委屈,這幾位面上倒也不敢帶出什麼異色來,只得先退下了。片刻間,屋內就只剩下了乾隆一個人猶如困獸似的來迴繞著圈。

乾隆此刻就像是一個餓了好幾天的人,迫切的想要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可真的當吃的擺在眼前了,他卻又因為發現了這些膳食外表精緻,但內裡卻是腐朽一灘而倒足了胃口,可若是不吃,卻又無法澆滅心中一直燃燒著的飢渴的火焰……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氣把涼茶全灌了下去,希望能接著清涼的茶水解解心裡那股子躁意,可一盞茶下去,心裡面兒那股子焦躁飢渴非但沒能解掉,相反,茶的清香卻又是讓乾隆想到了一個人,一個似清茶般清香而彌遠的女人。

那拉氏……乾隆的臉都綠了,他發現,自己只有在想起那拉氏時,心中的那股欲焰才能稍減一些,可那也只是一些,不過須臾,他就發現,自己越是想那拉氏,就越是……乾隆低頭掃了眼龍袍下擺,臉青了。

乾隆咬牙切齒的瞪著自己某個不聽話的部位,眼下這種情形,他最需要的就是找個女人來發洩以下,可眼下他對後宮中的妃嬪可是絲毫提不起興趣來,唯一一個他感興趣的,卻又因為那事,他根本就拉不下面子去找她……

思來想去,乾隆實在是壓抑不住心底的那股飢渴,他望了望外面,又低頭看了看,最後終於咬牙切齒的把手伸進了褲內……他奶奶的,握住那東西的瞬間,乾隆禁不住爆出了一句粗口,想不到朕堂堂皇帝,最後竟然要靠這種方式紓解慾望,這還真是,還真是……

乾隆鬱悶得上下動作起來,片刻之後,一股歡愉就從那兒升了起來,乾隆吁了口氣,閉上了眼,動作越發狂野起來,就在他得趣之際,暖閣內的宮燈忽然明滅不定的閃爍了幾下,接著,兩大一小三道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暖閣內。其中一人看清楚乾隆的動作後,氣的面色鐵青,暴怒不已:「愛新覺羅弘歷,你在幹什麼?!」

正文 八叔?

就在乾隆快要達到頂點的時候,這驟然響起的無比熟悉的怒喝聲嚇得他手裡摩挲著的那玩意兒瞬間軟了下來,環繞在週身的那股極為舒暢瀕臨爆發的快意轉瞬間就變成了一陣冷汗,他駭然盯著突然出現在室內,面色鐵青的瞪著他的人,嚇得癱軟在了榻上,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皇,皇,皇,皇……」

「弘歷……你好,好的很哪」胤禛面色鐵青的看著乾隆那一副荒唐墮落,衣衫不整的模樣,直恨不能一腳踹死他。

他這話一出,乾隆猛然醒悟過來,他連滾帶爬連褻褲都來不及提上就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皇阿瑪,皇阿瑪……兒臣,兒臣……」乾隆額頭叩在冰涼的金磚上,皇阿瑪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又怎麼會這麼巧的看見他正在,正在幹那事……一想到自己方纔的醜態完全落入了皇阿瑪眼中,乾隆真是想死的心都快有了。

就在乾隆胡思亂想之際,他突然聽到自家十八叔蹦蹦跳跳的跑到他面前,蹲下來向他下方看了一眼,然後好奇的問:「弘歷,你在幹什麼?」

「……」乾隆霎時恨不能以頭搶地,十八叔,您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小十八剛問完那一句話,站在胤禛身邊的十四瞥了眼自家四哥瞬間變得跟鍋底灰似的臉色,果斷兩步上前,把小十八拉了回來,語重心長的說:「十八弟,你還小,不要亂問。」

「哦……」小十八看了看兩個哥哥的臉色,乖乖的應了。但他到底是個小孩子,眼睛還是忍不住的好奇的盯著乾隆的身下。

胤禛瞥了眼兩眼滴溜溜的盯著乾隆的十八弟一眼,陰森森的道:「十四弟,十八弟也不小了,有些事也該讓他知道了,」他說完,瞥了眼跪在地上渾身發抖的不成器的混賬兒子一眼說:「弘歷,你說是不是?」

「兒臣,兒臣……」乾隆一聽自家皇阿瑪這口氣,就知道他已是氣到了極處,他哪裡還敢搭腔只能跪在那兒一動都不敢動。

胤禛見他那副窩囊樣子,心裡是越發的生氣了,他冷哼一聲說:「弘歷,還不快告訴你十八叔,剛才你到底在做什麼!」

他這話一出,乾隆渾身一抖,恨不得再縮小一點躲過皇阿瑪的怒火,這,這讓他怎麼好意思說……

胤禛看他那副模樣,臉一沉:「怎麼,有膽子做,卻沒膽子說?」

乾隆聽到這兒,只覺得背上已被冷汗浸透了,他咬咬牙,橫豎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那乾脆,想到這兒,他眼一閉,豁出去了:「兒臣,兒臣方纔,是在,是在……洗,洗澡!」

他這話一出,胤禛的臉霎時又黑了幾分,咬牙切齒的說:「洗……澡?好,好!好一個洗澡!弘歷,朕還真是小看了你……十四弟,老八的事朕就交給你了!」他說完,厭惡的一瞥地上跪著的乾隆,冷哼一聲:「逆子,你自己好自為之吧!」他說完便一甩袖子,啪的一聲消失了。

自家老爹一走,乾隆頓時覺得身上的壓力一輕,他剛鬆了口氣,就見自己的十四叔笑瞇瞇的走過來彎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侄兒,能耐啊,這你都說的出來……」

乾隆一噎,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自家十八叔也湊了過來,好奇的上下打量著他,乾隆被十八叔那亮晶晶的眼神看得寒毛倒豎,他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就見十八叔拉了拉十四叔的袖子疑惑的問:「十四哥,洗澡的時候不是要把衣服都脫了的麼,怎麼弘歷還穿著衣服?還有還有……」他四處張望了下又問:「連洗澡水都沒有,他怎麼洗澡呢?」

十四聽到這兒,微微挑起眉,瞥了眼聽了小十八的話,一臉哭笑不得的乾隆,他摸了摸小十八的頭說:「這個嘛,十八弟,弘歷洗澡和我們洗澡是不一樣的,我們洗澡是用水,他麼……」他說到這兒,故意頓了頓,似笑非笑的瞥了眼乾隆。

乾隆聽十四說著,那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兒,十四這麼一頓,嚇得他心都差點兒跳出來,他看了眼一臉好奇等著十四叔叔繼續往下說的小叔叔,尷尬的不行:「十四叔,侄兒,侄兒……」乾隆看著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的十四,憋得臉都紅了,才吐出了求饒的話:「求叔叔看在,看在皇阿瑪的份上,好歹……放侄兒一馬罷。」

「四哥啊……」十四摸了摸下巴,想到自家四哥的臉色,不由的同情的瞥了眼乾隆,可憐的娃,四哥這次可是氣大發了,嘖嘖……想到這兒,他便拍了拍乾隆的肩膀:「罷了,看在四哥的面上,爺就放過你,」他說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乾隆道:「乖侄兒,不是叔叔說你,當著你阿瑪的面,你也敢這麼說,看來以後……」十四說到這兒,突然警覺的咳嗽了兩聲,沒再接著往下說。

「以後?」乾隆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妙,可他看自家十四叔那表情,似是不願意多說,只能先把這事兒放在心裡,至於皇阿瑪說的……乾隆一想到自家皇阿瑪臨走前說的話,心又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問:「十四叔,那皇阿瑪所說……關於八叔的事……?」

「你八叔啊……」一提到正事,十四笑容一斂,頓時嚴肅起來:「這次我們上來,就是為了八哥的事來找你。」

「八叔他怎麼了?」乾隆突然想起來在地府叩拜各位叔伯的時候就沒見著八叔,難道……

「這你就不要多問了。」十四顯然不願意多說,他皺緊了眉說:「你只需記著,八哥會在乾隆十五年那年投胎,這以後麼,你多照拂他一下也就是了。」

「投,投胎?」乾隆瞠目結舌:「八,八叔?」他見十四點了點頭,更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那,八叔他會投到哪一家……呢?」乾隆萬分彆扭的問了句。

「哪一家……」十四的臉色陰沉起來:「如果我們能知道就好了,這陰司的事……」他頓了頓,不想再多說,只是拍了拍乾隆的肩:「橫豎到時候皇室親貴,哪戶人家生了……咳,你都去看看罷!」

「……」乾隆頓時有些苦笑不得,都去看看?這,這……

十四說完,直起腰,看著乾隆,語重心長的說:「弘歷啊,八哥我就托付給你了,至於其他的……」他往乾隆的身下瞟了眼,挑挑眉:「你自己……好自為之吧!」他說完,便拉過一旁一直很安靜的小十八說:「十八弟,咱們回去了。」

「哦,」小十八點點頭,然後一本正經的背著手,踱到乾隆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學著十四的模樣,語重心長的說:「弘歷,你自己好自為之吧!」他說完,就蹦蹦跳跳的跑到十四身邊,兩個人一起消失不見了。

正文 太廟

「哈啾!」一個響亮的噴嚏聲從殿內傳到了外面。候在外面兒的養心殿副總管王順冷的打了個哆嗦,他把手往袖子裡攏了攏,看了眼殿外漫天紛飛的雪花,禁不住縮了縮脖子,湊到大總管吳書來身旁悄聲問道:「吳總管,這天兒這麼冷,萬歲爺……怎麼突然想起上這兒來呢?」

吳書來聽了,哼了一聲道:「你問我,我問誰去?萬歲爺的心思……」他掃了眼外面兒飄著的鵝毛大雪,皺了皺眉:「又豈是你我能猜到的?」

王順聽他這麼一說,不由的訕笑了一下:「吳總管說的是,萬歲爺這麼連著都打了好幾個噴嚏了,我這不是……擔心嘛。」他剛說完,那殿內又傳來了一聲響亮的噴嚏聲,且這次,還伴上了低低的咳嗽聲。

吳書來眉毛皺得死緊,其實王順不說,他也一直在想,萬歲爺今兒個究竟是怎麼了。先是傳了幾位娘娘來伴駕,可每位娘娘在暖閣裡還沒呆上一刻呢,萬歲爺就大發雷霆,把人給攆了出來。

且後來萬歲爺叫自己進去的時候,那臉色也很不好看,似乎是著了涼……吳書來想不通了,這暖閣裡的地龍燒的暖烘烘的,人進去若是不脫了外面的大衣裳,那坐上一會兒可都會覺著熱,就這麼暖和,萬歲爺怎麼會著涼了呢?

這還不算,用過太醫開的藥以後,萬歲爺也沒有照著太醫說的,好好兒的靜養調息一下,反而是執意要來太廟叩拜先祖,這……

吳書來把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都翻來覆去想著,他越想越覺得邪乎,越想渾身越是發寒,萬歲爺這莫不是遇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他剛想到這兒,就聽見殿內又是一聲響亮的噴嚏,吳書來驀然一驚,心裡面兒咯登一下,忙命王順帶人去準備薑湯並一應御寒的衣裳,確保萬歲爺一出來就能喝上熱乎乎的薑湯,披上暖和的大衣裳。

至於那……不乾淨的東西,吳書來望著莊嚴肅穆的太廟,心裡面兒直打鼓,萬歲爺乃是真龍天子,自有龍氣護身,再加上有列位先帝庇佑著,萬歲爺肯定會沒事的……吧?

此刻在太廟內跪的筆直的乾隆可不知道吳書來的這點兒心思,來叩拜先祖,那是定要儀容整肅的,那些什麼大衣裳什麼的,那是萬不能披上的,再有那火盆,這裡可是太廟!若是隨意生火點燃了祖宗們的牌位……

那他可是萬死難辭其咎了,所以這火盆們,倒也有,只不過都生在角落裡,這殿中又大,且如今正是寒冬臘月的,雖說關了殿門,但那冷風還是嗖嗖的從窗框內灌了進來,凍得乾隆是渾身都快僵了。

「哈啾!」冷不防,乾隆又打了個噴嚏,他掃了眼四周,快速的從袖內抽出一條手巾來搽乾淨因為打噴嚏而流出來的鼻涕和眼淚。

在這滴水成冰的天氣跑來跪太廟,他也是情非得已啊,有誰像他那般,正在……那啥的時候被自家老爹並叔叔給逮個正著的?

乾隆一想到此處就覺得欲哭無淚,他一面把那搽過鼻涕的手巾給塞回了袖內,一面皺著臉,默念著……

皇阿瑪啊,兒臣,兒臣並不像是您想像的那般荒唐啊……乾隆當然清楚自家皇阿瑪到底在氣什麼,堂堂男兒,這後宮裡面有的是美嬌娘……這有女人不睡,竟要靠著五指兄弟來紓解慾望,這也忒……荒唐了。難怪雍正會生氣了,因為如果換做是他的話,他恐怕比皇阿瑪還要生氣!

一念至此,乾隆的臉不禁皺的跟那苦瓜似的,皇阿瑪啊,兒臣也是有苦衷的啊,這後宮裡雖說多得是千嬌百媚的女人,可兒臣自打在地府裡走了一圈兒,見著她們的真面目以後,您讓兒臣還怎麼臨幸這麼一群外表柔弱,內裡狠毒不堪的女人們……?

明知花兒有毒,朕還得去碰她們,這時間長了,這……乾隆低頭瞄了眼某個部位,心裡面突然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這有毒的東西碰多了,自己不會也……?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乾隆就立刻呸呸呸的把它給壓了下去,朕一定是因為風寒上衝,弄得頭腦都不清醒了,這麼荒謬的事,怎麼可能呢?

他想到這兒,又把領子往裡拉了拉,這太廟也實在是太冷了,地方又大,四面又漏風,乾隆幾乎可以想像,等自己回去以後,這躺在床上連著靜養幾日那是跑不了的,至於其他的……瞟了眼皇阿瑪和孝敬憲皇后的牌位,乾隆蔫蔫的想,罷了罷了,就照著皇阿瑪的話,早些把兒子們都生出來吧。

這後宮中的女人,蠟燭一吹,面紗一蒙,都是一個樣兒,大不了朕就把她們當做是那拉氏,想著那拉氏的樣兒,臨幸她們就行了,完了過後,再洗個柚子葉澡,去去晦氣也就罷了!

一想到那拉氏,乾隆眼前就浮現出一副姣好的面容,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想到她,原本焦躁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下來,那拉氏啊……乾隆唏噓著,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朕當日負了他們母子,這往後,他定要好好的補償他們才是!

至於那魏氏,當初撤了她的牌子不過是因為自己不想看見她,現在的話,乾隆掐指算了算,魏氏的幾個孩子,最大的和靜也要等到乾隆二十多年才出生,這麼一來,乾隆眼底一沉,冷笑著,那這魏氏的牌子就再過個五六年再拿出來吧。

等生完孩子以後……乾隆腦補了一會兒把魏氏全族用滿清十大酷刑犁上一遍以後,思緒又轉到了其他地方。

八叔啊……乾隆對這位八叔的印象自然是極為深刻的,先不提皇阿瑪對其的刻薄寡恩,光是那阿其那,就足以讓乾隆知道當日皇阿瑪對八叔有多麼的深恨了。這也難怪,皇阿瑪即位以後,八叔聯合九叔、十叔還時常在朝堂上對皇阿瑪……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乾隆可不像自己的哥哥弘時,所以他對這位八叔並不親,所以對於他的印象,也僅僅只是當日的耳聞,什麼朝野上下,盡皆歸心的八阿哥,什麼八賢王……可在帝王眼中,只要阻礙了自己,無論是八阿哥,還是八賢王,下場……都只有一個字。

在這一點上,乾隆雖面上對自己的叔伯兄弟多有優待,後來甚至將八叔、九叔的後嗣收歸宗室,給予紅帶,但在他心中,實則對他們並無任何同情之感,因為若是他,只怕會……做的更絕一些。

不過八叔和九叔、十叔感情那麼好,就算不待見皇阿瑪,怎麼會撇開九叔十叔獨自一人投胎呢?乾隆想了一會兒,放棄了,八叔的事,那是上一輩的事,和他無干,他只需要做好皇阿瑪交代給他的事就好了。

唔,八叔會在乾隆十五年投胎……

乾隆想了一會兒,突然很想撓牆,皇阿瑪啊,皇家宗室親貴,這個範圍也太大了些吧,先不提自太祖皇帝的兄弟們,那些宗室覺羅們,紅帶子裡面有多少人,光是皇瑪法的兒子們,這一支下來……還有世襲罔替的親王、郡王、鎮國公、輔國公、奉恩將軍一類的,這可都是在宗室以內啊。

禮親王、簡親王、克勤郡王、平郡王、莊親王……還有朕的那堆叔伯們生下來的兄弟們,到如今也有了孩子,這,這……乾隆越算越頭大,越算越覺得皇阿瑪簡直是扔了個大麻煩給他……

這種事,朕總不至於親自到各戶人家去問吧,乾隆十五年,整整一年的時間,難道朕要派粘桿處把所有的宗室親貴們在那一年出生的小孩兒監視起來麼?又或者……萬一,八叔投胎成了自己的兒子,那以後……

乾隆一想到這兒,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不行!朕一定得想個法子才行……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50

正文 相處(捉蟲)

從太廟回來,果不出乾隆所料,他的風寒更嚴重了,這也難怪,自瀆時被皇阿瑪撞見,連褻褲都來不及穿上就在地上跪了小半個時辰,這就著了涼,且又只用了一小碗藥就跑去太廟裡跪著。這一夜下來,他就算是鐵打的身子都熬不住。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乾隆自己都沒想到,一場小小的風寒,竟一直拖到快要到年節才好,在這期間,除了每天例行的請安,早朝還有每隔幾日的御門聽政外,乾隆就一直呆在養心殿裡,批閱奏折,接見大臣,忙得不可開交。

因為快到年節,內外事務俱是繁雜的很,加之身體不適,所以這御筆題福一項,乾隆只題了幾幅,除了太后外,後宮裡就只有那拉氏和各宮主位得了福字,而外面,就只有得力的大臣,如傅恆、張廷玉、海望、鄂容安等心腹大臣得了字,其餘御批回件內的字,統統都是由內閣大學士們代題了。

臘月二十三,命欽天監擇定吉時,詔諭禮部籌備冊封皇后儀。

臘月二十四,乾清宮階上掛萬壽燈,階下掛天燈,掛燈的時候,乾隆乘輦過去看了看就回來了。

臘月二十五,乾隆的風寒稍好了些,人也精神點兒了,就想著出門去轉轉。這也難怪,養心殿是什麼地方,後宮妃嬪無詔不得擅入,以前嘛,還有個令嬪仗著自己得寵,時不時過來勾搭一下皇上,可自從乾隆雷霆一怒,把令嬪降為貴人,撤掉綠頭簽以後,這誰還敢來觸霉頭?

所以乾隆病著的這些日子,攏共也就太后親自過來探望了幾回,再有就是即將升格為皇后的嫻皇貴妃那拉氏陪著太后來了幾回。乾隆那會兒精神不好,所以無論對自家皇額娘還是對那拉氏,都是懶懶的,提不起精神,所以兩三回後,太后就命他安心靜養,又下了懿旨,命後宮諸妃嬪謹守宮門,不得去打擾他。

這麼一來,這大半個月時間,乾隆見得不是太監就是回京述職的臣工,再不然就是每天三回來請脈的太醫,簡直都快把他給憋壞了,所以這精神剛好一點兒,他就想著出門散散,先就乘輦去了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年節下,慈寧宮裡也挺熱鬧,太妃、太嬪們還有來請安的近支王福晉們,一群女人們圍在一塊兒樂呵呵的在太后跟前湊趣,乾隆這麼一進去,滿殿內的氣氛就不大對頭了,皇上在這兒,誰還敢放心大膽的說話呀?

所以沒過一會兒,太后就攆人了:「好了好了,上你媳婦那兒說話去……」慈寧宮裡的地龍燒的實在太熱,乾隆風寒還沒大好,他本來就被那股子熱氣熏得有些頭暈,太后這句話一出,他倒也樂得順水推舟的辭了太后出來。

一出慈寧宮,那股清新冷冽的空氣吸入肺中,乾隆整個人精神一振,上輦便道:「去儲秀宮!」

「庶!」吳書來應了,乾隆說完,便倚在軟和的坐褥上,半瞇著眼睛打著盹兒,他風寒本來就沒大好,在慈寧宮裡折騰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累了,吳書來在一旁見狀,悄悄的比了個手勢,整個隊伍的動作就又輕了幾分。

乾隆迷糊了沒一會兒,就醒了,一睜眼,怒道:「吳書來,怎麼還沒到?」他這都快睡了一覺了,怎麼還沒到儲秀宮?這儲秀宮雖然離得遠,可還沒遠到這份兒上吧?

「回萬歲爺,眼下才過了翎坤宮呢。」吳書來小心翼翼的答道。

「哦,」他這麼一說,乾隆才想起來,這儲秀宮靠近御花園,是內廷西六宮中位置最偏僻的一個,從慈寧宮到那裡,還要過隆宗門、月華門、再經過永壽宮、翎坤宮,再過隆福門,還要再往前走一段路才能到呢。

再者這儲秀宮……

乾隆皺了皺眉,想起自己登基以後,孝賢選了長春宮為寢宮,她是皇后,這東西六宮自然是她第一個挑。然後便是高氏,當時他極為寵愛她,便親自為她擇定了承乾宮。承乾宮和長春宮比肩而立,但一個位於西六宮,一個位於東六宮,那會兒他是擔心高氏被孝賢等人打壓,現在麼……乾隆冷笑一聲,等粘桿處的折子上來,他就要把高氏曾經留在這宮裡的所有痕跡盡皆抹去!

再然後,便是那拉氏了。以前他很不待見這個說話規規矩矩,一板一眼,不懂得討人喜歡的側福晉,所以就把她塞進了離養心殿最遠,可又不會礙著高氏的西六宮裡的儲秀宮裡。可現在想來,乾隆不禁有些愧疚,決定等行過冊封禮後,一定要親自為那拉氏擇定新宮!

年節下,給各府王福晉,排的上號的命婦們、各宮的主位、各公主、皇子、格格們的賞賜,還有太后宮裡的年節應景的節禮,再有一應陳設和雜事都要那拉氏來統一調度,乾隆一腳邁進來,就見著那拉氏坐在金黃妝緞的坐褥上,聽著人念節禮單子的模樣。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因為乾隆止住了外面通傳的人,所以直到他進來,那拉氏才發現,她忙站起來請安。

「免了,」乾隆饒有興致的繞過鋪陳著各色皮褥子、綢緞、妝緞的紫檀木圓桌,坐到那拉氏讓出來的主位上:「朕就是過來坐坐,你忙你的。」

「庶。」那拉氏應了,接過容嬤嬤遞上來的茶,雙手捧給乾隆,待他接過去後,她方皺著眉說:「皇上,您的身子還沒大安呢,就這麼老遠的跑來,再者臣妾這屋子裡……」她掃了眼桌上的皮褥子,皺著眉:「這味道也不太好,要不您先上暖閣裡面歇歇?臣妾讓人把東西收拾好了,就來陪您說話。」

乾隆接過茶還沒喝呢,就聽見那拉氏這麼一串兒話,他不由得笑了笑:「什麼好不好的,」他看了眼那些皮貨道:「這些褥子裡只怕好些都是朕去年在木蘭圍場裡獵的呢,朕還聞不得這味兒了?再者一個人在裡面坐著也是沒趣,還不如在外面看著你分派東西呢。」

乾隆這話裡的意思,只不過是因為這些日子一個人在養心殿養病,有些寂寞了,所以就想在外面呆著,聽那拉氏說說話,倒也熱鬧些,可聽在那拉氏耳裡,他這話卻變了個意思。

皇上莫不是……專門來找茬的吧?深知自家萬歲爺秉性的那拉氏不由的暗自提高了警惕,趁乾隆不注意,遞了個眼色給容嬤嬤,讓她小心。

容嬤嬤自然心領神會,乾隆倒是沒注意那拉氏和容嬤嬤的這一番眉來眼去,他饒有興致的端著茶,閒閒的坐在那兒看著那拉氏有條不紊的將某份皮褥分給某宮,又將某份年例賞給某王府福晉等等……

那拉氏在那邊忙的是不可開交,這邊開始還挺有興致,看著那拉氏分派東西的乾隆有些坐不住了。好歹朕也是皇帝吧?好歹朕還坐在這兒吧?怎麼這女人一忙起來,連個笑容都懶得給朕了?

一想到這兒,乾隆的臉就陰了下來,手中的茶蓋啪的一聲和茶碗撞在了一起。這聲音雖輕,可落在原本因為皇上來了,就有些縛手縛腳的儲秀宮諸人耳中,那無異於是驚雷一般,所有人的動作立刻為之一滯,眼帶懼色的望著主位上面色不善的萬歲爺。

乾隆這一下動作本來是旨在提醒那拉氏的,可誰曾想,這滿宮裡的人都眼帶懼色的望著他,乾隆霎時就覺得有些沒意思,再看看那拉氏,她眼中分明寫著皇上您又怎麼了的字樣,這一下,乾隆頓時有些洩氣。

那拉氏啊那拉氏,你怎麼就不能像是魏氏,高氏那樣,再不濟是蘇氏、金氏那樣,看著朕的時候能說點好聽的話呢?乾隆鬱悶的不行,也懶得再去和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心思的那拉氏置氣了,他揮揮手:「罷了,年節下你也忙,朕先回去了。」

「臣妾恭送皇上。」那拉氏看著皇上步履沉重的背影,不禁疑惑的問容嬤嬤:「嬤嬤,你說皇上這是怎麼了?」

「回娘娘,奴婢不知。」容嬤嬤也是一頭霧水。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乾隆憋了一肚子氣回了養心殿,他現在是看誰都不順眼,先是隨意找了個由頭把王順給削了一頓,然後又嫌藥太燙,把碗給摔了。正在他氣悶的時候,吳書來一掀簾子進來,還沒等乾隆開口罵他,他就先跪下來回道:「回萬歲爺,皇貴妃娘娘來了。」

正文 定新宮

「皇貴妃?她來幹什麼?」乾隆一想到剛才在儲秀宮,那拉氏眼裡只有宮務沒有他的表現,就是一肚子氣:「不見不見,朕忙著呢!」

忙?吳書來瞥了眼自家主子手裡的那本書,那書上的插畫萬分眼熟,似乎是……前些日子和親王進上的一本什麼遊記?

跟著乾隆久了,吳書來哪裡還不清楚他的性子,他看著乾隆那擰著眉的表情,不由的暗暗歎氣,萬歲爺哎,您明明就想著皇貴妃娘娘陪您說話,如今娘娘來了,您反倒又彆扭著不想見了,這若是娘娘真回去了,只怕您又……

一想到萬歲爺自打從儲秀宮回來以後就變得暴躁易怒,看誰都不順眼,吳書來的心裡就有些打鼓,不行不行,今兒個非得讓皇貴妃娘娘留下來不可,否則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一念至此,吳書來忙應了:「庶,奴才這就出去傳皇上口諭,請皇貴妃娘娘回宮去,這雪大路滑的……」他說到這兒,覷了眼乾隆,見他正翻著書的手微微一頓,就知道自己只怕是猜對了,萬歲爺的心事,恐怕真就應在皇貴妃娘娘身上了。

只是自己這麼說,也沒見著皇上露出半分心疼皇貴妃娘娘的意思……吳書來眼睛轉了轉,沒再接著往下說,只是恭敬的退了出來,待那簾子一放下來,他立時就招手把那負責養心殿內生火取暖一事的太監給叫過來。

在養心殿裡混的那可都是人精兒,吳書來一個眼神兒過去,再比了個手勢,那太監立刻就心領神會,吳書來也不多耽擱,微提高了聲音對著那太監說:「你們怎麼當差的?咱家說過多少次,如今天氣冷了,這殿裡的地龍,再有那火盆,都得燒的暖暖的,如今萬歲爺才從外面兒回來,這若是再凍著了……」吳書來哼了一聲:「你們擔待的起嗎!」

吳書來說完,見自家主子還沒動靜,他不由的皺皺眉,一跺腳說:「嘿,你們幾個趕緊麻溜兒的把那火盆給咱家燒暖和了,咱家還得趕著出去給皇貴妃娘娘回話呢!嗨喲,這雪花比那鵝毛還大呢,咱家得……」

吳書來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暖閣裡傳來了乾隆的聲音:「吳書來!」

來了!吳書來心裡一喜,一溜兒小跑的進了暖閣,一進去,就看見乾隆盤腿坐在炕上,方纔的那本遊記倒著放在那兒,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心裡面兒立時咯登一下,趕緊垂手站著等待乾隆訓話。

乾隆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既然雪大,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讓她進來?」

他這話一出,吳書來懸著的心才總算放了下來,他樂滋滋的說:「庶,奴才遵旨!」

不過須臾,那拉氏就進來了:「臣妾恭請皇上聖安。」

「起吧,」乾隆雖讓吳書來叫那拉氏進來,可他心裡面兒到底還是有些不舒服,所以這面上也就淡淡的了。

「庶。」那拉氏應了,方才側身在一旁坐下,乾隆抿著嘴,一邊兒心不在焉的翻著遊記,一邊兒覷著那拉氏,這麼一看,他就移不開眼睛了,那拉氏換了一件兒寶藍色百蝶穿花的旗袍,這顏色配上她耳邊綴著的兩對兒珠色瑩潤的東珠耳墜,還有頭上的頭飾……

乾隆越看越覺得這身衣裳襯得那拉氏端莊美麗,且她一眼望過來,那眼神中猶帶著幾分溫柔,更是讓乾隆心下一軟,也不想繼續端著架子了,一念至此,乾隆便咳嗽一聲,把書丟到一邊問:「這會兒風緊雪大的,你怎麼倒想著過來了?」

「皇上,從您偶染風寒以後,臣妾便一直懸心,原本臣妾早就該來請安的,可又怕擾了您休息,才遲遲未敢前來,」那拉氏頓了頓:「方纔在臣妾宮中,臣妾見皇上的氣色好多了,所以才……」那拉氏說到這兒,又細細的望著乾隆,端詳了好一會兒,才放心的笑了笑:「現在這麼一看,皇上的氣色真是好多了,臣妾也就放心了。」那拉氏這說的倒是真心話,雖然她如今也不指望皇上能像是寵愛先皇后那般寵愛她,可容嬤嬤那一番話,她到底還是聽進去了,為了以後的孩子,皇上也得好好兒的。

乾隆聽她說到這兒,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在他的印象裡,他這位繼皇后面對他時,從來都是板著冰塊臉,硬邦邦的說著忠言逆耳的話,她何曾像是今天這般如此溫柔的關心他的身體。

乾隆一想到這兒,就有些感動了:「你過來。」他招手讓那拉氏過來,那拉氏走了過去,她剛走到乾隆面前,乾隆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聲說:「朕明白你的心,可眼下天這麼冷,你也得顧著自己的身子才是。」他一邊說,一邊皺了皺眉,怎麼這麼久了,她的手還這麼涼?想到這兒,他眉一揚:「吳書來!」

「奴才在。」

「去把朕的大氅拿來。」

「庶。」

乾隆說完,又望著那拉氏道:「如今雪大天冷的,這儲秀宮又離養心殿遠得很,那大氅暖和,一會兒你披著回去,免得凍著。」

那拉氏聽到這兒,哪裡還不明白乾隆的意思,她不由的有些感動,被乾隆握著的,原本因為不太習慣想往回縮的手也不動了:「臣妾,何德何能……皇上,」從嫁入潛邸至今,那拉氏已經習慣了乾隆的冷臉,她何曾受過他這般細緻的關懷,她說到這兒,已是有些哽咽了。

乾隆眼見著一向剛強的那拉氏強忍著眼淚,眼圈紅紅的樣子,已是心軟的不行,他本來就隨了雍正的性子,愛則欲之生,恨則欲之死,雖說眼下他對那拉氏還達不到喜愛的程度,但至少他心裡對她的偏見已是越來越少了。

且在地府孽鏡台上所見那拉氏的真心,再看著那拉氏現在的樣子,乾隆也是心有愧疚,他安撫的拍了拍那拉氏的手說:「你又何須如此,你眼下是朕的皇貴妃,再過幾個月便是朕的皇后,正位中宮,母儀天下,備極尊榮,區區一個大氅,算得了什麼。」

「皇上……」那拉氏從未聽乾隆說過這種話,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了好了,」乾隆從來沒安慰過人,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這話了,他把那拉氏扶起來,命她坐到自己身邊,兩人隨意聊了會兒,乾隆對那拉氏瞭解不深,所以兩人說的話,來來去去就是繞著太后,他自己的身子,還有那拉氏的娘家來的。

聊了一會兒,乾隆見天色也不早了,便讓吳書來把跟著那拉氏的容嬤嬤叫進來,看著她為那拉氏披上大氅,又叮囑了一番,方讓她們跪安了。

待那拉氏走後,乾隆在暖閣裡繞了個圈兒,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那拉氏一走,這暖閣裡好像一下子就冷清了許多。

一想到她,乾隆就想起自己方纔的決定,他要親自為那拉氏擇定新宮!雖說剛才自己也問過她的意思,那拉氏自己覺得那儲秀宮就很好,可現在乾隆看來,那儲秀宮……還真的是離養心殿遠了些!

一念至此,他立時叫吳書來把那宮圖拿來,然後自己便拿著硃筆研究起來。

唔,那拉氏日後便是皇后了,皇后皇后……硃筆點點點,長春宮?不行,當日為了籠絡富察氏一家子,雖說孝賢的喪儀極為簡樸,但他到底還是仿著上一世那般,把孝賢的遺物放到長春宮裡去供奉著。

再說了,孝賢的品行……乾隆皺了皺眉,覺得那拉氏還是不要住進去為妙!

再不然……他的目光移到了承乾宮上,這裡?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乾隆否決了,承乾宮,哼,高氏住過的地方,那拉氏若去了,只怕會污了她的腳!

想到這兒,乾隆又發愁了,那翊坤宮?這裡倒是離養心殿近,可是這名字……翊者,有輔佐之意,這意思說起來,乾隆擰起了眉,若說一個貴妃住進去倒是妥當,可若是皇后住進去……

這樣一來的話……乾隆也不知道怎麼的,那眼睛鬼使神差的落到了坤寧宮上,唔,這裡的話,原本倒也是皇后住的地方,可在大清,這坤寧宮除了帝后大婚時可住三天外,其餘時間都是祭神的,這樣一來的話……

左看右看,景仁宮倒也不錯,皇瑪法就生在這裡,再者皇額娘也曾在這裡住過,乾隆想到這兒,一時倒也想讓那拉氏搬到景仁宮去,可若是這樣的話,景仁宮似是離養心殿又遠了些,再者皇額娘尚在,若是把那景仁宮改為皇后規制,恐怕……乾隆也清楚自家額娘的心思,若真讓那拉氏住進景仁宮,只怕老太太面上不說,但那心裡肯定會有疙瘩。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乾隆思來想去,咬咬牙,坤寧宮那是萬萬不行的,那兒是祭祀神明之地,他再如何,也不會為了那拉氏把那地方給騰出來,再者若是皇阿瑪知道了……一想到自家老爹,乾隆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既然坤寧、翊坤、景仁皆不如意,乾隆的視線最後落在了離養心殿最近的永壽宮上,若是這兒的話,這名字倒也吉利,永壽永壽,福瑞連綿,再者地方也不錯,離養心殿、慈寧宮都近,若是那拉氏住進去,日後朕的子嗣,定然也會連綿不絕,福瑞永享的!

乾隆一想到這兒,頓時樂了,硃筆一點,立時叫吳書來進來傳旨下去,定永壽宮為皇后寢宮,命原居於永壽宮的舒嬪葉赫那拉氏搬入永和宮。

臘月二十六,各宮張掛宮訓圖,再加上乾隆聖旨一下,滿宮內都為了皇后移宮,還有年節的諸事忙的不可開交。

就在皇宮大內為了年節喜事忙碌不已的時候,在一片銀裝素裹的北京城正陽門內,一個拄著一根看不出顏色來的枴杖,滿面風霜的中年人,一拐一瘸的站在了通政司登聞鼓廳外,目光灼灼的望著置於鼓廳內的登聞鼓,他剛往裡邁了一步,就被一隊巡查的兵丁發現了。

「站住!」為首的那人按著腰刀喝道:「大膽刁民,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京畿重地,登聞鼓廳,除事關軍國大務、大貪大惡、奇冤異慘等案,任何人都不能擅入登聞鼓廳擊鼓,」他說到這兒,手一揮:「來人吶,把這無知刁民給爺扔出去!」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那人渾身一顫,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般把懷中一直緊緊抱著的那個包裹投了出去,那包裹猛地砸在了登聞鼓上——咚!

鼓響的瞬間,那人猛地撲跪在地,聲嘶力竭朝天慘呼著:「萬歲爺啊,草民……冤枉啊!!!!」

正文 案起(新增封面)

「你說什麼?!」通政司左通政林枝春面色大變,端在手中的茶盞也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不可置信的盯著跪在下方的滿面風霜的中年男人:「你剛才說……要狀告何人?」

「回青天大老爺,草民要告的正是當今慧賢皇貴妃的生父,大學士高斌!」

「慧賢皇貴妃……」他這麼一說,林枝春回過神來,方才乍一聽到此人要狀告高斌,他本能的就將此事往那黨同伐異上面想去,可他一句慧賢皇貴妃,林枝春倒是打消了幾分疑慮,因為慧賢皇貴妃的謚號早就改為了恭順,且當日此事並未明發天下,所以一般的百姓還是不知道的。

一念至此,林枝春心下稍安,便慢慢盤問起那人來,在他看來,這人前來狀告高斌,大抵是被高家欺辱過的,只不過,究竟是什麼奇冤大恨,逼得他來敲登聞鼓,告御狀呢?林枝春百思不得其解,他皺皺眉,想起這人連慧賢皇貴妃改謚為恭順都不知道……

林枝春想到這兒,再看跪在下面的告狀人蠟黃的臉上滿是皺紋,身上的衣裳俱是補丁重補丁,一看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夫的樣子,不禁動了幾分惻隱之心,想來這人恐怕不知道那告御狀以後,就算是告贏了也要處以重罪吧……

想到這兒,林枝春便有心提醒他一二,遂先問道:「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他說完,也不待那人回答,便自行解說道:「京畿重地,登聞鼓廳,本朝律例,除事關軍國大務、大貪大惡、奇冤異慘等案,不得投廳擊鼓。否則縱使你有奇冤慘案,即便是能沉冤得雪,亦要處以重罪!」他說完,見那人還是一副沒聽懂的木然模樣,不由的眉宇一緊道:「登聞鼓一響,便是叩閽,按本朝律例,只要本官一接了你的狀子,無論此案輸贏,你可都是要落得個輕則流放千里,重則充軍邊關的下場!再者污蔑當朝大臣,也是重罪,你可要想清楚了!」

他此話一出,那人渾身一顫,嘴唇翕動了半響,林枝春還以為那人害怕了,他正要命人把告狀人帶出去,誰知話還未出口,那告狀人突然慘笑了一聲,接著便重重的叩頭道:「青天大老爺!」他說完這一句,似是再也承受不住般的嚎啕大哭起來:「草民王武,謝過青天大老爺……」

林枝春一怔,還沒來得及答話,那王武抹了把眼淚,猛地抬起頭來,把手中的包袱往前一推,一面解著那包袱,一面顫聲道:「草民與草民大哥,兩家一共一十二口人,如今只剩下了草民一人,」他說完,面容扭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流放充軍算得了什麼?就算是要了草民的命!草民也一定要為全家討回個公道!」

即使是拼了命也要討回公道,林枝春見王武一副恨不能生啖高斌血肉的表情,頓時一驚道:「你慢些說,什麼叫兩家十多口人只剩了你一個,還有那高大人,究竟和你有什麼冤仇?」

「大人哪!」王武一聽他說到高斌,還尊稱了一聲大人,禁不住淚流滿面的道:「您請看!」他說完,抖開那包袱,只見裡面滾出一小塊布料,還有一些金銀錁子,並一些散碎的銀子,還有一個癟癟的,已經看不出花色來的荷包。

「這是什麼?」

「大人,這些,都是乾隆三年,高家賞給我大哥大嫂的。」

「等等,你說什麼?這些是高家賞給你大哥大嫂的?」王武狀告的是高斌,而他拿出的這些東西卻是高家賞賜給他大哥大嫂的,這裡面……林枝春幾乎是本能的察覺出這其中定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再聯繫到方才王武所說的他和他大哥兩家僅剩他一人……

想到這兒,林枝春忙問:「你大哥大嫂呢?」

「回大人,」王武一聽,頓時滿臉愴然:「我大哥大嫂,已經……」他說到此處,禁不住涕淚橫流:「大人那,我大哥大嫂連帶著四個侄女兒,還有我的娘子和幾個兒女,都被那高家派來的人給殺了啊!」

「你說什麼?」林枝春大驚,一家數口人全部被殺,這可是活生生的滅門慘案啊!這王武的大哥大嫂究竟做了什麼,竟引來如此橫禍?

想到這兒,他不禁又往那王武帶來的東西上掃了一眼,這一眼,林枝春立時就發覺不對來,這王武一看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夫,這一個農夫,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東西——他看著其中那一小塊布料,那布料一看便是極為上乘,絕不可能是王武這樣的人會有的。

到了這一步,林枝春只覺得渾身發寒,他隱隱有種感覺,這王武所狀告之事,恐怕……會是一樁驚天大案!

一念至此,林枝春登時大喝一聲:「來人!」

外面聞聲來了一名武官,進來拱手道:「下官在!」

「速去準備,本官有機密事,要即刻刑部面見尚書大人!」他說完,便回身對呆立在下面的王武說:「此案事關重大,本官也不敢自專,你就跟本官一同到刑部面見尚書大人吧!」

到了刑部,早就得了信兒的刑部滿尚書阿克敦、漢尚書汪由敦兩人已是等候多時了,待林枝春把事一說,兩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前來告狀的王武身上,命他把狀告何人,為何而告從實道來。

那王武一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五一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聽著聽著,原本還泰然自若的坐在上首的阿克敦和汪由敦兩人的臉色就變了。

這王武所言,他大哥大嫂,於乾隆二年得了高府的密令,在外聘了一位極通兒科的大夫,研製出一種丸藥來,他曾聽得那大夫酒後吹噓過,說這丸藥若是用在患了寒疾的小兒身上,再佐以數種香料,不消數日,便會要了那患疾小兒的命!

且那大夫還言道,他那丸藥所用之藥材,看上去皆是對身體有益之藥材,可若是在不同時段以香料誘其藥性,則會一步一步慢慢加重病情,直到最後,只需小小一味熏香,便可要了人命去!

阿克敦和汪由敦聽到此處,已是冷汗直冒,他們兩個已經隱隱從王武的話中,察覺出了這高家所做的事,恐怕……兩人對視一眼,繼續往下聽去。

王武接著說,本來他大哥大嫂還不覺得有什麼,領了賞便回來了,他大嫂是個心靈手巧的,一手針線繡的極為精巧,那高家還特托了他大嫂繡了些精緻的荷包去,王武說到此處,指著方才呈上去的證物道:「當時高家送來的製作荷包的緞子,我大嫂悄悄留了一些,想著等我娘子肚裡的孩子生出來,做個荷包之類的東西給他,可誰知,誰知……」

王武說到此處嚎啕大哭:「高家,高家太狠了……連一個懷有身孕的婦人家都不放過啊——呵,呵嗚嗚……」他哭了一陣,又抹了把淚說:「我大哥待我極好,那大夫就住在我家裡,完成這事後不久,我大哥就照著高家的吩咐,把那大夫送出城去了。」

王武說到此處,臉上顯出一絲驚懼之色來,說誰知幾日後,就有人在京城外發現了那大夫的屍身,當時他大哥聽到這消息以後就覺得不對勁,回來以後當即便決定把高家賞下的東西分一分,一部分交給他拿著,待到第二天一早,兩家人就先一南一北逃出京城,待幾個月後再到某地會合。

「可誰知,誰知那天夜裡,我因為吃壞了肚子,去茅房拉屎,」王武說他剛在廁所裡蹲下,就聽到後牆上似乎有什麼動靜,可當時他正忙著拉肚子,也不能出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後來他就聽到自家院子裡傳來了一聲像是被捂著嘴發出的模糊不清的叫聲。

王武說那時他一身汗毛都嚇得倒豎起來了,忙提起褲子繞到後面,往裡張望了一下,王武說到這兒,彷彿又回到了家破人亡的那一夜,說自己當時一眼,就見他大哥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接著一個黑衣人衝出來,照準他大哥的心口就是一刀……

王武說到這兒,抹了把淚道:「草民當時情急之下,跳入糞坑裡躲著,才僥倖逃得性命!」

阿克敦聽到此處,只覺得此案疑點重重,高家固然嫌疑最重,可這王武說來說去,也無法證明那高家就是兇手,想到這兒,他便直接問那王武,究竟為什麼會認定那高家就是殺人兇手呢?

那王武聽了,便恨聲道,說那晚上那幾個黑衣人搜尋了一遍,以為沒有活口了,就放火燒了他家的房子,在他們離開前,他隱約聽到其中一人提到了「高大人」、「宮裡」的字樣……

說到此處,王武激動起來,指著桌上的證物說:「各位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屬實啊!草民僥倖逃生以後,也不敢呆在京城,把大哥之前埋在菜地裡的一些東西拿出來,逃到了外省,」他說完,一抹眼淚道:「草民逃出去沒過了幾個月,就聽到,聽到……太子爺沒了的消息,當時草民還沒往這方面想。」

「可草民躲了這麼些年,一來告狀無門,二來草民又是個瘸子,眼見著就要活不下去了,就想著把當日大哥埋在地裡的東西賣些好度日,誰知天可憐見,草民那天上街賣東西的時候,正巧聽見兩個客商打扮的人說到去了的皇后娘娘的事,話裡提到了太子爺,說太子爺是因寒疾不治才撒手去的。」王武說到這兒,不由的大放悲聲道:「這事……實是那高家謀害了太子爺,後來又害怕我大哥還有那大夫洩露此事,才殺了我全家啊!求各位大人為草民做主啊,嗚嗚——」

那王武一提到去了端慧皇太子,阿克敦等人立時就渾身一顫,能做到刑部尚書這一級別的,哪個沒有個兩把刷子,不用王武說,他們已經本能的把王武的滅門慘案,還有那製作丸藥的大夫,並那高家一門聯繫起來了。

兩人越想臉色越是發青,端慧皇太子是誰?那可是元後嫡子,皇上放在手心裡捧得寶貝,若不是他如今已不在了,只怕就是下一任皇帝!

這高家……若真如那王武所說,和端慧皇太子薨逝之事有關的話……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此事的嚴重性。

「阿大人,此事,您看……?」汪由敦是刑部漢尚書,滿尚書則是阿克敦,此事非同小可,謀害皇嗣,且還是名字上了傳位詔書的元後嫡子,這是何等的大罪,再有皇上對端慧皇太子是何等的寵愛,他們刑部,可擔不下來這樣的案子!

阿克敦吸著水煙壺,那水煙壺內呼嚕呼嚕的響了片刻,他眉頭一皺,啪的一下把水煙壺擱在了桌上:「此案事關重大,刑部,」他咳嗽了一聲道:「接不下,辦不了!」

他這話一出,下面的王武頓時面色駭然,絕望已極:「大人!」

阿克敦掃了他一眼:「稍安勿躁。」他說完,又轉頭跟汪由敦商量起來:「汪兄,自來叩閽都要發回本省督撫或由刑部提訊,可我見此案……」他搖了搖頭,接著道:「只怕到時聖上雷霆一怒,你我恐怕……」

他說到這兒,那汪由敦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阿大人,你的意思可是……要面奏聖上,由聖上親裁?」

「正是,」阿克敦沉重的點點頭:「此事一出,便是非常大獄,別說你我,恐怕到時候聖上亦會下旨,除御廷親鞫外,恐怕還要命諸王、大臣、大學士、九卿會審,到時……」他說到此處,那汪由敦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了,刑部貿然接下此案,若是王武乃是誣告,那他們兩人的烏紗帽定然不保,可若是……

汪由敦瞥了眼阿克敦,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同時都冒出了一個念頭,可若是真的,此案一旦審結,那他們幾人,這大富貴,可就在眼前了……

一念至此,阿克敦和汪由敦、林枝春三人密議了一會兒,最後定在除夕過後,元旦當日,由三人聯名上密折,將此事奏明聖上!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50

正文 生?不生?

臘月二十九,乾隆還不知道自己注定沒法過上一個安穩的新年,他聽太醫說自己的身子已然大安以後,高興的一揮手:「吳書來,賞!」

待那太醫謝恩退下後,乾隆便樂滋滋的從案上取下一份折子來,身子好了,有些該辦的事就不能再拖了。

乾隆翻開那折子,這份折子是前幾日粘桿處送過來的,那時他身子不舒服也沒看,如今有精神了,自然得好好研究一番,乾隆哼哼著,翻開了折子。

這折子裡面夾著的乃是一份名單,名單內開列的俱是已娶了妻妾且有能力生育子女的宗室親貴覺羅們。

乾隆粗略瞄了眼那單子的長度,不由的黑了臉,這些人的名字雖然俱是由蠅頭小楷書成,且這名單也太長了吧?乾隆翻了翻,這單子鋪開來足有一頁多,且首頁上還有粘桿處恭楷題的字樣——二百……二十四人!

這麼多?!乾隆頓覺一個頭變作兩個大,他可是記得十四叔的話,說八叔會在乾隆十五年出生,他本打算著把這些人全部監視起來,等八叔出生了再……

可現在這麼一看,乾隆卻是一頭黑線,監視八叔出生這事,原本就要辦的機密。可這麼一看,這一二百人,總不能都讓粘桿處的人去監視吧?若是都去了,那其他事又怎麼辦?

乾隆想到這兒,直恨不得把那名單給瞪出一個洞來,你說這些人,沒事兒就上戰場去立功去,躲在家裡生那麼多兒子做什麼?這一個兒子少說又要生三四個孩子,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等等……戰功?

乾隆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一拍腦袋,朕怎麼這麼笨呢?既然不能所有人都監視,那就挑上一部分出來,讓這些人在這兩年裡沒辦法碰女人,不就行了?

想到這兒,他嘿嘿一笑,展開那名單再次細細看了一遍,心裡已有了主意。

十四叔當時說的是要他好好照拂八叔,所以這家境麼,自然也不能太差了不是?乾隆想到這兒,便用心挑了幾家家境不錯的宗室來,這裡面不但有一戶世襲親王家,且還有一家世襲郡王,其餘的皆是宗室親貴。

唔,這些人應該不會辱沒了八叔的身份吧?且這樣的話,皇阿瑪……應該也不會再說朕什麼了吧?

至於其他人麼……

這皇帝老子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人家的閨房之事不是?再說了,若是他真的下了這麼一道聖旨,只怕皇阿瑪會馬上上來找他算賬!一念至此,乾隆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吳書來!」

「奴才在!」

「去,把《皇輿全覽圖》掛起來。」

「庶。」

不消片刻,大清皇輿全覽圖便在外面掛了起來,乾隆背著手在圖前踱了一會,心中已有了主意。

既然他管不了宗室親貴們的閨房之事,那就把那名單上除卻挑出來的那幾家,其他的人,全部扔到各處去練兵去!

唔,朕看看……乾隆仰起頭,命吳書來拿了硃筆來,將選定的地方點了一點。

獨石口、張家口、喜峰口、古北口、山海關、天津水師營、火器營,哦,對了,還有熱河駐防兵丁,也該派人過去操練一下了,還有密雲、喀喇河、樺榆溝。

再有盛京將軍、黑龍江將軍、吉林將軍,這三處也可以派些人過去。

乾隆選定這幾個地方,一方面是想著把那些個親貴子弟丟進到全是男人的軍營裡好生磨練一下,他還不信了,在和尚一般的軍營裡,這些人還能搗騰出孩子來。

二來麼,乾隆也是私心的,他隱約記得上一世,就在這些年,準噶爾和西藏似乎會出點什麼事,到時候他定會派軍過去的,且這些年來,他也覺得八旗親貴們似乎安逸的過了頭……

不事生產,哦,也不對,是該做的不做,不該做的事倒是做了一堆!瞧瞧他們沒事生那麼多兒子做什麼?!乾隆一想到那長長的名單,就覺得頭疼之極。

他按了按額頭,決定了。橫豎朝廷不養閒人,這八旗麼,是祖宗們定下的規矩,若要動,那只有一步步來。

這第一步麼,就是先把這群成天沒事兒干,只顧著生孩子的人派到外面去練兵去!等回來了,就讓他們上準噶爾、西藏去平定叛亂!

乾隆哼哼著,橫豎他們祖上的爵位都是拿命拼來的,這些人安逸了這麼久,也該做點什麼了,且到時候若真立了大功回來,朕倒也不會吝惜爵位。

當然,為了預防親貴大臣們反彈,乾隆還是咬咬牙,決定等年後便下旨,先把自家的大兒子永璜派出去,永璋麼,年歲還小,等過幾年再放出去辦差。

這樣一來,朕自己的兒子也在外面兒吃苦,朕還不信那群人還有什麼說的!

乾隆想歸想,可他到底還是決定,粘桿處那邊還得加緊監視著這些人,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哪。

處理完了這事,乾隆渾身一輕,這樣一來,粘桿處需要監視的就只有那幾戶宗室親貴了,剩下的麼……便是他自己了。

對於這一點,乾隆倒是不擔心,因為每次侍寢後,若是他不想要,這敬事房的人有的是辦法去了留在侍寢妃嬪體內的那玩意兒的……

總之!

乾隆暗暗握拳,朕是絕對不會……把八叔生出來的!

處理完了這事兒,乾隆便去了中和殿,等喇嘛們跳完「驅魔散崇」的布扎後,他才優哉游哉的乘了步輦去了儲秀宮。

從臘月二十六到臘月二十九,不過短短三日,這時間怎麼也不夠把永壽宮收拾出來的,所以那拉氏還是暫時住在儲秀宮中,而舒嬪則一早便遷到了永和宮中去了。

乾隆進了儲秀宮,見宮內眾人俱是忙忙碌碌,看著比前幾日還要忙,且那拉氏也是一臉疲憊,他本打算拉著那拉氏好好溫存一番,聊聊天什麼的,見那拉氏這麼累,再說年節下事情本來也多,那拉氏不做,難道這事情還要交給早就在慈寧宮頤養天年的太后做不成?

想到這兒,饒是乾隆臉皮再厚,也不好老是在儲秀宮呆著,再說了,上次那件事……

一想到自己上次在那拉氏面前竟然……乾隆的臉就黑了一下,決定一會兒回了養心殿,一定要讓吳書來通知御膳房,這幾日的御膳除卻年節必備的東西外,其他東西,務必要選那清淡克化的動的。

他可不想下次正準備和那拉氏溫存的時候,又來個什麼濁氣下行的……

乾隆一想到此處,又瞥了眼正認真聽著容嬤嬤念著賬冊的那拉氏,只覺得下腹部一熱,頓時口乾舌燥起來,他忙拿起茶來,掩飾的喝了一口。

怪了,朕……難道真的是憋太久了?怎麼最近一想到那拉氏就有些……管不住自己了呢?

乾隆納悶的想了半天,終於確定,自己一定是憋得太久了!他掐指算了算,從上輩子到如今,他少說也有幾十年沒真正碰過女人了,一念至此,乾隆便覺得自己找到了個好理由。

難怪啊,難怪自己憋不住了……

乾隆搖著頭,唔,朕還是先回養心殿養精蓄銳去吧,橫豎年下事情多,再說了,過了年便是元旦,這一年之始,他和那拉氏都有得忙呢……不過等諸事忙過了,那他就可以……

一念至此,乾隆禁不住嘿嘿一笑,吩咐了那拉氏幾句,便樂顛顛的回了養心殿。

除夕,乾隆在養心殿內沐浴更衣,行了「封筆儀」,這樣等到明年開筆以前,他是絕不會再動筆了,晚上,宮內諸人皆換上了吉服,隨乾隆到祭祀祖先和諸神佛。

這一系列事忙下來,可把乾隆累的夠嗆,畢竟他剛大安沒多久,可再怎麼累,年節裡該做的事,他可一樣都不能落下。

子時,乾隆一人在乾清宮昭仁殿的小屋內吃餃子,這也是寓「歲更交子」之意。

吃餃子時,乾隆也注意到,御膳房今年呈上來的素餡餃子,俱是極易克化的動,且又於腸胃甚為有利的白菜等餡兒。

吃完餃子,又回養心殿休息了一會兒,乾隆便起身了,用了一些寓意「歲歲平安」、「甜甜蜜蜜」的蘋果和蜜餞後,他便換了衣裳,到養心殿東南室內行了「明窗開筆之典」。

行完開筆儀後,乾隆換了朝服,去堂子祭天祈福,回來後,便和准皇后,穿了一身皇貴妃朝服的那拉氏一同,到了坤寧宮內祀神。

祭祀完畢後,乾隆還不能休息,還得去奉先殿祭祀祖先,乾隆畢恭畢敬的行完禮,又在心中默默的祝自家的祖先們,皇瑪法、皇阿瑪、還有叔伯們新年吉祥。

祭祀完畢後,他又領著王公大臣、侍衛、都統及尚書以上官員去慈寧宮向太后行禮,待他行完禮後,那拉氏又以攝六宮事皇貴妃的身份,率公主、福晉、命婦朝賀太后。

這一系列事做完後,乾隆在養心殿內小憩了一會兒後,便乘輦去了太和殿,在那兒接受文武百官及藩部外邦使節的大朝賀,朝賀完畢後,到了辰時,他又回了乾清宮,看著那拉氏率內宮妃嬪向自己行禮……

此時乾隆已經很累了,他掃了眼下面跪著的妃嬪們,發現除了那拉氏以外,其他諸妃嬪,不知道怎麼的,老是讓他有種倒胃口的感覺……

唔,朕一定是太累了,才會出現這種幻覺,乾隆晃了晃頭,示意那拉氏起身。待嬪妃們朝賀完後,便是皇子、諸王在殿前行三跪九叩禮,再他們之後,方才是公主、郡主等……

乾隆打了個哈欠,接過吳書來遞過來的手巾,搽了搽眼角流出來的淚水,人人都想當皇帝,都羨慕當今皇上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可他們也不想想,皇帝是那麼好當的麼?

皇帝是受命於天的天子,一身繫萬民,哪可能天天都和嬪妃們泡在一塊兒?這天下,治理好了,那是應當,治理的不好,那在史書上便會落得個昏君、庸君的罵名。

一想到這兒,乾隆的臉都皺起來了,朕這輩子,絕不能再重蹈覆轍,朕一定要做個好皇帝!

乾隆暗暗握拳,然後帕子一甩,又打了個哈欠,一會兒還要去太和殿賜宴群臣呢,朕得先休息一會兒再說,不過……

乾隆掃了眼空蕩蕩的暖閣,突然覺得自己一個人休息似乎太冷清了些,想到這兒,他一揮手:「去,把皇貴妃請過來。」

「庶。」

沒一會兒,那拉氏便來了,因為一會兒還要吃家宴,所以她也就沒有換衣裳,仍舊穿著那一身兒皇貴妃的朝服,她一進來,乾隆這麼一打眼過去,只覺得好久沒見那拉氏穿這一身皇貴妃的衣裳了,這麼乍一眼望過去,倒蠻好看的。

這穿著衣服好看,那脫了衣服……豈不更好看?也不知道怎麼的,乾隆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來,頓時嗆得他連聲咳嗽。

那拉氏在一邊見他這般咳嗽,忙搶著上前來為他撫胸順氣,乾隆鼻翼內滿是那拉氏身上的清香,他不由的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在那拉氏擔憂的目光中,掩飾性的說:「咳,皇貴妃,朕,朕的風寒還沒好,咳咳,還沒好……」

「皇上,」那拉氏聽了,不疑有他,擔心不已的說:「您的身子不適,還是趕緊傳太醫來看看吧。」

傳太醫?那朕不就是露餡兒了麼?

乾隆想到這兒,忙搖了搖頭道:「沒事沒事,朕只要歇歇就好……」他一邊說,一把拉了那拉氏坐到自己旁邊來,笑瞇瞇的道:「皇貴妃,朕看你也累了,不如……就陪朕一起歇息一下?」

他話雖是這麼說,可那拉氏又不是那不知事的少女,眼見著皇上這麼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她哪裡還有不知道他的心思的,可眼下正是年節,這裡又是養心殿,這人來人往的,這……

那拉氏一想到這兒,只覺得如坐針氈,這耳垂立馬就紅了,可她又不能說什麼,只能囁嚅著:「皇上,這,這不合,不合規矩吧?」說完這話後,她又像是有了些底氣道:「且您的身子要緊,臣妾,臣妾……」

還沒等他說完,乾隆故意臉一沉道:「規矩?朕便是規矩,再說了,皇貴妃,這宮規裡,有哪一條說了朕不能在這時和你一同小憩一會兒的?」

「臣妾……」那拉氏剛才那是一時情急的話,如今被乾隆一堵,她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乾隆見著她那副又羞又急的模樣,不知怎的,心底一軟,便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說:「罷了,朕也不和你玩笑了,皇貴妃,朕實在是累了,你陪朕歇息一會兒吧。」

他突然轉變的態度讓那拉氏一怔,不過她也聽出了乾隆口氣的轉,聽出他並不像是剛才那般那樣,那樣的口氣了……想到這兒,那拉氏倒是鬆了口氣道:「臣妾遵旨。」她說完,便親自起身為乾隆除了外面的大衣裳,從另外一邊取了一床軟被來,服侍乾隆躺下後,自己也紅著臉,側身依了過去。

乾隆聽到那拉氏的話,不由的搖頭暗笑,這那拉氏還真是,這等旖旎的氣氛,愣是被她一句硬邦邦的臣妾遵旨給破壞了乾淨,不過……大概也就是因為這樣,上一世,自己才特別的討厭她的吧?

一想到此處,乾隆便半是愧疚,半是安撫的把那拉氏拉到自己懷裡摟著,然後眼一閉,小憩去了。那拉氏被他陡然這麼一下,嚇得身子一僵,差點彈跳起來。

可等了好半響,她悄悄睜開眼,見乾隆閉著眼,呼吸均勻,似是真的睡著了,那拉氏眼神複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方低下頭,將頭略微往外移了一下,才不動了。

乾隆對那拉氏的動作倒是沒啥感覺,一來他實在是太累了,二來他自視甚高,覺得自己對那拉氏好,那那拉氏也應該如同其他女人一樣,敬他愛他的。

所以此刻乾隆軟玉溫香在懷,雖然不能做點什麼,但心裡卻是極舒服的,他很快就迷糊了過去,剛迷糊了沒一會兒,乾隆只覺得心中一凜,還沒等他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就聽到了吳書來的聲音:「回皇上,刑部尚書阿克敦、汪由敦並通政司左通政林枝春求見。」

正文 驚變

乾隆已經很久沒睡的這麼舒坦了,上一世時,因為年紀大了,睡覺已經成了一種折磨,且那時他還得時時防著兒子們覬覦自己身下的帝位,自然沒法睡好。

回到陽間以後,一連串事情和時不時突然冒出來的祖宗們讓乾隆疲於應付,即使是睡著了……乾隆偶爾也會夢到自家皇阿瑪站在床前,冷冷的望著他。

而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拉氏在身邊的緣故,乾隆只覺得十分安心,很快就迷糊了過去。

他正睡的舒服,誰知道吳書來一句話,愣是把他給吵醒了,乾隆一下子覺得滿肚子是火,臉猛地沉了下來:「他們來幹什麼?」

吳書來一聽乾隆的聲音,就知道自家主子生氣了,這當口,他哪裡敢亂說,忙賠笑著道:「回主子話,這……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原想著主子昨兒個沒歇息好,本想請三位大人去別處略等一會兒,等您起身了再來覲見的,可三位大人卻說有什麼機密要事要上奏主子,這,奴才哪裡敢攔著,只能進來通傳了。」

吳書來這話一出,乾隆不由的皺起了眉,按制,年節裡封了寶印以後,他便算是放假了,從封印那天起到年節過完,這段時間,一般大臣可都不會沒眼色的跑來奏事。

這一年他攏共才能休息五天,這些人過來,不是找死麼?

乾隆想到這兒,臉色越發的陰鬱了,只是他也清楚,阿克敦、汪由敦兩人素來沉穩,辦事妥帖,究竟是什麼事會弄得他們蠍蠍螫螫的在正月初一就跑到養心殿來呢?

乾隆一想到這兒,心裡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吳書來,讓他們上那邊兒暖閣裡候著去!」

「庶。」吳書來忙應聲出去了。

待他一走,先頭陪著乾隆,一直沒敢真正睡著的那拉氏忙起身道:「皇上,臣妾侍候您。」

乾隆「嗯」了一聲,掀起被子下地來,也懶得叫人進來侍候了,直接便讓那拉氏幫自己穿衣繫帶,然後又看著她半蹲在自己面前把那些個荷包一類的佩飾掛好。

等都整理好了,那拉氏才起身,乾隆此刻心思雖不在她身上了,可看著她這麼忙忙碌碌的侍候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的,他的心霎時一暖,突然有種自己和那拉氏是老夫老妻的錯覺。

一念至此,乾隆咳嗽了一聲,看著那拉氏溫言道:「好了,你也趕緊把衣裳穿上吧,」說完,他覺得自己這話好像說的有些硬邦邦的,便又補了一句:「天冷,小心著涼了。」這話一出,乾隆自己突然覺得有些不習慣,忙又道:「你可是朕的皇貴妃,這後宮裡的事可都在你身上了……」

「庶。」那拉氏怔了怔,方低頭應了。

乾隆說完那句話,也甚為尷尬,他本來的意思是想讓那拉氏注意點自己的身子,怎麼說著說著感覺就變了味兒了呢?

不過現在也容不得他懊惱,這外面還有事兒呢,再說了,這日子還長著呢……一念至此,乾隆立刻把那要寬慰那拉氏之心給拋到了腦後去,當即便咳嗽了聲,示意外面候著的人進來侍候。

不消片刻,乾隆便打理好了自己,他瞥了眼正在容嬤嬤的幫助下往頭上戴著簪子的那拉氏一眼,咳了一聲道:「你先回去吧,朕晚點再過來找你說話。」

「庶。」那拉氏正往耳上戴著耳墜,她聽到這句話,動作幾不可見的僵了一下,然後方應了。

乾隆說完便往那邊暖閣裡去了,他自是沒看見那拉氏起身恭送他時眼底閃過的那抹疑慮。

按制,大臣們遞牌子求見,乾隆即使是要見,那也得一個一個來,除非事有特殊,否則萬沒有個幾個人扎堆兒一塊兒見的道理。不過今天可不就是特殊麼?

「說吧,到底是什麼事,讓你們三個這麼急著進宮來見朕?」乾隆進了暖閣坐到榻上,沉著臉問。

「回皇上,」阿克敦等人一見乾隆這麼沉著臉進來,心裡就不由得咯登一下,按理說這大節下皇上應該高興才是,可怎麼……一想到這兒,他們三個心裡暗暗叫苦不迭,若是早知道聖上今兒個心情不豫,那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敢來觸這個霉頭的呀……

阿克敦他們三個可萬萬不會想到,乾隆此刻心情不爽的真正原因,就是他們三個竟然不長眼的擾了他歇息。

乾隆冷著臉,朕難得睡個舒服的覺,你們居然上趕著來攪合,哼……若是你們奏的真是什麼大事那倒也罷了,可若不是,乾隆心裡已經把阿克敦汪由敦和林枝春三個人的小人兒吊起來抽打了。

阿克敦被乾隆那冷嗖嗖的眼神看得是渾身發涼,後悔不已,可再怎麼後悔,如今已是趕鴨子上架了,他還能怎麼辦?

想到這兒,他定了定神,便把臘月二十六那日王武叩閽一事說了。

「叩閽?」原本有些不甚在意的乾隆眉峰一緊,這登聞鼓一響,便算是叩閽了,按大清律,一旦登聞鼓響,無論刑部接不接這案子,等著這王武的,那可都是流放千里或是充軍邊關的重罪。

再者,方才聽阿克敦所言,這林枝春也曾把此事告知那王武,可他還是執意要告御狀……

乾隆想到此處,眉頭已是皺得死緊,究竟是什麼奇冤慘案,逼得此人如此?

「那王武所言何事?狀告何人?」乾隆問。

阿克敦聽了,忙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王武所言,事關重大,臣等……不敢擅專,只能具折上奏皇上,恭請皇上聖裁。」他說完便膝行一步,把手中的折子高舉著呈了上去。

乾隆一眼看見那折子,頓時微微瞇了瞇眼,密折?究竟是什麼大事,要他們三個上此折給朕?

他接過折子,翻開來細看,看著看著,乾隆的面色越來越難看,當日他在地府中僅見了高氏謀害永璉,那時他就已暗下決心,無論這高氏一族是否參合在內,他都會要他們給永璉償命的。可想歸想,但高斌可是先帝時的老人了,他料想這高斌恐怕還沒那麼大膽子,可現在一看,這高斌哪裡是沒那膽子,他這簡直都快反了天了!

高斌啊高斌……朕不把你高氏全族千刀萬剮,實難消朕心頭之恨!

乾隆想到這兒,啪的一下猛然合上折子,面沉如水,咬著牙問道:「那王武人在何處?」

「回皇上,」阿克敦忙回道:「因事關機密,奴才恐走漏風聲,便命人將其喬裝為侍衛,在宮外候旨呢。」

「傳他進來!」乾隆陰陰的道,他要親自鞫問這王武!

「庶!」

時辰尚早,太和殿內一群內侍們忙著排布桌子,宮女們忙著給每張桌子上放上筷子等物,而在太和門外的一處偏殿內,等候皇上賜宴的大臣們擠在一處,互相打著招呼,道著吉祥。

「高大人,好久未見,您一向可好?」

「啊?呃,好,好好……」高斌也在大臣們中間,只不過比起其他人的喜氣洋洋,他倒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他拱拱手,敷衍了一下同僚以後,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皇上的心裡面兒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高斌從去年一直想到了今年,須知他乃是內務府包衣世家出身,先帝時承蒙皇恩,選出來做了蘇州織造,後來女兒又做了當今的貴妃,一門榮耀,榮華富貴,那是享之不盡的。

可誰知自從孝賢皇后去世後,皇上便屢有責難,再者……高斌一想到自家女兒的謚號,也從之前的慧賢被改為了恭順,心裡面便是一陣陣的發寒。

高斌現在還記得當時皇上問他時,那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恭順恭順……他哪裡還不清楚,若是不選這恭順二字,只怕頃刻間便會大禍臨頭。

可高斌想了這麼久,實在是想不出,他到底是哪裡得罪了當今聖上,又或者……難道是女兒?

可那也不可能啊……女兒在當今藩邸時便極受寵愛,且還是當今親自請封的側室福晉,後來更是成為了唯一的貴妃,這等殊榮,皇上又豈會因她而折辱自己?

高斌這邊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壓根兒就沒注意到這偏殿內陡然安靜下來了,從殿外進來數名身著黃馬褂的侍衛,他們徑直走到了高斌面前。

殿內群臣俱是一頭霧水,看著那群侍衛中其中一人走到高斌面前,拍了他肩膀一下:「高大人?」

「啊?」高斌回神,見此情形,不由的一怔,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侍衛面色一肅,揚聲道:「皇上有旨,著高斌養心殿覲見!」他說完,也不管高斌是不是反應過來了,便一揮手,他身後的兩個侍衛出來,像是老鷹拎小雞般的拎著高斌便走。

待他們一走,這偏殿內登時像是炸了鍋一般,所有人都在猜測萬歲爺這時候把高斌傳到養心殿去做什麼,還有那侍衛的態度,這高大人,莫不是要倒霉了吧?

可大家也都清楚,高斌乃是恭順皇貴妃之父,皇上極寵皇貴妃,這高大人……

就在諸人紛紛猜測的時候,當日參與了恭順皇貴妃改謚的其餘幾人俱是對視一眼,沉默不語。當時皇上的態度他們都看在眼裡,那恭順二字,擺明了就是告誡高斌的,而此刻高斌被宣走,恐怕……

又過了半個時辰,就在諸人猜測不定之時,前殿太監前來宣旨,著諸臣入太和殿領宴,大家才閉了嘴,魚貫到太和殿前,行了三跪九叩之禮後,方入殿內,再行禮……

等賜坐之後,所有人都偷覷著皇上,想從他臉上看出點兒端倪來,尤其是和那高斌有親的幾家,更是坐立不安。

乾隆坐在上面兒,掃了眼群臣,將他們的反應記在心裡,暗暗冷笑了一下,但他面上卻做的是滴水不漏,且還饒有興致的命人作詩聯句,還著把自己桌上的一些菜品賜給詩句頗佳之人。

他這笑容落在諸臣眼中,他們心裡自然是犯起了嘀咕,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可這笑落在吳書來眼裡,卻讓跟著乾隆已有十多年的吳書來禁不住打了個寒噤,萬歲爺咧,您這笑得……也太滲人了吧?

太和殿賜宴群臣後,接著便是重華宮聯句,有細心的大臣已經發現剛才被叫走的高斌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出現,他們心裡便有譜了,只怕這高家快完蛋了。

果然,在年節後的第一個大朝上,乾隆便下了旨——前命高斌偕總督顧琮如浙江巡撫常安婪賄狀,其不欲窮治,著奪官,下部嚴議!

乾隆下了這道旨,見群臣中有人恍然大悟,有人暗暗鬆了口氣,還有人輕輕點頭,他心下便有了計較。

那日他傳王武入養心殿內,聽他從頭說了一遍自己的遭遇後,又命粘桿處將王武上呈的證物拿去驗看,驗看的結果,那高家拿給王武大嫂做荷包的緞子,乃是上等貢緞,等閒妃嬪根本就摸不著!

後來又傳高斌進來,讓王武和他當面對質,一來二去,人證物證俱在的情況下,這高斌再想抵賴也是不成了。

再加上隨後粘桿處的折子也到了,他們言道這高家當年雖奉旨出了包衣,但在內務府中勢力尚在,且貴妃之子一旦成為皇太子,這榮華富貴自然是不必說了。

所以內務府內有兩三戶包衣世家便動了心思,協同這高家將那藥丸運入宮內,且又在某些礙眼嬪妃的衣料或是宮內陳設中做手腳,使其不孕。

而永璉的死,就是高氏、高斌並那幾家人聯手做的!

乾隆一想到這兒,眼底一暗。高氏一族他是決計不會放過,可這內務府麼……

內務府中當差的大多是上三旗,亦即皇帝親掌的正黃、鑲黃、正白三旗包衣奴才,它所掌管的俱是皇家衣食住用行等事,此等要害之事,自然是要拿捏在手中才行。

在高氏事前,乾隆根本不會想到內務府包衣世家竟然會有如此大的野心,覬覦皇位!永璉、永琮、再有上一世時自己罵死了的永璜、病弱而亡的永璋,出繼了的永瑢,還有永琪……他們的死,會不會也和內務府有關?

還有孝賢的死,哲憫的死……這些會不會也是他們的下的手?

內務府啊,不單是朕,還有皇額娘,這後宮中所有的嬪妃,她們的吃穿用度俱由他們掌管,這高氏出了包衣籍,但還有魏氏,她父親可是內務府的內管領!這下面管著的佐領,好些個都是在中宮、慈寧宮和他這裡承應差事的。

再想想內務府的野心,乾隆突然覺得渾身發寒,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信任誰,又該不信任誰了?這種芒刺在背,如坐針氈的感覺,真是讓他難受不已,下定決心定要把內務府好生整治一番才是。

可想歸想,但乾隆也清楚,此事事關重大,若是太過急躁,只怕其中會有人狗急跳牆……所以此事,還急不得。

乾隆冷笑了一聲,當日他命人將高斌帶下去羈押在刑部大牢,著人嚴加看守之後,便又命粘桿處徹查,究竟有哪些人牽涉其中!

本來這事要查起來也困難,畢竟永璉是在乾隆三年薨的,這都隔了十年了,可五個月前,乾隆便命粘桿處徹底監視高家極其往來密切的人家,所以不出幾日,一道折子便放到了乾隆案頭。

乾隆看著裡面的內容,獰笑了一下:「吳書來,傳旨!著諸王大臣、軍機大臣、各部尚書、領侍衛內大臣、內務府總管大臣乾清宮陛見!」

「庶!」

正文 處置

乾清宮西暖閣內,乾隆盤著腿坐在金黃妝緞的褥子上,冷著臉,一語不發的注視著下面傳看著折子的六部尚書並諸大臣們,他那冷冰冰的眼神看得下面跪著的尚書們脊背發涼,再加上那折子上的內容,諸人心裡更是叫苦不迭。

乾隆坐在上首,不動聲色的將諸人面上的表情俱收入眼底。待得那折子被捏的汗津津的回到案上,他才冷冷的道:「諸位臣工,都看過這折子了吧?」

跪在下面的六部尚書並軍機大臣們一聽他這冷冰冰,涼嗖嗖的問話,那是直恨不得能縮小一點,再縮小一點,這折子,他們當然是看過了,可那裡面的內容麼……

夥同內務府,謀害皇嗣,這高斌還真是反了天了,這可是十惡不赦,足以族誅的大罪啊!

再說了,若是普通的十惡不赦還好,可這高斌偏偏勾結的是內務府,內務府,那是什麼地方?那裡面主事的大多是由皇上親掌的上三旗包衣奴才們。再說那高斌,從前不也是從內務府出來的嗎?所以這事說白了就是皇上的家事。

可那謀害皇嗣,卻又等同謀逆,這可又是國事了。能混到六部尚書,軍機大臣這一級別的,那可都是人精兒,就在這麼一瞬間,眾人迅速交換了下眼色後,便打定主意,除了那和國法有關的問題,其他的,他們是少開口為妙啊!

想完這一層,諸人才小心翼翼的說:「回皇上,臣,臣等已看過了。」

「哦?」乾隆將他們的神情看的清楚,他不由的瞇了瞇眼,冷冷的道:「那諸位臣工,以為朕當如何?」

他這句話一丟下來,跪在下面的人心裡面那可真就如同吃了黃連一樣了。

按律,這樣的大罪,那可都要是御廷親鞫,再由六部、九卿共同會審的,可憑著剛才皇上的神色,還有……諸人對視一眼,這苦主,那可是端慧皇太子啊,若是不出意外,這位可是日後的萬乘之尊,這樣的大案,皇上卻沒有發明旨,只是將他們召集到乾清宮來。

這說明什麼?說明皇上已經是雷霆震怒,打算乾綱獨斷,了結此案了。在這時候若是還不長眼的說什麼有的沒的,那一個弄不好,恐怕連自己都要搭進去!

一想到這兒,諸大臣哪裡還敢開口,就連戶部尚書,孝賢皇后的弟弟傅恆,那也是不敢抬頭多說一句話。

乾隆看著下面人那副小心避禍的樣子,也懶得管他們了,他背著手,站起身來,走到傅恆身邊道:「端慧皇太子,元後嫡子,聰明貴重,氣宇不凡,其名乃是先帝所賜,朕登基以後,便把他的名字寫入密折中,置於正大光明匾後,朕對他寄予厚望,想著在朕百年後,將這大清江山交付與他。」

乾隆說到這兒,想起自己的兒子死的死,病的病,最後不得不選了一個包衣奴才的兒子當皇帝,就恨得牙癢癢的:「誰知這高氏一族竟然膽大包天,夥同內務府諸人,謀害了永璉!」

他說到此處,只見傅恆的身子顫了一下,他看了眼傅恆,然後又踱回寶座上坐下道:「高斌此人,先帝對他恩寵有加,賞了他一個蘇州織造,到了朕這兒,朕也沒有虧待了他高家,高氏入宮,成為唯一的貴妃——」乾隆說到那「唯一」二字時,不禁恨得咬牙切齒道:「唯一的貴妃,哼,若是早知這唯一二字會讓高氏一族起了異心,朕在潛邸時就該……」

乾隆說到此處,猛然停住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森然望了眼跪在下面的六部尚書並軍機大臣們道:「高氏一族,謀害皇嗣,罪在不赦,阿克敦!」

「奴才在!」阿克敦一聽,忙往前挪了一步,叩首道。

「高氏一族,或磔、或族誅,你們幾個議定後再行奏上!」他說完,一揮手,正要讓吳書來把他們幾個帶出去,這禮部尚書海望咬咬牙,突然出列道:「回皇上,奴才有事要奏。」

「講!」乾隆微微揚眉。

「回皇上,高氏一族所犯乃是謀逆大罪,一旦論罪,便是非常大獄,按律,如將行大獄,或當命諸王、大臣、大學士、九卿會訊,且高氏一族中,尚有內廷之恭順皇貴妃在內,事涉八議,還請皇上明示,吾等將如何議處?」海望一口氣說完便重重的叩下頭去,他說這番話,一方面量刑等按著國法,這等大獄,的確應有數位大臣共同會訊,而他們眼下連告狀人都沒瞧見,這訊字又從何而來?

再者,恭順皇貴妃當日如何受寵,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這就不好議罪了,從輕了吧,皇上剛才那口氣,恨不得能把這高氏拎出來戮屍,從重了吧,皇上當年有多寵她,大家可是看在眼裡的……

左右為難之下,海望只得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出來奏請皇上,您還是給句實話吧?這位犯了謀逆之罪的皇貴妃娘娘,咱們該怎麼議罪呢?

乾隆聽完他的話,哪裡還不知道下面跪著的這些大臣們的心思,他眼睛微微一瞇,冷笑了一聲道:「會訊?」他把那折子扔到地上去:「此乃粘桿處查實,朕覺得無須再由你們會訊了!」

粘桿處?!

海望等人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尤其是海望,他當年可是跟過先帝爺的,這粘桿處的名字,當日那可是能止小兒夜哭的,這都由粘桿處查實了的事,自然那便是千真萬確的了。

乾隆瞧著他們噤若寒蟬,臉上倒是浮起了一絲嘲諷的笑意:「至於那高氏麼,」他端起茶碗,劃拉了一下裡面的茶葉道:「永璉乃是朕的愛子,這高氏全族,哪裡能和他比,再者,朕原本是想倣傚前明方孝孺一案……」

他此話一出,下面跪的諸人心裡面兒頓時猶如猶如擂鼓一般撲通亂跳起來,方孝孺一案?那可是族誅了十族的慘案啊!難道皇上打算把那高家如同那方家一樣給……

一想到這兒,饒是在地龍燒的暖烘烘的暖閣內,六部尚書並軍機大臣們錚亮的腦門上還是冒出了一層汗。

乾隆瞧著他們的模樣,哼了一聲道:「此等謀逆大罪……朕若是不行非常之法,難保日後還有人欲倣傚這高氏一族行事!」他說完,掃了眼渾身直冒汗的尚書大臣們道:「只是朕秉承先帝遺願,御下當以寬嚴相濟,高氏一族所犯雖屬不赦大罪,朕是仁厚之君,自然不願如同那前明皇帝一般……」

他說到這兒,見下面的諸臣俱是一副暗暗鬆了口氣的表情,就接著道:「所以就把這誅滅十族,改為誅滅九族吧!」

他這話一出,下面的一種大臣們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誅滅十族和誅滅九族……似乎,好像沒多大區別吧?想到這兒,他們覷了眼皇上,只覺得皇上雖說是在笑,但那笑意看上去卻是滲人不已。

乾隆倒沒注意到下面人的表情,他接著說:「九族之內,朕雖不願,但若不行非常之法,」他歎了口氣又道:「高斌該死,高氏一族該死,只是這高家尚有一戶,朕不忍誅之。」

他這話一出,下面跪著的吏部尚書達勒黨阿腦中一轉,就知道皇上說的是誰了,萬歲說的,只怕是那高斌的從子,高晉吧。高晉此人,官聲頗佳,且能力亦是不錯……

達勒黨阿想到此處,果聽乾隆說到:「涼州總兵述明之子,高斌從子高晉,此人倒是一員能吏,你們下去商議一下,只把他家摘出來便是。」

「庶!」六部尚書並軍機大臣們應了,然後乾隆便讓人帶他們到側殿中去議罪。

待他們離開後,乾隆便命領侍衛內大臣豐安、阿里袞、旺札勒、那蘇圖等人、護軍統領、前鋒統領等人進來,命三旗領侍衛內大臣及其所轄乾清門侍衛、御前侍衛等人晝夜宿衛宮闕,此外,又命超拔了兩員武進士入內,護衛宮闕。

然後又命護軍統領,前鋒營統領即刻調撥一部分兵馬,會同粘桿處,將涉及此案的內務府諸人先行秘密羈押起來,剩下的兵馬則分左右翼護衛宮闕,嚴密監視各宮,如有異動者,允他們先斬後奏,就地格殺!

