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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虹光盡頭~After Story~》作者：彌淚【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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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1:48
標題:
《(家教)虹光盡頭~After Story~》作者：彌淚【完結】
文案：
人之一生，無論如何也到達不了的地方，
便是過去。
但請千萬不要忘記——
「即使前路黑暗，荊棘叢生，
也要相信一定會開出白色的花。」
★友情提示★
1.
《[家教]虹光盡頭》
第二部，有虐也有HE。
2.請忽視繼承篇以後的劇情，正文時間軸從主角們高一時期開始。
3.此人BLX，拍磚請溫柔，鞠躬~
4.BGM：光岡昌美《Wishing road》
內容標簽：家教 青梅竹馬 恩怨情仇 花季雨季
搜索關鍵字：主角：沢田綱吉（SawadaTsunayoshi），本鄉玖綠（HongoKumidori） ┃ 配角：鴇羽鶫（TokihaTsugumi），本鄉和彌（HongoKazuya），家教眾 ┃ 其它：家教reborn，27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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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6-2-9 20:15 編輯
]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1:51
銀綠•千面鏡
第1章 Preludio.01 刹那的暗夜
我們活過的刹那，前後皆是暗夜。——費爾南多•佩索阿
——————————————————————————————————————————
「我要……」
『——離開你。』
「哢」
「鐺——」
巨大的鐘聲轟然炸開在一室死寂中，瞬間將如墨夜色攪出混濁波瀾。沢田綱吉猛地驚醒過來，駭然睜大的棕眸中還帶著深不見底的驚慌。
那本該是澄澈到幾可見底的琥珀，現在卻只剩下陰霾籠罩。
風雨欲來。
「阿玖……」
他有些分不清楚現在到底是不是還在做夢，只好呆坐在往常坐慣的位置上，保持著僵直的姿勢喃喃翕動嘴唇。視線茫然移動著，從眼前重重疊疊的暗影中無意識掃過。
前廳正門大開，凜冽刺骨的寒風從每一扇窗戶裡洶湧鼓入。外面走廊上的依稀燈火暈著紅木大門，他第一次覺得這扇早已在彭格列總部看過無數遍的木門竟也會擁有這樣尖銳鋒利的輪廓。
腦海裡恍惚間掠過眾多聲音，像是許許多多毫無緣由疊加在一起的古舊剪輯，紛繁喧鬧得讓他整個腦袋都疼痛到似乎馬上就要裂開。
手指驀地抽搐了一下，他剛要抬手按揉太陽穴，忽有銀白光線從門口疾速掠過，緊接著，一道驚雷轟然撕裂整片夜空。
「轟——」
綱吉渾身一震，毫無預兆地從座位上跳坐起來就要向外沖：「阿玖！」
該死的！他怎麼可以就這樣睡著了！他竟然在這裡睡著了！明明阿玖……他的阿玖……
「十代目！」男子激動的聲音從大廳側門傳過來。他還沒來得及跑到門口，就被追過來的對方死死抓住了肩膀，「請冷靜一點，十代目！」
綱吉頭也不回：「不可以！」
外面又是一道響雷，乍現的強光將青年平日裡溫柔乾淨的臉龐映照得一片慘白。他垂著頭，幾近狼狽地掙扎，聲音裡帶上了前所未有的沙啞：「我要去找阿玖！拜託了，獄寺君，我必須去找她啊！」
他低吼著，竟讓人在一瞬間聯想到失去了幼崽的母獸——那種無盡的茫然和絕望。
獄寺隼人一下子抿緊了唇，抓著對方的那只手卻依舊不見絲毫放鬆。他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斟酌著出口的話語，過了許久才略帶著遲疑地擠出一個笑容：「請放心，十代目……山本已經去找了。雖然那傢伙平時很不可靠，但在這種時候……」
「嘩——」
傾盆大雨倏忽而至，狂風瞬間變得更加激烈，一下子吞沒了他後面的詞句。他怔了一下，有些懊惱地對著廊外遮天雨幕皺了下眉，下意識抬高了聲音，「十代目，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沢田綱吉終於停止了掙扎。
獄寺悄然松出口氣，可這個動作才做到一半，又被他生生止住。青年猶疑著將目光轉回自己年輕的首領身上，微微一頓後終於忍不住垂了下眼瞼。
沢田綱吉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話，就那麼一眨不眨盯著外面的大雨，許久都沒有動一下。
——安靜得仿佛他早已不在這裡。
室外的聲響漸漸大起來。
雨珠重重敲擊著庭院裡一切事物，水的光澤在暗夜中轉瞬即逝，只映照出一片殘破陰影。各種黑色、灰色、褐色模模糊糊融成一團，張牙舞爪地染上廊道，攀上石牆，終於佈滿了天空。
「嘩啦啦——」
這個世界竟是如此嘈雜。
三十個小時。
已經是本鄉玖綠失蹤的第三十個小時了。
在毫無預兆地失去一切消息之後，現任彭格列十代目發了瘋地到處找她。一開始大家還以為他們只是和以前一樣鬧彆扭，但自從有人在海邊懸崖上發現玖綠那把幾乎從不離身的清絕之後，所有人才意識到——出事了。
那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丟下她這般珍重的寶物，更何況還是在鮮有人跡的懸崖邊。
想到這裡，獄寺再次忍不住皺了下眉，轉頭去看綱吉的時候，卻見對方仍舊死死盯著外面，視線的方向是盡頭的主入口。
他尋思著該怎麼將他的BOSS勸回去休息，大門忽然嘎吱響了一下。沢田綱吉瞬間如觸電般猛地一震。
獄寺幾乎要跳起來：「山本你這傢伙……」
話音戛然而止。在看清來者的同時，他意義不明地虛起雙眸，以充斥著明顯不善的聲音輕嗤了一聲：「你來做什麼？鴇羽鶫。」
濃到發藍的雨幕中露出個瘦小的身影。
被問話的人不言也不語，撐著那把與嬌小體型完全不符的純黑大雨傘走過來，悠然的姿態與他們這邊焦灼的狀況就像是光與影的兩個極端。
她緩緩踱上長廊，猶顯稚嫩的臉龐在暈黃燈光下一點點展現出來。綱吉看著她濕漉漉的發稍，遲疑了幾秒，最後勉強笑了笑。
少女平板的唇邊終於難得勾出少許弧度：「聽說綠姐姐出事了，我來看一下。」
「轟——」
白光下，女孩子揚起的長髮忽地閃過冰冷光澤。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笑還是想哭，臉上的表情在僵硬了幾秒之後，最後定格成置身事外的淡漠。她不再說什麼，默默收起仍在不住滴水的雨傘，逕自走進室內。
綱吉一動也沒有動，卻奇異地不知在什麼時候恢復了冷靜。他背對著步入室內的少女，微微側過臉，視線依舊落在入口處的鐵門上，眸光已是一片清明：「鶫，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
鴇羽鶫沒有回頭，只是腳步頓了一下：「我在來這裡的路上剛好遇見了去找人的藍波。」
在場三個人，誰都不再說話。
這樣的時候，雨聲顯得格外清晰。
「刺啦啦——」
像是要撕裂世間萬物，將一切——無論黑暗、無論光明——統統吞噬殆盡。
「嘎吱——」
微敞的鐵門再次發出刺耳響聲。
綱吉的動作僵了僵，獄寺幾乎看到他全身在一瞬間緊繃。這個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青年，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緩慢速度一點一點抬起頭，向著聲源處望過去。
一瞬間，瞳孔劇烈收縮。
相互糾纏著的驟雨中，一名男子步履沉重地向著大廳走來，懷裡模模糊糊有團黑色的影子。
空氣猛然間凝滯，而燈光反倒活躍起來，順著水汽一寸寸洇過去，終於落入來人懷中。
是大家都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她身上還是昨天離開時穿著的那件米白色休閒衫，被雨水打得透濕後緊緊粘著身體，將這具身軀勾勒得愈發嬌小。露出的半邊臉頰上似乎帶著隱約傷痕，卻被長髮亂糟糟蓋在下麵，依舊是近乎蒼白的肌膚。
山本武低垂雙眼，橫抱著本鄉玖綠緩緩走近。耷拉在額前的黑色短髮狼狽貼著面頰，令他臉上掩也掩不住的沉痛充滿了從未有過的窒息味道。
綱吉踉蹌了一下，已經「唰」地白了臉色：「阿玖！」
山本沉默著垂下眼瞼，看著綱吉沖上來將玖綠一把搶過攬進懷中，半晌，低低開口：「抱歉阿綱……」他抿緊唇角，終是不忍直視，隱忍悲痛地別開視線，「找到的時候本鄉就已經……」
獄寺仍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定格為驚愕，握在掌中的手機「啪」一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鴇羽鶫似是被那聲撞擊突然驚醒，頓了一下後緩緩轉過身來。她定定看著玖綠，濃密的長睫顫抖般動了一下，但很快，淺藍眸子裡又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
那裡面倒映出青年驚慌失措的側影。綱吉怔怔睜大了眼，除了用盡全力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什麼也做不到：「阿玖……」他壓抑的聲線中再也聽不出往日的溫暖明亮，只剩下死水般的寂寥與無助。
那個人就這麼一動不動躺在他懷裡，透濕的身體猶在濕嗒嗒淌著水珠。他也不管，一個勁抱著她搖晃，「阿玖？」
「NE，別惡作劇了，這一點也不好笑啊……」
「對不起，昨天是我太過分了，你不要生氣了，我會道歉的所以不要不理我啊……」
「NE，阿玖？……」
可無論他怎麼做，本鄉玖綠仍緊閉著雙眼，淺金長髮粘在濕漉漉的臉頰上，原本細白的皮膚佈滿斑駁血污，雙唇已經隱隱泛起可怖的紫黑。這具失去了生命的軀體，褪去了主人獨一無二的尖銳和驕傲，終於像個脆弱的玻璃娃娃一般恬淡嫺靜。