待他們出去後,乾隆方鬆了口氣,他自己也清楚,此事行的頗險,內務府那是什麼地方,這宮中無論大小,所有的東西,俱是從那裡來的,稍有不慎,難免會有那狗急跳牆之輩,做出那謀逆的事來。

他以前可是聽人說起過,在他皇瑪法年輕時,也曾遇到過一次宮變,那次也是太監裡混入了亂黨,最後整個紫禁城像是被血洗過了一般……

想到這兒,乾隆冷笑了起來,粘桿處在他手上,此外還有暗衛的宿衛,這養心殿、乾清宮、慈寧宮還有那拉氏的儲秀宮,那可是連只蚊子都沒辦法飛進來的,那些太監們若是真有那不臣之心……

那朕……乾隆攥緊了手中的毛筆,啪的一聲將它折為兩截,扔到地上,他冷冷的瞥了眼那斷成兩截的毛筆,揚聲道:「吳書來,宣履親王、莊親王、果親王、諴親王、慎郡王覲見!」

「庶!」

乾隆十四年二月初一,高氏謀逆案發,上震怒,密旨令六部軍機大臣議罪,且當今仁厚,以高斌從子高晉官聲頗佳,為能吏,與民有利而赦其大罪。

高氏一族,自先帝時啟用大學士高斌,到當今之恭順皇貴妃,皇恩浩蕩,一門顯貴。然其不思抱皇恩,反密謀儲位,勾結亂黨,謀害端慧皇太子,罪在不赦。

乾隆十四年二月初三大朝會,聖上有旨下,此案經六部軍機大臣議定:主犯高斌極其二子並其餘從犯,俱凌遲處死。恭順皇貴妃高氏,著收繳歷次晉封冊、寶,塞入妃園寢一角,無神牌,無祭享。高氏一族,除涼州總兵述明子高晉一戶外,其餘皆族誅!高晉一家雖免死,但仍將其一家發至打牲烏拉。

乾隆十四年二月初八,高氏一族在菜市口明正典刑。

乾隆十四年二月初九,再過一天便是那拉氏的生辰了,只是今年她這個生辰,注定過的要不平靜了。

乾隆瞥了眼桌上放著的東西,微微扯了扯唇角說:「吳書來。」

「奴才在,」吳書來戰戰兢兢的走過來,身為乾隆的近侍,他自然知道一些機密之事,萬歲爺對端慧皇太子的寵愛他是看在眼裡的,且對高氏的寵愛,他也是極清楚的。

萬歲爺當日為了那高氏,可是不止一次給過先頭的主子娘娘沒臉的,可現在呢……

吳書來一想起那高家的結局,就禁不住打了個寒噤,這還真是……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

聽說菜市口上,那高家人的血都快流成一條小河了,嘖嘖,族誅啊,男十六以上皆……吳書來想到此處,不禁有些噤若寒蟬,他突又想著方才自己送折子上去時萬歲爺臉上的神情,那還真是和先帝爺震怒時一模一樣啊……

想到這兒,吳書來越發的小心翼翼起來:「萬歲爺……」

乾隆瞟了他一眼道:「東西準備好了嗎?」

「回萬歲爺,備好了。」吳書來忙答道。

「嗯,」乾隆點點頭說:「你速去儲秀宮傳旨,讓皇貴妃領著後宮諸人上乾清宮候著去。」

「庶。」

待吳書來出去後,乾隆的臉一沉道:「來人!」

「奴才在,」角落處突兀的出來一個其貌不揚,穿著一身侍衛服色的人,打了個千應道。

「讓豐安、那蘇圖兩個,把所有人都帶到景運門外候著去,然後讓阿里袞、旺札勒會同前鋒營統領,將宮內所有太監、宮女俱帶入乾清宮外候旨!」

「庶!」那人應聲退下。

乾隆看著他退下後,轉動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冷笑著,這宮裡有些人的心大了,既然這樣,那朕就讓他們親眼看一看膽敢謀逆的人的下場!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51

正文 震懾(一)

二月初八,京城剛下了一場大雪,皇城內外俱是銀裝素裹。天還沒亮,乾清宮總管太監張三好就領著宮人們清掃著廣場上的積雪。

「你們幾個動作快點兒,若是誤了萬歲爺的事兒,小心你們的皮!小古子,你麻溜兒著點兒!」張三好立在階上,兩手籠在袖子裡,呵斥著那幾個似乎還沒睡醒的小太監。

「庶。」被他這麼一通教訓,下面的幾個小太監齊齊打了個哆嗦,手下的動作也越發的快了,沒過一會兒,他們就把這廣場上足有一寸來厚的積雪都掃到了一旁的宮牆根兒下。

張三好滿意的點著頭,慢悠悠的踱了過去指揮著:「把雪都堆好了,拍實了……噯喲!」張三好話音剛落,就瞅見月華門那邊兒迤邐過來一隊侍衛,為首的那人,正是正白旗領侍衛內大臣阿里袞,他忙低聲催促了一下幾個小太監:「動作快點兒!」

說完這話,張三好便一溜兒小跑跑到阿里袞面前,笑瞇瞇的道:「鈕祜祿大人,這大清早的,您這是……?」他一面說,一面悄悄的覷了眼阿里袞身後,以數名侍衛抬著的兩口巨鍋。

領侍衛內大臣為正一品,而張三好則是宦官四品的總管太監,正常來說,宦官四品見著一品官的阿里袞,他是得請安的,可張三好卻又不同。

他是乾清宮的總管太監,這乾清宮雖說離養心殿遠了些,可到底皇上也時常上這邊兒來處理政務,接見臣工什麼的,所以私底下諸來往大臣都會給他幾分薄面的。

畢竟閻王好見小鬼難搪麼。

可今天阿里袞卻是沒這個心情,一來皇上這心裡憋著一口氣沒發出來,他們這些做臣子的這幾日在聖駕前那可都是戰戰兢兢的。二來麼,今兒個要辦的事兒……

一想到這兒,阿里袞瞥了張三好一眼,拱了拱手,搪塞道:「時辰也不早了,張公公,本官皇命在身,先走一步了。」他說完,一揮手道:「把東西抬到左邊兒階前放下!」

「庶!」他身後的侍衛齊齊應了一聲,把那巨鍋抬到乾清宮階前放下,然後又有人擔了數桶油來,走到鍋前,將油傾倒入鍋,不過片刻,那兩口鍋內便都裝了一大半兒的油。

見油差不多了,阿里袞揮揮手,便有幾個侍衛上前,將鍋下的木柴點燃,沒一會兒功夫,一股子濃重的油煙兒就竄了出來。

張三好在一旁看的一怔一怔的,他有心想去問阿里袞這是要做什麼,可想到剛才阿里袞那態度,他心裡面兒又有些打鼓了,皇命在身……這萬歲爺讓人把油鍋架在這兒,是想做什麼呢?

還沒等張三好想出個子丑寅卯的,阿里袞就轉身問他:「張公公,這乾清宮的宮人都在這兒了?」他瞥了眼四周道。

「啊,呃?」張三好愣了愣,忙道:「大部分都在這兒了,還有庫房上的和殿內侍候的宮人一共一十二個,還在裡頭呢。」

阿里袞聽他說完,嗯了一聲道:「那就請張公公派人把他們都叫出來,聖上有旨,讓本官帶著你們到乾清宮外候旨呢。」

「庶。」張三好聽了,哪裡還敢再想別的,忙親自去把那幾個太監宮女都叫出來,跟著阿里袞往那乾清宮外去了。

阿里袞把張三好他們帶到乾清宮外,交給早就在那裡等候多時的旺札勒並前鋒營統領後,便匆忙去養心殿復旨。而旺札勒則會同前鋒營統領,將在場所有宮人俱搜身查驗後攆到一塊兒站好。

諸宮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侍衛們如狼似虎的攆到了一起去,一時間人人自危,面上俱是驚慌之色。

而此刻阿里袞剛到了養心殿,他一隻腳還沒跨進門檻兒呢,養心殿副總管太監王順便迎了出來,阿里袞忙拱拱手道:「煩勞王公公通報皇上一聲兒,奴才前來復旨了。」

「鈕祜祿大人,」王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今天這養心殿中的氣氛的確是有些不對勁兒,所以他說話行事也就越發的小心了,他小聲道:「還請大人稍待一會兒,萬歲爺如今……」他朝西暖閣那邊兒努了怒嘴說:「正在召見諸位王爺呢。」

「哦。」阿里袞聽了,便走到一邊兒去等著,沒過一會兒,就見西暖閣簾子一掀,諸王大臣們沉著臉,跟在乾隆後面兒出來了,阿里袞見狀,忙跪了下來。

乾隆剛和諸王大臣議完了事,一出來就看見阿里袞跪在一邊便問:「事情辦妥了?」

「回皇上,辦妥了。」阿里袞忙叩頭回道。

乾隆聽了,嗯了一聲說:「好,那你便隨朕一同去乾清宮。」

「庶!」

出了養心殿,乾隆抬頭看了眼天空,見天上鉛雲低垂,陰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雪了,他皺了皺眉,沒說什麼就上了御輦,命去乾清宮,而諸王大臣則跟著一同去乾清宮觀刑。

讓諸王大臣、後宮嬪妃並皇子公主、太監宮女們一同觀刑的事,是乾隆早就想好了的,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這還是他跟自家皇阿瑪學的。

在他很小的時候,有一回,皇阿瑪曾經把雍親王府的人全都叫到了一個院子裡,當眾處置了一個為了背主的奴才,他記得很清楚,當時也是這麼個天氣,皇阿瑪命人把那奴才給倒扣進雪堆裡,然後命人把那雪堆給拍實了,活活把那奴才給憋死了。

一想到這兒,乾隆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似乎又聽到了那人臨死前的慘叫聲……自打那以後,整個雍親王府,再沒人敢背著皇阿瑪和外面的人互通有無!

乾隆想到此處,冷笑了一下,殺雞儆猴,他今日就要效仿皇阿瑪,讓宮裡的人都看看,那些個懷有異心,膽敢謀逆的人的下場!

御輦進了乾清門,在階下停了,乾隆下了輦,背著手走到階上,左右望了望,此刻廣場上一側架起了兩口巨鍋,鍋內的油燒的滾燙,直冒著藍色的油煙。而在油鍋附近,除了身著黃馬褂,手按腰刀的侍衛們外,便是一列八個,手執明晃晃的鋼刀的彪形大漢。

乾隆目光在那八人身上一轉,然後便轉身在御座上坐了,又命諸王大臣在左邊設好的椅子上坐下,後又讓帶著一群後宮嬪妃向自己行禮的那拉氏起身,讓她們在右邊兒以屏風和帷幔擋著的一圈兒椅子上坐下後,便命吳書來傳旨:「把人帶進來!」

「庶,」吳書來應了,忙高聲道:「皇上有旨,把人帶進來!」

他這一嗓子吼出去,下面便有人出去傳旨,不過須臾,就看見前鋒營統領和旺札勒兩個領著侍衛,將一群太監宮女們帶進來在宮牆下立著,然後景運門那邊兒,豐安和那蘇圖兩個領侍衛內大臣率侍衛押著一群人進來了。

待豐安和那蘇圖把那群人押到中間命他們跪下後,乾隆方抬起頭,掃了他們一眼,見他們身上穿著的還是俱是家常的衣裳,嘴裡塞著布團兒,凍的臉色發青的跪在那兒,哆哆嗦嗦的……

乾隆瞥了他們一眼後,收回目光,站起身走到階前道:「知道他們是誰麼?」他這話問的是被阿里袞等人特地安排站在階下的各宮總管太監們。

能做到各宮總管太監的,那可都是人精兒,打從剛才被帶到乾清宮外候旨時他們心裡面就直敲鼓了,這從前也有六宮內的宮人奉旨聚在一塊兒的時候,可那時哪像是現在這麼個陣仗?

不單是領侍衛內大臣,就連前鋒營統領也親自率了兵看著他們……一想到這兒,這些人心裡早就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了,再看見被豐安和那蘇圖押解進來的那群人,他們心下就更有譜了。

那群人裡面有一個內管領,還有好幾個佐領,這幾位平時可都是管著他們的人,如今他們被領侍衛內大臣押解著進來,再看看萬歲爺的那股子神氣兒,他們就知道這些人定是犯了事,要被萬歲爺拿來作筏子了。

一念至此,這些個人精兒似的總管太監們誰還敢回話啊,這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嘛?咱家不認識這些人,不認識,不認識……

乾隆站在上面,將他們臉上的神色俱收入眼底,他冷哼了一聲道:「不認識?沒關係,那你們總該聽說過前幾日高氏謀逆案吧?」

他這麼一說,下面的總管太監們禁不住齊齊打了個哆嗦,那高家謀逆一案,那可是殺了不少人那,那高氏全族,凌遲的凌遲,殺頭的殺頭,發配的發配,聽說那菜市口的地都被那血給染紅了……

還有從前那位比先頭主子娘娘還要得寵的皇貴妃娘娘,不也因為這事兒被隨意塞到了妃園寢的一角,沒神牌,沒享祭的……

這幾日,宮裡頭的人閒著無聊時就在說這事,說這高家真是膽大包天了,有了位貴妃娘娘還不夠,居然還敢把手伸到皇上的龍嗣那裡去……這不是找死麼?

想到這一層,幾人哪裡還敢再說自己不知道了,忙小心翼翼的說:「回萬歲爺,奴才,奴才們知道……」

乾隆聽了他們的話,冷笑了一聲:「知道?知道就好!」他說完,一回身坐了回去,森然道:「吳書來,念!」

「庶!」吳書來一聽,忙將手中的聖旨展開,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查內務府內管領陳元應、佐領衛書來、佐領安成在、主事張三保等夥同高斌及罪人高氏謀害端慧皇太子,經三法司並內務府慎刑司會訊,著將首犯陳元應、衛書來、從犯安成在、張三保俱處以磔刑,其族人俱杖責八十,發至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其家產交由戶部查驗後沒入官中!」

乾隆聽他念完後,端起茶盞來,用茶蓋劃拉了一下茶葉道:「還愣著幹什麼,去了堵嘴的東西,行刑!」

「庶!」下面的侍衛齊齊應了,十多個人撲上前去,先把那些流放的人俱拉到一邊,把那堵嘴的布團一取,摁在凳子上辟里啪啦的就是一陣亂打。

正文 震懾(二)

「噯喲,啊,啊,皇上饒命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廣場上慘號聲此起彼伏,聽得站在牆根下面兒的太監宮女們幾乎都快站不穩了。

乾隆冷著臉,端著茶慢慢的啜著,這期間,他聽到後面兒暖閣裡面短促的傳來了一聲尖叫,就知道裡面有人暈倒了……

暈的好!乾隆心裡暗想著,命早就候在外面兒的太醫進去,為那暈倒的人看診。

不過半個時辰,那陳家、衛家、安家、張家的人,挨不過八十廷杖死了的,直接被拉出去扔到左家莊化人場去,而挨過了的,也是半死不活的被侍衛們拖著往外走,待人齊後,即刻押解上路。

這樣一來,明眼人都知道,這群人縱使挨過了廷杖,可這麼不眠不休的就往寧古塔趕,那也是凶多吉少了。

待到處置完了他們,乾隆才放下手中的茶,瞥了下面那群噤若寒蟬的首領太監們一眼,似是說給他們,又似是說給諸王大臣和後宮妃嬪們聽:「陳、衛、安、張四家還有那高家,他們幾家可是從世祖皇帝時起便世代在內務府當差,世祖皇帝、聖祖皇帝、先帝和朕對他們俱是不薄,朕把高家抬出包衣籍,本來是給高氏的恩典,誰知那高斌不知思報朕恩,相反他卻勾結陳元應、衛書來等人,偷運毒物入宮,毒殺了端慧皇太子……」

乾隆說到這兒,已是恨得咬牙切齒道:「永璉是朕的愛子,而高氏,當日也是榮寵一時,朕再想不到她竟是這般包藏禍心之人,也想不到這高家竟然有如此野心,妄圖謀害皇嗣,以高氏子為太子!」乾隆說到這兒,冷哼一聲道:「陳元應、衛書來,當日那高斌究竟許給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膽敢夥同他,做下這等謀逆之事?」他說完,也不等他們回答便道:「朕猜著了,無非是等那高氏子上位以後,便抬你們出包衣籍、再許你們個榮華富貴……」他說到這兒,陡然怒喝道:「是也不是?!」

「唔嗚嗚……」此刻跪在地上的陳元應等人嘴裡的布團尚未取出,他們滿臉俱是悔恨交加的淚水,涕淚齊流的拚命搖頭。

乾隆看也不看他們,一擺手道:「其實這也難怪,內務府裡大多數都是上三旗包衣,都是朕的奴才。朕待你們一向不錯,且近來對高氏一族頗為優容,讓你們覺得,自己有機會出籍,自己的姊妹女兒還有可能成為朕的妃嬪,甚至生下下一任皇帝,這樣一來,你們家便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大清天下便捏在你們手裡了?」

「你們打的倒是好算盤呀……」乾隆說到此處,想起自己那個不孝子,魏氏的兒子顒琰來,他越想越氣,一揮袖子便把一旁的茶盞甩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朕告訴你們!做夢!」他頓了頓,接著道:「高氏一案,寒了朕的心,從今往後……」他掃了眼跪在下面的諸人,目光特別在階下侍立著的內務府諸人身上轉了一圈兒道:「吳書來,念!」

「庶,」吳書來忙又展開另一道聖旨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制曰:自今日起,後宮中凡再有承寵之宮女子,位份最高准至貴人,其家眷親屬,為避嫌故,凡有居內務府要職者,一概免卻差事,給予閒差!」

這道聖旨一下,乾隆便瞥見某些人的顏色都變了,他暗暗冷笑著,這件事他也是思慮了良久才做的決定。宮中一應大小事務,都是內務府在管著,他們能害死了永璉,那自己若是擋了他們的路,那時候,只怕也是……

想到這兒,乾隆不由的目光一沉,打心眼兒裡感激著自家皇阿瑪,若不是粘桿處還有暗衛和血滴子,他還真不敢下這樣一道聖旨,誰知道有些人會不會狗急跳牆,勾結起來對付他呢?

現在粘桿處血滴子已經撒出去了,內務府身負要職者俱監視起來,一有異動,一旦查實後立即懲處,暗衛也安排好了,養心殿、慈寧宮、那拉氏的儲秀宮和其他妃嬪的宮裡也放上了眼線,一旦有人想出什麼妖蛾子,那也是就地格殺,絕不容情的!

這只是他在暗處的安排,明處的,乾清門侍衛、護軍統領、參領和前鋒營統領、領侍衛內大臣,宿衛宮闕,這幾樣加在一起,再有精通醫道的暗衛保護,他看那些心懷不軌的奴才們還能翻出什麼花樣兒來!

這樣一來,魏氏就算生再多的兒子,她一輩子那也只能是個貴人,而且按制,貴人是沒有資格撫育子女的,所以……乾隆其實一早就打了主意,要把魏氏的兒子交給其他妃子撫育。

一念至此,乾隆掃了眼立於階下,臉色變得慘白慘白的內管領魏清泰一眼道:「魏清泰,朕記得你的女兒似乎也在內廷之中?」

魏清泰聽到乾隆這麼一問,那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自他阿瑪那代起,他們魏家便著力於打聽皇帝的喜好,然後便把女兒朝著萬歲爺喜歡的那個方向培養。奈何先帝並不喜好女色,所以他的幾個姊妹,都只是做到了管事的姑姑,到了年紀就被放了出來。

而到了當今聖上,他可是把聖上的性子摸的透透的,就比著那江南女子,揚州瘦馬的味道來培養女兒,後來眼見著女兒入了宮,在先頭主子娘娘宮裡做了沒幾年的宮女,就被聖上青目選中,做了貴人,後來又晉了嬪,這眼看著離那妃位就只有一步之遙,以後她若再生個阿哥,靠著他們內務府幾家人的暗中推動……這往後,一個聖母皇太后的位置只怕是跑不掉了……

可誰知天有不測風雲,皇上一怒之下,竟把女兒降為了貴人,這還不算,今天又下了這麼一道聖旨,這不是擺明了要絕了他們的心思嗎?

一想到這些,魏清泰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可他就算再怎麼不願,此時此刻,他也不敢說個不字,所以乾隆這話一出,魏清泰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皇,皇上,承蒙皇上恩德,小女……的確在內廷中侍奉皇上。」

「哦,」乾隆瞥了他一眼後,側頭問:「吳書來,魏清泰的女兒是誰,朕……怎麼不記得了?」

吳書來一聽,禁不住同情的瞥了眼魏清泰,知道皇上這是在殺雞儆猴,拿著他做筏子呢,他想到此處,忙提醒道:「萬歲爺,是延禧宮令貴人……」

乾隆聽後,嗯了一聲道:「貴人,也差不多了。」他說完,一瞥下方恭敬侍立的內務府總管道:「魏清泰既然有女在內廷侍候,那這內管領之職麼……」他掃了眼下面的人,最後把這內管領的差事給了一個素來和魏氏一黨不和的副內管領,隨後又提拔了幾個小佐領上來,這麼一翻變動以後,內務府各勢力便呈互相牽制之勢,這樣一來,他們也就無暇他顧了。

一念至此,乾隆掃了眼面色慘白,跪在地上渾身顫抖的魏清泰,然後又瞥了眼各有心思的內務府諸人,冷笑了一聲道:「此事以後便為永例,若有膽敢違旨者——」他指著兀自跪在雪地上,渾身顫抖的陳元應等人道:「他們就是爾等的前車之鑒!」

他說完,厲聲喝道:「那蘇圖!」

「奴才在!」

「行刑!」

「庶!」那蘇圖高聲應了,他手往下一揮,數名侍衛便撲過來,將陳元應等人以繩索綁了個動彈不得,拔去堵住他們嘴的布團,接著那八名彪形大漢,手持著寒光閃閃的鋼刀走到陳元應等人身邊……

「啊——」不過須臾,廣場上霎時響起了比方才受杖責的人還要慘厲的叫聲,那慘叫聲猶如厲鬼呼嘯一般,還有那潑濺在雪地上的鮮紅的血液,更是引得觀刑的諸人背後冷汗陣陣,寒毛倒豎……

這磔刑便是凌遲,乾隆之所以選在宮內行刑,一方面是倣傚皇阿瑪,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以震懾有異心的奴才,另外一方面,他也不想把張揚過大,畢竟在這內務府供職的都是他親掌的三旗包衣,這若是傳出去叫老百姓們知道了,那他還要面子不要?

再說了,乾隆哼了一聲,瞟了眼放在一旁的巨鍋,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下面的太監已是面無人色,還有一些甚至忍不住吐了出來,還有牆根兒下面觀刑的,也是扶著牆,站都快站不穩了……

乾隆不由的暗歎道,那油鍋還是算了吧,若真用上了,只怕朕要被人說成是桀紂之君了!

正文 賞罰分明

磔刑便是凌遲,而凌遲則是自古以來少有的血腥刑罰,對行刑者,要求必須割夠多少刀,方能讓犯人嚥氣,若是這刀數不夠,人就死了,那剩下的,就由他自己補上。

所以進行凌遲的刀斧手們,那一手刀法,可真是出神入化,片肉的時候,既能讓人痛不欲生,又能吊著你一口氣,且每三刀便停上一停,就這麼吊著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恨不能下輩子一定要做個好人,再不敢犯事了。

「皇上啊……給,給奴才們……一,一個痛快吧……」「饒命啊……饒命……」

不知道什麼時候,廣場上刮起了北風,將陳元應等人的哀嚎求饒聲吹得四處飄散,而隨著時間的過去,他們的慘叫聲也漸次低了下去……

乾隆抿著唇,沒說話,他瞥了眼站在下面的一乾麵無人色的太監和內務府諸人,暗暗冷笑著,人就是這樣,當初他們膽敢犯上作亂,謀害永璉的時候,就該想到一旦事情敗露之後,就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想到這兒,乾隆的眼神更冷了下來,他微微往後靠了靠,輕聲道:「吳書來,去看看裡面兒怎麼樣了。」

「庶。」吳書來忙應了後匆匆進殿去了,這外面兒的情景也實在是慘了些,讓吳書來這個見過先帝手段的人都不由的暗暗咋舌和心悸不已。

不消片刻,吳書來就回來了:「回萬歲爺,暖閣裡面兒就皇貴妃娘娘看著還好些,其他娘娘們……」

「都昏了?」乾隆揚揚眉,截斷了吳書來的話。

「是,都昏了。」吳書來應了。

乾隆聽到這兒,倒有些個驚奇了,他當初讓太醫們守在裡面兒,為的就是個預防自己的這些個後宮嬪妃受不了驚嚇而昏厥過去,而她們也正如他所料那般,都撐不住了,可那拉氏怎麼……

想到這兒,他不由的有幾分詫異的問:「皇貴妃就一點兒都不怕?」

吳書來聽到這兒,心中一緊,忙回道:「回萬歲爺,奴才看著,皇貴妃娘娘的臉色也是不大好看,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皇貴妃娘娘方才說,若是她也暈了,那這裡面就沒個主事的人了,所以才……」他話還沒說完,乾隆便嗯了一聲,吳書來頓時不敢再多言,只得躬身垂手在一旁侍立著。

乾隆伸手端起茶盞,若有所思,這那拉氏……還真是與眾不同,普通女子,若是瞧見了這等陣仗,那就算是不暈恐怕也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可她呢?

「若是她也暈了,那這裡面就每個主事的人了……」乾隆品度著她的這句話,突然對那拉氏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她和孝賢、高氏、魏氏和後宮中所有女人俱是不同,在她的身上,似乎少了些女子的柔媚,多了幾分剛強。

且四月裡自己就要封她為皇后了,這皇后可不是妃嬪,就是要有幾分剛強,那拉氏這樣就很好,要知道皇后可不光是皇帝的正妻,她還是一國之母,母儀天下,要的不僅僅是賢。

想到這兒,乾隆就想起去了的孝賢來,上一世時,孝賢對他是百依百順,有求必應,那時他只覺得孝賢這樣的大方、不嫉妒、又能把後宮中的事務處理的妥妥當當的皇后才當得起那一個賢字。

可現在看來,孝賢她哪裡賢了,她頂多只當得起個「順」字……真正的賢後麼,縱觀古今,乾隆思來想去,也只想到了唐太宗的元後長孫皇后來。

在唐太宗欲誅魏征時,她竟能直言進諫,使得唐太宗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保下了魏征的性命。

她這樣,不但是救了魏征一命,而且還全了唐太宗的一世令名,這樣的女子,何其靈慧……

想到此處,乾隆不禁噓唏了一下,本朝若是沒有那後宮不得干政的律條,那孝賢和那拉氏會怎麼做……那是想也想得到了。

一念至此,乾隆對那拉氏不禁有了幾分期待,他是答應了皇阿瑪,發誓這一世定要做個明君的,而那拉氏呢,坤厚載物,德合無疆,她若是能像長孫皇后那般成為一代賢後,那倒也不錯!

乾隆剛想到這兒,就聽到撲通一聲,階下一直強撐著的一個太監終於忍不住昏了過去,乾隆瞥了那人一眼皺眉問道:「哪個宮裡的?」

吳書來聽了,忙回道:「回萬歲爺,那是延禧宮的總管太監文不二。」

乾隆一聽是延禧宮的,心裡面頓時有些不喜,延禧宮可是那魏氏的地盤,這文不二突然來了這麼一出,是不是魏氏又在出什麼妖蛾子?

想到這兒,他瞥了眼在下面兩條腿直打顫的魏清泰一樣,面色沉沉……

若不是皇阿瑪的旨意,他早就把這魏氏全族也倣傚高家一般全誅了,但這魏氏麼,她害了他那麼多兒子,就這麼讓她死了,他倒是覺得不解氣,怎麼也得好生折磨她個三五年再說。

可惜現在皇阿瑪一道旨意下來,非要他生夠兒子……那魏氏連子帶女,加起來足足有六個!

想到此處,乾隆就覺得頭大不已,皇阿瑪啊皇阿瑪,你給朕的可真是個苦差事啊!

不過還好,現在才乾隆十四年,等到魏氏的第一個孩子出生,還早著呢,魏氏的親眷們都被朕卸了差事,再加上今日震懾了一番內務府,再有那粘桿處派人盯著,這魏氏就像是一條拔了牙的毒蛇,壓根就翻不起風浪來了……

乾隆想到此處,瞥了眼階下侍立的諸人,還有宮牆根兒下面的太監宮女們,見他們俱是面無人色,且從行刑到現在已過了大半個時辰了,這空氣中的血腥味是越來越濃,聞著欲嘔。

到了這一步,也差不多了……

一念至此,乾隆一揮手:「停!」

行刑人立刻停手退開,乾隆看著地上血肉模糊,已經不成人形的陳元應等人,又掃了眼其他觀刑的人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說完,厲聲道:「給他們一個痛快!」

「庶!」行刑的大漢應聲揮刀,送陳元應等人上了路。

人頭落地,鮮血噴濺在雪地上,原本應是極為可怖的情景,可在場諸人剛看了凌遲,再看到刀斧手給了陳元應他們一個痛快,不知怎的,他們也是心頭一鬆,喘了口大氣出來。

待他們這口氣一出來,乾隆隨意掃了他們一眼道:「把人拖下去,東西抬上來。」

「庶!」吳書來忙傳了旨。

沒一會兒,數名侍衛便把陳元應等人的屍身抬了下去,但那雪地上的血跡卻沒有清除,仍舊留在那裡。

乾隆也不管他們,他唇角微揚,對著下面那些面無人色,腿腳都軟了的宮人們道:「朕向來是賞罰分明,陳元應等人謀逆作亂,這下場也實屬應當,至於你們麼……」他意味深長的掃了眼諸人,凡是被他看到的宮人,禁不住當即就跪下了。

「素日裡倒也規矩,且侍候太后、朕、皇貴妃還有各宮主位、阿哥、公主倒也用心,」乾隆說到這兒,一瞥吳書來道:「賞!」

「庶,」吳書來上前一步,高聲道:「萬歲爺有旨,賞內務府總管、內管領、佐領等並諸宮人等吃肉!」

他話音剛落,自月華門處數名侍衛抬著十多盤大肉進來,放到方才行刑不遠處的一張長案上。

「叫他們都去吃。」乾隆以下巴示意吳書來。

「庶,」吳書來忙下去傳旨,內務府總管、內管領等人還有那些個太監宮女們便排成一長列,魚貫去領肉了。

這肉其實就是白水煮大肉,在每張盤子上還放著一個小盤子,裡面裝著白花花的鹽,若是吃不慣,可以捏一小撮鹽灑在肉上,吃起來也香。

可眾人才看了一場凌遲,這血還在地上沒干呢,領肉的人看著侍衛們手起刀落,便削下一片肉來,然後再想想方才……頓時一陣作嘔,哪裡還吃的下去。

乾隆在上面看著,微微瞇了瞇眼,他雖沒發話,但下面的人俱是拿了一隻眼睛覷著他的,見萬歲爺的神色不愉,他們哪裡還敢不吃……

再說了,這手裡捧著的可是上好的豬肉,又不是什麼刀子,一念至此,他們眼睛一閉,張嘴就咬了一口。

這麼一口下去,雖說那股子肉的濃香在嘴裡化開,但他們心裡到底還是想到了方才陳元應等人的慘象……這樣一來,有幾個太監宮女,先就撐不住了,當場就吐了出來。

「放肆!」吳書來見勢不好,忙高喝道。

「罷了,」乾隆擺了擺手,震懾什麼的,到了這一步就好,若是再有什麼舉措,恐怕會過猶不及,反而不美。

想到這兒,他便讓捧著肉戰戰兢兢的內務府諸人和宮人們先散了,然後又請諸王上養心殿議事,後宮嬪妃那邊,乾隆倒是很放心的交給了那拉氏。

後來也不出他所料,內務府諸人和宮人們經此事後,侍候的更加用心了,粘桿處那邊傳來的消

息,外面兒也毫無動靜。乾隆這一下倒放心了。

還有那拉氏那邊,她也沒有辜負乾隆的信任,命人將暈過去的妃嬪都一一命人穩妥送回本宮,又責令太醫定要詳加診脈,然後又親自撫慰了受驚的公主們,又命人送了東西給皇子們……

她這樣處置,倒也得當,乾隆不由的點點頭,又想起魏氏當年做皇貴妃的時候,小意兒是有的,但論擔當大氣,那可真就不如那拉氏了。

乾隆十四年四月初七,行皇后冊封禮,乾隆正式冊封那拉氏為皇后,命其遷居永壽宮,然後又把儲秀宮空出來,暫時不做他用。

冊封儀上,乾隆看了眼穿著一身皇后朝服的那拉氏,只覺得無比順眼,朕當初怎麼就覺得那拉氏像皇阿瑪呢?瞧瞧這模樣兒,這身段兒,嘖嘖……

這天夜裡,乾隆理所當然的宿在了永壽宮中,當然,在那拉氏這裡,他可不能像是對待其他妃嬪們那般不留這玩意兒,算算時間,為了不把八叔生出來,安全起見,乾隆幾乎是用盡了渾身解數,才沒有做到最後……

時光荏苒,眨眼間已是乾隆十四年七月了,乾隆坐在養心殿裡,盯著粘桿處的折子,是恨鐵不成鋼。

他選定的那些個宗室親貴們,怎麼到了現在了還沒一點兒動靜?若是到了明年他們什麼都生不出來,那他豈不是生生把八叔給弄沒了?

一想到這兒,乾隆冷汗都下來了,若是把八叔弄沒了,那皇阿瑪肯定會掐死朕的!不行不行,朕得想個法子……乾隆正在絞盡腦汁,想著自己要不要把在外打仗的宗室子弟們調幾個回來,讓他們努力造人的時候,粘桿處侍衛突然來報,說是方才某宗室親貴的嫡妻突然暈倒,太醫診脈後發現,她已經懷有身孕了。

乾隆一聽,頓時精神大振,啪的一拍桌子,八叔來了!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52

正文 生了

為了答應皇阿瑪好好照料八叔,乾隆是一早就把留在京中的宗室親貴們篩選了一遍。

世襲罔替的鐵帽子親王一家,郡王兩家,其餘宗室親貴,不是親王就是郡王,最低也是個公品級的,這樣的家世,到時候他再找個借口,隨意封個爵位什麼的給八叔,使他一輩子衣食無憂也就是了……

現在等啊盼啊的,總算是盼來了八叔,乾隆是高興的不得了,這下他總算可以跟皇阿瑪交代了……想到這兒,他便揮退了侍衛,樂滋滋的翻開了折子,唔,八叔是投到哪一家呢?

乾隆低頭一看那折子裡的內容,頓時僵住了——那折子上寫的十分清楚,這次懷孕的,是怡親王弘曉的嫡福晉李佳氏!

怎麼會是他家?

乾隆啪的一聲合上了折子,面色陰沉的想著,怡親王家雖然被他列在了八叔投胎的名單之上,但他從來就不曾想過八叔會投胎到他家去……

怡親王,乾隆哼了一聲,自從乾隆四年的「弘晰逆案」後,他就很不喜歡弘曉等人了。

乾隆想到這裡,也是膈應不已。弘晰是誰?那是廢太子,理密親王胤礽的兒子,當年在宮中,他可是備受皇瑪法寵愛的……

一念至此,乾隆的臉又陰了幾分,雖然他一向標榜著自己是皇瑪法最寵愛的孫子,但世人卻不知道,皇瑪法最寵愛的可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那人就是弘晰!

後來皇瑪法雖廢了太子,但他老人家對弘晰的寵愛卻仍是一如既往,他以前還曾聽到過一個傳聞,說是皇瑪法沉痾在身,即將不久於人世的時候,還曾詔諭閣老馬奇,說是弘晰為其所鍾愛,特詔封為親王!

乾隆一想到這兒,臉就有些扭曲了,他不喜歡弘晰,一方面是因為他妄圖謀求帝位,另外一方面,大概也是因為小時候皇瑪法更寵愛的是弘晰而不是他的緣故……

乾隆四年,莊親王允祿還有弘升、弘昌、弘皎等人都捲入了弘晰逆案中,其中弘昌、弘皎兩個都是他十三叔的兒子,是現在的怡親王弘曉的兄弟。

想到他十三叔,乾隆心中也頗不是滋味,十三叔啊十三叔,你只知道朕待你的子嗣不好,你怎麼就不能替朕想想,弘昌、弘皎他們兩個捲入的可是謀逆的案子,朕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兒上,早就把他們……

想到這兒,乾隆長歎了口氣,這一世他是不大可能像是上一世那般對十三叔的後人涼薄不已,可要他就這麼擯棄前嫌,心裡面一點兒疙瘩也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一看見自家八叔投胎到怡親王家,就覺得……乾隆的面色突然有幾分古怪,等等,八叔和十三叔,他們兩人可是一直勢同水火的,可如今八叔卻投胎做了十三叔的孫子……

這算個什麼事兒?

乾隆想到此處,頓覺頭大如斗,他按了按額頭,想了一會兒,罷了罷了,八叔愛投胎到哪家就哪家吧,這投胎什麼的,再怎麼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且八叔可是朕的長輩,等他生下來以後,朕只需做到答應皇阿瑪的事就可以了,其他的事,就讓皇阿瑪去頭疼吧!

乾隆想通了這一點,頓覺渾身一輕,悠哉悠哉的開始批閱起了奏章。

說來也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弘曉嫡福晉懷孕的事,不過兩月功夫,留守在京城中的宗室人家竟接二連三的傳出喜訊,如諴親王允秘,他的嫡福晉海望之女烏雅氏只比李佳氏晚了半個多月診出了孕信。

然後便是平郡王家,慶寧的嫡福晉也懷上了,這平郡王雖說是郡王,但他們家也是不簡單,祖上是禮親王代善的長子岳托,他阿瑪是太祖皇帝的八世孫,和自己的關係也好,不過可惜,天妒英才,早早的就去了。

乾隆歎了口氣,其實最開始他相中的就是平郡王家,他們家可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位,絕不會委屈了八叔,但誰知八叔選的竟是弘曉家。

乾隆想到這兒,就覺得鬱悶不已,也沒有心思再看其他懷了孕的幾戶人家了,反正那幾戶人家俱是宗室親貴,怎麼著都不會委屈了八叔,只不過那幾家有孕的可不是嫡福晉,而是側福晉或是庶福晉、格格一流的。

八叔……應該不會投胎到這些女人的肚子裡去吧?乾隆點點頭,開始了掰著手指,坐等八叔的日子。

乾隆十五年四月中,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從得知李佳氏開始陣痛的消息後,乾隆在養心殿中就有些坐立不安了,這李佳氏從有消息到現在都快七八個時辰了,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喜訊出來呢?

在一旁侍立的吳書來瞅著乾隆在暖閣裡面轉來轉去,坐立難安的模樣,心裡不由的犯起了嘀咕,萬歲爺不是一向不喜歡怡親王爺麼?怎麼現在瞅著萬歲爺這副焦急的神色,倒有幾分像是先頭主子娘娘生七阿哥時……

吳書來一想到這兒,忙呸呸幾聲,想什麼呢?現在生產的那可是怡親王福晉!

他剛想到這兒,就見自家萬歲爺總算是安生下來,一屁股坐到了炕上:「吳書來!」

「奴才在!」吳書來忙收攝心神,恭敬的答道。

乾隆皺緊了眉,他眼下是關心則亂,一心想著定要他八叔平平安安的來到這世上,所以有些事考慮的就沒那麼周全了:「上永壽宮去告訴皇后,就說朕說的,朕聽太醫說弘曉媳婦這一胎不大好,讓她再派兩個老成知事的嬤嬤並幾個穩婆過去!」

「庶。」

待吳書來去後,乾隆方疲憊的按了按眉心,他這也是沒辦法,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八叔被難產吧?再說了,這親王福晉的事,他就算是再著急,也插不上手,這可是皇后的事,所以他就胡亂想了個借口,讓那拉氏派人去看看那邊到底怎麼樣了。

八叔啊,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否則朕要怎麼跟皇阿瑪交代啊!乾隆在暖閣裡默默的禱祝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乾隆忍不住想讓粘桿處的人去產房打探一下消息的時候,吳書來突然一溜小跑的進來,滿面笑容,歡喜不已的說:「回萬歲爺,怡親王福晉生了!」

「生了?!」乾隆頓時跳了起來,八叔生了,太好了!他樂得在屋裡轉了一圈,然後道:「賞!」

他說完,見吳書來愣了一下,便笑罵道:「怡親王喜得貴子,朕高興啊,傳旨,就照著怡親王世子的例賞下去,再去永壽宮告訴皇后,就說朕說的,怡親王素來與朕親厚,這禮麼,讓她再加厚三成!」

乾隆說完,就盤算著自己一會兒要不要上太廟去告訴皇阿瑪,就說八叔生了,他正想著,就見吳書來面色古怪,欲言又止的站在那兒。

「怎麼還不去?」乾隆不由的一挑眉問。

「回……萬歲爺,這怡親王福晉……」吳書來小心翼翼的覷了眼乾隆方道:「生的……可是個小格格啊!」

乾隆一怔,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小……小格格?!這,這……

他好半響才反應過來,不會吧!……八叔,八叔變,變成女的了?!

一念至此,乾隆頓時如遭雷擊,完了完了,朕完了!這八叔變成了女的,那回頭皇阿瑪豈不是要上來掐死朕?!

一想到這兒,乾隆的臉色是又青又白,只恨不得能再去太廟裡跪上一夜,希望皇阿瑪能原諒他。

朕……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啊啊……

「萬歲爺?萬歲爺?」吳書來見乾隆神色不對,不由的小心翼翼的喚著,萬歲爺不會是被魘住了吧?

「啊?呃……」乾隆回過神來,他晃了晃頭,鎮定了一下道:「哦,小格格,好,也好,傳旨,照和碩格格的例,賞下去,再告訴皇后,加厚三成……」

「庶。」吳書來瞧著自家萬歲爺仿若遊魂似的飄到炕前坐下,不由的有幾分害怕,他也不敢說什麼,忙出去傳旨了。

乾隆坐在炕上,額上青筋亂跳,小格格好,好個屁呀……他一拳砸在龍案上,忍不住爆粗口了,要是皇阿瑪知道朕把八叔從一個大好男兒變成了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弱女兒……那他還不上來掐死朕?

還有……

乾隆一想到大清的公主,還有親王的和碩格格們,向來選額駙什麼的,那可都是要優先考慮蒙古的,頓時臉又綠了。

八叔當日在京城中,那可是左右逢源,長袖善舞,極其厲害的人物,康熙朝,誰不知道八阿哥的大名,而雍正朝,又有誰不知道廉親王之名。且當初他也是為了帝位,和皇阿瑪鬧得個勢同水火的,這若是把八叔嫁到蒙古去,這蒙古可是大清的後院兒,到時候八叔若是聯絡蒙古諸部想幹點什麼的話……那朕可就別想再睡安穩覺了!

一想到這兒,乾隆真恨不得能把剛出生的小格格再塞回李佳氏的肚子裡去!

可想歸想,他卻是萬萬不能這麼做的,乾隆思來想去,只覺得頭大如斗,他抱著腦袋,撲通一下仰躺在炕上,捂著眼睛,萬佛啊,朕該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

小鉗子啊小鉗子,無論是男是女,你丫都杯具定了,嘖嘖……

正文 傷心

就在他喃喃自語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動作大了些,龍案上的一本折子被他碰到了,啪嗒一聲落在了炕上,乾隆無意中側頭掃了一眼,立刻僵住了。

那折子是前幾日平郡王慶寧遞上來的折子,說是自家福晉再有一個月就要生產了,可來診脈的太醫們都說她這一胎胎位不正,恐有凶險,慶寧和他嫡福晉感情極好,所以特特的上了折子,祈請他派上一位太醫並穩妥的穩婆到平郡王府常駐,以幫助其福晉順利生產。

想到這兒,乾隆眼前一亮,對了!當時他只顧著想第一個生產的就是八叔,怎麼就完全沒有想過,萬一八叔投胎的不是這一個,而是後面的呢?

且當時十四叔也說了,八叔會在乾隆十五年投胎,這從年頭到年尾,那是哪天都有可能啊!

一想到這兒,乾隆頓覺自己好像活過來了,現在才四月,還早著呢……哈,啊哈哈……

一念至此,乾隆渾身一輕,長吁了口氣,暗罵著自己糊塗,然後就拿起硃筆在平郡王遞上來的折子上寫了一個准字,然後他便命王順進來,讓他去太醫院和永壽宮傳旨,各派一名太醫,一名穩婆到諴親王府和平郡王府,幫著諴親王福晉和平郡王福晉安胎。

永壽宮

那拉氏聽完聖旨,低頭想了片刻後就說自己知道了,然後便打發王順回養心殿復旨,待他走後,

原本挺直了脊樑,端莊整肅的坐在寶座上的那拉氏只覺得心中疲憊不已,整個人一下子就癱軟了下來。

「娘娘!」容嬤嬤嚇了一跳,慌忙伸手來扶她。

「容嬤嬤……」那拉氏此刻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抓著容嬤嬤的胳膊,擰緊了眉,困惑不已:「你說,皇上他這是什麼意思?」

容嬤嬤是那拉氏的乳母,她自小就看著那拉氏長大,哪裡還不知道那拉氏的意思。

從乾隆十四年四月封後到如今,已有整整一年,在這一年裡,皇上到永壽宮的日子那是數都數的過來的,每月初一十五,那是宮裡規矩,皇上只能在娘娘這兒過夜。

一想到這兒,容嬤嬤不禁有些怨懟,這皇上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年節那會兒他對娘娘還好得很,親賜了御用的大氅給娘娘,可自從封後那晚上起,皇上就有些不對勁兒了。

這宿在永壽宮裡,跟皇后娘娘……竟然沒有敦倫?!

這事兒讓十分瞭解自家萬歲爺那風流性子的容嬤嬤百思不得其解,這暖玉溫香都在懷了,萬歲爺竟然能忍得住,這裡面兒到底有什麼貓膩,難道說,萬歲爺之前對娘娘的一切,那都是假的?

想到這兒,容嬤嬤禁不住心裡一寒,她從前就聽人說過,這男人若是寵一個女人,那定然是不願意把她放到那風口浪尖之上的,而如今娘娘,可不就是在風口浪尖之上?

所以萬歲爺……莫非這是要拿娘娘做擋箭牌?

呸呸呸,不可能的,這後宮裡面的事,容嬤嬤雖不說知道九分,但那七八分總是有的,若說萬歲爺這些年真寵過誰,那就只有從前的恭順皇貴妃高氏了。

那會兒高氏以一屆包衣使女的身份,愣是壓了滿洲大族出生的她家娘娘一大頭,皇上甚至親自向先帝請封高氏為側室福晉,後來,又弄出一個什麼唯一的貴妃來……

可現在呢,那高氏全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高氏在這宮裡留下的一切痕跡都被萬歲爺親手給抹了。

再者最近……容嬤嬤想了想,萬歲爺去的最多的也就是舒嬪葉赫那拉氏的永和宮,再往下其他妃子們至多一月裡也就兩三回,再有位份再低一些的貴人、常在答應什麼的。

難道……是舒嬪?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容嬤嬤立刻又搖著頭,否定了自己這個猜測,照著咱皇上那寵人的勁頭,這舒嬪哪會到現在還是個嬪呢?若是皇上真寵愛她,那早就封她為妃了……再者,葉赫那拉氏,也是滿洲大姓啊……

一想到這兒,容嬤嬤立刻提高了警惕,決定一會兒定要告訴娘娘,讓她千萬小心這個舒嬪!

想到這兒,容嬤嬤便安撫的輕拍著那拉氏的脊背道:「娘娘,奴婢知道您的心思,皇上他……」說到此處,容嬤嬤也是有些接不下去了,這皇上還真是奇怪,不寵幸娘娘倒也罷了,這怡親王、諴親王不是向來不討他喜歡麼?怎麼他對兩位親王福晉懷孕產子的事這麼傷心?

一想到這兒,容嬤嬤不禁和那吳書來一樣,有些想歪了,莫非,皇上他……

而此刻,那拉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她面色一白,指甲幾乎深陷入容嬤嬤的手臂中:「嬤嬤,你說皇上他會不會,會不會是……」她一想到那個可怖的猜測,就覺得渾身發冷。

「娘娘!」容嬤嬤一聽那拉氏那發顫的聲音,自己反倒是先暗暗罵著自己沒事胡思亂想做什麼,她看著那拉氏,正色道:「娘娘,您素來清楚皇上的性子,皇上豈會是……」她左右掃了眼,壓低了聲音道:「那樣的人?」

那拉氏是關己則亂,且這一年來乾隆對她的態度讓她根本就莫不著頭腦,這種不上不下,吊在半空的感覺讓饒是一向鎮定自若的她也有些快受不住了,所以她才會有了那樣的猜測,如今容嬤嬤這麼一說,她想了想,也靜下心來強笑了一下說:「嬤嬤說的是,是我多想了。」

她說完,又歎了口氣說:「皇上既托了我,嬤嬤,一會兒你就替我挑上兩個老成知事的嬤嬤,再帶上兩個穩婆,去諴親王和平郡王府吧,還有怡親王小格格的例賞和禮,也得讓你費心了。」

「庶。」容嬤嬤應了,又見那拉氏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便勸慰道:「娘娘,您如今已是這後宮裡最尊貴的人了,這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您千萬得放寬心。」

那拉氏嗯了一聲,面上始終是帶著憂色,抑鬱不已的道:「後宮中最尊貴的人又如何?自從立後以來,皇上根本……就不同我,」她說到這兒,咬緊了下唇:「沒有孩子的皇后,再尊貴也是白搭!」說到這兒,那拉氏不由的攥緊了手裡的帕子,咬牙恨恨的不說話。

「娘娘!」容嬤嬤聽出那拉氏那話裡的意思了,她那是在說她自個兒是不生蛋的母雞呢!

想到這兒,容嬤嬤的鼻子一酸,寬慰她道:「娘娘,您可不能這麼想,這日子還長著哩,往後啊,您肯定會有個乖巧聽話的小阿哥的!」

「是啊,這日子還長……」那拉氏聽了她的話,無奈的笑了笑說:「罷了,就這樣吧,皇上既然封本宮為後,又對本宮這樣,那他的意思就是要讓本宮做這麼個擺設,本宮就算再怎麼難受,也只能忍著……忍,忍,忍!」她說完,低頭擺弄著帕子:「為了小阿哥,本宮會忍,可若是忍不住了的話……」她說到此處,兩手一用力,那帕子呲啦一聲就被她撕爛了。

容嬤嬤看著那帕子,心裡一驚,她自然清楚娘娘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意思,娘娘這性子,就是太烈太直了些,容嬤嬤也清楚自家娘娘的苦楚,所以看到眼前這一幕,她也僅僅是一驚而已,再者她心裡可是早就存了若是娘娘不在了,那她定然也要隨了娘娘去的想法。

只是這時候要說什麼玉碎瓦全的還為時尚早,所以容嬤嬤又勸了那拉氏幾句,待她面上的抑鬱之色稍去,才匆匆去傳旨。

時光荏苒,眨眼間便又是一月,五月中,諴親王福晉烏雅氏產下一女,又過了兩日,平郡王福晉蘇完尼瓜爾佳氏也產下一女……

乾隆得知這個消息以後,差點沒昏過去,怎麼又是女的!?難道說八叔他……

不,不會的……乾隆在西暖閣裡轉著圈,龍靴幾乎把地上的金磚都給踩花了,才一拳砸在龍案上,衝著來報信兒的吳書來大吼一句:「去告訴皇后,讓她照著親王嫡女、郡王嫡女的份例賞了就是!」

「庶!」吳書來看著乾隆那副暴怒不已的模樣,慌忙應了出去。

乾隆又在暖閣裡轉悠了一會兒,才逐漸平息了怒火,二十四叔和慶寧,你們兩個也太不給力了,怎麼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這樣一來,剩下的就只有其他宗室親貴府裡的側福晉和庶福晉們肚子裡的娃兒了,難道八叔會投胎到這些人的肚皮裡?

乾隆一想到這兒,又想起自家八叔的額娘,良妃衛氏來,除了皇后算是皇帝的正妻外,這什麼皇貴妃、貴妃、妃、嬪一類的,都算是妾,還有什麼庶妃一類,那連妾都算不上。

八叔的額娘良妃自然也算是皇瑪法的妾了,所以……萬一八叔真投胎到這些人的肚子裡,那……

想到這兒,乾隆忙把粘桿處的人叫了來,讓他們把注意力轉到了這些之前被他忽視的女人身上,又切切叮囑他們定要嚴密監視,以防不測。

等到粘桿處的人去後,乾隆不禁摁住了額頭,為了八叔,朕連皇阿瑪留給朕的粘桿處都撒出去監視孕婦了,朕容易麼?

作者有話要說:╮(╯▽╰)╭

小鉗子啊小鉗子,乃為了不把八叔生出來,這下可是大大的得罪了那拉姐姐啊~

正文 都是女孩

乾隆呼了一口濁氣出來,想了想,雖說八叔有可能投胎到這些側室福晉或是庶福晉、格格們的身上,但萬一……要不是呢?八叔若是一心想要投到嫡妻身上,那豈不是大大的不妙?

再者到了最後,萬一八叔沒生出來,那皇阿瑪豈不是……乾隆一想到自家皇阿瑪面沉如水,冷冷的盯著自己看的模樣,就禁不住遍體生寒,立時下定決心,沒有萬一,朕今年一定會讓八叔平安出生的!

一念至此,乾隆立刻叫吳書來進來,命他去傳旨,把目前在京師附近操練,原在古北口、喜峰口和喀喇河一帶駐防的宗室子弟,召回了七八個,命他們星夜回京面聖。

不過一天一夜的功夫,這些宗室子弟們就星夜馳回了京師,到了京城,他們只來得及退下甲冑,就匆忙的遞牌子進宮覲見了。

「奴才恭請皇上聖安!」一群人叩下頭去,乾隆坐在上首,滿意的注視著下面跪著的諸人,看來朕派他們去練兵還是有效果的嘛,這才不到一年……他們可都是大變樣兒了……

乾隆看著左首第一人,那是福彭的兄弟福秀的二兒子,在他的印象中,上一世這小子仗著他大哥襲了平郡王的爵位,就整日裡游手好閒的,後來又因為縱慾過度,早早的便掏虛了身子去了,可現在呢……

乾隆看著那慶安一臉剛毅,眼中神采奕奕,精神抖擻的模樣,禁不住暗自得意,決定日後一定要把宗室子弟、八旗兵丁,沒事兒都牽出去溜溜。

當年太祖皇帝時,這八旗可是平時務農,戰時荷戈從征,那時可謂是全民皆兵,可自從入關以後,這八旗是一日比一日腐敗,而宗室子弟也是越來越紈褲了。

長此以往,八旗還能叫八旗麼?這拉出去,還能打仗麼?想到自己上一世那幾場敗仗,乾隆臉都黑了,越發堅定了自己沒事就要把八旗和宗室子弟牽出去溜溜的決心。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些人身體健壯了,自然……在這生兒子方面,也定然能……

事不宜遲,乾隆也不想再耽擱了,這時間若是不夠了,萬一八叔真的沒生出來,那他可就真完蛋了,所以他便咳了一聲,正色道:「諸將辛苦了。」

下面跪著的慶安和其他諸人聽了,不由的齊聲應道:「能為皇上效力,奴才萬死不辭!」

「忠心可嘉!」乾隆揚了揚眉道:「但朕把你們送去練兵,為的可不是這句話!朕要的,是你們日後能在戰場上建不世之功,能以戰功為自己拼的一個爵位來!」他說完,揚聲道:「吳書來!」

「奴才在!」

「賞!」

「庶!」吳書來忙領著小太監們端著大托盤出來,裡面放著的俱是金銀之物,等賞賜完畢後,乾隆又道:「傳旨,今日所召見諸將,忠心可嘉,著每人晉陞一等,賜腰刀一柄!」

「庶!」

跪在地上的眾人聽了,禁不住滿臉興奮,他們幾人中間,有的是嫡子,但爵位卻落在叔伯一輩頭上,輪不到他們承襲,有的則是壓根就沒資格襲爵的庶子,所以這日子是樂得清閒,整日裡游手好閒。

誰知道皇上突然會降旨,把他們全都弄到了古北口,或是喜峰口、喀喇河一帶練兵,那兒的條件艱苦,哪裡比得上京師,這每月裡光是風沙什麼的都要吃上不少,更別提練兵時的辛苦了。

開始他們還抱怨不已,可到了後面,也不知是不是被這軍營中的熱血所感,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接到回京詔諭時,他們幾個竟然不想回去了!

勇戰沙場,馬革裹屍方是真男兒,大英雄!在軍營裡呆了一年多,他們早就不再是從前那些寧肯死在女人褲襠裡的窩囊廢了,所以當他們聽到皇上讓他們建不世之功,以軍功拼的爵位時,他們俱是興奮不已,滿面紅光。

慶安更是直接叩首奏道:「皇上,奴才懇請即刻回營,勤加訓練……」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乾隆截斷了:「這事日後再說。」

「皇上?」慶安一怔。

乾隆看了他一眼,然後才道:「俗語有云:自古忠孝難兩全……」他說到這兒,見慶安等人俱是面色一白,不由的有些好笑道:「你們的忠心,朕已經看到了,接下來,你們是不是也得替家中的父母想想?」

「這,皇上……」慶安等人不由的面面相覷:「奴才……」

乾隆揮手止住他們,接著道:「前些日子,太后與朕閒聊時曾提到過,說這幾年宗室親貴們子息不盛,她老人家頗為憂心。」乾隆說到,又看了看一頭霧水的諸人道:「忠孝難兩全,那是以前,可現在,朕希望忠孝二字,你們都能做到!」

慶安等人聽得一頭霧水,皇上這是什麼意思?要盡忠,剛才他們懇請回營練兵,皇上又不允,要盡孝的話,自當日日承歡於父母膝下,這樣一來,又怎麼盡忠呢?

還有太后說的那個子息不盛的意思……就在諸人猜測的時候,乾隆已是走到了慶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勵道:「你伯父福彭自幼聰慧,朕很看重他,惜呼英年早逝,朕心甚悲,到了你這裡,朕希望你不要墮了他的志氣!」他說完,又掃了眼其他人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回去,記住朕說的話,這子息繁盛一事,就落在你們身上了!」說完,他就命諸人離宮歸家了。

慶安等人迷迷糊糊的出了宮,回到家中,向父母請安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兒裡,他們幾個俱是已有妻子的人,這小別勝新婚,暖玉溫香抱滿懷,且這一年多他們幾個呆在軍營裡,左右都是豪放不羈的大老爺們,這乍一見了自家媳婦兒,那可是乾柴烈火……

再加上方才皇上那一番話,這就是蠢蛋也明白皇上的意思了,一想到這兒,這幾個人不由的嘿嘿一笑,摟著自家媳婦兒便開始奉旨造人了!

當夜,乾隆聽到粘桿處傳來的消息,不由的頗為滿意,唔,這幾個小子還是不錯嘛,最多一個一夜五次,嗯嗯,比朕稍微差了一些……

就在慶安等人日以繼夜的努力下,到了五月末,這好消息總算是接二連三的來了,乾隆聽著粘桿處報上來的消息,是樂得不行,慶安那小子,能幹啊,他媳婦兒還有一個小妾都有了,其他還有五個小子的媳婦兒有了,另外還有三個小妾……

這樣算來,足足就有十個孩子了,這麼多……那八叔是鐵定會被生出來了!

想到這兒,乾隆那個美啊,索性就開始盤算著,以後要給八叔一個什麼爵位才妥當,哦,對了,橫豎現在朕要把八旗子弟牽出去溜溜。

到時候稟明了皇阿瑪,看是把八叔留在京裡呢?還是讓他像是慶安他們那樣,在戰場上拚個爵位出來,否則無功封爵什麼的,朕也不好交代啊。

乾隆這廂倒是打的個好算盤,不過沒多久,他就笑不出來了。

六月底,乾隆讓粘桿處一直關注著的那幾個側福晉和庶福晉生產了,產下的無一例外,全都是女兒!

乾隆知道這個消息之後,臉都綠了,都是女兒,完了玩了,希望又少了幾分,接下來,就看那幾個格格生下來的是什麼了。

七月,幾個格格生產了,除一人產下龍鳳胎以外,其他的兩個格格產下的還是女兒,不過有一個男孩兒已是讓乾隆激動萬分了。

這回……應該是八叔了吧?

乾隆激動的想著,忙命粘桿處侍衛把那小嬰兒監視起來,如有異常,立即來報!

待那侍衛退下後,乾隆在暖閣裡是樂得手舞足蹈,不容易啊不容易,八叔總算是生出來了!

可還沒等他樂夠半日,先前退下的侍衛又匆匆進來了:「回皇上,那孩子……沒了。」

「啊?」乾隆一怔:「你,你說什麼,沒了?什麼沒了?」

「回皇上,您命奴才監視的輔國公世子奇通阿的格格王氏所生的小阿哥,沒了。」

沒了,沒了?!乾隆頓時傻了,這,這……不會吧,八叔……乾隆心裡的小人兒直咬著手絹兒,淚流滿面的,朕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八叔啊啊……

乾隆暗自鬱悶了一會兒,重又振作精神,不會的,他相信八叔,愛新覺羅家的爺們,不會就這麼簡單的沒了的,所以那奇通阿的兒子肯定不是八叔投胎!

想到此處,乾隆倒是鬆了口氣,又命那侍衛好好盯著慶安等人的府邸……當然,為了避免再出現奇通阿這樣的情況,乾隆特意叮囑那侍衛,一定要好好保護慶安他們全家。

這十個孩子可是他最後的希望了,乾隆默默禱告著,八叔啊八叔,您可一定要出生啊,否則朕真不知道該怎麼跟皇阿瑪交代了。

時光荏苒,眨眼功夫就到了年末,離慶安他們的媳婦兒小妾的產期越近,乾隆越是緊張,終於,臘月十二,慶安的嫡妻就有了動靜……

「是男是女?!」乾隆攥緊了手中的筆問。

「回皇上,是女孩兒。」粘桿處侍衛的嘴角幾不可見的抽搐了一下,這一年裡皇上也太古怪了,這一年裡儘是讓他們這些精銳去監視待產的孕婦,這還不算,昨日那慶安的嫡妻有了動靜,皇上為預防不測,還讓一個精於醫道的同僚易容成穩婆,親自上陣,給人接生……

那侍衛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自家英明果決的主子,怎麼突然間變得神神叨叨的了,他覷了眼自從聽到信兒以後就僵在那裡的主子心想,主子這莫不是被什麼給魘住了吧?

乾隆全然不知那侍衛的心思,他滿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又是女的……

這這這,臘月還有幾天了,這十個孩子中有六個的產期都會到年後,也就是乾隆十六年初,而剩下的三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一想到這兒,乾隆隱隱已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臘月十七,十八和二十三,剩下的那三個孩子先後出生了,乾隆聽著粘桿處送來的消息,臉都扭曲了:「都是……女的?」他咬著牙問。

「回皇上,是的。」他這話一出,那粘桿處侍衛本能的覺得空氣驟降了七八度,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他怎麼看見皇上背後冒出了陣陣黑氣呢?

乾隆聽到他肯定的回答後,手中的毛筆啪的一聲斷成兩截:「好,很好!」

乾隆已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眼下的心情了,他瞥了眼自己被筆尖戳破的手指,咬了咬牙,厲聲道:「吳書來!去準備一下,朕要去太廟!」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53

正文 太后

乾隆在太廟跪了一夜,誠惶誠恐的祈求著祖宗們,尤其是皇阿瑪的諒解,皇阿瑪啊,兒臣,兒臣真不是故意要把八叔給弄沒了的啊,兒臣不也是……

乾隆額頭抵在冰涼的金磚上,將自己的心思述說出來,他這不也是想到從前皇阿瑪同八叔勢同水火,這八叔若是生在皇家,那他的兒子們,豈不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然後這宗室親貴們,乾隆苦著臉,掰著指頭算給他皇阿瑪聽,覺羅一系就有一百多個,再加上太祖、太宗、世祖、聖祖皇帝留下來的兒子們,這麼多年來繁衍生息,那又是不知多少人。

這麼多人,這粘桿處的人手有限,總不可能他們後院兒裡的每個女人懷了孕,他都派人過去監視吧。

所以把宗室子弟們調出去練兵,他那也是情非得已啊……再說,練兵其實也有好處的……

乾隆想到平郡王家的二小子的模樣,不由的精神大振,滿面紅光的把此事稟告上去,然後又說自己現在才知道,太祖皇帝那會,全民皆兵的含義,這八旗和宗室子弟們拉出去溜溜,這可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啊!

再者這全民皆兵,那可不就是重現了當日太祖皇帝時「滿人不滿萬,滿萬則無敵」的輝煌麼?八旗有多少人?宗室子弟有多少人?這些人若是都練出來,那可不就是一支虎狼之師麼?

這樣一來,邊疆何愁不靖,四海何愁不平?

說到此處,乾隆就趁機禱祝,希望皇阿瑪看在這件事的面兒上,就饒過他去吧!

至於八叔麼……乾隆還是有些愧疚,可事已至此,他又有什麼辦法呢?大不了,下次八叔再投胎的時候,他就在一旁看著,絕不插手好了。

禱祝又禱祝,乾隆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堆,等到早朝時分臨近的時候,他才搖搖擺擺的從蒲團上爬起來,在吳書來的攙扶下上了御輦,往養心殿去了。

乾隆滿心想著,自己既然都誠懇的認錯了,再者那天他特意不叫人包紮傷口,就這麼頂著血淋淋的手指跑過去,皇阿瑪再怎麼也得原諒自己吧?

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戰戰兢兢的等了好些天,也沒見著皇阿瑪上來訓斥自己,而自己的那群叔伯們,也像是集體失蹤了一般,連個鬼影子都見不著……

乾隆坐立不安的等了好幾天,這心情是越發抑鬱了,他不是沒想過,皇阿瑪和叔伯祖宗們,是不是在地府出了什麼事兒,又或者是不是又在跟明幫打架……

可現在都過了這麼多天了,卻連個鬼影兒都沒有,別的不說,這十八叔今年才幾歲,他總不至於也跑去打架吧?

一想到這兒,乾隆禁不住就有些惴惴了,俗話說知子莫若父,當然知父也莫若子,乾隆對自家皇阿瑪那睚眥必報,秋後算賬的性子那可是門清兒。

難道說這回……皇阿瑪也打算對自己來張個秋後算賬了?

乾隆一想到這兒,那是渾身寒毛倒豎,直恨不能有條地縫給他鑽下去,他這麼一想,這幾日是吃飯吃不香,睡覺睡不好,這臉色和心情都越發不好起來。

他這心情一不好,養心殿裡的大小奴才們可就遭了殃,先是有個小太監,見乾隆不高興,變著方兒的說笑話逗悶子想惹他發笑,可乾隆這會兒心裡正有股邪火沒地兒發呢,這小太監這麼一來,那可是撞在了他的槍口上,直接就被拉出去杖責了四十大板,差點兒沒把小命給丟了。

然後這才翻了年,正月初一,因為過年,乾隆這心情才好那麼一點兒,粘桿處就送來了消息,氣的乾隆差點兒沒把手中用來行開筆儀式的筆給掰斷了。

這年後出生的頭一胎就是個男嬰,這老天爺不是在玩兒他麼?

想到這兒,乾隆的臉就黑的跟那鍋底似的,一整日是看這個不順眼,看那個很討厭,弄得整個養心殿人人自危,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生怕驚擾了正在暴怒狀態下的皇上。

乾隆可不知道這些人的心思,他現在正煩躁著呢,皇阿瑪那邊兒沒有消息,這剛翻了年就有男孩兒出生,八叔吧,也不知道在哪裡,這零零總總的加在一塊兒,就讓他覺得甚是憋悶。

他在暖閣裡坐了一會兒,終是有些不爽,正琢磨著要不要上那拉氏那邊兒去逛逛的時候,就見吳書來在外面恭敬的說:「萬歲爺,太后打發人過來了。」

「傳!」乾隆有些納悶,皇額娘這時候打發人過來做什麼?這一會兒他們就要在乾清宮行家宴了,到時候自然會見面的……

「奴才恭請皇上聖安。」來人是太后跟前兒的紅人,慈寧宮總管太監盛六,他本來姓史,但宮裡規矩,這史和那「死」有諧音,所以後來就改為了盛,取繁盛之意,當然名字也改為了六,取六六大順的意思。

「起吧,」乾隆揮揮手讓他起來:「什麼事?」

「回萬歲爺,」盛六笑瞇瞇的:「太后娘娘說,若是主子得空,這會兒就上慈寧宮去陪她說說話兒,解解悶兒,若是不得空就罷了。」

乾隆這會兒正憋得慌呢,正好太后叫他去,所以他便對那盛六道:「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訴太后,說朕一會兒就去。」

「庶。」盛六打了個千兒便退了出去。

乾隆就讓吳書來進來收拾一下,然後便起駕往慈寧宮去了。到了慈寧宮裡,母子兩個聊了幾句,太后拉著乾隆的手,細細的打量了他一番道:「皇帝,哀家瞅著你怎麼比前幾日清減了?」

「皇額娘,」到底是自己額娘,乾隆心裡一暖寬慰她道:「兒子吃得好,睡的香,好著呢,哪裡就清減了。」

「胡說!」太后聽了柳眉倒豎的喝了一聲:「皇帝,你是哀家生的,難道哀家還不知道你?」她緊緊的盯著乾隆道:「哀家聽說這幾日你進膳進的也少,夜裡也常睡不著,皇帝……」太后頓了頓,擔憂的看著乾隆道:「你不會是……身子不舒服吧?」

她這話一出,乾隆怔了怔,有些啼笑皆非:「皇額娘,您想哪裡去了,兒子身體好著呢,」他說完,見太后仍舊是一臉憂色的望著自己便道:「兒子最近……只是心裡頭不暢快罷了。」

「哦?」太后觀察著乾隆的神色,見他不似在說謊,就信了他道:「心裡不暢快?到底有什麼事兒?」

「也沒什麼大事……」乾隆敷衍著,總不能直接告訴老娘,說自己心裡不舒坦是因為把八叔給弄沒了,擔心皇阿瑪責罰吧?這話若是說出去,那還不把自家皇額娘給嚇死。

乾隆這副模樣落在太后眼裡,卻是讓她誤會了,她臉一板道:「皇帝,你也別說了,哀家猜著了。」

「皇額娘?」乾隆嚇了一跳,難道皇阿瑪找過皇額娘了?他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太后一句話,就讓乾隆提到了嗓子眼兒的心又落回了原處。

「你是為了高氏的事吧?」太后憤憤的道:「那個毒婦,哀家以前看她就是個不安分的,可難為那時你喜歡她,哀家看在你的面兒上,也不好怎麼她,可誰知她膽大包天,竟然使人謀害了永璉!」

乾隆聽到這兒,已是哭笑不得,他哪裡會為了那高氏懸心這麼久啊,不過看著自家老娘那一臉憤慨的模樣,乾隆還是決定順著老太太的意思,搪塞著:「皇額娘說的是,那高氏……」他冷哼了一聲:「朕以前也是瞎了眼,才會寵幸那種女人!」

他這話一出,就見那邊兒太后點點頭,面色和緩了一些:「皇帝,哀家知道那高氏傷了你的心,只是……」她頓了頓,見乾隆臉上並無異色,方道:「這高氏都死了這麼久了,你這心也該放下了不是。」

「皇額娘教訓的是。」乾隆點著頭,有點走神,自家老娘這怎麼像是話裡有話啊。

果然,太后說完了那高氏,接下來就轉到了另外一個地方:「不說那高氏,還有孝賢,哀家知道你敬她愛她,可她也去了這麼些年了,皇后你也立了,這後宮裡面的事,你也得抓一抓了。」

太后說完,又歎了口氣說:「你是皇帝,這子嗣自然是越多越好,可哀家瞧著,你這幾年怎麼對這事兒倒是不如從前那麼上心了?」太后說到這兒,皺緊了眉盯著乾隆:「皇帝,你給哀家一句實話,你……不會是因為那高氏還有孝賢的原因,不喜歡……這後宮裡面的女人了吧?」

太后這話問的含蓄,可乾隆哪裡還聽不出來,老太太那意思,是不是自己不行了!

自己哪裡是不行,乾隆頓時有些鬱悶,高氏孝賢還有這後宮中的女人,哪一個看重的不是他這個皇帝的身份,又有哪一個看中的是他本人!

朕也是個男人,朕也有自尊的好不好,乾隆心底的小人兒吶喊著,在這後宮中,唯一一個不因為他是皇帝而敬他愛他的,就是那拉氏,可他總不能老朝那拉氏的宮裡鑽吧?這雨露均沾還是很有必要的……否則人家又該說那拉氏不賢了。

再說了,這幾年他也不是故意要冷落後宮嬪妃的,這若是把八叔生出來了,那皇阿瑪還不半夜爬窗進來掐死他?

想到這兒,乾隆不由的有些尷尬,他咳了一聲,陪笑著道:「皇額娘說哪裡話,朕好著呢,只是最近國事繁忙,沒那麼多心思罷了。」

「是嗎?」太后狐疑的掃了眼乾隆,看他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偽,方信了他的話:「國事自然重要,可你的子嗣也一樣重要啊,如今後宮裡面,也就永璜、永琪兩個是滿妃所出,哦,還有舒嬪,她如今也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可哀家聽說,你到現在還沒去永和宮那邊兒看上一眼呢。」

「皇額娘,朕這些日子不是忙麼,連皇后那兒朕都沒去幾回,哪裡還有時間去看她!」因為擔心那拉氏把八叔生下來,所以乾隆每回去那拉氏那邊兒都是只呆一會兒就回養心殿的,這麼一來,恰好是個好借口。

太后聽得眉毛一揚:「好,以前的事兒哀家就不說了,可為了皇家血脈,這以後的事,哀家肯定要管!」

見老太太動了怒,乾隆也不好說什麼:「全憑皇額娘吩咐。」

「今兒個是正月初一,今天該去哪裡,不用哀家再提醒你吧?」

「兒子知道。」

「十三年那會兒,本來是該秀女大挑的,可孝賢去了,哀家看你也沒什麼心思,這事兒就先按下了,如今過了這麼久,哀家看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回頭哀家給你多挑幾個懂事知禮的女孩兒也就是了。」

太后說完,端起茶盞來抿了口茶,潤了一下嗓子又道:「還有皇后那邊兒,她剛坐上那位置,哀家看著她沒什麼大錯,可你好歹也該做個人情給她。」

太后一提到皇后,乾隆不由的怔了怔道:「皇額娘的意思是?」

「這後宮裡面的位份,也該提一提了。」太后手上的玳瑁指套叩著桌子道:「你怎麼看?」

她這話一出,乾隆心裡盤算了一下道:「皇額娘說的是,兒子忙來忙去,倒把這事兒給忙忘了,」他沉吟了一下道:「蘇氏已是貴妃,憑她的身份,也算是到頭了,還有金氏,她是正黃旗包衣出身,做到妃位也算是不錯了,剩下的……」乾隆想到自己的愛子,榮純親王永琪來,愉妃倒是滿人,可若是再進一步,就是貴妃,這貴妃對她來說,似乎也高了些。

想到這兒,他就把晉封愉妃的念頭給壓了下去,畢竟貴妃不同於妃,,若晉她為貴妃的話,難保珂里葉特一族不會想些什麼,到時候若是又重演高氏那一幕的話……

乾隆想到這兒,眉頭皺的更緊了,這一世他已是發誓要護那拉氏母子周全的,所以他絕不會把對他們母子有威脅的愉妃拱上貴妃位置的。


正文 驚喜?

這兩年乾隆偶有臨幸妃嬪,那可都只是為了紓解慾望,且前頭見著這些女人的真面目以後,乾隆是倒足了胃口,但凡要臨幸誰,他是必命敬事房備好面紗,到時候往她頭上一套,自己就可以眼不見心不煩,迅速發洩完後走人。

可今時不同往日,那拉氏是他認定的嫡妻,和她在一起,這面紗自然就不用了,乾隆一想到這兒,禁不住腹下一緊,再也等不及了:「吳書來,吳書來!」

「奴才在!」吳書來聽到乾隆叫他,慌忙從外面進來。

「上哪兒去了?」乾隆一面問,一面往外走。

吳書來一怔,忙回道:「回萬歲爺,您不是預備著去皇后娘娘那兒麼?奴才方才……就是去讓人備駕了。」

「備駕?」乾隆眉一揚,他這才想起來,如今年節下,他要去哪兒,這外面自然是要備下鑾駕鹵薄的,可眼下他都有些等不及了,再者這鑾駕鹵薄亂七八糟要備的東西和隨扈的侍衛大臣也多,再者就那拉氏那個性子,若是全副鹵薄過去,只怕到時候光是規矩什麼她就得立上半天,這怎麼成,現在時辰也不早了,朕還想著多跟她溫存一會兒呢!

想到這兒,乾隆便眉一皺道:「永壽宮又不遠,那些陳設鹵薄就不要了,你叫上幾個豹尾班的侍衛和今日當值的乾清宮侍衛跟朕過去就好!」

「庶。」吳書來忙應了出去,沒一會兒,一行人便輕車簡從的自養心殿出來直奔那拉氏的永壽宮去了。

路上,乾隆是一早就想好了,往日他因為擔心自己克制不住臨幸了那拉氏,把八叔給生出來,所以每次都是宮裡點了燈才過去,在她那邊坐上一會兒就借口有事走了。

可這次麼,乾隆瞄了眼西邊,如今時辰尚早,過去以後他也好跟那拉氏說說話,免得……

乾隆老臉一紅,免得自己像是專門過去和那拉氏敦倫一般。

想到這兒,乾隆便叫吳書來過來,讓他吩咐下去,讓眾人屏聲靜氣,絕不能驚擾了皇后!

乾隆這麼做是想給那拉氏一個驚喜,可到了永壽宮裡,這驚喜可就變成震怒了。

乾隆一行悄悄到了永壽宮門口,為了給皇后一個驚喜,乾隆先就命侍衛們進去把外面兒侍候的奴才們都給看住了,免得攪了他的計劃。

不一會兒,侍衛長德克濟克便出來低聲稟報說已經把人都看住了,乾隆這才興匆匆的往裡走,他也是風流天子出身,上一世在宮裡見慣了環肥燕瘦還不夠,微服私訪、南巡時,他也弄了不少風流韻事。

誰知後來在地府中見了自己畢生所鍾愛的幾個女人的真面目,加之皇阿瑪和祖宗們的訓斥,這才讓乾隆把那風流性子給剎了幾分下去。

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乾隆到底是個喜歡風月的皇帝,這一輩子,既然那些宮妃們個個面目可憎,而皇后卻是剛直的可愛,再加上地府中的所見所聞,所以乾隆心裡已經是隱隱存了個要同那拉氏就這樣過一輩子,做一對兒明君賢後的想法。

既然要過一輩子,乾隆當然就希望在那拉氏臉上看到更多的東西,比如說羞惱的表情,再比如說……顛鴛倒鳳時……

乾隆想到此處,頓覺心中一蕩,這步子就邁的更大了,他幾步走進殿內,四處一掃,見寶座上已經換上了明黃色的坐褥和迎手,這熏香也換成了他喜歡的……

乾隆看到這兒,倒是頗為滿意,只是,那拉氏怎麼沒在外頭,難道……

乾隆看了眼外面,此刻太陽還沒落下去,乾隆不禁搖搖頭,看來他還是來得太早了,那拉氏此刻恐怕還在裡頭梳妝打扮,預備迎接聖駕呢!

一想到這兒,乾隆禁不住就抬腳就往西暖閣走,待走到門口,乾隆卻是停住了腳步,那拉氏一向是講規矩的很,自己若是突然闖進去,也不知道她會怎麼樣。

想到這兒,乾隆不禁腦補了一下,那拉氏原本就長得極美,再配上這面帶薄怒,臉泛紅霞的模樣……一念至此,乾隆頓時有些蕩漾了,伸手便想掀開簾子進去。

一旁侍立的吳書來看著自家萬歲爺的表情,幾乎有些想要捂臉了,萬歲爺咧,您臉上這笑容,怎麼和那傳說中的登徒子那麼像呢?

吳書來這廂還沒想完,那邊兒乾隆的手剛觸到簾子,這暖閣裡面傳來的聲音頓時就像是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似的,讓他腦海裡所有的旖旎全都遠去了。

吳書來看著自家主子的面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登時低下了頭,仔細研究著地毯上的花紋,萬佛喲,也不知道萬歲爺聽到了什麼,他臉上的神情也忒怕人了。

乾隆聽著裡面那拉氏和那個討厭的容嬤嬤說著,什麼「擺設」,什麼「作筏子」,什麼「絕了念頭」的話,是越聽越氣,臉也漲得越來越紅。

那拉氏……你簡直,氣死朕了!

什麼叫朕把你當做擺設?朕立你為後,那就是信任你,是給你恩典,希望你能把這後宮給治理的妥妥當當的!

再者朕不來你宮裡歇息的原因,哪裡像你們兩個猜測的那樣,朕那還不是擔心你把八叔生下來,到時候朕和你都要吃掛落麼!

還有什麼作筏子,朕是那樣的人嗎?還有那什麼絕了念頭……乾隆也不知道怎麼的,聽到這句話時,他覺得心裡特別的難受。

朕對你這樣,你不思回報朕也就罷了,還什麼絕了念頭,難道朕對你還不夠好嗎?你竟從此打算遠了朕了?

乾隆想到這兒,只覺得憋屈的不得了,當然,他更多的是憤怒。

那拉氏那性子,是有什麼說什麼,萬萬藏不住話的,再說依她的性子,哪裡能想這麼多彎彎繞繞的,所以……

乾隆眼中閃過一道冷芒,這肯定是那該死的容嬤嬤在挑撥離間!想到這兒,乾隆那個氣啊,當即就冷哼了一聲,掀起簾子就進去了。

「皇上!?」剛和容嬤嬤發了幾句牢騷的那拉氏看著突然出現的乾隆,大驚失色。

「怎麼?皇后看到朕很驚訝?」從外面進來的這麼一瞬間,乾隆倒是鎮定下來,他背著手,目光從那拉氏臉上移到容嬤嬤臉上。

「臣妾,臣妾不敢,」那拉氏忙跪下來行禮,這天色還這麼早,皇上這會兒怎麼會突然來了呢?

那拉氏一想到皇上也不知道在外面呆了多久,聽了多少她和容嬤嬤的體己話,就覺得一陣心悸,按著她的經驗,初一十五,皇上每次都是到了掌燈時分才過來,且就算是過來,他也不會宿在永壽宮裡,最多就是坐著和她閒聊一會兒,就指著有事先溜了。

而這次,那拉氏琢磨著皇上肯定也和往常一樣到了天黑才會過來,所以她才敢放心大膽的跟容嬤嬤說些體己,當然,為了預防萬一,那拉氏還是命自己的心腹守在殿外,一有動靜,就大聲通報的。

可如今皇上悄無聲息的突然出現,這簡直打了那拉氏一個措手不及,左思右想之下,那拉氏的面色越發的蒼白起來。

乾隆倒是沒注意那拉氏的神色,他狠狠的盯著容嬤嬤,哼了一聲說:「朕原預備著給皇后一個驚喜的,可誰知你們倒是給了朕一個「驚喜」!」

他說完,瞥了眼那拉氏,見她緊咬著下唇,面色慘白的模樣,心裡面不由的有些不舒服:「皇后,你也別跪著了,起來吧!」

「庶,」那拉氏聽了,只好站起來。

乾隆看了她一眼,然後道:「皇后,朕問你,你那些話,從哪裡學來的?」

「啊?」那拉氏此時心中正在考慮著對策,乾隆這麼突然一問,她也不知道乾隆到底指的是那些話,於是索性便裝作沒聽明白的樣子看著乾隆。

「你說朕立你為後,是把你當做擺設,朕是拿你作筏子,哼!」乾隆冷哼了一聲道:「還說什麼絕了念頭,皇后,朕在你心目中,就是這樣的人?還是……這裡面有別的什麼人在……」乾隆說到這兒,瞥了眼仍舊跪在地上的容嬤嬤。

那拉氏也不是傻子,她眼見著乾隆這副表情,心底一慌,知道乾隆這是打算開發容嬤嬤了,她自幼就是被容嬤嬤這個乳母拉扯大的,在宮裡這樣的三不靠的地方,她心裡早就把容嬤嬤當成了自己的依靠了。

如今看著乾隆這麼眼神陰寒的盯著容嬤嬤,那拉氏一慌,早就把容嬤嬤說的「來日方長,讓她忍一時之氣」的告誡給拋到了腦後去。

「皇上!」就在乾隆打算讓侍衛進來把容嬤嬤這個挑撥離間的老奴才給拖出去的時候,那拉氏突然爆了,她撲通一聲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皇上容稟,剛才那些話……」她咬著下唇道:「沒什麼人撩撥臣妾,一切,一切都是臣妾自己的想法!」

「娘娘!」她這話一出,容嬤嬤的臉唰地一下就變得慘白,剛才見皇上那麼瞪著她,她早就存了要拚死保住自家主子的心,可誰知皇后突兀的一句話,竟將所有的責任全都攬了過去,這怎能不讓她大驚失色呢。

按著萬歲爺的性子,只怕今天她和皇后娘娘都,都在劫難逃了,想到這兒,容嬤嬤也是猛地叩下頭去:「萬歲爺,這一切都是奴才的錯,是奴才不該在娘娘身邊撩撥,是奴才不該妄自揣測您的心思,這不關娘娘的事兒,娘娘她一心為了皇上,奴才……」

乾隆聽到這兒,哪裡還不明白容嬤嬤的意思,剛才那拉氏那番話,乾隆一聽那也是氣的差點沒一腳踹過去,什麼叫都是她的想法,難道朕在她心裡就那麼不堪?

如今聽容嬤嬤一說,乾隆倒是沒那麼氣了,他也知道皇后和容嬤嬤的關係,上一世,容嬤嬤就是在皇后薨了以後隨了她去,兩人既是主僕,但情分上卻形同母女,皇后能如此護著她,說明她是個念舊情的人,也說明……她不像是魏氏那樣,為了爭寵,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放過。

乾隆想到這兒,面色就緩和了很多,他上前幾步,正想伸手把皇后扶起來:「皇后,你也別說了,朕都知道了……」看在那拉氏的面上,乾隆原本是想把容嬤嬤小懲大誡一番。

誰知那拉氏身子一晃,竟避開了他的手,乾隆一怔,他還來不及說話,就見那拉氏抬起臉來,目光平靜的望著他說:「皇上,您不知道。」

「什麼?」

「您不知道,」那拉氏此刻已是豁出去了,橫豎她今天在皇帝面前已經討不了好了,且皇上還對她的奶嬤嬤動了殺心,再有立後的這一年多來,皇帝的種種做派,已是把她的心都傷透了。

先前容嬤嬤還萬般勸慰她,說她以後會有個白白胖胖,聰明可愛的小阿哥傍身的,可這一年多來,皇上對她那可是避如蛇蠍一般,這樣的情況,她又怎麼能懷上孩子,又怎能產下小阿哥來?