她曾經賭氣似地抱怨說自己也要像京子那樣做個溫柔的女孩子，當時他還緊張地解釋說「阿玖這個樣子就很好了！」
那些久遠的記憶突然在這種時候蜂擁而至，一下子無比清晰地佔據了他所有思想。身體裡空蕩蕩的，他好像聽見血液流淌的聲音，冰涼緩慢地溢出體外，連帶著將雨聲也一起淹沒。
這一定只是一場夢境。只要夢醒過來，他的阿玖還會在身邊，像以前一樣會沖他微笑，會對他發火，會陪他熬夜。
他們才二十歲，後面還有那麼長的時間，怎麼可以就這樣讓一切結束？
山本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彼岸傳來，頃刻就被磅礴雨聲吞噬殆盡：「是在懸崖底下……剛好被潮水沖上了淺灘……」
綱吉恍若未覺，仍是一個勁握緊她毫無溫度的指尖，親昵地將下顎抵在她發頂，輕輕柔柔地叫她：「阿玖。」
他一點也不相信。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幾天前他們還一起去看過電影，一起去學校裡上課，一起為某個作業頭疼，為什麼眨眼間就變成這樣了呢？
腦子裡亂作一團，他死死咬住下唇，意識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心理。那些曾經早已遺忘的細枝末節也不知從什麼地方湧過來，沉甸甸的，壓得他透不過氣。
……
『阿綱你怎麼還是這麼廢柴？』
少女雙手叉腰站在他面前，看著他頂在腦袋上的那個大水桶搖搖頭，又繞著他轉了一圈，最後幸災樂禍地往他手臂上狠狠一戳，譏笑起來，『遲到還會被罰站的人也就只有你一個了吧~』說著，還不忘對站在旁邊的黑髮男生挑了下眉，『和彌君，你說對吧？』
少年有些尷尬地看著他們兩人，最後摸摸鼻尖笑道：『姐姐不要說出來啊……』
……
然後是那個雨夜，她站在一地血泊裡，臉頰上血污斑駁，連髮絲都沾上了粘稠的血漬。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面無表情的側臉，見她緩緩扭過頭來，微微仰著臉，突然勾起一個極淺極淺的笑容：『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
再然後，是蔚藍的海水，頭頂的天光帶著絲無力的蒼白。
她赤著腳站在海邊，潮水呼啦啦打過來，她卻恍若未覺，只一個勁睜大了眼，瞳仁裡映出他驚惶的表情：『對不起，阿綱，我做不到。』
他一動不動看著她，少女的臉上看不見一絲光彩，但最後，還是努力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我做不到像她那樣——喜歡你，喜歡到連自己都不要了。』
……
……
……
『我喜歡你，阿綱。』
『那麼久了，竟然越來越喜歡，真是奇怪呢。』
……
……
……
纏繞在腦海裡的聲音終於漸漸清晰起來，一點一點，仿佛抽絲剝繭般，露出最裡面、最真實、最後的那一層。
——卻是完全的空白。
他看見她站得遠遠的，懷裡抱著束金色葵花，背後天光明亮。可無論他怎麼靠近，怎麼呼喊，卻仍舊看不見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在哭還是在笑，更加——連她的手都抓不住。
「哐——」
窗框毫無預兆地發出劇烈撞擊聲，室外的強風猛地沖進來，氣流卷著濃重濕意呼嘯而過，她合攏的眼瞼忽然微微一顫，那顆掛在睫毛上的水珠頓時像被什麼刺激到了，倏地順著眼角滑落下來，「啪」地打在他掌心。
白色的水花璀然碎裂，剔透光澤如星子般在青年幽深昏暗的雙眸中一閃而過。
綱吉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像是承受著什麼難以想像的痛苦，幾乎將整個人都蜷成了一團，喉嚨裡只能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聲。
他大睜著眼，棕色瞳孔收縮又擴張，最後只能低頭將整張臉都埋進了玖綠發間，恍如一身力氣完全用盡，不剩分毫。
淡淡的水汽裡，他似乎還能聞見當初少女身上淺淡的清新香氣。恍惚間，十四五歲的本鄉玖綠就站在家門口燦爛的葵花叢中，自金黃花盤間探出腦袋，沖他挑唇微笑，碧色雙眸裡溢出晶亮的光芒：「笨蛋阿綱！」
哈哈，沢田綱吉就是一個大笨蛋。
連最喜歡的女生也保護不了，他還能做到什麼？
「阿玖，我們還要一起看煙花、打雪仗的啊……不是早就約好了嗎……」
記憶中的一切美好終於被時光碾磨成無數齏粉，再也尋覓無蹤。
『我要回去了。』
女生稍顯清冷的嗓音緩緩散開。那個時候她低垂的眉眼突然間映入眼底。
綱吉冷不防笑起來，可唇邊的弧度卻被硬生生拉扯成哭泣的模樣。他一動不動抱著玖綠呆坐了許久，終於小心撥開她臉上的亂髮，將底下淩亂的血污一點點擦乾淨。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一聲不響站在旁邊的鴇羽鶫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綱吉君。」她垂著眼瞼，眼中的色彩在黑暗中顯得並不那麼分明，可聲音卻穿透了雨聲，不容拒絕地傳進每一個人耳中，「你想回到過去嗎？那個有綠姐姐的過去。」
背對著她的男子渾身一顫，動作頓在那裡，卻沒有開口。
獄寺和山本不敢置信地扭頭望向她，她像是毫無所覺，只是一眨不眨看著綱吉，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緩緩勾勒出許久不曾出現過的笑容，像夜色中悄然綻開的曇花。
「那個方法，我知道。」
「轟——」
耳畔的聲音毫無預兆地磅礴起來。西西里島上的這一場雨像是無邊無際，再也不會停下。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少女剛才的那番話，綱吉只愣了一下，又低下頭，看著玖綠毫無生氣的臉，最後萬分珍重地吻上了她的雙唇。
——過去已然靜止，你能找到讓它繼續轉動的方法嗎？
青年臉上的光芒頃刻間浸沒了滿室水汽。
「我們回去並盛……回去……」
——屬於我們的過去。
腦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他仿佛又看見了並盛金色的陽光，還有一成不變的日常。
作者有話要說：
BGM：《Anohana》ED
第一點，絕對HE！真的是HE！！會是阿綱和阿玖的HE！！！<=請看這些驚嘆號
第二點，第一點真的是真的= =如果以後（包括現在）有任何疑問請默念「虹光二HE」十遍及以上直到相信HE為止！
第三點，小虐，但主旨依然是溫馨。治癒永遠是終極目標！
第四點，為了避免誤會，先說明一下，這不是十年後反穿越==這一章裡面主角們二十歲，要是穿回去還要多等四年會超苦逼有木有ORZ
第五點，如果受不了虐的話可以點右上角逃生，俺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QAQ[默默捂胸口
第六點，對時空背景之類有疑問的話可以先看下本章加精評論也就是最底下的那個。
新坑開張，11點以後再來一章XD~
小知識：
鶫dōng Tsugumi つぐみ
日本和字。
鶫（つぐみ） 斑鶇
相關傳說：一種動物，據說有著烏鴉的外表，黑天鵝的翅膀，鷹的利爪，鰻魚的尾巴，有著牛的力量，是非常有爭議的一種妖怪，只要是它認定你是壞人，那你就不可能活過24個小時，而且它殺人的手法萬分殘忍，是不能用語言描述的，可是如果它認定你是好人，那你一生都會被他保護。所以也有人把它作為供奉的對象。
於是，順便來給暑假的第一個新坑現在已經是舊坑了的冷文做廣告 [死神]九重天
↑三月子給的專欄圖，戳戳它就能穿越到俺的專欄去~XD
第2章 Preludio.02 你還在這裡
「「鈴鈴鈴——」
耳邊突然響起尖銳嘹亮的鐘鳴聲，少年慘叫一聲，手忙腳亂跳坐起來，誰知一不小心，直接摔在了地上。
「咚！」
「痛痛痛——」剛才還迷迷糊糊的大腦一下子變得異常清醒，沢田綱吉忍不住長歎了口氣，摸著自己摔痛的後腦勺爬起來。
房中一切正常，除了原本應該放在床頭櫃上的鬧鐘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他枕頭邊上這一點之外。
一定是Reborn搞的鬼！
少年一頭黑線地將掉在地上的被子扔回床上，正在這時，一陣敲門聲不疾不徐響起，他動作一頓，緊接著就聽見一個疑惑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阿綱哥？出什麼事了嗎？」
「誒？！」綱吉頓時緊張地擺了擺手，但又想起對方站在外面看不見，急忙抬高了聲音，「沒……沒事！」一邊說著，他快速換上衣服，幾步沖上去，一把打開了房門。
門口站著個茶色短髮的少年，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見他開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眨了眨眼：「阿綱哥你的衣服……」
「咦？」綱吉急忙低頭看自己，這才發現剛才匆忙之下竟然把襯衫鈕扣扣錯了！他窘迫地瞬間漲紅了臉，抓住衣襟往後退，「風太先去吃早飯吧，我很快就下來！」
說完這些，他就「砰」一下合上了房門，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整理好衣服出門。
還在樓梯上就聽到了餐廳裡吵鬧的聲音，綱吉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臉，打著呵欠走進去時，正好看見藍波和一平吵得不可開交。
「啊……又開始了……」
被那麼一鬧，倒是把昨晚做的夢給忘記了，只不過還是覺得心情鬱悶渾身難受，又偏偏找不到任何緣由。現在聽著他們在耳邊吵，更是讓他忍不住頭大，不由耷拉下雙肩抱怨了幾句。抓著頭髮在室內環視一圈，惺忪的睡眼眨了眨又眨了眨，終於清明起來。
綱吉指向自己旁邊的那個位子，有些詫異地望向Reborn，「阿玖呢？她還沒下來嗎？」
被叫住的黑西裝小嬰兒看他一眼，不緊不慢地咽下嘴中食物，這才輕描淡寫道：「她已經出門了哦~」
「哈？！現在還很早啊！」
「說是要幫老師整理表格什麼的~」
「這個時間！？開什麼玩笑啊阿玖！」