所以到了這一步,那拉氏已是絕望以及,忍無可忍了,她平靜的說:「您說您沒把臣妾當做擺設,可每逢初一十五,您卻從來未曾宿在臣妾宮中,」那拉氏說到這兒,已是攥緊了拳頭:「臣妾不明白,您立臣妾為後,卻又如此對待臣妾,這難道,不是把臣妾當做那……」

她話還沒說完,乾隆已是氣的面色鐵青,暴喝了一聲:「夠了!」他憤怒的看著那拉氏,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拉氏卻慘然一笑:「皇上,臣妾知道皇上不待見臣妾,這樣的日子,想來皇上您過的肯定是萬分糟心,否則……也不會見到臣妾,便避之唯恐不及了。」

那拉氏說完,臉上唇上已是沒有一絲的血色:「臣妾,等著皇上的處置!」她說完便重重的叩下頭去,再也沒有言語。

乾隆簡直都快被那拉氏這番話給氣瘋了,這女人,還真是不識好歹,朕不碰她,那可不是因為朕討厭她,那是因為朕害怕她把八叔給生出來!

否則皇阿瑪若是怪罪起來……

一想到自家皇阿瑪,乾隆就不禁打了個寒噤,再看看那拉氏,他是恨得不得了,朕一心一意為你著想,你倒好,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氣死朕了!

想到這兒,乾隆狠狠的瞪了眼那拉氏道:「皇后,朕今日不想再和你多說什麼,你自己好生反省一下吧!」說完,乾隆鐵青著臉,拂袖而去。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乾隆背著手,氣呼呼的往養心殿走,他越想越覺得氣憤,越想越覺得委屈。

你說那拉氏這人,怎麼就那麼不識好歹呢?什麼叫朕不待見你,朕若是不待見你,哪裡還會讓你住在離朕最近的永壽宮裡,朕對你若是避如蛇蠍,那老早就會把你打發到老遠的宮裡面兒去了。

還有這次立後,難道你就看不出來?乾隆十三年孝賢才死,十四年朕就立你為後,這是不待見麼?

還有這初一十五,朕若不是為了八叔,為了皇阿瑪,朕老早就把你給吃掉了!

想到這兒,乾隆鬱悶的不得了,朕為那拉氏做了那麼多事,可到頭來,換來的卻是什麼「當擺設」、「不待見」、「避如蛇蠍」……這那拉氏,她怎麼就不知道自己對她的好呢?

不知道,不知道?!

乾隆想到這兒,腦海中靈光一閃,猛然停住了腳步:「吳書來!」

「奴才在,」吳書來忙上前幾步躬身道。

「你說……」正月初一,這天氣還冷得很,乾隆這麼頂著冷風一路走來,那股子寒氣把他的怒火都給凍小了不少,他瞇著眼,想了一會兒,他剛才之所以如此生氣,為的就是那拉氏不識好歹,誤解了他。

可剛才想了一陣,這那拉氏今天之所以這麼破釜沉舟的一番話,難道不也是因為他最近所做的一切讓她誤會了嗎?

乾隆想到這兒,反省了一下,越想,他越是覺得自己還真是糊塗,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麼?自己為了克制住壓倒那拉氏的衝動,每回只在她那邊兒坐上一會兒就走,這看在那拉氏眼中,那可不就是避如蛇蠍?

再有這當擺設,乾隆歎了口氣,那拉氏啊那拉氏,朕哪裡是拿你當擺設啊,朕可是真心希望你能成為朕的賢後啊!

再者……乾隆想起自家皇額娘的囑托,還有自己答應皇阿瑪的事,只覺得肩頭的擔子更重了,罷了,他怎麼就想不明白,這那拉氏就這麼個性子,他還跟她置什麼氣呢?

這古人有句俗話,夫妻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合,朕既然決意和那拉氏這一世做一對夫妻,那又何必在意這些小事,再說了,那拉氏今天說這些話,未嘗不是因為她在乎朕的緣故!

一想到這兒,乾隆陰霾的心情頓時開朗起來,他猛地轉身,一揮手,興匆匆的道:「走,再回永壽宮去!」

到了永壽宮中,因為之前乾隆是雷霆震怒的拂袖而去的,所以宮人們見了他自然是噤若寒蟬的跪下了,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乾隆興匆匆的進了殿內,一進去,他就瞅見容嬤嬤和幾個那拉氏跟前得臉的宮女面帶憂色的守在暖閣門口。

怎麼了這是?乾隆看著眼前的情景,不由的皺起了眉,順手免了諸人的請安,又狠狠的瞪了眼容嬤嬤,警告她不要多話,然後他就悄無聲息的進了暖閣。

乾隆一進去,就看見那拉氏依舊穿著剛才家宴上那一身兒吉服,背對著他,向內側躺在暖炕上。

乾隆見她這樣子,心裡一動,幾步上前,悄悄的在炕沿兒上坐下溫言道:「珊圖玲阿……」



正文 解釋

乾隆一面柔情蜜意的喚著那拉氏,一面伸手扳住她的肩膀,想讓她轉過身來。

他的手還沒碰到那拉氏的身子,就見那拉氏全身顫了一下,接著她回過頭,似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皇上?」

「你,」乾隆看著那拉氏臉上那蒼白的顏色,還有那微紅的眼圈和眼角來不及拭去的淚痕,不由的一怔:「你……哭了?」

他這話一出,那拉氏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慌忙扭過了臉:「皇,皇上看差了,這年節下,臣妾歡喜……都來不及呢,又哪裡會哭。」她一邊說,一邊迅速用絹子擦了擦眼角。

坐在一旁的乾隆將她的小動作看的是清清楚楚,他不由的一笑,剛想說話,就見那拉氏翻過身來,竟是就地跪在暖炕上,朝他行禮:「皇上,臣妾方才無狀,還請,還請皇上……責罰!」

那拉氏說完,額頭便抵在了手背上,一動不動的等待著。

乾隆手還沒觸到那拉氏的衣角,就看見她這麼規規矩矩的跪著,他不由的有些啼笑皆非,這那拉氏,也太守規矩了吧?來不及下炕,竟然就這麼的跪在這兒……

乾隆的目光在那拉氏背部上晃了晃,有些心不在焉的說:「什麼無狀?朕赦你無罪……」他一面說,一面想伸手拉那拉氏起來。

「皇上!」那拉氏聽著乾隆這麼說,只覺得悲從心來,從潛邸側福晉到如今位極尊榮的皇后,皇上對她的態度,那可是由始至終沒有變過。

他待她,從來不像是對其他女人那樣百般疼愛憐惜,他對她,從來就只有冷漠和打壓。

那拉氏不明白,她究竟是哪裡做錯了,才惹得皇上這般對她,在潛邸時,她就被包衣出身的高氏壓了一頭,進了宮,位份又比她低,及至晉位貴妃,皇上一道聖旨,高氏就成了唯一的貴妃……

十四年四月初七晉封皇后到如今,皇上就沒有在她宮裡歇過一回!就算是按著祖宗家法,每月初一十五到她這兒來,那也是應個景,敷衍一下就走的。

那拉氏想到這兒,心已是涼透了,皇上這不是明擺著在打壓她,拿她作筏子麼?他不在她這裡過夜,那她就永遠也懷不上小阿哥,那她一輩子就只是個無子且不得寵的皇后!

一念至此,那拉氏禁不住無聲的慘笑著,是反常即為妖,皇上對她從來都是一副避如蛇蠍的模樣,可剛才他卻那樣說話……那拉氏耳邊彷彿又響起了乾隆那充滿柔情蜜意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如果早來個一兩年,也許那拉氏心中的堅冰真的會慢慢的被融化掉,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沒有了最後的希望,那拉氏早已是破罐子破摔了。

且皇上突然變成這樣,誰知道他是不是又下了什麼套兒讓她鑽了,這樣的日子,過的有什麼趣兒?

想到這兒,那拉氏索性平靜的說:「皇上,臣妾方才無禮頂撞了皇上,且又說了那麼多昏聵的話,臣妾無德,有負聖恩……」她說完,咬了咬下唇,一狠心道:「臣妾不配做這中宮的位置,還請皇上……另尋一位有德有才的姐妹……」

那拉氏的話還沒說完,乾隆已是氣的七竅生煙,暴喝了一聲:「胡說八道!」

那拉氏這麼一番話說出來,心裡已是鬆快多了,對什麼都無所謂了,憑著她對乾隆的瞭解,自己這個皇后算是當到頭了,且她一肩將所有的責任都抗了下來,皇上就算再怎麼,應該也不會禍及到……容嬤嬤,一想到這兒,那拉氏的心倒平靜下來了,她也懶得再辯解什麼,只跪在炕上,等著皇上那道……廢後的聖旨。

乾隆被那拉氏氣的猶如困獸般在暖閣裡來回走著,你說那拉氏她怎麼就這麼死腦筋啊!她這腦子怎麼就不會轉轉彎兒?自己剛才那句赦她無罪,難道是說給狗聽了不成?

乾隆在暖閣裡來回轉了幾圈,看著那拉氏一動不動跪在暖炕上的樣子,這心底的火就竄上來了,他一屁股坐到暖炕上道:「朕今天算是開眼了,這世上竟然有像你這樣的女人!」

乾隆也是氣的不行,按著他以往的性子,不管那拉氏再怎麼漂亮,若是這麼不順著他,他早就把她給打入冷宮了,可今時不同往日,那拉氏背後還有兩尊大佛為她撐腰呢。

皇阿瑪和皇額娘……一鬼一人,哦,還有自己那明君賢後的夢想,一想到這兒,乾隆就咬了咬牙,朕還不信了,朕能把這天下治理的妥妥帖帖,朕難道還奈何不了一個女人!朕一定要把那拉氏這種彆扭的性子掰過來!

想歸想,但那股子氣乾隆還是有些嚥不下去,你說有哪一個皇帝像他這樣,想找大老婆溫存一下,還得先把人給哄順溜了的?

想到這兒,乾隆就好言好語的說:「行了行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皇后,大過年的,還跟朕置氣,朕剛才不是都說了赦你無罪了麼,快起來吧!」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想拉那拉氏起來,誰知他的手剛碰到她的手臂,那拉氏一動,竟掙脫了。

「烏喇那拉氏!」上一世加這一世,乾隆還從沒有像這樣和顏悅色的去哄一個膽敢自請廢後的女人呢,他看那拉氏還是那麼一副自暴自棄的模樣,惱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那拉氏聽著乾隆那帶著惱意的聲音,哪裡還聽不出來他的意思,這不是在訓斥她,不要自找不痛快麼?可那拉氏現在已是破罐子破摔,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想要了,又怎會在乎其他?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那拉氏還真不明白,您既然這麼不待見她,那她就自請廢後,離您遠遠的,從此一世不見,這總行了吧?可皇上您卻還老是纏著她,這算什麼?

「你不明白?」乾隆氣的臉都有些扭曲了:「朕看你是明白的很!」他拍著額頭,看著那拉氏沉聲說:「你說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放著高興舒心的日子不過,偏要來找不痛快,嗯?」

那拉氏聽他這麼一問,垂下了眼眸,她能怎麼?她變成今天這樣,還不是他逼得麼?想到這兒,那拉氏咬咬下唇,橫豎今天也不能善了了,那……她想問個明白,皇上為什麼會這麼對她。

那拉氏想到這兒,便問了:「皇上,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乾隆耐著性子問。

「臣妾不明白,皇上口口聲聲說沒有把臣妾當做擺設,沒有拿臣妾作筏子,可為什麼您卻臣妾避如蛇蠍,您為什麼……」那拉氏說著說著,不由的萬分難受,這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能生下自己所愛的人的孩子,可她呢?

皇上這般對她,她要等到什麼時候去?又或者,也許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

一想到這兒,那拉氏不禁萬念俱灰道:「您為什麼,從立後以來,從來都不願意在臣妾這裡……歇息呢?」那拉氏問完,渾身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原來她想的是這個!

乾隆恍然大悟,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那拉氏啊那拉氏,不管她的性子再怎麼剛直不討喜,可她到底是個女人,到底……還是會為了子嗣的事情難過。

乾隆當然能聽出那拉氏提到自己不在她宮裡過夜時那種萬念俱灰的口氣,他歎了口氣,伸手攬住那拉氏:「朕知道了,你先起來。」

「皇上……」沒等來想要的回答,乾隆的語氣又是這麼的……詭異,那拉氏不由的一陣驚慌,本能的反抗了一下。

「朕命你,起來!」乾隆瞇了瞇眼,命令著。

這就算是口諭了,那拉氏沒敢再掙扎,她只能順從的任由乾隆將她摟進了懷裡。

乾隆摟著那拉氏,察覺到懷中的身體輕顫著,他不由的暗歎著,安撫的拍著她:「這件事,是朕疏忽了。」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被乾隆從未有過的溫柔舉動給弄得一頭霧水的那拉氏無措的望著他。

乾隆看著那拉氏那罕有的無措模樣,不由的萬分受用,當然,他也迅速編了一個借口:「你還記得高氏一案麼?」

「臣妾記得。」乾隆這麼一說,那拉氏臉色一白,高氏一案,她當然記得極清楚,那天乾清宮廣場上的慘號聲猶在耳畔,那樣的血腥震懾的所有人心中都不敢再有異動。

「高氏謀害永璉一案……」乾隆說到這兒,頓了頓,因為皇阿瑪的吩咐,他暫時還不能動那魏氏,可魏氏擺在宮裡,儘管有人監視,但他覺得,還是得透點兒消息給那拉氏:「該處置的都已經處置了,可還有些人,藏得極深,一時還抓不著他們的把柄……」

乾隆說到此處,沒再接著往下說,因為那拉氏面上的表情說明她已經充分意識到自己這些話的意思了:「皇上,您是說……」

「朕這一年多來,為這事可真是愁得不行,」乾隆說到這兒,歎了口氣道:「你想想,這宮裡頭大大小小的事務一應都是內務府承辦,這內務府若是有什麼,那朕怎麼能睡的安穩?再有……他們既然膽敢謀害朕的兒子,那你呢?」

乾隆說到這兒,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那拉氏:「在沒有抓到他們之前,朕不能冒這樣的風險,」他一面說,手一面覆上了那拉氏的手:「你是朕的皇后,朕當然要為你著想……所以,現在你明白朕為什麼要遠著你了吧?」

乾隆話說到這份兒上,那拉氏又不是榆木腦袋,她當然明白乾隆話裡的意思了,他這是為了保護她,故意遠著她,冷著她……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認定她是個沒威脅的皇后,不對她下手。

想到這兒,那拉氏咬緊了下唇,他說的這番話,她不是不感動的,可……那拉氏感動了一下,又想起在潛邸和剛晉封貴妃那會兒的做派,她又有些疑惑……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哪一個……又才是他真正的心思呢?

那拉氏思來想去,怎麼也想不通,就在她走神之際,乾隆卻是再也按捺不住了,這暖玉溫香抱滿懷,鼻翼間儘是那拉氏身上傳來的陣陣幽香……

這麼低頭看去,那拉氏的眼圈還有些微紅,且那嘴唇上也有一絲鮮艷的紅色……

這是……咬破了?

乾隆盯著那拉氏的嘴唇,突而想起方才驚鴻一瞥間,那拉氏蒼白著臉,眼圈泛紅的可憐模樣。

在上一世,乾隆從未看見過自己這位老是板著臉,整天嚴肅的不得了的皇后露出這樣楚楚可憐的表情,不得不說,他見慣了那拉氏的堅強和剛直,她偶爾這麼眼圈紅紅,委屈不已的模樣,竟讓乾隆心裡的那股子慾火又燒的旺了些。

低頭瞅了眼還在走神的那拉氏,乾隆也不想管了,索性便自顧自的伸手解起那拉氏吉服上的扣子來。

那拉氏正在走神,琢磨著皇上這到底是真心呢,還是在示恩於她,乾隆這麼一動作,她立時就察覺到了:「皇上!」那拉氏一把拽住了乾隆作怪的手指,臉唰地紅了。

「嗯?」一切誤會都解釋清楚了,乾隆覺得自己也差不多該好好吃下眼前這頓美餐了,他嗯了一聲,反握住了那拉氏的手,繼續單手解著衣裳上的扣子。

「皇上!」那拉氏的臉紅的幾乎快要滴出血來,雖不受寵,但她從前也侍過寢,可以前從來不像

現在這樣,這樣……皇上親自為她寬衣解帶,再說了,今日倒是不湊巧……

那拉氏幾乎不敢抬頭看乾隆,小聲的說:「皇上,臣妾……這幾日不方便。」

「嗯?啊?」乾隆一呆,霎時就明白那拉氏的意思了:「不方便?」

「嗯,」那拉氏自然是聽出了乾隆不滿的語氣,她低聲道:「皇上,若是實在……要不您今兒個晚上就先去別的……」

那拉氏的話還為說完,就被乾隆截斷了,他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說如果他忍不住的話,可以先去別的妃嬪那裡,乾隆想到這兒,頓時有些鬱悶,那拉氏啊那拉氏,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朕若是能去,早就去了,那些女人,朕一見著就糟心,別說和她們那啥了,哎……

一想起自己這一年多來臨幸妃嬪都要讓她們帶上頭套的悲慘日子,乾隆禁不住長吁了口氣:「罷了,今兒可是正日子,朕就在你這裡歇了吧!」

「庶。」那拉氏雖然賢惠大度的想讓乾隆去其他女人那裡過夜,可她心裡到底還是有疙瘩的,乾隆這麼一說,她立刻眼睛一亮,就想叫人進來收拾,誰知她嘴一張,還沒來得及說話呢,乾隆就已經拍了拍她的手,一手把被子拉過來,衣裳都沒脫的倒在了暖炕上:「一會兒再叫人進來侍候……」

「皇上?」那拉氏被乾隆緊緊的摟在懷裡,她剛想問他這是怎麼了,卻突然住了口,臉又紅了起來,這皇上,還真是……原來她已是感覺到了乾隆已經興奮起來了。

乾隆摟著那拉氏,也是鬱悶的不行,朕當年不說御女三千,但好歹一百多個總有吧,怎麼這麼不爭氣呢?他一面唾棄著自己,一面蹭來蹭去的想要找個安穩的姿勢。

可無論他還摟著那拉氏,無論怎麼動,都會碰到她,這暖玉溫香的,再加上乾隆實在是憋了太久了,再忍下去,只怕會憋出內傷來了,所以乾隆忍了一會兒就放棄了,他湊到那拉氏的耳邊,沙啞著聲音說:「皇后,你……幫幫朕可好?」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54

正文 極樂

「皇上,您要臣妾幫您什麼?」乾隆這話一出,被他緊緊的摟在懷中的那拉氏一愣,有些茫然的問。這也難怪,烏喇那拉家可是滿洲大族,家規甚嚴,加之那拉氏本身也是極重規矩的人,這男女之事可是到了她被指婚給乾隆以後,她額娘和教養嬤嬤才教給她的。

姑娘家臉皮薄,再加上此事實是讓那拉氏尷尬不已,所以當時她不過是聽了一個一知半解,且這麼多年來,乾隆歇在她這兒的次數那是數都數的過來的,所以那拉氏根本就不知道這房中事還有許多別的花樣,自然,她也就聽不懂乾隆話裡的意思了。

只不過,那拉氏雖然不太明白自家皇上的意思,可她看著自家皇上憋得通紅的臉,耳畔響起的粗重的呼吸聲,以及皇上貼在她下腹部那明顯興奮起來的東西……

她又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姑娘,哪裡還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只是今天她身子實在是不方便,沒法兒侍候皇上……那拉氏想到這兒,暗暗咬緊下唇,皇上剛才雖然說了就歇在她這裡,可如今他憋成這樣兒了,若是憋壞了,豈不是她的不是?

一念至此,那拉氏立刻動了動,斂目低聲道:「皇上,今日臣妾的身子……實在是沒法兒侍候您,您這樣……臣妾斗膽,請皇上去其他……」她話還未說完,就被乾隆截斷了。

乾隆聽到自家皇后的話,不由的有些啼笑皆非,這那拉氏,她想到哪裡去了?朕說的「幫」,可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乾隆瞥了眼那拉氏咬緊下唇的模樣,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那拉氏可是最守規矩的人了,她哪裡知道這夫妻之間尚有那許多別樣的閨房樂趣呢?

乾隆一想到這兒,再看著那拉氏臉上那不自在的表情,還有那通紅的耳垂,只覺得心裡癢癢的,越發的不想忍耐了,那拉氏和魏氏不同,那魏氏被教成了一副揚州瘦馬的樣兒,在床笫上很能放得開,所以上一世他才會極寵愛這魏氏。

可現在看來,這魏氏到底還是出身寒微,待人行事到底還是上不了檯面,而且……

乾隆腦筋一轉,目光又回到了那拉氏身上,那揚州瘦馬是如何培養的他不清楚,可那魏氏竟然對這房中之術如此熟悉,她在床笫間如此的……放得開,簡直不像是後宮嬪妃,倒像是那青樓女子一般了。

想到這兒,乾隆是越發厭惡那魏氏了,但同時,他看著那拉氏縛手縛腳的樣兒,更覺得可愛,一念至此,乾隆是更加的不想再忍耐了,他湊到那拉氏耳邊,沙啞著聲音道:「珊圖玲阿,你誤會朕的意思了……」

「皇上?」耳朵被皇上呼出的熱氣弄得癢癢的,那拉氏實在是有些受不住了,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想避開那弄得她癢癢的熱氣。

「朕的意思是,你來幫朕……」乾隆一邊說,一面握著那拉氏的手,覆到了自己叫囂著想要發洩的慾望的上面,還摩挲了幾下。

「皇上!」乾隆這麼一下,那拉氏嚇了一跳,臉唰地一下變得通紅,驚慌的想要把手縮回來。

「別動!」她一動,乾隆只覺得那處陡然間傳來一股快感,他禁不住咬緊了牙,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來。

那拉氏又羞又氣,她是大家出身,平日裡最重規矩,對於這種事,她可是想都不敢多想的,可今天乾隆突然來了這麼一下,頓時就讓那拉氏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想把手抽回來吧,可皇上把她的手攥的死緊,動都沒法兒動。

可就這麼隨著皇上的動作吧……那拉氏的臉紅的幾乎快要滴出血來,這,這……她驚慌的發現手下的那玩意兒似乎又脹大了幾分,這麼一下,那拉氏的腦子頓時化作了一團糨糊,壓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應對了。

「珊圖玲阿……」乾隆看著那拉氏那一臉的慌亂,禁不住覺得自己週身的血液更是沸騰了起來,他拉著那拉氏的手,動作越發的快了起來。

那拉氏被他拉著扯著,臉漲得通紅,又羞又窘:「皇,皇上,您……這,這不合規矩……」她慌亂之下,只能以規矩來勸諫乾隆,希望他能放開自己,不要做出如此,如此荒淫的舉動。

「不合規矩?」乾隆的手停了一停,低聲笑了起來:「朕,就是規矩!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說完,強拉著那拉氏的手,上下運動起來。

乾隆都這麼說了,那拉氏哪裡還不明白他的意思,他這就算是口諭,她就算再怎麼不願,那也,也是要遵旨的,再者之前她那般頂撞皇上,都沒有獲罪,這已經是僥天之悻了,這次要是再惹怒了皇上,她倒是無所謂,可容嬤嬤她,還有烏喇那拉家,只怕都……

一想到這兒,那拉氏的心一軟,只能別過頭了,任乾隆拉著自己的手上下運動著,乾隆感覺到懷中的身子雖然還是有些僵硬,但那拉氏的手卻已經不再抵抗自己了,他心裡一喜,所以另外一隻手便攬住了她的腰,動作越發的狂野起來。

在他這般動作下,那拉氏臉漲得通紅,看都不敢看乾隆的表情,只能閉著眼,任由乾隆施為,她心裡拚命的催眠著自己,被乾隆拉著上下運動的手不是她的,不是她的……

嗯,唔……那拉氏催眠著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的,她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從前在郭羅瑪法家看見的,她郭羅瑪嬤用來撓癢癢的那白玉癢癢撓了。

一想到這兒,那拉氏禁不住偷偷睜眼覷了眼乾隆,見他閉著眼,那臉上的神情,可不就是和那身上癢極了,急需什麼去幫他解了那癢意的人一樣麼?

一念至此,那拉氏立刻就把自己那手當做了白玉癢癢撓,皇上,您就用我這癢癢撓止癢吧!

乾隆可不知道那拉氏的心思,那柔滑細嫩的手隔著褻褲,覆蓋在幾欲爆炸的部位,那纖細的手指包裹住它,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感從那裡升騰起來……

乾隆粗喘著,禁不住加快了動作,他眼睛微微翕開了一條縫,看著那拉氏那漲得通紅的臉,禁不住垂涎欲滴,若是現在能與她共赴那巫山雲雨的話,豈不是比現在要甘美快活上幾倍?

他一想到這兒,眼前頓時閃過自己將那拉氏壓在身下的情景,那股美妙的感覺頓時讓乾隆無法自抑了。

那拉氏閉著眼正努力的將自己的手當做是那癢癢撓,幫著皇上撓癢呢,可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她突然就覺得臉上怎麼好似滴了幾滴水下來,怎麼了這是?

那拉氏小心翼翼的將尚能自由活動的那隻手伸出來摸了摸臉,然後低頭這麼一看,頓時花容失色,心中一緊:「血?!」她身上又沒什麼傷口,這血自然不是她的,且這屋子裡就她和皇上兩個人……這血既然不是她的,那還會是誰的?

「皇上!?」那拉氏被自己的猜測嚇得雙手一緊,她還沒來得及抬起頭來,就聽到自家皇上慘號了一聲。

「嗷——」乾隆痛的身體幾乎快縮成了蝦米,眼淚都飆出來了。

「皇上,皇上您怎麼了?」乾隆的這聲慘號,簡直把守在外面的吳書來、容嬤嬤並一干侍衛宮人們嚇得不輕,吳書來驚得是掀起簾子就想進來。

可他才邁出了一步,就聽到自家主子爺的聲音:「站,站住!出,出去!」

「……」身為乾隆身邊的心腹大太監,吳書來自然能聽出自家主子的不對勁,可乾隆這麼一說,

他就算再怎麼心急也是無用,只得應聲退出去了。

待他出去後,那拉氏臉色蒼白,又是愧疚又是焦急的望著乾隆輕聲道:「皇上,您……都是臣妾的錯,臣妾不該,不該……」她說著說著,那眼圈兒都紅了,她剛才怎麼就那麼糊塗,這手上還握著,握著皇上的……龍那個什麼,她怎麼就突然使勁兒了呢?

這若是把皇上給弄壞了,那她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那拉氏想到這兒,真恨不得立刻掐死自己,可是眼下看著皇上痛的冷汗都出來了,且現在這麼一看,她才注意到,剛才那血就是從皇上的鼻子裡流出來的。

一看到這兒,那拉氏是更著急了,她慌忙掀起被子,就想去看乾隆到底是怎麼了,她剛一動作,乾隆就按住了她的手:「皇……」他嘶的一聲抽了口涼氣,接著道:「皇后,讓朕,歇,歇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乾隆這個疼啊,他簡直是有苦說不出。

皇后剛才那一下,簡直堪比那海東青的利爪,差點兒沒把他身上那傳宗接代的工具給捏爛了,真是痛死朕了!乾隆心裡的小人兒寬麵條淚中。

「皇上,臣妾,臣妾……」那拉氏看著乾隆那痛苦的神色,心裡面是更愧疚了:「皇上,都是臣妾的錯,臣妾不敢妄求皇上原諒臣妾,只是現在……」她咬了咬下唇道:「皇上,還是先讓太醫進來看看再說罷。」



正文 事後

宣太醫進來看?

乾隆一聽這話,那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皇后啊皇后,你果然……是不會看人的臉色啊,這種事兒,朕怎麼好意思宣太醫呢?

乾隆默默撫慰著自己的小兄弟,心裡的小人兒寬麵條淚中,先不說他這次傷在了如此令人難以啟齒的部位,單是這受傷的原因麼……

乾隆一想到這兒,就覺得老臉通紅,想朕一生環肥燕瘦,閱女無數,沒想到今天竟然像是初識雲雨的愣頭青一般,出了這麼大一個丑,朕居然光是想著珊圖玲阿的模樣,就流鼻血了,且還因為此事,嚇得她差點兒把朕傳宗接代的工具給捏爛了……

這等醜事,若是宣了太醫來看診,那朕的顏面何在?!一念至此,乾隆立刻決定,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宣太醫的。

「皇上?」那拉氏見自家萬歲爺那臉色變了又變,不由的擔憂不已,皇上的身子,不會真出什麼問題吧?一想到這兒,她禁不住直朝方才自己不小心捏到的地方瞄。

乾隆回過神來,見那拉氏猛盯著自己受傷的地方,不由的頗為尷尬的說:「皇后,朕已經沒事了,那太醫,朕看就不用宣他們進來了。」

「皇上……」那拉氏一聽,眉毛都擰在了一塊兒,皇上他真的沒事兒了?她可是記得清楚,自己方纔那一下,可是把皇上捏的都痛得蜷成了一團兒。

他怎麼會這麼快就沒事兒了呢?

那拉氏越想越覺得古怪,她不動聲色的覷了眼自家萬歲爺,見他雖然面上不顯,但那額頭上卻仍舊殘留著方才痛出來的冷汗,還有萬歲的抓著她的那隻手,也是攥的緊緊的。

看到這裡,那拉氏已是篤定,皇上哪裡是沒事兒,他分明就是還有事兒麼!

再想想皇上最近這反常的行為,比如他冷落了自己十多年,現在突然對她好起來了,又比如說今天晚上,她這動作,那可是大不敬啊,若是以前,皇上肯定就捏著她這錯處責罰她了……

可今天,他怎麼……?那拉氏是越想越摸不著頭腦,她想了片刻,就放棄了,橫豎日子還長著呢,也許皇上不過是一時的新鮮,等過了,只怕又會把自己給拋到腦後去了吧。

也罷,那拉氏想到這兒,將心裡泛起的那一抹苦澀強壓下去,轉念又想到,若皇上真的只是圖一時的新鮮,以後就會把自己給拋到腦後去的話,那她何不趁現在皇上還念著她的時候,多承幾次恩寵,若是能懷上一個小阿哥,那以後深宮寂寂,她也好有個依靠不是?

想到這兒,那拉氏瞧著乾隆那一臉朕已好了,朕不想宣太醫的樣兒,越發決定,自己一定要勸皇上宣太醫來看看,否則,若真的是捏壞了,那豈不是她的過錯?

一念至此,那拉氏便半是焦慮,半是疑惑的望著乾隆:「皇上,您……真的沒事兒了?」

乾隆瞧著那拉氏臉上那疑惑的神情,咳了一聲道:「朕當然沒事了,」接著,在那拉氏那關切的目光下,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不信,你摸摸看?」

乾隆剛說完這句話,瞧著那拉氏愕然的模樣,不由的直恨的能把剛才那話給塞回嘴裡去,該死的,朕明知道珊圖玲阿的性子,朕怎麼能,怎麼能說出如此……孟浪的話來呢?

一想到接下來,珊圖玲阿只怕又要忠言直諫了,乾隆不禁有些焦頭爛額,訕笑著:「皇后,朕,朕只是……」他話音未落,就見自家性子剛直,做事一向極守規矩的皇后眼中閃過一抹決絕之色。

接著,他就聽到她說:「臣妾遵旨!」

遵旨?遵什麼旨?

乾隆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見那拉氏掀起被子,真的就把手伸到他尚在隱隱作痛的部位上,摸了一把:「皇上,您……真的不痛了?」

「唔!!!」雖然此刻自家皇后的表情十分正經,雖然她的手還覆蓋在那不能說的部位上,雖然此刻的氣氛……按理說應當是十分旖旎的,但……

那裡畢竟才受了傷,再也經不起一絲一毫的碰觸,所以那拉氏這一下,簡直是雪上加霜,乾隆痛的直抽抽,差點兒又飆出淚來,他心底的小人兒拚命的咬著被角,淚流滿面的看著一臉無辜的那拉氏……

「皇上?皇上?!」那拉氏也想不到乾隆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她慌慌張張的起身就想去宣太醫,可乾隆強忍著額角的冷汗,一把拉住了她:「不要!」

「皇上!」那拉氏本來就著急,再聽到乾隆這麼個諱疾忌醫的口氣,她腦子一亂,立刻就撲通一聲跪下來,一字一句的道:「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錯,臣妾甘願領罰,可……」她咬了咬下唇,接著道:「皇上如今身子被臣妾……,無論如何,還請皇上宣召太醫進來為皇上診治,否則,」她說到此處,眼圈已經泛紅了:「皇上若有個什麼,那臣妾……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乾隆哪裡還看不出來那拉氏的意思呢?他瞧著她臉上寫著「您不宣太醫臣妾就不起來,臣妾萬死難辭其咎」的表情,不得不鬆口道:「罷了,你去叫人進來吧!」若是不鬆口,誰知道皇后會不會又幹點兒什麼出來。

「庶!」那拉氏一喜,立刻揚聲叫容嬤嬤把永壽宮的太醫傳過來。

不過須臾,那太醫就進來了,那拉氏坐在一旁,心裡面焦慮不已,她看著那老太醫慢吞吞的還欲跪下來請安,當下就急了:「行了行了,都什麼時候了,不用行禮了,快去給皇上診脈吧!」

「庶!」那老太醫也清楚在皇后娘娘心中,皇上是何等的重要,所以那拉氏越過皇上免了他的請安,他是絲毫不覺得奇怪,逕直就走到乾隆面前跪下,恭敬的開始請起脈來。

那太醫診了片刻,思量了片刻道:「回皇上,皇后娘娘,皇上這脈,是……」他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堆,乾隆聽著,無非就是說他什麼火上升,陽氣過旺,所以只需要飲食上略清淡些,靜靜調養幾日便好。

他這話說完,乾隆便笑瞥了眼那拉氏道:「皇后,你看如何,朕就說了沒事。」

他話音剛落,那拉氏眉一挑道:「皇上說差了,您不是還有……」她一邊說,那眼睛一邊往乾隆身上瞄:「徐太醫,你去給皇上瞧瞧……」

乾隆被她那眼神看得悚然一驚,慌忙打斷了她,對一頭霧水的徐太醫道:「你下去開方子吧!」

他這話一出,那拉氏頓時一滯,皇上怎麼……她皺起眉,剛想說話,就見皇上瞥了她一眼,似是有話要對她說,那拉氏想了想,也就沒再堅持。

待徐太醫出去後,乾隆方讓那拉氏坐到自己身邊來,細細的對她說:「珊圖玲阿,這事你就不用管了。」

「皇上!」那拉氏聽得眉一挑,又忍不住想要諫言了,乾隆可不會給她這個機會,他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朕並不是諱疾忌醫,只是此事事關重大,所以朕,打算回了養心殿,召陳衍歸過來為朕看診。」

「陳衍歸?」他這麼一說,那拉氏才想起來,那陳衍歸一家世代行醫,家學淵源,他本人在醫道上又居太醫院之冠,所以皇上的身子向來都是他會同另外一位太醫共同調理的,且此人為人謹慎……

她想到這兒,便長吁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皇上說的是,是臣妾想差了……」雖然乾隆不說,但那拉氏還是聽得出,他這話裡面還有話。

他可是在永壽宮裡傷了的,若是傳了出去,只怕太后那一關就不好過……

所以皇上這是在回護她麼?

「皇上……」那拉氏一想到這兒,不禁有些感動,可也有些疑惑,畢竟十多年時間皇上對她都很冷淡,這麼突然好起來,還真是……讓她有些不能適應。

乾隆見那拉氏那臉上的表情,哪裡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眼珠一轉,嘿嘿一笑,順勢摟住了那拉氏道:「珊圖玲阿,時辰也不早了,咱們……早些安置了吧?」他已經打定了主意,雖說這次不能和那拉氏一起,但今兒個晚上,他卻是可以暖玉溫香抱滿懷,好好的睡上一覺。

乾隆想到這兒,只覺得美滋滋的,可他還沒美夠呢,就聽到那拉氏的聲音:「皇上,臣妾,臣妾想,您的身子……耽誤不得,不如……還是早些回養心殿,宣陳衍歸過來為您看診吧!」

乾隆一聽,頓時鬱悶不已,珊圖玲阿啊,你真是……讓朕怎麼說你好?他抑鬱的看了眼那拉氏,氣呼呼的一撇嘴:「好了好了,朕知道了,等太醫送了藥過來,朕就走!」真是氣死朕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朕想和她在一起,可她倒好,老是想把朕朝外面趕,哼!



正文 和諧

乾隆剛一走,容嬤嬤就湊到自家主子跟前兒,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娘娘……」您怎麼能就這麼放皇上走了呢?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就算是現在您身子不方便,可好歹,也能留皇上說說話什麼的,讓皇上的心再往您身上偏個幾分啊!

「嬤嬤,你不明白的……」那拉氏歎了口氣,她自然是聽懂了容嬤嬤話裡那未盡的意思,她是讓她抓緊一切機會,牢牢的把皇上給鎖在身邊。

如果是在平時,她倒也願意這麼做,這麼些年下來,她雖然對皇上的寵愛已是有些死心了,但到底……她也是個女人,有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能陪在自己身邊呢?

可今天晚上,她卻不能,一來她方才弄傷了皇上……那拉氏一想到這兒,臉上便有些作燒,她想到方纔的那一幕,禁不住拿絹子掩住了臉,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發了會兒呆,又靜下心來一想,才覺得不對,你說她怎麼就那麼糊塗呢?

那拉氏越想,越是恨不能拍自己兩下,就方纔那樣的情況,皇上傷著了那地方,且又是因為她才傷著的……

那拉氏想到這兒,這臉上的溫度更燙了,這種事,真是太令人難以啟齒了,這樣的事若是落在她頭上,她肯定不願意讓不相熟的太醫來診治的。

她都這樣了,又何況是皇上?所以難怪方才皇上那臉色那麼難看了……那拉氏想到這兒,是暗悔自己行事太過莽撞了,這皇上的身子固然重要,可他的臉面,那也同樣重要啊!

那拉氏一想到這兒,就覺得有些對不住皇上,自己怎麼就那麼糊塗,非要逼著皇上呢?這逼來逼去的……那拉氏一想到這兒,臉色不好看起來,難怪容嬤嬤老說她,不能總和皇上對著幹,這臉色要和緩一些,對皇上還要再好一些了……

那拉氏想到這兒,便決意照著容嬤嬤的話,慢慢的改變,對皇上能再體貼一些……

她想到這兒,臉上的神色倒是輕鬆了幾分,只是……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和一般的妃嬪不同,這後宮中的妃嬪,她們只需要一心一意的侍候好皇上,勤修內德便罷了。

而她呢,卻是正位中宮,母儀天下的皇后。

這皇后是什麼?皇后便應當為天下女子的表率,所以她要做的,除了盡心竭力的侍候好皇上以外,這該勸諫且又能勸諫的時候,她也必須要勸諫皇上。

只是麼……那拉氏經過了今天晚上,已是決定,她就算是要勸諫,也得說的和緩些,慢慢的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硬邦邦的和皇上硬碰硬了。

那拉氏一想到這兒,就將以往自己所做的事都一一梳理了一遍,她越想,越是心驚,這以前,她說話行事,還真是直來直去,完全不顧皇上的顏面,有時候看不慣什麼事,也總是喜歡以規矩二字犯顏直諫。

一念至此,那拉氏捫心自問,若換做是她,恐怕也忍受不了這樣的人吧?

所以這往後啊,她若是想勸諫皇上,務必得找個好時機,且這話也要說的和軟些,這樣的話,若皇上真的不是圖一時的新鮮,且又不計前嫌的話,也許這百煉鋼還真的有化為繞指柔的那一天呢!

想到這兒,那拉氏臉上不由的帶出了幾分喜色,忙讓容嬤嬤吩咐下去,讓小廚房預備著,明天她要親自做些皇上喜歡的東西,等皇上下朝以後,送到養心殿去。

那拉氏這話一出,容嬤嬤樂得是眉開眼笑,忙應聲出去了。

永壽宮這邊的小廚房是忙著預備各色食材不提,那邊兒乾隆沉著臉進了養心殿西暖閣,略歇了一會兒,他先命王順去把陳衍歸傳過來,然後就讓吳書來為自己寬衣。

他傷在了那地方,這……他總不能穿著一身兒大衣裳讓陳衍歸看診吧?脫去外衣,吳書來又親自就著熱水,擰了帕子,好好的給乾隆搽了搽臉。

「行了,讓陳衍歸進來吧。」洗漱完畢,乾隆穿著裡衣,身上僅搭了一床被子,懶洋洋的靠在引枕上吩咐道,吳書來一聽,立刻就躬身答應了出去。

不過片刻,陳衍歸就進來了:「微臣恭請皇上聖安。」

乾隆嗯了一聲,瞥了他一眼:「起來吧。」

「庶,」陳衍歸爬起來,然後小心的覷了眼乾隆的臉色,方小心翼翼的問:「不知皇上的龍體何處不適?」他剛問完這句話,就覺得皇上眼神凌厲的瞪了他一眼。

「近前來!」乾隆哼了一聲,招手讓他到自己身前來,雖說陳衍歸是自己的心腹太醫,但傷到那裡這種事,還真是讓人尷尬不已……

「庶,」陳衍歸被自家萬歲爺這態度弄得是一頭霧水,他往前走了幾步,走到暖炕前跪下。

乾隆咳了一聲,低聲將自己究竟傷到了何處告訴了他,陳衍歸聽著聽著,這心裡面不禁有些暗暗叫苦,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皇上他,究竟是怎麼的……竟然會跌上一跤,把那裡給傷著,這要是有個萬一的,這侍候的人還有他這樣看診的太醫,那可都不要活了。

陳衍歸這廂正胡思亂想著,那廂乾隆說完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知道了,」陳衍歸抹了把冷汗,慌忙應道。

「那就好……」乾隆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今日之事若是有第二個人知道,那你……」他說到此處,意味深長的看了陳衍歸一眼,看的陳衍歸的心肝兒一顫一顫的,忙露出一副微臣寧死也不會洩露今日之事的神色來。

「行了,來給朕看看吧,」乾隆當然知道陳衍歸還沒那麼大膽子,他不過就是提一提,震懾他一下罷了。

陳衍歸應了,抖著手為乾隆診治了一番,然後才搽了搽額頭上的冷汗,鬆了口氣回道:「回皇上,您的身子並無大礙,微臣這就下去開方煎藥,只須用上兩次藥,靜心調養半月就好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陳衍歸說到那靜心二字的時候,目光極快的在乾隆受傷的部位上溜了一圈兒。

靜心……調養?

乾隆聽的挑挑眉,陳衍歸這意思,就是說這半個月內,他最好清心寡慾,不要臨幸後宮嬪妃了?

乾隆想到這兒,不由的摸了摸下巴,揮手讓陳衍歸退下去開方煎藥,而自己則裹了裹被子,皺著眉頭思量著。

半個月啊,看來自己這傷還真是不輕……

到了這地步,乾隆已經沒有多生氣了,皇后剛才攆他回養心殿,說到底,那也是為了他的身子著想,再者,都這麼多年了,難道他就不知道,自家皇后這性子就是這般彆扭。

明明是為他好的事兒,可從她嘴裡說出來,就變成了什麼忠言逆耳,忠言直諫……

乾隆想到這兒,歎了口氣,雖說有諫言是好事兒,可也架不住天天這麼來啊,看來那拉氏這性子要想擰過來,朕還非得下一番苦功不可!

再說了,朕想和她做一對兒明君賢後,朕希望她做的可是那長孫皇后,而不是那敢於犯言直諫的諫臣魏征啊!乾隆一想到這兒,也不知是怎麼的,突然就想到,若是那拉氏突然變成了個女魏征,那……

一念至此,乾隆頓時惡寒不已,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決心——朕一定要讓皇后成為一代賢後!

想到這兒,乾隆立時就揚聲讓吳書來進來,讓他上永壽宮傳旨,就說明日要在皇后那兒用晚膳。

這也是乾隆想過的,本著雨露均沾的原則,他一月裡不可能永遠都呆在皇后那兒,可每天選擇去哪裡用膳的自由還是有的,乾隆已經決定了,只要有時間,那朕就上永壽宮去找皇后說話,兩人一起用膳,到時候,就算皇后那性子再怎麼彆扭,朕也能把她給擰過來!

乾隆想的正美呢,就見去永壽宮傳旨的吳書來一臉喜色,樂滋滋的進來了:「回皇上,皇后娘娘說了明兒個她親自下廚,要為皇上做幾個愛吃的菜送到養心殿來呢!」

乾隆一聽到這兒,頓時就樂了,看來朕之前的努力還是有效果的嘛,瞧,皇后這樣不就是在慢慢的改變了?

第二天,乾隆果然嘗到了那拉氏的手藝,說起來,前後兩輩子,這還是他第一次吃到那拉氏親手做的菜,味道雖然和這御膳房還是有些差距,但勝在是她親手做的,算是她的心意啊!

吳書來在一旁侍候著,看著萬歲爺眉開眼笑的吃著皇后娘娘做的菜,心裡面也是頗為安慰,不容易啊,萬歲爺總算和皇后娘娘和好了,這樣一來,咱們這些奴才們的日子也好過了……

當夜,乾隆就宿在了永壽宮,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那拉氏和他說話的口氣,似乎和以往不同,少了幾分咄咄逼人,多了幾分柔和,而且那拉氏又沒那麼多心眼,不會動不動就在他面前給人上眼藥。

所以乾隆對於她的這個轉變,還是很高興的。

自此,兩人的關係漸漸的好起來了,從正月初二到正月初六,乾隆都是在永壽宮裡消磨過的,當然,面對著秀色可餐的那拉氏,而自己卻不能大快朵頤的時候,乾隆還是有幾分鬱悶的,只不過這次,他可不敢再強拉著那拉氏,讓她幫自己紓解慾望了,畢竟那拉氏的臉皮薄,所以這夫妻之間的閨房之樂啊,還真急不來。

帝后之間感情日漸升溫,皇后把內廷諸事處理的極為妥當,且又常去慈寧宮承歡太后膝下,這讓乾隆放心了不少,今年已經是乾隆十六年了,去年他為了八叔一事懸心了一整年,今年也該騰出手來,辦點正事了。

正月初七,乾隆密旨命戶部尚書傅恆等人,將高氏一族抄沒的家產具折奏上,然後,他又密令粘桿處等人,繼續監視乾隆十五年出生的小格格們。

除此以外,乾隆又密令禮部尚書伍齡安會同宗人府主事,將乾隆十年起至今歷年來出生的宗室子弟等人造冊等級,以備將來公主擇定額駙。

乾隆這麼做,表面上似乎是為了給乾隆十年出生的四格格預備選定額駙,而實際上呢,他卻是另有打算,因為這幾日,他思來想去,覺得……他十四叔應該不會亂說,他八叔,只怕真的是在乾隆十五年就已經出世了。

但那年出生的幾乎都是女兒,所以他八叔,十有八九,就在這群宗室格格裡面兒!

乾隆一想到這兒,只覺得頭都大了,雖然現在不知道皇阿瑪去了哪裡,在做什麼,可就憑著他對自家老爹瞭解的程度,自己若是不能妥善解決此事,那以後,自己肯定會被皇阿瑪給……

乾隆一想到這兒,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所以朕,還是趕緊給八叔找個不錯的額駙,希望到時候皇阿瑪能看在八叔的面上,饒過朕去!

高家一案,牽涉甚廣,除卻高氏一族抄家外,尚有內務府中的四戶包衣世家牽涉其中,乾隆早就下了聖旨,除卻抄沒他們本家外,但凡在其家中發現的賬冊等,戶部必須會同刑部吏部,一一核實後再行奏上。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55

正文 覺悟

乾隆看到此處,已是面色陰沉,他猛地把那折子往地上一擲,怒喝道:「你們到底是怎麼辦差的?本朝自聖祖皇帝裁撤三藩之後便再無異姓王一說,可你們遞上來的折子裡面,怎麼又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什麼愉親王、碩親王和齊王來?」乾隆瞪著那來送折子的粘桿處侍衛,磨著牙想,這粘桿處竟然會犯下這等錯誤,看來朕平日真是對他們太鬆泛了。

他剛想完,就聽到那垂手侍立在下方的侍衛帶著幾分詫異的聲音道:「皇上,這……愉親王、碩親王和齊王,是乾隆二年,您親自下旨所封。」

「胡說!」他此言一出,乾隆登時氣的一拍龍案:「朕什麼時候下旨封過……」他話還未說完,卻是猛然一滯。

對了,朕醒來那時候,恰好是乾隆十三年,而按著這小侍衛所言,朕是在乾隆二年下旨封了這三個異姓王……

乾隆一想到這兒,突然隱隱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這種感覺讓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好像陷入了一片使人窒息的陰影中一般。

朕記得,朕在位時從未封過異姓王,要說有,也只在乾隆六十年時,將福康安以軍功恩照宗室之例,晉為嘉勇忠銳貝子,顒琰即位後,才把那傅恆、福康安追贈王爵的。

本朝自太祖時起,到朕這裡,生前封王者不過五人:平西王吳三桂、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忠明、平南王尚可喜、義王孫可望,死後封王者也只有區區四人而已。

而這突然冒出來的愉親王、碩親王還有這齊王……又是從哪兒來的呢?且照著這小侍衛所言,他們三個竟然還是自己親自冊封的……

乾隆想到這兒,只覺得自己彷彿被一股深深的寒意所籠罩了,他面沉如水,目光陰陰的盯著那折子,彷彿要將它吃下去一般:「此三人,現在何處?」

「回皇上,愉親王齊王帶兵在外,碩親王一家俱在盛京。」

「帶、兵、在、外?」乾隆的目光此刻已經是變得森寒無比,他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話來,異姓王本來就是不安定的因素,當年三藩作亂,前事尤在,如今又冒出這麼兩個帶兵在外的異姓王,想到此處,乾隆的臉色已經變得如同鍋底一般了。

且據這粘桿處侍衛所言,此三人還是朕親封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乾隆一想到此處,眼底一沉,瞥了眼那侍衛道:「你先退下去,告訴額爾赫,密切監視愉親王、碩親王、齊王三人。」

「庶!」

待那侍衛退下後,乾隆才揚聲讓在外面兒侍候的吳書來進來:「吳書來,朕問你,你可知……」乾隆瞟了他一眼,淡淡的問:「那愉親王、碩親王和齊王之事?」

按例,皇上在接見官員或是有人遞折子之時,吳書來是不能在一旁隨侍的,所以他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此刻見皇上問,他忙道:「回皇上,奴才也不清楚三位王爺的事,只是……」吳書來說到一半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

「只是什麼?」

「奴才想起來,前些年京裡面似乎流傳過,有關這碩親王的世子的一個故事。」

「故事?」乾隆瞇了瞇眼:「講。」碩親王世子的故事?連朕身邊的總管太監都知道,看來這碩親王人雖然在盛京,但這手伸的……也未免太長了些!乾隆在心裡給碩親王記下重重的一筆。

「回皇上,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這碩親王世子有一次在外面打獵的時候,捉到了一隻白狐,後來呀,他看那白狐可憐見的,兩眼淚汪汪的望著他,他一時心軟,就把這白狐給放了。」

乾隆聽到此處,已是冷哼一聲:「不過是留種之舉,這又有何稀奇?」滿人從前生活在那白山黑水之間,這動物什麼的,平時狩獵,遇到那母獸一般也會手下留情,放歸山林,取其留種之意。

所以那什麼白狐,定然是一隻母的。

「皇上說的是,」吳書來習慣性的先附和了一聲,接著又道:「皇上,這事兒說來也怪,若是平常的狐狸,這早就跑來沒影兒了,可這世子放走的那只白狐呀,它竟然跑跑停停,連著回了三次頭,聽說還跟世子作揖來著呢……」吳書來越說越玄乎。

「怪力亂神!」乾隆聽到此處,臉驀地沉了下來。身為皇帝,他對此類怪力亂神一說最是敏感,這碩親王一家還在盛京,可他兒子的名聲都傳到這紫禁城裡來了,他想幹什麼?

乾隆越想越覺得,先不管其他的,這三個異姓王,或裁或降或殺!總之,絕不能留!

乾隆想到此節,習慣性的摸了摸拇指上帶著的翡翠扳指,又想到,還有一事,朕記得清清楚楚,朕從未封過什麼異姓王,可聽這粘桿處侍衛,還有吳書來的口氣,他們對這異姓王還真都熟悉的很……

乾隆想到此處,只覺得一股子寒氣順著脊背爬了上來,一個可怖的猜測隱隱的從他腦海中升起,莫非……乾隆一想到這兒,哪裡還坐得住,他強壓住因這個猜測而有些發抖的雙手,要想知道自己的猜測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就得知道乾隆二年,他究竟有沒有冊封那三人!

「吳書來!去把朕當日冊封愉親王、碩親王、齊王的聖旨找出來!等等,還有……」乾隆叫住了正要應聲而退的吳書來:「再把達勒黨阿叫進來,朕有話要問他。」

「庶!」

不過片刻,吳書來就將乾隆二年冊封三王的聖旨找出來了,乾隆盯著那黃色的卷軸,臉色有些發青,這聖旨當中那朱紅色的寶印,可不就是他的御寶嗎?

他還記得清楚,十三年的時候,他方命人改鐫御寶,始用清篆文,左用清篆,右用漢篆。如今這聖旨上分明就是他所用的天子御寶,絕無虛假。

可就是這絕無虛假,卻讓乾隆是冷汗直冒,除卻聖旨外,還有一份明發天下的邸報,聖旨和這東西加在一塊兒,難道他的猜測竟然是真的?

乾隆一想到這兒,只覺得渾身寒氣直冒,他看了眼吳書來:「達勒黨阿呢?傳他進來!」

「庶!」

不過須臾,達勒黨阿就進來跪下了,因為自己那猜測,乾隆此刻是心緒難定,他睨了眼達勒黨阿,擰眉問道:「達勒黨阿,這異姓王一事,你知道多少?」異姓王原本在宗室內,按理乾隆是應當傳宗人府宗令來的,可乾隆除此事外,還有一些事要問個明白,是以他索性就把這吏部尚書達勒黨阿給叫來了。

異姓王這麼大的事,反正他也不會不知道!

「回皇上,」達勒黨阿想了想,恭敬的道:「回皇上,本朝異姓王,自太祖皇帝開國時起,生封者九,死封者二。」

他此言一出,乾隆的臉險些扭曲了:「九個?」他心裡算了算,除卻他印象中那五個生封者,還有四人,這裡面再去掉這突然冒出來的三個異姓王,竟然還有一人?

他想到這兒,那臉色是越發的往下沉了:「你仔細說。」

「庶。」達勒黨阿便遵旨一一道來,原來除了之前乾隆知道的那五個,和愉親王、碩親王齊王外,在世祖順治皇帝時,竟然還有一個什麼端親王。

乾隆聽得臉色都發青了:「端親王?」朕只記得,朕的大哥弘暉被追封為端親王,現在怎麼又冒出一個什麼端親王來?他想到這兒,那眼中是寒光一閃,咬牙切齒的道:「你繼續說!」

「庶。」達勒黨阿被皇上那陰沉的臉色和可怖的語氣嚇了一跳,他忙低下了頭道:「回皇上,這端親王……」此事年代久遠,達勒黨阿當年也只是聽說,說這端親王當日魚肉百姓,擅自提高稅賦,弄得荊州民不聊生,最後終於釀成民變。

但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的,這民變傳來傳去,竟就傳成端親王殞身國事……這當時朝廷就派出一位將軍,前去平叛。誰知這端親王尚有一子一女,後來這世子就降襲了爵位,而這格格不到兩年就死在戰場上了。

「戰場?」乾隆一怔:「這格格難道還會打仗不成?竟然會戰死沙場??」

「這……」他此言一出,達勒黨阿不由的吞吞吐吐起來:「具體,奴才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是,這道聽途說之事,未免,未免有礙聖聽。」

「哦?」達勒黨阿不這麼說還好,他一這麼說,乾隆倒是被他勾起幾分好奇來:「究竟是什麼事,說給朕聽聽?」

「回皇上……」達勒黨阿心底幾乎想要掐死自己,他吞吞吐吐的說:「事情具體如何,年代已久,奴才,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只是……風聞,這位格格,似是,似是和當日指揮作戰的將軍……」達勒黨阿越說聲音越小,頭也越埋越低:「殉,殉情……而死。」他說完,簡直不敢抬頭了。

「荒唐!」乾隆再想不到那什麼格格竟然會作下如此荒唐之事,百行孝為先,按大清律,身為女子,當守孝三年,而此人在孝期內,竟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乾隆氣的牙癢癢的,他日夜侍奉皇太后尚且覺得難盡孝意,如今乍一聽這世上竟然還有此等女子,真是,真是讓他……乾隆想了想問:「這等事,難道世祖,」乾隆說到此處,想到自家的祖宗們,忙咳了一聲,改口道:「朝廷竟不管嗎?」

「回皇上,這……」聽到乾隆這麼問,達勒黨阿真恨不得一頭撞死,他也覺得奇怪,為什麼當時竟然沒人發現這一問題,而且,而且……

「說!」乾隆此時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異姓王,還有這什麼端親王,以前他從未聽過,且現在又看見達勒黨阿這般滿頭大汗,吞吞吐吐的,他越發生氣了。

「回皇上,是,是孝莊文皇后她老人家,甚為,甚為憐惜這位格格,所以……」達勒黨阿話還沒說完,就覺得頭頂上的低氣壓更重了,他登時不敢再出一語。

乾隆此刻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就在他想要改過自新,努力上進,成為一代明君的時候,這老天爺卻跟他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竟將他送來了這……不知道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

那什麼異姓王,什麼格格……甚至還有歷經三朝,一手把他的皇瑪法撫養長大,英明果決的一代巾幗女英雄,他的達瑪嬤孝莊文皇后……

乾隆一想到這兒,禁不住就想要咆哮,朕的達瑪嬤可是一手拉扯大了堪稱一代聖君的皇瑪法啊啊,她怎麼會憐惜那什麼連孝道二字怎麼寫都不會的格格?

還有……乾隆心底的小人摔桌咆哮了一陣兒,突然又想起來,方才達勒黨阿說這什麼格格乃是殉情,所以……那什麼將軍定然也是死了的。

乾隆一想到這兒,是一拍桌子,咬著牙,陰森森的道:「死的好,死得好!」

達勒黨阿跪在一邊兒,連大氣都不敢出,皇上這是怎麼了,突然變得這麼可怕。

乾隆咬牙恨恨了一陣,方又問了達勒黨阿,將自己所認識的人和知道的事一一問來。

萬幸的是,除了這異姓王和這殉情一事外,其他的諸事他都是知道的,比如那太后下嫁,乾隆聽了之後就不嗤之以鼻,不說別的,單是傳出此話的人,就是個明朝遺老,再者,有這樣的事,若說什麼毀滅證據,那更是荒唐可笑。

有這樣的事,那可是要明發天下邸報的,可到如今,他也沒見著一份與此有關的文書,足見此事不過那人是妄圖污蔑達瑪嬤,胡編亂造,以訛傳訛罷了。

乾隆這麼胡思亂想了片刻後,方揮了揮手,讓達勒黨阿退下了。

這個大清朝,竟然不是朕所熟悉的那個大清,乾隆一想到這兒,只覺得這西暖閣中的諸樣陳設,俱是陌生無比,甚至,連他的皇額娘,皇后,後宮嬪妃,還有兒子……

乾隆一想到乾隆十三年前的那個愛新覺羅弘歷根本就不是自己,心裡面頓時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他呆坐了片刻後,就命吳書來去預備一下,他要去太廟,朕要去問問皇阿瑪,到底老天爺將我丟到此地來,是什麼意思……?

乾隆在太廟中跪了一夜,也不見自家祖宗有絲毫的訓示,他怏怏不樂的回了養心殿,這一天,乾隆哪裡都沒去,一個人在西暖閣裡窩了一晚上。

吳書來西暖閣外侍候著,只覺得心驚肉跳的,他從未見過自家萬歲爺像現在這般悶悶不樂,且那眼中的神情,也看著直讓人發怵。

吳書來不知道的是,乾隆這一夜,想了很多很多,從上一世的沉溺於享樂,最終弄得……

乾隆還記得那地府給他的評價,是「請之衰敗,始於此人」,他來到這裡已快三年了,可是掐指算來,卻還是無多大建樹。

乾隆一想到這兒,又有些發愁了,雖然他也清楚,這治理國家,急是急不來的,各種問題,都要細水長流,慢慢的來解決,可皇阿瑪那邊兒,還有自家的那些祖宗們……

乾隆一想到這兒,也不知道是怎的,突然靈光一閃,對了,朕明白老天爺為何會把朕放到這裡來了,老天爺,這是在給朕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啊!

世上沒有後悔的藥,朕所熟悉的那個大清,如今……乾隆想到這兒,心底不禁抽疼了一下,但片刻後,他又慢慢振作起來,眼神堅定,既然老天爺給了朕這個機會,朕就一定要做給皇阿瑪,同時,也為了自己,朕一定要做個好皇帝!

乾隆主意一定,便打算先從這什麼異姓王身上開刀,先收拾了他們三個,然後再做打算!

乾隆正在盤算著,就聽見外面兒一串兒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吳書來就在外面兒恭聲道:「皇上,兵部尚書劉統勳求見。」

「傳!」

劉統勳帶來的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可對於乾隆來說,卻是讓他精神一振:「齊王戰死了?」



正文 孕事

乾隆本來就在考慮如何用什麼理由裁撤掉這三個異姓王。

那碩王倒還好辦,手中沒有兵權,到時候隨意找個借口,蠲了他的爵位也就是了,可那愉親王和

齊王如今帶兵在外,這……可就得頗費一番周折才行了。

話雖如此,只是乾隆自己心裡也明白,三藩作亂那會兒,正是大清定鼎中原不久,天下初定,國祚不穩的時候,這三藩在各自屬地,一面厲兵秣馬,加緊鑄造兵器等,一面還不停的派使節上京來哭窮,那時大清一年歲入不過數百萬兩銀子,可其中一大半卻要掏出來給三藩,天下百官,一多半兒是平西王吳三桂的西選官……

如此一來,上有政策,下有政策,朝廷政令不出京畿一帶,長此以往,還談什麼勵精圖治、國泰民安?

且還有句俗話,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這吳三桂已經快爬到了皇瑪法的頭上去,這讓皇瑪法如何能忍得住……

乾隆想到此處,冷笑了幾聲,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先不說自三藩之禍後,幾代帝王勵精圖治,把大清治理的國泰民安不說,這兵權,自然也是牢牢把在手中的,再者三藩之鑒猶在眼前。

所以這愉親王、齊王碩王只要還是異姓王,那他就會想法設法的收拾掉他們。

可現在,他還不能操之過急,這愉親王齊王兩人如今帶兵在外,且屢歷戰功,若是他貿然奪了他們兩個的爵位,只怕會寒了下面將士的心……

乾隆正為了這事兒發愁呢,這齊王戰死的消息就送上來了,這可不是送上門來的好機會麼?乾隆頓時大喜過望,急命吳書來傳六部尚書、軍機大臣並大學士即刻入宮商議此事。

齊王是乾隆十二年被派往大金川平叛的,到了如今,開始的時候他連下數寨,可從十五年十一月起,他便和莎羅奔在噶口依、勒烏圍一帶死磕,且是屢戰屢敗……

乾隆看著兵部遞上來的折子,面色陰沉,十五年一整年,他都在為了八叔的事奔忙,所以竟忽略了此事。

大金川一戰,他記得當日自己是派四川總督張廣泗率軍攻大金川,其後,又命傅恆督軍,再有命提督岳鍾琪協同作戰,才一舉迫的莎羅奔與乾隆十四年歸降。

可現在呢……

這都過了兩年了,那莎羅奔還在那大金川裡面兒蹦躂,乾隆想到這兒,是臉都綠了,他一拍龍案,當即決定,還是按照當日的辦法,責令傅恆會同岳鍾琪兩人一起處理此事,著將齊王舊部,打散編入張廣泗、岳鍾琪麾下聽調。

然後,便是商議齊王的身後事,和優撫起家眷一事了。

乾隆在之前就已經細細詢問過達勒黨阿,知道這齊王的情況,他家三代單傳,到了他這裡,也只有一子一女,兒子是齊王出征後半年出生的,年紀尚幼,還沒有被封為世子……

既然還沒被封為世子,這就好辦了。

乾隆心裡已經有了主意,這齊王從前雖然屢歷戰功,但這次在大金川,實在是栽了個大觔斗,不單是把命搭進去不說,連帶著也折損了不少兵馬……

按著他的想法,這齊王從前雖然有功,但朝廷也封了他王爵,這也算是抵得過了,這次他屢戰屢敗,正好可以借這個由頭,削了他的爵位,隨意優撫一下他的子女就罷了,可是見著下面的劉統勳、岳鍾琪談到齊王時臉上那偶爾閃過的惋惜之色,乾隆又改了主意。

能讓他二人如此佩服惋惜的,想著此人必然有什麼過人之處,只是可惜了……乾隆想到這兒,便決意,橫豎這人都已經死了,再者,朕還要利用他做些文章,所以從優撫恤一下倒也無不可。

他想到這兒,便和群臣商議定了,至次日就下詔:「齊王殞身國事,定其謚號為「忠勇」,以嘉其功,又著將齊王之女,循前孝莊文皇后恩養定南王女例,撫育宮中,齊王之子,年紀尚幼,但念齊王於國有功,著加恩令其隨姐居於宮內,一應份例視同一等男兼一雲騎尉。」

這道聖旨一下,百官紛紛讚頌不已,這齊王戰敗而死,竟還能得到如此優撫,這怎能不鼓舞前線奮戰的將士,使他們更加奮勇殺敵呢?

而同時,乾隆也密諭木和蘭,命其速將此詔謄黃發刻印刷後,明發全國各州府縣,尤其是愉親王目前所在之處,更是要盡快送達。

木和蘭得了旨意後,不過數日,這詔書就送到了愉親王手中。

彼時愉親王正在大帳中和心腹軍師處理軍務,他看過詔書後,不由的皺緊了眉,不發一語的將詔書遞給了一旁的軍師。

軍師看過後,悚然一驚道:「王爺,皇上他……」

愉親王看了他一眼,眉頭深鎖道:「這一天,總算是到了……」他擺擺手,示意軍師等一下,然後就命人把副將叫來,著他集合三軍將士,將此詔書宣讀出去。

片刻之後,帳外就傳來了三軍將士們雷霆般的歡呼聲,愉親王聽著外面將士們的高呼聲,是苦笑不已。

皇上這道聖旨,表面上看起來對齊王是優渥不已,追贈謚號,恩撫子女,對於在外征戰的將士們來說,這道旨意無異於大大的鼓舞了他們,讓他們能更加忠心的為皇上,為朝廷效忠。

可在他看來,這聖旨從頭到尾,根本沒有提到讓齊王之子承襲或是降襲爵位一事,而所謂的恩養在宮中,份例視同一等男兼一雲騎尉,這更是直接將齊王的宗室王爵換為了異性功臣爵。

所以這聖旨,看似對齊王后人優渥不已,但實際上卻是明升暗降,這齊王的兒子,以後恐怕也就只是一個一等男了,當然,皇上對齊王,也還算是不薄的,至少蘭馨被撫育在宮中,無論如何,日後出嫁是不成問題的了。

只是這女兒,再如何也比不過兒子。

愉親王想到此處,也是唏噓不已,他福晉和齊王福晉是近支表姐妹,他和齊王兩人平日倒也互有來往,只是他們兩人不同於那碩王,因為手中握有兵權,且他們也深知自己的身份,無論現在如何,自三藩之禍後,這異姓王始終都是皇上,是朝廷的大忌。

若是皇上想不起來還好,若是想起來,那……

所以乾隆二年皇上打算封他們為王的時候,除了碩王是一臉欣喜若狂外,他和齊王原本打算堅辭不受的,可一辭再辭後,他們還是不得不受了王爵冊封。

畢竟,皇上是君,他們是臣,皇命如天,若是一再堅辭抗旨,那就是大不敬,那大功就變為了大過,頃刻間就會大禍臨頭。

所以自封王后,他和齊王便打定主意,謹慎做人,低調行事,這次齊王出征大金川,臨行前曾對自己說過,說要借這次的機會,看能不能立下大功,趁著皇上高興的時候,把這異姓王爵換為功臣爵位一類的,再不濟,還有歸隱一途可以走……

當然,他們說是這麼說,但無論是他還是齊王,心裡都清楚,只要他們頭上還頂著這異姓王爵一天,這日子就別想過舒坦了。

愉親王想到這兒,不由的歎了口氣,齊王雖死,但至少,他也算是如願了,他的兒子不會像是他一般,成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而自己呢?

愉親王環顧大帳,只看到心腹軍師難掩面上憂色,擔憂不已的看著他,他歎了口氣,他和那齊王一樣,子女俱尚在稚齡,但他卻又不如齊王,軍功赫赫,日後若有變故,那他這一雙兒女,又該如何自處?

愉親王反覆思量了一陣,終是長歎一聲,罷了,既然皇上聖意如此,那我不如就趁此機會,上折自請卸去爵位,以求……一世平安吧!

愉親王想到此處,便讓軍師到外面兒守著,自己回到桌案前,提筆寫起奏折來。

愉親王的折子送到京城的時候,乾隆正在和太后商議由誰撫育齊王幼女和幼子的事,開始的時候,乾隆屬意由貴妃蘇氏或是嘉妃金氏撫育他們兩人,按著他的想法,明年小十二就要出生了,到時候那拉氏肯定是脫不開身,且這異姓王的子女,跟滿妃們太親近了不好,不如就交給漢妃撫育。

而此時宮中,僅有貴妃蘇氏和嘉妃金氏兩人位於妃位上,而嬪位上的幾人,乾隆又覺得不大合適。

他把自己的想法給太后一說,太后想了想,皺了皺眉,看著乾隆說:「皇帝,你所慮極是,只是如今蘇氏膝下已有二子一女,金氏也有三個兒子,這驟然間又添上兩個,你看她們倆,誰更合適撫育這齊王的子女呢?」

「這……」太后這麼一說,乾隆一怔,他倒是沒考慮到這一層,看來這蘇氏金氏可以排除在外了,可除了她們,這誰又合適呢?乾隆眉頭深鎖,一面思考,一面無意中瞟了眼那拉氏,卻發現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羨慕之情。

這是怎麼回事?

乾隆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來,這麼多年來,那拉氏是一個孩子都沒有,她肯定是極羨慕蘇氏和金氏的,如今這陡然冒出來兩個只有幾歲的孩子,難道她……動心了?

既然這樣,不如就把這齊王之女交由那拉氏撫育即可,而這齊王之子年齡還小,跟她姐姐一塊兒住著倒也沒什麼太大的干係,等他再大一點兒,就讓他跟和愛卿一起,做永琪的伴讀好了。

乾隆想到這兒,便把自己的意思說了,太后聽了以後倒是沒多大感覺,但那拉氏聽了以後,卻是感動不已,能親自撫育教養一個孩子長大成人,對她來說,這是期盼已久的事,所以到了晚間乾隆到永壽宮的時候,那拉氏才鄭重其事的謝了恩:「臣妾謝皇上恩典。」

「珊圖玲阿,你我之間,有什麼好謝的,」乾隆看著她那一本正經的模樣一陣暗樂,他一面伸手扶她起來,一面道:「倒是朕要謝謝你才是,這齊王的子女,還要你多費心了。」

他此言一出,那拉氏立時就聽出了弦外之意:「臣妾明白了,皇上儘管放心。」

「嗯,」正事說完了,乾隆看著那拉氏那眼波流轉,若有所思的模樣,心裡面就彷彿有無數只小貓咪在撓一般,他攬過那拉氏,隨口胡扯著:「只是你現在謝我,還為時過早了……」

「皇上……?」雖已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但還是有些不習慣乾隆這麼摟著自己,耳根微微泛紅的那拉氏嚇了一跳,慌忙轉頭望著他:「您……」

她話還未出口,就被乾隆截斷了,他輕撫著她的小腹,低聲笑著:「朕今日讓你撫育別人的孩子,你就這麼高興,那他日……」乾隆看著醒悟過來,臉越來越紅的那拉氏,心情大好,湊到她的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麼,那拉氏登時咬著下唇,半是嗔怪,半是含羞的橫了他一眼。

乾隆被她這一眼看的是蕩漾不已,順勢就摟著那拉氏和她一同共赴那巫山雲雨,極樂世界去了。

到了第二天,乾隆就下旨,等百日後齊王后事一了,便命齊王子女入宮,俱居於永壽宮中。

這道恩旨一下,滿朝文武,前線征戰的將士們俱是稱頌不已,還有那一等人也是羨慕的不行,齊王若是還在的話,若無萬一,這小姑娘日後至多也就是個和碩格格,可如今養在皇后膝下了……

這往後,可就不好說了。

如今誰不知道,現在在宮裡,皇上一月裡至少也有十多天是歇在皇后娘娘的永壽宮裡的,雖然皇后娘娘至今無子,但這份兒恩寵,卻是實打實,看得見的,再說了,娘娘如今正當年,這日後誕下了小阿哥,這榮寵更是不得了。

現在這齊王幼女養在她膝下,以後若是皇上高興了,只怕她出嫁時,還能撈個公主當當呢……

這樣一來,有些人就打起了這小姑娘的心思,若真是公主的話,那自然是好的,再不濟,就算是個和碩格格,這也是大有助力,想到此處,便有人開始搞起了小動作。

乾隆倒沒注意這些,一來從高氏一案後,這文武百官和後宮中人便盡在乾隆的掌握之中了,二來麼,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打主意的,官位極低,且自高氏一案後,便蟄伏了下來,所以粘桿處居然漏掉了此人。

三來麼,現在已是乾隆十六年了,再過一年,永琪就要出生了,再加上這一世和珊圖玲阿琴瑟和諧,乾隆自然是希望能盡快讓她懷上孩子,好一解心中的抑鬱,當然他自己,也希望從永琪出生那一刻起,就好好的彌補上一世自己的疏失!

抱著這樣的想法,乾隆是日出而息,日落而作,每日裡勤加耕種,小心呵護,終於在九月末,秋高氣爽,靜宜園中紅葉飄香,乾隆打算帶著太后、皇后和一眾妃嬪上靜宜園去遊玩賞景時,永壽宮中,總算是傳來了好消息——皇后已經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56

正文 端倪

時光荏苒,眨眼間便是一月末了,這一月裡,乾隆一面忙著處理政務,一面忙著調養身體,偶爾還忙裡偷閒,跑到永壽宮裡去小坐一下,享受一下皇后的關心。

和她在一塊兒的時候,可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時不一樣,那拉氏雖說最近已變得溫柔了不少,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兩個人說話時,乾隆還是偶爾會被她刺上一兩句。

只是這時候乾隆可不像上一世那般,瞧著那拉氏就生厭了,他現在可完全把這事兒當做了夫妻之間的小情趣,畢竟上一世,那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日子,他可是過的夠夠的了!

乾隆摸著下巴,看著坐在另外一邊兒,臉頰氣的鼓鼓的那拉氏一眼,樂得眼睛都瞇了起來,皇帝皇后,那也是人不是?所以這過日子嘛,還得像那老百姓們一樣,夫妻之間偶爾吵吵嘴,鬧鬧小彆扭,但大多數時候,兩人卻是齊心協力,柴米油鹽醬醋茶,把這家給操持的紅紅火火的才是……

畢竟家和萬事興嘛,更何況,他和珊圖玲阿要操持的,那可不是什麼小家,那可是整個天下啊。

乾隆這邊兒在神遊,那邊兒那拉氏口乾舌燥的說了半天,見自家萬歲爺又不知道神遊到哪兒去了,氣得是當即就想拍桌子,可她手才剛舉到一半,就想起正月初一那晚上的事來,唔,就算是再怎麼不高興,這說的話,也務必要和軟一些……

那拉氏想到這兒,是硬生生的壓下怒火,露出了一個笑容:「皇上,您聽到臣妾的話了嗎?」

她這話一出,侍立在旁的容嬤嬤和吳書來禁不住同時抖了抖,娘娘啊,您這滿面笑容的模樣兒,怎麼比以前那板著臉的樣兒還嚇人啊?

乾隆被她那一嗓子叫的回過神來,他一眼望過去,頓時打了個寒噤,不好!逗弄過頭了……珊圖玲阿若只是一般的生氣,那說話肯定就是帶刺的,只不過這刺可是小刺,乾隆早就習慣了,可她若是像現在這麼笑瞇瞇的跟他說話,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乾隆一想到這兒,立刻咳嗽了一聲道:「啊?呃,珊圖玲阿……朕突然想起來,二月初還有不少事兒,朕就先回養心殿了,晚上再來找你說話。」乾隆一口氣說完,看都不敢看自家皇后那陰沉沉的臉色,急匆匆的往外走。

「臣妾……恭送皇上!」那拉氏沉著臉,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話來。

「不用送了,不用送了,朕先走了……」乾隆聽得脖子一涼,揮了揮手,上了御輦,一旁侍立的吳書來同情的望了眼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萬歲爺,說起來,皇后娘娘最近還真是威儀日盛啊,連萬歲爺,也不敢掠其鋒啊……

乾隆可沒撒謊,這二月初啊,還真有件大事——那拉氏的千秋節,為這事,乾隆也是糾結了好幾天,從前他倒是沒什麼感覺,這後宮嬪妃們生辰的時候,按例賞了就是,可如今呢,他一心想和那拉氏做一對平凡夫妻。

所以對於這生辰一事,他可就格外的上心了,乾隆以前那可也是個風流性子,最是多情不過的,討好女人的手段,那他可是信手拈來啊,可落到了那拉氏身上,他卻開始發愁了。為什麼?這珊圖玲阿,可是朕的皇后,那些庸脂俗粉,能和她比嗎?

這是其一,其二麼,乾隆早就派粘桿處的人去打探過那拉氏的喜好,粘桿處的回奏讓乾隆只覺得頭大不已,他這位皇后啊,還真不是一般的女人。

一般的女人,愛花兒,愛俏,愛金銀珠寶首飾,可她呢,是一樣都不喜歡!既然不喜歡這些吧,那琴棋書畫一類的雅事呢,她又不是太通,所以送什麼字畫一類的,也是不行……

再說了,乾隆瞪著自己面前的這一副歐陽詢的《張翰思鱸帖》末端那八個「妙有取勢,綽有餘妍」的題字,唔,朕以前倒是不覺得,可現在麼,他本來是想不管怎樣,先選些珍藏的東西送到永壽宮去,可拿出這副字帖一看,乾隆就不滿意了,那八個字,怎麼看怎麼彆扭!還有……

他又望了望另外一邊自己選出來的一副畫,畫是好畫沒錯,可畫中間斗大一個紅色的寶印,看的乾隆嘴角一抽一抽的,罷了,送字畫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乾隆一揮手,讓吳書來去把字畫收好,同時,他也暗暗決定,以後朕絕不會再在這字畫上胡亂題字了,這以前還不覺得,現在一看,朕還……

可若是不送字畫,又送什麼呢?乾隆一想到這兒,就覺得自己對皇后瞭解的還太少了,他想了想,命吳書來先上禮部,去把戶部尚書海望叫過來,這海望別看是戶部尚書,可在皇阿瑪那會兒時,他在那燒造琺琅瓷器,還有那各色簪子上就極有一手,把他叫來,自己親手畫上兩份首飾圖紙,讓他親自監工,把這首飾做了來。

乾隆想到此處,是樂得眼睛都瞇起來了,朕親手繪的圖紙做了簪子充作皇后千秋賀儀,這在本朝那可是頭一份兒!

這次,珊圖玲阿肯定會很高興的……乾隆喜滋滋的想著,當然,在海望來了之後,乾隆還是下了口諭,命他定要守口如瓶,不得洩露此事。

雖然這後宮都已盡在他的掌握,但乾隆還是不想讓自己的皇后受到絲毫的委屈,比如他親手製圖一事,雖然對珊圖玲阿來說那是萬分榮耀的事,可若是宣揚出去,只怕也會讓她處在風口浪尖之上。

所以乾隆只打算暗地裡把這事兒告訴她就罷了。

二月初十,是那拉氏的千秋節,到時候王宮百官俱著蟒袍補服,而自公主迄鎮國將軍夫人,公、侯迄尚書命婦,俱都要著朝服到永壽宮行禮,所以二月初六,在京或是外地預備來京述職的外官就已經先遞牌子求見了。

二月初八,常保一家緊趕慢趕的進了京,常保先把家眷暫時安置下來,就忙忙的遞牌子覲見了。

乾隆在西暖閣裡見了常保,說起他先祖巴圖魯尼雅哈納,然後又說他在任上兢兢業業,克勤職守,可堪造就,然後就順手把常保的世襲爵位從三等輕車都尉提到了一等輕車都尉兼一雲騎尉上面兒去,然後又命他補入驃騎營正紅旗參領一職。

常保原是抱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心情進的宮,他萬沒有想到皇上竟然會如此優待他,這三等輕車都尉和一等輕車都尉兼一雲騎尉,說起來名字差不多,可內裡卻是相差不少,單就俸祿來說,後者可比前者每年多了75兩銀子。

雖然這75兩看起來不多,常保原也不打算指望著俸祿來養家餬口,可這可是地道的皇恩那,且皇上還命他補入驃騎營,這就讓常保是感激涕零了,這驃騎營那可是皇上的親兵啊……

皇恩浩蕩啊皇恩浩蕩,常保像是踩在棉花裡似的飄飄忽忽的的回了家,和夫人一說,兩個人就開始謀劃著未來的日子了,他們壓根沒注意到自家的小寶寶那驚疑不定的目光。

乾隆目送被從天而降的皇恩砸的暈乎乎的常保出門,頗有些感慨的歎了口氣,和愛卿如今才半歲多一點兒,那他什麼時候才能長到可以為朕分憂的年紀啊……

乾隆一想到除了那傅恆一家子,他都快要無能臣幹吏可用了,不由的憂鬱萬分,和愛卿啊和愛卿,你可莫要朕的期望,快快長大為朕分憂解難吧!

二月初十,那拉氏的千秋節,這一天,乾隆總算是得償所願,和那拉氏過了和和美美的一夜,這一晚,當真是酣暢淋漓,暢美難言,直到四更時分,乾隆才滿足的摟著早已昏睡過去的那拉氏小憩了一會兒。

第二天一早,乾隆剛要起身,那拉氏還強撐著想起來服侍他,她剛剛一動,就被乾隆摁回了被窩裡:「你好生歇著,不用起來侍候朕了。」

「皇上……」那拉氏哪裡還聽不出乾隆的意思來,她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低聲道:「服侍皇上,是應該的,再說您都起來了,臣妾又怎麼好意思……」再躺著不起來呢?

「朕讓你睡,你就睡……」乾隆看著她那副強撐的模樣,挑了挑眉,索性就著那被子,把那拉氏給牢牢的裹在了被褥裡:「珊圖玲阿,你可是忘了昨兒個朕說的話了?」

那拉氏一聽,這臉就越發的紅的快要滴出血來了,她喃喃的動了動唇,用細如蚊納的聲音說道:「臣妾……沒忘。」那拉氏說到這兒,就想到昨天夜裡,情到濃時,皇上在她耳邊小聲說的那句話,他說他希望他們兩人單獨在一起時,能和她像是老百姓們那樣,做一對恩恩愛愛的平凡夫妻。

「沒忘就好,」乾隆看著那拉氏那欲語還羞的模樣,不由的心情大好,他替她捻了捻被角道:「時辰不早了,你睡吧,朕下了朝,再來看你。」

「臣妾遵旨。」

人逢喜事精神爽,乾隆這一早上那都是樂呵呵的,下了朝,他並沒有直接去永壽宮,而是拐了個彎兒,先去了乾清宮。

外朝和內廷的事同等重要,如今內宮中已經沒什麼事兒讓乾隆懸心的了,而這外朝麼……乾隆一想到自己答應皇阿瑪,且這幾年下來,自己也是深有感觸,發誓定要做到的幾件事,就加快了腳步。

昔年皇瑪法剛即位那會兒,四海初定,內有權臣鰲拜、三藩作亂,外有準噶爾會和那羅剎國、藏地等處作亂,還有什麼朱三太子,三郎香會等試圖從中漁利,且還有那河工漕運等事焦心,在這樣惡劣的情境下,皇瑪法卻在那乾清宮柱子上題了三事以自勉。

如今到了自己這裡,這天下百姓的肚子,還有這銀子,還有這內宮諸事,算來算去,也算是三事,所以朕倒不如效仿皇瑪法,也在那柱子上題上三字,這豈不是一段佳話?

乾隆想到這兒,那是興匆匆的進了養心殿,先是踱到了皇瑪法題的字下方仔細瞻仰了一番,然後方手一揮:「吳書來,筆墨侍候!」

「庶!」吳書來忙捧過一支紫檀狼嚎來,乾清宮的太監們也早將一張椅子放在了柱子下方。

乾隆興致勃勃的站了上去,提筆就想寫字,可這筆尖還未沾到那柱子,乾隆卻是猛然頓住了。

皇瑪法昔年題的乃是「三藩、河務和漕運」,而自己要題的……乃是當日他答應皇阿瑪的那三事,其一,是將上一世自己揮霍的銀子都給賺回來;其二,是使天下百姓皆有口飽飯吃;其三,就是要把這該生的兒子都生下來。

簡單來說,他這三事,便是那「銀子、肚子和兒子」,乾隆想到此處,臉都綠了,這要是寫上去,兩相一對比,那他豈不是會被人笑死?