「阿嚏！」
此時的並盛中學教師辦公室裡還有些冷清，因而這一聲顯得異常清晰。坐在桌邊的少女揉揉鼻子，有些苦惱地皺了下眉。
「本鄉同學？」
耳邊有誰在叫她，但她的思緒似乎還停留在什麼地方沒有回過來，一時間毫無反應。那人停頓了一下，稍微抬高聲音又叫了聲：「本鄉同學，感冒了嗎？」
「啊？」本鄉玖綠這才完全回過神，急忙轉頭，正看見旁邊的班主任微蹙了下眉。她笑了笑，「不是的，老師不用擔心。」說完，繼續低頭整理手中的資料。
時間很快過去，等工作全部完成的時候，第一節課的鈴聲已經打響。
玖綠伸了個懶腰，將表格和資料交給老師後，正要往外走，不料又被叫住了：「請等一下，本鄉同學。」
她聞聲回頭：「還有什麼事嗎，老師？」
「嗯，稍微有點。」班主任順手拖了下鼻樑上的鏡框，一臉嚴肅地看向她，「以本鄉同學的成績，雖然不能去最好的高中，但也不一定要留在並盛，隔壁町還有比並盛高中更好的學校，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玖綠怔了片刻，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並盛高中離家近，我不想每次回家都太麻煩了。」
「是嗎……」女老師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幾秒，終於點點頭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還請繼續努力吧。」
「嗯，我會的。」
從老師辦公室出來回到教室，第一節數學課已經上了有段時間。
她和老師簡單解釋了情況後回到座位坐下，剛打開書本，眼角就瞥到一抹綠意從窗外劃過。下意識望去，樹木亮褐色的枝幹頓時撞入眼底，幾片猶帶著綠色的小葉子打著卷兒在眼前飄下，被風一吹，落在了更遠的地方。
她冷不防想起老師剛才提起的升學志願的事情。
升入國中三年級以後，要考慮的東西似乎更多了。選擇哪所學校雖然並不是真的如此重要，但多多少少成為這個年級的學生最關心的事情。也就是因為這件事，前不久又和綱吉大吵了一架。
當時她正在綱吉的房間裡等他回來，閑來無事正好看到書桌上放著的升學志願表，本來想幫他核對一下，可拿起來的時候，卻發現填在上面的第一志願學校根本不是原本說好的都立並盛高校。不僅如此，就連後面的那幾所學校也和她的完全不一樣。
五指一顫，捏在掌中的紙張頓時發出刺耳的□□聲。腦中一時還無法反應過來，她傻傻站在原地，就在這時，房門突然打開，少年的聲音隨之傳來：「抱歉阿玖，我……」
話音戛然而止。玖綠微仰起臉，面無表情地望過去，只見綱吉一臉震驚地頓在門口，雙手還保持在開門的動作上。
她不說話，對方也沒有開口，房中的氣氛瞬間變得異常可怖，仿佛冰冷冰冷的，已然凝結成了霜。
雙方就這麼僵持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女的身體終於動了一下。綱吉渾身一顫，立馬站直了身子，卻還是站在門邊沒有移動分毫。
玖綠握著升學志願表，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房中的白色燈光從背後打過來，在她臉上落下一片陰影。她碧色的雙眼像是有火焰在燃燒著，卻完全感覺不到溫度。
綱吉有些緊張，不由吞了下口水，下意識摒住呼吸：「那個……阿玖，我……」
「解釋。」
不等說完，玖綠便打斷了他。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聲音低沉得好像在竭力壓制著什麼，「你不覺得應該對我解釋什麼嗎？」
綱吉抓了抓腦袋，吞吞吐吐地接道：「嗯……我知道……」這本來就是他的錯。之前確實說好了要一起升入並盛高中，「但是，這對我來說實在太困難了啊……我肯定不行的……」
他每說一個字，面前少女的腦袋便低上一分。等到把這些想說的話都說完，他已經完全看不清玖綠的表情了。
她的身上仿佛也籠罩著陰影，那上面隱隱散發出來的氣息令他異常不安。綱吉慌亂起來，遲疑著朝前伸出手，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將碰觸到對方的時候，玖綠突然「唰」地抬起了頭。
「啪——」
她狠狠拍開他的手，不退反進：「你總是這樣！沒有試過怎麼知道不可以！」那雙瞪著他的眼中似有洶湧暗流在相互衝撞，深邃得讓他不知該如何形容。
綱吉被這眼神嚇了一大跳，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玖綠突然笑起來，「還是說你打算用這種理由作為違背約定的藉口？」
「怎……！」綱吉頓時大驚，急忙上前要解釋什麼，但話才剛出口，整個人就被玖綠推到了一邊。女孩子面色陰沉地往外走，聲調毫無起伏：「我出門了。」
「出門？！這個時間！？等等阿玖！哇——」
身後傳來一陣混亂的碰撞聲和喊叫聲，玖綠卻恍若未覺，逕自拿起外套和清絕，一聲不吭走出了家門。
這個時候的並盛已經完全安靜下來。雖然街上的溫度不是很低，但悄無人聲的環境總讓人感覺到幾分涼意。
玖綠吸了吸鼻子，加快腳步往前走，直到走出好遠，才想起來回頭看看，卻什麼人影都沒發現。心裡更加難過起來，她拉緊外套領口，也不管到底在往哪個方向走，只是一刻不停地邁動雙腿，機械似地前進。
直到眼前出現了一道熟悉的院門。
大概是因為時間還不算太晚的緣故，院子裡仍有微弱橙光隱隱透出，特別是道場裡，甚至還能看到裡面的黑色人影。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終於推開門走了進去。
「嘎吱——」
大門發出古老的轉動聲，道場內原本還在進行練習的那道身影突然停下動作，轉身往這邊走來。玖綠看著他漸漸走到門口，在院子裡停下了腳步。
道場的紙門隨即打開，緊接著，露出黑髮少年高挑纖細的身影。他提著竹刀往前走了一步，掛在額角的汗水頓時隨著這個動作滑落下來：「本鄉？」山本武詫異地睜大了眼，下意識往院子外望瞭望，眼中的疑惑更加明顯，「你怎麼來了？還是一個人？」
玖綠點點頭，唇角緊緊抿起：「我和阿綱吵架了，現在不想看見他。」
山本眨眨眼，一臉茫然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起來：「啊哈哈！先進來坐吧，要喝點什麼嗎？」
玖綠搖了搖頭，在道場門口的木地板上席地而坐。山本站在旁邊看了看她，也放下竹刀，在邊上盤腿坐下：「哈哈！你是不是肚子餓了？人一旦餓了很容易心情不好呢。」
「別把我當藍波。」少女毫不客氣地瞥了他一眼，又轉回頭去，「……雖然確實有點餓了……」
山本愣了愣，隨即大笑起來，起身往外走去：「我給你拿些吃的過來哈哈！」
幸好家裡的壽司店還在營業中，山本說明情況後，自家老爸非常豪爽地給了他滿滿一盤五花八門的壽司。他托著盤子剛要往回走，店門外冷不防響起一個焦急的聲音：「山本！你見到阿玖了嗎？」
少年的身影緊接著沖進店門。也不知之前究竟跑了多少地方，綱吉現在已經滿頭大汗，劉海完全被浸濕，就那麼濕嗒嗒粘在額頭上，看起來非常狼狽。他氣喘吁吁地扶著膝蓋大口呼吸，卻還不忘斷斷續續地補充，「我……我去問過京子ちゃん和小春，她們都說不知道，所以……」
「嗯，本鄉在這裡呢哈哈！」山本空出一隻手摸了摸腦袋，抬起手中的託盤示意道，「她就在道場那邊，我正要把這個拿去給她。」
「誒？」綱吉似乎有些吃驚，但立刻就松了口氣，急忙又問，「阿玖有沒有說什麼？她是不是還在生氣？！」
「嗯，這個啊……」山本咧開嘴笑了幾聲，大步走過來，竟然二話不說將手裡的託盤放到了綱吉懷裡，「應該沒在生氣了，阿綱不放心的話還是自己去問問吧哈哈！」
「誒誒？」綱吉手忙腳亂地接住那些壽司，條件反射地想要拒絕，但話到嘴邊，突然又沉默下來。短暫停頓了片刻，他終於輕輕點了點頭，朝道場的方向走過去。
夜色仿佛天鵝絨一般鋪展開來，遠遠的能看見籠罩在蒼穹之下的小院。院邊的簷廊下有個瘦小的身影，偶爾燈光一閃，她淺金色的長髮便在夜風中劃過一抹亮色，漂亮得好像夏夜裡最後一點螢火。
綱吉腳步一頓，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他想自己大概是真的做錯了，玖綠不過也是和他一樣，希望大家都可以在一個學校裡，和以前一樣能夠一起打雪仗、放煙花，無論發生什麼都一起面對。
那些最好的時光不正是因為有同伴們在一起才顯得彌足珍貴嗎？
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玖綠身後。少女聞聲回頭，原本沒什麼精神的雙眼在看見他的瞬間忽然亮了一下。她猛地睜大了眼，但不過片刻，就又輕哼了聲，別開臉去：「現在不要和我說話，除非你想被罵。」
綱吉笑了笑，等把手裡端著的壽司放到地上，才在她身邊坐下，輕聲開口：「對不起，阿玖，我會把志願改回來的。」
話一出口，反倒是玖綠狠狠怔了一下。她將信將疑地打量著他，仍有些猶豫：「你不是說會考不上嗎？」
「嗯……總、總之，先試試再說吧……」綱吉不好意思地摸著腦袋，乾笑了兩下，「不過，就算我沒有考上，阿玖也不要生氣啊。」
他的視線緩緩移過來，裡面仿佛倒映著月光一般蘊著瀲灩波光。玖綠噎了一下，覺得臉頰有些熱，不由低下頭揉了揉，許久才輕輕應道：「隨便你。」
第3章 Preludio.03 我們的時間
窗外的陽光亮得刺眼，玖綠皺了皺眉，終於將早已不知飄到哪裡的思緒收了回來。
今年的冬天來得有些早，教學樓外面的大樹陸陸續續在寒風中落盡了葉子，但粗壯的枝幹依舊不甘示弱地劃過窗口，直直朝更高的地方升展。
「……這個地方會在考試中出現，大家一定要記好了。……」
老師激情洋溢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玖綠晃了晃腦袋，視線移到黑板上。那上面又多了好些數學題，她看著那一串串的數字，握著簽字筆將套有筆帽的一端往臉上戳了戳，這才低頭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起來。
她想，自己不該繼續在意那件事情了。過去的就要讓它過去。
少女長長呼出口氣，準備抬頭看黑板，卻隱約察覺到一股視線。筆尖一頓，她下意識望過去，正好對上少年回望過來的目光——