乾隆一想到這兒,登時把筆一摔,鬱悶不已的往外走,這三事朕就放在心上,隨時自勉罷了,這放在外面兒,朕可丟不起這人!

回到養心殿,粘桿處的折子送上來了,這是乾隆早就吩咐了的,為選額駙的名冊,乾隆拿起那折子,細細的翻看著,看著看著,他的臉色猛地一沉。

自三藩以後,大清就沒再封過活著的異姓王,可看看這幾個,什麼愉親王、碩親王、齊王,這些是什麼玩意兒?



正文 歉意

「皇后……有喜了?」接到消息時,乾隆正和傅恆等人在養心殿中議事,吳書來此言一出,饒是乾隆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可他還是禁不住喜上眉梢的又問了一遍。

「回皇上……」這些時日以來,帝后關係日漸融洽,萬歲爺的心情是一日比一日好,吳書來看在眼裡,暗暗的為萬歲爺和皇后娘娘高興,這如今眼見著又快添一位小主子了,他自然也是極高興的:「奴才聽太醫說,皇后娘娘已是有了一個月的喜脈啦。」

「一個多月,好,好!」乾隆頓時龍心大悅:「吳書來,傳旨,皇后孕育龍嗣有功,賞!」

「庶!」吳書來忙退出去傳旨。

待他出去後,在原地呆著的傅恆、哈達哈、海望等人紛紛向乾隆行禮恭賀:「奴才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哈哈哈,同喜,同喜!」乾隆是高興的不得了,他現在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到永壽宮去,哪裡還有心情議事,他低頭掃了眼攤在面前的折子,這是傅恆會同刑部禮部尚書、主事共同整理出來的關於高氏一案抄家所得的贓銀,再有抄出的一本經過初步核實後的官員賄賂名單。

乾隆快速的掃了眼那名單,然後抬起頭來,環視了眼群臣,食指輕叩著桌面道:「高家仗著出了一個貴妃,就有膽貪墨如此多的銀兩,且又暗地裡收受賄賂……」他說到此處,冷哼了一聲:「朕看那清單上所列出來的東西,只怕比當日那曹家還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高家,還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乾隆此言一出,旁人尚可,唯有傅恆心中一顫,有些惴惴起來。

「還有這賬冊裡面的人,」乾隆隨意撥拉了一下擺在右手邊的賬冊,接著道:「你們去給朕查清楚了,該怎麼處置,擬個條陳上來!」

「庶!」眾人忙應了,乾隆又說了幾句,便揮手讓其餘人先走,唯獨留下了傅恆。

「春和啊,」人走完了,乾隆便命賜坐,傅恆忙恭敬的側著身子坐了,見乾隆長吁了口氣喚他,他忙道:「奴才在。」

「你不必緊張,」乾隆見傅恆那副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的模樣,不由的笑了笑安撫道:「朕只是,」乾隆面上現出了一抹緬懷之色:「今日皇后有孕,倒是讓朕想到了你姐姐剛剛有了永璉那會兒……」

「皇上?」傅恆一怔,他萬沒有料到皇上竟然會突然提起自己的姐姐還有那福薄的外甥,他眼圈一紅,沒有接話。

乾隆看了他一眼,他並不是無故要提起孝賢的,這一世,永璜、永琪、永琪、永璟,還有舒妃的兒子,究竟誰會更適合那個位置,連乾隆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他打算先慢慢看著。

永璜的話,如今還在外帶兵,永琪呢……

乾隆想到了上一世那個聰明孝順,成熟穩重的兒子,心裡面的天平就稍微偏了那麼一點,舒妃的兒子早夭了,但那是有人下手害的,這一世,後宮中早就被把的牢牢的了,所以乾隆倒也不擔心。

唯有永琪……

乾隆是早就打定了主意,這一世定要寵著他,不叫他受絲毫委屈的,現在這個情勢,日後永琪若真的是最適合那個位置的話,那倒也不錯,可若不是的話,憑著他的身份——中宮嫡子,這往後即位的下任皇帝,能讓他日子好過了?

所以乾隆此時提起孝賢,就是準備把富察一家和永琪綁在一塊兒,這樣的話,日後永琪身後,就有和珅、傅恆、福靈安、福康安、福隆安、福長安,這幾個大清重臣的庇佑,到時候他再下一道明旨,一道密旨,三重保護,定會護的永琪一世平安的。

當然,乾隆也不擔心永琪有了這兩大助力,對那皇位有了什麼想法,橫豎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他在位的時間還長著呢,他也清楚永琪這孩子的性子,再者珊圖玲阿那性子……

乾隆想到了自家皇后,眼神也柔和下來,她教出來的孩子,肯定不會差,所以永琪,就算是心裡面兒有了什麼想法,那他就放手,讓他去爭一爭,搏一搏,只要他們弟兄幾個不走到那邪路上去,那他還是很樂意看到的……

畢竟,這爭贏了,那可就是本事啊!

「春和,家裡還好吧?」乾隆想到這兒,就開始跟傅恆閒聊起來,先是說起他的長子福長安,然後又說到了今年才幾歲的福隆安。

一提到幼子,傅恆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一抹笑容:「這孩子,皮的很,奴才可是頭疼的緊。」

「哈哈,」乾隆哈哈一笑:「這麼大點兒的孩子,就是要皮一些才好,才聰明。」乾隆說完,又道:「春和,朕看他可是個聰明孩子,你可得好好教養他,這以後啊,定然會有大出息的。」乾隆這話說的是意味深長,福隆安年方五歲,正是粉粉嫩嫩的年紀。

而永琪呢,現在還在他額娘的肚子裡呢,做伴讀,福隆安大了些,等永琪再大些,再看吧,只是,這伴讀的人選麼,乾隆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傅恆暗道:春和啊,你可得趕緊把福康安生出來啊,朕可是想讓他跟和珅兩個做永琪的伴讀啊……

君臣兩人在這廂閒聊,那廂永壽宮中,從聽了太醫的話後,那拉氏整個人就沉浸在喜悅之中,她斜靠在引枕上,輕撫著小腹,嘴角噙著笑,面上帶著慈愛溫柔的笑意:「寶寶,額娘盼你,盼了好久……」

一旁的容嬤嬤也是欣喜不已,拿著絹子搽著淚水:「娘娘,您可算是盼到這一天了……」

「是啊,容嬤嬤……」那拉氏心中盈滿了喜悅之情,她整個人彷彿從裡到外都透著一種令人舒服不已的氣質,她正笑瞇瞇的和容嬤嬤說著話,就聽到外面兒小太監的通傳聲。

「皇上駕到——」

乾隆剛一進門,就看見那拉氏欲蹲身行禮迎接自己,他忙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去扶住她:「慢些,慢些,你可是雙身子的人,不用行這些虛禮了。」

「謝皇上……」那拉氏剛才起身急了些,經乾隆這麼一說,她也是有些後怕。

「來,」乾隆慢慢的牽著那拉氏坐下來溫言道:「珊圖玲阿,朕已問過太醫了,眼下你剛有了身子,不宜太過勞累,所以朕看這次去靜宜園籌備的事,還有這幾個月的宮務,你看誰合適,薦了來,讓她們幫著你襄理一下。」

那拉氏聽完,心裡面也是甜滋滋的,她當然知道皇上這是為了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好,雖說這宮務要把在手裡面,但肚子裡的孩子更重要,所以那拉氏想了想就說:「皇上,臣妾看不如就讓純貴妃、嘉妃和舒妃三個來幫著臣妾料理一下吧?」

「嗯?」乾隆一聽,想了想,她們三個的話,互有牽制,倒也不錯,便點點頭:「你看著辦就好……」

「庶。」

正事說完了,夫妻倆開始閒聊,乾隆摸著自家皇后還未顯懷的腹部,是百感交集:「朕的小十二啊……」

那拉氏在一旁見乾隆那臉上的神色,又聽到他這麼不說,不由的噗嗤一笑:「皇上,您怎麼就知道臣妾懷得一定是個小阿哥呢?」

她此言一出,乾隆看了她一眼,手中一頓:「朕……有預感,這一胎,定然是個小阿哥……」朕的小十二啊……

乾隆的眼睛有些澀,他虧欠那孩子,實在是太多了。

從小,因為那拉氏的關係,他就不喜歡他,他總覺得十二不像永璉,沒有嫡子應有的氣度,他總是畏畏縮縮的躲在那拉氏身後,看著就不成器,再加上自己和那拉氏的關係越來越差,連帶的,他也越來越討厭永琪,動輒訓斥。

後來那拉氏剪了頭髮,他就徹底厭棄了他們母子,那拉氏死的那一年,他在外面遊玩,她死了,他就輕鬆了。

不給那拉氏設神牌,設祭享,他要懲罰這個不知忌諱,使得自己成為史上笑柄的皇后。

而永琪呢,他更是不想見到他,隨便給他指了個博爾濟吉特氏的姑娘,斷了他繼承皇位的資格,後來,更是在那年正月,在他乞求自己給那拉氏添上一雙筷子的時候,怒踹了他一腳……

乾隆想到此處,只覺得愧疚不已,他怎麼知道,永琪的身子會弱到那地步,竟然就因為這般,連正月都沒出就去了。

因為那時年節剛過,他就覺得永琪母子,真是可惡至極,一個不顧國體剪髮,一個死的也很不是時候,竟然在年節剛過沒多久就去了,何其可恨!

再加上他對永琪,實在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父子之情,所以他便吩咐下去,命以宗室公例操辦他的喪儀。

現在想來,他對永琪,不可謂不涼薄。

生前無封,死後……也是單獨埋葬在永璉陵寢隔壁的山上,終自己一生,數次去永璉陵寢祭奠,但……卻一步也不願踏進他的萬年之地。

那孩子,他肯定很恨朕的吧?

乾隆想到在地府中,根本沒有看見自己任何一個兒子,心中就不由的有些莫名的感傷,小十二啊,這輩子,皇阿瑪肯定不會再讓你受一丁點兒的委屈了……皇阿瑪肯定會好好待你的……

「皇上?您怎麼了?」那拉氏見乾隆半天沒說話,只是撫著她的肚子發呆的樣子,不由的奇怪的喚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覺,她怎麼覺得,皇上臉上那神情,似乎倒像是有些難過呢?

「嗯?」乾隆回過神,見那拉氏一臉擔憂的望著自己,他安撫的笑了笑說:「珊圖玲阿,朕在想,給咱們的小十二取個什麼名字。」

那拉氏一聽到這兒,注意力瞬間轉移了,她眼前一亮:「不知皇上想的是什麼名字?」

「永琪。」

「永……琪?」那拉氏偏著頭。

「琪,美玉也……」乾隆順口說了句,以前他不喜歡那拉氏,所以當時是隨意找了個字就取了,可現在按理說他該給小十二換個好名兒,可也不知怎的,他總覺得,若是換了名字,那就不是……從前的永琪了。

所以那拉氏一問,乾隆還是照著原來的名字說了,再說了,這字其實也不錯,中宮嫡子,最適合的,可不就是這個字麼?

「這名兒好,」那拉氏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永琪,永琪,是個好名兒,只是……她眼睛一轉,轉過臉,望著乾隆,低聲道:「可皇上,臣妾這一胎,生下的若是個小格格的話……」那拉氏不是不知道規矩,這皇家的女孩兒,平日裡都是按著序齒來叫的,比如純貴妃的是小四兒,那到了她這裡,就是小五了。

只是這做額娘的,多少還是希望能給女兒取個好聽的名字,從小兒就叫著……,這樣等到她將來出嫁,也多少算是彌補了些遺憾。

「格格?」乾隆剛想說不可能,就停住了,他想了想,反正橫豎珊圖玲阿都會把小五給朕生出來的,不如索性現在先給她想個名字,大名小名一塊兒想……乾隆微一思索,就笑了起來:「按著朕的意思,你這做額娘的是「有福之人」,朕看咱們的女兒,朕也希望她能平安喜樂,長命百歲的過上一世,所以,就叫她瑚圖裡豐生札喇芬吧。」

「瑚圖裡豐生札喇芬……福祿壽。」那拉氏一聽就明白乾隆的期許了,這大清的公主大多都是活不過知天命之年,所以皇上,這是希望他們的女兒,能平安長壽呢。

夫妻兩人閒聊了一陣,那拉氏就覺得累了,乾隆看著她睡熟了,方才走到外間,告訴容嬤嬤,說從今日起,他會任命兩個太醫過來,專門為皇后診脈,再有這用膳等事,他已經吩咐下去,皇后的一應膳食用度,俱由內務府專人送來,在永壽宮小廚房內做了呈上去。

雖然現在後宮已經被乾隆牢牢的抓在手中了,可為了防止有人不甘心,暗中加害珊圖玲阿,乾隆又將粘桿處精通醫理毒藥的一名侍衛,和另外一個姑姑派到了永壽宮中,專司皇后平日裡的衣食用度。

且他也特意吩咐了容嬤嬤,讓她再把永壽宮上下敲打了一遍,然後,他才放心的回了養心殿。

不管怎樣,高氏一案才過去沒多久,這宮中的人也應該知道這厲害關係,再加上乾隆幾乎每日都要上永壽宮那邊兒去坐坐,這也充分說明了他對皇后這一胎的重視,且太后那邊兒,也是早早的就免了那拉氏的請安……

在這種情況下,又不是不要命了,誰也不敢鬧出什麼蛾子來,純貴妃、嘉妃和舒妃三個,每日裡雖然暗地裡鬥得個天翻地覆,但到了永壽宮裡,她們三個可是老實的跟什麼似的,生怕那拉氏聽出個四五六來,動了胎氣,那她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時光荏苒,那拉氏的日子過得是異常舒坦,眨眼間就到了快生產的時節,現在已是乾隆十七年四月了,乾隆知道小十二出生,只怕就在這幾日了,所以就算是在養心殿裡忙於政務,他也吩咐吳書來,若有消息,立刻進來稟報。

這天,乾隆正和傅恆、海望、達勒黨阿等人商議著清理戶部存銀,追繳官員欠銀,再有清查賄賂等事,幾人正商議著,就聽見外面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吳書來急匆匆的進來稟報:「回皇上,皇后娘娘就快生了!」



正文 相見歡

女子的第一胎都是極凶險的,可在乾隆又是命太醫每日三次請平安脈,又是讓精通醫理毒藥的侍衛掌事宮女盯著,且這後宮中的一應事務,又都不用那拉氏操心,再加上乾隆一日裡總要來永壽宮兩三回來看看她,和她說說話,這幾個月來,那拉氏的日子過得是無比的愜意。

心情好了,身子自然就會好,身子好了,她這一胎,竟然完全沒有最開始太醫們所說的那般,什麼女子第一胎都極為凶險,相反,也不知道是不是每日裡營養足夠,還是經常出去散散,亦或是心情極佳的緣故,從開始陣痛,到嬰兒落地的哭聲響起,攏共……也才不到三個時辰。

「生了?」坐在主位上,緊張的一直捻著佛珠念佛的太后一聽到嬰兒的哭聲,就有些等不及的打發桂嬤嬤到產房裡面兒去:「快去看看,皇后生的是個阿哥,還是格格……」

「庶!」桂嬤嬤忙答應著進去了。

不過須臾,她就一臉喜色的出來跪下了:「皇上、太后娘娘大喜啊,皇后娘娘剛產下了一位小阿哥!」

「小阿哥——」太后一聽,渾身一鬆,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哀家就說皇后是個有福的,桂嬤嬤,傳哀家懿旨,皇后誕育龍嗣有功,賞!」

「庶!」桂嬤嬤忙應了,太后話音剛落,裡面兒簾子一掀,容嬤嬤小心翼翼的抱著剛出生的小寶寶出來了。

「快給哀家看看。」太后忙伸手接過了小十二,小傢伙才剛出生,看著小臉兒紅彤彤的,小嘴兒也抿的緊緊的,乖巧的呆在襁褓中睡得正香,太后抱著自己的小孫孫,是左看右看,越看越愛,眼睛都笑彎了:「皇帝,你快過來瞧瞧,看這小鼻子,這小嘴兒……長得跟你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啊?哦……」從小十二出生那一刻起,乾隆就一直有些恍恍惚惚的,朕的小十二啊,太后此言一出,他才回過神來,忙道:「吳書來!」

「奴才在!」

「傳旨,皇后誕育龍嗣有功,按例加厚一倍,賞!」

「庶!」

這邊兒吳書來自去傳旨不提,那邊兒乾隆湊到老娘身邊,看著被她抱在懷中的小十二,小傢伙雖說剛出生,那小臉兒紅彤彤的,但卻不像是一般的孩子那樣,嚎啕大哭,相反,他卻是眉目平和,安安靜靜的呆在襁褓中,抿著小嘴兒,睡得極香。

太后看啊看的,是愛也愛不過來,但她到底年紀大了,抱了一陣就有些累了,乾隆看到她臉上的倦色,便伸手接過了孩子。

滿人講究抱孫不抱子,皇家更甚,在前一世,乾隆也就是在永璉、永琮,再有就是和孝出生時抱過他們一會兒,可那真的也就只是一會兒而已,且那時的心境,也不像是現在這般……

這麼小小軟軟,還帶著奶香味的孩子就這麼的乖乖的躺在自己的臂彎之中,一時間,乾隆的心中升起了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感覺,這種感覺,也許是因為對懷中這個孩子的愧疚……這麼可愛乖巧的孩子,朕當時就怎麼能下得了腳?

也許是想要彌補或是其他的什麼心理,讓乾隆的目光越發的柔和下來,朕的小十二啊,皇阿瑪這一世,一定會好好兒的補償你,不叫你受一點兒委屈的。

出於這種理由,再加上乾隆在地府中所見到的,那孝賢高氏魏氏所用的手段,讓乾隆更是十二萬分的上心,待那拉氏剛一能起身了,他便跑到永壽宮,夫妻兩人嘀嘀咕咕的商議了一陣後,乾隆就下旨,吩咐先把永壽宮側殿收拾出來,充作永琪去阿哥所之前的住處。

按規矩,皇子一落地,就要有四十個嬤嬤照顧,保姆、乳母各八人、此外,還有針線上人、燈火上人、鍋灶上人等,等永琪斷奶了,還要預備著等永琪斷奶以後增設的諳達……

這些人,乾隆可都是親自把關,下令粘桿處把挑選上來侍候永琪的人的祖宗三代以內的亂七八糟的關係都給摸清楚了。

一句話,只有那清清白白,忠心不二的人才能被送進永壽宮中侍候永琪。

粘桿處裡面都是什麼樣的人,那當年雍正設立粘桿處,為的就是刺探情報、監視大臣、剿除異己的,乾隆這道聖旨一下,粘桿處侍衛們一面查探著情報,一面納悶不已。

瞧著皇上對十二阿哥如此重視……莫非,皇上他打算把十二阿哥立為那啥了……打住打住,別亂想,這可是沒影兒的事,還是幹正事要緊!

扮作賣菜的小販守在某宮人大兄家門外,一面胡思亂想,一面默默的用專用的小毛筆在蔬菜的掩護下,往小冊子上劃了重重的一筆。

在粘桿處的高效率下,四十個宮人一一篩查完畢,但凡有一丁點兒問題的,統統都被刷了下來,有史以來身家背景最為乾淨的一群宮人們,就這樣的被乾隆塞進了永壽宮裡,侍候他的寶貝兒子。

侍候的人選完了,剩下的,便是如何佈置這永琪的住處了,那拉氏剛生產完沒到一月,身子還沒完全恢復好,人也懨懨的,所以這事兒她原本打算放手讓容嬤嬤去幫著她料理著,她在一旁把著大方向便是。

可乾隆一道聖旨下來,把那拉氏先前選好了已經騰出來給永琪的住處棄之不用,這一下,那拉氏不禁有些手忙腳亂了,強撐著就想起來給永琪佈置住處,可她還沒走出這暖閣大門呢,乾隆就走了進來,笑瞇瞇的又把她摁在了床上,一開口,嚇了那拉氏一跳:「珊圖玲阿,你身子還沒好全呢,先躺著,永琪,就交給朕了……」

「皇上……」永琪得了皇上的青目,那拉氏自然是高興的,可……這歷朝歷代的,還真沒聽說過哪個皇帝親自操持著給兒子佈置住處的,那拉氏一想到這兒,這心裡面不禁又有些忐忑起來。

永琪年齡還這麼小,這……皇上這般對他,這,這……會不會未免太過了些?

那拉氏兀自在這邊兒忐忑著,那邊兒乾隆已是興致勃勃的開工了,他暗中叫來了海望,君臣二人商議了一番,就下令開工了,側殿外面兒依舊不變,該怎麼還是怎麼,可這裡面麼,自然是換了一番模樣。

永琪平日裡睡覺的地方,有暖炕和悠車,這兩個地方,自然是弄得越舒服越好,除此以外,整間側殿內的陳設,都被乾隆一揮手,但凡有那稜角尖銳之物的地方,全部都用絨氈包了,免得以後永琪會走路了,磕著,碰著了。

還有這平日裡的擺設,乾隆是左看右看都覺得不滿意,索性便暗中從私庫裡拿出幾件兒樣不顯眼的東西來擺上,什麼漢白玉水盛、青花白玉獸耳吉利瓶、定窯的碗、汝釉的瓷罐、白玉的蓮花藍……

這麼一番佈置下來,乾隆自己看了,倒是頗為滿意,他本來還打算把那銅掐絲琺琅寶月瓶和纏絲玻璃花澆,八扇的玻璃插屏拿出來放到永琪的屋子裡呢。

但後來一想,他倒是有心彌補永琪,可身為皇帝,也有自己不得已的時候,這若是對永琪太過寵愛了,難保就有人會想歪了。

再者在自己這些兒子們當中,永琪的出身是最高的一個,若再加上這無以復加的聖寵,只怕於他不利。

乾隆一想到此節,也是打消了一些念頭,索性就告訴那拉氏,讓她看著再給永琪收拾一下屋子,有什麼該添的減的,她都看著辦。

那拉氏得了聖旨,便攜了容嬤嬤,主僕二人去側殿中看了看,這麼一看,她是當家主事的正宮皇后,這一眼,自然就看出了好幾處不合規制的地方……

永琪得了聖寵,那拉氏自然是高興的,可她也明白,在這後宮之中,太多的聖寵,對於年紀尚小的永琪來說,未必就是什麼好事兒,要知道,當日皇上還不是一樣把那高氏寵到了手心兒裡,表面上看,她是榮寵無限,風頭一時無兩。

可暗地裡,這後宮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詛咒她早死早超生……

那拉氏一想到這裡,禁不住就打了個寒噤,忙命容嬤嬤叫了人進來,把那明顯逾制了的陳設都先收起來,只留下一件兒青花白玉獸耳吉利瓶,並另外兩樣不顯眼的東西方才作罷。

至於那稜角尖銳上包著的羊絨氈子什麼的,那拉氏看在眼中,心裡也是一暖,知道皇上這是真心為她的永琪著想,再加上她自己也擔心日後萬一有個什麼看不到的,永琪磕著碰著,那就不好了……

再說了,有皇上這個阿瑪,還有自己這個皇后額娘護著,她還不信護不了永琪這一世的周全!

所以那拉氏就沒命人把這羊絨氈子給收拾起來,只是在乾隆下了朝,跑到永壽宮來看兒子的時

候,略顯憂鬱的把自己的擔心給說了。

乾隆聽完,思忖了一番方道:「珊圖玲阿,你說的是,倒是朕的疏忽了。」乾隆說完,就想起剛才在慈寧宮時,皇額娘跟他說的話來:「皇帝,哀家知道你喜歡永琪,只是他如今還小,再者,你也得……」太后的話說的委婉,但乾隆已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說起來,雖然他篤定如今後宮之中,暫時還沒人敢對永琪做什麼,可這往後呢?

太后的話提醒了他,乾隆也想起來,這前頭的幾個兒子年紀也不小了,這裡面,難保就有人不會有些什麼想法……

乾隆想到這兒,立時就有些後悔,可這事情已經做了,再後悔也是沒用,乾隆一面想,一面和那拉氏隨意聊了幾句,又去看了看永琪,就匆匆回了養心殿。

數日後,乾隆就下旨,把舒妃的十阿哥定名為永玥,嘉妃的十一阿哥定名為永瑆,又知會內務府,讓他們把十阿哥和十一阿哥的住處翻新一下……這樣一來,原本抱著兒子,暗地裡眼紅著皇后的兒子洗三那天就取了名字的舒妃、嘉妃倆個心裡面兒平衡了不少。

再加上皇上每隔幾日還是要到她們宮裡來看看孩子,所以這滿宮裡的人,還真就把乾隆做出的這麼一副慈父模樣兒當了真,這做阿瑪的偏疼小兒子,這可是再正常不過,沒看見皇上對十阿哥、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那個心疼勁兒麼?

乾隆收到粘桿處送來的消息後,是鬆了口氣,有了永玥和永瑆兩個,朕再怎麼偏寵永琪,這下都不會有人再覺得什麼異樣了。

想到這兒,憋了很久沒有好好抱一抱寶貝兒子的乾隆立刻飛奔到了永壽宮中,這時那拉氏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純貴妃和嘉妃、舒妃三個早就把宮務給還了回來。

所以她這會子正忙著,乾隆在正殿裡略坐了一會兒,就忙跑到了側殿中去看永琪了。

七坐八爬九說話,如今已經是十一月底快交十二月了,這屋子裡早就燒上了地龍,乾隆一進去,就看見那鋪了紅花白地羊絨氈的暖炕上,保姆把數個軟枕圍成了一圈兒,永琪就坐在這圈子裡面,小手扒著那軟枕,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的盯著左邊兒的几案。

乾隆一見兒子那張肉呼呼的小臉這麼面無表情的看著左邊兒,登時就樂了,他幾步走過去,抱起兒子,先捏了捏他的小臉,然後才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咦?那不是前幾日朕才命人放到那邊兒去的青花白地雙耳寶月瓶麼?難道永琪不喜歡?

乾隆納悶了,永琪這孩子,還真是有些奇怪,從小兒就乖巧的不行,像那永玥、永瑆,這兄弟倆個,聽說一生下來就是哇哇大哭,半個多時辰才止住呢。

可永琪呢?

從小就不哭不鬧,頂多是想吃什麼了,咿唔一句,想做什麼了,哼哼一聲而已……就因為他這麼乖,所以從他到太后,沒有不愛的,太后那邊兒還好,時常賞賜一些小玩意兒過來。

到了他這兒,也許是因為前世的愧疚吧,乾隆是恨不能把好東西全往永琪這兒塞,比如那寶月瓶吧,就是上次他過來看見永琪瞪著之前自己命人拿過來的那青花白玉獸耳吉利瓶,看上去似是很不喜歡的樣子,所以他才命人換了的。

如今……看樣子永琪也不喜歡這個寶月瓶啊,既然如此,那就讓人換了吧,再換一個什麼來好呢?

是漢白玉的仙人插屏呢?還是宜興的五彩葫蘆呢?乾隆抱著永琪想了一陣,是頭大不已,罷了罷了,既然不知道選哪樣,那不如兩件都放過來。

橫豎這插屏和葫蘆又不是什麼大物件兒,一念至此,乾隆立時就叫吳書來:「把這瓶子換下去,再把那漢白玉仙人插屏和宜興五彩葫蘆拿過來。」

「庶。」

那邊兒吳書來領命帶了人把東西搬了出去,這邊兒乾隆是笑瞇瞇的逗弄著自家兒子:「永琪啊,那瓶子不好看,咱們換一個好看的來……那五彩葫蘆……」乾隆是篤定自家小孩兒肯定會喜歡顏色鮮艷,且樣子又極有趣兒的葫蘆的,他對著永琪,說的是口沫橫飛,他壓根就沒注意到永琪眼中飛快閃過的一抹怒色。

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永琪也該吃東西了,乾隆放下香香軟軟的寶貝兒子,眼見著小傢伙那副板著小臉的模樣兒,是越看越愛,又撓了他一會兒癢癢,直把小傢伙撓的眼淚花兒都流出來了,乾隆才把永琪交給了他的保姆,自己施施然的出門,準備找那拉氏一起用晚膳,當然,他自是不會注意到方纔他剛一轉身,自家兒子那小臉上立時就像是掛上了一層霜似的沉了下來。

用過晚膳後,乾隆自然是歇在了永壽宮中,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是這樣,下了朝處理完政事以後,他就喜歡到永壽宮裡,和那拉氏閒聊幾句,然後就到側殿中,逗弄一下永琪,讓永琪感受一下什麼叫做勃發的父愛。

這一日,乾隆下了朝,興匆匆的到了永壽宮裡,因為快到年節了,這後宮中的事務繁雜,乾隆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也就是在正殿中略坐了一會兒,就跑到側殿中來例行逗弄自己的寶貝兒子了。

一邁進側殿的暖閣中,乾隆一眼就看見自家寶貝兒子正端坐在几案邊由數個軟枕堆成的小座位上,肉呼呼的小手一本正經的舉著羹匙,正從那盛著東西的小碗裡往外舀東西呢……

「永琪!」瞧著永琪那小胖手勉力抓著那羹匙的模樣兒,乾隆一著急,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一手抱起永琪,另外一手一把握住了他的小手:「永琪乖,想吃什麼,皇阿瑪餵你!」他一邊說,眼神凌厲的一掃吳書來,一面哄著懷中的兒子,一面道:「侍候永琪用膳的都是哪幾個?一人杖責十五,讓她們跪在外面兒好好清醒清醒!」

「庶。」

待吳書來出去後,乾隆才放鬆了些,正準備喂永琪吃東西呢,就看見這几案上除了那盛著奶糊糊的小碗外,竟然另有一小碟玫瑰味兒的甜糕——

乾隆一看到這兒,臉一下子就黑了,甜糕什麼沒什麼要緊,可關鍵是,如今永琪才幾個月大,這甜糕吃下去,克不克化的動還要另說,單是這甜糕一塊一塊的,若是噎著了,那只怕是……

乾隆一想到這兒,首先就先到是不是有什麼人想對永琪下手,可轉念一想,這永壽宮裡日夜有粘桿處的人盯著,外面的人若想對永琪如何,只怕才起了念頭,就會被粘桿處給拿住了,所以……

難道是永琪自己想吃這甜糕?乾隆一想到這兒,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永琪才多大,他一個小孩兒,哪裡會想到吃這個……?可若不是他想要,這東西又怎麼會在這兒?

難道是他以前吃過?唔,這個倒有可能,甜糕什麼的,掰碎了喂永琪一點兒,還是可以的,小孩兒家,這種東西可不能吃多了。

乾隆一想到這兒,頓時釋然了,忙拿起放在小碟旁的甜糕,笑瞇瞇的道:「永琪啊,皇阿瑪幫你把糕糕弄好……」他話還未說完,這筷子還沒沾著那甜糕呢,從那几案下方陡然伸出來一隻小手,一把就抓住了那筷子:「弘歷,別動我的甜糕!」



隨著這麼一聲稚氣無比的聲音,一個小身影從几案中冒了出來,他牢牢的護住那碟甜糕,圓滾滾的眼睛瞪著乾隆。

「十,十八叔……?」乾隆這一驚非同小可:「您,您怎麼上來了?」乾隆話音剛落,就想起自家寶貝兒子,這小孩兒家年紀小,可不能被衝撞了,他慌忙摟緊了兒子,往後挪了幾步。

「唔?」小十八正努力的往嘴裡塞著甜糕,他聽乾隆這麼一說,抬頭瞟了他一眼:「哦,是,皇阿瑪讓我上來,跟四哥……嗝兒,說句話的……」他說的太快,嘴裡又有東西,一下子又噎著了:「唔,唔唔,水,水……」

「四,四哥……」乾隆的腦子一下子有些轉動不靈了,十八叔的四哥,不就是……他的皇阿瑪麼?這,皇瑪法讓十八叔上來給皇阿瑪說句話,難道,難道皇阿瑪現在也在這裡……?

乾隆這麼一想,只覺得週身都開始冷浸浸起來,這,朕最近,好似沒做什麼錯事兒吧?見了自家皇阿瑪就猶如避貓鼠一般的乾隆禁不住在腦海中迅速把這幾年自己做的事兒過了一遍,然後,他的腿肚子就有些打顫了:「十八叔,皇阿瑪,皇阿瑪他現在在,在哪裡……?」乾隆一邊問,一邊忍不住四下裡張望著。

小十八實在是被噎的難受,他用力的拍著胸口,抓起桌上的那晚奶糊糊就咕嚕嚕的灌了下去,末了,還打了個飽嗝:「四哥?四哥不就在這裡麼?」他奇怪的瞥了眼乾隆,然後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對著乾隆……懷中的永琪說吐了吐舌頭:「四哥,我噎的好難受,所以……」他對著手指,小臉上儘是郝色:「才喝了你的東西,你,不會介意的吧……?」他說完,眼睛就一眨一眨的望著永琪。

乾隆先前看見十八叔搶了自家寶貝兒子的奶糊糊喝,心裡面還有些不高興,可乍一聽十八叔這麼一說,他是險些把永琪給摔了出去——十八叔,是對著永琪說的,他喝的是永琪的奶糊糊,所以,永琪……難道就是……皇,皇阿瑪?!

乾隆一想到這兒,臉都綠了,他顫抖著低下了頭,望著自己寵了好幾個月的寶貝兒子,正巧此時,永琪也抬起頭來,臉上帶著他熟悉萬分的冰冷表情瞪了他一眼,然後才奶聲奶氣的對著小十八吐出了三個字:「不,介意。」

他說完,又仰著頭,睨了眼乾隆,冷聲道:「逆子!」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57

正文 質詢

「皇,皇阿瑪……」自家聰明可愛,香軟白嫩的兒子,怎麼會突然……就變作了他前後兩輩子都最為懼怕的嚴父了呢?乾隆被打擊的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難怪永琪生下來時就不同於一般的孩子那般哭鬧,難怪他不喜歡朕送給他玩的那些個精巧奢靡的小玩意兒,皇阿瑪當日,最討厭的就是此類奢靡之物……

乾隆一想到這兒,那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掐指算來,這些日子他用來討好寶貝兒子……哦,不對,是皇阿瑪的東西,沒有個四五十樣,那也有個二十來樣了吧?

這些東西,可都是他從私庫裡拿出來的,那件件可都是精品!可在皇阿瑪眼中,自己這樣,那簡直就是……就是……再有自己這些日子以來所做的事,朕好像還撓過皇阿瑪癢癢來著,還把皇阿瑪的眼淚花兒都給撓出來了……

乾隆一念至此,這臉色是青一陣紅一陣,直恨不得馬上找條地縫鑽進去。

「哼!」胤禛瞧著他那副樣子,哪裡還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在想什麼,他冷哼一聲,睨了他一眼:「放朕,下來!」他現在這個身體不過才七個多月大,能說話已經是極為勉強了,為了不傷到自己的身子,他眼下只能是兩個字兩個字的訓斥兒子。

「啊,呃?」自家皇阿瑪這冷浸浸的一哼,乾隆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兒臣遵旨!」他說完,便像是供奉菩薩似的,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把皇阿瑪挪到了那軟枕堆成的圈中後,方退後幾步,跪了下去:「兒臣恭請皇阿瑪聖安!」

「朕,不安!」胤禛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兒子,挪了挪身體,他原本想按著往日的習慣把腿給盤起來,然後再好好教訓一下弘歷,可現在他年紀實在是太小,這藕節似的胖乎乎的腿那是怎麼都盤不到一塊兒去。

他努力了幾下,便放棄了,他靠著軟枕,不滿的看著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的兒子:「你,八叔……」胤禛的本意是想問清楚,老八這事,弘歷他到底是怎麼辦的,可他才張口說了三個字,下面的乾隆已是又叩了一個頭回道:「回皇阿瑪,八叔的事,實在是……兒臣的錯……」

「嗯?」胤禛挑挑眉:「你,繼續,說。」自老八投胎以後,地府中接二連三又發生了許多事,使得他們根本無暇顧及到陽世。

「回皇阿瑪,事情是這樣的……」乾隆原原本本把自己的想法和所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他方小心翼翼的覷了眼自家老爹問:「是以,兒臣斗膽,若八叔真如皇阿瑪所說,乃是乾隆十五年投生的話,那……只怕,八叔眼下已,已……」

「已什麼?」乾隆這番話下來,聽得胤禛是火從心頭起,差點沒拿起裝奶糊糊的碗砸下去,聽聽他都辦的叫什麼事兒?什麼叫為了方便粘桿處監視,把八旗宗室子弟都給派駐到了外面兒,什麼叫十五年出生的都是女孩兒……?



禛越想,越是生氣,他啪的一拍桌子,怒道:「荒謬!什麼格格!胤祀他這一世,還是響噹噹的男兒!」

「皇,皇阿瑪……」乾隆一滯,他囁嚅了一下:「可您明明,還有那粘桿處報上的,分明也都是,都是……」在胤禛的瞪視下,他是越說越心虛,越說越小聲。

胤禛簡直被他氣笑了:「朕,明明?朕說過什麼嗎?」

他此言一出,乾隆也不是榆木腦袋,他略一思索,臉霎時就白了,對了,皇阿瑪當日的確沒有明說過八叔會出生在這皇家宗室之中啊,如此說來,難道……真是朕想差了?

可若不是,那八叔……難道那一年出生的大清子民,朕都得去篩查一番?乾隆一想到這兒,頓覺頭大如斗,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了:「皇阿瑪,兒臣駑鈍,不知八叔他,到底……」八叔他到底托生在何處,您讓兒臣查,你也得給兒臣圈一個範圍不是?

否則這大清億兆子民,您讓兒臣何從查起?一念至此,乾隆的臉更苦了,他眼巴巴的望著自家老爹,等著他的答覆。

「朕,也不清楚。」出乎乾隆的意料,胤禛竟皺了皺眉道:「投胎關乎天命,數年來,我們也僅知道,胤祀他這一世,和皇家關係匪淺……」

關係匪淺?且又是男兒?乾隆一聽,也覺得甚為棘手,要和皇家扯上關係,要麼,便是入朝為官,要麼,便是娶了公主,所以……他只需要從這兩方面入手即可。

只是……

乾隆忽而皺起眉,努力的思索著,說起來,好像那個誰似乎就是乾隆十五年出生的來著……他剛想到一半,就聽得自家老爹又發話了:「弘歷,這三年來,戶部存銀……」

乾隆頓時一凜,忙集中精神回道:「回皇阿瑪,兒臣這三年來謹記皇阿瑪的教誨,一日未敢忘卻,這戶部存銀麼,如今已有三千九百萬兩……」乾隆辟里啪啦把這數年來自己如何開源節流,如何明令戶部想法子生財,在這幾年裡又免了哪些地方稅賦登事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

「民生……」除戶部存銀外,胤禛最關心的,當然還是天下百姓是不是吃得飽,穿得暖的問題。

他這麼一問,乾隆忙又口沫橫飛的把自己這些年來體恤百姓的仁政說了一通,他可是深知皇阿瑪的性子的,若想瞞,那是瞞不住的,不如自己先把事情痛快說了的好……

是以無論胤禛問什麼,乾隆俱是一五一十,鉅細無遺的答了,問到最後,胤禛已覺得自己是問無可問,一旁的小十八聽他們在這裡奏對國事民生,聽得是腦袋一點一點的,幾乎快要睡著了。

「粘桿處……」

「粘桿處兒臣已重新啟用了,皇阿瑪可是要喚人來……?」粘桿處可是由皇阿瑪一手創立,乾隆一聽自家皇阿瑪提到粘桿處,還以為皇阿瑪要用他們,忙討好的問。

「不必,」胤禛自然是聽出了兒子那討好的意思,他橫了乾隆一眼:「過幾年,再說。」他現在不過七個月大,連說話都尚嫌吃力,又哪來的精力去調遣粘桿處辦事?

國事民生問完,胤禛雖覺得弘歷做事還是有些稍顯浮躁,但比起上一世來,他已經是進步許多了,所以就不再詢問他政務上的事,轉而問起他的子嗣問題來:「你的子嗣……」

上一世,這個逆子被後宮裡的幾個女人耍的是團團轉,護不住自己的兒子不說,還在那魏氏的攛掇下,生生的罵死了永璜、永璋,廢了老四老六,唯一的嫡子永琪,也因為受了其母的連累而被他厭棄,弄到最後,他竟然沒兒子可挑,生生的把個大寶之位傳給了一個包衣奴才的兒子,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胤禛一念至此,立時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朕定要好好的把把關,絕不能讓他再這麼胡來了!

「皇阿瑪……」自家皇阿瑪這麼一問,乾隆頓時就有些鬱悶了,你說他明明都照著皇阿瑪的吩咐,好好的待永璜、永璋他們了,再有這些日子以來,他也是按著時間臨幸後宮嬪妃,這該生的,也都生出來了……

永玥永瑆他們就算了,舒妃嘉妃倆個,他本來就不喜歡,可他聰明可愛,白白嫩嫩,香香軟軟的小十二,怎麼就突然變成了皇阿瑪呢?

乾隆一想到此處,就覺得哀怨不已:「皇阿瑪,兒臣遵照您的吩咐,該護住的,該生的,兒子是一個都不敢忘,一個都不能少,可……」乾隆哀怨的瞅了自家皇阿瑪一眼,那眼神看得胤禛是惡寒不已。

朕發誓這輩子要好好補償的小十二啊,你在哪裡啊……乾隆心裡的小人兒咬著手絹,淚流滿面的想著,朕寧肯要十個小十二,也不想要一個皇阿瑪啊,這壓力也太大了啊!

再說了……乾隆抖了抖,突然又想到,小十二變成了皇阿瑪,這到底是必然呢,還是偶然呢?

若是偶然還好,若是必然的話,難道說日後朕的祖宗們,都會投胎到皇家來?乾隆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頓時渾身發顫,冷汗直冒,一個皇阿瑪就夠朕受的了,這要是朕的那些個祖宗們都過來,那朕乾脆再去死一死好了!

乾隆一想到這兒,是有些按捺不住,覷了眼自家皇阿瑪,想問清楚永琪究竟去哪兒了,還有這日後,這祖宗們到底會不會投胎做他的……呃,那啥……

可他這麼一眼望過去,卻看見自家皇阿瑪面色沉沉,森然的望著自己,乾隆被他這麼一看,禁不住脖子一縮,不敢再問了。

可若不問的話,他又不甘心,萬一這日後,這祖宗們……輪流上來,那他可怎麼受得了?

乾隆心裡的小人兒用力的撞著牆,他糾結了半響,最後還是咬了咬牙:「皇阿瑪,兒臣,兒臣想……」

「想什麼?」

「兒臣想,唔,皇阿瑪可知永琪他……去哪裡了?」乾隆在自家皇阿瑪那森然的注視下,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問完這麼一句。

「永琪?」胤禛看了他一眼,正想問他問這個做什麼,可他轉念一想,立時就明白了乾隆的心思:「想知道他去哪裡了?」

「嗯,」乾隆點點頭,一臉愧疚的說:「上一世,兒臣虧欠他良多,所以這一世,兒臣想好好的補償他。」

「好好的補償?」胤禛看著兒子那一臉的愧疚,想訓斥他一兩句,但最終卻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現在想要補償小十二,又有什麼用?永琪那孩子,早被他傷透了心,那孩子,像胤祀、弘時他們一樣,是早就不願再生在帝王家了。

胤祀他們三個不願和愛新覺羅家扯上關係,所以無論自己等人再怎麼打探,也是打探不到他們三個這一世究竟會托生到哪裡。

只是,無論上一世恩怨如何,這父子兄弟之間,尚有因果未償,所以哪能是說斷就能斷得了……

再說了,若是這次不是因為那事,朕也不會投胎到此處,所以,若這次出生的,不是原來那個被弘歷冷漠以對,鬱鬱而終的永琪,而是一個什麼都沒經歷過的孩子的話,那弘歷這補償,又從何說起呢?

胤禛想到此處,不覺有些疲憊,也懶得再和乾隆多說什麼了:「弘歷,你,跪安吧。」

「皇阿瑪!」乾隆頓時有些著急了:「兒臣……」從皇阿瑪的神色中看出一絲端倪來的乾隆禁不住想要再問個明白,可他張了張口,話還未說出來,就見自家皇阿瑪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來:「朕說了,出去!」

「皇,」在自家皇阿瑪這般凌厲的瞪視下,乾隆縱然有再多的膽子也蔫了,他只得怏怏道:「兒臣遵旨。」

想問的話沒問出來,乾隆是抑鬱不已,悶悶不樂的回到了養心殿,一頭扎進了暖閣裡,乾隆一面在紙上劃拉著剩下的兒子們哪年出生的,一面默默的祈禱著,蒼天大地,愛新覺羅家的列祖列宗們哪,一個皇阿瑪就夠了,您們千萬別再上來跟朕添亂了……

他這廂正祈禱著,那廂吳書來就喜滋滋的掀起簾子進來跪下了:「奴才恭喜皇上,皇上大喜,方才太醫在給皇后娘娘請平安脈的時候,發現娘娘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正文 父子

時光荏苒,眨眼間那拉氏懷孕已六個多月了,身子重了許多,每日裡起居自然是較之以前勞乏了一些。

「娘娘,純貴妃娘娘、嘉妃娘娘、舒妃娘娘到了。」那拉氏剛剛梳洗完畢,正在用早膳呢,一個宮女進來回道。

「知道了。」那拉氏放下手中的牛乳,點點頭,她在容嬤嬤的服侍下淨了手,又重新整理了下儀容,方才搭著容嬤嬤的手走了出去。

那拉氏這一胎還是跟生小十二那次一樣,才剛過了年節,太后就體恤她,免了她每日的請安,皇上那邊兒,也生怕她累著了,早早的就讓純貴妃、嘉妃和舒妃三個拎出來,讓她們幫著她襄理宮務。

只是這一次,又和以前有所不同,上一回懷小十二的時候,因為是第一胎,各方面她都沒有經驗,所以難免緊張了些,而這次,那拉氏自覺自己在生孩子這事兒上,也算得上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再說了,這若是每一胎都這麼興師動眾的,似乎也不大好。所以儘管太后體恤那拉氏,免了她每日的例行請安,但那拉氏每日裡還是按時會上慈寧宮裡去陪太后說笑解悶……

太后原本就很喜歡那拉氏,這麼一來,太后見自己免了她的請安,但她還是這麼每日裡跑過來陪她說說笑笑,承歡膝下的模樣,更是把這喜歡的心又多了幾分。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一出去,等候多時的三人俱跪下來請安。

「起吧。」那拉氏在主位上坐下,揮手讓她們起來坐下,待純貴妃等起身後,她才按著以往的例,聽純貴妃匯報起後宮事務來……

純貴妃正說著,就聽見外面兒通傳,說是皇上到了,那拉氏聽了,忙和純貴妃、嘉妃、舒妃一起站起來迎接乾隆。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乾隆一進來,就看見那拉氏有些艱難的行禮,他忙幾步上前扶住她:「皇后,你身子不方便,朕不是早就說了免了這些虛禮麼?」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把那拉氏扶到座位上坐好,方才轉過臉來,淡淡的命純貴妃等人起身。

「謝皇上。」眼見著皇上對皇后那幅捧在手心裡的模樣,再聽著皇上對待自己卻是這般淡淡的,純貴妃、嘉妃和舒妃三個心裡自然對那拉氏那是羨慕嫉妒恨。

可再羨慕嫉妒又能如何?

這麼多年了,皇上對皇后的好,她們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先後兩胎,都是剛一有了消息,太后、皇上就忙忙的免了她的請安,又讓她們幾個過來襄理宮務。再有如今誰不知道,皇上對皇后那可是關懷備至,每日裡都會到永壽宮中,噓寒問暖……

一想到這兒,純貴妃她們三個那是羨慕嫉妒的不得了,可再怎麼羨慕,那也是無用,不說別的,單說這份兒榮寵,那就連先頭的孝賢皇后,再有那位榮寵一時的「唯一的貴妃」高氏都比不上……

一念至此,再瞧瞧皇上看著皇后娘娘的肚子,露出的那抹柔和的笑意時,純貴妃、嘉妃、舒妃三個,更是銀牙暗咬,羨慕的幾乎快要瘋了,瞧瞧皇后今天的這份兒榮寵,再想想當日她還是嫻妃時皇上的冷落……

一時間,純貴妃、嘉妃不由的有幾分恍惚,皇后娘娘她當時,是真的被冷落了呢?還是皇上做出來的假象?帝心……難測啊……

乾隆可不知道她們幾個的心思,他隨口問了幾句宮務之後,就借口說皇后累了,讓純貴妃、嘉妃和舒妃三個先回宮去。

一聽到這話,饒是純貴妃她們三個就算是有心跟皇上多呆一會兒,那也是不能的了,她們只能攥緊手裡的帕子,遵旨退下了。

等她們三個一走,乾隆的神色立刻就輕鬆下來,這幾個女人,真是沒眼色,沒看到朕想和珊圖玲阿單獨說會兒話麼,乾隆一面岔岔的想著,一面小心的把那拉氏摟進懷中,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肚子:「珊圖玲阿,今天感覺怎麼樣?」

「臣妾還好……」一提到肚子裡的孩子,那拉氏的神色頓時柔和下來,她溫柔的說。

「哦?寶寶今天這麼乖?竟然沒有踢你?」乾隆大感驚奇,上一世他對於後宮嬪妃懷孕生子的事,可是只管播種,不問過程,坐等收穫的,可這一世,因為心境不同,自從珊圖玲阿懷孕以後,他就每日裡定要過來看看,也正因為如此,當他頭一回感受到這胎動的時候,要不是有人攔著,他差點兒就把太醫給叫來了。

「皇上這話說的,哪能天天都踢臣妾呢?」那拉氏撲哧一笑,正待說話,容嬤嬤就帶著人,端著克食進來了。

乾隆見有外人進來了,也不好繼續摟著那拉氏,就鬆開手,看著容嬤嬤把那克食一樣一樣的擺在桌上。

這懷有身孕的女人,那是經常都會餓的,所以這克食裡面兒,不但有各色的奶味兒的餑餑,還有一小碗牛乳,並一碟雪白的饅頭片、一碟炸得金黃酥脆的饅頭片,還另外有一小碟油紅酥香的辣子。

乾隆扶著那拉氏走到桌邊,看著她坐下來,容嬤嬤用筷子夾起那金黃色的饅頭片,在那辣子碟內略蘸了蘸,放到那拉氏的盤中。

「這麼辣,能吃麼?」隔得近了,乾隆只覺得這空氣裡泛著一股子辣味兒,可珊圖玲阿就這麼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她就不怕辣著麼?

「辣?」那拉氏一面吃著,一面疑惑的望著乾隆:「一點兒都不辣啊,皇上,這饅頭蘸這辣子,味兒可好了,您嘗嘗?」她一邊說,一邊親手夾起一片饅頭蘸了,送到乾隆嘴邊。

「真不辣?」聞著這味道倒真是挺香的,再看看那拉氏那模樣,似乎真不辣,唔,那就嘗嘗看吧,乾隆一張口,就著筷子把那饅頭片吃了下去。

「皇上,怎麼樣,不辣吧……」那拉氏笑瞇瞇的望著乾隆,而此刻,乾隆卻已經是僵住了,不辣……誰說的不辣的!

他的眼淚一下子就飆了出來:「水,唔,水……」真是,辣,辣死朕了!他拚命的倒抽著氣。

「!容嬤嬤,趕緊拿水來!」那拉氏嚇了一跳,忙接過容嬤嬤手中的茶盞,遞給乾隆,乾隆接過茶,一口氣咕嚕嚕的灌了下去,半響,他才鬆了口氣,又灌了一盞茶下去,方吸著氣說:「珊圖玲阿,這,這也太辣了,你怎麼吃的下去?」

「辣?」那拉氏眼見他好些了,方鬆了口氣,狐疑萬分的說:「皇上,臣妾不覺著辣啊……」她話一出口,見自家皇上嘴唇都被辣紅了的模樣,略一思忖,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皇上,臣妾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那拉氏抿嘴一笑說:「民間有句俗話,叫酸兒辣女,臣妾記得上回懷永琪的時候,那酸梅,臣妾吃起來不覺得有什麼,倒是蘭馨那丫頭好奇,也跟著吃了一顆,結果差點兒沒把牙給酸倒了,所以臣妾這一胎也許懷得不是阿哥,倒是個……小格格呢……」那拉氏越說,這臉上的神色就越發的柔和起來。

「格格?格格好啊!」乾隆一聽,頓時精神大振,珊圖玲阿這第二胎本來就是個女兒,再說了,他可是極清楚他的那群祖宗們的,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們,那個個可都是龍子鳳孫,傲氣非凡,他們怎願意投胎為女兒身,做個小格格,日後雌伏於人下呢?

想通了這一點,再盯著珊圖玲阿的肚子,想著自己那白嫩乖巧的寶貝女兒此刻就乖乖的蜷縮在她額娘的肚子裡,乾隆是越想,越是喜不自勝:「朕的乖女兒啊……」

那拉氏聽他這麼一說,不由的抿嘴一笑:「皇上,您上回神機妙算,說准了臣妾懷的肯定是一個阿哥,這回看來臣妾這肚子裡的,恐怕還真是一個小格格呢……」

「小格格好啊,這女兒麼,和額娘貼心……」乾隆嗆咳了一聲,老臉一紅道,總之,只要不是他的那群祖宗們,那是怎麼樣都好啊!

一個皇阿瑪就夠他受的了,這若是再來一個,那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一想到自家皇阿瑪在抓周禮上抓的那些東西,乾隆就有種捶胸頓足想要噴血的衝動……

那一日,皇阿瑪背著小弓小箭,倒拖著算盤,算盤上放著書、筆墨硯台等物,別人不知道,那奶嬤嬤在那說什麼小阿哥拿了算盤,以後一聲富貴,拿了書和那弧矢,便是文武全才什麼的。

可看在他眼裡,皇阿瑪抓了那算盤,分明就是在說,要他定要開源節流,多賺銀子,把國庫給填的滿滿噹噹的。

拿了那書,是要他修身養性,多用聖人之言約束自己,那弧矢,一方面是教訓他不要窮兵黔武,另外一方面,也是讓他該出手時當出手……

乾隆一想到此處,頓時有種淚流滿面的衝動,做個好皇帝不容易,做個被列祖列宗監督的好皇帝更不容易,做個被老爹日日監督的好皇帝真是……太他娘親的不容易了!

「皇上,皇上?」那拉氏見乾隆的臉色有些奇怪,連叫了他幾聲。

「啊,呃?」乾隆回過神來,見那拉氏擔心的瞅著自己,忙笑了笑說:「珊圖玲阿,朕突然想起來,還有幾份要緊的折子沒批,朕看這半日,你也累了,朕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朕去看看永琪,然後就回養心殿去。」他現在每日裡除了要給皇額娘請安以外,現如今,又加上了一個皇阿瑪,乾隆唏噓著起身準備去給自家老爹請安了。

「哦,」那拉氏點點頭,她是有身子的人,再加上方才鬧騰了一陣,所以還真有些累了,她正想起來送乾隆出去,卻被乾隆按住了肩:「你累了就趕緊歇著,不用送朕了!」他說完,又叫過容嬤嬤來,叮囑她好生照顧著,然後方匆匆往側殿去了。

乾隆一面走,一面想著,說到底,雖說他知道祖宗們的性子,是斷然不會投胎為女兒身的,可……這永琪都能變成皇阿瑪了,誰能保證,萬一哪位祖宗的腦子一抽,想要試試這女紅妝的滋味兒,那他……

乾隆一想到這兒,頓時腦補了一下太祖皇帝、太宗、世祖還有自己的叔伯們那穿著旗袍,梳著兩把頭,滿頭珠翠的模樣兒,頓時有些不寒而慄,不行不行,朕一定要向皇阿瑪問清楚,這,這也太可怖了,萬一小五真的是自己的祖宗投胎,那朕……好歹也能有些心理準備不是?

一念至此,乾隆忙撣了撣龍袍,小心翼翼的進了暖閣裡,他這動作,看的後面的吳書來眼角一抽,納悶不已,皇上這是怎麼了,每次來看十二阿哥都會讓他們在外面兒站的遠遠的守著,這還不說,他怎麼瞅著皇上這小心翼翼的模樣兒,不像是去看兒子,反倒是……有幾分像是去見先帝爺呢?

這個荒謬的念頭一冒出來,吳書來頓覺四周的溫度下降了幾分,他脊背一涼,突然覺得心裡滲得慌,忙默默念著先帝爺啊,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兒臣恭請皇阿瑪聖安!」乾隆一進去立馬就跪下來行了大禮。

「起吧。」胤禛現在年紀太小,不過才一歲多點兒,所以平日裡他起來的也晚,乾隆進來請安的時候,他正拿著勺子,舀著小碗裡的奶糊糊吃呢。

「庶,」乾隆站起來,小心翼翼的覷了眼自家皇阿瑪。

「有事?」父子幾十年,胤禛哪裡還看不出乾隆有心事,他一面用勺子攪著碗中的東西,一面淡淡的問。

「皇,皇阿瑪,兒臣,兒臣……」乾隆也是萬分糾結,他也不知自己這是個什麼毛病,想說的話,先前早就打好腹稿了,可站到皇阿瑪面前,他這腿肚子,怎麼就直打顫呢,這小心肝兒,怎麼就抖啊抖的抖個不停呢……

「嗯?」胤禛瞧著他這副模樣,不由的眉毛一擰。

瞧瞧,皇阿瑪每回要發作他的時候,總是這種口氣,乾隆心裡一顫,一緊張,這原本想要問的話,一出口,卻變成了:「皇阿瑪,兒臣,就是想問問,這奶糊糊,合您的口味嗎?若是不合,兒子再叫人現做,還有這早晚的克食,皇阿瑪您看,要不要再加些玫瑰、紅棗味兒的進去……」乾隆一說完,就恨不能拍自己一巴掌,瞧他這說的是什麼啊。

胤禛聽到此處,挑挑眉,沒開口。

乾隆暗罵了自己幾句,又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皇阿瑪,兒臣是想問……」乾隆話還未出口呢,就注意到自家皇阿瑪那嘴唇上方,尚有喝奶糊糊留下的一抹「白鬍子」,乾隆頓時鬱悶了,如果此刻是小十二的話,那他肯定立馬就撲上去給他搽搽小嘴,順便抱著那香香軟軟的小身子,餵他吃東西了。

可是,可是……偏偏,這坐在上面的,是皇阿瑪……這,這就算給他一千個膽子,他也不敢幫皇阿瑪搽嘴啊啊啊……

乾隆一想到這兒,頓時哀怨不已,朕的小十二啊,你在哪裡啊,朕的小五啊,你可千萬不要變成朕的祖宗們啊,不然朕該怎麼辦啊……乾隆一想到皇后生下來的女兒,也許會是像太祖皇帝那般彪悍,又或是像太宗皇帝那般睿智,又或者是像……將自己的所有祖宗們挨個想像了一遍以後,乾隆只覺得一口血憋在心裡,差點沒暈過去。

胤禛看著自己兒子站在下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那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模樣,不由的沉下了臉:「弘歷,你到底有什麼事?」他啪的一下把勺子一摔,真是的,朕的奶糊糊都涼了!

「皇,皇阿瑪……」自家老爹一發威,乾隆頓時腿一軟,跪了下來:「兒臣,兒臣就是想問,嗯,這,這……」乾隆糾結萬分,吭吭哧哧的把心底的疑慮說了。

胤禛一聽,險些氣笑了:「就為了這?」

「是……」乾隆點點頭,一臉希翼的瞅著自家皇阿瑪:「兒臣,兒臣就是想,想知道,這小五,會不會……也是叔伯或是祖宗們……」

胤禛瞧著他那樣兒,冷哼一聲,吐出了三個字:「不、一、定!」這地府中的事可說不準,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

「不一定?」乾隆一怔,不一定的意思是……他覷了眼自家皇阿瑪的神色,見他皺著眉,一雙點漆似的眸子萬分不耐的望著自己,乾隆頓時心虛了,唔,不一定,大概,就是說小五可能……不會是祖宗們托生的吧?

乾隆一想到這兒,頓時心花朵朵開,眉眼間俱是笑意,若真不是祖宗們托生的,那朕可就鬆了口氣了,否則這大清的固倫公主,若是太過彪悍了,那朕可就……

再說了,乾隆又瞄了眼自家皇阿瑪,想來皇阿瑪和祖宗們肯定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應該不會投胎到珊圖玲阿的肚子裡了吧……



正文 得女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因為平日裡養胎養得好,且又心情舒爽,所以和上回一樣,那拉氏沒怎麼費力就誕下了一個小格格。

「是個小格格?」太后有些失望,多子多孫是福氣,可如今皇帝膝下單薄,現有的八個兒子裡面,只有三個是滿妃所出,且六月裡舒妃生的小十還夭折了,所以她可是眼巴巴的盼著皇后再生個小阿哥出來,可誰知竟然是個小格格……

太后聽著裡面兒傳來的嬰兒哭聲,微微皺了皺眉,攥緊了佛珠,扯了扯唇角對著乾隆說:「小格格……也好,皇后這一下,倒也算是兒女雙全了。」

乾隆壓根兒就沒注意到自家老娘的神情,他跟太后的心思可不一樣,老太太是巴望他多子多孫多福氣,可他卻是希望皇后這次最好能給他生出個「真正」的女兒來,所以太后說什麼他完全沒在意,只是樂呵呵的說:「皇額娘說的是,小格格自然是好的……」

聽聽這哭聲,多有力啊,乾隆心裡盤算著,憑藉著自家祖宗的英明,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投胎成為這女兒身的,再想想自家皇阿瑪,他老人家也就剛出生的時候哭了一嗓子,後來可就乖巧的很,不哭不鬧的,再聽聽小五這哭聲……嘖嘖,小五鐵定不會是自家祖宗!

乾隆一想到這兒,那是樂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吳書來!賞!」

「庶。」吳書來也是在御前呆久了的,雖然乾隆沒說賞多少,但憑著他說話時的這股子高興勁兒,吳書來已是篤定,這賞賜啊,那是只有多,沒有少的……

太后在一邊聽著,再看看兒子這副表情,索性也跟著說了句:「皇帝說的是,桂嬤嬤,傳哀家的話,賞!」

「庶!」

太后乾隆的話一傳出去,這下面兒的妃嬪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啊,皇后娘娘平日裡榮寵無限也就罷了,這生個女兒,得的賞賜竟然也同那生兒子似的,這怎能不叫人眼紅呢?

乾隆可不知道他這聖旨一下,這滿宮裡的嬪妃不知道撕碎了多少條帕子,打碎了多少個瓷器,他此刻正眼巴巴的望著乖乖的躺在太后懷中的小五,滿眼俱是慈愛之色。

太后心裡雖然失望,可這香香軟軟的孩子一抱到懷裡,再看看小丫頭那副睡得香甜的模樣兒,她的心立刻就軟了,這到底是嫡親的孫女兒啊!一想到這兒,老太太看著小丫頭,那是怎麼看都順眼:「瞧瞧咱們小五,這小模樣兒啊,長得和她額娘,倒還挺……」太后說到一半兒,又頓了頓,微微側了側身子,把小丫頭換了個方向,細看了一會兒,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皇帝,哀家看出來了,小五這乍一看和她額娘挺像,可這麼仔細一看啊,這眉毛眼睛,倒和你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哦?」乾隆的眼睛原本就黏在自家女兒身上,按理說這剛生下來的孩子,那可都是紅彤彤皺巴巴的,可小五卻不一樣,這小臉兒白嫩的呀,就跟那剝了皮的雞蛋似的,還有這眉眼——乾隆越看心裡越樂,這女生肖父,那可是福氣啊,看來朕之前給小五取的名字還真沒取錯!

太后瞧著自家兒子那眼神,不由的一樂,再低頭看看小孫女,這小模樣雖說和兒子長得極像,但也看得出來,這小丫頭可是個小美人坯子,這以後長大了,那肯定和她額娘一樣,是個大美人兒,這樣一來……太后想到此處,禁不住抿嘴一樂,抱著小孫女兒親了一口:「皇帝,哀家看咱們小五,這往後啊,恐怕你要多費心了……」

「是,是,皇額娘說的是……」乾隆一心都撲在了女兒身上,他自然也看出來自家女兒這往後長大了定然和珊圖玲阿一樣,是個大美人兒,一聽太后這話,他立時就正色道:「兒臣一定會給小五選一個文武雙全的額駙的……」

文武雙全,那是給小五選額駙的基本條件,小五是誰?她可是他最心愛的女兒,日後會是大清最受寵的固倫公主!所以這單單文武雙全怎麼能夠?至少麼,也得入得朝堂,上得戰場,要會斂財,還要專情,還要會哄小五開心……否則的話,乾隆心裡哼哼著,敢讓朕的小五心裡不好受,朕就讓你一輩子都不好過……

朕的寶貝小五啊……乾隆一邊想,一邊從太后手中接過寶貝女兒,抱在懷中,看著白白嫩嫩,乖乖巧巧的女兒,乾隆是愛得不得了,他小心翼翼的抱著女兒,一面輕輕的拍著她,一面道:「小五啊,朕是你皇阿瑪,朕……」

他話還沒說完,剛才還安安靜靜的小丫頭,突然間小嘴一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怎麼了這是?」乾隆嚇了一跳,剛才還好好的,怎麼朕抱著就開哭了?別是朕抱得姿勢不對吧?乾隆想到這兒,忙調整了下,把寶貝女兒再往上托了托……

他不托還好,這一托,小丫頭捏著小拳頭,哭得更響了,那小臉兒都憋紅了,乾隆頓時手忙腳亂,像是捧著燙手的山芋般把女兒抱到額娘面前:「皇額娘,您,您快來看看,這,這是怎麼了?」

「哪有像你這樣抱孩子的……」太后一打眼,就嗔了自己兒子一句,:「小孩兒家的骨頭軟著呢,像你剛才那麼抱法,她這脖子可就會不舒服,這不舒服,那肯定就會……」太后正嘮叨著,就聞到這空氣裡似乎突然間多了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她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見乾隆一臉哭笑不得的望著自己:「皇額娘,小五兒……尿了!」

眾人立時一陣忙亂,容嬤嬤搶上來接過五格格,抱她去換尿布,吳書來正要上前來請自家主子到側殿更衣的時候,乾隆一擺手:「不用了,朕沒事,弄點水來,朕要淨手。」有尿布墊著呢,他能有什麼?只是剛才隔著那襁褓,這手上一熱的感覺……

乾隆想到此處,趕緊把手浸入熱水中,就著香胰多搓了幾遍,太后在一旁端著茶喝了一口,笑著說:「哀家就說呢,這小五兒怎麼會突然就鬧起來了,原來是……」她瞥了眼自家兒子那滿臉尷尬的模樣,抿嘴一樂。

「皇額娘……」太后此言一出,乾隆不由也有幾分尷尬:「兒臣,還真沒想到……」他搽干了手,正待往下說,就看著容嬤嬤抱著換好尿布的女兒出來了,乾隆立刻伸手接過女兒,順勢點了點她的小鼻子,笑呵呵的說:「這麼多公主裡面,敢在朕身上撒尿的,小五兒倒是頭一份兒!所以兒臣,倒真沒想到……」這事若是擱在其他格格們身上,乾隆就算是面上不顯,但這心裡肯定也會膈應的,可放在了這小五身上,他卻一點兒都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小五兒可是他盼了好久才盼來的寶貝女兒啊……

一念至此,乾隆是忍不住低頭大大的香了女兒一口,這一口下去,那原本安安靜靜的小丫頭,那小眉頭頓時擰在了一塊兒,小嘴一癟,哇的一下又開哭了。

「怎麼又哭上了?」乾隆本能的伸手摸了摸女兒的小屁屁:「沒尿啊……」

「皇帝,」太后看的也是眉毛一皺,正想說話呢,就聽見容嬤嬤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說:「太后娘娘,皇上,奴婢想……五格格這,莫不是餓了?」

容嬤嬤這話提醒了乾隆,他忙把女兒交給了早就候在一邊兒的乳母,吩咐她好生侍候著,然後方和太后說了自己的意思。

「瑚圖裡豐生札喇芬,福祿壽……?」太后聽了,想了想:「這名兒不錯,皇帝,就依你的意思吧!」

依著乾隆的脾性,他本來是想直接就把女兒封為固倫公主的,可老話說的好,這小人兒才這麼點兒大,若是福氣太多了,怕她受不住,再說了,現在這永壽宮裡還有一尊大佛在呢……

乾隆不敢盯著自家皇阿瑪那彷如千年寒冰一般的目光,冊封自己的寶貝女兒的,他一想到這兒,內心裡的小人兒就禁不住直咬手絹兒,朕的小五兒啊,不是朕不疼你,實在是……你皇瑪法可是這天下間最重規矩的人,朕可不敢亂來啊!

至此,五格格的大名就算是定下了,只是這名字實在是太長,太后念叨了幾次以後就覺得有些牙疼,索性還是照著排行,小五兒小五兒的叫,乾隆開始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可年節的時候和敬公主帶著兒子進宮覲見的時候,乾隆才覺得有些牙疼了……

瑚圖裡豐生札喇芬和鄂勒哲特穆爾額爾克巴拜,這一口氣說下來,還真是有些喘,所以到了私下裡,他也學著自家皇額娘,小五兒,小五兒的叫著。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小五兒一生下來就特別粘她額娘,平日裡除了吃奶的時候外,只要一離開那拉氏的懷抱,小丫頭就會小嘴一癟,哇哇開哭,每回乾隆一去,不是小丫頭正在睡,就是拉著她額娘的衣服,怎麼哄也不鬆手。

乾隆一想到此處,就有些吃味,從小五離了娘胎到現在,朕都沒好好抱過她一回!

越是抱不著,越是想抱,這幾個月來,乾隆進像是著了魔般,徹底的淪為了女兒控,每日下朝以後,必定要算準了時間,去永壽宮逗逗女兒,然後再回養心殿處理政務,晚膳麼,那是一定要在永壽宮裡用的……

乾隆心裡的小算盤打的是辟里啪啦響,這小孩兒家都怕生,朕這樣每日裡多在小五兒跟前兒晃晃,慢慢的讓小五兒熟悉朕,讓朕抱抱她,再者算算時間,小五兒現在也快能開口叫人了,到時候朕一定要讓小五兒第一句話就是叫朕皇阿瑪!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5:58

正文 杯具前兆

乾隆最近很忙,朝堂上,吏治、河工、漕運、民生、貨值、兵事、旗務等,這麼一大攤子事需要他去處理,從前自家老爹不在的時候還好,他就按著慣例,每日裡上朝,然後便在養心殿中批折子,每隔個兩三天傳旨在乾清門或是養心殿外面兒聽政辦事。

可自從自家老爹突然間投胎變作了自己的兒子,乾隆突然有種危機感,這眼看著皇阿瑪一天比一天大了,這往後,他可是要隨朝聽政的,在此之前,自己該解決的事情若是還沒弄好的話,那……

乾隆一想到這兒,頓時縮了縮脖子,索性就每日裡上了大朝之後,還要再在御門聽政,處理朝務。

這麼一來,這跟著乾隆一起悠閒慣了的官員們,這幾個月裡那可是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活比牛還多,累得半死吧,還不能有半句怨言,瞧瞧人家皇上,那叫一個精神抖擻,再看看咱們,說不得,大學士、學士、六部九卿,這些個每日裡都要跟皇上打照面的官員們,那是個個咬緊牙關,再困,上下眼皮再打架,那也是要尋個牙籤兒來撐著,再累,這眼睛下面兒的黑眼圈,也還需用粉撲來遮蓋著……

總之一句話,務必讓精神抖擻,勵精圖治的皇上看到一群振奮精神,忠君愛國的大臣們,所以一時間,這京城大小胭脂鋪裡,那茉莉粉、薔薇硝一類的香粉,那是熱銷不已。

「吳書來,快!快!」乾隆坐在御輦裡,看了看日頭,是急得不得了。

「庶!皇,皇上有旨,再,再快一點!」

「庶!」眾人轟然應了,俱都憋紅了臉,直恨不能再生出八隻腳,跑的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而原本就速度極快的奔行在宮道上的御輦在乾隆這道口諭下了之後,頓時猶如一陣風刮過般,御輦過處,殘影道道。

顛簸不已的御輦上,乾隆忿忿的抓著扶手,望了望日頭,咬牙切齒,往日這個時辰,他都已經在永壽宮裡抱著小五兒逗弄了,而今天卻……

都是那個該死的愉親王!

乾隆一想到方纔那一幕,就恨得咬牙切齒的,往日他都是掐准了時辰,趕在小五兒還沒睡下,皇阿瑪還沒起身的時候,逗逗寶貝女兒,哄她叫自己皇阿瑪,可今天眼看著事情都要辦完了,兵部突然送來了八百里加急奏報,愉親王戰死了!

這死了也就死了吧,乾隆是巴不得握有兵權的愉親王早點兒歸西,否則日後皇阿瑪若是問起來,那他解釋起來也夠麻煩的,乾隆一想到自家皇阿瑪得知蘭馨的真實身份後,那瞥向自己的冰冷眼神,就禁不住打了個寒噤,雖然皇阿瑪事後沒說什麼,但他還是看出了皇阿瑪的意思,這異姓王之事,必須盡早解決!

所以當愉親王戰死的消息一奏上來,乾隆就決定照著蘭馨的例子,恩撫愉親王的女兒在宮裡就是了。

可誰知隨著這消息來的,居然還有一封愉親王的臨終遺折,乾隆一想到那折子中的內容,眼神就冷了下來,愉親王在那折子中雖未明言,但他還是看懂了那字裡行間透出來的意思。

不就是看出了朕打算對異姓王動手麼?所以才自願將這爵位奉還給朕,以期朕善待其女。

此人能看到這一點,倒是個聰明人,不過可惜,他這聰明,可是過了頭,他軍功卓著,為人熱忱,在朝中人緣甚佳,替他說話的人倒是不少,照著乾隆的意思,他倒也不介意給愉親王的女兒在後宮妃嬪中找個養母,恩撫其長大成人。

但愉親王這遺折一上,乾隆頓時有種被逼著恩撫其女的感覺,他立刻就厭惡起這愉親王一系的人來。

但厭惡歸厭惡,畢竟人已經死了,再加上愉親王確實於國有功,乾隆倒也不介意照著遺本中的意思,又命大學士們擬了個慎忠的謚號給這愉親王,至於他女兒麼,還是循著蘭馨的例,恩養在宮裡。

只不過這品級麼,乾隆的原意,珊圖玲阿身邊已有了蘭馨、皇阿瑪還有小五兒,這往後還有小十三,再者這宮裡的阿哥格格,可都是奉她為嫡母,她哪裡還能再抽出精力來照管這麼個小東西?

他本打算隨意找個漢妃,讓其撫育愉親王的女兒也就罷了,可那折子一上,他這心裡頓時跟吃了一隻蒼蠅似地噁心的不行。

敢逼著朕善待你的女兒?

乾隆冷笑著,想起純妃、愉妃這兩個身體一向不好,所以和嘉和永琪每日都要去侍奉湯藥,這樣一來,皇額娘身邊就少了能為她解悶逗趣兒的人了,乾隆想起前些日子,自家額娘抱著五兒那疼愛不已的模樣,立刻就打定主意。

如今皇額娘跟前兒,除了桂嬤嬤等老成知事的嬤嬤外,若再添上一個逗悶子取樂的小玩意兒,那也未嘗不可。

這愉親王的女兒,聽說和蘭馨一般大,既然這愉親王想讓朕善待他的女兒,那朕索性就把她弄到皇額娘跟前去,畢竟這紅嘴綠鸚哥再能解悶兒,那也不如一個會說話兒的人討喜呀,到時候再命人好好的調.教了,皇額娘肯定會歡喜的。

至於這往後的事,乾隆又望了望日頭,臉色陰沉的簡直能滴出水來,耽擱了朕去看小五兒,還妄想做什麼公主,朕看一個和碩格格,已經是不錯了!乾隆哼哼著,一拍扶手:「吳書來,怎麼還沒到?再快點兒!」

「庶……」跟著御輦跑的滿身大汗,彷彿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吳書來有氣無力的應了,奴才的萬歲爺喲,再快點兒,可就要了奴才的小命兒了。

在乾隆的一再催促下,御輦總算是到了永壽宮,乾隆跳下御輦,也不管那一干滿身大汗,彷彿從水裡撈出來似的癱倒在地上的奴才們,三步並作兩步匆匆進了正殿。



正文 相認(一)

乾隆一進去,就見跪在地上請安的人裡面有小五兒的乳母,他心裡一喜,若是小丫頭才吃了奶,肯定不會那麼快就睡著,這樣一來……他一面想,一面隨口問道:「瑚圖裡呢?」

「回皇上,格格在暖閣裡呢……」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人回道。

乾隆嗯了一聲,腳步不停的進了暖閣:「小五兒啊,皇阿瑪來……」話還未說完,乾隆就把後半截話咽進了肚子裡。

「皇上……」那拉氏正抱著小女兒,輕輕拍著她的背,小丫頭瞇著眼睛,小臉兒紅撲撲的,小手緊緊的抓著那拉氏的衣襟,睡得正香,而在另外一側,自家皇阿瑪一臉嚴肅,正襟危坐的看著他。

乾隆被自家阿瑪那眼神看得是小腿肚子顫了顫,這皇阿瑪在這兒,還讓朕怎麼逗小五兒啊……乾隆心裡的小人兒咆哮著,頂著自家皇阿瑪的眼神兒,有些洩氣的湊了過去:「朕方才看到五兒的乳母了,小孩兒家,剛吃了東西就睡下,可別弄出個積食的毛病來。」

「皇上放心,臣妾看著呢,」那拉氏一臉慈愛的望了眼女兒,一面輕拍著她哄她睡覺,一面抬起頭,一臉欣喜的望著乾隆:「皇上,您可來晚了,方纔,小五兒叫臣妾額娘了呢……」

「什麼?」乾隆一愣,小五兒,竟然開口說話了?但是,等等……他頓時有些吃味的望了眼那拉氏,怎麼小丫頭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然不是叫朕皇阿瑪,而是叫額娘呢?

乾隆一想到這兒,再看著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小丫頭依偎在那拉氏的懷裡睡得那個香噴噴的模樣,頓時鬱悶了,小五兒啊小五兒,枉費朕這麼多日天天跑過來看你,可你第一句話,為什麼就不是叫朕呢?

乾隆一想到這兒,再對著那拉氏,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哪,自重生以來,他對著永璜、永璋他們幾個,雖說也有父子之情,但只要一想到他們的額娘,這感情也就淡了許多。

再到永琪……心心唸唸盼了九個月的寶貝兒子,一眨眼,竟變成了自家嚴肅的皇阿瑪,這等落差……乾隆默默的摸了下心臟,只覺有種想要仰天長嘯的衝動,這兒子變老子,這等事,竟會落在朕頭上……朕上輩子,真不知是造了什麼孽啊……

然後再看看盼了這麼久的寶貝女兒,小五兒很正常,一生下來,就該哭哭,該笑笑……只是,她粘那拉氏也粘的太過了些!太后抱她時還好些,可若換做是他的話……

乾隆一想到這兒,忍不住想挖挖耳朵,數個月來,他已是太多次被寶貝女兒的哭聲給震到耳朵了。

一念至此,乾隆盯著小五兒的眼神那是越發哀怨了,小五兒啊,朕對你不比你額娘差啊,你怎麼就不肯給朕抱一抱,叫朕一聲兒阿瑪呢?

哀怨著哀怨著,乾隆腦袋裡那根兒弦兒啪的一下斷了,他索性一屁股坐了下來,伸出手去想要把寶貝女兒抱到自己懷裡來好生揉揉小丫頭的腦袋,他才一動作,那拉氏是條件反射的縮了縮,避開了乾隆的手:「皇上,小五兒才睡著,您……」畢竟這麼多回,沒有哪一次,只要自家皇上一抱起小五兒,小五兒那是立馬開哭,半點兒面子都不給的。

那拉氏想到這兒也頗覺頭疼,擔心女兒再這樣下去,皇上會不喜歡她,可她現在也是沒辦法,小丫頭才多大啊,說話她又聽不懂,想哭就哭的……再說了,母女連心,看著寶貝女兒哭成那樣兒,那拉氏心裡也不好受,可又有什麼辦法,這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小丫頭長大了,總歸是要嫁人的,嫁的好不好,還不是皇上說了算?

為了自家女兒的幸福著想,那拉氏咬咬牙,狠狠心,勉強自己微笑著,低聲說:「皇上,您動作可得輕些,五兒才剛睡著,若是她醒了,只怕又要……」她提醒著。

「朕知道……」乾隆看了眼那拉氏,他哪裡會看不出來自家皇后這心裡在想什麼,想想也是,若是從前的他,指不定還真就開始討厭小丫頭了,可現在麼……乾隆心裡歎了口氣,在他心裡,只有永璉、永琮,再有永琪、小五兒和永璟這五個子女才算是他真正的孩子。

所以……他又怎麼會因為小五兒年幼不懂事的哭鬧而去討厭小五呢?

再說了……乾隆轉念一想,臉色又有些不好看了,他輕手輕腳的抱過寶貝女兒,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伸出指頭戳了下小丫頭嫩嫩的臉頰,小沒良心的,朕可是盼了你整整九個多月呀,你就是這麼對朕的?

乾隆自以為自己的動作很輕,可這小孩兒家的皮膚,那是嫩著呢,他這一指頭下去,小丫頭的小臉立時就紅了,看的一旁的那拉氏心疼不已,可她還沒開口呢,就看見寶貝女兒的眼睛翕開了一條縫隙。

「醒了?」乾隆大喜,忙湊到女兒跟前兒:「小五兒,皇阿瑪來看你啦,來,叫皇阿瑪,皇阿瑪……」

小丫頭的眼珠轉了轉,然後挪到了乾隆的大臉上,乾隆看著她乖巧的望著自己的模樣,那心裡是樂得跟喝了蜂蜜似的,忙教著她:「叫皇阿瑪,皇——阿——瑪!」

小丫頭看著在自己面前的大臉,那眼睛越張越開,那拉氏在一旁看著小丫頭那烏黑的眼珠上漸漸的蒙上了一層霧氣,心道不妙,糟了,小五兒這是要……

她還未想完,就見女兒小嘴一癟,哇的大哭起來,一邊哭,小丫頭那藕節似的小腿兒在那小被子裡拚命的蹬踏著,小胳膊也拚命的往她這邊兒伸,還含糊不清的哭叫著:「哇哇——額,哇哇娘……」

「怎麼又哭上了?!」乾隆被這驟然而起的哭聲嚇了一跳,他忙抱著小五兒,學著那拉氏哄她那樣子拍著她的背哄著:「乖,乖,不哭了哦……」可也不知是為什麼,乾隆越哄,小五兒哭得越大聲,掙扎想往額娘懷裡鑽。

那拉氏在一旁看的是急得不得了,她眼見著寶貝女兒哭得直打嗝的模樣,是再也忍不住了:「皇上,還是讓臣妾來抱小五吧!」她說完,也不管乾隆反應過來沒,忙一把「搶」過了女兒,抱在懷裡哄著:「額娘的小五,不哭了,不哭了哦……」

小丫頭被她哄了幾下,居然真就慢慢止住了哭聲,可是因為她剛才實在是哭得太凶了些,所以這雖沒哭了,但還是時不時的打著嗝兒,那拉氏是心疼的不得了,母女連心,她說起話來也就有些顧不得了:「皇上,小五兒才多大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今兒個叫臣妾一聲額娘,那也是因為臣妾往日在她耳朵邊念叨了不知幾百遍呢,哪有像您這樣的,一上來就想……」她說著,又想起寶貝女兒剛才哭的那樣,是心疼的不得了,索性橫了眼乾隆:「您若是想聽,橫豎現在永琪也大了,」她說著,看了眼兒子說:「永琪,你皇阿瑪想聽人叫阿瑪呢,去,多叫幾聲給你皇阿瑪聽!」省得他老盯著小五不放。

那拉氏心裡哼哼著,放柔了聲音,哼著催眠曲哄著女兒,看都沒看身旁的那一對父子。

乾隆聽了她的話,臉頓時有些扭曲,讓,讓皇阿瑪叫朕……皇阿瑪?列祖列宗啊……乾隆看著自家皇阿瑪嘴角邊的甜糕屑,突然覺得壓力很大。

那拉氏哄了一會兒小五,看著她平靜下來,睡熟了,方才抬頭,咦?她一抬眼,就見皇上和永琪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在那兒呆著。

「永琪,怎麼還不叫皇阿瑪?」那拉氏微微擰眉,瞟了眼乾隆。

乾隆哪裡還看不出來自家皇后這意思,那眼裡不是擺明了寫著,皇上您若是不樂意聽永琪叫,這往後可就別再逗小五兒叫您了……

皇后啊……

乾隆是有苦說不出,朕,不是不願意聽,若是真正的永琪的話,朕恨不能他能叫上幾百聲兒皇阿瑪,可……問題是,眼前的,不是永琪,而是朕的……皇阿瑪啊……

這平日裡當著皇后,父子兩個做做樣子也就罷了,可,讓自己老爹多叫自己幾聲阿瑪,朕,朕會折壽的啊啊啊……乾隆望著自家皇阿瑪,那叫一個糾結無比。

胤禛淡定的接過容嬤嬤遞過來的帕子,搽了搽嘴角,幽深的黑眸掃了眼戰戰兢兢的兒子,那眼中的意思看的乾隆小心肝兒是一顫一顫的。

「皇上?」那拉氏有些奇怪,這父子兩個是怎麼回事兒?永琪沒叫皇上也就罷了,皇上從前不是挺喜歡抱永琪的麼?怎麼現在反倒是站著一動不動了呢?

「皇后……」乾隆有苦說不出,瞥了眼皇后,默默的起身,走到自家老爹身邊,把他抱到自己腿上,眼睛瞟到几案上那一碗沒有動過的粥上面:「這是什麼?」他迅速轉移話題,關心起皇阿瑪的飲食來。

「前些日子太醫來診脈,說永琪的脾胃弱了些,這是容嬤嬤特意起了個早,守著熬出來的小米粥,喝了最是養人的,」那拉氏一邊說,一邊往那碗裡看了眼:「怎麼都涼了?容嬤嬤,快換一碗來。」

「庶,」容嬤嬤忙上來把碗收出去,那拉氏見她走了,又看了眼桌上空了一半兒的甜糕碟子,方擰著眉對著乾隆說:「皇上,您也幫臣妾給永琪說說,臣妾聽永琪的乳母說,他這些日子老是愛命人準備甜糕吃,他人小脾胃虛,甜糕這東西又不大克化的動,哪能吃這麼多?」

乾隆一邊聽那拉氏說,一邊有些走神,說起來,小五出生後的頭幾個月,皇阿瑪也不愛到永壽宮來看她啊,怎麼最近反倒是時常跑過來呢?莫非……

乾隆轉念一想,登時就想到了那滿人的習慣,抱孫不抱子了,小五兒,可不就是皇阿瑪的孫女麼,再想想從前皇阿瑪在時,對女兒的那稀罕勁兒,乾隆頓時釋然了。

可他才放鬆了一會兒,又緊張起來。

不行不行,皇阿瑪這性子,那可端的是嚴肅的緊,小五兒和皇阿瑪呆久了,這性子若是變得跟皇阿瑪一樣,那……

乾隆迅速腦補出了一個跟自家老爹一樣,不苟言笑,神情嚴肅的女兒來,這性子若是以後出了嫁,讓她怎麼跟額駙相處?

再者還有珊圖玲阿,她那性子,教出來的女兒定然也同她一樣,乾隆現在是極喜歡那拉氏這樣的有話說話的直性子,可他也清楚,若女兒真的被那拉氏還有皇阿瑪教成那樣兒了,恐怕真是討不

了喜。

畢竟這男人麼,可不會喜歡這般成天板著個臉的妻子……

乾隆越想,越是覺得事情有些嚴重了,不行不行,為了小五日後的幸福,朕一定要好好兒給皇阿瑪說說,再有珊圖玲阿,朕也抽個時間,隱晦的跟她提上一提。

乾隆一想到這兒,那是坐都坐不住了,忙抱著自家老爹起身道:「朕想起來,今日,咳,還未考校過永琪的功能呢,皇后,你就好好的哄著小五睡覺吧,朕帶著永琪先過去了,」乾隆說完,一瞥拽著那拉氏的衣襟,睡得香甜的寶貝女兒,心裡頓時一軟,忙又補了一句:「你幫著朕,多教小五叫幾次皇阿瑪吧!」

乾隆帶著自家皇阿瑪回了偏殿,一進了暖閣,他便屏退了眾人,自己恭恭敬敬的把老爹放到榻上,然後跪下來請安:「兒臣恭請皇阿瑪聖安。」

「嗯,」胤禛看了他一眼:「起來吧。」

「謝皇阿瑪。」乾隆起身後坐到一邊兒,躊躇了半響之後,方吭吭哧哧的道:「皇阿瑪,不知……」他話說到一半兒,又嚥了下去,換了個說法:「您……打算親自撫育小五兒?」

他這話雖問的含蓄,但胤禛還是聽出這笨蛋兒子話裡的意思了,親自撫育?他低頭一瞥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弘歷這腦子,沒毛病吧?朕這樣子,要怎麼撫育小五,再說了……胤禛想到這兒,瞥了眼兒子,見他一臉擔憂的望著自己。

怎麼這麼個表情?

胤禛略一思索,就明白自己這兒子在擔心什麼了,他不由的擰緊了眉:「胡說什麼,小五自有她額娘去關心,倒是你……」他瞥了眼鬆了口大氣的兒子,微一挑眉道:「你怎麼就不想想,小五為什麼到現在還不願叫你皇阿瑪?」

「呃?」乾隆一怔:「不是因為朕不常去的……」乾隆剛說了幾個字,看了看自家皇阿瑪的臉色,頓時反應過來:「皇阿瑪!」看皇阿瑪這意思,難道他知道些什麼?

又或者……

乾隆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起來:「難道小五她,她是朕的,朕的……長輩?」乾隆頓時有些驚恐起來,這,這,他的那些個長輩,那個個可都是人中豪傑,彪悍不已的,他們哪一個會投胎成了小五這樣愛哭愛鬧的小丫頭片子……?

乾隆迅速的把小五的小嫩臉換做自家祖宗們的臉,太祖……乾隆的臉綠了,太宗……乾隆的臉青了,世祖……乾隆的臉黑了……

胤禛看著自己兒子那變來變去的臉色,不由的頭疼萬分,弘歷這孩子,平日裡看著也挺正常的,怎麼自從在地府裡走了一遭以後,這孩子反倒是有些……

他擺了擺頭,沉下了臉:「胡思亂想什麼,小五可不是你的祖宗!」朕那些祖宗們,若是知道弘歷的想法,恐怕這青天白日的就會跑出來痛毆這小子一頓!

「不是……」乾隆頓時鬆了口氣,可馬上,他又緊張起來,不是祖宗?可照著皇阿瑪那口氣,難道……

他正想著,就聽見自家皇阿瑪說了一句:「解鈴還須繫鈴人,弘歷,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朕自己造的孽?

乾隆皺著眉頭出了側殿,思考著,皇阿瑪這話裡的意思,莫不是……朕自己造的孽,難道是說朕上一世?

然後又說不是祖宗,所以……難道小五是朕的兒子?

乾隆一想到這兒,立時心中一凜,他上一世虧欠的何止一個兒子,永璜,永璋,都是因為他誤信令妃的讒言而罵死的兒子,然後便是被後宮陰私所害的幾個孩子,再然後,便是……

乾隆的眼神沉了下來,想起自己的寶貝女兒自出生以後,一直很粘那拉氏,只要一離了她的懷抱就哭,再想到小五一見到自己就哇哇大哭的模樣,他哪裡還不清楚,小五是誰呢?

一念至此,乾隆的心中是充滿了苦澀,在他想補償這孩子的時候,這孩子沒有來,在他把希望放到另外一個孩子身上時,他來了……小五兒,不,永琪,朕的……小十二……

乾隆一想到這兒,頓時加快了腳步,他想看一看自己這個虧欠最深的兒子,他發過誓,這一世,他要好好對小十二,他想……親口求的這孩子的原諒。

是皇阿瑪……對不住你……

幾步走回正殿,那拉氏正抱著小五在暖閣裡來回走著,用滿語柔聲唱著催眠小調哄她睡覺呢,她見乾隆去而復返,頓時一怔:「皇上,您怎麼……」

乾隆沒回話,他看著抓著那拉氏的衣襟睡得正香的永琪,眼中充滿了慈愛:「皇后,你先去歇著,朕來哄小五睡覺。」

「皇上?」那拉氏愣了愣:「您,」您一抱小五可就會哭的呀,可她瞧著乾隆眼底的堅決之色,只得無奈的把孩子交到了乾隆手上。

乾隆接過孩子,小心翼翼的抱好,然後一瞥那拉氏:「皇后,你也累了,快去歇著吧。」

乾隆都這麼說了,那拉氏再擔心也是無用,她只能擔憂的望了眼女兒,跪安了。

待她一走,乾隆立刻小心翼翼的抱著孩子坐到榻上,看著他,半響,他才沙啞著聲音,小聲的確認著:「永……琪?」



正文 相認(二)

乾隆說這話的時候,一直注意著懷中兒子的動靜,可永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著了,還是怎麼的,小小軟軟的身子就這麼躺在他懷裡,長長的睫毛閉著,小嘴抿的緊緊的,似乎睡得正香。

乾隆看著他這副樣子,心中頓時湧起一種……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來,他就這麼抱著永琪,靜靜的看著。

說起來,他有多久沒這樣抱過這孩子了呢?

乾隆一面輕輕的拍著懷中的孩子,一面有些恍惚的想著,上一世,因為孝賢的關係,他一直很不喜歡那拉氏。

孝賢對他,向來都是順從的,且那時,在他眼中,孝賢和那拉氏,她們兩個,還真是有天壤之別。

孝賢賢惠,對後宮中的嬪妃,俱是能一碗水端平,自己喜歡誰,只消一個眼神過去,那第二日,只要這人的身份不是太出格,那孝賢一準兒會讓她和自己偶遇在宮中的某個地方,然後便是一番**……

對孩子,孝賢也是做足了嫡母的樣子,永璜的額娘早早的就去了,她對永璜,也是關懷備至,對其他的阿哥格格,那也俱是關心的……

而繼任皇后的那拉氏,原本就是他最不喜歡的那一個,她性子剛直,說話直來直去,一副滿洲姑奶奶的性格,但最讓她不喜的,還是她那性子,說話時的口氣,還有她的身份——由皇阿瑪欽賜的潛邸側福晉。

掀開蓋頭的那一刻,他是驚艷的,她不說話時,那是何等的明艷動人,可漸漸的,他就發現,那拉氏的性子,像足了皇阿瑪,說話辦事,一板一眼,朕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可朕若是做錯了什麼,她那臉色……

乾隆搖了搖頭,沒再接著往下想去,就是因為她的性子像極了皇阿瑪,所以皇阿瑪在世時,他雖沒有明說,但還是晾著她,冷著她。

皇阿瑪崩了,他即位了,按理,潛邸側福晉,起封便是貴妃,可他就是不喜歡那拉氏,再有,那時他一心都撲在高氏身上,且那時,他隱隱約約還聽到流言,說那拉氏自持身份,對包衣出身的高氏……

那時高氏不過是流了幾滴眼淚,他立刻就相信了,當時就怒氣沖沖的過去責問那拉氏,且為了高氏報仇,又不問青紅皂白,借口茶水太燙,杖責了她跟前得寵的一個大丫頭。

再後來,便是入宮,側福晉出身的那拉氏,僅被封了一個妃,而為了給高氏出一口氣,且那時他也是極為寵愛高氏,所以當即便給她抬了旗,然後又封妃,最後,還弄出個唯一的貴妃來。

在孝賢和高氏兩人的對比下,他對那拉氏那是一點感情都沒有,所以後來,當酷似高氏,且又是孝賢跟前第一得意人的令妃的撩撥下,他和那拉氏,那是越發的離了心,只是現在他知道了真相,那孝賢還有那高氏,又哪裡是真的賢惠,又哪裡是一心為他了?

再者,永琪那時……

乾隆望著閉目酣睡的永琪,忍不住用指腹輕輕的撫了下他的臉頰,永琪出生那會兒,因為那拉氏的關係,他並不怎麼喜歡他,只不過因為他是嫡子,所以相對於其他兒子來說,他對永琪,也抱了那麼一絲絲的期待。

但……

也不知道後來是怎麼了,永琪越大,這性子越是懦弱,再加上後來小五、永璟的接連夭折,那拉氏更是護著永琪,生怕有什麼人傷害他,也正因為如此,永琪不常和宮裡的阿哥格格們來往,再者那拉氏生性嚴肅,自然是得罪了不少人。

他們母子二人,雖貴為皇后和嫡子,但在宮裡……恐怕還及不上令妃這樣的寵妃……

也許就是因為他的冷漠和苛待,所以永琪才會變成那般模樣,怯懦,害羞……乾隆想起從前自己只要一去那拉氏那裡,永琪總會怯怯的望著自己的模樣,心裡面就是一陣擰著疼。

若那時,他對他們母子能多看顧一點,也許後來就不會變成那樣。

乾隆想起那拉氏那瘋狂的舉動,和那時她眼中的絕望,還有永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自己的模樣……

自己那時究竟是什麼糊塗脂油蒙了心,竟然會這般對待他?乾隆想起永琪的死訊傳來時,那時恰好是正月裡,且離令妃的忌日不遠,所以他聞訊後,心裡面就不痛快,死在大正月裡,這不是存心觸他的霉頭麼?

所以,他就命人照著宗室公例給永琪治喪。

宗室公,宗室公……乾隆記得後來來復旨的人上了折子,將此事了結,那會兒他正忙著一件大事,壓根就沒怎麼細看那折子,只是披了個知道了便算完了。

他當時沒有去在意,可現在這麼一想,那折子所言的一切,竟然如此清晰的出現在他眼前。

奉旨謹辦皇十二子之喪儀,完工給付工錢,白銀八百餘兩,給永琪選的地方……緊挨著朱華山,永璉的陵寢。

只是,那時他下旨要下面的人以宗室公例給永琪治喪,按例,親王給造墳銀五千兩、世子四千兩、郡王三千兩、貝勒二千兩、貝子一千兩,鎮國公、輔國公,俱是五百兩,再有造碑的價,也不過只有四百多兩。

這九百多兩,夠做什麼的?

乾隆還記得那折子上寫著,永琪的園寢,僅有琉璃花門一座,正中饗殿一座,前有大門。門外設守護班房。圍牆周長四十九丈……

當時他是不覺得有什麼,可現在一想,他那時是何等的苛待這孩子啊,身為皇后嫡子,死後,這身後事竟如此的不堪。

乾隆攥緊了拳頭,永琪在世時,因為那拉氏的原因,所以他隨意從博爾濟吉特氏找了個相貌平平的姑娘塞給他做嫡夫人,那時只要阿哥的正妻為蒙古出身,那就是和皇位無緣了。

也是因為那拉氏的緣故,他一直沒有給永琪任何的封號,也沒給他什麼要緊的差事,只是偶爾想起來,讓他跟著幾個弟兄半些不要緊的差事。

他不是不知道的,這阿哥沒爵位,沒有正經差事,在宮外生活有多麼艱難,沒有爵位,這每年的俸祿就沒有他的份兒,沒有正經差事,他又哪裡去尋進項呢?

乾隆想起自己後來老覺得永琪縮手縮腳的,完全沒有嫡子的氣度,所以才越發對他不喜,後來想想,這其實也有他自己的原因,若是他隨意給永琪封個什麼爵位,讓他日子不至於過的那麼苦,那也不至於……

乾隆想著想著,臉色就沉了下來,按理說,這皇阿哥大婚分府,就算是沒有爵位沒什麼正經差事,永琪他,也不會落到那個樣子……

要知道,每月裡下面可還是要撥銀子給永琪的,那時他滿心裡盤算著,似永琪這樣的,每月裡幾十兩銀子,也還勉強能過活著。

可現在想起來,這宮裡人慣會跟紅頂白。永琪那樣不得聖心的皇子,再加上那時因為那拉氏的事,他接連發作了數人,流放的流放,處斬的處斬,這樣的情勢之下,又有誰敢冒著被殺頭的風險去救助這樣一個明顯不會有任何前途的阿哥呢?

所以,乾隆的眼神暗了暗,又想起他從未踏足過的,永琪的園寢來,圍牆不過四十九丈,這其實……已是公以下,鎮國將軍以上了,這些奴才……當真是吃準了朕不會再去關心永琪,所以才如此膽大妄為!

乾隆咬牙切齒的恨了一陣,可是……他也清楚,這下面的奴才膽大,未嘗不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苛待永琪的緣故。

想起來,從這孩子出生,到他離開這個世界,他對他,還真是虧欠良多……

乾隆想到此處,又是內疚,又是有些難受,心裡面雜亂交織著數種滋味,難怪他被朕一抱就哭,難怪他老愛黏著那拉氏……

永琪啊永琪……皇阿瑪對不住你啊……

乾隆想到此處,又看著懷中的兒子,他知道,永琪其實早在他進來和那拉氏說話的時候,就已經醒了,不然,他怎麼會如此安靜的呆在自己懷裡呢?

乾隆想到這兒,心裡面酸澀不已,他沙啞著聲音,撫著永琪的頭說:「朕的小十二……朕,知道你沒睡著,朕……」乾隆說到此處,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是朕,對不住你……」過去他虧欠永琪的實在太多,所以他根本……乾隆歎了口氣:「你,能原諒……朕嗎?」

乾隆話音剛落,就覺得懷中小小軟軟的身子似是突然一僵,他心中一喜,不由的輕聲喚道:「好孩子,你聽見了麼?若是聽見了,就睜開眼睛看看皇阿瑪……」

乾隆此言一出,懷中原本閉著雙目的孩子慢慢的睜開了眼,原本烏黑純淨的眼中,此刻卻是多了一絲其他的情緒,那眼神……乾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怎麼覺著,永琪這眼神,讓他有種……很冷的感覺。

「永琪……」乾隆從來不知道自己竟還有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時候,他躊躇了一下,剛想開口說話,就聽見懷中的孩子無悲亦無喜的聲音:「兒臣恭請皇阿瑪聖安。」

因為年紀小,嗓子還沒發育完全,所以永琪這幾個字說的極是費力,乾隆也不知道為什麼,聽著兒子的請安,他絲毫不覺得高興,反倒是整顆心都沉了下去:「永琪,你,是不是……還恨著朕?」

乾隆說完,又苦笑了一下:「皇阿瑪知道,你肯定是恨著的,朕對你額娘,對你那樣……」乾隆頓了頓,愧疚不已的說:「可現在皇阿瑪知道了一切,皇阿瑪不該聽信讒言,疏遠了你額娘,後來又那般苛待你,你……」乾隆輕撫著永琪的頭,低聲道:「你能,能原諒朕麼?」

永琪沒說話,只是抿著唇,目光望著別處,看都不願意看乾隆一眼。

乾隆望著兒子面無表情的小臉,不由的一陣心悸,他抱起永琪,拍著他的背,笨拙的學著那拉氏的樣子,哄著他:「永琪,皇阿瑪發過誓,這輩子,皇阿瑪定會好好的對你,不叫你受一丁點兒的委屈,所以……你原諒皇阿瑪好嗎?」乾隆說完,重又橫抱起兒子,希翼的望著他,希望他能原諒自己。

永琪看了他一眼,眼中看不出什麼思緒,他抿緊了下唇:「兒臣遵旨……」

他此言一出,乾隆頓時一僵,是遵旨,而不是心甘情願麼?你就這麼恨朕?乾隆不解,他都這般放下手段來哄他了,他都已經承認上一世的錯誤了,為什麼永琪還不願意原諒他呢?

乾隆想不明白,難道是……朕做的還不夠?永琪他還不滿意?乾隆看著懷裡的兒子,看著他那副倔強的不肯和他對視的那小模樣兒,心驀地一軟,永琪這樣子,不是像足了他額娘麼?

罷了,罷了……將心比心,若換做是自己,這心結,恐怕也不是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乾隆想到這兒,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自家皇阿瑪說的那句話來。

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是朕造的孽,讓永琪這般不願意親近朕,那麼朕這輩子,就好好的寵著他,人心都是肉長的,朕還不信了,朕這輩子把永琪擰不過來?

乾隆一想到這兒,立時鬥志昂揚的抱著從寶貝兒子變作了寶貝女兒的永琪:「永琪,朕知道,一時半刻,你還沒辦法……」乾隆自嘲的笑了笑:「沒關係,皇阿瑪可以等……」乾隆說著說著,又想起永琪如今變成了女孩兒,這找額駙的事,那可要慎之又慎了。

乾隆的眉毛擰了起來,拍著永琪的背道:「永琪,皇阿瑪肯定會給你找個文武全才,天下間最好的男兒做額駙的,你不要擔心!」乾隆說完,就覺得永琪身子一僵,他還沒反應過來,又順口道:「以後若是他敢欺負你,皇阿瑪給你做主!到時候,無論你想……」

永琪聽著他皇阿瑪那信誓旦旦的話,他說上一世是他對不起他和額娘,他說他誤信讒言,他說他這一世要好好待他,他說……

永琪越聽,心裡面兒越是委屈,他眼前閃過從前的一幕幕,皇額娘那不甘的眼神,還有他去料理皇額娘後事時所遭受的冷遇,不設神牌,不設享祭,皇額娘的棺木,竟然只有,只有兩寸多……且最後,還被塞入了純慧皇貴妃的陵寢中,堂堂一國之後,身後事竟如此不堪。

這讓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從前他還小,不知道皇額娘嚴格管束他是為了他好,那會兒他覺得宮裡人都說皇額娘嚴肅,因為皇額娘嚴肅,所以兄弟姐妹沒人願意和他一起玩,他那麼多兄弟裡頭,也就養在皇額娘膝下的十一哥在他喪事上,派人送來了奠儀,至於其他人,他壓根兒就再無心力去看了。

皇阿瑪,你對我額娘,對我,何其不公,這樣的不公,可到頭來,你如此輕巧的說一句讓我原諒你,我怎麼能原諒?

你說再多,做再多,也不能彌補,也無法彌補……

永琪的眼睛濕潤了,他抓緊了乾隆的衣襟,不是不怨的,也不是不恨的,可怨恨最開始的時候,其實也是孺慕之情,有哪個孩子不期盼著父親的讚許呢?

又有哪個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父親能對自己好一點?

可皇阿瑪呢……?

幾十年來的怨懟、失望,和得不到回應的孺慕之情,在永琪的心中翻攪著,他抓緊了乾隆的衣襟,只覺得心中越來越酸,視線也逐漸模糊起來。

乾隆正說著,突然覺得有些不對,永琪的腦袋怎麼越埋越低了?

他忙抬起他的小腦袋一看,頓時楞了:「怎麼了這是?」永琪他怎麼這樣一幅泫然若泣的模樣:「永琪,永琪你怎麼了,別嚇皇阿瑪……」

「額娘……」永琪忍不住抬手想摀住耳朵,他不想聽見皇阿瑪的聲音,他想皇額娘。

「想見你額娘了?」乾隆頓時有些吃味了,可看著兒子泛著霧氣的黑眸,頓時心軟了,哄著他:「好好,想見額娘了,那朕就叫她來。」乾隆一邊說,一邊一迭聲的叫吳書來讓那拉氏進來。

不過須臾,那拉氏就進來了,她原本就一直擔心著女兒,所以一直讓容嬤嬤看著,所以乾隆一叫吳書來傳旨,她馬上就過來了。

她一進來,就注意到乾隆懷中泫然若泣的寶貝女兒,忙上前幾步:「皇上,小五兒這是怎麼了?」

「額娘,額娘……」一看到自家額娘,永琪整個人都崩潰了,那眼淚頓時就流了出來,揮舞著雙手想撲到那拉氏懷裡。

那拉氏眼見著女兒這般伸著小手,流著淚可憐兮兮的求抱抱的模樣,甭提有多心疼了,她三步並作兩步走,直接從乾隆懷裡奪過寶貝女兒,抱在懷裡哄啊哄。

「小五乖,額娘在了,別哭,別哭……」

「額娘,額娘……」永琪趴在那拉氏懷中,被額娘溫柔的撫慰著,心底更是淒涼難過,上輩子額娘也是這般對他,可那時他不珍惜,上輩子額娘所受的苦,所遭的罪,實在是太多,太多了,還有皇阿瑪,上輩子他對他們母子那般,可這輩子他卻想補償……

永琪想起在地府中,那尋了皇額娘十多年,卻都未見蹤跡的艱辛,又想起自己乍一投胎,聽見苦尋不見的額娘的聲音的驚喜,還有自己這一世竟成為了女兒身的鬱悶之情,還有如今的十二阿哥,竟然是他皇瑪法的驚嚇,這些情緒零零總總加在一塊兒,竟使得他哭個不住,那眼淚竟像是流不完似的。

「小五,小五這是怎麼了?」原本只需要哄上一會兒就不會再哭了的小女兒,這眼淚怎麼就流成這樣了,且看著那樣兒,竟像是極傷心的,那拉氏頓時有些手忙腳亂了,她抱著女兒在暖閣裡來回走著,一會兒用漢語,一會兒用滿語的唱著她所能知道的所有哄孩子的小調,來哄著哭泣不休的寶貝女兒……

「額娘的乖女兒,不哭不哭……」

乾隆看著永琪趴在那拉氏懷裡,哭得是直打嗝,而那拉氏則旁若無人,完全當他不存在似的哄著永琪,心中頓時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來。

罷了,罷了,他看著因為用力過度,永琪抓著那拉氏衣襟的小手甚至泛白了,再看看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打哭嗝的模樣,是暗歎了口氣,朕前世,還真就欠了這一對母子的。

他搖了搖頭,揚聲吩咐人進來侍候著,待容嬤嬤等人進來,他方心有不甘的上了御輦,手指輕叩著扶手想著,看永琪那樣兒,一時半會兒,是別想他心甘情願的叫朕皇阿瑪了,哎,罷了,這也怨不得他,誰讓朕上輩子那般苛待他們母子呢?

所以這一世,朕就如皇阿瑪所說,自己造的孽自己還吧,只願有一天,小十二能看在朕真心實意的待他好的份兒上,心甘情願的叫朕一聲皇阿瑪吧……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6:00

正文 公主的待遇

永琪薨了,二十五歲,正是大好青春,可他自己卻覺得,人生無望,疼愛他,寵他的皇額娘,早在十年前就鬱鬱而終,而至始至終,皇阿瑪對他,有的只有厭惡和嫌棄。

他飄在空中,看著史官一筆一筆的將自己和皇額娘的生平記在那冊子上:愛新覺羅.永琪,皇十二子,乾隆十七年壬申四月二十五日生,生母為繼皇后烏喇那拉氏。乾隆四十一年丙申正月二十八日丑時薨,年二十五歲。

繼皇后烏喇那拉氏,無謚號,葬於裕陵妃園寢純慧皇貴妃墓穴內,無神牌,無享祭……

皇額娘……

永琪眼前似是又出現了那口裝著額娘的,薄薄的棺材,一國之後,雖未明顯而實際已廢,他還記得當皇額娘薨逝的消息傳來時,皇阿瑪臉上那明顯厭棄的神色。

人都沒了,您還要這般……

什麼叫皇額娘性忽改常,於皇太后前不能恪守孝道。比至杭州,則舉動尤乖正理,跡類瘋迷?

什麼叫若論其行事乖違,即予以廢黜,亦理所當然,朕仍存其位號,已為格外優容?

什麼是所有喪儀止可照貴妃例行?

永琪越想越覺得憋屈,對他那樣好的額娘,儘管在宮裡,他們母子雖名為皇后、嫡子,但實際上,滿宮裡的人,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不喜歡他們。

那時他還小,還不明白為什麼兄弟姐妹沒人願意跟他一塊兒玩,也不明白為什麼皇阿瑪每次到額娘這兒來,就是來興師問罪的。

永琪想起自己小時候,每回一見到皇阿瑪,就會從皇阿瑪的眼中看到絲毫不加掩飾的厭惡。

是了,皇阿瑪最討厭的,就是皇額娘,連帶著他,這個性子自備、懦弱,絲毫沒有嫡子風範的兒子,皇阿瑪更是有理由嫌棄他。

那時他還會覺得委屈,不明白皇阿瑪為什麼會討厭他,可後來漸漸大了,也懂事了,自然……也就看得比從前明白些了。

皇額娘,身為繼皇后,自然是沒法兒和先頭那位皇后娘娘比的,他偶然聽人說起過,皇阿瑪最為寵愛的,是那位唯一的貴妃,慧賢皇貴妃,最敬重的,則是先頭的那位孝賢皇后。

皇阿瑪最喜歡的兒子,則是孝賢皇后所出的,他的二哥端慧皇太子永璉。

孝賢皇后突然薨逝,對皇阿瑪的打擊不可謂不大,再加上後來,皇瑪嬤又逼著皇阿瑪立了額娘為後,皇阿瑪一腔怨氣沒處發,所以對他們母子是百般挑剔,所以,也逼得皇額娘日漸嚴肅……

現在他總算是明白了,皇額娘為什麼成天板著個臉,她被皇阿瑪這般對待,若是她再不存起體統來,嚴肅一些,皇后的威嚴何在,又何以服人呢?

只是……

永琪苦笑了一下,皇額娘越是嚴肅,越是事事比著規矩來,稍有不對,皇額娘就會忠言逆耳,日子久了,皇阿瑪又怎麼會不和她離心呢?

現在他能明白額娘的苦,額娘的不得已,還有最後額娘做出的那般瘋狂舉動,他的額娘,若是心中還有一線希望,斷然不會這麼做,她剪去自己的頭髮,那是因為她對皇阿瑪,已經傷心絕望了吧?

還有您所說的,對皇額娘格外優容,永琪想到這兒,不禁攥緊了拳頭,這宮裡的人,哪個不是跟紅頂白的,皇額娘被收繳了歷次冊封的寶冊,從皇后、皇貴妃一直到貴妃、妃。

皇阿瑪可真的是做絕了,這樣一來,皇額娘雖然名分尚在,但誰不知道,她已經是不廢而廢的皇后了,到了最後,皇額娘身邊,就只有容嬤嬤和兩個宮女侍候著。

在宮裡,只有最低等的答應身邊,才會只有兩名宮女侍候著,答應,那是什麼?按制,像額娘這般滿洲大族出身,一晉封,最低,那也是個貴人,而答應,則是包衣奴才起封的標準。

您這般做,不是往皇額娘的傷口上撒鹽麼?憑著額娘的性子,她又怎麼能嚥下這口氣?

您說額娘是帶病回宮,在宮裡調養,後來病勢加劇,不治而亡,可在兒臣看來,皇額娘是被您生生給氣死的!

就這樣,您還口口聲聲說您對皇額娘優容,優容……您就是這般優容的?

生前可待於她,極盡刻薄之能事,死後還沒有神牌,沒有享祭,隨意塞到了純慧皇貴妃的墓裡……

永琪越想,心裡就越是有一股怨氣未平,他想起在額娘死後,皇阿瑪從未去看過她,甚至連那些敢為皇額娘說話的人,也是流放的流放,斬首的斬首……

您就這麼恨她麼?

永琪又想到了自己,到死,也還只是一個光頭阿哥,什麼爵位沒有,因為皇額娘的緣故,皇阿瑪早就厭棄了他,額娘去後的這十年來,他是小心翼翼的做人,生怕再激起皇阿瑪的怒氣。

可他都這般小心了,可為什麼十年來,皇阿瑪卻是屢屢找他麻煩,自己因為沒有爵位,也就沒有俸祿,日子實在是拮据,就和博爾濟吉特氏商議了一下,攢下一些銀子,打算拿出去開個小鋪子,貼補下家用。

可也不知道是怎麼的,這事竟然被皇阿瑪知道了,他當眾斥責了自己,又說什麼天潢貴胄,皇子阿哥,不知自持身份,竟然跑去與民爭利。

與民爭利……永琪咬緊了下唇,若是日子還能過下去,他又何苦去做這事呢?

這還不算,不能去經營鋪子,那……他只能另尋他路,因為皇阿瑪從不派給他正經差事,所以他也就沒有多餘的進項,後來這日子實在是難過了,他突然又想起按著大清家法,沒有爵位的,沒有俸祿,也沒有正經差事的,只怕還能走那閒散宗室的一條道兒。

雖然他心裡明白,當朝的皇阿哥跑去和閒散宗室爭一口飯吃,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可他又有什麼辦法?他總不能……活生生的餓死吧?

所以他小心謹慎的寫了一份折子,又花銀子疏通了一下,在皇阿瑪心情尚佳的時候遞上去,希望皇阿瑪能夠通融一下,讓他能有個正經差事做著。

誰知皇阿瑪看了折子之後,竟然會雷霆震怒,痛罵了他一頓,又說他雖然是個光頭阿哥,但每月裡至少也有幾十兩銀子好用的,他這般在折子裡哭窮,是其心可誅。

說到後來,皇阿瑪甚至又開始痛罵起早已去世的皇額娘來,後來,皇阿瑪甚至說他和皇額娘一樣心思歹毒,竟還想在他面前給如今的副後,令皇貴妃上眼藥。

後來皇阿瑪還說了什麼,永琪不記得了,他只記得,在皇阿瑪的痛斥聲中,他對皇阿瑪,是徹底的失望了,皇阿瑪這樣的一個人,難道他會不明白這宮裡跟紅頂白的道理?

難道他不清楚,自己都落魄成這般模樣了,又怎會還有心思去給那個什麼皇貴妃上什麼眼藥?

什麼叫每月裡幾十兩銀子?那些錢,經過層層盤剝後,到他手裡的,最多也就二十多,三十多出頭,而他一個皇阿哥,縱使沒有差事,可是每年的各色年禮、節禮和需要打點的地方實在是太多。

這些錢,能夠什麼?

永琪想到這兒,心裡面兒是苦澀無比,他倒還真想不去打點,可若他真這麼做了,只怕日子比起現在還要辛苦幾分。

所以他咬咬牙,忍下去了,可從那時起,他本來就不好的身體更是時好時壞,再往後,便是一病不起。

死,並不可怕,甚至在臨到頭了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種解脫的快感,可直到真的去了,他看著皇阿瑪那副厭棄的神情,才真正覺得不甘心。

生前無封,死後照宗室公例治喪,永琪幾乎都不想去回憶自己那少的可憐的喪葬銀子,有多少被貪墨了的,那些筒子瓦,又有多少是私下裡折變了的舊貨……

永琪不想去回憶了,當他飄飄蕩蕩的跟著黑白無常往地府飄去的時候,他只想知道,自己的皇阿瑪,究竟有多麼恨他們母子,生前身後,對他們竟然如此涼薄。

再往後,便是到了地府,見到了列祖列宗,經他們稍加提點,永琪也漸漸明白了一些事。

為什麼他的幾個兄長,生母為富察氏的長兄永璜,生母為純慧皇貴妃的三哥永璋,生母為愉妃珂里葉特氏的五哥永琪,還有他,生母為皇后的中宮嫡子,為什麼都在二十來歲的年紀就去了。

這哪裡是什麼福氣淺薄,分明是有人在背後搗鬼!

這個人,就是從前跟在孝賢皇后身邊,暗中又投靠了慧賢皇貴妃,最後一路扶搖直上,成為繼任皇帝生母的令皇貴妃!

永琪想起這個女人,就是止不住的後怕和深深的怨恨,令妃,能從在皇后跟前侍候的宮女,一躍成為皇阿瑪身邊最得寵的女人,在十五弟被封為皇太子時,母以子貴,被追封為孝儀皇后……

她在永琪的印象中,一向是和藹可親,與人為善的,可暗地裡,他的早逝,還有幾位兄長的薨逝,背後,竟然都是她一手推動的,想想也是,她的阿瑪可是內務府的內管領,而內務府則是承應皇家一應事務的地方,當年在皇額娘的宮裡,不也有內管領輪值承應差事麼?

現在想來,這後宮之中,若是真是那樣和藹可親,與人為善,沒什麼心計的女人,又怎能爬到這樣的位置呢?

再想想皇額娘去後那十年,皇阿瑪對他,那是動輒便是痛斥和折辱,這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若是沒人日日在皇阿瑪耳邊提醒著他,皇阿瑪又怎會如此?

永琪越想,越是憤恨不已……

「小五兒,小五兒……」他正岔岔的咬著嘴唇暗自生氣的時候,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額娘……」永琪睜開了眼睛,四周熟悉的景致,還有皇額娘那溫柔的笑臉,都讓他意識到,方纔的一切,不過是他在夢中所想的罷了。

只是……他頭靠在額娘溫暖的懷抱中,蹭來蹭去,能再次投生到皇額娘的肚子裡,能被額娘這般溫柔的照顧著,縱使他這輩子是個女孩兒,他也認了。

永琪撇撇嘴,微微擰起了小眉頭,把頭埋得更深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奶聲奶氣的叫著:「額娘,額娘……」額娘,這一世,兒子不會看著您被皇阿瑪那般對待的,額娘,兒子要看著您做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永琪的嘴唇漾起一抹笑容,自打他知道從前的自己,如今的十二阿哥竟然是他皇瑪法的時候,他對於這一點,就深信不疑了。

皇阿瑪,是定然不會違逆皇瑪法的意思的,而額娘,可是當年由皇瑪法親自指婚給皇阿瑪的潛邸側福晉,有皇瑪法護著,額娘……應該不會再落入那樣的境地了吧?

只是……永琪又想起那個一直虎視眈眈,盯著後位,和太子之位的女人來,魏氏,有我在,你這輩子,就別妄想了!

他一邊想,一邊又開始納悶起來,只是,這一世似乎和從前有了不同,比如皇阿瑪對皇額娘的態度,和他記憶中的一點兒都不一樣,皇阿瑪,似乎很喜歡皇額娘。

還有……他還多了個蘭馨姐姐,永琪擰緊了小眉毛,仔細回憶著,他記得從前也就只有十一哥養在皇額娘膝下的,這什麼時候,又多了個蘭馨姐姐了呢?

還有……

永琪拽緊了額娘的衣襟,嘟起了小嘴。

做阿哥,六歲一過就要搬到阿哥所去,以後便是去上書房,昏天黑地的讀書,從前他長到**歲的時候,皇額娘就沒再像小時候那般,時常抱抱他了。所以,這輩子投胎為小格格,其實還是有好處的,比如這做女兒的,可就能肆無忌憚的窩在額娘的懷裡撒嬌什麼的……

當然,也有壞處……

比如現在……窩在那拉氏懷中的小人兒小臉氣鼓鼓的,眼角抽搐的被自家皇阿瑪搶過去抱在懷裡,胖乎乎的小手被皇阿瑪緊緊的握著,強拉著他一起看著擺在眼前的那麼一大堆……頭面首飾。

「珊圖玲阿,你看看,這都是朕命廣儲司和造辦處給咱們五兒選的首飾,」乾隆一指那下面兒擺著的數個大盤,討好似地拍了拍永琪的臉頰說:「小五兒,你看看,這些都是皇阿瑪讓人做的……」

他興致勃勃的示意端著托盤的宮人上前來,自己拿起一個打造的極為精細的銀鐲子給兒子套在兩手上,然後又拿起金質的長命鎖,給他戴好,然後又拿起一個玉鐲比劃著想給他戴上。

「皇上,這,這麼多……」那拉氏看著寶貝女兒那似乎有些不情願的樣子,再看看皇上那興致勃勃的模樣,也有些哭笑不得:「小五兒還小呢,您這……」那拉氏看了眼托盤,發現上面竟然還有好幾副打造的極為精緻的頭面首飾,不由的按了按額頭,這頭面,恐怕要等到五兒四五歲的時候才能戴吧?

還有……那邊兒那些個蘭花簪、梅花簪、四海清平、喜見梅花簪、金花點翠簪,還有那什麼蠻子珠的耳墜、東珠做的耳墜……那拉氏細看了下,那東珠,只怕連和敬公主都沒這麼大的東珠耳墜呢,皇上這樣,會不會……太過了?

乾隆可不知道自家皇后心裡轉著的這些念頭,他一門心思的撲到了如今變作女兒的兒子身上:

「瞧,這是金累絲寶蓋穿珠掛絡,這是東珠,等你大些打了耳洞,就可以戴上了,還有這個,這是造辦處做的珠寶金胎琺琅簪,等以後……」乾隆摸了摸永琪的頭髮,細細軟軟的很舒服,唔,這樣等他大了,梳個小兩把頭,帶著朕給他選的這些個首飾,再穿上那固倫公主的衣裳,那可不就是個小美人?

乾隆幻想著永琪以後的樣子,樂得眼睛都瞇起來了,他壓根兒就沒注意到,被他牢牢抱在懷中的永琪,正滿頭黑線,一臉厭惡的瞪著那些首飾……他雖然覺得做個小格格挺不錯的,可以時時和皇額娘膩在一塊兒,可前世,他畢竟是做了二十多年的阿哥……

這心理上,一時間還是有些彆扭的,再說了,他喜歡的可不是這些首飾,當年皇阿瑪雖不寵愛他,可那時候,他在上書房裡,什麼四書五經,騎射功夫,那是沒有落下過的。

所以,他寧肯皇阿瑪送他小弓小箭,又或是木作的小刀什麼的,也好過送這些女孩兒家的玩意兒!

所以……永琪趴在自家皇阿瑪的懷中,一臉岔岔,皇阿瑪真是……最討厭了,我才不會原諒他呢!



正文 兒控

「哎……」端坐在養心殿龍案後的帝王手中拿著折子,再次長歎了口氣,一旁侍候的吳書來迅速的瞟了眼自家皇上,暗自琢磨著,皇上今天這已經是第十六次歎氣了,看來這折子裡面的寫的肯定是什麼萬分棘手的事兒。

吳書來正想著,就聽到自家皇上又是長歎了一聲,唔,第十七次了。

「哎……」乾隆歎了口氣,為什麼呢?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朕對永琪都這麼好了,為什麼永琪還是吝嗇給朕一個真正的笑臉呢?

乾隆想到這兒,又歎了口氣,別人看不出來,可他還看不出來嗎?永琪在他面前,總是規規矩矩的叫人挑不出半分錯來,這不是不好,只是……

乾隆有些哀怨的想起自家寶貝兒子乾巴巴的叫完自己皇阿瑪以後,就窩進皇后懷裡,甜甜的一口一個皇額娘叫著……

永琪,你就這麼恨皇阿瑪嗎?

乾隆鬱悶了,想起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為了永琪所做的一切,除了命造辦處給永琪打造那些精緻的首飾外,這女孩兒家喜歡的小玩意兒什麼的,那是可勁兒的往永壽宮裡送。

除了好幾副頭面首飾外,各色的簪子、耳環、指約、手鐲、挑牌、絡子,還有織造上貢來的各色緞子、並他命人到宮外搜羅來各色新奇的小玩意兒,那是一股腦的往永壽宮裡送,討好自己的兒子。

可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永琪總是對他淡淡的……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因果輪迴,報應不爽?

乾隆腦海中迅速閃過從前的一幕幕來,自己總是拿永琪和永璉相比,這一比,他就覺得永琪不如永璉,他沒有嫡子的風範,且說話行事也是縮手縮腳,簡直就是難成大器。

也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會動輒便訓斥永琪一通……

現在想來,永琪對他總是淡淡的,恐怕就是因為上一世,他對永琪實在是……太過涼薄了。

乾隆想到這兒,不由的頗感頭疼,上一世,他自出生起,就是養在孝敬憲皇后膝下,稍大了一些,就和兄弟們一起在書房讀書,雍正五年,他大婚以後,因為他已是隱形的太子,下一任的皇帝。

所以後院裡的女人,上到孝賢,下到蘇氏等人,對他俱是順從不已,從來不曾忤逆他。

後來皇阿瑪駕崩,他繼承了皇位,從此君臨天下,這後宮裡的女人……除了珊圖玲阿外,誰還敢違逆他的意思。

之於子女,他是皇父。

皇父,皇父,先皇后父,他的那些阿哥格格們,在他跟前,哪一個不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就連永璉,他最疼愛的一個兒子,在他面前的時候,也是很少有什麼小孩兒家的舉動……

又或者……

乾隆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的上一世,發現自己和孩子相處的經驗,基本等於零,身為皇帝,誰又敢不順從他?皇宮裡的孩子早熟,四五歲時便很會看人臉色,而永璉自幼就被孝賢教養的極好。

所以……

他還真是想不到該如何該討小孩子的歡心,乾隆想到這兒,又歎了口氣,若是永琪大一些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先封他為固倫公主先,可問題是,他現在……才不到一歲。

這讓他可怎麼好?

乾隆苦惱了一會兒,又振作起來,沒關係,這日子還長著呢,這人心都是肉長的,朕還不信了,朕每日這麼捂著,還把永琪的心捂不熱?

朕的小十二啊……

乾隆腦補了下寶貝兒子撲到自己懷裡,甜甜的叫自己皇阿瑪的場景,不由的一陣蕩漾。

吳書來數著自家萬歲爺歎氣的次數,又偷偷的覷了眼萬歲爺那臉上的神色,不由的一陣納悶,萬歲爺這是怎麼了?方纔這臉色還青一陣白一陣的,怎麼這會兒又高興起來了?

就在他納悶不已的時候,突然聽到自家萬歲爺興奮的聲音:「吳書來!」

「奴才在!」吳書來忙收斂心神,躬身應道。

「去把昨兒個鄂羅斯人送上來的……」乾隆回憶了一下:「那什麼布偶娃娃,還有一整套茶具、兩艘西洋船都送到永壽宮裡去給瑚圖裡!」乾隆說完,就暗自得意,這布偶娃娃,那可是小孩兒家最喜歡的東西了。

他記得上一世,這鄂羅斯大使來的時候,就曾經進貢了幾個,後來他給了和孝一個,那孩子高興的跟什麼似的。

乾隆一想到這兒,樂得是眼睛都瞇起來了,這西洋人做的布偶娃娃,的確是精緻,抱起來也舒服,而且又很可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布偶娃娃的眼睛和頭髮,都是比著西洋人的模樣做的。

這樣的娃娃,也不知道永琪喜歡不喜歡,唔,不如命人比著這西洋娃娃的樣兒,縫個黑髮黑眼布偶娃娃拿給永琪玩。

一念至此,乾隆叫了王順來,命他去針線上尋了一個最是穩妥不過,且手藝又極好的人來,讓她用雪緞縫了娃娃,裡面也照著西洋娃娃那般,用上好的棉絮填了,然後再用寶石充作眼睛等等。

當然,命人縫娃娃的時候,乾隆也想起來,娃娃這種東西,最是容易做手腳的,所以他特意命粘桿處,從頭到尾的監視著,雪緞是庫房裡,還沒開封的那一匹直接裁的,針線都以酒泡過,然後在太陽下曬一曬。寶石什麼的也都要預先做過處理。

還有那個繡娘,自然也是警告過一番,知道這娃娃若是出了什麼問題,那她一家子可就都沒命了。

乾隆這邊兒是挖空心思討好兒子,那邊兒吳書來帶著人,浩浩蕩蕩的去永壽宮送東西。

這西洋的布偶娃娃倒還好說,可那一整套茶具,還有那兩艘西洋船,那可都是精貴的玩意兒,外面還有罩子,所以他領著數個太監這麼一走,沒過半個時辰,滿宮裡都知道了這事兒。

乾隆原本就沒想著避著人。

本來嘛,若永琪這一世還是個皇子阿哥,那他也許還不會這般明著讓吳書來送過去,可現在他變成了一個女孩兒,一個小格格,在乾隆看來,那是怎麼寵都沒關係的。

畢竟這女兒不同於兒子,她不能繼承大位。

所以後宮嬪妃雖然眼紅這五格格竟如此得寵,但那也只是眼紅,暗中咒罵幾句而已,也沒誰想去自找不痛快的。

「吳公公。」吳書來送完東西,正匆匆的往回趕預備著復旨呢,這才轉過一個彎兒,就聽到一個嘶啞的聲音叫他。

吳書來忙回身,打眼就看見一個小小的少年,背著手,一臉傲氣的站在那兒,在他身後,站著兩個同樣下巴抬得高高的少年。

「奴才給五阿哥請安。」吳書來忙上前見禮。

「免了。」五阿哥擺了擺手,看了眼吳書來,有些好奇:「吳公公,你又去給五妹送東西了?」

吳書來微怔了一下,忙笑了笑回道:「回五阿哥的話,奴才方才正是奉旨去給五格格送東西的,這不,奴才正要回去復旨呢。」

「哦,」五阿哥點了點頭,一臉羨慕,他張了張口,剛想說話,卻被身後那個高個兒的少年扯了扯袖子:「五阿哥,咱們也該去給娘娘請安了。」

「哦,」五阿哥點點頭,跟吳書來打了個招呼,三人便轉身離開了。

只是……

吳書來一面匆匆的往回趕,一面納悶的想,愉妃娘娘不是住在西面兒麼?怎麼五阿哥他……反倒是往東面兒走?

「也不知道……喜不喜歡朕送的東西。」吳書來一隻腳剛邁進暖閣,就見自家萬歲爺一手拿著折子,一手拿著筆神遊天外。

「奴才給萬歲爺請安。」吳書來眼角抽了抽,瞥了眼自家主子手上那折子,看來五格格還真受寵,萬歲爺連處理國家大事的時候都不忘關心格格。

吳書來暗暗握拳,決定自己以後一定要跟永壽宮裡的人處好關係。

「回來了?永……呃,小五兒他喜不喜歡朕送他的西洋布偶娃娃?」乾隆眼睛一亮,忙命吳書來起來回話。

「回皇上……」吳書來回憶了一下,當時五格格是被皇后娘娘抱著的,且十二阿哥也在,再說了……他想了想,便小心翼翼的說:「奴才看格格似是……更喜歡那西洋船一些。」別說喜歡了,五格格小臉上那神色,就差沒寫著萬分厭惡四個字了。

「不喜歡?」乾隆眉頭微皺,他想了想,那鄂羅斯貢上的布偶娃娃,他也見過,金髮碧眼的,永琪不喜歡也不足為奇:「無妨,朕命人仿著那西洋布偶的樣式另作,到時候小五兒肯定會喜歡,你……」

乾隆剛要命吳書來下去,也不知怎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吳書來方才說的話來,他說,永琪更喜歡那西洋的船?

乾隆想到這兒,忙叫吳書來把剛才的情形重新說了一遍,然後又問他當時五格格見了那西洋布偶娃娃,到底有什麼反應。

吳書來聽了,忙一五一十的把五格格的反應說了,他覷了眼自家主子,小心的說:「奴才看,格格似乎,似乎……」

他話還未說完,乾隆已是抬手止住了他:「朕知道了,你……」乾隆想了想:「去把侍候五格格的人叫一個過來。」

「庶。」吳書來見乾隆面色不豫,心裡咯登一下,忙出去傳旨了。

沒過一會兒,乾隆當日親自為兒子挑選的一名乳母就被帶到了暖閣裡,乾隆隨意問了幾句永琪最近的情況,然後便話鋒一轉道:「朕近日送給瑚圖裡的那些東西,你看著……格格可喜歡?」

那乳母呆了一下,忙回道:「回皇上,奴婢看著,格格好像不是很喜……」她話說到一半兒,忙又遮掩著:「皇上,格格如今年紀還小呢,等格格年紀再大些,就會喜歡了。」那乳母心裡直打鼓,暗悔失言。

乾隆開始也只是懷疑,他開始以為永琪只不過是不喜歡這西洋的布偶娃娃,可吳書來的一句話提醒了他,他才開始懷疑,永琪究竟是不喜歡這西洋的布偶娃娃呢?還是不喜歡這布偶娃娃,亦或是……不喜歡所有女孩兒家都喜歡的小玩意兒。

所以他才召來永琪的乳母一問。

結果一問之下,果然如他所懷疑的那般,永琪根本就不喜歡他送去的那些女孩兒家的玩意兒。

乾隆一想到這兒,頓覺失策,他之前只忙著討好寶貝兒子,忙著送他東西,可他忙來忙去,卻是按著自己的想法,想著永琪這一世是個女孩兒,所以準備的都是些女孩兒家喜歡的東西。

他怎麼就沒想到,永琪上一世,可是個地道的阿哥,做了二十多年的男人,這一世他雖然投胎為女兒身,可這習慣,哪裡是說能改,就能改的了?

乾隆苦笑著,想起自己給永琪送的那些東西來,難怪朕把那鐲子長命鎖什麼的往他身上戴時,他那小臉那麼難看了,朕送了這麼多女孩家喜歡的小玩意兒給他,他恐怕會恨死朕了吧?

乾隆想到這兒,不由的就有些洩氣。

不為別的,他一想到永琪明明不喜歡那些東西,可他寧肯忍下來不說,也不願意告訴他,這不是擺明了還不信任他麼?

一念至此,乾隆不禁頭疼的按了按眉心,寶貝兒子心裡原本就有疙瘩了,他又上趕著去給他添堵,這樣下去,他什麼時候才能聽到永琪心甘情願的叫他一聲皇阿瑪啊……

不行,不行……乾隆頭疼了一會兒,就重新振作起來,永琪既然不喜歡那些東西,那他就命人換些他喜歡的送過去不就行了?

立志彌補父子關係的乾隆食指輕叩著龍案想了想,便揚聲叫吳書來進來:「照著十二阿哥平日裡用的那些個小玩意兒,給五格格備一份,弧矢,小刀……」乾隆努力回憶著自己小時候喜歡的東西,全都一股腦的命吳書來吩咐下去,給寶貝兒子準備全了。

至於自己之前送過去的那些個首飾一類的玩意兒,乾隆原本是打算讓人收回來的,免得給永琪添堵的,可想了想,這麼做只怕珊圖玲阿又會擔心,不如就先放著那邊,橫豎等永琪再大些,還用得著。

辦完了這事兒以後,乾隆又有些鬱悶了,為什麼?因為現在已是乾隆十九年了,珊圖玲阿的兒子就快生完了,接下來便是……那該死的魏氏了。

乾隆想到那魏氏所做的一切,就恨不能立刻下旨將其全家誅滅九族,可……誰讓皇阿瑪一定要朕生夠兒子呢?

乾隆眉頭緊鎖,鬱悶不已,皇阿瑪啊皇阿瑪,你可害苦兒臣了。說起來,和靜那孩子是什麼時候出生的呢?

好像……是乾隆二十年左右?

乾隆努力回憶著,可時間實在是太久了,他也想不起來了。

不管了,乾隆一拳捶在桌子上:「來人!」

「奴才在!」傳完旨的吳書來忙進來。

「今晚……」乾隆話還沒說完呢,就覺得一股子噁心的感覺從嗓子眼兒裡冒出來,他咳嗽了一下:「讓魏氏來侍候朕。」

魏氏?吳書來怔了怔,這後宮裡面兒姓魏的……難道……

吳公公的眼裡閃過一絲詫異,是延禧宮裡面兒那位?難道那位……要鹹魚翻身了?不然萬歲爺晾了那位那麼多年,怎麼突然就想起她來了?這下可不妙了。

乾隆根本沒注意到吳書來那驚疑不定的神色,他伸手端起茶來喝了一大口,總算把那股子噁心勁兒給強壓下去了:「吩咐下去,今兒晚上送過來的時候,那頭罩用最厚的……」把那臉遮住,朕好歹還能下口,哦,對了:「把嘴也堵上!」乾隆一臉厭惡的吩咐著。




正文 魏春卷

命魏氏侍寢的旨意傳到延禧宮,延禧宮如今的主位穎嬪禁不住眉頭微皺,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穎嬪是蒙古鑲紅旗人,都統納親之女,她是乾隆十三年進宮的,以她的出身,一入宮便是貴人,按祖制,嬪以上方為一宮主位,而貴人及其以下,都得跟著上面兒的妃嬪居住。

那時她被賜居延禧宮,而那時的延禧宮主位,恰恰就是當年的令嬪,如今的……魏貴人。

當初旨意一下來,她全家俱是歡喜不已,只要能進了宮,這日後若能再生個一兒半女的,這以後的富貴那可就是指日可待了。

再者這令嬪在後宮之中也是素有賢名,雖說出身……差了些,但到底她是先頭孝賢皇后親手調.教出來的人,這先頭娘娘的那份兒氣度和賢惠,她就算沒學了個十足十,但**分,那總是有的。

到時若是能奉承好了她,這往後就算不能吃肉,那能喝點兒從她手指縫裡漏出來的肉湯,那也算是造化了。

可誰知進了延禧宮,住了一段時間後,穎嬪才發現,這魏氏明面兒上對她是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做足了溫柔嫻淑的模樣,可暗地裡,從她入宮直到魏氏被貶為貴人,改居側殿閉門思過為止,她和皇上可連一面兒都沒見過,更別提什麼恩寵了。

穎嬪一想到這兒,恨不能把手中那條內造的絲質帕子給扯爛了,虧得她當初還沾沾自喜,以為進了延禧宮,肯定能很快出人頭地,就算不能,皇上時常到延禧宮來,她能混個眼熟也是不錯的。

可誰知滿不是那麼回事兒。

一想到那時和自己一同選秀,一同進宮的人早就或多或少的承寵過了,穎嬪就嚥不下這口氣。

可在宮裡呆了幾個月,她也學聰明了,她可不會自己傻乎乎的跑去嘲笑魏氏,後宮裡風雲莫測,別看魏氏現在這麼可憐,誰知道以後她還會不會翻身呢?再者這後宮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那跟紅頂白的人,魏氏這樣的,自有人去收拾她,哪裡還用的著她動手。

想通了這一點,穎嬪自然是樂得坐山觀虎鬥,看著從前和魏氏不對付的妃嬪們變著法兒的折磨這魏氏。

乾隆十六年初,因為魏氏的關係,後來再也沒有踏足過延禧宮的皇上突然下了一道聖旨,晉封她為穎嬪。

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兒頓時把穎嬪砸的暈乎乎的,她還沒反應過來呢,皇上又是一道聖旨下來,命她不必遷宮,仍舊住在延禧宮,這樣一來,她就成了延禧宮的一宮主位,而昔日延禧宮的主人魏氏,卻成了依附在她下面兒的一個小小的貴人。

這樣的變化,若是放在以前,穎嬪肯定是樂得嘴都合不攏的,可今時不同往日,她成為了一宮主位後,這聽得多了,看得多了,見識也就長了不少,穎嬪心裡自然是清楚,從她坐上延禧宮一宮主位這個位置以後,她和那魏氏,便是不死不休了。

只是她雖恨不能魏氏能早些個暴病而亡,可如今她是一宮主位,這魏氏若是出了什麼錯兒,她恐怕也是討不了什麼好去,所以明面兒上,穎嬪對魏氏還是不錯的,暗地裡麼,和她當年一樣,這魏氏想見皇上,那可真是比登天還難。

只是都這麼多年了,皇上怎麼莫名其妙的又想起魏氏來了?莫不是……穎嬪的眼神暗了暗,很快掩去自己的思緒,臉上重又掛上笑容,回頭吩咐身邊侍候著的大宮女如意:「去側殿告訴魏貴人一聲兒,讓她預備一下。」

她吩咐如意的時候,早有人上前塞了東西到為首的傳旨太監手裡了,那太監捏了捏荷包,滿臉笑容:「奴才可不敢煩勞穎嬪娘娘,」他壓低聲音道:「魏貴人久未承寵,皇上有旨,著奴才們仔細幫著魏貴人預備呢。」他一邊說,一邊極快的瞥了眼自己身後侍立的那兩個太監並兩個粗使嬤嬤。

他這話一出,穎嬪愣了愣,一轉念才明白了這太監話中的意思,她微微一笑,心裡鬆快了很多:「既然如此,就快過去幫她預備吧,不然若誤了時辰,那可就不好了。」

「庶。」那太監忙領著人往側殿去了,穎嬪看著他們的背影,冷笑著,方才是她一時情急,失了分寸,還以為這魏氏快要鹹魚翻身了,可現在看來,這魏氏,只怕是……

一想到魏氏即將遭受的對待,穎嬪是拿著帕子摀住了嘴,笑個不住,魏氏啊魏氏,你好些年沒有承寵了,你又哪裡知道,如今這侍寢的規矩早就改了。

從前侍寢,她們在晚膳的時候就得到燕喜堂裡等著,等著皇上翻誰的牌子,誰就到養心殿去伴駕侍候皇上,可這些年也不知怎的,皇上竟又興了規矩,這養心殿,除了皇后之外,其他人不得擅入。

就連這臨幸妃嬪也是,她們這些一宮主位的妃嬪們尚好,皇上只會命人在她們頭上罩上那麼一個難看至極的頭罩,可像是貴人常在答應這一類的,那可就沒那麼得臉了。

當著嬤嬤們的面被剝光了,一張被子胡亂捲了就這麼裹著送到養心殿裡……穎嬪想到此處,只覺得暢快不已,魏氏啊魏氏,你也有今天!本宮可要親眼看看你被那被子裹著送出去的模樣兒!

延禧宮側殿

此時魏氏壓根兒就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她聽到皇上竟宣她侍寢的時候,她就已經是喜極而泣了。

從乾隆十三年她莫名其妙的觸怒皇上,被貶為貴人閉門思過時起,她已有整整六年多的時間沒有見過皇上了。

六年啊……

魏氏一想起這些年都禁不住全身發顫,在這後宮裡頭,別說六年,就是六個月不見皇上,那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兒。

魏氏想到這兒,不禁絞緊了手中的帕子,從嬪到貴人,不光是份例上不同,連著那些個往日裡滿嘴令嬪娘娘長,令嬪娘娘短的奴才們一夕之間竟也如同失去了蹤跡一般。

魏氏想到此處,冷笑了一聲,她是什麼人,當年她能從長春宮裡一個普普通通的宮女,掙到這主子的位份上,她什麼苦沒吃過?什麼手段沒見過,她可不會為了幾個跟紅頂白的奴才生氣。

她氣的是什麼,氣的是自己這些年來的苦心經營,這麼一下,可就廢了一大半兒了,整整六年多在延禧宮裡出不來門,再加上高氏一案,她家的好些個人手都折在了那一次的清洗裡。

魏氏想到這兒,全身好一陣兒的發寒,完了,便是慶幸,端慧皇太子,還有七阿哥,那時她家也是插了手進去的,她家世代都在內務府裡當差,堪稱內務府世家。

世家,說的再好聽,那不過也是個奴才,聖祖皇帝、先帝都對皇宮內外的事務,尤其是內務府看的很緊,魏家就算有心也使不上力,可如今就不同了,當今皇上還在潛邸時,最厭惡的便是那規規矩矩,言談爽利的滿洲姑奶奶們。

這一點,從皇上當日獨寵那慧賢皇貴妃就知道了,魏氏心裡盤算著,自從知道皇上的這點子喜好,她阿瑪就知道機會來了,所以她從小兒就是按著那江南一帶的姑娘們那般培養的。

性子要溫柔良善,要懂得使小意兒,說話吧,要讓人聽上去如沐春風,待人吧,要大方和善,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關了門,在屋子裡,對待自己的男人……魏氏是不清楚先頭皇后娘娘,還有皇后或是其他的滿洲姑奶奶是怎麼侍候皇上的。

她到了剛能通人事兒的年紀,她阿瑪就暗地裡聘來那專門調.教揚州瘦馬的人來,一五一十的把這房中之事教給了她,什麼時候該青澀,什麼時候該嫵媚,什麼時候該放得開。

那都是有講究的。

不然憑她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麼會讓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流連忘返呢?

再說了,魏氏極善察言觀色,在長春宮裡,除了最開始的那幾年日子有些難過外,後來她的日子可謂是順風順水。

誠然,她能從一個宮女一躍成為一宮的主位,跟她阿瑪在她身上下的功夫分不開,跟孝賢的賞識分不開,當然,也跟她自己善於把握時機,也分不開。

乾隆十年她藉著慧賢的死從貴人一舉晉位為嬪,到了十三年,她原本打算依樣畫葫蘆,藉著孝賢的死能再晉一步。

可誰知……這計劃趕不上變化,她非但沒能晉位,竟然還從這嬪位上跌了下去,又成了一個不能自主的貴人。

魏氏想到這兒,就恨得是一陣牙癢癢的,這些年她沒少琢磨過自己究竟是栽在哪裡,又是栽在誰手裡的,思來想去,魏氏倒也沒什麼頭緒,不過這些年她從臘梅嘴裡,還有偶爾會過延禧宮來看看她的五阿哥嘴裡得了不少消息。

比如如今宮裡最受寵的便是皇后和她所生的孩子了,魏氏一想到五阿哥滿臉羨慕的說起皇上是如何寵愛十二阿哥和五格格的,心裡就止不住的有些發涼,別的不說了,單看皇上對十二阿哥和五格格的這份兒寵愛,恐怕連當日孝賢皇后所出的七阿哥和固倫和敬公主也是比不上的。

皇后……

聽完五阿哥的話,再想想臘梅這些年來打探到的消息,魏氏暗暗磨牙,如果她現在還猜不出來當日是誰暗地裡陷害了她的,那她就是個蠢蛋了。

別的不說,單看那拉氏在成為皇后之前的聖眷就知道了,藩邸側福晉,入了宮竟然只封了個妃,而同為側福晉的高氏,一入宮便是貴妃,且還是唯一的貴妃,後來她仗著出身封了個貴妃,可那又如何?

皇上一年裡攏共才去她哪裡幾次?一個生不出兒子的貴妃,那純粹就是個擺設。

說實在話,魏氏開始是沒把這嫻貴妃放在眼裡的,可誰知後來孝賢一死,太后那老太婆竟逼著皇上立她為皇后。

這一下,魏氏才急了。

對那拉氏,她最是清楚不過了,和孝賢皇后不同,孝賢在時,明裡是不會怎麼為難她的,可這那拉氏,那性子最是耿直,且跟她最不對付,所以從一聽說皇上要封那拉氏為後,魏氏心裡就盤算開了。

現在要扳倒那拉氏那是不可能的,皇上雖然不喜歡她,可架不住後面兒還有個喜歡她的太后呢。

可那拉氏這人吧,性子太直,這也是個缺點,至少魏氏心裡清楚,自家皇上最討厭的便是那拉氏這樣的人。

如此一來,事情就簡單了,魏氏本打算著徐徐圖之,讓皇上慢慢的厭棄這那拉氏,然後再作打算。

可千算萬算,她卻沒想到,自己這邊兒的計策還沒使出來呢,那那拉氏竟然先就出手了。

想想自己這些年的苦楚,魏氏暗暗磨牙,那拉氏那人是個直性子,誰知她竟會先來害自己,再者這事兒還透著蹊蹺,誰知道除了那拉氏外,是不是還有人也摻和到這事兒裡面來了?

一想到這兒,魏氏就忍不住飛速的瞟了眼主殿方向,這事,只怕穎嬪也摻了一腳,否則皇上晉封誰不好,竟然晉了她這麼一個從未承寵過的貴人,這不是笑話麼?

魏氏想到這兒,眼底又閃過一絲寒光,這些年她忍著氣,受著累,為的就是心裡面抱定的那麼一個念想——皇上只要還記著孝賢皇后,那肯定也不會忘記她的。

如今……總算是被她盼到這一天了,魏氏有信心,只要自己侍寢一次,那皇上肯定還會像從前那般寵愛她的,這往後,她再生個一兒半女的,別說是嬪了,就連妃、貴妃、皇貴妃乃至皇后,只怕都是唾手可得了。

到那時,今天欺她辱她的人,她定要他們生不如死!

魏氏想到這兒,臉不由的扭曲了一下,看的在一旁侍候的臘梅心都提了起來,越發安靜的侍立在一旁,生怕自己又被她遷怒。

魏氏一面兒幻想著自己日後的風光,一面迅速的起身,招呼著:「臘梅,磨蹭什麼呢,還不趕緊開了抽屜,拿了荷包給來傳旨的公公,再有前些年收著的那些緞子,找出兩匹來,賞給兩個嬤嬤。」

魏氏也不是故意這麼大方的,畢竟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承寵,這打賞什麼的,必不能薄了,否則這些人若是暗中使什麼絆子,那她可是哭都來不及。

「庶,」臘梅忙應了去尋了東西出去,魏氏則坐到鏡前,開了首飾匣子翻找著,皇上最喜歡她戴著那一支梅花見喜的簪子,這次她要翻出來戴上,還有那江南秘製的香膏,她也得搽上一些,還有……

魏氏雖被降為了貴人,魏家也被卸了內管領的差事,但架不住她家經營這麼多年,有錢能使鬼推磨,總有人願意為了銀子給她偷渡些東西進來的,所以魏氏的這些個養身的東西,那可是從來都沒斷過。

魏氏一面解了衣裳,一面往胸口腋下等處塗抹著那秘製的香膏,一面皺了皺眉,臘梅那小蹄子,不過是叫她出去賞個人,這都好一會兒功夫了,她怎麼還不回來?

這香膏可還是要塗到脊背上的,她可夠不著,魏氏有些惱火的揚聲叫著:「臘梅,臘梅!」

她話音剛落,簾子一掀,有人進來了,魏氏那會兒正在屏風後面塗塗抹抹呢,她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臘梅回來了,頭也不回的說:「快,幫我把這膏塗到背上去!」魏氏現在也沒心思責罵臘梅了,她一心都撲在了即將到來的侍寢上。

一隻手接過了香膏,魏氏轉過身,感覺到臘梅在她背上塗抹著……臘梅不過塗抹了幾下,魏氏就覺得有些不對了,臘梅平日裡雖要做活,可她的一雙手因為常常幫自己塗抹香膏的原因,那手可是養的白白嫩嫩的,可這雙手掌卻是極為粗糙……而且……還好像有幾個小繭子。

這手不是臘梅的!

這個念頭在魏氏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本能的抓起小衣擋在胸前,轉身想看看究竟是誰這麼大膽,沒有經她的允許,膽敢擅自闖進來。

轉過身,魏氏才看見站在她身後的,正是剛才跟著傳旨太監一起過來的粗使嬤嬤,這好端端的,她進來做什麼?

魏氏瞟了眼那嬤嬤粗糙的手指上殘留著的白色香膏,又想起方纔這嬤嬤的手留在她身上的感覺了,她不由的一陣噁心,又羞又氣,雖說她如今只不過是個貴人,可到底她還算是主子,這嬤嬤悄無聲息的進來,也太沒把她放在眼裡了吧?

「奴婢給魏貴人請安,」那粗使嬤嬤放下手中的東西,給魏氏請了個安,又接著說:「奴婢是敬事房派來侍候貴人更衣的,還請貴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魏氏截斷了:「不用了!」話一出口,瞧著對方眉頭微微一皺的模樣,魏氏馬上就覺察出自己的口氣似是太硬了些,她咬了咬牙,今時不同往日,她不過是個貴人,要仰仗敬事房的地方還很多,現在若是得罪了這些人,以後若是他們給她使絆子什麼的……

一想到此處,魏氏頓時深深的吸了口氣,強壓住心頭的怒火,擠出一絲笑容來,和顏悅色的說:「嬤嬤,本宮這裡自有人侍候著,你且先出去稍待一會兒,」魏氏說完,就一迭聲的叫著臘梅:「還不快進來侍候。」

「回魏貴人,」那嬤嬤聽魏氏說完,卻是站在原地動都不動的說:「貴人久未承寵,恐怕還不知道,如今和從前可不一樣了,這規矩早就改了。」

魏氏聽到這兒,穿衣的動作不由的一頓:「改了?」她眉頭微皺,想了想,順手從頭上拔下一根金簪塞到那嬤嬤手中,微笑著說:「嬤嬤說的是,是我疏忽了,」魏氏自動忽略了這嬤嬤說的什麼久未承寵的話來:「還請嬤嬤多加提點才是。」

「娘娘言重了。」那嬤嬤掂了掂那金簪,眉開眼笑:「奴婢不過是奉上面的意思辦差的,哪裡當得起什麼提點不提點的。」她說完,便一五一十的把現在的規矩告訴魏氏。

魏氏聽她說著規矩,臉色是越來越難看。

什麼叫脫了衣服裹在被子裡被抬過去?這不是欺辱人是什麼?還有什麼這脫了衣裳之後,還得由人通身上下檢查一遍……

魏氏想到此處,不由的咬緊了下唇,臉色有些發青,那嬤嬤連說帶比劃完,方才一笑:「時辰不早了,還請娘娘除去衣裳,隨我出去。」

魏氏的臉霎時一白,面有難色:「嬤嬤,這……」

那嬤嬤見魏氏那副模樣,她也是見多識廣,哪裡還有想不到的,她笑了笑:「娘娘可是為難了?既然如此,那不若奴婢出去回了公公,就說娘娘……」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魏氏打斷了。

「不,不是的,」魏氏想了想,又問:「嬤嬤,這規矩……可是所有人都一樣?」她一邊說,一邊往主殿方向望了眼。

那嬤嬤哪裡還聽不懂魏氏話裡的意思:「回娘娘話,嬪以上的主子,還是和從前一樣侍寢,只是這……」她話沒說完,但這話裡的意思已是很明顯了,像是魏氏這樣的貴人就只配被被子一卷,果著身體送到養心殿去。

魏氏想到這兒,只覺得屈辱不已,嬪以上……嬪以上……這三個字猶如鋼針一般直刺她的心底。

「娘娘?娘娘?」那嬤嬤見魏氏面色變幻不定,不由的從旁喚了幾聲。

「我沒事……」魏氏強笑一下,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掌心之中,嬪以上方能像從前那般侍寢麼?沒關係,只要她今晚能把住了皇上的心,回到嬪位上,那也是指日可待了!

等日後,她定要把今日的這番羞辱,百倍,千倍的還給那人!魏氏往永壽宮的方向看了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氣:「嬤嬤,我們走吧。」

「庶!」

跟著這嬤嬤轉出屏風,魏氏才發現這暖閣裡面兒已擺上了一床被褥,站在被褥旁邊的還有一個嬤嬤,她見魏氏出來,也請了個安:「還請娘娘寬衣,站到這被褥旁邊來。」

魏氏瞥了眼兩個嬤嬤,萬分屈辱的在她們的目光下脫光了衣服,站了過去,那兩個嬤嬤對視一眼,便忙忙的從頭到腳,仔細的檢查了一遍後,又把魏氏頭上的那些妝飾去掉後,拿了魏氏金簪的那個嬤嬤方笑著說:「還請娘娘躺在這頭。」她一指那被褥的右邊道:「時辰不早了,奴婢們這就侍候著娘娘過去。」

魏氏咬著下唇,躺了下來,那兩個嬤嬤幫著她在那被褥上翻滾著,直到裹成了一個被子卷兒,才停下手,出去喚了人進來。

魏氏被裹得嚴嚴實實的,閉著眼睛,緊咬著下唇,手指甲也深深的陷入了掌心之中,這般折辱,她日後一定要討回來!

穎嬪站在主殿上,看著傳旨太監從側殿出來,兩個隨行的宮女打著宮燈,另有兩個粗使太監扛著一個被子卷兒往門口走去,她目送著魏氏被裹得猶如一個春卷兒般的模樣,不由的噗嗤一聲:「什麼魏貴人,本宮看她現在這樣兒,不如直接改叫魏春卷兒得了!」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6:01

正文 無題

養心殿後殿西側的耳房內,魏氏被裹得嚴嚴實實的送了進來,兩個太監把她放到床上以後,便放下帳子出去了。

室內沒有其他人,只有魏氏一個安靜的躺在床上,被褥裹得實在是太緊了,魏氏艱難的蠕動了下,想鬆快一些,可也不知那嬤嬤用了什麼手法,她左滾右滾,那被褥只有越滾越緊,弄得她渾身冒汗,越來越難受。

這些該死的奴才!

魏氏攥緊了拳頭,暗暗發誓,等到自己重回嬪位的那一天,一定要好好收拾這些眼裡沒有主子的東西!

她一面恨恨的想,一面艱難的側過頭往外望去,這一眼,魏氏才發現,自己自己呆著的這間屋子,佈置的雖說精緻,但也不過是一張紫檀木圓桌,並幾張椅子,再有一旁的炕上的紫檀小几上,還擺著一柄供人賞玩的玉如意罷了。

這裡是……

魏氏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以前承寵都是在養心殿後殿正房裡,又或者皇上直接會讓她到西暖閣裡邊兒侍候著,她什麼時候到過這種地方了?魏氏看著室內簡單的陳設,差點兒咬碎了一口銀牙。

沒關係……她安慰著自己,只要過了今晚,她能重獲皇上的寵愛,到時候,她一定要讓害的她落入這般境地的皇后付出代價!

魏氏正恨恨的想著,突然就聽見外面兒傳來了說話聲。

難道是……皇上來了?

魏氏精神一振,立刻閉上了眼,想了想,又擺出一副嬌羞不已的模樣,就等著皇上前來臨幸自己。

不過須臾,帳子被掀開了,魏氏的心頓時撲通撲通直跳,嘴角也噙起了一抹笑容,她迅速盤算著,一會兒承寵的時候,她這眼裡,應當是久別重逢呢?還是欲語還羞呢?又或是含情脈脈,還有這笑,那也應當做到讓皇上眼前一亮,還有這腰身……

魏氏正想著呢,就聽見一個太監的聲音:「奴才給魏貴人請安。」

「你!」魏氏嚇了一跳,慌忙睜開了眼,見一個太監站在床邊,手中還捧著一個白色的東西:

「你要做什麼?」魏氏一眼掃過那東西,頓時有些緊張。

「回貴人的話,奴才奉旨辦事,還請貴人見諒。」那太監一板一眼的說完,將那白色的東西一抖,就往魏氏的頭上罩來。

「你……放……嗯唔唔……」魏氏瞪圓了眼,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呢,那太監手一伸,從身後立著的一個小太監手裡接過一個東西,往魏氏嘴裡一塞,堵住了她的嘴,然後又將那頭罩拉下來,只遮到脖子處,他方鬆開了手:「魏貴人,這是規矩,還請貴人稍待片刻,奴才告退了。」

魏氏獨自一人被留在室內,直恨不能一頭撞死,這頭罩、堵嘴的東西一弄,讓她一會兒還怎麼侍候皇上?

一想到這兒,魏氏禁不住扭動著身體,臉拚命的在枕頭上蹭著,想把那頭罩給往上蹭一些,至少,至少能讓她親眼見一見皇上啊!

魏氏心底咆哮著,這頭罩一戴,她根本就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看不見了!就在她掙扎不已的時候,外面兒又有動靜了。

魏氏連忙安靜下來,豎起耳朵聽著,這次進來的是兩個女人,那花盆底磕在那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那兩個女人進來,把魏氏翻弄了一下,把她從那被子卷兒裡弄出來,然後把那被子鋪平了蓋在她身上,做完了這一切之後,那兩個女人就下去了。

她們這時候進來,莫不是……皇上要來了?魏氏一想到這兒,心臟頓時撲通撲通的跳起來,她禁不住攥緊了拳頭,緊張的聽著外面兒的動靜。

很快,簾子被掀開了,一個熟悉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是皇上,真的是皇上!

魏氏頓時感動不已,她咬緊了下唇,她能感受到皇上掀開了帳子,她能感受的到……

乾隆厭惡不已的盯著床上那頭被頭罩遮的嚴嚴實實,躺在被子中的女人。

魏氏……

他咬著牙,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貌美如花,但內心卻毒如蛇蠍,這樣的一個惡婦,本該早就被處死,可奈何他答應了皇阿瑪,要把該生的幾個孩子都生出來……

乾隆一想到這兒,只覺得剛才嚥下的那口濃茶還不夠濃,不然怎麼那股子噁心勁兒又冒出來了。

他強忍著深吸了口氣,一手迅速掀開了蓋在魏氏身上的被子,連大衣裳都沒脫,就徑直掀起下裳,脫下褻褲,湊了過去。

一手摸在魏氏身上,乾隆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這魏氏身上怎麼滑不溜丟的,像條蛇似的,真是噁心至極!

還有這股子味兒……乾隆吸了吸鼻子,只覺得鼻子裡癢癢的:「哈啾!」他猛然打了個噴嚏。

這混賬女人!也不知道在身上抹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乾隆一臉厭惡的盯著魏氏,他瞇了瞇眼,順手拿起一旁的絲巾,在鼻子上一纏,然後摁著魏氏,一閉眼,強壓著噁心,開始為了自己的子嗣努力著。

魏氏渾身都繃緊了,她嘴角含春,滿心歡喜的接受著皇上的臨幸,在她看來,只要有了皇上的寵愛,這以後的日子,那定然就是苦盡甘來了。

就在魏氏遐思無限的時候,她突然發現皇上的動作突然停了,接著,她就覺得身下一熱。

這,這……

魏氏頓時僵硬了,皇上這是怎麼了,他,他怎麼這麼快就……

魏氏還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就聽到皇上在外頭吩咐了一句:「把人送回去。」

送回去?魏氏這一下才真的傻眼了,皇上,皇上您不要臣妾了嗎?從前您和臣妾不是每次都要顛鴛倒鳳的來上一整夜的嗎?為什麼您這次……皇上,皇上……魏氏根本來不及做什麼,就又被裹成了個春卷兒的模樣,抬了出去。

等到人走了,乾隆才一臉噁心的看著自己的身體:「吳書來!快去備水,朕要沐浴!」

「庶!」吳書來忙應聲出去,他一邊走,心裡面兒一邊擔憂不已,萬歲爺這是怎麼了?從前臨幸的時候,再不濟,那也是以半個時辰來計的,可如今,怎麼才一會兒功夫不到,就……

吳書來想到這兒,禁不住打了個寒噤,萬歲爺他……莫不是不行了吧?不行不行,咱家一會兒可得去給陳太醫通個信兒才是。

沒過多久,熱水就備好了,此時乾隆已回了養心殿,他跳進水中,拿了香胰子開始拚命搓起來。

真是噁心死朕了!乾隆一面作嘔,一面用力的搓著剛才和魏氏接觸過的皮膚,朕一會兒還要去永壽宮看珊圖玲阿和小五兒呢,這若是帶著一身晦氣過去,那可不好。

上搓下搓,左搓右搓,乾隆一直把自己搓的渾身紅彤彤的,才揚聲叫吳書來進來:「備輦,朕一會兒要去永壽宮。」

「庶!」吳書來一聽到自家皇上這道聖旨,一顆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裡,從前他還擔心那魏氏是不是要鹹魚翻身了,可看著皇上這做派,那魏氏若想翻身,只怕還難著哩!

魏氏一臉茫然的被送回了延禧宮,穎嬪老早的就候在外面兒了,她看著魏氏還是和去的時候一樣,被裹成個春卷兒的模樣送了回來,臉上的笑意是越發的濃了。

賞了兩個送魏氏回來的太監,穎嬪就吩咐身邊的嬤嬤和如意:「等魏貴人收拾好了,就讓她過來,她今兒個辛苦了,我這裡早就預備好了點心,等她過來一起吃呢!」

那魏氏有苦說不出,她根本想不到,時隔六年,皇上的變化竟會如此之大,現在想來,皇上剛才的那些動作,根本就稱不上溫柔體貼,還有從前事畢後,皇上總會和自己溫存一會兒,而現在,這些也沒有了……

魏氏眉頭深鎖,在臘梅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才去了正殿。

「妹妹大喜呀。」一見她進來,穎嬪臉上立刻堆滿了笑意:「我特地命小廚房備了些點心,給你好生慶祝一下。」

「多謝穎嬪娘娘。」魏氏銀牙暗咬,垂下眼簾道謝。

「我們姐妹之間,何必這麼客氣,你說是不是?」穎嬪笑的更歡了,什麼姐姐妹妹,當初她做貴人的時候,對這位令嬪姐姐,那是多有怨恨,如今風水輪流轉,她自然也要過過這口癮了。

「坐吧。」穎嬪看著魏氏坐下,方才遞了個眼色給如意。

「魏貴人,這是娘娘特地為您備下的……」如意一個蓋子一個蓋子的掀起來說:「鴨絲春卷兒,還有這素的三絲春卷兒,紅三剁,金箔炸豆卷,豆腐丸子……」如意一邊兒介紹著,一邊悄悄觀察著魏氏臉上的神色。

魏氏臉上始終掛著笑容:「多謝穎嬪娘娘,」她一掃桌上那些菜,放在桌下面的手幾乎快把那帕子都給扯爛了。

鴨絲春卷兒,素三絲春卷兒,穎嬪這個賤人不是擺明了嘲笑她剛才是被裹得像是春卷兒般出去嗎?

還有這豆腐丸子,魏氏看著那白白嫩嫩的豆腐,是險些一口血噴出來,這不是在暗指她方才是脫光了的麼?

一想到這兒,魏氏差點把銀牙都給咬碎了,穎嬪,你真是……欺人太甚了。

穎嬪自然也注意到了魏氏的不自然,她微微一笑,裝作什麼都沒發現,親手舀了一勺銀耳枸杞蓮子湯送到魏氏碗裡:「妹妹,你今天辛苦了,可得好好補一補。」她說完,一瞥身旁的如意:「如意,還不快把那幾道補身子的菜挪到魏貴人跟前兒來。」

「庶!」如意忙動手挪菜。

「多謝穎嬪娘娘關心,」魏氏裊裊婷婷,儀態萬千的喝了口銀耳湯,讚歎似的盯著碗裡的湯:「這味兒真不錯。」辛苦什麼?!還不到三分鐘,皇上就,就……魏氏想到這兒,恨不得能馬上撕了穎嬪的嘴,賤人,你給我等著!

穎嬪看夠了笑話,才放魏氏回去,魏氏一回到側殿,就狠狠的把桌上供著當季鮮花的月白花瓶給摔碎了。

穎嬪,你欺人太甚了!魏氏撕扯著手中的帕子,不過沒關係,只要明兒個請安的時候,她能見到皇上,她就能有把握讓能讓皇上注意到自己,重新獲得皇上的寵愛,到時候……魏氏一拳砸在床邊,她一定要穎嬪為了今天她所做的付出代價!



正文 出氣

第二天一大早,魏氏就跟著穎嬪一起去給皇后請安。【 ]

這是魏氏六年來除了昨夜侍寢外,第一次走出延禧宮大門,在出發前,魏氏回頭望了眼宮殿上方高懸的匾額,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她要成為這延禧宮……不,是這後宮中站的最高的女人!

不一會兒,她們就到了永壽宮,魏氏早就打定主意,今兒個一定要引起皇上的注意,所以她可是花了一番心思打扮自己。

比如這衣裳,魏氏特地選了一件兒粉色的宮裝,配上喜見梅花簪、金胎琺琅簪和一支銀鍍金串珠流蘇挑子,那兩支簪子倒是普通,唯有這流蘇挑子,才是今兒個的重頭戲。

魏氏微微擺了擺頭,聽著這流蘇挑子發出的聲音,不由的微微一笑,這玩意兒還是當年孝賢皇后賜給她的,因為那時她只不過是個宮女,太好的首飾也戴不得,為了能讓皇上第一眼就注意到她,所以孝賢皇后才特賜了這支串珠流蘇挑子給她。

既然當年她能夠憑著這支串珠流蘇挑子吸引住了皇上的目光,那麼今天,她也一定能成功!