對方小心翼翼的表情頓時僵住，整張臉一下子紅得像是馬上要冒出煙來。綱吉手忙腳亂地轉身，但才動了一下手肘，放在課桌上的紙筆便一股腦全掉在了地上。
「嘩啦啦」一聲，課堂瞬間安靜了。
玖綠目不忍睹地扶住額頭長歎了口氣。
正在黑板上書寫的老師嘴角一抽，強壓著火氣轉過頭來，擠出個猙獰的笑容：「沢田同學，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誒？」綱吉「唰」的站起身，瞠目結舌地盯著黑板許久，就是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完整的詞。
就在這時，下課鈴打響了。
老師頭疼無比地歎了口氣：「算了，下課吧。」她擺擺手，一邊開始收拾講臺上的教材，一邊又補充了句，「下次注意，沢田同學。」
「是……」綱吉如釋重負地坐回位子上，直到目送老師走出教室，這才彎腰去撿地上的練習本。
剛一轉身，就聽見頭頂上方傳來少女漫不經心的聲音，似是無奈又像是夾著絲嘲諷：「上課不專心聽講就算了，竟然還會被老師抓到。」說著，對方蹲下來，將地上那些紙筆統統收起，毫不客氣地塞進他懷中，「你還能不能更廢一點？」
綱吉頓時無話可說，苦著臉看過去，本鄉玖綠似笑非笑地托著腮蹲在他面前，挑了下眉：「唔？」
「不要這麼說啊，阿玖……」他忍不住長歎了口氣，欲哭無淚，「阿玖不也在上課途中發呆了嗎？」
聞言，少女一愣，忽地站起身，別開臉嘟囔了聲：「只是偶爾而已，反正沒有被老師發現就好了。」
綱吉突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他看著她幾秒，撓了撓臉頰，小心翼翼地抬頭詢問道：「你沒在生氣吧？」玖綠動作一頓，有些不明所以地看過來，卻沒有說話。阿綱眨了下眼，有些遲疑地笑道，「因為早上阿玖沒有等我，我以為……」
「什麼啊，升學志願的事情已經說好了吧，只要你不像上次那樣偷偷把申請表改掉，我才懶得高興生氣呢。」女孩子居高臨下地瞟了他一眼，碧綠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光芒，「早上只是來給老師幫忙的而已，Reborn沒有轉告你？」
綱吉立馬搖了搖頭：「但是……」
不等他說完，玖綠已經接了上來：「倒是你，一副‘做了一晚上噩夢以至於現在困得快死過去’的樣子。」她勾著嘴角笑了下，雙眸微微虛起，「這是怎麼回事？」
「誒？」少年驚訝得睜大了眼，忙擺手否認，但被對方緊緊盯了五秒之後，終於還是投降了，「大概是做噩夢了吧……」
「大概？那是什麼？」
綱吉抓了抓頭髮，有些挫敗：「我也說不清楚，似乎是個很難過的夢，但醒來後完全沒有印象了。」
玖綠皺了下眉，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男生乾笑兩聲，急忙轉身抓起書本開始整理：「說、說起來下節是什麼課來著？」
「你不知道？」玖綠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抽搐起嘴角，拿著自己手中的課本抬手對準他腦袋就是一下，「是理科實驗啊……你忘記老師說今天要檢查上一堂課講解過的那個實驗了嗎？」
「誒誒誒——」
綱吉瞬間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引得周圍同學紛紛側目，連獄寺都沖了過來，萬分緊張地一拍他課桌喊道：「出什麼事了嗎，十代目！」
在他開口之前，玖綠已抬起下巴輕哼了聲：「沒什麼，就是某個傢伙一不小心把下面的實驗課忘記了而已。」
「誒？實驗課？」
又一個聲音冷不防□□來，說話的人仿佛還沒有睡醒一樣，連帶著說話的語氣都迷迷糊糊帶著股困倦感。抬眼一看，一個紅發男生正站在綱吉座位旁邊，迷茫地看著他們，「難道是……接下來那節課嗎？」
玖綠嘴角一抽，綱吉已激動地叫起來：「炎真君也不知道嗎？」那樣子就好像在危難中突然看見了盟友，他充滿期待的雙眼就差亮得放光了。
古裡炎真耷拉著眼角，沉默地點了點頭。
山本武遠遠地就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拿著書本走過來：「其實我也是之前才剛知道的哈哈！」
玖綠抬手扶住額頭，很受不了地看了他們三人一眼：「笨蛋三人組……你們沒救了。」
綱吉頓時又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獄寺一看，立馬沖她吼起來：「本鄉你這傢伙！竟敢說十代目是笨蛋！」
玖綠面無表情地斜睨過來，撇了下嘴角，隨即果斷轉頭沖教室另一邊喊道：「京子，該去理科教室了。」
被點到名字的少女聞聲回頭，金色的眼睛裡溢出燦爛笑意：「嗯，等一下哦，我馬上就收拾好了。」
玖綠應了聲，又回頭看向眾男生，停頓幾秒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綱吉怔怔看著女生的背影，她淺金色的長髮在日光下泛起銀色光芒。大概是因為今天比較匆忙，所以沒有像平時那樣束起，隨意散落的頭髮幾乎長到了腰際，蓬鬆柔軟得好像沒有重量。
他突然想起昨天的那個夢，確切地說，是今天早上。