魏氏縮在袖中的手暗暗攥緊了。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一片請安聲中,魏氏跟著眾人一起跪了下來。

「都起來吧。」

魏氏隨著眾人一起起來,然後乖乖的站到貴人的一排中去,低垂著頭,規矩的不得了。

坐在上首的那拉氏看了眼魏氏,眼底閃過一絲厭惡,昨天夜裡她就知道魏氏承寵的消息了,她當時還以為這魏氏要鹹魚翻身了,不然為什麼皇上對她不聞不問了那麼多年,怎麼忽而巴拉的想起翻她的牌子了?

想起這魏氏當年能從一個奴才一躍成為一宮的主位,自高氏之後,就是她壓了她們這些滿妃一頭,再想想當年皇上被這魏氏迷得神魂顛倒的那模樣,那拉氏當即就和容嬤嬤商議著,要不要第二天給這魏氏一點顏色看看。

可還沒等她們商議完呢,皇上就來了……那拉氏一想到自己昨天夜裡自己想試探一下皇上對魏氏到底是怎麼想的時,皇上臉上露出的那副避而不談的神情,就很不高興。

雖然,皇上也說了這魏氏不過是個玩意兒,讓自己不用跟她計較,可她這心裡,就是不高興。

那拉氏想到這兒,斜睨了下低垂著頭,規規矩矩的站在一眾貴人裡的魏氏,心裡不爽之極,可現在她又拿不到她的錯處,那拉氏一面想,一面轉過臉,和顏悅色的問坐在下面的嘉妃金氏:「嘉妃妹妹,你最近覺得怎麼樣?」那拉氏和顏悅色的問著,從今年年初開始,嘉妃的身子就一直時好時壞的,太醫那邊兒的說法,也不是很好。

「回皇后娘娘,臣妾近來……」嘉妃咳嗽了兩聲,勉力一笑說:「覺得比以前好多了,多,咳咳……多謝娘娘關心。」

那拉氏點點頭:「四阿哥也到了快大婚的年紀了,等明年選秀的時候,還要你這個額娘掌掌眼,給他挑一個合心合意的好媳婦兒呢。」

一提到自己的兒子,嘉妃那蠟黃的臉上頓時泛起了一絲紅暈:「臣妾……」她還沒來得及說完,外面的太監就通報,說是皇上到了。

「我知道了。」那拉氏忙止住了嘉妃,和室內的諸妃嬪一起起身給大步走進來的乾隆請安。

「臣妾給皇上請安。」魏氏也夾在一種嬪妃中間跪了下來。【 ]

「都起來吧。」乾隆一擺手,看都不看兩旁給他請安的妃嬪們,逕直走到自家皇后面前,伸手拉她起來,攜著她一同坐到寶座上。

早就習慣了皇上這般對待的一種妃嬪們自然是紛紛起身,各歸各位,而魏氏早就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引起皇上的注意,所以她故意慢了半拍起身,柔聲說:「臣妾謝過皇上……」她說完,又暗中用了巧勁兒,讓頭上那串兒串珠流蘇挑子上串著的珍珠互相撞擊在一塊兒,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皇后,朕……」乾隆壓根兒就沒去注意下面的動靜,他一心都撲在自家皇后身上,他剛說了三個字,就注意到自家皇后盯著下面兒,眼神一暗。

怎麼回事?

乾隆一頭霧水,順著皇后的視線望過去,但見那裡站著一群貴人,其中有一個長如同扶風弱柳般嬌嬌弱弱的女子,正一臉含情脈脈的望著自己。

那拉氏自是注意到了自家皇上的神情,她不由咬緊了下唇,這魏氏難道真的會什麼妖法?怎麼皇上一見了她,這眼睛就移不開了呢?

乾隆可沒注意到自家皇后的心思,他一看見這個女人那副扶風弱柳般的模樣,再配上那表情,整個的就是一高氏、魏氏重生啊!

乾隆看到她,一下子就聯想到昨天夜裡魏氏那猶如蛇一般的冰冷滑膩的皮膚,那種噁心的感覺,頓時讓他有種再回去洗個柚子澡去去晦氣的衝動。

你娘親的,朕昨天夜裡被魏氏噁心的還不夠,怎麼這會兒在皇后的宮裡,又冒出這麼個東西來了?

乾隆一想到這兒,頓時臉一沉,怒叱道:「放肆!一個小小的貴人,居然敢這麼沒規矩?!」他厭惡的一瞥那個驟然間面色蒼白的女人:「來人吶!給我叉到外面兒去……」

乾隆說到一半兒,忽然又轉過頭來問著自家皇后:「珊圖玲阿,你是皇后,這後宮由你總管,你說怎麼處罰她好?」

那拉氏被眼前這一幕弄得的是瞠目結舌,而一旁的妃嬪也是大眼瞪小眼,一頭霧水:「呃,皇上,您……」皇上不是昨天才臨幸過魏氏嗎?怎麼今天就……就像是不認識她了呢?

皇上,您別是……這昨天才在一起那啥過的人,怎麼一轉眼今天就不認識了,皇上這到底是真的不認識呢,還是在……那拉氏一瞬間陰謀論了,她咳嗽了一聲說:「皇上,臣妾雖說是總管後宮,可……臣妾怎麼都越不過您去,所以她呀……」那拉氏一瞥魏氏,眼底閃過一絲寒光:「臣妾就交給您處置了。」

「哦,」乾隆想了想,這女人犯的錯也不是多大,頂多就是不守規矩罷了,乾隆在心裡給這個膽敢學著高氏魏氏來魅惑自己的女人記下了重重的一筆:「既然皇后都這麼說了,那就讓她到外面兒跪上幾個時辰,醒醒神兒吧!」

「皇上……」魏氏完全傻在了那兒,皇上,皇上怎麼會這般對待她?為什麼皇上剛才看她的眼神如此陌生?

乾隆一聽見魏氏的聲音,登時又是一陣雞皮疙瘩:「還不快把人給拖出去!」噁心死朕了!

「庶!」一旁的嬤嬤們忙上前拉扯著魏氏出去了。

魏氏一走,乾隆頓時覺得這殿中的空氣都清新了幾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微笑起來:「珊圖玲阿,朕給小五兒準備了些玩意兒,一會兒就讓吳書來給她送過去。」

一提起女兒,那拉氏的面色頓時和緩起來:「皇上,您又給小五兒準備了什麼?」上次您送的那西洋娃娃,小五兒可是嫌棄的很啊……那拉氏想起那天等吳書來走了以後,寶貝女兒氣呼呼的一腳把那西洋娃娃給踹開的情景。

「呃……」瞧著那拉氏那一臉好奇的模樣,乾隆卻是有些尷尬,這……讓他怎麼說?難道要他直接說朕給小五兒準備了一套小阿哥用的取樂之物麼,乾隆想到這兒,咳嗽了一聲:「過會兒你就知道了,對了,小五兒呢?都這個時辰了,她還……」乾隆話還為沒說完,就聽見殿外一陣騷亂。

「怎麼回事?」乾隆臉一沉,一瞥吳書來:「出去看看。」

「庶!」吳書來匆忙應了往外走,他還沒來得及走出去,一個小太監就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皇,皇上,不,不好了,五格格,五格格突然昏過去了!」

他此言一出,乾隆和那拉氏頓時大驚失色,乾隆猛地站起來:「你說什麼?小五兒怎麼會突然昏過去!?」

那拉氏也驚慌不已:「五兒不是還在睡麼,怎麼突然……」

那小太監被乾隆這麼勃然大怒弄得渾身一顫,腿一軟就跪倒在地:「剛才奶嬤嬤帶五格格過來的時候,格格還好好兒的呢,奴才,奴才也不,不清楚……」他牙齒咯咯發顫的說。

「沒用的東西!」一聽到永琪就在外面兒,乾隆頓時心急如焚,抬腳就往外衝:「還愣著幹什麼,快傳太醫!快傳太醫!!」

「怎麼樣,小五兒沒事吧?」等陳衍歸收回了手,乾隆急忙問。

「回皇上,」陳衍歸忙躬身回道:「格格的身子並不大礙……」

「並無大礙?那好端端的,小五兒怎麼會昏過去!」乾隆眼中一冷。

「據微臣看,格格的脈象,乃是因為受了驚嚇,情緒過於激動,所以才會昏厥……」陳衍歸說起也是有些納悶,這麼小的孩子,怎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被嚇著了?」乾隆眉頭一皺:「朕知道了,你下去開方吧,好好給五格格調理□子。」

「庶,微臣告退。」

待陳衍歸離開後,乾隆留下那拉氏陪著永琪,自己則沉著臉到外面坐下,命吳書來傳了永琪的奶嬤嬤進來:「說!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小五兒會突然昏過去的?」

「回,回皇上……」那奶嬤嬤也是嚇得面色慘白:「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不清楚?」乾隆頓時氣得冷哼一聲:「朕要你們這些奴才有什麼用?一個兩個都說不知道,不清楚!」

「奴婢,奴婢……」那奶嬤嬤見勢不妙,慌亂之下,竟一下子想到了什麼,忙道:「奴婢想起來了,剛才,剛才奴婢抱著五格格過來,看見外面跪的,跪了一位小主……」那奶嬤嬤努力回憶著:「奴婢記得五格格開始還好好的,可那位小主回頭看了五格格一眼,格格,格格就不對勁兒了……」

「小主?」乾隆的臉沉了下去,難道是剛才那個女人害的永琪昏過去的?可怎麼會……?

他正想著,就見簾子一掀,容嬤嬤一臉喜色的進來稟報:「回皇上,格格醒啦!」

「醒了?醒了就好!」乾隆心下一鬆,忙往那邊去了。

一進暖閣,他就看見永琪窩在那拉氏懷裡,小手緊緊的抓著那拉氏的衣裳,腦袋深深的埋在她的懷裡,那拉氏一臉慈愛的緊緊摟著他:「額娘的小五兒啊,別怕別怕,有額娘在,沒人敢欺負你的……」那拉氏的手一下一下的拍著他小小的身子,柔聲安撫著他。

乾隆看到這一幕,心中一軟,他對那拉氏比了個手勢,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挨著她坐下,輕輕的摸了摸永琪的小腦袋:「小五兒,皇阿瑪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別怕,看皇阿瑪給你出氣!」

他此言一出,就感覺到手下小小軟軟的身子猛的一顫,乾隆頓時心疼的不得了,朕的兒子,朕都捨不得對他大聲說話,那個女人又是個什麼玩意兒,竟敢嚇著他?

這樣的人,還想做貴人?還想再往上爬?做夢!

乾隆想到這兒,眼底一沉:「吳書來!傳朕口諭,衝撞了五格格的那女人,杖責三十,貶為常在!」

「庶!」吳書來忙應了,他剛準備去傳旨,乾隆又叫住了他:「她住在哪一宮,把那宮的主位也罰俸三月,以儆傚尤!免得什麼牛鬼蛇神都往朕面前帶!」

「庶,」吳書來忙答應了:「奴才這就往延禧宮去傳旨!」

乾隆點點頭,嗯,看著這貴人是延禧宮裡的,唔,延禧宮的主位是穎嬪,平時看著她也挺老實的,怎麼突然……

等等——

乾隆突然想起來,這延禧宮裡,好像除了穎嬪以外,就只住了一個貴人?難道……剛才那個女人,不會是……魏氏吧?

乾隆一想到這兒,臉就綠了:「你站住!」他喝住了吳書來:「你……」他咬了咬牙:「剛才衝撞了五格格的,是延禧宮的魏貴人?」若真是她,這三十廷杖下去,那可要休養到什麼時候,若是耽誤了皇阿瑪的差事,朕可不好交代啊!

「回皇上,正是。」吳書來也是丈二葫蘆摸不著頭腦,萬歲爺這是怎麼了,您不是昨兒個才寵幸了這魏貴人麼?怎麼今兒個就不認識她了呢?

吳書來自然不會想到,昨兒個夜裡,那麼厚的頭罩,再加上這魏氏的嘴又給堵上了,所以乾隆完全就不知道這魏氏現在長什麼樣兒,說話的聲音又是什麼樣。

乾隆聽了吳書來的話,是眼角直抽,他心裡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哦,原來剛才那個就是魏氏啊……

這也難怪,乾隆是深恨這魏氏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再加上又看透了她的真面目,他現在除非必要,那對魏氏,那是希望她有多遠,滾多遠,再說了,魏氏上一世可比他早死了幾十年,這麼加加減減的一算,這都快三十年了,再加上這些年他一心都撲在了皇后身上,哪裡還記得這魏氏長什麼樣兒?

乾隆一想到這兒,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魏氏啊魏氏,要不是皇阿瑪要朕生夠兒子,朕此刻就能把你活剮了!

「皇上……」那拉氏瞧著乾隆這副模樣,不由的皺緊了眉,皇上他這不會是突然又想起了魏氏,又不捨得罰她了吧?

乾隆臉色變幻了一陣,回過頭來,安撫的看了眼那拉氏:「皇后,你放心,朕是絕不會放過欺負小五兒的人的,」他說完,瞇了瞇眼,又安撫的拍了拍永琪道:「吳書來,傳旨,延禧宮貴人魏氏御前失儀,降為答應,非奉詔不得擅出,著穎嬪嚴加看管,不得有誤!」




正文 巴圖魯公主

處置完了魏氏,乾隆回過頭,看了眼自聽完他對魏氏的處罰後就一直低著頭哄著永琪的那拉氏,又看了看自始自終都把小臉埋在她懷中的永琪,腦海中閃過陳衍歸所說的,永琪這次昏倒,乃是因為受了驚嚇,情緒過於激動所致,頓時心疼的不得了。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清楚嗎?

上一世,永琪的額娘雖身為皇后,但卻不如魏氏得寵,到了最後,甚至被不廢而廢,鬱鬱而終。

而魏氏,卻因為他的偏聽偏信,從長春宮一個小小的宮女奴婢,一路從貴人到嬪、妃、貴妃做到皇貴妃,到了最後,更是母以子貴,冊謚為孝儀皇后。

而永琪自己,身為中宮嫡子,日子過得比平民百姓還要不如不說,他卻還要動輒責罵他,最後,更是親手斷了他的生路。

再想想永琪會突然昏過去,定然是因為乍見了恨不能剝其皮、抽起筋、生啖其血肉的魏氏,一時氣憤難當,情緒激動,身體承受不住才會昏過去的。

乾隆想到此處,更是恨得牙癢癢的,魏氏啊魏氏,若不是礙於皇阿瑪的旨意,朕早就把你……

他磨著牙,又看著整個人懨懨的趴在那拉氏懷裡,不肯理他的永琪,頓時鬱悶的不得了。

朕的寶貝小十二啊,不是朕不肯為你出氣,開發了魏氏那奴才,朕……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若不是你皇瑪法的旨意,朕又怎麼會讓那魏氏活到今天呢?而且……乾隆一想到昨天夜裡跟魏氏在一起時,那股子冰冷滑膩的感覺,就禁不住打了個寒噤,皇阿瑪啊皇阿瑪,您可把朕給害苦了,您瞧瞧,朕好不容易才把永琪哄回來了一些,現在這麼一鬧,永琪又不願意理朕了。

哎……

想到自己現在夾在皇阿瑪和永琪中間,既要辦好皇阿瑪給的差事,又要把寶貝兒子給哄好,再想想魏氏那丫還有六個娃沒生,乾隆更是一口血都快要噴出來了。

六個啊,朕要忍到什麼時候去!?魏氏啊魏氏,你不是挺能生的麼,那為什麼你不能一胎生六個出來,讓朕一次搞定啊!

乾隆心底的小人兒淚流滿面,他看著寶貝兒子,這心裡倒是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想把魏氏這事解釋清楚,告訴他自己也是不得已的,可如今那拉氏在這兒……

乾隆長歎一口氣,伸手想把永琪抱到自己懷裡好好安慰下。

那拉氏很不高興,五兒是她身上落下來的肉,她疼五兒,那可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寶貝的不行,可就是這麼個放在心尖尖上寵著,疼著的女兒,竟然會被魏氏這麼一個小小的貴人給衝撞了。

這讓那拉氏怎麼嚥得下這口氣,她剛才乍一聽到五兒昏過去的消息,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若是五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她一定要那魏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及至後來聽陳衍歸說五兒沒事了,她才鬆了口氣,可後來聽到皇上就這麼不痛不癢的懲戒了那魏氏,那拉氏哪裡還嚥得下這口氣。

若依著她原來的性子,那定然是要不管不顧的為五兒討回這個公道的,可是這五六年來,皇上待她如何,那拉氏是感受的到的,後來更是有了永琪,又有了五兒,那拉氏的心境也逐漸平和起來,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因為皇上冷落她,一心裡只有怨和恨的女子了。

再說這麼多年相處下來,那拉氏自然也明白皇上的性子,知道萬事只要和緩了說,順著說,只要事情沒有走了大褶兒,皇上沒有答應的。

所以對那魏氏,儘管心裡萬分不高興,想多抱著女兒安慰一下,那拉氏還咬了咬下唇,鬆開了手。

乾隆可不知道自己老婆這麼一轉念間就想了這麼多,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攬過去,想把永琪給抱過來,可誰知他才剛這麼一動作,永琪登時就不樂意的扭來扭去,小腿亂蹬,小手緊緊的抓著那拉氏的衣裳不鬆手,就是不願意乖乖的被他抱起來。

乾隆瞧著永琪那小模樣,不由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小子,還跟朕置氣呢,瞧著寶貝兒子像只小烏龜似的扭來扭去,四肢亂劃的模樣,不由的有幾分無奈的一拍他的小屁屁:「五兒乖,給阿瑪抱抱。」

那拉氏原本還有些不高興,可看著寶貝女兒胖乎乎的小手把自己的衣裳都給抓的凸起了一小截,烏溜溜的大眼睛巴巴的望著自己,扭來扭去的就是不願意被皇上抱,而皇上也是一副無奈的神情,她這心裡呀,那是解氣的不行。

可那拉氏也清楚,皇上喜歡女兒,那是她的福分,可若是女兒這麼一直胡鬧下去,若是惹怒了皇上,那可就不好了,那拉氏想到這兒,便伸手握著五兒的小手,低聲哄著她:「小五兒乖,你皇阿瑪只是想抱抱你,額娘在這呢,別怕,別怕啊……」那拉氏摸著女兒的小手,還以為她是被嚇壞了,她又是心疼的不得了:「皇上,五兒這,怕是嚇壞了吧?」

什麼嚇壞了!這小子分明就是在朕置氣呢!

乾隆一瞪眼,瞧著寶貝兒子不情不願的鬆開他額娘衣裳,不由的一挑眉,一把把他抱了過來,低頭一看,見永琪嘟著小嘴,眼眶微紅,神情委屈的模樣,心裡又是一軟。

「五兒啊……」乾隆長歎一口氣,摸著永琪的小腦袋:「有皇阿瑪在,以後沒人敢欺負你了……」乾隆這是在變相的告訴懷裡的兒子,要他放心,他以後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他們母子!

那拉氏聽到這句話,心裡不由的一酸:「皇上,有您心疼五兒,臣妾也就放心了,只是……」那拉氏沒繼續往下說,但乾隆哪裡還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現在,他還不能懲戒了這魏氏,想到這兒,乾隆便微一皺眉,迅速轉移了話題。

「珊圖玲阿,朕看小五兒的身子也不大好,回頭朕讓陳衍歸再給五兒開些調理身子的藥……」乾隆說到這兒,腦海中靈光一閃,對了,他不是一直在發愁要怎麼解釋給珊圖玲阿解釋自己為小五兒準備的那些阿哥們才會去玩的小玩意兒麼?

這不就是個好借口?

乾隆想到這兒,頓時咳了一聲,一本正經的說:「咱們家的公主,大多都不是結實身子,朕看小五兒若是和一般公主那樣教養,只怕也是如此,所以朕決定……」

那拉氏看著皇上那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不由的也有些緊張,永琪也不由的豎起了耳朵,不知道自家皇阿瑪是不是又要出什麼歪主意了。

「小五兒啊,以後就充作男孩兒教養吧,」乾隆想到這兒,不由的又是有些得意,他的小十二,就算是個公主,那也當和別的公主不同!想到此處,他拍了拍永琪的腦袋說:「這往後啊,巾幗不讓鬚眉,咱們的小五兒啊,以後肯定也是咱大清最厲害的巴圖魯公主!哈哈哈哈!」

乾隆一說完,就得意的哈哈大笑,他壓根沒注意到自家皇后那微微抽搐的眼角,還有窩在自己懷裡的永琪那副扭曲的神情。

那拉氏眼角抽搐著,皇上啊皇上,雖說滿洲女孩兒不同於漢家,從不愛把姑娘家嬌養著,這騎射功夫也是要會,可照著您說的,要把五兒養成一個巴圖魯公主……

這若是真的成了那什麼巴圖魯公主,那以後還有誰敢娶她家五兒啊!那拉氏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的,瞧著自家皇上那得意的模樣,真是恨不得撲上去搖晃他,您是不是又抽了,又抽了?

那拉氏想歸想,可她還沒敢真那麼上去給興頭上的乾隆澆上一盆冷水,那拉氏思忖著,這些話,等過些時日再說,若是實在拗不過皇上,那她就得提早把女孩兒家都得會的針黹一類的東西教給五兒。

免得五兒被皇上教的五大三粗的,移了性情。

永琪被乾隆抱在懷裡,小臉扭曲的磨著牙,皇阿瑪啊皇阿瑪,你果然很不靠譜,大清的巴圖魯公主,您明知道兒子這輩子就是個嬌滴滴的女娃兒了,您還要往兒子的傷口上撒鹽!

「皇上,皇后娘娘,五格格的藥煎好了。」乾隆正樂著,想著寶貝兒子巾幗不讓鬚眉,把額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模樣,就見容嬤嬤小心翼翼的端著一個托盤進來。

「讓朕來喂。」乾隆的心情正好,他止住那拉氏,自己一手抱著寶貝兒子,一手舀了一勺藥,吹了一口氣,就往兒子嘴邊送去:「小五兒乖,吃藥了。」

「皇上,」那拉氏一看乾隆那不甚熟練的動作就有些擔心:「還是臣妾來吧。」免得您粗手粗腳的把小五兒給燙著,那拉氏把後面那句話嚥了回去。

「怕什麼?」乾隆動作一停,笑瞥了眼那拉氏:「朕從前也在皇阿瑪和皇額娘跟前侍疾,這些朕也知道,哪裡會燙著小五兒。」乾隆說完,就把那藥送到兒子嘴邊。

永琪也是不知道,自家額娘在他面前從來要強,就算是有個什麼病痛,也很少露出來,更別說讓他去侍疾了,且如今他正得寵,這送進嘴裡的,無論是吃食還是什麼補藥,那肯定也是吹得差不多了,才會送進他嘴裡。

所以乾隆這一勺藥送過來,他雖然很彆扭,可到底還是張開嘴,含住了那勺子喝藥。

乾隆看著永琪這樣,霎時一樂,對著那拉氏一笑說:「珊圖玲阿,怎樣?朕就說……」他話音未落,就聽見永琪噗的一聲又把那藥給吐了出來:「唔,唔……燙,好,好燙……」

「燙?怎麼會呢?」乾隆一怔,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拉氏已是著急的把寶貝女兒搶了過去,一迭聲的叫著容嬤嬤快取涼水來,一面小心的掰開寶貝女兒的嘴看著:「皇上,小五兒才多大,小孩兒家入口的東西,臣妾每次可都是要在手背上試過了,才敢餵給她吃……」那拉氏瞧著寶貝女兒燙的眼淚花都出來了,頓時心疼的不得了。

「額,額良……」永琪兩眼包著淚花,舌頭都燙紅了,他正暗悔自己剛才怎麼就乖乖的聽了皇阿瑪的話喝了那口藥,就見自家額娘的那副心疼不已的表情,忙用頭蹭蹭額娘,叫著她,表示自己沒什麼大礙。

乾隆聽了那拉氏的話,才知道原來喂小孩兒吃東西也有這麼些講究,他不由的有些訕訕的:「朕知道了,朕下次不會這樣了……」再瞅瞅寶貝兒子那兩眼包著淚花,看都不願意看他那樣子,乾隆頓覺鬱悶不已,為什麼每次他想要討好兒子,卻每次都是好心辦壞事呢?

他一面想,一面就見容嬤嬤急匆匆的取了涼水進來遞給那拉氏,乾隆忙湊過去:「小五兒乖,快把舌頭浸進水裡,就不燙了。」

他此言一出,就看見自家皇后瞪了他一眼。

難道朕又說錯了?乾隆撓了撓光溜溜的腦門,湊過去挨著他們母子兩個,看著那拉氏哄著永琪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涼水,聽著她嘟噥著,還好沒有燙出泡來,不然可就麻煩了之類的話。

乾隆看著永琪和那拉氏兩個母慈子孝,你來我往的模樣,是羨慕的不得了,再說這涼水……總不至於再出什麼紕漏吧?乾隆想到這兒,就嘿嘿一笑說:「珊圖玲阿,你餵了這半天,也該累了,讓朕來吧。」

乾隆此言一出,就見那拉氏和永琪母子兩人的眼神齊齊掃了過來,那眼裡分明寫著,皇上,您又來了,您真的能行麼?

乾隆被看得尷尬萬分,咳嗽了一聲,剛想說話,就見容嬤嬤進來了回事:「回皇上,皇后娘娘,十二阿哥來看五格格了。」

她此言一出,乾隆頓時渾身一僵,皇阿瑪來了?!

而被自家額娘抱在懷中的永琪聽到這話,卻是眼前一亮,皇瑪法來了?再看看自家皇阿瑪那渾身不自在的表情,他頓時樂了。

乾隆卻是沒注意自家壞小子的那幸災樂禍的笑容,他一聽到皇阿瑪來了,就開始渾身不自在,這腿肚子也開始轉筋了,不行不行,小十二燙成這樣,皇阿瑪肯定要訓朕,朕,朕還是先回養心殿去避一避吧!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6:02

正文 訪客

「吳書來,預備一下,朕一會兒要去皇后那兒。」磨蹭了老半天,見時辰實在是不早了,乾隆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吩咐著,哎,他歎了口氣,一想到一會兒就得去面對皇阿瑪的怒火,乾隆的臉就皺了起來,整個人都有些蔫了。

「庶。」吳書來忙躬身應了,他偷覷了眼乾隆,怪了,平常萬歲爺說起要上皇后娘娘那兒去時,總是滿面笑容的,怎麼今兒個倒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吳書來剛想到這兒,忙搖搖頭,呸呸呸,萬歲爺從來可都是龍精虎猛的,怎麼會出現剛才那種蔫耷耷的模樣呢,唔,一定是咱家眼花了。

「兒臣恭請皇阿瑪聖安。」一進了暖閣,乾隆被自家皇阿瑪那冷冷的眼神一看,頓時就腿軟了,他忙跪下來請安。

「朕不安!」胤禛冷哼一聲,磨著牙看著自己這個不著調的兒子。

乾隆一聽見胤禛這隱含怒氣的聲音,登時渾身一顫,又伏低了些:「兒臣惶恐……」

「你惶恐?」胤禛冷笑一聲:「朕看未必吧,這陽奉陰違,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事,朕看你做的很順手嘛!」

胤禛的話聽得乾隆一頭霧水:「皇阿瑪,兒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胤禛看著兒子臉上那茫然的神色,臉色是越發陰沉了:「好啊,弘歷,你到這時候了,還要糊弄朕?」

「皇阿瑪,」乾隆聽得自家皇阿瑪這句話,慌忙抬頭:「兒臣不敢欺瞞皇阿瑪,只是,只是……」他小心翼翼的覷了眼自家皇阿瑪:「兒臣,實在是不明白皇阿瑪所指的……到底是何事。」除了永琪的事外,朕最近明明很乖的有沒有,乾隆心底的小人兒咬著手絹淚流滿面。

難道……皇阿瑪說的是永琪的事?乾隆一面想,一面用眼角餘光掃了眼坐在一旁,手裡還捏著一塊兒甜糕的寶貝兒子。

胤禛瞧著乾隆那樣兒,就是氣不打一處來,他順手把几案上那裝著奶.子茶的茶碗給掃了下去,砸到乾隆肩膀上:「你還敢說!朕問你,今日……」胤禛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乾隆衣服上那攤奶漬中竟突然冒出一顆腦袋來:「喲!四哥,又在訓兒子納!」他招呼完,又側過頭,正好和嚇得面色鐵青的乾隆面對面:「哎,弘歷啊,」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又惹你阿瑪生氣了不是?」

「十四叔……」乾隆嚇得臉都綠了,心臟也撲通撲通的亂跳,他年紀已經不輕了,這肩膀上突然冒出顆頭來,差點沒嚇死他!

「老十四,你怎麼來了?」話被打斷,胤禛也有些不滿,他皺皺眉,看著十四弟慢條斯理的從兒子肩上飄了過來。

十四沒有答話,他飄到胤禛身邊,伸手抱起驚訝的手中的甜糕掉了都不知道的永琪,順手從几案上的碟子裡拈了塊甜糕給他拿著,又拍了拍他的頭,瞟了眼乾隆,方才對著胤禛說:「四哥,你也別動氣,我倒覺得弘歷說的沒錯,永琪好好一個男娃兒,卻被弄成了女娃兒,你叫他怎麼辦?我看那巴圖魯公主,倒也不錯,是不是?十二侄孫?」

「老十四,別胡鬧!」胤禛臉色一沉:「永琪這一世是大清的公主,他怎能……」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十四給截斷了,十四正色道:「我可沒胡鬧,四哥,你想想老十三的妹子,她嫁到蒙古才多久就沒了,還有咱們的那些姐妹們……」他拍了拍永琪的腦袋說:「十二侄孫又這麼特殊,我這個做叔公的,可得替他未雨綢繆一下才是!」

他這麼一番話說下來,胤禛想了想,也是,日後永琪保不齊是要嫁到蒙古去的,蒙古那邊的氣候大異於京城,這身子若是不好,那可是受不住的,想到此處,胤禛點點頭,算是同意了十四的說法:「巴圖魯公主?朕看永琪只要會些普通的騎射功夫也就是了,女孩兒家太過悍勇了也好。」

說到這兒,胤禛又瞟了眼目瞪口呆的跪在下面的乾隆一眼,只是弘歷這小子也不是個會教孩子的,瞧瞧他把朕的孫子們都教成了什麼樣兒,胤禛想到此處,便淡淡的說:「既然如此,永琪以後就由朕親自教養吧。」胤禛瞪了乾隆一眼,免得弘歷這小子又把朕這個孫子養成個什麼四不像!

「皇阿瑪……」

「皇瑪法……」

胤禛此言一出,乾隆和永琪幾乎同時出聲,乾隆心底的小人兒是淚流滿面,皇阿瑪啊皇阿瑪,永琪可是朕的寶貝兒子,您怎麼可以剝奪朕疼愛永琪的權利呢?

不能啊,皇阿瑪!再說了,就蒙古那片蠻荒之地,朕怎麼捨得永琪嫁過去,乾隆一著急,慌忙道:「皇阿瑪,兒臣,兒臣怎麼捨得把永琪嫁到蒙古去呢?」他話一出口,就見自家皇阿瑪那臉霎時一沉,慌忙又改口:「呃,兒臣,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的意思是,兒臣一定會給永琪找個好額駙的!」就在八旗勳貴裡頭,乾隆可沒敢把這話說出口。

只是胤禛怎麼會看不出自己這兒子的心思呢,愛而欲之生,恨而欲之死,再說了,他瞥了眼笑瞇瞇的抱著永琪的十四弟一眼,微微一皺眉:「行了,還不快帶著永琪出去!還呆在這兒幹嘛!」

「庶!兒臣遵旨!」乾隆見自家皇阿瑪那臉色,原本還忐忑不安的等著皇阿瑪訓斥自己呢,可胤禛這麼一句話,卻是輕飄飄的放過了他,他登時大喜過望,忙答應著起身從十四叔走裡接過寶貝兒子,匆匆抱著他出去了。

乾隆自然是高興了,他可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寶貝兒子那陰沉的小臉,永琪咬著牙窩在乾隆懷中,是暗恨不已,自從和皇額娘重逢以來,他就一直忘記了這件事……

那就是他以後……可是要嫁人的!

一想到自己以後就要雌伏於人下,永琪的臉是青了又綠,綠了又黑,再想想方才皇瑪法和十四叔公,還有皇阿瑪的那番話,永琪是險些咆哮出來,爺才不要嫁人!

不,不行——

永琪想起自己若是不嫁人,那第一個傷心的可就是皇額娘,他可捨不得自家皇額娘傷心,可真要他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

永琪想到此處,不由的一陣惡寒,罷了罷了,為了皇額娘,爺就忍了,大不了爺以後給他多納幾房姬妾,讓他和那些女人廝混去就好!可若是他敢碰爺,那爺就讓他知道知道厲害!

永琪想到此處,又嫌棄的一瞥自己藕節兒似的小胳膊,決定以後一定要早點兒鍛煉騎射功夫,免得到時候打起來他落了下風!

還有……

永琪恨恨的抓著自家皇阿瑪的衣裳,哼哼著,皇阿瑪啊皇阿瑪,你最好給爺找個聽話點的額駙,否則……

乾隆猛然打了個噴嚏,一旁的吳書來慌忙上前一步:「皇上,可是涼了,奴才……」他話還未說完,就被乾隆截斷了:「朕沒事,趕緊回養心殿。」你哪裡知道,只要皇阿瑪一生氣,朕必定……乾隆還沒想完,又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快,快,快走!」你娘親的,怎麼越來越冷了,他打了個哆嗦,抱緊了懷中的寶貝兒子。

乾隆一走,胤禛才看了十四一眼:「現在下面怎麼樣了?」

「不太好。」十四一改方纔那笑嘻嘻的模樣,神情嚴肅起來:「四哥,你要小心,吳應熊那邊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對了,還有……」他皺起眉:「朱家那邊好像也知道了些什麼,九哥的眼線說他們家也選了個人出來。」

胤禛一聽見吳應熊有所察覺,不由的微微皺眉,再聽見十四說朱家也知道了這事,不由的眉頭深鎖:「可知他們選出來的是誰?」

十四搖搖頭:「事關重大,眼線也沒探出來,只是……」他微微一曬說:「太祖皇帝都說了,朱家那幫人,也就朱元璋和朱棣拿得出手,他們兩個若是過來,這仗也就不用打了,所以……」

「我知道了。」除了朱元璋和朱棣,其他人倒是不用擔心,只是,胤禛也清楚,這朱家人肯定也知道這一點,想到這兒,他看了眼十四說:「可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四哥也猜著了?」十四笑了笑說:「那朱家的確找了幫手,就是天地會和紅花會裡的人,他們倒是不足為慮,只是這關鍵,還是在弘歷身上……」

「我明白。」胤禛點點頭,這天地會和紅花會,粘桿處早有探子在裡面臥底,他們是不足為懼的。

只是這關鍵,還是落在弘歷身上,只要他能愛民如子,拔除弊病,使得百姓們都過上好日子,這樣一來,祖宗們也能輕鬆些,胤禛想到此處,便對十四說:「十四弟,煩勞你轉告皇阿瑪,弘歷這邊兒,我一定會好生監督他的!」

他們兩人在這裡商議著,那廂乾隆打了個噴嚏,頗為疑惑的縮了縮脖子,怪了,都到了養心殿了,怎麼朕還是覺得冷呢?



正文 善保

轉眼又是數月,乾隆這幾個月來忙得是腳不沾地,暈頭轉向,每日裡都有批不完的折子,接見不完的官員。

大朝會完了後便是御門聽政,處理政務,御門聽政完了回到養心殿,又是一大攤子事等著他。

賑濟雲南易門、石屏的地震災民、江蘇高郵、山東惠民等地的水災也需派人前去開倉賑濟,長江黃河一帶的堤壩也需修築。

西北戰事,乾隆派幾個駐邊大臣,額駙色布騰巴勒珠爾、郡王品級青滾雜卜、內大臣瑪木特、奉天將軍阿蘭泰從北路征討,定邊右副將軍薩喇勒、參贊大臣班珠爾、貝勒品級扎拉豐阿、內大臣鄂容安從西路征討。

處理完了這些事,便是接見各省、府、縣的官員,他以前御下一向是向聖祖皇帝看齊,寬仁為本,只要沒觸及他的底線,那這烏紗帽,一般來說還是保得住的。

可自從胤禛來了,乾隆就不得不每天接見一大堆的人,從京畿一帶開始,各省、府、縣的官員輪流進京,乾隆揪著吏部的人,拿了這些人歷年的考評,慢慢勘查……

每日裡這麼多事,乾隆幾乎是一睜眼就開始忙,一直到睡著了,他都還在說夢話:「愛卿,可要好好的為朕分憂啊……」

皇上忙,這下面的三省六部九卿的官員,那也是忙得個團團轉,吏部歷年來官員的考評;候選官吏、禮部的五禮;接待外藩、蜀國、工部的修築河堤;營造工事、兵部的各地兵事;糧草屬官調動、刑部的各種疑難案件;勾決犯人……

還有戶部,戶部主管歷年來的稅賦;國庫;銀錢調配,這其他五部,禮、吏、工、兵、刑,都要到戶部來要銀子,這麼一來,戶部尚書海望等人,是忙得不可開交。

這些都是明面兒上的,暗地裡,胤禛還是把地府裡的事透露了一部分給乾隆,乾隆也自知責任重大,打從十月起,就暗中把粘桿處的人撒出去,專查那一起貪官污吏。

到了一月末,乾隆已經是連著忙了好幾個月,連去永壽宮陪陪皇后,抱抱寶貝兒子的時間都沒有。

乾隆想到此處,就是長歎一口氣,他初時還以為皇阿瑪說要親自教養永琪是在說笑呢,可誰知……皇阿瑪他居然來真的。

乾隆一想起自己昨天忙裡偷閒,跑到永壽宮裡去看永琪,可誰知道……乾隆想到此處,心底的小人兒都忍不住想要咆哮了。

什麼叫永琪喜歡粘著妹妹,兄妹兩個感情好也不錯?他們兩個分明就是祖孫啊有木有!

只要一想到皇阿瑪有可能把自己乖巧可愛的寶貝小十二教的同他一樣成日裡板著個臉,三尺以外都能感到那股子寒氣的模樣,乾隆就緊張的把手裡的毛筆掰斷了,不行不行,朕一定要趕緊想個法子,分散皇阿瑪的注意力才行!

他想到這兒,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對了,算算日子,和愛卿今年虛歲也快滿六歲了,等他一過了生辰,朕立馬尋個理由讓他進宮。

乾隆嘿嘿一笑,和愛卿當年雖說貪了不少銀子,可他到底也還算是個能吏,這一世,他阿瑪常保還活得好好的,不至於讓他衣食無著,再加上有了皇阿瑪的調教,等他長大了,那肯定又是一員幹吏啊!

二月初,日食,藉著這個由頭,乾隆處置了好幾個密折上的貪官,又升任劉統勳為巡察御史、阿里袞署理刑部尚書,命劉統勳微服至山東一帶巡察,阿里袞著力解決歷年遺留下來的難案。

月末,戶部刑部的折子一送上來,乾隆一下就樂了,難怪皇阿瑪喜歡抄家呢,這麼一抄下來,就是將近一百萬兩銀子入賬啊!

好事成雙,雙喜臨門,乾隆這邊兒還沒樂過,那邊兒永壽宮裡又來了人,說是皇后娘娘有喜了。

他可是心知肚明,皇后這肚子裡懷得,可是他的十三阿哥永璟,乾隆一想到此處,這心底的小人兒是險些淚流滿面。

想想這些日子永琪已經是越來越像皇阿瑪,那張小臉嚴肅的緊,三尺開外,他都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出的絲絲涼氣,乾隆就禁不住想要咬手絹,不能啊,朕的寶貝永琪,你可千萬不能學你皇瑪法啊,你現在可是個小格格,若是成天都板著個臉,以後怎麼嫁的出去喲?

一念至此,乾隆一巴掌拍在龍案上,現在小十三又要出生了,再想想已經朝著冰塊靠攏的寶貝兒子,乾隆毅然決定,為了朕日後去永壽宮不至於看到三坨大冰塊,為了永琪以後能找個好額駙和和美美的過日子,朕還是早點兒把和愛卿給弄進宮來吧!

六月初,準噶爾平定,乾隆一口氣封了一堆大臣,什麼親王、親王世子、郡王、貝勒、一等公、二等公、超勇公、誠勇公、信勇公等等,封賞完畢,便是大宴群臣。

順便再接見了一下拱衛宮闈有功的幾個大臣,其中,就有常保,平定準噶爾是大事,外官有乾隆來,內命婦則是皇后的事,乾隆早就跟皇后提過幾回,說要在八旗勳貴人家裡,給十二找幾個伴讀。

皇后一早就留上了心,這滿蒙八旗,如今各方面都不錯,孩子又肯上進,家風也不錯的人家,其實也就那麼幾戶,左右離不開滿洲八大姓,先頭孝賢皇后的娘家,傅恆那一家子,為人就很不錯。

那拉氏可是一早就聽說傅恆辭了那公爵之位,這樣的人,就很好,知進退。他教出來的兒子,定然也是好的。

只是……

乾隆一早就跟她通了氣,說一等輕車都尉鈕祜祿常保家的大兒子,和永琪的年齡差不多,也挺懂事的,家風也不錯,再者他們家也算是太后那一支的,再看看這常保的夫人,看上去也是極為穩重的,想來她的兒子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

所以……

就先按著皇上說的,定下了吧。

又過了兩日,常保的夫人就帶著長子善保入宮了,乾隆下了朝,一聽說善保入宮了,登時兩眼放光,折子也不批了,帶著人就匆忙去永壽宮看和愛卿去了。

正文 樂極生悲

樂極生悲

乾隆進來的時候,一屋子的人都忙起身請安,他眼見著懷有身孕的皇后也顫巍巍的一手撐腰,一手扶著容嬤嬤起身預備請安,忙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上前去攙住了她:「皇后,朕不是早就說過,免了這些虛禮了麼?」

他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的扶著那拉氏坐下:「如今你的身子可不比從前,萬事都要小心……」說到此處,乾隆頓了頓,他看著那拉氏的肚子,剛才她起的那麼急,不知道有沒有嚇著朕的小十三……

一想到這兒,乾隆頓時緊張起來:「珊圖玲阿,今天你覺得怎麼樣?太醫來請脈的時候怎麼說的,要不要再宣他們進來……」

他這麼一大串兒話說出來,聽得那拉氏心裡像是喝了蜜一樣甜:「皇上,臣妾無礙的……」她說到這兒,頓了頓,和乾隆交握的雙手微微用力,眼睛一瞥下面還保持著行禮姿勢的常保夫人和善保兩個,輕咳一聲,提醒乾隆這下面可還有兩個人呢,您可別忘了。

那拉氏這麼一提醒,乾隆才回過神兒來,他頓時有些尷尬,真是的,朕怎麼就光顧著緊張珊圖玲阿的肚子去了,倒把正事兒給忘了。

一念至此,乾隆忙讓還跪在地上,維持著行禮姿勢的母子二人起身,然後,才把目光投向了乖乖的站在額娘身側,低著頭的善保身上。

和愛卿啊,朕終於……又見到你了。

乾隆感歎著,不由的開始遙想起當年自己和和愛卿兩人,那君臣相得的往事來。

和珅,鈕祜祿善保,正紅旗人,曾封一等忠襄公,任首席大學士、領班軍機大臣,兼管吏部、戶部、刑部、理藩院、戶部三庫,還兼任翰林院掌院學士、《四庫全書》總裁官、領侍衛內大臣、步軍統領等要職……

上一世,自己同和愛卿,那可真是默契極深,無論是作詩聯句,和愛卿總能作出朕最喜歡的那種詩句來;和愛卿能言善道,每回同他說話,都讓朕覺得如沐春風,享受不已;和愛卿的一筆字寫的極好,後來自己懶的動筆,很多詩句都是讓他幫著寫出來……

再說和愛卿這人,雖說貪財了一些,但其精明強幹,卻是絲毫不遜於劉墉和紀曉嵐,想想某個隨時都在吞雲吐霧的紀大煙袋,再想想某個雖說很幹練,但那個大駝背卻是讓乾隆每每看到都覺得眼睛很痛的劉墉……

比起他們還有那些個長得歪瓜裂棗的大臣來,和愛卿長得倒真是不差,溫文儒雅,清俊秀美,有他在跟前侍候著,那才真的叫賞心悅目呢。

乾隆甩了甩頭,把劉墉那個大駝背從自己的腦海中甩出去,他看著小小的和愛卿,越發堅定了一定要把他送到皇阿瑪身邊兒去好好調.教一番的決心,自家皇阿瑪生平最憎惡的就是貪官污吏,乾隆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只要和愛卿呆在皇阿瑪身邊,他這貪財的毛病肯定能被皇阿瑪給擰過來!再者皇阿瑪一手調.教出來的人,那可是個頂個的能幹啊……

想到以後可以把和愛卿一個人掰成三個人來用,大大的為自己分憂解勞,乾隆盯著和珅的目光不由的越發的熾熱起來:「這就是和……呃善保吧?」乾隆差點說漏嘴,他咳了一聲,硬生生的兜了回來。

「回皇上,奴才鈕祜祿善保,恭請皇上聖安。」出乎乾隆的意料,小小年紀的善保竟是一點兒都不怕生,見他垂詢,小傢伙不卑不亢的一串兒話就溜了出來。

咦?

乾隆頓覺有趣,他也見過不少與和愛卿年齡相仿的孩子,但哪一個都不像和愛卿這般,這麼小的年紀,第一次面聖,便是這般從容不迫,處變不驚,這份兒氣度,真不愧是朕的和愛卿啊!

乾隆一面感歎著,一面把小善保召到跟前來,和顏悅色的問他,什麼今年幾歲了,在家時可曾讀書,若有,讀到哪裡了一類的話。

「回皇上……」小善保一本正經的跪下來回來,因為離得近,乾隆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小傢伙忽閃著黑亮的眼睛,小臉上掛著一副認真的表情說著自己今年已經五歲了,三字經,千字文已經讀完了,先生已經開始著手教四書了云云。

乾隆看著小善保這麼一副小大人般正經的模樣,腦海中突然閃過和愛卿年輕那會兒清俊秀美的臉,再看看眼前眼前這張掛著嚴肅認真表情的粉嫩小臉,也不知怎的,突然玩心大起的一邊伸手捏了捏小傢伙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一邊對著站在下面的常保夫人說:「你們把這孩子教的很好。」

他一邊說,一邊又看了眼小善保,見小傢伙瞠目結舌的看著自己,小嘴微張,一雙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像是被自己方纔的舉動給嚇著了。

乾隆頓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回頭對那拉氏說:「珊圖玲阿,這下你放心了吧。」

「皇上……」那拉氏也有些忍俊不禁,開始的時候她是覺得善保這孩子的確是和一般孩子不同,聰明伶俐的,現下看了小傢伙這副模樣,霎時是忍不住想笑,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吳書來,賞!」乾隆樂完,讓吳書來把事先準備好的東西賞給小善保,然後又命人領著他過去給見見十二阿哥。

交代完事後,乾隆便匆匆回了養心殿,他還有一大堆事要做呢,忙碌的乾隆根本沒注意到,在自己轉頭同皇后說話的時候,剛才還一副小孩兒家模樣的小善保那雙黑亮的眼中極快的閃過了一絲疑惑。

養心殿中,乾隆心情愉悅的批著奏折,有了和愛卿分散皇阿瑪的注意力,那一會兒朕就可以抱抱小十二了……

想到此處,乾隆心底的小人兒忍不住咬著手絹淚流滿面,這都多少天了,皇阿瑪總是把永琪帶在身邊,朕想好好抱抱他都不成,不過現在好了,和愛卿送過去了,唔,決定了,趕緊把手上的奏折批完,就去找寶貝兒子!

乾隆心裡的小算盤打的辟里啪啦響,加快了批奏折的速度,不過小半個時辰,他就批閱了十多本奏折,唔,乾隆停下動作,揉了揉手腕,看了眼放在一旁的奏折,照這個速度,再過一個時辰,朕就可以去看永琪了。

一想到這兒,乾隆頓時樂的眼睛都瞇了起來,他剛抓起一本奏折準備再接再厲,就看見吳書來一臉古怪的走了進來:「回皇上,永壽宮來人了。」

「哦?」永壽宮?乾隆有些疑惑的挑挑眉:「宣。」

「奴才給皇上請安。」

「怎麼是你?」乾隆看著來人,頗有些意外,來人是粘桿處統領額爾登布,他不是一直跟在皇阿瑪身邊匯報粘桿處諸項事務的麼,怎麼會到他這裡來?難道是皇阿瑪?

乾隆看著額爾登布,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回皇上,主子命奴才過來給皇上送些東西……」

「什麼東西?」乾隆微怔。

額爾登布拍拍手,西暖閣的密道內四個侍衛魚貫而出,前兩人手中各捧著一個大匣子,走在後面的兩人則合力抬著一個箱子,乾隆看著那匣子,突然覺得萬分眼熟,那東西,不是……

額爾登布待四人站定後,方對著眼角直抽的乾隆說:「回皇上,主子說了,難為您想著,主子說自己如今又要照顧五格格,還要照顧您送過去的人,難免精力不足,無暇他顧,所以吩咐奴才們把各省、府、道每月的密保先交由皇上分類,請皇上先行過目,之後,再交由主子定奪。」

額爾登布說完,拍拍手,四個侍衛打開了手中的東西,乾隆看著那匣子、箱子中的幾大摞奏折,突然想起了一句話,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就在乾隆淚流滿面的跟自家皇阿瑪送來的奏折戰鬥的時候,一輛小馬車離開宮門,車內坐著今天奉旨入宮覲見的鈕祜祿氏常保的夫人和即將入宮當差的善保。

出了宮,常保夫人才算是真正鬆了口氣,從接到要大兒子入宮的旨意後,她這心就提了起來,儘管善保從小就是乖巧聽話,聰明伶俐的,可這宮裡可不比外頭。

若是一步行差踏錯,那就是萬劫不復,善保就算是再怎麼聰明,他今年也不過五歲,這五歲的孩子,常保的夫人想到這兒,又有些愁眉不展,可今天兒子面聖時,瞅著皇上皇后都挺喜歡自己兒子的,有了這份喜歡,回去以後自己再跟夫君常保說說,好好教教孩子,只盼著他在宮裡能平平安安的。

想到此處,常保夫人忍不住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兒子,見他望著馬車窗外,似是在發呆。

「善保,怎麼啦?」常保夫人摩挲著兒子的頭一面問,心底一面思忖著是不是剛才去十二阿哥那兒發生了什麼?

「啊……?」她這麼一叫,善保回過神來,仰起頭,小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額娘,我沒事兒,只是……」他頓了頓,不好意思的搓著衣角說:「在想,皇上住的地方好大,牆好高啊……」

常保夫人聽他這麼一說,這才放下心來,只是,她想起以後這孩子的生活,又開始擔心:「皇上住的地方,是不一樣啊,不然……」她點點小傢伙的鼻頭說:「怎麼會有那麼一句話呢?」常保夫人頓了頓,見兒子眨眨眼,一臉困惑的模樣,這才緩緩的把那句話說出來:「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句話,本來說的是女子入宮,可用在現在,也並無不妥,皇宮那地方,表面上看是光鮮亮麗,無限榮光,可真要身處其中,才知道可怕。

那樣的榮光,背地裡也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常保夫人心裡清楚,自己家受皇上器重,這其中的東西必然是少不得要接觸的,而善保,遲早有一天,也會被迫做出選擇,只是,身為母親,她多少有些不忍。

只是現在,善保被欽點入宮成為十二阿哥的伴讀,皇上這道聖旨一下,他們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這就已經算是綁在了皇后這一脈上了,所以,就算是再怎麼不忍,有些該知道的,她還是得提點一下。

善保聽她這麼一說,想了想,才抬起頭,清澈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額娘,認真的點了點頭:「額娘,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常保夫人頗為欣慰的摸摸兒子的頭,善保從小就聰明,這句話,不管他懂了幾分,但只要他說出這麼一句話,那就代表他把這話給記在了心裡,有了這句話,她也可以放一半兒的心了。

一念至此,常保夫人看看小傢伙臉上那凝重的神情,便想著要怎麼讓兒子開心一下,她眼睛一掃,見外面晃過了一個熟悉的影子,急忙命車伕停車,然後才捏捏兒子的小臉說:「對了,善保,額娘記得出來的時候,你弟弟讓你給他帶什麼來著?」

「啊!」她這麼一提,善保這才想起來,他頓時懊惱的皺起眉,嘟噥著:「差點兒把這事兒給忘了!」他往外張望了一下,咦了一聲,然後拉了拉常保夫人的衣角說:「額娘……」

「行了行了,快下去吧,回頭誤了時辰,良保又該哭了。」常保夫人搖搖頭,看著大兒子開心的下車進了「致美齋」給小兒子選點心。

致美齋內,善保一面認真挑選著弟弟良保喜歡吃的棗泥松子餡兒和葡萄餡、椒鹽餡兒的點心,一面無意識的往皇宮的方向瞥了一眼。

都說子肖父,孫肖祖,老四這孫子,跟他還真像,善保想起那十二阿哥,搖搖頭,揀起一個葡萄餡兒的點心掰開,放在嘴裡,慢慢的品嚐著,還有剛才在路上遇到的那個什麼五阿哥,聽阿瑪說,他還是弘歷那小子最喜歡的一個阿哥。

想到此處,善保不禁皺了下眉頭。

「少爺,是不是不合您的口味……?」一旁的致美齋的小二慇勤的問。

「不是,」善保搖搖頭,順手又讓他把脂油蔥花餅包起來,思忖著,還有跟在五阿哥身後那兩個伴讀,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還真是有趣,爺在上書房那會兒,那些個伴讀見了其餘皇子的伴讀,就算心裡再怎麼不屑,這表面上的功夫是要做的,可這兩個……

善保背著手,帶著拎了一堆點心的家人往外走,剛一進馬車,就見自家額娘笑意盈盈的望著自己,善保霎時間心中一軟,唇角一彎,湊過去陪著額娘東拉西扯,心裡卻是暗自冷笑,弘歷那小子,把這麼兩個東西放在那什麼五阿哥身邊,也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算盤,不過,爺才不管那麼多,只要他們不來招惹爺便罷,若是欺到了爺頭上,那可怨不得爺心狠手辣!

善保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當年失去的太多,這讓他分外重視今生的家人,若是有誰不長眼睛敢對他的家人做什麼,那他定會讓那些人後悔到這世上來一遭!

善保心裡這麼想著,那臉上自然就帶出了幾分顏色來,只是他小小年紀,這一生氣,那小臉霎時就鼓了起來,常保夫人一見自己這個平時行事穩重,像個小大人兒一般的兒子難得的露出了這副小孩兒家的模樣,頓覺可愛,忍不住捏了捏小傢伙鼓鼓的臉頰。

「額涼!」善保被自家額娘這麼一捏,頓時悲憤了,小手一抬,就想拍掉額娘的爪子。

「乖,乖……」常保夫人童心大起,一面捏著兒子粉嫩的小臉,一面努力安撫著他。

「……」善保被捏的兩眼淚汪汪的,暗自磨牙,愛新覺羅弘歷!都是你!要不是你剛才捏了爺,爺的額娘也不至於有樣學樣,你給爺等著!

而此時,遠在皇宮中的乾隆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淚流滿面看著才少了三分之一的奏折,啪的一聲掰斷了手中的毛筆,仰天長嘯,皇阿瑪啊啊,不帶您這樣的啊啊啊……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6:02

正文 魏氏 .

魏氏

乾隆是一個極懂得享樂的人,上一世,即使政務再忙,每年他也會抽出時間來巡幸地方,春日下江南,江南煙雨,美不勝收,夏天到避暑山莊,住在煙波致爽殿裡,享一室清涼,秋日塞外巡幸,狩獵,閱兵,示恩於蒙古各部族,冬天往回趕,一路上白雪皚皚,回了紫禁城,接下來就是太后的壽辰,再往下,便是年關。

一年到頭,在紫禁城裡呆的日子其實不多,也就是大朝或是御門聽政的時候回來一下,其他時候,就住在暢春園裡。

可現在呢?

乾隆放下毛筆,揉了揉手腕,端起吳書來剛呈上來的參茶,一口氣喝了,再瞟一眼放在案上的那一大摞奏折。

乾隆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各省、府、道的密奏,密折,再加上日常各部需要進呈御覽的奏折,再怎麼,那也得批到半夜三更去。

乾隆一想到這兒,真是淚流滿面,他這次可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本來以為把和愛卿送到皇阿瑪身邊去,就能轉移皇阿瑪的注意力,自己也能好好的逗逗寶貝永琪,可誰曾想,皇阿瑪突然來了這麼一招。

大清二十三個行省,其下又分了數個州縣府道,粘桿處就算是人再多,也不可能吧這所有的人、事俱都監視起來,所以也就挑些比較重要的省府州縣來監視,而這些密奏,也會事先經由粘桿處的人篩選過,有必要進呈御覽的,才會送上來。

否則要是讓乾隆自己一個人看完,那還不得看到猴年馬月去?

可這次皇阿瑪分明是要藉機懲戒他,乾隆盯著手裡的奏折,真是一口血憋在心裡,下賜貞節牌坊,連這種事都要送到朕跟前來!皇阿瑪,您玩兒我呢是吧?

乾隆這幾日每天批閱奏折、密折都批到半夜三更,這火氣實在是有點大,他氣呼呼的在那奏折上寫了個「准」字,把它扔到一邊。

不行了,再不想辦法,這日子可沒法過了。乾隆食指輕叩龍案,想了半天,總算是讓他想到了一個轍。

當年皇阿瑪在位的時候,跟前不是還有十三叔幫襯著麼?

自己何不效仿皇阿瑪,讓弘晝也學著十三叔那般好好的幫朕辦差,哦,還有弘瞻……乾隆眉頭微皺。

若是放在從前,就算他自己再怎麼累,他也絕不會給予自己的這兩個兄弟太多的權力,畢竟當年九龍奪嫡的慘烈情狀還在眼前,他可不想被自己的兄弟們這麼脅迫,所以終自己一生,對著自己的兄弟,他可一直都在打壓。

可今時不同往日,一方面他自己在地府裡走了一遭,被祖宗們罵得狗血淋頭,另外一方面,乾隆自己心裡也清楚,自己這個弟弟可跟他的那些個叔伯們不一樣,再說了,實在不行,這上面還有皇阿瑪震著呢,朕還怕什麼!

一念至此,乾隆立刻揚聲把吳書來叫進來:「去,上老五府裡去,讓他明兒個一早入宮覲見!」

「庶!」吳書來忙應聲出去了。

吩咐妥當之後,乾隆樂呵呵的看了眼一旁還沒批閱完的奏折,決定這些東西還是等明兒個再說,時辰也不早了,他也該回永壽宮去看看珊圖玲阿,還有小五,還有……皇阿瑪了。

一想到自家皇阿瑪,乾隆的臉不由的扭曲了一下,不過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都這個點兒了,珊圖玲阿還沒有睡。

「怎麼了這是?」乾隆在容嬤嬤的侍候下脫去外衣,坐到那拉氏身邊,攬著她的腰問。

「臣妾沒事兒。」那拉氏的神情有些恍惚,看的乾隆是眉頭緊皺,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間:「是不是咱們的小十三不乖了?」

「皇上,」那拉氏聽他充滿柔情的這麼一說,心底的陰霾彷彿一下子散去了般,她笑了笑說:「臣妾沒事,皇上,時辰不早了,安置吧。」

雖然那拉氏說沒事,但乾隆深知她的性格,但他也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他索性也就順著那拉氏的話說:「好,安置吧。」

他一邊說,一邊給一旁侍候的容嬤嬤使了個眼色,趁那拉氏到裡間換衣服之際,乾隆已是問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讓她神色恍惚的原因是因為方才延禧宮婉嬪派人來說,說是魏氏有孕了。

乾隆聽容嬤嬤這麼一說才想起來,算算時間,現在也差不多到魏氏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了。

和靜啊,她的模樣,乾隆早就記不清了。自己的女兒裡頭,他最疼愛的是富察氏所出的和敬還有淳妃所出的和孝,至於和靜和恪,他從前待她們就是平平,現在……有了魏氏這樣的額娘,他更不可能因此惹得珊圖玲阿煩心。

「皇上?」那拉氏走出來就看見乾隆若有所思的坐在那兒。

「啊?」乾隆回過神,忙起身扶著她往床邊走:「時辰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皇上,臣妾……」對魏氏懷孕這件事,那拉氏心裡還是有些芥蒂的,魏氏可不是一般人,當年她能藉著先頭皇后,還有高氏的東風,一舉從內務府包衣出身的宮女一舉爬到內廷主位的位置上,她就不簡單。

後來高氏一案後,皇上大舉整頓了內務府,她倒是老實了幾年,可如今她有了身孕,誰知道她會不會又出什麼蛾子來。

那拉氏一想到這兒,就覺得有些擔心,儘管她如今正位中宮,皇上也很寵愛她,可她如今看的可比以前清楚了,敬事房的侍寢冊上,這魏氏可是力壓宮中其它嬪妃的,光是這一點,就讓她不得不防。

「嗯?」乾隆看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他安撫的拍拍那拉氏的手說:「你放心,有什麼,朕給你做主,快些安置吧,不然咱們的小十三可要鬧騰了。」哄著那拉氏睡下,在簾幔放下的一瞬間,乾隆就已經想好該如何處置魏氏了。

第二日,因為早前知會了弘晝入宮覲見,乾隆早早的就起來,那拉氏心裡有事,再加上懷孕本就辛苦,一夜裡也沒怎麼睡著,見他起來,也就跟著起身了。

乾隆一向是在永壽宮裡用早膳,今天也不例外,兩人用膳的時候,乾隆看著那拉氏的精神不好,就親自夾了小菜,哄著那拉氏多喝了幾口稀粥,那拉氏喝了一碗稀粥,又喝了一碗奶.子,才抓了個機會道:「皇上,昨天婉嬪派人來,說是魏氏有身孕了,您看……?」

乾隆好像沒聽見似的,兀自夾起一個鴿子蛋,放到那拉氏面前的碟子裡:「這個味道不錯,嘗嘗看。」

「皇上……」那拉氏見乾隆這麼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一時也鬧不清他這是不想聽呢,還是怎麼的,只得夾起那鴿子蛋來小口小口的吃著。

待她吃到一半,乾隆又把桌上熬得細細的牛乳細粳粥端過來,放到她面前說:「這是朕命人特別做的,趁熱喝。」

那拉氏這一早上也不知道被他哄著吃了多少東西,實在是有些吃不下了,再加上心裡有事,她一著急,捏著小勺就說:「皇上,臣妾……」她話還未說完,就被乾隆止住了。

「你是皇后,這後宮裡的事,向來都由你做主。」說完,他又說:「魏氏的事,你看著辦罷,按著品級,該賞就賞了。」

那拉氏聽他說完,琢磨了一下,估摸著乾隆的意思,就是按著魏氏的品級,賞了也就是了。

只不過,現在這樣賞了,以後魏氏若是誕下一個小阿哥,那……那拉氏正在發愁,就聽乾隆說:「倒是婉嬪,你很該賞一下。」

「啊?」那拉氏一怔,婉嬪?她是延禧宮主位,魏氏懷孕,不出意外,這孩子日後得叫婉嬪額娘的,只是這宮裡從沒有個小主懷孕,還要賞她住的地方的主位的。那拉氏霎時有些糊塗了。

「婉嬪不是有了麼。」乾隆拿起勺子來攪著自己面前的那碗奶.子淡淡的說:「難道不該賞?」

那拉氏聽著這話頭不對,想了想,才小心翼翼的搭話:「皇上的意思是?」

乾隆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說:「魏氏的東西,找個穩妥人送過去就行,婉嬪,孕育龍嗣有功,要賞,重重的賞!」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姐姐就要去北京了,真希望舅媽的手術一切順利……




☆、復更=A=

  雄雞唱曉,天色微明,辰時剛過沒一會兒,兩頂銀頂、金黃蓋簷、紅幃的親王暖轎便在午門外落了下來。
  
  一大早就等候在此的吳書來快步迎上前來,滿面笑容的請了個安:「奴才給履親王、和親王請安。」
  「安,老吳,近來可好?」履親王今年已有七十高齡,年事已高,他顫巍巍的在侄兒的攙扶下,跟吳書來打了招呼,弘晝攙扶著自家叔叔,也衝著吳書來點點頭。
  
  「托兩位王爺的福,奴才好著那。」吳書來笑瞇了眼:「請隨奴才來,皇上在養心殿等著呢。」
  他一邊說,一邊就頭前帶路,和親王弘晝攙著自家叔叔跟在他後面,弘晝一邊走,這心裡頭還在琢磨著。
  
  自打昨兒個夜裡,自家四哥派吳書來來傳旨,召自己進宮以後,他這心裡頭就一直不踏實。
  不應該啊,最近自己可是老實的不行,一沒辦什麼喪事礙著他的眼,二沒鬧出什麼動靜來讓他抓著小辮子。
  
  怎麼四哥會呼啦巴爾的想起召他入宮呢?而且還是大半夜的……
  
  弘晝越想,這心裡頭越是不踏實,他這四哥吧,自從做了皇帝以後,這疑人之心是一日比一日重了。
  
  尤其是皇瑪法那會兒時的九龍奪嫡,還有雍正初年時,皇阿瑪被自己的那幾個叔叔們左右掣肘的事兒,更是讓自己這個四哥對他們幾兄弟是提了十二萬分的警惕,再加上乾隆四年時的弘皙逆案,更是牽扯了一大堆人。
  
  光是想想,弘晝都覺得,自己頭上這頂親王帽子,那是戴的一點兒都不安穩,為了降低四哥的疑心,也為了自己這一家老小的安全,弘晝想出了個法子,那就是隔三差五的辦個喪事,一面兒摟錢,一面兒把自己這荒唐王爺的招牌給打出去,以此降低四哥的疑心。
  
  你別說,這一招還真管用,弘晝想起每次自己辦過喪事,四哥總會召自己進宮,一副哀其不爭怒其不幸的訓斥自己,可事實上呢,只有自己這副荒唐模樣,四哥那心裡呀,才會真正的放下心來。
  
  可這次,又算怎麼回事兒啊?
  難道是最近喪事辦的少了的緣故?四哥又……
  
  弘晝一面想,一面左右看看,小聲的對自家叔叔說:「十二叔,您看皇上這次是……」召他入宮便罷了,怎麼又叫上十二叔,和親王弘晝表示自家四哥最近的行為,可真是讓他有些琢磨不透了。
  「我老了,」履親王好似沒聽見弘晝的問話似的,搖頭晃腦的說著,乾瘦的手摸了摸胸前的朝珠說:「很多事都力不從心了。」他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就又安靜下來。
  
  弘晝聽得眉毛都皺了起來,十二叔這是什麼意思?他正琢磨著,前面的吳書來停下腳步,回身道:「兩位王爺,請。」
  
  他此言一出,弘晝才發現養心殿已經到了。
  
  「奴才允祹、弘晝,給皇上請安。」來不及細想,吳書來已經打起簾子,弘晝一抬頭,就看見自家四哥笑瞇瞇的站在那兒,他忙攙扶著十二叔跪下行禮。
  「十二叔,快起來,自家人不必多禮。」乾隆忙上前親自攙起自家叔叔,將他讓到一旁的座位上,方才讓弘晝起來。
  
  乾隆看了眼一旁的弘晝,方溫言對著允祹道:「十二叔的折子,朕已經看過了,十二叔,您當真決意如此?」
  「皇上,」允祹欠欠身,咳嗽了幾聲說:「奴才已是耄耋之年,近來奴才只覺得諸事皆有力不從心之感,是以才上了折子,恭請皇上賜奴才卸去差事,回家含飴弄孫。」
  
  「哦?」雖然早就在允祹的折子上批了准字,但乾隆聽允祹這麼一說,還是有幾分傷感,畢竟允祹是他那麼多叔伯裡面,最為安分的一個,再加上他年高有德,在宗室裡的威望也很高,他唏噓了幾句,又想起來,履親王世子弘昆不是在乾隆十五年就已夭折了麼?
  
  想到這兒,乾隆又問了下,允祹這才笑言道,說是他嫁給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台吉達爾瑪達都的大女兒所生的外孫膝下又添了一子,還有前兩年才嫁到富察家的四女兒,新近又有了身孕。
  允祹說到這兒,臉上已是帶上了一絲幸福的笑意,說長女有信過來,說是要隨科爾沁入京朝覲的隊伍上京,還把自己的小曾外孫帶來了,這次,他正好請旨,請皇上恩准女兒到自己府上小住兩日。
  
  乾隆聽到這兒,哪還有不准的,履親王位高權重,如今主動懇請養老,乾隆正是求之不得,加上允祹這個請求,算來他長女和親蒙古已有二十年了,如今不過是小住幾日,哪裡還有不允的?
  這邊允祹謝過乾隆以後,便推說身子不豫,不堪久坐,乾隆也就就坡下驢,讓吳書來領著他上偏殿去休息去了。
  
  待允祹走後,弘晝便在自家四哥似笑非笑的眼裡冷汗直冒,他咬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好皇上,好四哥,不知您找臣弟……?」在乾隆跟十二叔說話時,弘晝這腦子也是轉個不停,一直在想四哥這葫蘆裡面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可等到兩人說完了,他也沒琢磨出點兒什麼來。
  
  「啪!」乾隆沒說話,直接扔過來了一份聖旨:「看看。」
  弘晝微微一愣,拿起聖旨來一看,這臉一下子就變了:「宗,宗人府?四哥,您這是?」乾隆這一招,簡直把弘晝炸了個頭暈腦脹,那聖旨上寫的分明,是讓他代替回家養老履親王允祹,接掌宗人府一應事務。
  
  按理說這是好事兒,可看在弘晝眼裡,這反倒跟那催命符差不多,弘晝只覺得腦門子上都冒汗了,四哥這又是在出什麼蛾子?
  
  乾隆看著自家五弟那一腦門子汗,這心裡那個舒爽啊,也不去解釋,就這麼優哉游哉的坐在一邊,啜著茶水,樂得看著弘晝那眼珠子滴溜溜直轉。
  
  該,也輪到你了吧?
  乾隆心裡嘿嘿一笑,想想這些日子以來,自己被皇阿瑪壓搾的是面無人色,想喘口氣兒都喘不過來,你小子倒好,在外面給朕一天到晚招貓逗狗的,這才兩個月,就辦了好幾場喪事了。
  
  哼!
  
  乾隆想到這兒,那臉就耷拉下來,憑什麼你哥哥我在宮裡頭累死累活的,你在外頭逍遙自在?
  重活一世後,乾隆也看開了,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朕以前防著這個,防著那個,結果到頭來,吃苦受累的,還是自己。
  何苦來哉?
  
  乾隆淡定的用茶杯蓋刮著茶盞內的茶葉沫,看著弘晝在那裡忐忑不安的模樣,好半響,他才聽見自己這個調皮搗蛋的五弟猶猶豫豫的聲音:「四哥,您這是……?」
  
  乾隆看著他眨巴眼睛可憐巴巴望著自己的模樣,差點笑出聲兒來,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橫豎現在熱鬧也看夠了,氣也出了,再為難弘晝也沒有什麼意義,更何況如今時間緊迫,早點兒讓弘晝辦差,自己就能早點兒解脫出來。
  
  想到這兒,乾隆斜睨了一眼弘晝:「白紙黑字寫著,怎麼?還要朕說給你聽?」
  
  一聽這話,弘晝這身上的汗是冒得更多了,這白紙黑字的,他哪裡會不懂,只是四哥一向防他防的跟什麼似的,這突然甩了這麼一道旨意下來,還真是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好四哥,」弘晝左思右想,實在是沒招兒了:「臣弟駑鈍,還請四哥明示。」這時候,且得緊著四哥裝巧賣乖才是正理,弘晝一面說,一面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家四哥。
  
  「明示什麼?」乾隆像是驅趕蒼蠅似的揮揮手:「十二叔告老歸家,這宗人府的擔子總該有人挑吧?朕看這麼多叔伯兄弟裡,就你最合適。」乾隆說到一半兒,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還有這禮部,朕看木和蘭多有精神不到之處,這禮部的事,你得空了也去照管一下。」
  
  乾隆此言一出,倒是把弘晝嚇了一跳,他禁不住又是疑惑又是擔憂的看了眼乾隆,四哥這不是魔怔了吧?
  
  宗人府就不說了,照管的乃是愛新覺羅宗室之事,本來就責任重大,再加上這禮部,這禮部掌管吉、嘉、凶、軍、賓禮,還有全國的科舉考試和外藩往來等諸多事務,這……如此重要的地方,四哥怎麼會讓自己去照管一下呢?
  弘晝一面想,這心裡面一面打鼓,四哥的性子,不會是給自己下了個套,等著自己鑽呢吧?
  
  可就憑自己這麼些年來的韜光養晦,四哥無論如何也不會費這麼大勁兒給自己下這麼一套兒啊。
  可如果不是,他怎麼又突然轉了性子,把這麼重要的兩件差事交給自己了?他這不是魔怔了?還是……弘晝也不知道怎麼的,腦子裡突然有種,這莫不是皇瑪法和皇阿瑪顯靈了,把自家四哥給敲醒了吧的荒謬想法。
  
  「怎麼,你還不樂意?」乾隆等啊等的,等著弟弟給自己謝恩呢,可等了老半天,就見著弘晝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也沒見其他動靜,他不高興了,沉下臉。
  「皇上的旨意,臣弟豈敢不從……」弘晝回過神來,一看自家四哥那臉上的神色,心裡咯登一下,他也顧不得許多了,先應下來再說:「只是,這事關重大,臣弟,唯恐照管不周,到時……」先給自己留條後路,能賴得掉便賴,賴不掉也算有了借口,到時若是事情辦壞了,自己也有的說。
  
  「你的本事,朕信你。」乾隆掃了他一眼,能把生喪辦的有模有樣的,在大清那可是獨一份兒,再說了,乾隆也不是傻子,幼時自己這個弟弟表現如何,到了自己登了帝位,這個弟弟既然故意要往那荒唐地方走,自己也不好攔著。
  
  不過這回,他可不想再讓弘晝這麼躲懶耍滑了去。乾隆一面想,一面又說:「宗人府的事,朕就全派給你了,有那不合法度的,你看著辦罷,」他想了想,又說:「還有玉牒館,明年朕打算命人重新篆刻玉碟,你也顧著些,禮部那邊兒,你得閒了,去坐一坐,也就是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弘晝自然是心領神會,合著四哥這意思,明年這宗人府怕是有動靜兒了,還有那禮部,這得空,得閒的意思是,自己沒事兒就少往那邊兒竄,不過是掛個名兒而已。
  
  想通了這一點,弘晝倒是鬆了一口氣,其他的不說,這主管科舉考試的禮部,若要他真管起來,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這種東西,能少沾,便少沾吧。
  
  養心殿這邊兒,乾隆正努力的忽悠著自家弟弟幫自己多辦些差事,好把自己騰出來好好抱一抱老婆和寶貝兒子。
  
  那邊廂後宮之中,一大早,那拉氏就命容嬤嬤帶著一干子禮物,去延禧宮給穎嬪賀喜了。
  
  「臣妾謝皇后娘娘賞。」穎嬪謝了恩,命身邊侍候的大宮女接過賞賜,這才命人看茶,請容嬤嬤到一旁的暖閣內坐下細說。
  
  容嬤嬤也不多話,直接便跟著穎嬪進了暖閣,剛才在永壽宮時,皇后娘娘就已經仔細囑托過她了,這事兒,務必要跟穎嬪說清楚才是。
  「嬤嬤,皇后娘娘這是?」進了暖閣,穎嬪也不多廢話什麼了,直截了當的問。
  
  這也難怪,她明面兒是這延禧宮的一宮主位,可拿出去說,誰都知道皇上已經很久沒有踏足延禧宮了,這延禧宮裡,恐怕就只有那個經常被像春卷兒一般裹出去的魏氏能經常見到龍顏。
  
  穎嬪有時候也是羨慕的,但更多的,她卻是鄙夷和憎恨,她在乾隆十三年被選入宮中,一入宮就被冊為貴人,後來又蒙恩冊為穎嬪,再到如今,十年光陰一眨眼便過去了。如今她已經是二十有五,在這宮裡,已算得上是人老珠黃了。在這深宮之中,不能靠皇上,那她能靠的,就只有如今最得恩寵,地位最為穩固的皇后娘娘了。
  
  女人一生有幾個十年?她這一輩子,最美好的年華就這麼消逝在了寂寂深宮之中,她憎惡害慘了她的魏氏,看著魏氏日日被臨幸,她在偶爾羨慕的時候,更多的是鄙夷和痛恨。
  在知道魏氏懷有身孕的時候,她第一個想法便是,魏氏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運氣,日日承寵不說,竟還能懷有龍嗣。
  
  那一刻,她是擔憂的,擔憂魏氏東山再起,擔憂皇上又像是從前那般,把魏氏給寵到骨子裡。
  
  可她才擔憂了不到一會兒,永壽宮那邊兒就來信兒了,接到皇上和皇后恩賞時,穎嬪差點懵了。
  她懷有龍嗣有功,重賞?
  
  再看看魏氏那邊兒,冷冷清清的,穎嬪隱隱有了一種預感,所以今日容嬤嬤一過來,她趕緊就請容嬤嬤為自己解惑。
  
  「娘娘,」容嬤嬤看著穎嬪那焦慮不安的樣子,微微一笑,寬慰她道:「娘娘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還請娘娘多多休息,養好身體為要,至於其它的……」容嬤嬤的眼往外微微一掃,意有所指的笑著說:「在這延禧宮裡,娘娘您的身子是第一位的,皇后娘娘吩咐了,讓您好好的養胎,在這期間,頭三個月,先免了您去請安,等到胎坐穩了,再出去走動也不遲。」
  
  容嬤嬤說完,又看了看穎嬪的心腹宮女道:「皇后娘娘還說,娘娘您身子重了,這延禧宮上上下下,諸多雜事難免會照管不過來,若是有什麼難處,只管打發人上永壽宮去說。」
  
  話說到此,穎嬪就算是再怎麼駑鈍也明白容嬤嬤這話裡的意思了,她琢磨了一陣,臉上終是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笑意:「皇后娘娘的恩德,臣妾真是無以為報。」她說完,又命人將早就備好的賞儀端出來給容嬤嬤,方才說:「還請嬤嬤轉告皇后娘娘,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容嬤嬤一聽,就笑著告辭而去。
  
  待她走後,穎嬪臉上的笑容斂了起來:「吩咐下去,那邊都給我看緊了,有誰敢私自傳遞消息的,不用告訴我,直接報到永壽宮,由皇后娘娘處置!」穎嬪說完,又往魏氏住的偏殿看了一眼,她的眼中,滿是勝利的笑容。
  
  有了身孕又如何?
  
  皇后娘娘不會讓你好過,皇上也不會記得你,而你的孩子,以後會叫我額娘!穎嬪一邊想,一邊吩咐人拿了床被子過來,歪在榻上,開始奉旨養胎了。
  
  後宮中發生的一切,乾隆並不知道,他一早就已打定主意,魏氏的孩子,生一個,他就把他們記在其他人名下,總之讓那魏氏,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而在前朝,乾隆還有很多事要忙,和親王匆忙上任,明年宗人府纂修玉碟,也是大事一件,還有海寧。
  
  乾隆的眉毛擰了起來,這一個多月來,從揚州、蘇杭到海寧一帶,粘桿處報上來的消息很不好,好像那邊有了什麼異動。自己這邊兒,也該派個人去看一看了。
  
  只是,派誰去呢?乾隆開始傷腦筋了。
  
作者有話要說:啊~頭頂鍋蓋,腳踩瓜皮,前來更新……嚶嚶嚶嚶嚶嚶,大家輕點兒打
好大一個BUG=。=



☆、陳閣老

  揚州、蘇杭和海寧一帶,文風鼎盛,自前明到如今,很是出了不少名震大江南北的文人才子。
  對這些人,乾隆可謂是又愛又恨,頭痛至極。
  
  蓋因當年大清定鼎中原時,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朝廷在這一帶可謂是民心盡失。加之後來的明史案、南山集案、曾靜呂留良案、清風不識字、屈大均、裘璉案等,更是使得這些文人才子,表面上順服朝廷,暗地裡卻是小動作不斷。
  
  乾隆想到此處,便是鬱悶不已。
  
  天下文人,泰半在揚州、蘇杭、海寧這一帶。文人是漢人中的精英,要想使漢人歸心,必先征服文人。
  
  所以大清自入關時起,從皇瑪法聖祖康熙皇帝時起,便在講滿漢一家,天下歸心。為此,皇瑪法特別開設了博學鴻儒科,為的就是能趁此機會,使得他們能為己所用。
  而明史案、南山集案等,便是殺雞儆猴,震懾那些不聽話的文人所用。
  
  上一世,乾隆也是這麼做的,什麼偽孫嘉淦案、字貫案、一柱樓案等,人倒是殺了不少,文人們也都變得極為聽話順從,乾隆那時候還自以為得計,可臨到頭了,在地府裡轉了一圈兒,回到陽間,他才發現自己所做的,可真是大大的不妥。
  
  文人傲骨,以殺畏其心,以高官厚祿收其志。
  
  殺,前面皇瑪法,皇阿瑪已經做的夠多了,不需要他再來多添一筆,那就以高官厚祿收其志吧,反正大多數文人所謂的志氣,也不過是圖個位極人臣,衣錦還鄉罷了。
  至於皇帝是誰,反而不是特別重要了。
  
  想通了這一點,乾隆的面色倒是輕鬆了許多,他拿起粘桿處的折子,細細的思慮起來。
  江浙一帶,除卻文人外,更是每年大清賦稅的重中之重,還有江寧、蘇州織造等等,總之,這一帶若是有個不穩,便是天下難安了。
  
  所以……
  
  乾隆面色凝重的看著手中的奏報,這次派往那邊的人,還要慎之又慎才是。
  
  思考了半日,乾隆決定,先密諭江寧、蘇州織造二府,暗地查探消息,然後在明年年初,借兩淮鹽政輪換之機,調阿里袞明以督撫銜巡查江浙、兩淮鹽政,暗以配合粘桿處徹查此事。
  至於海寧,乾隆原想著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把自己的另外一個兄弟,弘瞻微服派到海寧去,可一想到弘瞻那小子的不著調,乾隆就是一陣頭大,海寧比起其他地方來,情況也並不輕鬆。
  
  而弘瞻那小子,手段是有的,可他的身份擺在那兒,只怕到時候萬一出個什麼岔子,那就不妙了。
  
  想到這兒,乾隆不禁又犯了難,這海寧,海寧……他念叨了幾聲,突然眼前一亮,對了!
  說到這海寧,眼前可不就有個現成的人選麼?
  
  想到這兒,乾隆哈哈一笑,三步並作兩步回到龍案前,伸手抽出一份壓在最下面的折子來:「吳書來!」
  
  「奴才在!」吳書來忙掀起簾子進來回話。
  「叫陳世倌進來見朕。」乾隆低頭看著折子,頭也不抬的說。
  
  「庶!」吳書來忙應了出去傳旨,而乾隆卻是因為去了心上一塊兒大石,心情舒暢的上了榻,盤起腿來,一手端起五色西番花紅地茶碗來,一面樂滋滋的品茶,一面悠閒的看著手裡的折子。
  
  這份折子,正是文淵閣大學士兼管禮部尚書陳世倌因病奏請開缺的折子,乾隆原本是打算準了他的奏,另外再賞一月假給他的,可眼下他卻改了主意。
  
  陳世倌出身海寧陳家,陳家一門望族,世代簪纓,一門三閣老,六部五尚書,這樣的世家望族,在海寧一帶的可謂是極有威信。再加上陳世倌這個太子太保、文淵閣大學士,若是他致仕歸鄉,那時定然會有不少人前去拜會他。
  
  到時候,正好讓他藉機查訪。
  
  乾隆想到此處,立刻便決定,就讓陳世倌以致仕歸鄉之名徹查此事。再說了,乾隆合上折子,又命人把陳世倌的履歷拿來看了看。他記得上一世,陳世倌好像就是乾隆二十多年的時候乞休的。
  具體是哪一年他也記不清了,乾隆看著履歷,屈指算了算,陳世倌是陳世倌是康熙四十二年癸未科二甲進士出身,到如今也七十有五了,恐怕也就是這幾年的事了。且從這裡去往海寧辦差,沒個幾年的功夫也回不來,這「假致仕」只怕到時候會變成「真致仕」了。
  
  想到這兒,再想想陳世倌素來官聲不錯,臨到頭了,還要辦這麼一件差,想到這兒,乾隆索性命人擬旨,加陳世倌為太子太傅,當然,未免惹眼,乾隆順便命原任大學士史貽直重新入閣辦事,又命刑部尚書鄂彌達署直隸總督,協辦大學士。
  
  這樣,等到陳世倌致仕的消息放出去,他這個太子太傅,看上去不過是皇帝給他的撫慰罷了。
  乾隆正想著,外面吳書來就通報,說是陳世倌已在外面兒候著了。乾隆這才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命他進來。
  
  陳世倌今年已經是耄耋之年,加之尚在病中,他走起路來更是顫顫巍巍,看上去彷彿隨時都會厥過去一樣。
  一進來,陳世倌就像是支撐不住似的,跪下來行禮:「臣陳世倌……恭請皇上聖安。」
  
  「起吧。」乾隆看他那副馬上就要暈倒的樣子,不由的有些懷疑,他是不是能辦好自己給他的差事。
  「謝皇上。」陳世倌謝了恩,緩慢的從地上爬起來,跪到炕前之前就已備好的紅邊白氈後墊上。
  隔得近了,乾隆才看清陳世倌的模樣,他的臉色極為難看,蠟黃蠟黃的,整個人看上去也格外的枯瘦。
  
  看到這兒,乾隆又是微微皺眉,他略一思索,並未直接告訴陳世倌自己的意思,而是問了一下陳世倌的身體情況。
  陳世倌一聽乾隆這麼問,登時激動不已,他一面感激涕零的說著謝恩的話,一面說自己的身子不打緊,不過是著了些涼,勾起了舊病,只需要靜養一段時日就好云云。
  
  乾隆在上面看著,雖然陳世倌表示自己身子不打緊,還能繼續為他效力,可他心底卻是有些沒底,原打算派陳世倌和弘瞻一明一暗到海寧徹查的,看了陳世倌這樣子以後,他又改了主意,再加派幾名粘桿侍衛暗中協助弘瞻行事。
  
  打定主意後,乾隆便溫言把自己的意思說了。
  
  陳世倌跪在氈子上,一邊聽著自家皇上說著,這冷汗一邊就下來了。他也是歷經幾代的老臣了,從康熙朝一路走到現在,多少大風大浪都見過了,這臨到頭了,皇上突然來了這麼一招,這讓早已預備回鄉養老的陳世倌登時有些措手不及。
  他一面聽,一面急速思考著,皇上的意思是讓他以致仕之名回海寧徹查家鄉是否有人參與謀逆一事。
  
  謀逆啊,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陳世倌一想到這兒,這身上的冷汗流的是更凶了。他不敢去想,若是海寧真有人牽涉到謀逆一事裡,憑著這位的脾氣,那可真是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了。
  陳世倌這麼一想,這眼前登時彷彿看見了海寧一片屍山血海的模樣,他不由的打了個寒噤。
  
  「怎麼了?」乾隆正說到一半兒,就見陳世倌這麼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不由的皺眉問道。
  「臣,臣……咳咳,咳咳咳……」陳世倌情急之下,忙以袖掩口,咳嗽了幾聲道:「回皇上,臣已是耄耋之年,恐力有不逮……」說到這兒,陳世倌又咳嗽了幾聲,他藉著咳嗽之機,暗暗後悔剛才不該說自己身子沒什麼大礙的,不然這個時候裝暈也好,裝病也好,怎麼也比接下這差事的好。
  
  「嗯?」乾隆看著剛才還好好的陳世倌一下子又是咳嗽又是喘氣的,不由的沉下臉來。
  「臣……」就在這麼一瞬,陳世倌已是想好了對策,憑著他的性子,他是極不願接手這件差事的,這謀逆大案,弄得不好,便是屍山血海。海寧,那可是自己的家鄉啊。
  
  他陳世倌便是再怎麼,也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家鄉淪為屍山血海,修羅地獄的,一念至此,陳世倌毅然決定,這次回海寧,無論如何,能保下多少人便是多少人吧!他打定主意,定了定神說:「回皇上,臣已年邁,恐有不慎,若是不小心辦砸了差事,那臣萬死難辭其咎啊!」
  
  他此言一出,乾隆還以為他這是在擔心自己辦不好差呢,便笑了笑說:「這個無妨,朕自有主張。」
  陳世倌一聽,心下一凜,知道皇上除了自己以外,另外還會派人去海寧,心裡更加焦急起來,他唯唯諾諾的應了下來,又聽乾隆安排調度一番,然後才離了養心殿,裝作無事的出了紫禁城,坐上轎子之後,陳世倌才一跺腳:「快!快回去!陳順,陳順!」
  
  跟車的隨從忙幾步上前來:「奴才在呢。」
  陳世倌隔著轎子吩咐他:「趕緊的,去把三爺叫回去,讓他在正房等我!」
  「庶!」陳順忙應了,三步並作兩步往另外一邊跑去,這邊陳世倌坐著轎子,火急火燎的往家趕,那邊乾隆了卻一樁心事,又批閱了一會兒折子,便悠哉悠哉的去永壽宮看望已近產期的皇后了。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6:03

☆、閒

  「奴才恭請皇上聖安。」守在永壽宮後殿殿門外的首領太監一見乾隆進來,忙跪下來請安,輕聲說。
  「起來吧。」乾隆揮手示意他起來回話:「你們主子呢?」
  
  那太監忙站起身,一邊側身恭敬的打起簾子,一邊笑瞇了眼說:「回皇上,主子剛歇了晌起來,這會兒在西進間裡和容嬤嬤說話呢。」
  
  「嗯。」簾子打起來的瞬間,一股夾雜著幽幽梅香的溫暖氣息迎面撲來,瞬間驅散了冒著風雪一路從養心殿過來的乾隆身上的寒意。
  
  乾隆滿意的點點頭,自從在地府中見過自己後宮中的嬪妃們為了爭寵,而使出的種種可怖的手段後,乾隆現在對自家皇后的起居飲食,可謂是防範到了極致。
  
  不說別的,單說現在縈繞空氣中的絲絲縷縷的梅香,這可不是歷年內務府貢上的熏香,而是每日一換的真正的梅花。且這梅花,也是從數株經由高僧護法加持過的梅樹上採摘下來的。
  
  除了這梅花以外,現在的永壽宮東次間裡,擺放的什麼金星玻璃四方瓶、霽青寶月葫蘆瓶、水仙花玻璃盆景、宣窯青白單耳花澆、宜興五彩葫蘆、均釉瓷花插、水晶雙螭水盛等,無一不是精品。
  
  要不是顧念著自家老爹現在還住在永壽宮裡,乾隆真是恨不得把內庫打開,讓自家皇后隨便挑
  了。
  當然,他也只是這麼想想罷了,自家皇后那性子,若是他真這麼做了,只怕她會第一個出來「忠言逆耳」。
  
  乾隆想到這兒,眼前霎時出現了自家皇后忠言逆耳時臉上的神情,只覺得有些奇怪,從前那麼厭煩痛恨的人,怎麼現在一天聽不到她的聲音,就想的慌呢?
  
  他心裡一邊嘀咕著,一邊揮手示意殿內跪下來請安的奴才們起身。
  
  守在西進間外的太監很是伶俐的打起了簾子,乾隆一進去,就瞅見自家皇后閉著眼,臉上掛著疲憊的神情,懶懶的側身向內,靠在引枕上,身上還搭著一條薄被。
  「皇……」容嬤嬤一見乾隆突然冒出來,忙跪下來,剛欲請安。
  
  乾隆還來不及止住她,那邊那拉氏已經輕輕動了一下,醒了。
  「皇上?」那拉氏見容嬤嬤跪在地上,立刻就知道乾隆進來了,她剛想起身,乾隆已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過來,摁住她的身子:「珊圖玲阿,朕瞧你臉色不大好,可是累著了?」
  
  他一面問,一面又扭頭嚴厲的望向容嬤嬤:「皇后怎麼會累著,剛才誰來過?」
  容嬤嬤剛想回話,那邊那拉氏已是強撐著笑起來:「皇上,沒什麼事兒,臣妾無礙的。」她一邊說,一邊拉了乾隆說:「您來的正好,臣妾現在正有事兒要請您示下呢。」
  
  「什麼事?」乾隆皺著眉,回頭把那拉氏身上搭著的被子又往上提了提,他一邊問,一邊看了看放在一旁小几上的單子,立刻就明白那拉氏為什麼會滿臉疲憊了。
  那單子他以前也見過,後宮裡的大小事務,很多都會用到這種東西,一想到這兒,乾隆頓時沉下臉,不滿的說:「蘇氏她們幾個到底是幹什麼吃的,宮務不是早就交給她們了嗎?」
  
  乾隆這明顯偏心的話讓那拉氏聽的窩心不已,她撲哧一笑說:「皇上,您可是錯怪她們了。」
  
  「嗯?」乾隆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對著剛給自己端來一盞茶的容嬤嬤說:「小廚房裡可有預備什麼滋補的東西,快點端來給你主子,還有……」他用手背試了試那拉氏的額頭問:「珊圖玲阿,要不要宣太醫過來看看?」
  
  他這麼一說,倒讓那拉氏有些哭笑不得,她忙給容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出去,然後自己看著乾隆說:「皇上,臣妾真的沒事的,只是今天這事,有些費神罷了。」
  
  她說完,也不等乾隆有所反應,便徑直把桌上的單子拿過來說:「前些日子去給皇額娘請安的時候,皇額娘可是念叨了好幾回呢。」
  「皇額娘都說什麼了?」乾隆這些日子為了各種事情可是忙得個焦頭爛額,他哪裡有時間去關注一下自己老娘的心思,見那拉氏這麼說,忙問道。
  
  「也沒說什麼。」那拉氏仔細觀察乾隆臉上的神色,見他怔了一下,不由的又笑了,輕推了他一下說:「皇上,您果然忘了……」
  「啊?」朕忘了?朕忘了什麼了?乾隆見自家皇后難得的戲謔的望著自己,不由的拍了拍光光的腦門,冥思苦想。
  
  朕最近……好像沒有忘記什麼事兒啊。
  
  那拉氏見他那樣,不由的強忍住笑說:「皇上不記得了,今年大阿哥可是要回京了。」
  大阿哥,永璜?
  
  那拉氏一提醒,乾隆頓時一拍大腿,記起來了!他訕訕的看了眼那拉氏,心中有那麼一點兒愧疚,永璜啊,那年為了讓八旗子弟上軍中歷練,也為了起個表率作用,堵住悠悠眾口,自己一狠心,就把永璜給撒了出去。
  
  如今這都好幾年了。
  乾隆唏噓了一下,突然想起來,四月的時候,他好像還和自家老娘提到過,說永璜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後來他還把旨意夾在批復的折子裡,交人帶過去給永璜呢。
  
  那拉氏見他想起來了,也沒再往下多說,只是歎了口氣說:「不單是皇額娘念叨,大阿哥上軍前那會兒,綿德和綿恩都還小呢,這麼些年都沒見著阿瑪,只怕是想的緊呢。」那拉氏唏噓了一下又說:「皇額娘還說,明年選秀的時候,可要給大阿哥指幾個可心的人。」
  
  「說的是,」乾隆點點頭:「永璜府上,就伊拉裡氏和伊爾根覺羅氏兩個,是冷清了些,橫豎……」他看了眼那拉氏說:「明年選秀那會兒,你也出了月子,到時候你可得幫著皇額娘,好好的幫永璜相看著。」
  
  「臣妾知道的,」那拉氏抿嘴一笑又說:「除了大阿哥,還有永璋,完顏氏也快到產期了,府裡人口也不多,依我看,明年也該添人了。」
  「永璋的話……」乾隆沉吟了一下說:「回頭讓蘇氏挑兩個穩妥的嬤嬤過去照顧完顏氏也就罷了,永璋的身子不好,人太多了反而吵得慌,我看明年也不用多,指個安靜些的過去就是。」
  
  「知道了。」那拉氏點點頭,又扯過一份單子來說:「除了大阿哥、永璋,還有永□和永琪,他們的歲數也差不多了,明年選秀,也該給他們指一門好親事了。」那拉氏這話說的是真心實意。
  
  若是在早些年,她難保不為自己打算,可這些年下來,自己的一兒一女,都是極聰明極討人喜歡的,永琪那孩子,皇上更是疼到了骨子裡,且這些年來,也不知是不是居移氣,養移體,這些年皇上的寵愛,還有祖宗家法的震懾,讓她的心境是越來越寬了。
  只要不觸及她的底線,那拉氏還是很願意對其他妃嬪所出的庶子們示好的。
  
  「你不說朕倒是忘了。」乾隆剛說著,容嬤嬤就已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太醫給那拉氏開的,每日裡滋補所用的粥。
  
  乾隆順手接過來,一邊用勺子攪著,一邊說:「明年選秀的單子禮部已經呈上來了,回頭朕拿過來,咱們先參詳參詳。」他一邊說,一邊試了試粥的溫度,覺得差不多了,才舀了一勺,親自餵了那拉氏吃。
  
  一邊喂,乾隆一邊想著,永□的額娘是嘉妃金氏,上一世他的嫡福晉是和碩額駙富僧額的女兒伊爾根覺羅氏,這一世還是和從前一樣,就把伊爾根覺羅氏指給他好了。至於側福晉麼,乾隆是死活都想不起來了,只有到時候再看了。
  
  至於永琪麼。
  乾隆想著想著,手裡的勺子就停了下來。
  
  永琪的額娘是愉嬪珂里葉特氏,雖然和永璜的額娘一樣,都是出身滿洲,可永璜的額娘富察氏早就過世了,而這愉嬪還活著,且還是一宮主位。若是再像從前那般,把西林覺羅氏指給他的話。
  那只怕是如虎添翼了。
  
  可若是不給,這一屆的秀女,除了西林覺羅氏外,只怕還真挑不出能配上永琪的。
  
  乾隆想到這兒,眉毛幾不可查的微微一動,他之後的帝王,鐵定是皇阿瑪了,乾隆可從沒想過皇位還有交給其他人的可能。
  
  只是對於永琪這個自己一直很喜歡的兒子,乾隆權衡了一下,決定還是把西林覺羅氏指給永琪做嫡福晉。
  只不過,大婚分府之後,若是永琪沒起那般心思便罷了,若是起了那等心思……自己便看看長一輩的叔伯裡,或是旁支親貴中,有哪一家是斷了嗣的,到時……就把他出繼了吧。
  
  不然依著皇阿瑪的性子,若是永琪做出點什麼事來,乾隆瞬間腦補了下雍正朝,自己的八叔、九叔的下場,覺得把永琪過繼給別人,反倒是護他周全了。
  
  想通了這一點,見粥還是溫的,乾隆又餵那拉氏喝了幾口,然後才把碗放到一邊,陪她說笑著:「朕的小十三啊,再過幾日朕就可以見到你了。」乾隆伸手覆上那拉氏的腹部,一臉憧憬的笑著。
  
  那拉氏靠在枕上,望著乾隆的笑容,只覺得心裡暖暖的,她偶爾也曾疑惑過,從永琪開始,皇上說自己的肚子裡是男,那便是男,說是女,那就是女,再沒有說錯了的。
  那拉氏想到這兒,又看著乾隆撫著肚子,一臉兒子你快出來阿瑪疼你的表情,又將那一絲疑惑壓在心底,不管怎樣,永琪和小五,都是活潑可愛,肚裡這個,定然會如皇上所說,又是聰敏可愛的小阿哥吧。
  想到這兒,那拉氏的眼神越發的柔和了。
  
  乾隆傻樂了一陣,抬起頭來,見那拉氏眼中雖有笑意,但臉色卻有些遮不住的疲憊,就牽著她的手說:「才吃了東西,你就歪著歇一會兒吧。」
  
  「臣妾不睏,」那拉氏說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笑了起來:「倒是皇上,永琪和小五在那邊兒屋子,您還沒去瞧過吧?」
  
  一提到永琪,乾隆的眼角頓時抽了抽,訕笑了一下說:「可不,朕就只顧著先來看你和咱們的小十三了。」
  「皇上不知道,剛才臣妾在那屋裡,看著永琪和小五兒,永琪那麼小小的一個人,連筆都還攥不穩呢,卻在教小五兒練字,兄妹兩個有模有樣的在那兒你教我學的,臣妾看著都想笑。」
  那拉氏一邊笑,一邊說:「剛才臣妾還逗永琪來著,說他的字不如皇上的好,說等皇上來了親自寫幾個字教給他呢。」
  
  那拉氏這麼一說,乾隆的臉頓時僵住了。
  
  皇阿瑪的字不如朕好……
  
  好吧,皇阿瑪如今連毛筆都攥不穩,這個……也許是不好……
  
  可是,珊圖玲阿你為什麼要說等朕來了親自教皇阿瑪寫字呢?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乾隆強笑著勉強敷衍了那拉氏幾句,看她睡下了,才吩咐容嬤嬤好生照看著,然後他出了西進間,到了東進間門外。
  
  一旁的小太監機敏的打起簾子,低聲請安的聲音驚動了裡面的人,乾隆看著自家皇阿瑪穿著一身青藍色的皇子服,盤著腿,一手還抓著毛筆,轉過頭睨了他一眼。
  就這麼一眼,乾隆只覺得自己好像瞬間從溫暖如春的紫禁城永壽宮一下子到了冰天雪地冷得要命的漠北苦寒之地。
  
  皇阿瑪,兒臣是無辜的啊啊啊,乾隆心中的小人淚奔著,他看了看面向自己,穿著一身正紅色旗裝,梳著小兩把頭,同樣面無表情的抬頭望著自己的永琪,更加苦逼了,永琪啊啊,你現在是女孩子,可千萬不能學你皇瑪法那般板著個臉啊,那樣會嫁不出去的啊啊啊……
  
  簾子放了下來,打簾子的太監看著乾隆僵硬的腳步,百思不得其解,皇上都在屋子裡呆了那麼長時間了,怎麼走起路來,感覺還像是剛從外面進來似的,硬梆梆的呢?
  
  陳世倌回到家中,火急火燎的就往正房的書房跑,到了門口,他先吩咐心腹守好門口,不得放任何人進來。然後便走了進去。
  
  一進去,裡面的人立刻從椅子上起身:「父親。」
  
  「啊,」陳世倌應了一聲,拿起書案上的茶潤了潤嗓子,才定下神來,看了眼站在眼前的小兒子。
  
  「家洛。」
  「兒子在。」
  
  陳世倌疲憊的捋了捋鬍須,示意小兒子站過來。
  
  「是。」陳家洛走到陳世倌旁邊。他一靠近,儘管年紀大了,鼻子也不是很靈了,陳世倌還是聞到了他身上傳來的酒味。他皺了皺眉,把想要呵斥兒子的心給強壓下來說:「家洛,你年紀也不小了。」
  「是。」
  
  「從前你做了什麼事,交了什麼朋友,我不管。現在,你得幫為父辦件事。」陳世倌目光在兒子身上轉了轉,心下暗歎,饒是歷經三朝,見慣了風浪的他,也實在是弄不清楚,怎麼前年一病起來,整個人就像是變了一般呢?
  想到自己一會兒要交代他的事,陳世倌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歡從前那個雖說身子羸弱,三天兩頭的生病,但卻很聽自己的話,從不出去胡來的兒子好,還是喜歡現在這個,身子健康,卻老是交些三教九流的朋友,一天到晚出去喝酒的兒子好。
  
  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
  
  一念至此,陳世倌長歎了一口氣說:「你過來。」他走到書案後,取了一封銀子遞給小兒子,然後又道:「皇上已恩准為父致仕,只是如今已近年關,當今體恤老臣,定然不會讓年節時我也在路上奔波,想必過了年,才會有旨意下來。」
  
  「如今老大在任上,你姐姐們又都嫁在外省,我想來想去,這次回去,肯定是事多繁雜,臨到頭再辦,反而不好。老家那邊,就只有四房人,人手倒是齊全,就是少個主事的,我看你這些年也閒著,不如先回去,幫著為父把那邊的宅子打理好,再幫我拜會一下親朋好友。」
  
  陳世倌一邊說,一邊說了幾個自己在老家時的
  好友,說到一半時,他看了眼窗外,迅速的以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名字,待兒子看過後,又狀若無事的以袖子一抹,把水漬抹掉說:「這次你回去,先行祭祖,然後便去親戚家走走,把為父要回來的事告訴他們,尤其是這幾家。」他以食指指尖點了點剛才寫下名字的地方說。
  
  陳家洛沒有說話,他只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應了下來。
  
  陳世倌到底是年齡大了,這麼一番話下來,加之心情大起大落,也有些撐不住,又叮囑了幾句,吩咐陳家洛先回去收拾東西,明兒個一早就上路之後,便先回去歇息了。
  
  陳家洛回到自己的院內,得了信兒的心腹丫鬟早就在忙碌著為他收拾一路上所要用到的衣物,因為是輕車簡從,所以東西不多,也不用裝箱,只是拿幾個玉色綢裡的哆羅呢包袱包了。
  
  陳家洛站在窗前,望著院內種的那棵西府海棠,心不在焉的敲著窗子,他偶爾回頭看了看,見那丫鬟正開了箱子,從裡往外拿東西,那衣物頗多,她一不小心從裡面帶出來一張素色錦帕,帕子的右下角依稀可見繡著一朵鮮艷怒放的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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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璜

  第二日一大早,文淵閣大學士、太子太保陳世倌家的大門外,陳家三爺帶著幾個健壯的青年僕人,跨上馬,一行人後面還跟著兩輛馬車,一路往南去了。
  
  乾隆收到這個消息時,並沒有太意外,往年有大臣奏請開缺亦或是致仕歸鄉調任什麼的,總會提前派家人回老家去打點好一切的。陳家亦不能免俗,所以乾隆只是點點頭,吩咐粘桿處繼續監視著就好,便把精力轉到了其他地方。
  
  如今已近年節了,從臘月初一開始,乾隆每天除了批閱奏章,書福字賜給各宮、御前大臣、御前侍衛、諸王大臣、內廷翰林外,還要忙另外一件事——恭楷抄寫聖祖庭訓。
  
  「哎……」乾隆放下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伸手拿過茶來抿了口,一旁的吳書來覷了下他臉上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建議著:「皇上,您都寫了大半日了,您看……要不要出去疏散疏散?」
  
  「不用了,」乾隆擺擺手,跳下炕來,用力伸了個懶腰,脖子左右轉了轉,又上下擺著手,在暖閣裡來迴繞了幾圈說:「朕就這麼疏散疏散就好,唔,還有一大半兒沒抄呢……」他一邊兒說,一邊兒又坐回了炕上說:「吳書來,來給朕捏捏!坐了這半日了,脖子僵的很。」
  「庶!」吳書來忙走上前來,幫著乾隆按摩起肩膀來。
  
  力道適中的按摩有效的緩解了疲勞,吳書來足捏了有小半個時辰,乾隆才擺擺手,示意他出去給自己換盞沏的釅茶過來。
  待吳書來出去後,乾隆又盤好腿,取了筆來,又認真的抄寫起來:「凡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
  
  乾隆抄寫的極為認真,筆下的字可比他批閱奏折時寫的字漂亮多了,沒辦法,這些日子以來,為了節省時間,他批閱奏折時,只要不是太重要的奏章,能少寫一字便是一字。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大臣接到的批復,大多都是「准」、「知道了」、「酌情辦理」……
  
  乾隆這也是沒辦法,誰讓珊圖玲阿當著皇阿瑪和永琪的面,誇自己的字好看呢?
  還讓自己親自寫幾個字去教他們……
  
  這下可好,皇阿瑪那臉一板,自己的兩腿就開始打哆嗦了,哆嗦還沒打完,那邊兒皇阿瑪就悠悠的拋下一句話來:「弘歷,平日你不是事事都效仿你皇瑪法麼,如今朕看也不用多,你把聖祖庭訓抄了來,朕和永琪一人一本,正好可以當做字帖。」
  
  聖祖庭訓……還要拿給皇阿瑪做字帖……
  
  乾隆頓時鬱悶了。不為別的,他做皇帝這些年來,那字是早就定了型的,說實在的,比起皇阿瑪和皇瑪法,那是差了許多的,如今皇阿瑪讓他抄聖祖庭訓。
  
  那是能隨便抄的麼?
  那得先拈香,沐浴,然後再集中精神,恭楷書之。
  
  總而言之,這就是件極耗精神體力的事兒,如果抄的不好,皇阿瑪十有八九要打回來,到時候……哎……
  乾隆歎了口氣,他現在彷彿又回到了在皇阿瑪藩邸時那會兒,被皇阿瑪逼著練字的時節了。
  
  就在乾隆努力抄寫的時候,吳書來手中端著托盤,上面放著一盞釅茶,喜氣洋洋的進來了。
  乾隆正抄的有些犯困,見他進來,伸手接過茶來抿了一口提神,然後問:「怎麼了這是?臉上像開了朵花兒似的。」
  「回皇上,奴才給皇上道喜了。」吳書來樂呵呵的跪下來說:「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回來了。」
  
  「什麼?」乾隆一怔:「這麼快?快,快宣他們進來!」
  「庶!」吳書來忙出去了。
  
  乾隆這下子可再沒心思抄寫什麼聖祖庭訓了,永璜回來了啊,上一世,自己因為孝賢之死,還有魏氏作怪,生生的嚇得永璜永年早逝,雖說後來追封了一個親王的位置,可說到底,乾隆這心底還是愧疚的。
  
  後來因為在地府中見慣了後宮諸人的嘴臉,乾隆對這些妃嬪所出的子女再也沒有從前的那種感情了。
  
  永璜也是,他的額娘早逝,又是出自富察氏,所以對他,乾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兒子,那時只想的是讓他好好的活下來也就罷了。後來為了穩定八旗,又把他和宗室子弟們派往邊關練兵。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乾隆想起前幾日珊圖玲阿同他說了以後,他特地讓永璜媳婦帶了孫兒們進宮,看著幾個搖搖擺擺的小孩抓著他的袍角問阿瑪什麼時候回來……
  
  乾隆這麼一想,心底的愧疚越發深了。
  
  他正想著,吳書來就挑起簾子,永璜、永璋和永□就走了進來。
  「兒子恭請皇阿瑪聖安。」
  「都起來吧,」乾隆揮揮手,示意他們起身。
  「謝皇阿瑪。」
  
  乾隆看著並肩站在自己面前的三個兒子。永璜站在最左邊,中間是永璋,右邊是永□。
  
  永璜這些年,真是在邊關歷練出來了,送他走的時候,他還是個溫潤如玉的青年,回來的時候,站在他面前的永璜,那股溫潤如玉的感覺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在西北苦寒之地,長年風沙和征戰中所磨礪出來的,整個人像是一把開了鋒的利刃一樣,銳氣逼人。
  
  「好,好,好樣兒的!」滿人尚武,入關以來,八旗日漸被漢人所同化,當年十三副鎧甲打天下的英勇已經是看不見了,乾隆這次把自己的兒子和宗室子弟派出去練兵,為的就是要找回滿人身上的血性,如今一見永璜這副樣子,他頓時大感欣慰,重重的拍著永璜的肩膀說。
  說完,他又仔細的看著永璜,見他比離開之前黑瘦了不少,頓時一陣鼻酸,知道他能變成今天這樣,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再想想當日生生被自己的罵死的那個永璜,乾隆頓時百感交集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黑了,瘦了……」
  
  「皇阿瑪……」剛才乾隆誇獎自己的時候,永璜還能強忍著激動,可眼下乾隆一句黑了,瘦了,頓時引得他一陣鼻酸,哽咽起來。
  
  「好了,」乾隆見永璜這樣,自己也不好受,他用力捏了捏永璜的肩膀說:「今兒時辰不早了,朕也不多留你了,你皇瑪嬤念叨你可有些日子了,你先去慈寧宮給她請安吧,你皇額娘已近產期,你就不用去了,朕自會派人過去說的,還有你媳婦兒和綿恩綿德,她們如今可都在慈寧宮裡呢,還不快去!」
  
  「庶,兒子……告退。」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永璜一聽到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在慈寧宮裡,霎時眼前一亮,告退出去了。
  
  待他走了以後,乾隆才一掃站在一旁的永璋永□說:「這回的差事,你們辦的很好,朕早說過,辦好了,朕有賞,」他說完,便揚聲叫著吳書來進來吩咐他:「告訴御膳房,今日晚膳給純貴妃、嘉妃各添幾個菜。」說完,乾隆又看了眼已經是掩不住眼底的喜色,蠢蠢欲動的永璋和永□兩個,不由的笑罵道:「行了,你們兩個也別傻站在朕這兒了,還不快陪你們額娘聊天去?」
  
  「謝皇阿瑪!」永璋和永□頓時大喜過望,謝了恩以後,一溜煙的出去了。
  
  乾隆搖搖頭,宮裡規矩嚴,永璋已經大婚分府,每月裡能進來給自己的母妃請安的次數不多,永□麼,住在阿哥所裡,明年也要大婚分府了,自然也要避諱著,和嘉妃見面的次數也不如以前多了。
  所以讓這兩個小子去看看他們的額娘,對永璋和永□來說,已是難得的恩典了。
  
  等永璋和永□走後,乾隆又陷入了沉思,永璜回來了,短時間內是不會再出去了,如今除了他和永璋外,永□也快分府了,再者永璜在外練兵,這些年也是小有成績,有的東西,是應該考慮了。
  
  宗室爵位分為十二等,分別為和碩親王、多羅郡王、多羅貝勒、固山貝子、奉恩鎮國公、奉恩輔國公、不入八分鎮國公、不入八分輔國公、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奉恩將軍。
  在每個皇子阿哥年界十五歲的時候,由宗人府題封爵。
  乾隆還記得,當年自己本就不甚重視永璜和永璋,封爵一事,不過是草草了之,臨到了,他才給這兩個孩子,一個追封為定安親王,一個追封為循郡王,算是了了他們的身後事。
  
  這一世可不同了,兩個孩子還活著,乾隆定然是不會再如同上一世那般虧待他們的,乾隆考慮了一會兒,就定了下來,永璜就封為多羅貝勒,永璋和永□,兩個年紀差不多,就封為貝子便是了。
  
  乾隆打定主意,就命人去宗人府宣旨,然後他正準備繼續抄寫聖祖庭訓,就聽見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吳書來氣喘吁吁地掀起簾子進來:「回,回皇上,永壽宮來人說,皇后娘娘,快,快生了!」
  
  「什麼?」乾隆嚇了一跳,距太醫說的產期還有幾日,怎麼這麼快就要生了?乾隆這一著急,什麼也顧不得了,蹭的一下跳了起來,也等不及備輦了,冒著風雪就匆匆往永壽宮趕去。
  
  此刻在永壽宮產房外,已是坐了一屋子人,因為是分別報信兒的,所以最早到的便是純貴妃,接下來便是嘉妃等妃嬪,她們剛剛到沒一會兒,乾隆便衝進來了。
  
  「皇后怎麼樣了?」一進來,乾隆直接一揮手,免了諸人的請安問。
  「回皇上,娘娘才發動,」此時產房外地位最高的便是純貴妃,她忙起身輕言細語的回話:「這才剛進去呢。」她說完,見乾隆仍舊面有憂色,正準備勸慰他幾句,外面的太監就通傳,說是太后到了。
  
  這一下,屋子裡又是一通忙亂,太后進來坐定,見乾隆時不時張望著產房那邊兒,就笑說著:「急什麼,你媳婦這些日子的氣色都不錯,太醫也說了,這一次,穩著呢,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裡罷!」
  
  太后都發話了,乾隆就算是心裡再著急,也只得坐下來,陪著太后說笑,只是他到底是擔心,這眼神兒啊,時不時的往產房那邊兒飄,壓根就沒注意到下面人的臉色。
  
  太后呢,好似混不在意,她拿著佛珠,一顆一顆的數著,下面的純貴妃和其他幾個妃嬪呢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可臉上又不敢露出顏色來,只得你一言,我一句的插科打諢。
  
  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另外一邊的暖閣簾子被掀起了一個角兒,有人往外偷偷看了幾眼。
  
作者有話要說:偷看的那是誰咧~╮(╯▽╰)╭
PS:答應了陌陌把小13生出來滴,於是……咳咳,明天就生了,扭頭~╭(╯3╰)╮



☆、十三叔

  「這都快兩個時辰了,怎麼還沒生下來?」從產房中傳來的聲聲痛呼,讓乾隆心疼的不得了:「吳書來,你去問問,裡面兒到底怎麼樣了?」
  
  「庶,」吳書來忙躬身應了,他剛要抬腳往裡走,太后把佛珠攏在手腕上,淡淡的開口阻止了他:「吳書來,去給你主子換一盞茶來。」
  
  「皇額娘?」乾隆正是心急如焚,想要知道自家皇后情況的時候,太后這麼一攔,他的臉色霎時有些不好看起來。
  
  「皇帝,你別急。」太后擺擺手,示意站在一旁侍候的桂嬤嬤過來吩咐道:「你進去看看皇后怎麼樣了?」
  「庶。」桂嬤嬤應了。
  
  「皇帝,這女人生孩子,哪裡有那麼快的?當年哀家生你那會兒,可是足足疼了有四個多時辰。」太后說完,伸手接過吳書來遞上來的茶說:「哀家知道你心疼皇后,可女人生孩子,最要緊的就是不能分心,你這麼冒冒失失的使了吳書來進去看,那不是分了她的心嗎?」
  「再者這些日子,皇后的脈案你也看過了,哀家也問過太醫了,她的身子好著呢,這一胎定能安安穩穩的生下來,你啊,就安心的等著當阿瑪吧!」
  
  太后此言一出,乾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有些尷尬,知道自己方才是關心則亂了,他訕笑了一下說:「還是皇額娘有主意,是兒子冒失了。」說完,他便拿過茶來,低頭啜了一口,然後抬頭叫過吳書來,吩咐他讓小廚房預備些熱乎乎的奶茶和小點心來。
  那邊吳書來得了旨意便出去了,這邊兒躲在暖閣簾子後面兒偷看的永琪也鬆了一口氣,放下了簾子。
  
  如今已入寒冬,外頭冷得很,雖說屋裡有地龍暖著,可奶嬤嬤到底有些不放心,又給他多穿了一件兒襖子在裡頭,外面穿著一件大紅百蝶穿花小旗袍。永琪現在不過才兩歲出頭,人小腿短,穿的多了,整個人頓時像是被裹成一顆圓乎乎的小球,走起路來搖搖擺擺,活像是在地上滾來滾去似的,看上去喜慶的不得了。
  
  「噗。」
  永琪剛剛回過頭,就聽見那邊炕上傳來了噴笑的聲音,他頓時小臉一垮,慢吞吞的走過去,理都不理那個坐在炕上,拍著炕桌狂笑,老不正經的十四叔公,逕直問坐在裡面,啜著捧在手裡的一杯熱茶的人:「十三叔公,還沒到時辰啊?」您再不去投胎,皇額娘都快疼死了。
  
  「小十二啊,著急了?」十三還沒來得及回答,十四就嬉皮笑臉的湊過來,一把撈起肉呼呼的小侄兒,抱在懷裡一頓揉搓,然後在自家四哥的冷眼下,把永琪放到了自家四哥身邊。
  能不急麼?那可是爺的親額娘!永琪暗暗翻了個白眼,眼巴巴的望著看上去比較靠譜的十三叔公。
  
  「還有一個多時辰呢。」十三放下茶杯,沖永琪笑了笑說。
  
  「哦,」還有那麼久,想想自己額娘還要再疼上一個多時辰,永琪頓時有些蔫了,他看了看趴在桌上,忙著啃玫瑰糕,喝奶茶的十八叔公,再看了看身旁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的皇瑪法,突然有些同情起在外面毫不知情的皇阿瑪來了。
  唔,也不知道皇阿瑪知道這件事時會是個什麼樣的表情,永琪撐著下巴,開始神遊了。
  
  十四看了眼明顯在走神的永琪,然後咳了一聲,看著自家面色冷肅的四哥問:「四哥,八哥那邊有消息了嗎?」
  「還沒。」胤禛微皺著眉回答。
  
  十四聽後,面色一黯說:「看來八哥還是不願啊……也不知道八哥現在怎麼樣了?」他一邊說,一邊瞥了眼臉色不是很好看的自家四哥。
  胤禛冷哼一聲說:「老八為人精明,你不必為他擔心,倒是……」他看了看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十三說:「十三弟,這次可要辛苦你了。」
  
  「不妨事的,四哥。」十三抬起頭,笑笑:「不過是辛苦幾十年,這樣也好,我還能照拂下弘曉他們幾兄弟。」十三說完,又看了看十四說:「倒是十四弟……」
  「我怎麼了?」十四懶洋洋的拈過一塊十八動都沒動過的綠豆糕來戳著:「我說老十三,四哥有你幫襯著就足夠了,爺可不想再跑上來受苦受累的。」他說著,瞥了眼臉色越發陰沉的自家四哥一眼又說:「再說了,上來的人多了,下面的情況萬一有變,又是麻煩,所以此事四哥你們還得盡快,免得夜長夢多。」
  
  「十四弟!」胤禛有些不滿十四的態度,他剛想說話,就見對面笑瞇瞇的捧著茶的十三弟突然「噗」的一聲消失了。接著,外面兒就傳來了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生了生了!」心裡著急,老是盯著放在炕桌上的西洋琺琅鍾直看的永琪一聽到那陣嬰兒哭聲,登時眼前一亮,歡呼了一聲。
  「生了就好!」十四聽著那陣啼哭聲,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是有些悵然若失,又似是鬆了口氣般的說:「四哥,今日事情已了,我和十八就先下去了,你可得抓緊些,還有弘歷那邊,還得催著些。」十四說完,牽著十八,瀟灑的一揮手,消失了。
  
  「皇瑪法……」永琪盯著十四叔公和十八叔公消失的地方,再看看自家皇瑪法那難看的臉色,不由的有些怯怯的:「皇阿瑪那邊,要不要……」
  
  「不用!」不待他說完,胤禛便打斷了他:「那個孽障!朕就在這裡等著他!」他這麼一說,永琪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得陪著他一塊兒坐在那裡,等著皇阿瑪抱著……十三叔公進來。
  乾隆可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麼,自打產房裡那陣嬰兒哭聲傳來後,他整個人登時像是吃了人參果一般,渾身三千六百個毛孔無一不舒暢。
  
  小十三啊……
  乾隆抱著包裹在寶藍色襁褓中,閉著眼睛,小臉紅彤彤的,小眉毛小眼睛小鼻子什麼都皺在一塊兒的寶貝兒子是怎麼都看不夠:「皇額娘,您看,永璟長得像朕吧?」乾隆樂呵呵的抱著兒子湊到自家額娘面前。
  
  「永璟?」太后看了他一眼,低頭看了看新出生的小孫孫,仔細打量了一番說:「是挺像的。」說完,她便吩咐桂嬤嬤說:「傳我的話,賞。」
  「庶。」桂嬤嬤躬身應了。
  
  乾隆原本抱著兒子樂呵的沒完,聽見自家老娘這麼一說,也反應過來,忙吩咐吳書來,除按例外,再加厚三層,厚賞皇后。
  太后聽了,也沒多話,只是取下指甲套,放到案上,一手摸了摸孫子幼嫩的肌.膚:「這孩子跟他額娘一樣,也是有福的。」
  
  「皇額娘說的是。」乾隆此刻是有子萬事足,他才吩咐了吳書來賞了自家皇后,然後又忙讓人端著補品進去,好好給才生產完的那拉氏補補身子,他壓根兒就沒聽出自家老娘眼下好像有些不樂意了,他敷衍的說了句,就繼續逗弄著襁褓中的兒子了。
  
  太后看著自己兒子好像完全沒明白自己在說什麼,眼底瞬間閃過一絲惱意,可她也沒說什麼,只是站起身說:「皇帝,坐了這半日,我也累了。」她說完,又掃了眼眾妃嬪說:「你們也都散了吧。」
  「兒子恭送皇額娘!」乾隆此刻一心都撲在兒子身上,見太后要走,他也沒多留,只是吩咐桂嬤嬤好生照料自家額娘,然後又把孩子交給一旁的乳母,自己親自送了出去。
  
  太后本來還想說幾句什麼血房不吉利,你別多呆,小心衝撞了什麼的,可見著乾隆這麼一副高興的樣兒,她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拍了拍他的手,便上輦去了。
  送走了太后,乾隆樂顛顛的回了永壽宮,抱著兒子就往東暖閣來了。
  
  「皇阿瑪!」乾隆一進去,就獻寶似的的把自家兒子抱到胤禛面前說:「您看,您今日又得了個小孫孫。」他說完,又看看永琪說:「永琪啊,還不快過看看弟弟?」
  
  永琪看看自家皇阿瑪那興奮的臉色,又看看皇瑪法那冷肅的臉色,沒敢答話。
  
  胤禛沒有理乾隆,他自顧自的啜了口桌上放著的奶茶,然後看了眼在一旁惴惴不安的永琪說:「永琪,聽見你皇阿瑪的話了,還不快過去?」
  
  永琪一聽自家皇瑪法這冷的掉冰渣子的聲音,哪裡還敢違抗,他看了看自家皇阿瑪那期待的小眼神兒,只得一步一挪的走了過去。
  
  「來……」乾隆見永琪過來,便把身子放低了些,好讓永琪看到他的弟弟。
  永琪低頭看著襁褓中小臉紅彤彤的,眼睛還沒張開,似乎還在睡覺的十三叔公,又抬頭看了看自家皇阿瑪,一時有些不知該怎麼開口。
  
  「永琪?」乾隆看著表現有些奇怪的永琪,不由的疑惑的看著他,這孩子這是怎麼了?
  「永琪。」胤禛看了眼孫子,哼了一聲。
  
  永琪被他這聲充滿震懾意味的聲音激的渾身一個哆嗦,再也顧不得了,衝著乾隆懷裡的小寶寶便是一聲:「十三……叔公……」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6:03

☆、疑惑

  怡親王府
  
  「弟啊,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寧郡王弘皎盤膝坐在炕上,一面捶著腿,一面問坐在另外一邊炕上的弟弟弘曉。
  
  弘曉沒答話,他緊皺著眉,來回擺弄著放在炕桌上的翡翠水煙袋。好半晌,他才抬頭睨了自家哥哥一眼:「我怎麼知道,」他說到這兒,拿起水煙袋在桌上磕了磕,咳嗽了一聲:「哥,你可得給我句實話……」他頓了頓,接著道:「皇上這樣,別是你……又招他了吧?」
  
  弘曉這話雖說的有些模稜兩可,但弘皎還是聽懂了,知道弟弟這是在問自己這些日子是不是又跑出去招惹是非了。
  
  一念至此,他苦笑了一下說:「弟啊,你也太看得起哥哥我了,自打那件事以後……我啊,是早就歇了那些心思了。」
  
  他此言一出,弘曉心中也是一酸,他看了眼自家哥哥,他不過才四十出頭,那白頭髮竟然跟那五六十的老頭一樣多!
  
  再看看哥哥提起那位時那副畏懼不已的表情,弘曉知道,自己這哥哥啊,自從經歷了那事之後,是真的怕了。
  
  想起在乾隆四年的弘皙逆案中,被永遠圈禁的弘升,被革去親王雙俸的十六叔允祿……兄弟兩個一時間都沒有言語,片刻後,弘皎才長歎一口氣:「我是跟著那位爺一同長大的,他的脾氣,我還能摸著幾分。弟啊,你說,出了這樣的事兒,我這是躲都還躲不及,哪裡還會出去胡來呢?」
  
  他此言一出,弘曉的眉頭更是皺緊了幾分:「哥,我信你,可若不是這事兒,那皇上今日怎麼會……」怎麼會老是拿眼瞪著咱們兄弟兩個呢?
  
  弘曉和弘皎兩弟兄對視一眼,都覺得今日這事兒有些邪乎。
  事情還要從兩個人帶著福晉進宮去參加十三阿哥的洗三禮說起。
  
  這洗三禮,也是從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嬰兒三朝的時候,就要由家中年高有德的長輩抱著洗三。
  到時候那洗三的盆兒裡頭,其他的長輩們,那可都是要往裡頭放些添盆的東西的。不過這些事,向來是由女眷們來做的,所以洗三禮上的事,弘曉也是後來才聽自己的福晉說的。
  她說給十三阿哥洗三的是履親王福晉,第一個往盆兒裡放東西的就是太后,放的是金項圈、玉如意,還有好幾樣吉祥物。第二個便是皇上,接下來是後宮裡的嬪妃們,完了便是長一輩的親王福晉們,最後才輪到她們。
  
  她說這十三阿哥,長得可真是可愛,白白胖胖的,就像那年畫上畫的胖乎乎的討喜的童子似的,一笑起來,那臉上就是兩個小酒窩。
  尤其是履親王福晉從乳母手上接過他的時候,這小阿哥啊,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
  
  還有便是拿蔥打聰明伶俐那會兒,這小阿哥竟是一點兒都不怕,反而倒像是覺得很好玩兒似的,圓滾滾,烏溜溜的眼睛盯著那蔥不放,那小酒窩啊,就一直嵌在那白嫩的小臉上……
  
  弘曉仔細回憶了一遍自己福晉所說的一切,又和兄長對了一遍。發現在永壽宮裡,自家福晉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
  而他們兄弟兩個,自從乾隆四年弘皙逆案後,不但自己謹言慎行,更是約束下人,吩咐他們不得出去招惹是非,生生的把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就怕惹得那位心裡一時不快,拿自己開刀。
  
  可兩人都做到了這份兒上,怎麼皇上還是會用……那種眼神瞪他們兩個呢?難道……
  
  弘曉和弘皎對視一眼,兩人的額頭上都有些冒汗,皇上他不會是……打算重新翻舊賬吧?
  
  「弟,你說皇上他會不會真是……」弘皎緊張了,他手一揮,做了朝下揮刀的手勢問。
  「瞎說什麼呢。」弘曉也正在擔心這事兒,皇上翻舊賬,他這一支,倒是不用怎麼擔心,畢竟當年的逆案,他沒有參與其中,再加上,怡親王爵位,可是先帝親封,子子孫孫世襲之的位置。
  可……
  
  弘曉看了眼眼中俱是擔憂,神情已有些慌亂的自家兄長,當年的逆案,皇上本來也打算革去兄長的郡王爵位,後來是念在先帝的面兒上才沒有革去王爵,這一次,若是皇上真打算翻舊賬的話,只怕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弘曉?」弘皎看著弟弟皺眉沉思,半天都沒搭腔,這心裡是越發的沒底了,乾隆四年,皇上的雷霆手腕就已經讓他是再不敢有絲毫不臣的心思,這些年來,眼看著怡親王府的聖眷是一年不如一年,弘皎的心裡既害怕又擔憂,擔心皇上會不會又因為自己而再次遷怒怡親王府。
  
  「嗯?」弘曉被弘皎一叫,回過神來,他心思電轉,強笑了一下寬慰著兄長:「哥,你可別再胡思亂想了,皇上可是金口玉言,當日既說了不再追究此事,那麼定然是不會再追究的。」他說完,見弘皎依舊是愁眉不展,便又說了一句:「再說了,若是想翻舊賬,那早就翻了,哪裡還會等到現在?」
  「你說的也是……」弘皎聽弟弟這麼一番開解,心下一鬆,訕笑了一下,可他到底是年紀大了,心思重,沒一會兒,那臉又皺起來了:「可要不是這事兒,皇上他幹嘛老衝咱們兄弟兩個瞪眼睛啊?」
  
  弘曉本來正在想著對策,以防皇上突然發難,可被自家兄長這麼一打岔,他一時也想不到什麼話來應付,只得狠狠的吸了口水煙,吐出一個煙圈來:「皇上的心思,我哪兒知道。」
  
  弘皎聽了,又是一陣沉默之後,重重的吐了口濁氣,眼圈一紅:「要是阿瑪還在的話,那就好了……」要是阿瑪還在的話,怡親王府也不會落得現在這般模樣,要是阿瑪還在,他們兄弟幾個,又怎會活得這般辛苦,日日忐忑不安?
  
  他此言一出,原本吸著水煙的弘曉登時嗆了,他咳了半日,方才咬著牙,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臉色異常難看的說:「若是阿瑪還在,只怕也……」憑著當今的脾氣,什麼叔叔大爺的,根本就不放在眼裡。若是阿瑪還在,看著當今這些年做的事兒,只怕是氣也氣死了吧。
  
  兄弟兩個對視一眼,同時長歎了一口氣,帝心難測啊……
  
  「阿嚏!」
  養心殿裡,乾隆重重的打了個噴嚏,一旁的吳書來忙遞上紙來,乾隆接過紙,一張一張的醒了鼻子,然後又淨了手,方才接過宮.女奉來的茶,捧著熱乎乎的茶盞,坐在龍案前發呆。
  
  一旁的吳書來小心翼翼的覷了眼自家主子的臉色,然後又瞄了眼一旁的琺琅鐘,心下有些納悶,皇上這是怎麼了,這才剛過了年節,就著了涼受了寒,一日兩三道藥,四五次補品的吃著。而且這些日子以來,皇上更是有些魂不守舍的……
  吳書來一想到這兒,突覺得這養心殿裡也不知哪裡來了一股風,冷颼颼的,吹得他打了個哆嗦,皇上這別是年節的時候,被什麼……給衝撞了吧?
  
  乾隆可不知道一旁侍立的吳書來心裡轉著的這些小心思,他受了風寒,這會兒正是頭昏腦脹,難受的要命的時候,再加上前些日子又是大喜又是大驚的,兩下裡一夾攻,竟然生生弄出這麼一場病來。
  「哎……」一想起自己期盼了好久的白白胖胖的寶貝兒子,這都還沒抱熱乎呢,居然就嗖的一聲變作了十三叔,乾隆的心裡,這個悲憤,這個鬱悶,這個失落啊……
  
  朕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乾隆心裡一面咆哮著,一面瞪著眼前厚厚的一堆奏折,吸了吸鼻子,伸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份奏折看了起來。
  
  年節剛過,乾隆就下旨,加封陳世倌、史貽直為太子太傅,鄂彌達和劉統勳為太子太保,然後又准了陳世倌以文淵閣大學士、太子太保、太子太傅致仕歸鄉,臨別又贈銀兩千兩,准其在家中食祿等。
  幾日後,陳世倌就帶著家人僕從一路離京回海寧去了,而乾隆暗中叮囑了弟弟弘瞻一番,便暫時將此事交託給了粘桿處。
  
  二月底,乾隆封永璜為多羅貝勒,永璋、永□兄弟兩個都為固山貝子,而五阿哥永琪,本來也要跟著他的幾個哥哥冊封的,可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從年節那時起,珂里葉特氏的身子就一直有些不好。
  乾隆聽了信兒之後,本來也沒怎麼在意,畢竟在上一世,珂里葉特氏可是到了乾隆五十七年才一命嗚呼的,如今才乾隆二十一年,怎麼會有什麼呢?
  
  可誰知二月中珊圖玲阿的生辰才過了沒幾日,珂里葉特氏居然就病的起不來床了,沒過幾日,竟然就去了。
  這一下,倒把乾隆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開始的時候,乾隆還有些擔憂,這珂里葉特氏,她怎麼說沒就沒了呢?這麼一來,那豈不是就和上一世不太一樣了?可不消片刻,他自己就釋然了。
  本來嘛,這個世界就和他從前所在的大清不一樣,既然不一樣,這珂里葉特氏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沒了便沒了罷。
  
  乾隆想到這兒,就好好的安撫了一下永琪,命他好好的為珂里葉特氏服喪三年,待三年後,再行封爵事。
  至於已經在籌備中的永琪的婚事,乾隆也命內務府暫停預備,待得永琪出孝後再行備來。
  
  這些事一忙活下來,眨眼便是三月末了,這些日子以來,乾隆藉著政務繁忙和身子不適的理由,能晚點兒去永壽宮,就晚點兒去,不為別的,就因為他見著自家十三叔,就是尷尬的不得了。
  
  想想自己對著弘皎弘曉兩兄弟的刻薄,再想想被雖說罪有應得,被自己永遠圈禁了的弘昌,乾隆面對著十三叔的時候,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上次在地府時,十三叔對著自己就沒啥好臉色。
  如今……
  那更是……乾隆想起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總是不得不在皇阿瑪的冷臉之下抱著十三叔四處晃悠,看著十三叔對著自己不理不睬的模樣,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滴血。
  
  朕的小十三啊,你去哪兒了啊……
  
  乾隆正在悲憤不已的時候,吳書來從外面悄悄的進來,覷了眼乾隆的神色,方才跪下來道:「奴才恭請皇上聖安,回皇上,依著您的吩咐,步輦已經備好了,不知皇上是現在就起駕呢?還是……?」
  
  「啊?」乾隆微微一怔,旋即回過神來:「哦,對對……」他一瞥桌上的琺琅鐘,都這個點兒了,比昨兒個又晚了快半個多時辰,若是再不去,難保會有些人會胡亂猜疑。再者別人不說,單是皇阿瑪的怒火,自己就承受不住;還有珊圖玲阿,她若是生氣了,自己又有的解釋了;還有永琪、十三叔……這永壽宮裡的人,那可都是朕的祖宗啊,朕可惹不起啊……
  
  乾隆心底的小人兒淚流滿面,他蔫蔫的起身往外走:「不用再等了,吩咐下去,朕即刻起駕。」
  
  「庶!」吳書來忙應了,伸手接過一旁宮.女遞來的大氅,一溜兒小跑跟在乾隆身後往外走,一邊走,他心裡邊兒還一邊琢磨著,皇上恐怕是真的被衝撞了,否則他怎麼一提起上永壽宮,這臉色就跟當年在先帝爺跟前兒挨訓時,一下子就變得跟那避貓鼠似的,蔫蔫兒的了呢?
  
  



☆、閒後

  那拉氏是康熙五十七年二月初十出生的,到今年她已經是三十好幾,快近四十的人了。
  
  從乾隆十七年四月到現在,她接連生了三個孩子,永琪、小五兒、永璟。這女人生孩子,原本就是大傷元氣的事兒,更何況是那拉氏已經不年輕了。
  
  所以就算是乾隆從一開始就命太醫每日裡盡心照顧,又將宮務暫時交給純貴妃、嘉妃舒嬪幫忙管著,可生完永璟,這都快過了幾個月了,那拉氏還是覺得睡不醒。
  太醫診過脈,說她這次是實實在在的傷了身子,得好好的將養個一二年才行。否則會對身體有礙。
  
  太醫此言一出,太后那邊兒立即賞了一堆補品過來;乾隆呢,雖然自己心虛,不敢老呆在永壽宮,可對那拉氏,他也是心疼得緊,當即就吩咐下去,宮務依舊由純貴妃、嘉妃、舒嬪三個共同打理,除了非常大事外,其餘繁瑣小事一概不得拿到永壽宮去擾了皇后。
  
  這麼一來,已經因為懷孕而閒了一整年的那拉氏發現,自己生完孩子以後,居然比從前懷孕那會兒還要無所事事了。
  
  那拉氏的性子,本來就是那閒不住的人,從前她是因為有宮務要忙;後來則是因為有了身子,必須得安心養胎;如今卻是因為生產時傷了元氣,不得不安心靜養。
  往日那些煩心事不用自己去操心,加之現在那拉氏是早上睡不醒,下午困得早,所以也就沒怎麼注意到乾隆的反常,她現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三個孩子身上。
  
  永琪這孩子,今年虛歲不過五歲,看著就跟小大人兒似的,平日裡行事有板有眼的,小臉兒總是繃得緊緊的,跟自己說話時,也是一本正經,很少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那樣還會跟額娘,跟阿瑪撒個嬌什麼的。
  
  再想想去年額娘帶著大哥的兒子進來請安的時候,侄兒今年都快七歲了,說著說著,不也照樣窩在他瑪嬤懷裡蹭啊蹭的麼?
  都說皇家的孩子懂事早,可永琪今年還不到五歲呢,就這麼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那以後……
  
  還有小五兒,都說女兒跟額娘貼心,這話是沒錯。自己每回想要拿個什麼東西,沒等開口吩咐呢,小五兒自己就顛顛兒的跑過去把東西拿來了;她還特別聽話,自己讓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有時自己的吩咐和她皇阿瑪重了,她也是二話不說,就先緊著自己,倒是把她皇阿瑪給拋到了腦後去。
  有時自己有個頭疼腦熱的,她總會扒著炕沿兒,小嘴癟著,小手抓著自己的被子,眼裡泛著水光,緊張兮兮的望著自己……
  
  最後便是永璟了,這孩子跟永琪、小五兒都不一樣,說來也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男孩兒的緣故,永璟和永琪特別親,永琪時常會去看永璟,而永璟呢,每回就像是聽得懂永琪的話似的,小哥倆一個炕上一個炕下,嘀嘀咕咕的,看著就覺得有趣兒。
  
  當乾隆拖著步子,挪進永壽宮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那拉氏穿著一身兒家常的大紅百蝶穿花旗袍,憊懶的歪在引枕上,身上搭著一床紗被,偏著頭,一手撐著,一手翻著放在炕几上的一本書。
  
  寶貝兒子永琪則穿著跟他皇額娘同色的旗袍,只是身上的花樣變了,梳著簡單的小兩把,頭上插著一根式樣簡單的玉簪,和一支隨著他的動作,兩邊的翅膀顫顫巍巍的蝴蝶寶石簪,他低著頭,正認真的用筆畫著什麼。
  而自家皇阿瑪,則穿著一襲寶藍色的家常衣裳,正襟危坐在另外一邊練字。
  
  乾隆一進去,自然就驚動了裡面的人。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那拉氏一面說,一面就要起身,乾隆忙上前摁住了她:「珊圖玲阿,朕不是說過了麼,你身子不好,就別起來了。」他小心的扶著那拉氏躺好,又拉過被子來給她蓋上。
  「皇上,」那拉氏倚在引枕上,感受著乾隆溫柔的動作,心裡登時一暖,她有心說點兒什麼,可又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拉了拉乾隆的袖子,轉頭對著兩個孩子說:「五兒,永琪,快給皇阿瑪見禮。」
  
  她話音剛落,乾隆就搶著打斷了她:「不用不用,五兒和永琪年齡還小呢。」
  
  那拉氏聽見乾隆這麼說,心裡面自然是暖暖的,可是她也清楚,皇上眼下是寵著、慣著這兩個孩子,可萬一突然有一天,皇上突然不寵五兒和永琪了,那麼眼下皇上給予的這些寵愛,到了日後弄不好便是兩個孩子恃寵而驕了。再者,小孩子太寵了也不好。
  一念至此,那拉氏不由的微微皺了皺眉說:「皇上,依臣妾看,到底……還是禮不可廢呀。」
  
  乾隆一聽自家皇后這口氣,就知道她那倔脾氣又上來了,乾隆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自家皇后的心思,那可都是寫在臉上呢,他哪裡還有看不出來的?他好笑的拍了拍那拉氏,沒有搭茬,只是越過那拉氏,往寶貝兒子那邊望去:「五兒這是在畫什麼呢?朕看她這半日都沒動彈一下。」
  
  「噗,」乾隆不問還好,一問,那拉氏一個繃不住,笑了出來:「那是我讓容嬤嬤給她找的花樣子……」
  「花樣子?」乾隆看著寶貝兒子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瞪著自己,再看看那拉氏那樂不可支的模樣,突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可不是,」那拉氏帶著笑瞥了乾隆一眼:「皇上,不是臣妾說,這格格就得有格格的樣兒,平日裡就當端莊嫻靜才是。可您再看看咱們五兒,這些年被您給寵的,哪裡還像個格格?臣妾看著,倒像是自己生了個阿哥似的。」
  
  可不就是個阿哥麼,朕倒是巴不得永琪能成日淘在馬上呢,乾隆腹誹了一句,看著那拉氏一笑說:「這樣不是挺好的麼?咱們滿人家的女孩兒,要是就是這份兒爽利,若是都像漢家女子那般扭扭捏捏起來,不單是朕,你看著也頭疼罷!」
  乾隆這話,倒是說到了那拉氏心坎兒上,從嫁入皇家那一日開始,那拉氏就一直被那些一句話裡藏著無數個心眼的女人們打壓著,一直到這幾年才算是揚眉吐氣,加之她自己也是個性子爽利的,自然也是最看不慣那等扭捏人了。
  
  話雖如此,但五兒到底是個格格,日後可還是要嫁人的,嫁了人,便要當家理事,便要抓緊男人的心了。
  那拉氏很難想像,若是一直由著五兒這般野下去,到時雖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說到底,嫁到夫家,幸福不幸福,能不能籠住男人的心,還得靠她自己。
  
  一念至此,那拉氏就將自己的意思說了,然後又道:「皇上,五兒現在年紀還小。依著臣妾的意思,這騎射功夫,她喜歡,那臣妾也就由著她去;可這女孩兒家該學的,該會的東西,她也是一樣都不能落下……」
  
  那拉氏的這番話聽得乾隆是頭暈腦脹的,他偷偷看了看永琪,見他握著筆,小臉垮著,小嘴癟著,平日裡靈動不已的黑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水汽,整個人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委屈勁兒。
  
  乾隆頓時心疼了,拍了拍那拉氏的手說:「話雖如此,不過五兒現在年紀還小,這描花樣子,朕看還是……」
  
  算了吧三個字還未出口,那拉氏就忍不住打斷了他:「皇上,臣妾知道您心疼五兒,臣妾和您一樣,也心疼她。」那拉氏說著,索性衝著女兒招了招手:「五兒,到皇額娘這邊兒來。」
  
  她把女兒摟進懷裡,拍著她的背,方慢慢的對乾隆說:「皇上,臣妾讓五兒學著描花樣子,也不過是磨磨她的性子,讓她別老像個小子似的,成日裡淘氣。」
  
  「唔,」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乾隆可是知道自家皇后,若是自己還要反對,那後面還有一套一套的接著來呢,他無奈的笑了笑說:「朕知道了,只是……」他伸手揉了揉永琪的頭說:「珊圖玲阿,這磨性子麼,朕看就讓五兒跟著她哥哥練字不也一樣?」乾隆一邊說,一邊看了眼兀自端坐在另外一邊,認真練字的皇阿瑪一眼。
  
  「練字?」那拉氏微微一怔。
  「額娘……」本來還埋在那拉氏懷裡的永琪一聽到乾隆的提議,立刻兩眼冒光的拉了拉她的袖子,他寧肯每日裡寫上幾個時辰的大字,也不願意坐在這兒描著那些勞什子的花樣。
  
  「可以。」那拉氏想了想,捏了捏女兒的臉說:「練字自然是要練的,皇上說的是,是臣妾疏忽了。練字也是能磨心性的。」
  乾隆見那拉氏鬆了口,頓時也鬆了口氣,衝著永琪笑了笑,正想說話,那邊兒那拉氏又開口了:「花樣兒可以不描,橫豎這些日後不用五兒自己動手,有下面的人呢,可這女紅就不同了。」
  
  「!」永琪一聽,剛才還樂著的小臉霎時就垮下來了。
  「女紅?」乾隆一聽,登時一愣:「這……不是也有下面的人麼?」
  
  「皇上……」那拉氏一聽,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瞥了乾隆一眼:「臣妾還以為您知道呢。」
  「朕知道?朕知道什麼?」乾隆這一下,真是滿頭霧水了。
  
  那拉氏也沒急著回答,她唇角微彎,像是十分懷念的說:「臣妾當年嫁入寶親王府時,一應繡品,自然有繡娘幫忙。可有些小物件兒,卻還是必須得自己親手做出來。」
  
  她一邊說,一邊摸著女兒的頭說:「不單是臣妾,當年大公主出嫁,臣妾也是知道的。有些給額駙的小物件兒,那當真是用足了功夫,一針一線的繡出來,」她說著,點了點女兒的小鼻頭說:「這天下的女兒都一樣,要出嫁了,就算是公主,也得有些小東西要自己繡了來給額駙的,皇上……」她說到這兒,抬起眼來,看了眼乾隆,沒再接著往下說。
  
  乾隆被她這麼一眼看得心裡霎時有些癢癢的,可礙著皇阿瑪和兒子都在呢,也不好說什麼,那拉氏這麼一說,他倒是想起來了,那時候,好像她是遞過來什麼給他。
  
  想到這兒,乾隆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裝作沒有看見永琪求救的眼神,咳嗽了一聲:「嗯,朕知道了,到時候,你可得給咱們五兒……找個好師傅才是。」
  「臣妾知道。」那拉氏笑著答應了。
  
  此言一出,永琪整個人都蔫了,乾隆在一邊看著他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到底還是不忍。
  再怎麼說,永琪從前也是個阿哥。雖說那時不怎麼受寵,可這騎射功夫那也還是過得去的,這摸慣了弓箭的手再讓他去拿繡花針?這讓他怎麼能受得了?
  
  說到底,還是朕的不是啊,乾隆歎息的伸手把蔫蔫的永琪從他皇額娘懷裡抱了出來,讓他坐到自己的膝蓋上,摸著他的頭,對那拉氏說:「珊圖玲阿,咱們五兒今年才多大呢?朕看這些女紅啊,練字啊什麼的,再往後緩緩,不急。」
  
  「臣妾知道了。」那拉氏也知道凡事不能操之過急的道理,再加上她見女兒一聽說要繡花,那小臉氣的,都快鼓成個白白胖胖的小包子的模樣,也莞爾一笑,先把這事丟開了。
  
  正事兒說完了,乾隆有意想要安撫一下永琪,剛一低頭,正巧永琪也抬起頭來看他,兩人四目相對,對永琪,乾隆心裡本來就是愧疚不已,兩個人的視線一對上,他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呆了幾秒之後,乾隆才訕訕然的說:「五兒啊,唔,這女紅咱們先不學了,過些時日,皇阿瑪帶你去圍獵如何?到時候讓人給你備上一匹小馬,再讓人準備上一套小弓小箭……」
  
  乾隆絮叨的說著,儼然已經變成了二十四孝阿瑪,把一旁的那拉氏和自家皇阿瑪都忘到了腦後,說了好半天,乾隆口乾舌燥的停了下來:「五兒,你說好不好呀?」
  
  永琪沒搭腔,乾隆這才發現,這孩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緊咬著下嘴唇,大大的黑眼睛裡蒙上了一層霧氣,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思緒。
  怎麼了這是?
  
  乾隆嚇了一跳,剛想開口問,卻見永琪已經別開了眼睛,扭過了頭,聲音啞啞的衝著那拉氏伸出小胖手:「皇額娘,困……」
  
  「???」乾隆一愣,剛想開口說話,就見外面兒容嬤嬤急匆匆的進來了:「奴婢給皇上、皇后娘娘請安。」
  
  「什麼事?」乾隆皺起眉,沉聲問。他上一世便最喜歡的是一家人能像是普通老百姓那樣在一起說說笑笑的,最討厭的就是在享受著這種溫馨氣氛的時候有不開眼的人來打擾。
  
  「回皇上,方才純貴妃娘娘打發人來說,說是穎嬪娘娘快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隻豬頭在魏春卷那章把延禧宮的主人給弄錯了,之前一直弄的是穎嬪巴林氏的……不知道腫麼搞得變成了陳氏了,囧~~~~
=W=於是這裡修改過來~O(∩_∩)O



☆、喜事?

  穎嬪?
  
  乾隆一拍腦門兒,這些日子忙東忙西的,倒把這事兒給忘了。他揮揮手,示意容嬤嬤出去吩咐報信的人先行退下,自己轉頭便問那拉氏:「珊圖玲阿,那邊兒你都安排好了?」
  「回皇上,臣妾一早就讓人預備妥當了,您就放心罷。」那拉氏笑了笑說。
  
  乾隆點點頭,暗自慶幸自己早就把這事兒跟那拉氏交了底,讓她知道玉碟上自己是不準備把孩子記在魏氏名下的。所以這魏氏就算是生再多的孩子,那也是白瞎。
  
  「朕知道了。」一念至此,乾隆點點頭,吩咐道:「吳書來,你到延禧宮那邊兒盯著去,如有任何差錯,朕唯你是問!」
  
  吳書來為人謹慎,派他過去盯著,乾隆也放心,他回過頭來,正想開口說話,那邊兒正拍著永琪的背,哄著他的那拉氏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啊」的輕呼一聲問容嬤嬤:「這時辰也差不多了,永璟也該醒了,嬤嬤,東西都預備下了嗎?」
  
  「回娘娘,早就備好了。」容嬤嬤笑瞇瞇的回答。
  「那就讓他們把東西先搬過來吧,你上那邊兒去,讓永璟的乳母抱他過來。」
  「庶。」
  
  那拉氏這麼一連串兒的吩咐下來,乾隆有些丈二葫蘆摸不著頭腦,他看了看那拉氏,疑惑的問:「珊圖玲阿,你這是……?」
  「回皇上,」那拉氏剛要答話,外面兒簾子已經掀了起來,幾個太監宮.女捧著洗澡用的小浴盆,小帕子等物事魚貫而入。
  
  那拉氏一邊看著他們把東西放好,一邊對著乾隆說:「皇上,雖說如今已經四月了,可這天氣還是不見暖,臣妾擔心永璟,怕伺候的人一時疏忽,讓他著了涼,所以才特地囑咐他們,永璟要洗澡的時候,都得搬到臣妾這屋兒來。」
  
  「哦,」乾隆點點頭,正想說話呢,那邊兒那拉氏又是抿嘴一笑:「可巧的很,皇上您今兒個可算是趕上了。」
  「朕趕上了?趕上什麼了?」看著巧笑倩兮的那拉氏,乾隆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您忘了,五兒那麼大的時候,您非要親自給她洗澡呢……」那拉氏此言一出,乾隆眼角餘光就看見趴在她懷中的寶貝兒子渾身一僵。
  「呃……」他剛想出言補救,那邊兒那拉氏又是一句話砸過來,登時把乾隆弄得是有些措手不及:「皇上,您這次可不就是趕上了麼,也給永璟洗一回澡,省得他們長大了……」
  
  那拉氏剛說到這兒,乾隆已經是僵住了,滿腦子就是一句話,給,給十三叔洗澡?!
  
  這,這……
  
  他這邊兒還沒想出對策呢,那邊兒那拉氏又是遺憾的說:「臣妾可想起來了,永琪小時候,您可是……」
  
  她話還沒說完呢,乾隆已經感覺的一陣寒意從皇阿瑪那邊襲來,他登時打了個寒噤,趕緊打岔道:「珊圖玲阿,嗯,唔,這水都倒上了,怎麼永璟還不過來?」
  
  回想起自己當日給皇阿瑪洗澡的情形,乾隆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還記得當日他興致勃勃的給「永琪」洗澡,洗到後來,他甚至還彈了一下「永琪」的小鳥,跟那拉氏調笑著說等「永琪」長大了,他們的孫子一定少不了云云……
  
  列祖列宗啊,乾隆心底的小人兒咬著手絹淚流滿面,要是他早知道永琪是皇阿瑪,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說那樣的話啊!
  
  他是巴不得自家皇阿瑪能把這事兒給忘了,可那拉氏剛才那麼一說,皇阿瑪他還能忘得了麼?
  眼下還要他給十三叔洗澡?!這,這豈不是要把十三叔再得罪一次麼?
  
  珊圖玲阿啊珊圖玲阿,朕這次可是被你給害苦了……乾隆迎著皇阿瑪那一陣陣的寒氣,強作鎮定的假裝沒看見皇阿瑪那凌厲的眼神的扭過頭去。
  
  「來了。」那拉氏笑著拉了拉乾隆的衣角。
  
  乾隆看著乳母把十三叔抱進來放到炕上,自家皇后和容嬤嬤輕手輕腳的把襁褓解開,脫去他的衣裳,脫到只剩下一層裡衣的時候,容嬤嬤俯身抱起十三叔,走到浴盆邊,然後在乳母的幫助下,迅速扒.光了十三叔剩下的衣裳。
  
  「皇上,」那拉氏不能碰水,她輕輕扯了扯乾隆的衣角,眼中帶著笑意說:「這水啊,正合適,您還不快去?」
  等乾隆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蹲在了浴盆邊,他登時一凜,盯著被泡在冒著熱氣的水裡,剝的跟個大白湯圓兒似的十三叔,兩人四目相對,大眼瞪著小眼,乾隆看著十三叔被熱氣蒸的霧濛濛的黑眼睛,這額頭上的汗是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皇上?」那拉氏眼見著乾隆蹲在浴盆前半天沒動靜,不由的疑惑著問:「再不洗這水都快涼了,容嬤嬤,你試試水溫,要是涼了,就再添些。」
  她話音剛落,就見乾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在浴盆裡攪了攪:「唔,是有些涼了,」然後他沉聲對著容嬤嬤說:「趕緊再添些熱水來!」
  
  說完,乾隆就站起身來,對著那拉氏笑了笑:「朕想起來,朕的風寒,咳,咳咳,還沒好全呢,且朕粗手粗腳的,傷著永璟就不好了……」乾隆頂著自家皇阿瑪散發出來的寒氣咳嗽了兩聲,硬著頭皮說:「嗯,那什麼,依朕看,不如……」乾隆一邊說,一邊眼珠亂轉,打算找借口先溜。
  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呢,那邊兒那拉氏見他的視線移到了大兒子身上,頓時心領神會的微笑著說:「皇上,您也真是,」她半嗔半怪的瞟了乾隆一眼:「您的意思,臣妾明白了。」
  
  明白?你明白什麼了?連朕都還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意思呢!乾隆見那拉氏回過頭去,霎那間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還來不及阻止,就見那拉氏就對端坐在一旁,手中還握著毛筆的自家皇阿瑪說:「永琪,快下來,你皇阿瑪讓你去給弟弟洗澡呢!」
  
  乾隆這一下可真是被自家皇后的這一句給弄得傻了眼,他望著自家皇阿瑪那冷峻的眼神,一時間欲哭無淚:「朕……」乾隆剛想開口解釋,聽見自家皇阿瑪斜睨了他一眼,然後放下毛筆,開始慢吞吞的把袖子往上挽著。
  
  完了,完了!深知自家皇阿瑪性格的乾隆知道,皇阿瑪怒到了極點的時候,行事反而會變得奇慢無比,隨之而來的,必然是雷霆震怒……
  
  看著自家皇阿瑪那慢條斯理的一下一下往上挽著袖子的動作,再想想皇阿瑪暴怒時的模樣,乾隆登時覺得全身的寒毛都隨著他的動作一根根的全都乍立了起來。
  
  延禧宮
  
  純貴妃坐在明間正殿的上首,剛入了四月,她就有些著涼,這人不舒服,臉色也就不好看,她斜靠在坐褥上,聽著裡面兒有氣無力的叫聲,秀眉一皺,卻沒開口說話。
  坐在下面的舒妃卻是有些忍不住了,她往產房那邊兒瞅了瞅,回過頭,伸手端起几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茶方笑著說:「穎嬪妹妹倒真真是個運道好的,這裡的茶也好啊,人也好,連生孩子都比咱們輕鬆幾分呢。」
  
  她此言一出,嘉妃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坐在上首沒搭腔的純貴妃,想了想便說:「是啊,這個人啊都有個人的福分。」
  「福分?」舒妃哼了一聲,咬了咬牙,又有些不岔起來。
  
  「行了,妹妹若是實在羨慕的緊,趕明兒姐姐就同皇后娘娘提一提,讓你們兩個換上一換?」純貴妃知道舒妃的心思,知道她的孩子前年沒了她傷心難過,知道她羨慕穎嬪不費吹灰之力就討到一個孩子,可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皇上下了死令,有些話,就算是知道,那也得爛在肚子裡。
  
  純貴妃這話一出,舒妃就是再怎麼不岔也只能悻悻的閉上嘴了。穎嬪是不費力氣就得了個孩子,可那又如何,這宮裡誰不知道,皇上根本就不進這延禧宮,也從不翻她的牌子,就連這孩子,也是那魏氏生的。
  
  這樣的福分,她才不要呢!再說了,自己還年輕,誰又知道以後怎麼樣呢?
  
  舒妃打定主意,就嬌笑著說:「瞧姐姐說的,妹妹不過是偶發感慨罷了,也值得姐姐上心,」她一邊說,一邊張望了一下說:「就是不知道穎嬪妹妹費盡辛苦生下來的,是個阿哥呢……還是個格格。」
  
  「阿哥也好,格格也罷,都是皇上的子嗣。」純貴妃笑了笑,正想說話呢,就見外面兒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來,她登時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怎麼樣了?」
  
  「回貴妃娘娘,」抱著襁褓的老嬤嬤一張臉笑的跟一朵盛開的菊花兒似的:「是個小格格。」
  「格格?」純貴妃一聽,心下一鬆,合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她說完,忙吩咐身邊兒的嬤嬤:「快,快打發人上永壽宮去報信兒去。」
  
  那嬤嬤忙應了出去,這邊兒舒妃和嘉妃目送著那老嬤嬤把孩子抱進產房,聽見裡面的穎嬪的呻.吟聲先是一噎,接著沒了聲息,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唇角一彎,舒妃率先站起身,樂呵呵的對著純貴妃說:「姐姐,眼下穎嬪妹妹母女均安,您可就放心了吧?」
  
  「可不是?」嘉妃用帕子捂著嘴笑著附和道。
  
  「妹妹這話說的,皇上和皇后娘娘既把這事兒托給了我,我定然是要竭心盡力的,」純貴妃說完,使了個眼色,一旁垂手侍立延禧宮首領太監和穎嬪跟前的大宮.女忙上前來,純貴妃睨了他們一眼說:「好生守著你們主子,定要把月子給伺候好了,絕不能讓什麼不相干的人和事兒擾了她,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她掃了二人一眼,冷哼一聲道:「本宮絕饒不了你們!」
  「庶!」兩人忙跪地叩頭不迭。
  
  純貴妃沒再理會他們兩個,她把諸事安排妥帖,吩咐嬤嬤們好生照看著穎嬪,然後便領著舒妃和嘉妃兩人,準備上永壽宮回事去,這一腳還沒邁出門呢,純貴妃就聽到側殿那邊兒突然傳來了一聲拉長了的淒厲的哭嚎聲:「孩子啊——」
  
  純貴妃眉一皺,剛想說話,那淒厲的哭嚎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麼人給摀住了嘴似的,純貴妃冷哼一聲,掃了眼站在一旁冷汗涔涔的首領太監,一旁的舒妃插了一句:「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過去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在這兒亂吼亂叫的攪了你們主子清靜的?」
  
  「庶!奴才這就去!」那太監抹了把臉上的汗,忙不迭的叫了幾個人,往側殿去了。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6:04

☆、瘋狂

  「你們是沒看見,我可瞧的真真兒的,七格格的那悠車,可漂亮了,金的銀的,貼了好多,吉祥如意,長命百歲的圖案,那可是……」一個小宮.女站在灶台前,眉飛色舞的跟同伴們炫耀著:
  
  「我離得近,看的可清楚了,除了這悠車啊,都統家送來的東西,那可真真是讓人看花了眼!」那小宮.女一邊兒說,還一邊撈起袖子:「你們看看,這是剛才娘娘賞我的。」
  「呀,這鐲子可真漂亮!」一群宮.女一見那綠的跟一汪水似的鐲子,登時都有些挪不動步了,一個個眼睛死盯著那鐲子,羨慕的不得了。
  
  「可不是,」那小宮.女頭一揚,得意的說:「咱們娘娘仁厚著呢,這些東西,算的了什麼?」她一邊說,一邊飛快的往廚房角落裡一努嘴說:「咱們做奴才的,最怕的就是跟錯了主子,你們說是不是啊?」
  
  她此言一出,小廚房內的空氣霎時一滯,幾個宮.女不由自主的都瞥向蹲在小廚房角落裡那個纖瘦的身影,竊竊私語起來。
  
  「可不是麼?」
  「跟錯了主子,那可就有的受了。」
  
  「還是咱們娘娘好。」
  「就是就是,那會兒……她待咱們也不怎麼好……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
  
  「可不是……」
  「誰不知道她從前給先頭主子娘娘……洗過腳啊……」
  「就是……」
  「噓——」
  
  臘梅蹲在角落裡,像是沒聽見一旁的閒言碎語似的,她小心的掀起鍋蓋,用勺子攪了攪鍋裡熬著的,冒著氣泡的白粥。
  等到粥熬得稠稠的了,她才把它盛到碗裡,又拿了個小碟子,裝了兩小塊兒鹹菜,才端著托盤,完全無視旁邊的人,挺直了脊背,往側殿走去。
  
  「瞧她那樣兒,」等她走遠了,開始炫耀的那小宮.女才悻悻的放下袖子,啐了一口:「還以為自己是在令……」她話還未出口,一旁的人忙推了她一下:「呸呸呸,大喜的日子,你又提起那晦氣的東西做什麼?要是讓主子知道了,可有你好受的。」
  
  「瞧我,」那小宮.女霎時恍然,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說:「光顧著不平了,倒是忘了這茬,姐妹們,咱們還得趕緊了,弄好了東西,上前面兒伺候主子,也沾沾喜氣去!」
  
  相較於整個洋溢著喜悅氣氛,人來人往,熱熱鬧鬧的延禧宮正殿,臘梅一路走來,人越來越少,到了側殿門口,就只剩下兩個粗使小太監窩在門口,頭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
  
  臘梅見此情景,心裡面像是被針狠狠地紮了一下般,她咬了咬牙,走到那兩個小太監跟前,用腳踢了左邊那個小太監一下:「醒醒!」
  
  「誰啊——」那小太監正做好夢呢,這一下被驚醒,老大不樂意的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抬頭看。
  「是我!」臘梅沒好氣的說:「讓你們在這兒看著,怎麼一個個的都睡著了?一會兒萬一娘娘醒了,要茶要水的,難道還要扯著嗓子喊不成?」
  
  「醒什麼醒啊,昨兒個又鬧到三更半夜才睡……」那小太監極為不耐煩的低聲嘟噥了一句,見臘梅的臉色不對,他才又忙堆著笑說:「臘梅姐姐,主子還沒起呢……」他說到這兒,頓了頓,又伸長了脖子往臘梅手中的托盤望去:「好香啊,姐姐,您這做的是什麼吃的——也賞咱們一口唄?」
  
  「去去去——」臘梅一見他那樣子就是心煩,宮裡跟紅頂白是常事,眼下娘娘落魄了,這些人趁機作踐起來,也不奇怪,加之方才在廚房裡聽了那一席話,更是讓她心中百味雜陳,她瞪了那小太監一眼:「這是給娘娘準備的白粥,你們的飯菜在那小廚房裡擺著呢,你先趕緊去吃了,燒上水,再回來替他!」臘梅用下巴點了點另外一個被他們說話的聲音驚醒,但還迷瞪著的小太監說。
  
  那小太監正巴不得聽她這麼一句呢,忙應了一聲,撒丫子就跑了,臘梅見他那樣兒,又是長歎一口氣,吩咐那太監看好門戶,自己推開門,走了進去。
  
  如今雖說已經進了四月,天氣還沒暖和起來,臘梅這麼一進去,就看見屋子裡的兩個炭盆熄了一個,另外一個炭盆內的火炭也像是有氣無力似的燒著,整個暖閣裡,倒比外面兒還凍人。
  她恨得一咬牙,這人一落魄了,連個炭盆都要欺負人!
  
  也顧不得別的,臘梅忙放下托盤,從櫃子裡找出一點錢來,轉身出去塞給那小太監,讓他再去買兩個炭盆回來。
  
  叮囑完那小太監,臘梅才轉回屋裡,她把小几挪到床.前,又撩起床帳來。
  
  「沒了,沒了……怎麼就沒了呢……」床帳一撩起來,臘梅湊到床中央那鼓起的被子包前,就聽見裡面傳來的顫音。
  她鼻子一酸,小心的喚了一聲:「娘娘,娘娘?」
  
  被子包猛地一抖,好半晌,裡面才傳來了魏氏的聲音:「臘,臘梅……?」
  
  「是我,娘娘。」臘梅忙答道。
  「你,你去看了嗎?」
  
  臘梅一聽,心裡更加難過了:「回娘娘的話,奴婢,奴婢……」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寬慰自家娘娘,娘娘昨兒個夜裡吵著鬧著要見小格格,自己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今兒個一大早,娘娘又說,她的親眼見見小格格才能甘心。
  可按著規矩,這宮裡早夭的孩子,尤其是剛一出生便去了的,當即就得用小棺材裝了抬出宮去,留不得的。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哪來那麼大的本事,能讓娘娘見小格格一面呢?
  
  臘梅躊躇了片刻,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了:「娘娘,奴婢,奴婢……沒見著小格格……」她話還未說完,被子包裡猛地伸出一隻手,拽住了臘梅的手腕,嚇得臘梅差點兒沒昏過去。
  
  「沒見著?沒見著……那,是不是說,我的女兒還活著?啊?還活著?」魏氏一迭聲的問著。
  「娘娘,您先放開奴婢……」臘梅一邊說,一邊小心的掰開魏氏的手,又斜著身子坐到床.上,小心的掀開被子。
  
  被子一掀開,魏氏那蠟黃的臉,茫然的眼神,還有凌亂不堪的頭髮,干的起皮的嘴唇,都讓臘梅看了心裡難受極了。
  
  偏偏魏氏還不覺得,她希翼的盯著臘梅的眼睛:「臘梅,我的女兒,是不是還活著?」
  「娘娘……」臘梅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魏氏的臉色漸漸變了,嘴裡嘟噥著:「我不信,我不信……之前還好好兒的呢,怎麼說沒就沒了呢?前天她還在肚子裡踢我呢……」她一邊說,一邊摸了摸肚皮,臉上泛起一抹慈愛的笑容。
  
  「娘娘!?」臘梅嚇了一跳,前天?這小格格都沒了快一個月了,娘娘這,這不會是魔怔了吧?
  「嗯?」魏氏疑惑的抬起頭。
  
  「娘娘!」臘梅剛想開口說話,就見魏氏眼前一亮,猛地推開她,光著腳丫跌跌撞撞的下了床,撲到窗邊兒,臉貼在窗框上:「臘梅,本宮就知道你在騙我,你聽……外面兒可熱鬧了,來了好多人,他們肯定都是來慶賀本宮生了個格格的……」
  
  臘梅眼見著魏氏那瘋魔的模樣,駭的臉色都變了,慌忙要過來扶她,魏氏一把摔開了她的手,如癡如醉的貼在那兒又聽了一會兒,又開始喃喃自語:「格格,格格……不對呀,本宮記得,本宮應該是生了個小阿哥的,小阿哥……這才對……十四阿哥……有了他,本宮才有了資本,本宮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本宮要做皇后……不,皇后有什麼好的,本宮才不稀罕呢,本宮要做的,是皇太后……以後……」
  
  魏氏還沒說完,被她這番話駭的是魂飛天外的臘梅衝上前來,一把摀住了她的嘴,生怕她再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嘻嘻嘻嘻……」被她摀住嘴的魏氏小聲的笑了起來,眼裡閃爍的光讓臘梅見了,心裡直髮怵。
  「娘娘!」見這樣子實在是不行了,臘梅一咬牙,破罐子破摔,直截了當的說:「您別傷心了,要是……小格格知道您為了她傷心成這樣,那她就是到了那極樂世界,也不得安生啊!」
  
  她此言一出,魏氏不笑了,臘梅有些摸不準,也不敢開口,就在一旁呆著。
  
  「沒了啊,怎麼就……莫名其妙的沒了呢?」魏氏呆了半晌,才說了這麼一句話,她眼睛望著窗外,喃喃自語著:「人都變了,皇上也變了,從前不像這樣的……」
  
  臘梅在一旁聽著心酸,從前,從前哪裡像現在這樣?
  
  那會兒娘娘還是正得寵的令嬪娘娘,皇上對娘娘,從來都是噓寒問暖,恩寵有加,哪裡會像是現在這般把娘娘丟在一邊兒,讓她獨自傷心呢?
  
  臘梅想到這兒,是越發的難過了,她有心寬慰魏氏幾句:「娘娘,您別難過了。這日子還長著呢,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您對皇上的心,奴婢都看在眼裡,想必皇上也是一樣的,只不過如今……興許是皇上被什麼人給迷惑了,才會,才會對您這樣的……」
  
  魏氏聽了臘梅的這番話,也沒答話,只是盯著臘梅,像是透過她在看什麼人似的,那眼中流露出的刻骨的恨意,讓臘梅渾身一個哆嗦,覺得自家娘娘看著自己的眼神,好像是想把自己殺了一樣。
  
  「娘娘?」臘梅囁嚅的喚了她一聲。
  「嗯?」魏氏回過神,那種讓臘梅渾身發軟,毛骨悚然的感覺消失了,她鬆了口氣,忙道:「娘娘,地上涼,奴婢扶您回床.上去坐著。」
  
  「好,」魏氏點點頭,任由臘梅扶著自己坐回床上,臘梅拿過引枕來放到魏氏背後,扶她坐好,又把被子給她蓋好,為她批了件外衣,轉身想去拿粥碗,她剛一動,魏氏已是淡淡的開口了:
  
  「臘梅。」
  「奴婢在。」聽見自家娘娘的聲音正常了,臘梅心裡一喜。
  「那粥……」
  
  「啊!」魏氏這麼一提醒,臘梅忙用手試了試,這麼一試,她才發現,這裝著粥的碗已經是冰涼了:「娘娘,您先歇著,這粥都涼了,奴婢這就去熱一熱端了來。」臘梅一邊說,一邊就想伺候著魏氏躺下。
  魏氏阻止了她,她微微一笑說:「臘梅,你吃了嗎?」
  
  「啊?」臘梅一愣,見自家娘娘關心的望著自己,她眼圈一紅:「娘娘,總要您先用了膳,奴婢才吃得下啊……」
  「臘梅,」魏氏感動的拍了拍她的手說:「橫豎我現在也不怎麼餓,你先去用了飯,這粥就放在灶上,慢慢兒的熱罷!」
  
  臘梅聽著自家娘娘這番窩心的話,心裡暖洋洋的,她哽咽著應了一聲,張羅著服侍魏氏躺下,這才端著粥碗出去了。
  
  等她一走,魏氏臉上的笑容霎時消失的一乾二淨,她緩緩的扭動著身體,縮進了被子裡,在黑暗中,魏氏的眼睛裡閃爍著像是受了傷的母狼般瘋狂凶狠的光芒,她蜷成一團,咬著牙,一字一句,像是要把那個名字的主人吃掉一般的念著:「烏、喇、那、拉、氏……」
  



☆、事起

  乾隆二十七個子女中,早夭的有十二個,英年早逝的皇子有四個,公主裡面除了和敬和和孝兩個,其他都是在二十多歲,正是青春年華的時候過世的。白髮人送黑髮人,見多了後宮妃嬪為了子女哀哀欲絕的模樣,魏氏這番折騰,落在乾隆眼裡,也不過是換來了一聲冷笑。
  
  自從在地府中見過她的真面目以後,乾隆就對魏氏是深惡痛絕,所以這次魏氏是真瘋也好,假瘋也罷,在乾隆看來,這次不過又是她借題發揮,藉著孩子來邀寵罷了。
  
  乾隆陰著臉聽完吳書來的奏報,冷哼一聲:「朕知道了,你先下去罷!」
  「庶!」吳書來見自家主子臉上佈滿了陰雲,也不敢再說什麼,縮了縮脖子,躬身應了就要出去。
  「回來!」他才退了沒幾步,就聽見自家主子的聲音,吳書來趕緊躬身靜候主子的吩咐。
  
  「找個太醫過去看看,再上延禧宮去告訴穎嬪,讓她看緊門戶!」乾隆冷冷的說。
  「庶!」
  
  處理完魏氏的事,乾隆又心不在焉的看起折子來,自從那日皇阿瑪給十三叔洗了澡之後,他這就心裡就跟那貓爪似的,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不知道皇阿瑪什麼時候會拿自己開刀。
  
  皇阿瑪那性子,這雷霆震怒,若是能當時發作出來,那倒還好了,可他最怕的就是像現在這般,皇阿瑪什麼也不說,就這麼吊著他。所以這一個多月來,自己是吃不好,睡不好,每次一見了皇阿瑪,這全身上下,每根骨頭都是軟的,生怕皇阿瑪什麼時候突然給他來個秋後算賬。
  
  這日子,簡直太難熬了……乾隆想到這兒,幾乎想要以頭搶地,淚奔到自家皇阿瑪面前,求他賞自己一個痛快。
  可是一想到萬一自己真這麼做了,恐怕這下場比那秋後算賬還要慘,乾隆思想鬥爭了老半天,最後還是沒那個膽子敢跑到永壽宮去抱著自家皇阿瑪的大腿哭訴。
  
  不過現在還好,乾隆看著手中剛抓起來的一份折子,剛才還陰雲密佈的臉,霎那間就放晴了,這折子裡乃是內務府關於皇十二子入上書房讀書一應各色物品清單並在上書房內每日份例的折子,奏請他批示的。
  
  乾隆看到這裡,幾乎想要仰天長笑了。朕每日裡提醒吊膽的擔心頭上懸著的那把劍,怎麼就把這等好事兒給忘了呢?
  
  今年四月二十五日寅時一過,皇阿瑪可就六歲啦!
  
  按照本朝規矩,從今年起,他可就得去上書房唸書了,以後每日裡寅時起床,卯時授課,未正二刻放學。且按著規矩,皇子滿六歲將要入上書房讀書時,就得遷入阿哥所內居住——皇阿瑪這麼一走,那以後就再沒人跟朕搶永琪了,朕以後也再不用擔心皇阿瑪對十三叔的事兒秋後算賬了!
  
  乾隆一想到這兒,簡直都樂得合不攏嘴了,他飛速在折子上批了幾個字,然後就高聲叫著:「王順,王順!」
  「奴才在!」養心殿副總管王順在外面候著,聽見皇上急匆匆的叫自己,他還以為發生什麼要緊事了,慌忙掀起簾子進來。
  
  「趕緊把這折子送到內務府去,吩咐他們速速辦妥!不得有誤!」乾隆抓起那折子遞給王順。
  「庶!」王順忙躬身應了,捧著折子退出去,飛也似的往內務府那邊兒去了。
  
  他一走,乾隆就在也坐不住了,他也等不及備輦,興匆匆的往永壽宮那邊兒趕,準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那拉氏。
  
  此刻在永壽宮內,那拉氏手裡捧著一方帕子,就著陽光細細的觀賞著,永琪窩在她的左側,也伸長了脖子看著自家額娘手中的帕子。
  那方帕子上繡著的是兩隻鵝黃色的小鴨子爭搶著一隻小蟲兒,在陽光的照射下,那兩隻小鴨子身上的絨毛更是纖毫畢現,看上去毛茸茸的,可愛極了。
  
  那拉氏摸著那兩隻小鴨子,讚賞的看著坐在一邊,緊張的望著自己的大女兒說:「蘭馨的帕子,繡的真是越來越好了,我看著這兩隻小鴨子,倒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皇額娘……」蘭馨聽那拉氏這麼一說,那耳根都紅了,不好意思的囁嚅著。
  
  「不好意思了?」那拉氏呵呵一笑,放下帕子拉著蘭馨的手說:「我這可不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她話還沒說完,永琪在一旁猛點頭,插嘴說:「就是就是,蘭姐姐,你繡的可真好!」
  他這麼一說,蘭馨越發的不好意思了,那臉霎時紅的就像是一顆小番茄似的,不依的伸手過去撓著永琪的癢癢:「五兒不乖,哪裡有那麼好了。」
  
  那拉氏見她雖說紅著臉,可那眼裡卻實實在在的帶著笑意,心裡頓時寬慰了幾分。
  
  蘭馨是個實誠的孩子,父喪三年,母喪三年,一個小姑娘,在這富麗堂皇,繁花似錦的皇宮裡面,竟是實打實的為阿瑪和額娘守了六年的孝,從乾隆十五年直到今年才算完。
  
  就因為這份實誠和這份兒孝心,那拉氏就對蘭馨是心疼的不得了,而永琪也是真心敬服這個姐姐。
  加之蘭馨因為守孝,接觸的人少,雖說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可還是一派的天真爛漫,不諳世事,這更是讓那拉氏暗暗擔心,琢磨著再過些時日,自己就得好好的教導一下蘭馨了。
  不然憑她這個性子,只怕日後是要吃不少虧的。
  
  那拉氏這邊兒心裡盤算著,那邊兒卻是笑著說:「五兒可不是在胡說,你們姊妹的繡品放在一塊兒,一打眼就能分清楚哪個是哪個繡的了……」她說到這兒,又故意歎了口氣,惹得蘭馨和永琪都是一陣緊張的湊過來望著她:「皇額娘,您怎麼了?您不舒服麼?」
  
  那拉氏笑著摸了摸小女兒的頭,又安撫的拍了拍大女兒的手說:「我是在擔心那……」
  「擔心?」蘭馨和永琪都疑惑的望著自家皇額娘,滿頭問號。
  
  「可不是麼,」那拉氏給容嬤嬤使了個眼色,然後故意垮著臉,噯喲喲的直歎氣:「咱們五兒什麼時候要是有她姐姐的半分功夫,我可就知足嘍……」
  
  她此言一出,永琪登時鬱悶了,鼓起了臉:「皇額娘……」
  「噗——」蘭馨禁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她咳了一聲,勉強壓住笑意:「皇額娘,瞧您說的,五兒還小呢,等她到了女兒的年齡,肯定比女兒繡的還要好呢。」
  
  「是麼?」那拉氏睨了一眼女兒,看她小臉鼓鼓的模樣,實在是忍不住,伸指一彈她的額頭:「五兒啊,那額娘以後可把你交給你蘭姐姐了……」
  
  「皇額娘……」永琪一聽,立馬又頭大了三分,他索性賴在那拉氏的懷裡撒起嬌來,繡花什麼的,最討厭了!如果皇額娘給他找個什麼繡娘什麼師傅的,那他還可以擺擺公主的譜兒,能混過去就混過去了,可要是讓蘭姐姐來教他……這,這……好男不跟女鬥,而且姐姐人又那麼好,這讓他怎麼忍心欺負她嘛!
  
  永琪一想到這兒,氣的嘴唇一嘟,埋到那拉氏懷裡,任憑那拉氏怎麼哄都不抬頭。
  
  那拉氏見她那小模樣兒,不由得撲哧一笑,正想說話呢,就見簾子一掀,乾隆走了進來:「喲,你們娘兒仨這是在做什麼呢?」
  
  「咱們母女在一起,還能做什麼?」這些日子,那拉氏雖有些疑惑乾隆怎麼這麼早就跑來了,不過她眼見著乾隆面帶笑容,顯然是心情不錯的樣子,也就隨性了一把,笑著回了一句:「這不是看她們姊妹倆繡的東西,比比誰繡的好麼?」
  「哦?」乾隆一聽,霎時來了興趣:「珊圖玲阿,那蘭丫頭和五兒,究竟誰繡的繡的好呢?」
  
  那拉氏一聽,抿嘴一笑,也不回答乾隆的問題,只是將那方繡著小鴨子的帕子遞給乾隆:「皇上您看,這個呢,是蘭丫頭繡的……」乾隆接過來一看,見那上面兩隻鵝黃色,毛茸茸的小鴨子憨態可掬的樣兒,不由得大樂:「蘭丫頭真是蘭心蕙質,繡的好,繡的好啊!」
  
  蘭馨一聽乾隆這般誇獎自己,登時不好意思的低頭揉搓著衣角。
  
  乾隆把蘭馨的繡品放下,看了看那拉氏,見她半天沒有動作,才奇怪的道:「珊圖玲阿,你不是說在比蘭丫頭和五兒的繡品麼?如今朕看過了蘭丫頭的,那五兒的呢?」
  
  他此言一出,那拉氏實在是有些忍俊不禁,噗的一聲笑出來聲兒來說:「皇上,臣妾可得給您提個醒兒。」
  
  「嗯?」乾隆疑惑的看著她。
  「咱們五兒繡的東西呀……」她一邊說,一邊從一旁拿出一條帕子來,雙手捧著遞給乾隆說:「您看了,可千萬……」
  
  「???」乾隆瞧著那拉氏那副古怪的神情,不由的挑挑眉,低頭一看她遞過來的帕子,這麼一看,他的眼角登時抽了抽:「這,這……這就是五兒繡的東西?」
  「正是!」那拉氏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戲謔的瞧著乾隆的臉色。
  
  「……」乾隆盯著手中的帕子,再抬起頭看了看躲在自家皇后背後,氣鼓鼓的盯著自己的寶貝兒子,有心想安慰他兩句,他咳嗽了一聲道:「唔,這個,朕看五兒繡的……也不錯,哈,哈哈……」他乾笑了兩聲。
  
  他此言一出,剛才被那拉氏取笑的羞憤不已的永琪霎時小胸.脯一挺,得意洋洋的一瞟蘭馨,心想,不管怎麼說,爺上輩子這琴棋書畫雖說不精,可到底是拿的出手的,區區一朵小花兒,怎麼能難得到爺,哼哼。
  
  他正得意洋洋呢,就聽見自家皇額娘那似笑非笑的聲音:「哦?那皇上您說說,五兒繡的這東西,好在哪兒呢?」
  她此言一出,永琪登時眼巴巴的望著乾隆,指望他好好的誇獎一下自己,順帶再幫自己跟皇額娘求個情什麼的,乾隆自然是收到了寶貝兒子發出的求救信號,他咳嗽了一聲,低頭研究了半天方說:「嗯,朕看看……五兒這繡的啊,像,真的像!真是深得精髓啊!」
  
  他這番話一出,正在喝茶的那拉氏險些嗆著:「咳,咳咳……像?」
  
  「可不是麼?你瞧瞧,五兒繡的這線團兒,真是深得線團之精髓啊,一看見它,朕就想起了當年先帝最寵愛的小狗喜福最愛玩的那個毛線團兒了……」乾隆煞有介事的說著,絲毫沒注意到自家兒子霎時陰沉下去的臉色:「你瞧瞧,這裡,這裡,還有這個尾巴上,竟然還有一根綠線,這可不就是剛被小狗玩過的毛線團兒麼?」
  
  乾隆絞盡腦汁的誇獎完,一抬頭,卻見自家皇后瞠目結舌,那面上的表情十分古怪,而寶貝兒子則是一臉悲憤的望著自己,而一旁的蘭馨,也是一臉強忍住笑意的神情,他霎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怎麼了這是……?」
  
  「噗……」那拉氏實在是忍不住了,她迅速以帕子捂著嘴,笑個不停:「皇,皇上,您,您……咳,五兒繡的,哪,哪裡是什麼線團兒,臣妾讓她繡的,分明,分明就是一朵花兒啊!」
  
  「一朵花兒?!」乾隆頓時傻眼了,他舉起那帕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麼看都像是個線團兒,這,這皇后說它是一朵花兒?
  
  「皇、阿、瑪!」永琪瞪著乾隆,氣的嘴巴都快歪了,虧他方纔還自鳴得意呢,一個線團兒!真是氣死他了!
  
  「啊,呃……」乾隆看著寶貝兒子那冒火的眼神,心中警鈴大作,慌忙放下帕子,幾步上前,抱起他來:「唔,五兒乖,五兒乖,是皇阿瑪眼花了,那麼漂亮的一朵花,皇阿瑪怎麼就認錯了呢。」
  「哼!」永琪一扭頭,堅決不理會乾隆。
  
  「……」見他這副小模樣兒,乾隆實在是沒轍了,只得求救的望著那拉氏。
  
  那拉氏噗嗤一笑,接過女兒來抱著:「好了,好了,五兒乖,不和皇阿瑪生氣啊,」她說到這兒,看了眼乾隆,然後便對容嬤嬤說:「你帶著五兒和蘭兒上那邊暖閣裡去玩,再讓小廚房傳些點心來。」
  「庶。」容嬤嬤躬身應了,帶著蘭馨和永琪出去了。
  
  待簾子一放下來,乾隆馬上就膩到那拉氏身邊說:「珊圖玲阿,朕今日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嗯?」那拉氏剛才和女兒們笑鬧了一陣,這會兒覺得有些乏了,她半瞇著眼睛問:「皇上,您說的,可是永琪上書房唸書的事兒?」
  
  「可不是,」乾隆唏噓著說:「一眨眼的功夫,他也六歲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是啊,」那拉氏也有些感觸,乾隆攬著她的肩,心裡面卻是另外一個想法,這時間過的也太慢了,朕巴不得明日皇阿瑪就能趕緊大婚出宮建府,然後朕就可以……嘿嘿,嘿嘿……
  
  他正想著,那邊兒那拉氏已是又問了:「皇上,永琪身邊伺候的人……」
  
  「哦,」乾隆立刻就知道那拉氏是在問永琪伴讀的事兒了:「朕早已相看好了,現在在他跟前兒伺候的善保算一個,春和家的福隆安,還有蘭丫頭的弟弟豪松阿,除了他們三個外,朕打算再從你的侄子裡面挑兩個人出來,你看如何?」
  「皇上,」乾隆此言一出,那拉氏立即就明白,皇上這是在提攜後族了,她心中一片溫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臣妾,臣妾……叩謝皇上隆恩。」
  
  「好了,好了。」乾隆拍著她的手,溫柔的說:「珊圖玲阿,說這些做什麼,」他頓了頓,接著道:「如此就說定了,你看看你的侄子裡面,誰得用的,只管跟朕說。朕已經吩咐內務府把東西備好了,等到六月初……」他說到這兒,看了眼那拉氏說:「還有一事,阿哥所那邊……」
  
  他此言一出,那拉氏臉上的笑微微一滯,她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捨:「皇上,臣妾明白您的意思了。」她說到這兒,眼底有些濕潤,但目光卻逐漸變得堅定起來:「就算再怎麼不捨,孩子也大了,該放手時,臣妾總會放手的。」
  
  乾隆聽到這兒,才總
  算是放下心來,他開始時就有幾分擔心,害怕那拉氏心疼孩子,不願意讓
  皇阿瑪搬到阿哥所去,如今聽那拉氏這麼一說,他這一顆心才算是落到了肚子裡。
  
  商量完了皇阿瑪的事,乾隆就開始蠢蠢欲動了:「對了,珊圖玲阿……」
  
  「嗯?」
  「朕看五兒也大了,過段時間,朕想帶著她上西山圍場圍獵去!」
  



☆、圍場驚魂

  西山圍場,數里的營寨綿延到遠處的林邊,營寨上空旌旗飄飄,號角陣陣,時不時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兵自營門口呼嘯而出,再往裡走,被數座營寨所拱衛的飄著龍旗的中軍大帳外,乾隆抱著寶貝兒子騎在馬上,雄赳赳,氣昂昂的一揮手:「出發!」
  
  兩旁並列的大臣軍士們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鼓聲漸起,一行人雁翅排開,拱衛著乾隆,緩緩往獵場中行去。
  
  「五兒啊,感覺怎麼樣?」當著眾人,乾隆自然不能像是剛才在中軍大帳裡那般叫永琪的名字了,他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揉了揉寶貝兒子的頭,笑瞇瞇的問著。
  
  永琪沒答話,他此刻穿著一身乾隆命人特製的一套藍色紗繡紋的小騎裝,腰間跟著幾個哥哥一般,也繫著一條黃帶子,上面兒掛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珮,嘴唇緊緊的抿著,看起來似乎不大高興。
  
  乾隆等了一會兒,低頭看了看,見永琪似乎興致不高的樣子,不由的有些納悶。
  
  他是一直知道永琪心裡頭的疙瘩的,上一世再不濟,他也是堂堂的皇子阿哥,可這一世卻生成了女兒身。
  每日裡總是要被他額娘拘在身邊兒,拿慣了弓箭的手,這一世卻是時常要拈針動線的。
  
  想想上個月永琪繡的那線團兒,呃,不對,是那小花兒,乾隆心裡這個心疼呀,他有心想要彌補下永琪。
  
  所以才在那拉氏面前好說歹說,總算是說動了她同意永琪跟他到西山來圍獵。當然,那拉氏也不是白答應他的,她擔心到時候圍場裡頭人多手雜的,萬一有個什麼閃失,那可就不好了。
  
  所以這次除了永琪外,還有永璜、永璋、永□也跟了來,一個大的,帶一個小的,除了他們外,永琪已為珂里葉特氏守了百日的孝,前些日子才剛剃了頭,換了衣裳,乾隆在上書房裡見著他的時候,倒是嚇了一跳。
  
  這孩子可真是瘦多了。
  
  想想上一世至孝的永琪,乾隆便有些於心不忍,想想已經過了三月,便把他也帶了出來,不為別的,只怕這孩子哀毀過度,傷了身子。
  
  至於其他的……乾隆默默的往阿哥們那邊兒望了一眼,又鬱悶了,他把這事兒一說,那拉氏到最後才說,橫豎皇阿瑪也快進上書房了,這往後恐怕就沒這麼自在的日子了。
  
  所以……這次皇阿瑪也跟來了……
  乾隆想到這兒,這臉色又有些不好看了,皇阿瑪這麼一來,這不是往他身上套枷鎖麼?
  
  想到這兒,乾隆一瞥被永璜抱在懷中的皇阿瑪那陰沉如水的臉色,渾身一個激靈,悄悄兒的一扯韁繩,離阿哥群那邊兒又遠了些,他這一動,身後護衛的將士們也就跟著動了。
  
  一群人走到獵場邊緣,乾隆看了看懷中興致不高的永琪,對著一旁的傅恆示意圍獵可以開始了,然後又揚聲道:「傳旨下去,今日獵的獵物最多者,朕重重有賞!」
  
  他此言一出,身後的阿哥和其餘人等立時躍躍欲試,隨著號角驟然響起,「駕!駕!……」聲中,蹄聲如雷,煙塵四起,眾人如同一道洪流,向圍場中衝去。
  雷鳴般的蹄聲,驚得林中禽鳥尖鳴著展翅飛向高空,野兔麝鹿一類倉惶往林深處逃竄。眾人張弓搭箭,弓弦響處,箭雨如雨點般落向林間到處倉惶逃竄的野物。
  
  「皇阿瑪——」在嗖嗖的箭雨聲中,永琪終於開口了,他看了看閒庭信步似的在林間溜躂,完全沒有打獵意圖的乾隆一眼:「您不打獵麼?」
  
  「啊?」乾隆特意選了另外一條跟自家皇阿瑪不同的路,為的就是避開皇阿瑪那嗖嗖的寒氣,他此刻正在感歎著花正香,草正綠,空氣多麼清新,自由多麼美好的時候,聽到永琪這麼一問,他不由的一笑,心想寶貝兒子總算是肯開口說話了:「五兒啊,朕……」
  
  乾隆剛想說因為有你在,朕哪裡敢放開手去打獵呢?若是把你摔著碰著了,不單是朕要心疼死,你皇額娘那邊兒,朕也不好交代啊!
  
  可乾隆這番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見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接著,一隊御前侍衛匆匆而來,滾鞍下馬:「啟稟皇上,五阿哥抓到了一個女刺客!」
  「什麼!」乾隆悚然一驚,把剛才的話霎時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他抱緊了永琪大怒道:「這圍場封鎖重重,怎麼會有刺客?鄂敏!」
  
  一旁的鄂敏立時滾鞍下馬:「臣,臣罪該萬死!」
  
  乾隆冷哼一聲:「先別罪該萬死了,你馬上帶了人,兵分兩路,一路把阿哥們全都安全護送回營,另外一路給朕搜!能闖進圍場的,定然不會只是一個人,整個西山圍場,從內到外,一個可疑的人都不准放過!」
  「庶!」鄂敏大聲應道。
  
  吩咐完鄂敏,乾隆騎在馬上,突覺得密林中危機四伏,他一抖韁繩,剛欲吩咐回營,就又聽到一串兒馬蹄聲,永琪帶著他的伴讀從遠處疾馳而來。
  
  「咦?」鄂敏抬頭一望,登時驚疑不定的說:「五阿哥,五阿哥怎麼……」
  
  乾隆先時還沒注意,鄂敏這驚疑不定的聲音一出,他這才發現,永琪身前竟坐了一個女人!
  
  「永琪!」乾隆又驚又怒,永琪這孩子怎麼如此魯莽,萬一那女刺客是裝作受傷,意圖行刺,又或者將他挾持了來要挾朕,那豈不是很危險?
  
  「皇阿瑪!」永琪衝過來,第一句話便是:「李太醫在不在,讓他趕快看看這位姑娘還有沒有救。」
  
  他此言一出,乾隆差點兒沒被他給噎死,這,這真的是他印象中那個溫潤如玉,最為孝順的那個永琪嗎?!
  他怎麼一過來,不先關心朕的安危,不擔心是否還有刺客的餘黨,反倒是對那個女刺客如此關心?!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電光火石間,乾隆也來不及想太多,只憑著本能怒喝了一聲:「來人那,把那女刺客給朕看管起來!」
  「女刺客?誰說她是女刺客?」永琪一怔:「也許她只是……」
  「只是什麼?!」乾隆瞇起了眼,冷森森的望著永琪,永琪被他那陰冷的目光看的一抖,竟是不敢再開口說話了。
  
  侍衛們上前將那刺客從永琪的馬鞍上拖了下來,那女人胸前插著一支箭,口中還流著鮮血,也不知道是不是侍衛們搬動她將她驚醒了,她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一看見乾隆,就虛弱的叫著:「皇上,皇上……」她一邊叫,一邊伸手摸向背後。
  「皇上小心!」一旁的鄂敏見那女刺客一動,立時衝上前去,一腳將她踹飛了出去,然後又拔出劍來,一劍往那女刺客身上斬去。
  
  「手下留情!」就在鄂敏的劍將要觸及那女刺客的脖頸時,一人飛身而出,一把抓住了鄂敏的胳膊,他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焦急的說:「皇上,手下留情啊!」一旁的五阿哥也忙著幫腔:「是啊,皇阿瑪,若是要殺,也請先審清了再殺啊!」
  
  乾隆沒搭腔,他只是森然瞥了一眼抓著鄂敏胳膊的那個少年,剛想開口說話,那女刺客咳嗽了兩聲,虛弱的望著他:「皇,皇上,你,你還記得……十九年前……大明,大明湖畔的……夏,夏雨荷嗎?」
  
  夏雨荷?乾隆一頭霧水,誰啊那是?
  
  他正在納悶的時候,永琪已經是跳下馬來,把之前那女刺客欲拿出來的包袱翻了出來,鄂敏一見,立刻緊張的說:「五阿哥,小心!」
  
  乾隆見到永琪這般,那臉色是越發的陰沉起來,永琪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也疑惑的看著在自己的印象裡溫潤如玉,對上純孝,對下愛護弟弟的好哥哥永琪。
  永琪理都不理鄂敏的警告,他抓著那包袱一抖,見是一幅畫和一把折扇,忙對著乾隆說:「皇阿瑪,是一幅畫和一把折扇。」
  
  「哦,」乾隆點點頭,吩咐鄂敏:「把那扇子和畫打開來給朕看看。」
  「庶!」鄂敏躬身領旨,他先打開了那把扇子,側身高舉著奉給乾隆觀看,扇子上面畫的是一枝荷花,荷花邊上還有一首題詩:「雨後荷花承恩露,滿城春色映朝陽……」鄂敏還沒念完,乾隆已是勃然大怒:「放肆!此等淫詞蕩詩也敢……」
  
  他話還未說完,坐在他身前的永琪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低下頭來。乾隆眼睛一瞇,揮退鄂敏,低下頭去。
  
  永琪看了眼自家皇阿瑪,歎了口氣,湊到他耳邊幽幽的說:「皇阿瑪,我看見了,那畫好像是你畫的,還有那詩……好像也是……」
  
  他此言一出,乾隆登時僵住了。
  朕畫的?!這怎麼可能?!
  
  「鄂敏!把那扇子拿給朕看看!」
  「庶!」
  
  乾隆劈手奪過了鄂敏高舉起來的折扇,這麼仔細一看,他的臉登時綠了,這,這這這……還真是他的墨寶?!
  永琪看了眼自家皇阿瑪那又青又紅的臉色,暗暗翻了個白眼,知道這恐怕又是皇阿瑪在哪裡風流完一時得意留下的把柄了。
  
  乾隆的臉都綠了,他惡狠狠的瞪著那女刺客,彷彿要將她吃進肚子裡一般:「還有一副畫呢,也拿給朕看看!」
  「庶!」鄂敏忙展開那副畫,乾隆定睛一看,那畫上畫的乃是一副荷花,可右上角的題詞,卻是煙雨圖,下面還有一小段話「辛酉年秋,大明湖畔;煙雨濛濛,畫此手卷,聊供雨荷清賞。」
  
  「噗。」乾隆還未反應過來,坐在他懷中的永琪已經是撲哧一聲,乾隆低頭一看,見這孩子眼中分明刻著果然如此,皇阿瑪您還不認的神情。
  
  乾隆登時惱羞成怒:「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什麼雨後荷花,什麼煙雨濛濛,辛酉年秋天,朕帶著你皇瑪嬤住在避暑山莊,後來又去了古北口閱兵,朕怎麼會有時間跑去什麼大明湖畔,寫下這麼一堆……咳咳的!」
  
  乾隆此言一出,周圍的人登時集體看地,唔,這圍場的草地還真綠啊,所有人都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的模樣,唯獨永琪一個人跳了出來:「皇阿瑪!兒臣看此事大有可疑!還請皇阿瑪審問清楚,再行定奪啊!」
  
  「永、琪!」乾隆這一下臉色可不止是綠了,他那臉霎時就黑的跟鍋底一般:「你給朕住口!!」他說完,也懶得再理今兒個這個不知道是怎麼了的孩子,一拉韁繩:「傳旨,即刻拔營回京!」
  
  乾隆說完,看看小臉上擺明了掛著不相信自己神情的永琪,再想想今日圍場之事肯定瞞不過皇阿瑪,一會兒回到宮裡,還要面對珊圖玲阿……乾隆就是一口血憋在心頭——那什麼夏雨荷,如果被朕知道她是誰,朕一定要她好看!
  
作者: lucy22    時間: 2015-12-25 16:05

☆、說格格

  「愛新覺羅弘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永壽宮側殿內傳來一聲怒喝,嚇得跪在地上的乾隆小心肝兒一顫,趕緊又將身子伏低了些:「皇阿瑪,兒臣冤枉哪——」
  
  「你冤枉?!」胤禛一怒之下將桌上擺著的扇子與畫摜了下去:「你當朕不認識你的筆跡麼?」
  「皇,皇阿瑪……」乾隆這下可真是有冤無處訴:「真,真不是兒臣啊……」
  
  他話還未說完,上面的胤禛已是被他的狡辯氣的啪的一聲一拳砸在小几上,震得上面的茶碗發出了一聲哀鳴:「白紙黑字,還敢抵賴?!」
  胤禛一掃地上那攤開的扇子,只覺得胸中又是一陣氣血翻騰——什麼雨後荷花承恩露,滿城春色映朝陽……什麼風光好,聖澤長……字字句句,此等淫詩蕩詞……他居然好意思寫出來?!
  
  「皇阿瑪,真不是朕啊……」乾隆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頂著自己皇阿瑪飆的颼颼寒氣,欲哭無淚的想要解釋。
  「你住口!」胤禛這一次是直接揮袖把茶碗給摜了下來,在乾隆的腿邊摔了個粉碎。
  
  「皇瑪法仔細手疼!」縮在一旁的永琪見自家皇瑪法的手掌上虎口處都泛紅了,忙插了句嘴。
  
  胤禛被他這麼一提醒,才感覺到自己的虎口處隱隱泛著疼痛,想來是剛才太過用力,傷了手,他冷哼一聲,睨了眼跪在地上的不孝子:「永琪,你乖乖坐著,跟朕一起聽聽看,你這個皇阿瑪都做了什麼好事兒!」
  「哦。」永琪被自家皇瑪法泛著冷意的聲音凍得渾身一抖,他無比同情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皇阿瑪。
  
  「皇阿瑪容稟……」見自家皇阿瑪終於肯聽自己解釋了,乾隆是感動的眼淚都快下來了:「這折扇和畫……的確是兒臣畫的沒錯——」
  
  他此言一出,胤禛的臉又黑了三分,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這麼說,你是承認了?」
  
  「不不不,皇阿瑪,兒臣沒有承認……」乾隆被自家皇阿瑪這聲音嚇得是小心肝兒一顫一顫的:「兒臣的意思是,這畫既是兒臣所畫,又不是兒臣所畫。」
  
  他此言一出,永琪疑惑的偏了偏頭,心想自家皇阿瑪不是給嚇傻了吧?而那邊的胤禛眼底閃過一抹不可捉摸的神色,面上卻依舊冷冷的:「把話說清楚!」
  
  「庶,」乾隆見皇阿瑪並沒有勃然大怒,他暗自抹了把冷汗,知道事有轉機,忙一五一十的說:「回皇阿瑪,此畫和畫上之題詩,的確是兒臣的墨寶沒錯。可它卻非兒臣所畫,乃是,乃是乾隆十三年前的兒臣所畫。」
  
  乾隆此言一出,胤禛不由的微微瞇起眼,瞥了他一眼後:「你有何證據?」
  
  「您看,那煙雨圖上所題之字,說明這畫乃是辛酉年秋所畫。回皇阿瑪,辛酉年秋,兒臣記得那年兒臣初行秋獮,奉皇額娘到避暑山莊小住,月末又到古北口閱兵;八月初兒臣駐蹕張三營,後又行圍;九月中兒臣便回京了,這段時間,兒臣根本就沒有可能去什麼大明湖畔,又題此什麼雨荷的。」
  
  胤禛聽他說完,也不開口說話,兀自垂下眼瞼沉思著,從重新投胎到現在,他就已經隱隱從各方面都感覺出這個大清似乎有些不對勁。後來看見粘桿處帶來的各處奏報,他就已經篤定,這個大清絕不是他們之前所處的那個大清!
  
  如今弘歷所說的一切,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測。
  想想當初投胎時,皇阿瑪並未告訴他這一點,胤禛心中已隱隱有了個猜測,就是他們恐怕被那人集體涮了一把,而且不止如此,朱家的人到現在也沒有露面,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又或者……這裡面還有更大的陰謀。
  
  胤禛想到此處,掃了眼跪在下面一副避貓鼠兒樣子的兒子,決定先把這個想法壓下,待十四弟上來後,再與他好生商議一番,他看著乾隆,冷哼一聲:「既這樣,那這畫和題詩姑且便算不是你弄的罷!」
  
  他此言一出,一旁聽得雲裡霧裡的永琪突然覺得皇瑪法和皇阿瑪兩人好像在打什麼機鋒,他疑惑的看看這個,再瞅瞅那個。
  
  乾隆一聽皇阿瑪這般說,登時鬆了口大氣,他臉上剛露出一點輕鬆的笑意:「皇阿瑪聖明,兒臣……」
  
  「且慢!」胤禛冷笑一聲:「弘歷,朕且問你,你打算拿那女刺客怎麼辦?」
  「這,當然是直接投入大牢……」乾隆一怔,這畫都不是自己畫的了,那女刺客,當然是直接扔進刑部大牢裡了,他話音未落,就見自家皇阿瑪的臉色又陰沉下來。
  
  難道朕又錯了?乾隆一個哆嗦,不敢再按著自己的意思往下說了:「那皇阿瑪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胤禛冷笑了一下:「那折扇和畫雖不是出自你手,難道你就沒想過,為何它們會在十多年後出現在這裡?為何那名女刺客會拚死將這兩樣東西帶到你面前?」
  
  他此言一出,乾隆登時有了種不好的預感,剛才他光顧著絞盡腦汁應付皇阿瑪了,完全沒想到這層去,按著皇阿瑪的意思,難道說,這女刺客……會是,會是朕,呃,不對,會是乾隆十三年前的那個混賬傢伙遺留在外的一筆風流債?!一想到這兒,乾隆的臉登時就綠了。
  
  「哼,」胤禛冷哼一聲:「弘歷,朕還看不出來,你還真是個風流多情的種子,」他森然瞥了眼乾隆道:「朕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此中來龍去脈,你都要給朕查個一清二楚,這女刺客究竟是何來歷,同那夏雨荷又是何關係,除她之外,還有無其他人知道此事,若有,該如何處置,你自己……好生掂量著罷!」胤禛說完,看都懶得再看乾隆一眼,怒叱道:「還不趕緊退下,此事若有延誤,朕,決不輕饒!」
  
  乾隆一聽,哪裡還敢繼續在自家皇阿瑪跟前兒呆著,他趕緊給永琪使了個眼色,就忙不迭的退了出來。
  因為時間緊迫,乾隆也暫時顧不上去自家皇后那裡,他即刻就回了養心殿,讓人到御景亭把粘桿處首領傳來,命他馬上徹查此事,然後又即刻詔諭太醫院,一定要盡快救醒那女刺客!
  接連下了數道聖旨以後,乾隆才拖著步子,挪回了永壽宮,去找那拉氏了。
  
  「珊圖玲阿,朕……」乾隆一進去,就看見那拉氏若有所思,秀眉輕皺的坐在那兒,他心中登時一片內疚,湊過去。
  
  那拉氏被他一碰,才回過神來,她一看到乾隆,忙一臉焦急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才鬆了口氣:「阿彌陀佛,佛祖保佑,皇上,幸好您沒事兒,臣妾聽聞圍場裡遭了刺客,可真是嚇壞了……」
  
  乾隆見她一副毫不掩飾的擔憂,心中一暖,伸手將她攬在懷中:「珊圖玲阿,你都知道了?」剛才進來的時見她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乾隆就已篤定,珊圖玲阿恐怕是已經知道自己把那女刺客給帶回宮了。
  
  果不其然,那拉氏點點頭,仰起頭來望著乾隆:「皇上,臣妾已經知道了,您接連數道聖旨,為的就是救治那位您帶回宮的……女子,」她移開視線,輕聲道:「臣妾斗膽,敢問皇上,那女子究竟是何人?您為什麼如此緊張……」那拉氏咬了咬下唇,眼中帶出了一絲難過之意。
  
  乾隆一見那拉氏的神情,立時就知道她誤會了,想想也是,那折扇和那副畫上的內容,也就是自己、永琪和鄂敏三人才知道,當時護衛自己的那可都是自己的心腹,誰也不會講此事亂說,所以珊圖玲阿知道的,也只不過是自己將那女子帶回宮後的事。
  
  想到這兒,乾隆頓時笑出聲來,他握著那拉氏的手,一根一根的掰開她的手指,讓自己的手指嵌了進去,兩人十指相扣,乾隆湊到那拉氏的耳邊:「珊圖玲阿,你……吃醋了?」
  他此言一出,那拉氏頓時耳根一紅,掙扎著從乾隆懷裡出來:「皇上您……說什麼呢?臣妾是在跟您說正經話!」她說完,扭過頭去:「在您心中,臣妾是那等……不識大體的人嗎?」那拉氏說到這兒,到底心裡還是有些彆扭,挺不舒服的,她抿了抿嘴唇道:「臣妾已想好了,您若是真看上了這名……女子,那也不是沒有前例的,臣妾……」
  
  那拉氏話還未說完,乾隆已是抬手摀住了她的嘴道:「珊圖玲阿,在朕心中,除了你之外,再無旁人!」他說完,也不等那拉氏有所反應,接著道:「事情是這樣的……」乾隆將此事解說了一番。
  
  那拉氏聽到皇上說「心中除她之外再無旁人」的話,心中一甜,霎時感動的不得了,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皇上下面那番話聽得那拉氏瞠目結舌,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想說什麼:「皇,皇上,您的意思是……那女子,那女子有可能是您的,您的……滄海遺珠?」
  
  什麼滄海遺珠?乾隆看著自家皇后被震驚的難得的冒了個成語出來,他差點笑出聲兒來,那不過是乾隆十三年前的那個混賬傢伙留下的種子罷了,又不是朕的女兒……當然,這些話,乾隆是不可能對那拉氏說的,他輕咳了一聲道:「所以你明白朕為何著急讓太醫診治了吧。」
  
  「哦。」那拉氏實在是太過震驚,她呆呆的點點頭,心裡面還起伏不定,十九年前,乾隆六年?她暗暗一算,那時先頭皇后還活著,自己也不甚得寵……想到此處,那拉氏的心裡到底還是有些不舒服。
  
  「皇上,」乾隆等了半晌,那拉氏才反應過來:「那若,若那名女子真是您的……那您打算?」
  「還能怎麼樣?」乾隆無奈的攤攤手,按著他自己的意思,這種又不是自己播下的,到時候隨便怎樣都好,可是礙著皇阿瑪在,如果那女的真是龍種,那還只有養起來了:「找個地兒隨便一塞,按例分派人手給她就好。」
  
  隨便找個地兒一塞……那拉氏眼角抽搐了一下,皇上您這話說的……聽著乾隆的口氣,那拉氏已經敢肯定,自家皇上恐怕早就把那什麼雨中的荷花給忘得乾乾淨淨了。
  
  想到這兒,那拉氏先前心頭的那一點芥蒂,此刻已是消失無蹤了。她輕咳了一聲:「皇上,臣妾愚鈍,若這孩子真是您的滄海遺珠,那這格格,臣妾可不敢隨便找個地兒一塞,還請皇上在這東西六宮裡面,給她擇個地兒才是。再者這孩子年紀也不小了吧?這往後該指婚什麼的,您也得預先做好準備才是。」
  
  「準備?」乾隆揚了揚眉,到時候他隨便在蒙古哪個犄角旮旯裡找個人把她甩過去也就是了,還要準備什麼準備?
  
  「您又忘了,」那拉氏見乾隆那副表情,就覺得一陣頭大:「這格格到了要出嫁的時候,按例都要封為公主。到時候嫁妝可就得跟著品級走,您看,到時候是封和碩公主呢,還是封和碩格格,又或者是……多羅格格、固山格格,還是……」那拉氏辟里啪啦的說了一大堆。
  
  乾隆被她這麼一堆格格弄得是頭暈腦脹,他按了按眉心道:「和碩公主?這也太過了,朕看到時候隨便封個什麼就是了。」
  
  那拉氏聽他這麼一說,是又好氣又好笑:「皇上,這格格……哪有隨便封的呢?」
  見自家皇后跟自己較了真,乾隆摸著腦門想想:「到時候隨便在後宮裡找個嬪啊什麼的,認她做養女不就得了。」
  
  「妃嬪……?皇上的意思是……」妃嬪的女兒按例封為和碩公主,皇上這意思是?
  
  「到時候封個固山格格也不差了。」反正又不是自己女兒,乾隆才懶得操太多心:「至於住的地方嘛,淑芳齋不是還空著麼?過幾日讓人收拾出來,把她扔進去不就行了?」乾隆捏著眉心,隨意在東西六宮裡指了個地兒。
  
  淑芳齋……那拉氏這次可真是連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皇上您是認真的麼?那淑芳齋不是看戲的地方嗎?您這突然扔了個格格進去……那拉氏突然有幾分同情那如今還生死不明的小姑娘了。
  



☆、粘桿處

  「你說什麼?!」魏氏聽了臘梅的話,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把抓住臘梅的手腕,十指深深的陷入了臘梅的皮.膚裡,她蠟黃枯瘦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起了一絲紅暈,原本無神的眼裡也閃爍著讓臘梅看了害怕不已的光芒:「你再說一遍?!」
  
  「娘,娘娘……」臘梅只覺得自己被自家娘娘抓住的手腕火辣辣的疼著,可她望著自家娘娘眼中那狀似瘋狂的眼神,根本就不敢叫疼:「奴婢,奴婢是剛才在小廚房裡熬藥的時候,聽說,聽說皇上帶了個女刺客回宮,而且,而且奴婢還聽說,說那女刺客是被,是被五阿哥一箭射中的……」
  
  「還有呢?」魏氏抓著臘梅的手不放,緊緊的盯著她的眼睛。
  「奴婢還聽說,皇上從永壽宮出來的時候,臉色難看極了,回頭就傳旨讓太醫們全力救治那個女刺客……」
  
  「女刺客,臉色難看,全力救治……」魏氏睜大了眼睛,緩緩鬆開手,她喃喃自語著。
  「是啊,娘娘,」臘梅揉著手腕,拿起帕子來把剛才魏氏因為激動而弄灑了的藥湯搽乾淨:「宮裡面都傳遍了,說是皇上為了她,還跟皇后娘娘起了爭執呢!」
  
  「起了爭執?」魏氏念著念著,眼前一亮,是了!如果不是起了爭執,皇上怎麼會臉色很難看的離開永壽宮呢?再想想臘梅所說的皇上命人全力救治那女刺客,魏氏腦海中已然腦補出一副皇上為了那女刺客痛斥皇后,故意給皇后沒臉的情景。
  
  「哈,哈哈哈……」魏氏想著想著,不由的捂著臉開心的大笑起來,笑的一旁的臘梅心底毛毛的:「娘娘?」
  
  魏氏一邊笑,一邊透過指縫看著髒兮兮的地上——等了這麼久,她翻身的機會總算是來了!
  
  那個女刺客,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皇上居然會為了她跟那拉氏那個賤人吵架?而且會這麼重視她,竟然下旨要太醫院全力救治?……魏氏心思飛速流轉,唇角越彎越大。
  
  是了,不管那女刺客是個什麼身份,從臘梅的話來看,皇上和那拉氏起了嫌隙是一定的,到時只要自己抓住這次機會從中撩撥,那他們之間的嫌隙只會越來越大,到最後……
  
  魏氏只要一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親手把那拉氏推下皇后的寶座,就幾乎快按捺不住雀躍的心情了,她定了定神,提醒著自己,在完全扳倒那拉氏之前,自己必須要謹慎,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
  
  想到此處,她伸手到枕頭下面摸索了一陣,掏出一根攢心七寶梅花簪來遞給臘梅,然後又讓她從櫃子裡面拿了一些散碎銀子出來,才細細的囑咐她說:「臘梅,明兒一早你就去找五阿哥,把這事來龍去脈都給打聽清楚了!」
  「庶!」
  
  第二日一大早,臘梅趁人不注意,用銀子疏通了關節,沿著牆根兒溜了出去,一路上,她為了避免被人注意到,小心翼翼,儘是選擇一些人少的地方走。一路上,臘梅走走停停,頻頻回頭,生怕惹人注意,她根本沒有發現,在她鑽過一座假山回頭四處張望的時候,在她的頭頂正上方,一個身著深藍服色侍衛正半蹲在假山頂上,居高臨下冷冷的注視著她。
  
  「什麼?」乾隆聽到粘桿處侍衛的奏報,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魏氏身邊的宮.女去找五阿哥了?」
  「回皇上,正是。」那侍衛垂手答道。
  
  魏氏……永琪……乾隆得到肯定的答案後,皺起了眉,他食指輕叩著桌面,想了想,吩咐道:「繼續盯著他們,記住,不准打草驚蛇,朕要看看,他們到底在玩兒什麼花樣!」
  「庶!」那侍衛輕快的退了出去。
  
  待他出去後,乾隆的眼底一沉,昨天壓下去的疑慮此刻又冒了出來。他細想了一遍昨天進入圍場之後永琪的種種表現,越想越是生疑,這個大清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大清了,那麼……莫非這個永琪,也不是朕所熟知的那個至純至孝的永琪嗎?
  
  此刻臘梅已經急匆匆的回了延禧宮,她跪在魏氏的床前,低聲回稟著:「回娘娘,五阿哥說那女刺客隨身帶著一把折扇和一幅畫,說皇上看了那把折扇以後,臉色都變了,還說,還說……此種內情,就在那折扇上,皇上所題的那首詩中!」
  「詩?」魏氏看了眼臘梅:「五阿哥可有告訴你,是什麼詩?」
  
  「回娘娘,」臘梅解著扣子,從袖口貼著裡衣的暗袋中取出一張紙卷兒來遞給她:「奴婢愚鈍,哪裡認識什麼詩啊詞的,五阿哥說,您看了便知道了。」
  
  魏氏接過紙卷,掃了臘梅一眼後便慢慢的展開那張紙捲來,只見上面寫著:「雨後荷花承恩露,滿城春色映朝陽。大明湖畔風光好,泰岳峰高聖澤長。」
  這,這詩……魏氏看著看著,臉頰一紅,心臟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著,拿著紙的手竟是微微顫抖起來,嚇得一旁的臘梅緊張不已:「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我沒事兒,沒事兒……我只是在感慨,」魏氏紅著眼圈,安撫著臘梅,她一看這首詩便知道這是皇上在極度歡愉下才會寫下的詩詞,有了這首詩作證據,再加上下面那一行煙雨圖,辛酉年秋,煙雨濛濛……等字樣,魏氏已經能百分之百確定,那個被皇上帶回宮,此時生死不明的女刺客,定然就是皇上在辛酉年微服出巡時留在外面兒的滄海遺珠啊!
  
  「感慨?」臘梅看著自家娘娘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模樣,實在是有些疑惑那張紙捲上所寫的究竟是什麼樣的詩詞,能令自家娘娘失態到這個地步。
  「沒錯,」滄海遺珠,滄海遺珠……魏氏深深的吸了口氣,她幾乎能看見光明的未來在向自己招手了,她定了定神,微笑著轉過頭,對臘梅說:「本宮是在感慨,這首詩,實在是太好了,太妙了!皇上……真是吟了一首好詩啊!」
  
  魏氏在這一瞬,已經決定了,眼下自己剛剛失去了一個女兒,如今上天就給皇上送來了這麼一個滄海遺珠,而且此刻皇上和那拉氏之間又因為她起了爭執,這不是自己趁虛而入的大好機會麼?
  憑著皇上對她的重視,自己若是能將這個格格抓在手中,那豈不是又多了一張好牌麼?
  
  一念至此,魏氏是興奮的眼睛都發亮了,她示意臘梅把桌上的紅木六屜梳妝匣拿了過來放到自己膝蓋上,然後魏氏抬頭掃了眼臘梅。
  臘梅這才反應過來,慌忙背過身去,魏氏打開那匣子,然後伸手從頭上取下一支簪子來,把尖利的那頭對準匣子中如意雲紋圖樣中的那個小.洞裡撥弄了幾下。
  
  只聽得「喀嚓」一聲,魏氏唇角一彎,伸手從匣內暗藏的夾層內取出一沓厚厚的銀票來。
  她不捨的撫摸了下那沓銀票,這是她最後的希望了,行非常之事當用非常之手段,此刻不花大錢是辦不了大事兒的。
  
  想到此處,魏氏眼一沉,咬咬牙,伸手抽出幾張來放回匣子,鎖好。然後才從生下的銀票中抽出一張來:「臘梅。」
  
  「奴婢在,」臘梅忙回過身來,剛一回頭,她就被遞到眼前的銀票嚇了一跳:「娘娘,您這是?」
  「臘梅,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是賞你的,你就收著吧。」
  
  「娘娘……」臘梅看著那張銀票,只覺得眼前模糊了,她哽咽著雙手接過來:「奴婢伺候娘娘,是理所應當,娘娘這樣厚待奴婢,奴婢,奴婢怎麼擔待的起?奴婢願誓死追隨娘娘,聽憑娘娘差遣!」
  
  「臘梅,」魏氏看著她那般,伸手撫弄了下臘梅的頭髮道:「別這麼說……」她抬起頭,看著窗外道:「你我二人,不會一直呆在這裡的……」
  
  「娘娘?」她此言一出,臘梅悚然一驚,她剛才就在疑惑,娘娘怎麼會突然賞賜如此豐厚,現在看來,娘娘這是要……臘梅一想到這兒,渾身禁不住的有些發抖,知道接下來魏氏所要說的,定是攸關她二人生死存亡的大事。
  
  「你拿了這些錢,去找五阿哥的伴讀,就是我的侄兒,爾康和爾泰。」魏氏將那沓銀票分做數張,拿出一部分交給了臘梅:「告訴他們,務必要將那女刺客的情況一一打探清楚。」
  
  魏氏說完,又壓低了聲音說:「爾康和爾泰跟著五阿哥在上書房唸書,如今五阿哥又在宮內,往來自由,你將這部分錢交給爾康,告訴他……」她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只見得她嘴唇微動,而臘梅聽得頻頻點頭。
  
  儘管心中已經認定那女刺客就是皇上的滄海遺珠,可魏氏為了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叮囑臘梅一定要轉告爾康,讓他在跟那女刺客接觸的時候,一定要認定她的身份了才能行事,絕不能貿然暴露了自己。
  
  就在五阿哥、爾康和爾泰得了魏氏的信兒,在宮裡大肆活動之機,過了幾日,距離胤禛給出的期限不足一日的時候,粘桿處的奏報終於呈了上來。
  
  因為時間緊迫,乾隆也來不及先看,便命吳書來捧了裝著匣子的奏報,匆匆忙忙的跑到永壽宮中,先將密報呈給自家皇阿瑪御覽。
  
  乾隆把密報呈上去了之後,等了老半天,也不見自家皇阿瑪有所反應,他忍不住悄悄抬頭窺了眼自家老爹,這麼一打眼,他才發現隨著老爹翻動著那一沓奏報,他的臉色是越來越黑,且那臉頰上的肌肉還微微抖動著,顯然是氣到了極致。
  
  壞了!
  乾隆暗叫不好,那奏報上到底寫的是什麼,皇阿瑪怎麼會氣成了這樣?就在乾隆忐忑不安的猜測著的時候,胤禛總算是抬起頭來,父子二人四目相對,乾隆看著自家皇阿瑪那寫滿怒火的漆黑眼眸,禁不住一個哆嗦,腿一軟,差點兒跪不住了。
  
  「愛新覺羅弘歷!瞧瞧你幹的好事兒!」胤禛咬著後槽牙,狠狠的將兩沓奏報摔到了他臉上。
  「皇阿瑪???」乾隆被這一下皇阿瑪的這一下給弄得雲裡霧裡的,朕又怎麼了?這奏報不是說的那女刺客的事兒麼?上次皇阿瑪不是已經訓斥過朕了麼?怎麼這次還來?乾隆心裡頓覺的有些委屈。
  
  胤禛看著他的模樣,是氣不打一處來:「怎麼?還不服氣?你自己好生看看這折子再說!」
  
  乾隆鬱悶的看了眼皇阿瑪,然後低頭揀起奏報細看,看著看著,他的臉色也開始跟自家皇阿瑪剛才那樣,像是一口鍋底一般,越來越黑了。
  
  那奏報上寫著,在女刺客出現當日,曾有人在自己拔營回京時必經之路上打探過自己的行蹤。粘桿處接到密報後,便立刻著手調查,在數日前,將此可疑的二女捉拿歸案,經過連夜審訊,終於問出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原來此二女為主僕關係,小姐姓夏,名紫薇,丫鬟名叫金鎖。二人是從山東濟南大明湖畔一路向京城尋親的。
  據夏紫薇供述,她們進京以後,先去了大理寺找大理寺的梁大人,請求面見皇上不成,只得先行在客棧中住下,再尋機進宮面聖。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二人在街上偶遇大雜院中居住之賣藝女小燕子,她和小燕子一見如故,後來便義結金蘭,結為異性姐妹。
  夏紫薇將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告知了小燕子,她正愁不知該如何進宮之際,小燕子卻突發奇想,說可以趁皇上出宮之機,面見聖上將此事稟明。其後,夏紫薇、小燕子、金鎖二人便到了西山圍場北面山崖下,因夏、金二人手無縛雞之力,無法爬上高崖,夏紫薇擔心錯過這次,下次不知何時才能見到皇上,是以才將信物交託於小燕子,請她務必要將此物面呈皇上……
  
  乾隆看到此處,面色是難看極了,原來躺在淑芳齋中的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什麼龍種,也不是什麼刺客,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信差而已。
  
  而且……瞪著那封奏報,乾隆是真想把那個什麼夏雨荷拎到面前來問上一問,她究竟是怎麼教女兒的,大理寺的職責乃是平凡重辟,以貳邦刑,哪裡會管這皇家子嗣之事?
  
  還有那個什麼梁大人……
  乾隆的臉陰沉沉的,你堂堂大理寺卿正,有百姓攔轎喊冤,你不知道將其帶回府衙,慢慢詢問,以察其情,你倒好,直接把人搡到一邊兒去,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乾隆磨著牙想了一會兒,又接著往下看去,這一看,他的面色才真是難看到了極點,這一份,正是他前些日子讓粘桿處監視魏氏和永琪的奏報,那上面寫的分明,說這些日子以來,永琪和他的兩個伴讀在宮中大肆打聽那女刺客的情形,後來又曾在深夜中意圖靠近淑芳齋,不過因為當時恰好碰到侍衛們輪值換崗,才作罷,其後又寫,五阿哥在某次回到阿哥所後,曾替魏氏抱不平,又將已過世的愉妃娘娘同魏氏相比較,又歎息說自己的額娘為什麼不是……
  
  看到這裡,乾隆已是面色鐵青,此刻他已經篤定,這個罔顧宮規,與後宮年輕妃嬪私下往來,並還埋怨自己的額娘為什麼不是魏氏的永琪,絕對不是他印象中那個溫潤如玉,純善至孝的五阿哥永琪!
  這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混賬東西披著永琪的皮,做出了這等齷蹉事來!
  
  乾隆正恨的牙癢癢的,胤禛在上面看著他這副模樣,冷哼道:「弘歷,朕問你,你打算拿這魏氏怎麼辦?」
  
  「魏氏?」乾隆一怔,從剛才的奏報中,他自然能看出來,這魏氏是打算藉著這所謂的女刺客,來撩撥他和珊圖玲阿的關係,自己從中獲利,至於永琪,他暗暗冷笑,這個東西也是個沒腦子的,這魏氏無端對他這麼好,難道他就沒一點兒警覺?
  
  竟還埋怨自己的親額娘為什麼不是魏氏?
  真真可笑至極。
  
  只不過,乾隆覷了眼自家皇阿瑪為難的說:「皇阿瑪,不是您說……」若不是礙著皇阿瑪的旨意,自己早將魏氏全族千刀萬剮了,哪裡會等到現在……等等!
  乾隆腦海中靈光一閃,剛才皇阿瑪問他準備拿這魏氏這麼辦,難道說……自己是理解錯了皇阿瑪的意思?!
  
  一念至此,乾隆只覺得一股冷汗從額頭上冒了出來:「皇,皇阿瑪,難道,難道您的意思是……」
  
  胤禛看著現在才明白過來的笨蛋兒子,恨不能狠踹他一腳:「你愚鈍!弘歷,你實在是太令朕失望了!」他瞇起眼睛道:「朕當時只讓你將該生的孩子都生出來,朕何曾說過……這孩子的額娘不能換?」
  
  他此言一出,乾隆險些一口血噴出來,他心底的小人兒淚流滿面的望著自家皇阿瑪嚴肅的面容,皇阿瑪,這些話,您怎麼不早說,您知道兒臣下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在和那魏氏……那什麼的時候不吐出來?
  
  一想到自己每回同那魏氏那什麼以後,光是洗澡的時候,香胰子都要用上一整塊,皮.膚都快搓爛了的悲慘遭遇,皇阿瑪,您是在逗著兒臣好玩兒麼?想到此處,乾隆徹底悲憤了:「兒臣明白了,兒臣謹遵皇阿瑪的旨意,生下面的孩子時,一定要把孩子的額娘給換掉!」
  
作者有話要說:皇上……您真是吟的一首好詩啊……啊哈哈……



☆、大結局

  乾隆隨雍正,性子都差不多,對一個人,那是愛而欲之生,恨而欲之死。且乾隆天性裡比他的皇阿瑪更加的涼薄。
  寵愛一個人時,他能包容你所有的錯誤,而當他把這種寵愛收回的時候,你是做也錯,不做也錯。他能讓你體味到何謂生不如死,何謂後悔到這世上走一遭。
  
  對永琪,乾隆一直以為他是自己印象中那個溫潤如玉,博學多才,工書善畫,恪盡孝道的謙謙君子,可現在他才發現,這裡的這個永琪,除了嘴皮子磨得最快之外,博學多才?談不上,工書善畫?也一般,恪盡孝道?
  
  乾隆想到這兒,幾乎想要大笑幾聲。
  
  從來沒有個遇到刺客,兒子不關心老子的安危,反倒是先問起刺客怎麼樣了。再想想那日在圍場上,他如此貿然將那什麼小燕子帶到自己面前。他當時怎麼就沒動動腦子,單憑小燕子一句「要見皇上」就把人帶到自己面前。
  
  他從沒有想過,萬一小燕子真是個刺客,他這豈不是給了她可趁之機麼?再想想永琪和魏氏勾結在一起,意圖不軌,乾隆眼中閃過一道冷光,既然不是朕所鍾愛的那個永琪,那朕也就沒什麼顧忌了。
  
  一念至此,乾隆當即命吳書來傳旨,皇五子永琪,在其母妃薨後,於孝道禮儀,未克盡處甚多;朕念其喪母,本多有優容,但其不思改過以報朕恩,反而變本加厲,朕甚為失望。
  即日起,將其遷出阿哥所,居於宮外朕所賜宅第中,為其母守孝,待孝期滿後,再封為奉恩將軍。
  
  「五阿哥,接旨吧。」吳書來念完聖旨,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五阿哥永琪憐憫的說。
  
  「不,不會的……」永琪聽完聖旨,一臉的不可置信:「皇阿瑪不會這麼對我的,不會的……一定是有人在說我的壞話,我要見皇阿瑪,皇阿瑪——冤枉啊!兒臣冤枉啊!」永琪拚命的搖著頭,滿臉淚水,他不肯相信自己就這麼完了。
  
  奉恩將軍?在宗室爵位裡,那根本就是最低的一階,皇阿瑪這簡直就是斷了自己的後路,再不給自己翻身的機會啊!
  
  永琪掙扎著,哭嚎著,一旁的吳書來歎息著搖搖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他給一旁的侍衛們使了個眼色,一群侍衛如狼似虎的撲了上來,摁住永琪,吳書來看了他一眼:「五阿哥,上路吧。」
  
  「不,不——皇阿瑪!皇阿瑪!」五阿哥永琪就這樣的從皇宮中消失了,在京城帽兒胡同,有乾隆欽賜的一所不大的房子,他將在那裡,為他一直以來都看不上眼的額娘愉妃珂里葉特氏守孝。
  
  奉恩將軍,一年俸祿不過一百六十兩,祿米一百六十□。
  母喪三年,等他再從那所房子裡邁出來的時候,人們看到的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縱馬馳騁的少年了,而是一個微微拘僂著背,眼神黯淡,看上去像是失去了希望般,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灰色當中的行屍走肉。
  
  而之前一直跟隨在他左右的兩個伴讀,也早就化為了塵土。
  
  乾隆可沒有忘記,那天在圍場中,當忠心護主的鄂敏準備一劍刺死那小燕子的時候,正是永琪的伴讀,他竟敢伸手阻止了鄂敏,然後為那小燕子向自己求情。
  
  此等不忠之人,要來何用?
  再加上後來乾隆得知,此人正是魏氏的侄兒,這種厭惡之心便更重了,當即就以護駕不力,下獄嚴懲了。
  
  而魏氏,她根本就不知道五阿哥已經被逐出了宮,當吳書來在阿哥所宣旨的時候,魏氏正在延禧宮側殿,自己的暖閣裡手舞足蹈:「你說五阿哥探聽到皇上跟皇后說話時,提到了格格兩個字?」
  
  「正是!」臘梅也不知道自己頃刻間就將大禍臨頭,她笑瞇瞇的說:「那小太監當時在外面兒伺候著,隱隱聽到裡面傳來什麼格格……養母什麼的,娘娘,您說,這是不是皇上在跟皇后娘娘商議著要冊封……那邊那位?」臘梅往淑芳齋的方向努努嘴。
  
  「嗯,」魏氏點點頭,她握緊了雙手,眼中閃爍著志在必得的光芒:「沒錯,皇上肯定是說要冊封那孩子為和碩格格,不過那拉氏肯定不會同意,所以……他們才會起了爭執……」
  
  魏氏說到這兒,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臘梅,你辦得好,好極了!現在本宮可以確定,淑芳齋裡,肯定就是皇上的滄海遺珠!現在,我還要你去辦件事兒。」魏氏一邊說,一邊又拿出兩張銀票來說:「你拿著這個,看能不能買通在淑芳齋裡面伺候的人,只要……」
  
  她話還未說完,就聽見暖閣外面的門一聲巨響,接著,簾子被掀起了起來,養心殿副總管王順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你,你們想幹什麼?!」魏氏見著他們這樣闖進來,王順又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心中霎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奉旨!跪!」王順理都沒理魏氏。
  
  魏氏看著王順,心驚膽戰的在臘梅的攙扶下跪在了地上。
  「皇上有旨,賜魏氏白綾一條,毒酒一杯、匕首一把。」王順說完,看了眼瞬間瞳孔收縮,一臉不可置信的魏氏一眼道:「魏氏,選吧。」
  
  「不,不——」魏氏看著小太監端來的紅木大托盤上放著的白綾、匕首和毒酒,臉上霎時失去了血色:「你胡說,你胡說……皇上,皇上他不會這麼對我的,不會的……」
  她全身開始顫抖起來,幅度之大,連她頭上的金步搖都隨之發出了一陣悅耳的碰撞聲:「這聖旨肯定是假的,是假的!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魏氏驚恐的望著眼前的一切,絕望的大吼著。
  
  王順根本沒有理會她的要求,他冷哼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你不願意選,那咱家就幫你選!」他看著魏氏那一臉驚恐的模樣,暗自啐了一口,心想皇上果然是料事如神,知道魏氏肯定不會選,所以才會另外幫她找了個不錯的死法兒。
  
  「來人!」王順頭也不回的喊道。
  「在!」旁邊的侍衛們應聲而出:「送她上路!」
  
  「庶!」侍衛們一擁而上,摁住拚命掙扎的魏氏,一名侍衛取下弓箭,以弓弦勒住魏氏的脖頸——
  
  王順示意那侍衛暫停一下,然後湊到魏氏的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話,魏氏一聽,臉色霎時鐵青,她拚命的掙扎著,白皙的肌.膚上青筋劇烈的跳動著,眼珠都凸了出來:「你,你——」
  她話還未說完,脖子上的弓弦已被猛力一絞。
  
  「娘娘!!!!」臘梅尖叫一聲,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公公,這個怎麼辦?」一旁的侍衛問王順。
  
  「倒是個忠心的,可惜……」可惜跟錯了主子。王順暗自歎息:「動作麻溜兒些,送她上路罷。」
  「庶!」
  
  自此,魏氏也消失在了深宮之中,而她全族,也在第二年被查出和當年的端慧皇太子一案有關,主犯千刀萬剮,其餘人等一律流放至打牲烏拉。
  
  乾隆二十四年,蘭馨已經十五歲了,也到了該指婚的年紀了,作為恩養在皇后膝下的公主,皇后娘娘如今聖眷正隆,誰娶到蘭馨,那無疑是一個很大的助力。
  
  為利益所驅,頭一年上京的碩親王福晉,也遞了牌子求見,想為自己的兒子皓幀求娶公主。
  
  碩王和碩王福晉打的倒是好算盤,可惜他們一直在盛京,消息閉塞,根本就不知道乾隆如今對異姓王是深惡痛絕,正愁抓不著他們的把柄呢,這碩王一家子剛踏進京城,粘桿處的侍衛就盯上了他們。
  
  這麼一盯,還真就被他們給發現了點兒事兒,碩王府的那個世子,表面上看起來英俊瀟灑,騎射功夫,俱是不錯,可實際上,卻是繡花枕頭一包草,在一個尚在孝期的女子親親我我,甚至還在碩王府大吼大叫,說不娶公主,就要娶這個叫白吟霜的女人。
  
  乾隆知道這個消息以後,臉上的笑容看的站在一旁的吳書來腿一軟,皇上您的笑容也忒可怕了。
  乾隆可是出了名兒的護短,尤其是蘭馨,這丫頭實在是招人疼,現在要給她指婚了,自己同珊圖玲阿兩個,每日裡是張大了眼睛為她挑選額駙,就怕選著什麼表裡不一的衣冠禽獸來。
  
  這碩王世子這麼一個混賬東西,他居然還有臉挑三揀四?
  
  乾隆一想到這兒,就是一陣怒火上湧,加之後來那帽兒胡同又是一番鬧劇,粘桿處順籐摸瓜,竟然查出原來那碩王世子並非是碩王的親生兒子,而是說王福晉恐懼自己福晉地位不保,而想出的一出狸貓換太子之計,以一平民百姓的兒子換了自己所出的格格。
  
  乾隆看到這兒,真想大笑三聲,朕正愁抓不著碩王府的把柄呢,他們就自己將小辮子送上門來。
  讓你們欺君罔上,讓你們對朕的女兒挑三揀四!乾隆獰笑著下了聖旨,碩王府一家數罪並罰,撤去碩王爵位,貶為庶民。福晉雪如及幫著她混淆皇家血脈的姐姐,碩王世子皓幀,被替換的碩王府四格格,分明各自定罪,斬首失蹤,碩王府其他人等,發配置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
  
  自此,乾隆二年時冊封的三大異姓王家族,全部煙消雲散,蘭馨後來被指婚給福隆安,婚後幸福美滿,和和敬公主相處的也極為融洽。
  
  至於紫薇,蘭馨出嫁不到一年後,這個像她娘那般溫柔婉約,柔弱似水的姑娘,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乾隆準備給她指婚的時候,她自請和親蒙古。那拉氏和乾隆都是異常驚訝,像她這樣從小長在大明湖畔,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可卻是手無縛雞之力,柔弱不已的姑娘,怎麼會有自請去蒙古和親的想法呢?
  
  要知道蒙古草原可不比大明湖畔,更是不比宮裡,在那裡,很少會有安逸舒適的時候,大清很多公主,都是嫁過去沒幾年就過世了,這紫薇怎麼會……?
  
  那拉氏也曾把其中的道理講給紫薇聽,紫薇聽了,卻是微微一笑,她說:「皇額娘,紫薇從來沒對您說過,紫薇的娘親,等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念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可終究卻沒有等到那個讓她魂牽夢繞了一輩子的男人。」
  
  「娘親臨走前告訴紫薇,說她不悔,紫薇開始也不明白,也曾經,曾經……背地裡傷心難過,不明白皇阿瑪為什麼不去娘回京,可這麼多年下來……」紫薇揚起了頭,一行清淚順著她的臉頰滑了下來。
  
  這麼多年來,她以為的轟轟烈烈,她以為的海枯石爛,她以為娘的愛情才是這世上至真至美的感情。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才漸漸發現,娘所做的一切,竟然是不容於世的,為娘守孝的這三年,她聽了很多,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她才知道,娘親當年選擇了一條何其艱難,何其痛苦的道路。
  
  是的,娘親是和皇阿瑪傾心相愛的,可皇阿瑪呢?紫薇想起那日自己在君前面見皇阿瑪的時候,替娘問他的那句話「蒲草韌如絲,磐石,是不是還無轉移」,那時,她看見的,是皇阿瑪沒有任何波動的,平靜的眼神。
  
  她明白了,娘臨走前還記著皇阿瑪,可在皇阿瑪心中,卻再也沒有娘的位置了。
  
  看開了一切,她對愛情就有些絕望了,她更多的是想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她敬愛皇阿瑪,可她也還不能忘記皇阿瑪對她娘無情的遺忘。
  
  既然不能忘記,那麼她就想要離開,想要走的遠遠的,想要代替在大明湖畔等了一輩子,也沒有等到心愛的人的娘親,去親眼看一看這個大清,看一看她最愛的那個男人所擁有的大清。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在碧草如茵,牛羊成群的蒙古草原上,悠揚的蒙古長調聲中,紫薇站在帳前,望著眼前的一切,幸福的笑了,被那拉氏悉心調.教的大清和碩和順公主,成為了丈夫科爾沁班珠爾心目中的格根塔娜(明珠)。
  
  至於一直被胤禛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在回疆平定後,阿里和卓帶著回疆人民心目中最珍貴的寶貝——含香公主出發了。
  
  在車隊進入京城的時候,在一間酒樓的包間內,突然有人發出了一聲驚咦聲:「這雙眼睛,好像……」
  
  「好像什麼?」他身旁坐著的一個女子疑惑的向外望了望,只看見在那車上,坐著一個蒙著面紗,一雙翦水秋瞳中帶著無邊痛苦的女人。一股微風吹過,空氣中傳來一陣誘人的芬芳:「這個味道,不是含香公主麼?」霍青桐疑惑的往外看著。
  
  「沒什麼,青桐,是我看錯了。」坐在窗邊的男人笑瞇瞇的回過頭,重新拿起酒杯,為身邊的人斟上一杯酒:「接下來咱們該去江南分舵看看了。」那個女人,雖然眼睛很像是他的小鳳兒,可她卻絕不是她。他的小鳳兒堅強,勇敢,就像是身邊坐著的青桐一般,是個智勇雙全的奇女子。那個香公主,卻是個徒有其表的女人……據說她還曾經私奔了七次——
  
  七次啊——這讓曾經的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大明朝武宗皇帝朱厚照,也不得不為之歎服不已:「回疆聖女,果然名不虛傳哪——」這樣的女人,還是留給乾隆那傢伙去傷腦筋吧。
  
  朱厚照笑瞇瞇的再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下去,他早就發現這個大清的怪異之處,他來這裡的目的,並非是像胤禛所想的那般打算謀奪天下。
  
  其實朱厚照本來上來的時候,是有這個打算的,召集人馬反清復明,好好的跟韃子們幹上一仗。
  可惜在海寧的時候,朱厚照發現這個大清十分的古怪,竟然還有什麼私奔的格格,亂七八糟的異姓王等等,後來他從自己做和尚的不知道多少輩兒的祖宗那裡知道,這裡,不過就是地府拿來分流不安分鬼魂的一個流放地罷了。
  
  這麼一來,他還謀奪什麼天下,朱厚照向來不喜歡如此沒有挑戰性的運動,他眼
  珠子一轉,索性就把謀奪天下什麼的放到一邊兒去,先玩個夠本再說。至於天下麼……
  
  反正祖宗們到時候看他不靠譜,也許成祖皇帝會親自爬上來打天下也說不定,不過萬一那樣,搞不好清朝的這些個死皇帝們也會上來。
  
  那時候可就真有樂子好看了。
  
  一想到這兒,朱厚照是開心得不得了,直把一旁的霍青桐看的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此刻在皇宮裡,乾隆猛地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看著滿滿一案的折子發愁。
  
  銀子,銀子,還是銀子——
  
  自從皇阿瑪上書房唸書以後,他的確沒再守著永琪了,自己也可以天天沒事兒就跑到永壽宮去看珊圖玲阿和永琪,可是……
  
  皇阿瑪沒過多久,就讓人拿來了賬本,讓自己從頭到尾的看一遍,看到如今,他才發現,自己這些年下來,壓根兒就沒攢下多少銀子,到現在,國庫中也只有四千六百六十六萬八千九百一十二兩銀子,距離皇阿瑪對自己的要求——將當年花掉的銀一億五千萬兩銀子翻上幾倍賺回來,還差得遠呢!
  
  乾隆一想到這兒,頭都要大了,他原本打算是趕緊攢夠了銀子,等著皇阿瑪大了,立馬把皇位扔給他和八叔,還有十三叔,自己退位讓賢,帶著珊圖玲阿和永琪逍遙山水去,可沒想到……
  
  乾隆掐指一算,臉就綠了,距離皇阿瑪的要求,還差的不止一點點,這就意味著,他還得辛苦不知道多少年!
  
  在這當口,乾隆真是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分花,開源節流,除了每日裡節約一點點外,更是想盡了法子撈錢。
  
  當然,賣官鬻爵什麼的,乾隆可沒想過,他換了個法子,派粘桿處下去查,只要查實其人有貪污行徑的,如果情節嚴重,那麼果斷抄家,填充國庫,然後主犯處斬,全家流放。
  如果不甚嚴重的,交銀不殺!
  
  乾隆這幾日已經到了見到一個官員,心裡面就在琢磨著,這傢伙究竟是貪官呢,還是貪官呢,還是貪官呢的地步……
  
  除此以外,周邊小國,但凡來前來朝覲的,乾隆也不再像是上一世那般大撒銀子,以彰顯天朝上國的富庶,現在來朝覲的使者們,再也沒法像從前那樣得到很多很多的銀子。
  
  當今皇上會很高興的看到他們來朝覲自己,然後會在聖旨中,洋洋灑灑的把這種高興之意表達出來,然後,他們就會得到一桌極為豐盛的宴席。然後帶著皇帝陛下的賞賜——那張寫滿了皇帝陛下喜悅之情的聖旨和為數不多的,絕不會超過他們本來向皇上上貢的那些錢財那麼多的銀子上路回家了。
  
  使者們被忽悠回國以後,才會回過神來,他們突然發現曾經偉大可愛的天朝皇帝已經從一棵搖錢樹變成了一隻鐵公雞,大家紛紛表示,這種感覺,真的很不美好。
  
  所以當阿里和卓誠心誠意,千山萬水,不遠萬里的帶著含香公主進京進獻給乾隆時,乾隆鬱悶了。
  
  雖說容妃能歌善舞,善解人意,可在宮裡的吃穿用度,那可都是要銀子的,乾隆瞪著滿臉笑意,說自己將回疆最珍貴的寶物獻給了自己的阿里和卓,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朕不要不能換成銀子的女人,朕要的是銀子,金子,珍珠……朕要錢,朕要錢啊啊啊——!
  
  可惜木已成舟,阿里和卓不可能再把含香帶走,乾隆只有含恨收下了這份兒昂貴的禮物。
  
  這次,他可沒有再去給她修什麼寶月樓,專門給她弄什麼回疆廚子了。
  
  廚子是有,含香公主自帶了一位,侍女也有,含香公主身邊的維那吉娜,都是一個能頂三個用。
  至於其他的,乾隆則告訴那拉氏,讓她按著貴人的例給含香分配住所、伺候的人,那拉氏開始還以為乾隆這是喜歡上了那個身上帶著一股奇香,絕美無比的香公主呢。
  
  可她一問,乾隆卻是苦悶著臉說:「送都送來了,朕又不能退貨,只能將就了。好歹她的舞跳得不錯,改日閒了,咱們一同觀賞去。」
  
  「噗,」他此言一出,那拉氏險些沒有一口水噴出來,一同觀賞?這好像是人家送給皇上您的……女人吧?您要觀賞歌舞,那就觀賞吧,可您叫上她這個皇后算什麼呢?
  
  說笑歸說笑,那拉氏到底還是明白,乾隆那年說的話,絕不是假的,帝王之尊,金口玉言,他說過他的心中除她之外,再也容不下旁人,那就是如此。所以那拉氏直到今日,這顆心才算是真正的安定下來。
  
  乾隆在那拉氏這裡膩了沒一會兒,就起身了,他打算先上和貴人那裡看她跳個舞,解個悶兒,然後就直接回養心殿進行他的賺錢大計,對了,現在快到冬天了,不知道回疆那邊兒的羊……
  
  乾隆在輦上想了一路,覺得這回疆似乎也有不少好東西,若是能拓展商路,那又是一大筆銀子進賬啊。
  
  想到此處,乾隆的興致更高了,在和貴人向自己行禮時,他盯著她的目光,就好像看見了無數的金銀財寶在向自己招手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被乾隆熾熱的目光給嚇到了,和貴人一起身,小臉一揚,一臉堅毅的說:「皇上,我坦白的告訴你,來到北京,並不是我的本意,雖然我人來到這裡,可我的心卻沒有來,它遠在天山南邊,那個叫庫車的地方……」和貴人根本沒有注意到乾隆霎時陰沉下來的臉色,她依舊一臉傲慢的說著:「可你想要聽好聽的話,那麼我告訴你,一句也沒有。」
  
  「哦?」聽她說完,乾隆的耐心也告罄了,他來到這裡,原本是打算讓她跳個舞,讓自己輕鬆一下的,後來才想同她商議一下關於開拓天山商路的事,可她倒好,這麼辟里啪啦的一串兒話下來。
  
  分明就是在說,我來這裡,只是看在我父親,和千千萬萬的回疆百姓們面上,對你,我不服。
  若是放在從前,乾隆可能還會對這樣一匹難馴的烈馬產生興趣,可惜現在他的心裡除了自己的家人和國庫中的銀子外,再無旁人,和貴人的這番言詞,根本就是一個意思——那就是她,阿里和卓的女兒,沒有誠心的臣服於大清。
  
  既然如此,這樣野性難馴,不識大體的女人,會是阿里和卓口中最珍貴的珍寶?會是那個甘心呆在大清後宮之中,一直到死,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的伊帕爾罕?
  
  乾隆看著那張雖然美麗,但卻桀驁不馴的面孔,完全失去了興致,他一甩袖子就離開了和貴人所住的地方。
  
  回到養心殿後,原本生著悶氣的乾隆卻突然想起這個大清的詭異之處,連永琪都可以不是原來的那個永琪了,那麼這個容妃,難道也是……?
  
  一想到永琪那可怕的變化,乾隆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若這個容妃和那個永琪差不多,那把她放在後宮,豈不是危險之極?
  
  一念至此,乾隆立刻叫來粘桿處侍衛,讓他們把和貴人的底子摸的清清楚楚!
  
  沒過多久,粘桿處就送來了奏報,乾隆一看,差點兒把鼻子給氣歪了,和貴人,在回疆,竟然,竟然跟一個叫蒙丹的,私奔了七次!
  
  七次啊!
  
  阿里和卓竟然還好意思說她是他們回疆的聖女?朕看是剩女差不多!乾隆一想到阿里和卓竟然會把一個私奔了七次的女人當做最珍貴的寶物送給自己,一想到自己戴了一頂天大的綠油油的帽子,而且全天下的人搞不好都在背地裡看他的笑話,乾隆的臉就綠了。
  
  「來人哪!傳傅恆、阿桂、兆惠、兵部尚書速來見朕!」乾隆獰笑著,阿里和卓,你誠心誠意,千山萬水的送來這麼老大一頂綠帽子給朕,來而不往非禮也,朕怎能不好好的回報你一下呢?
  
  阿里和卓,原本以為自己將生有異香的女兒獻給了乾隆,就能得到一時的安寧,可誰知他養女不教,最終因為女兒的不識大體、桀驁不馴,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而那位身體來到了北京,可心卻還留在庫車的公主,乾隆也懶得把她留在宮裡浪費錢糧了,在大軍開拔之際,他把含香扔給了兆惠,讓他帶到回疆,實現她的願望,讓她永遠的留在了她的家鄉。
  
  回疆平定後,乾隆拿著戶部尚書兆惠的折子,樂得是合不攏嘴,這一場仗打下來,從回疆那邊兒運回來的金銀財寶、駿馬、還有各色戰利品,竟有數百萬兩之巨,這麼一下,真是抵得過抄好幾個貪官污吏的家了。
  
  乾隆拿著折子,是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他正盤算著自己離皇阿瑪的要求還有多遠的時候,胤禛陰著一張臉進來,啪的一聲將一本賬本摔在乾隆面前:「好生看看罷!」
  
  「???」乾隆疑惑萬分的拿起折子一看,這臉馬上就綠了,那賬本上寫的分明,這次出兵回疆,軍餉、糧草、馬匹、武器等一應物資,還有陣亡的將士們的撫恤等,零零總總的加在一塊兒,竟也有好幾百萬的銀子。
  
  而且……
  
  皇阿瑪的賬本上寫的分明,這次出兵所用的銀錢,竟比這次出兵所繳獲的戰利品還要多費了一百二十萬兩銀子。
  
  也就是說——這一仗,根本就是白打了。
  
  乾隆得出這個結論後,腦子裡嗡的一聲,眼前一黑,就在他搖搖欲墜的時候,自家皇阿瑪那邊兒還涼涼的拋過來一句話:「弘歷,朕看你這些年攢銀子的速度,恐怕還得再過上四五十年,才能攢夠你那幾倍的銀子。」
  
  乾隆只覺得如遭雷擊,四五十年?!那朕豈不是八十好幾了還得辛苦的攢著銀子不能隨便亂花?每日裡還得起早貪黑的上朝理政?不能跟珊圖玲阿,永琪母子二人逍遙山水了?
  
  乾隆越想,臉色越是難看,自家皇阿瑪的話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讓他徹底崩潰了,他猛地撲了過去,抱住了自家皇阿瑪的大腿:「嗚嗚嗚,皇阿瑪,兒臣錯了,兒臣再也不敢了,您就饒過兒臣吧……嗚嗚嗚嗚……」
  
  ——End——
作者: 女巫    時間: 2016-10-16 23:25

於是小乾子的攢錢人生還在繼續XD
看到 "銀子 肚子 兒子" 我笑了
不錯的文章~但還珠的部分其實只有一點點很快很順利的就結束了XD
然後覺得十八好可愛
作者: 鳳伶    時間: 2017-3-21 00:52

哈哈哈 非常有趣的文 老乾子就是欠虐

[ 本帖最後由 鳳伶 於 2017-3-21 00:5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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