雖然確實幾乎什麼也不記得了，但他沒有告訴玖綠的是，唯獨一個畫面，異常清晰。
女孩子背對著他站在海灘邊上，身後長髮在海風中獵獵飛舞。然後，她緩緩轉過身來，碧色的眸輕輕一眨——
他的夢就這麼戛然而止。
沢田綱吉覺得自己真是太糟糕了，明明接下來的實驗課成績危在旦夕，他竟然還有時間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結果，那天的實驗做得慘不忍睹。理科老師看著同組的他和炎真，表情恐怖得仿佛要將他們兩個一口吞下：「你們兩個！放學後都給我留下來！」
等到做完實驗終於能夠回家時，天都快要黑了。
夕陽餘輝斜斜灑了一地，可惜那溫暖的橙色絲毫無法撫慰他饑餓的肚子。在路口和炎真告別之後，綱吉悶頭往回走，就在快到家時，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
少女看到他也微微吃了一驚，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沖他揚了揚手裡的購物袋：「我去幫奈奈阿姨買調料。」說完，玖綠走上前，打量了他一番，「實驗搞定了嗎？」
被提起傷心事，綱吉只好苦笑著點了點頭：「總算通過了吧……」
「那就好。」玖綠眯起眼笑了下，霞光中，她的笑容好像也被染上了斑斕色彩，出乎意料的好看。
綱吉臉上一紅，下意識想要移開視線，手臂卻被對方抓住，緊接著，他整個人都被拖著轉身向來時的方向走去：「咦咦？要去哪裡啊阿玖！」
「反正都到這裡了，順便陪我一起去買東西吧。」玖綠回頭，理所當然地挑了下眉，「反正現在回去也沒飯吃。」
「還有作業！」
「死心吧，你才不可能一回去就做呢。」
綱吉無言以對，只好任由她拉著往前走。女生的手腕看起來纖細瘦小，卻很有力道，她手掌的溫度隔著衣料印在他皮膚上，滾燙滾燙。
想到之前在未來戰鬥時的種種，他心裡一動，沒等想明白，自己的手已經抓住了對方原本拉著他胳膊的那只手。
那柔軟的溫度令玖綠渾身一僵，腳步也不易察覺地停頓了下。可很快，她就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繼續前進，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只是悄悄回握住了對方：「咳，二月就是升學考試了，還有五個月左右的時間。」
「呃……」在這種氛圍下談論這個話題真的令人很無奈，綱吉別開頭抓了抓臉頰，硬著頭皮回答，「要考並盛高中真的很困難啦……」
玖綠撇了撇嘴角，抬頭看他：「那你是打算像九代目說的那樣去義大利念書嗎？」
「才不要！」綱吉想也沒想地大聲拒絕。說完，才又補充了句，「也可以去隔壁念差一點的學校啊……」
糟糕！話題怎麼又回到這裡了！
之前不是才剛剛因為這個問題吵過一架嗎！
果然，玖綠的臉色立馬就變得難看起來。綱吉急忙搖頭：「我知道啦！並盛高中離家近！我會考的！」
少女的表情舒緩了些，不過看得出她還是有些在意，所以並沒有立刻接話。綱吉松了口氣，隨即討好地笑道：「那個……晚飯後要一起做作業嗎？」
玖綠仰起頭，看都沒看他：「我無所謂。」
「啊！不要這麼說嘛，阿玖……」
「……」
「那個……我有題目不會做……」
「……那就勉強幫你一下好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1:53
第4章 Preludio.04 壞掉的世界
沢田綱吉是突然驚醒過來的。
他望著頭頂的天花板許久許久，才反應過來，原來之前所見皆是夢境。
明明是那麼真實的感覺，就好像真的回到了那個時候、那個年紀，他們都還是普普通通的國中生，一切都沒有改變。
他恍恍惚惚回憶著，突然發現那些國三時的事情竟已遙遠得像是經過了一個輪回。他到底有多久……不曾想起過以前的事了呢？
腦海中還是女孩子最後的那句話。
她的聲音始終在耳邊徘徊不去，仿佛仍帶著那日夕陽的醇厚暖意，又始終有種難以言喻的清涼。
可當他打算仔細回想時，卻發現背後猛然多了無數雜音。這種感覺就好像她站在空無一人的街巷中，而他卻被洶湧人潮阻隔，即使再怎麼努力，兩人所處的依舊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嘩——」
一陣清晰的聲響冷不防襲來，綱吉渾身一震，下意識循聲望去。房間的窗戶大開著，被風一吹，窗簾呼啦一下掀起，差點打翻書桌上的筆筒。
那是個塑膠制的圓柱形筆筒，表面還畫著只白白胖胖的兔子。從個體的角度來說，它確實非常可愛，可當它立在一堆檔中央時，就難免有些微妙的違和感了。
他記得這是去年耶誕節時玖綠送給他的禮物。當時他只覺一頭黑線從腦後幾乎掛到了腳跟，而女生卻顯得異常高興，眯起眼嘲笑道——
「這真是太適合你了，簡直就是為阿綱量身訂造的啊。」
綱吉愣了一下，瞬間有無數畫面湧入視線。他嚇得立刻閉上眼，可已經來不及了——
漆黑的夜色、磅礴的大雨、一閃即逝的白光，這一切爭先恐後湧過來，壓得他透不過氣，胸口痛得仿佛要被硬生生撕開一樣。
最後，是女生毫無生氣的睡顏。
是阿玖！
沢田綱吉猛地從床上跳下，顧不上還沒穿鞋就向外沖去。他想起來了，就在阿玖被找到後不久，Reborn也回來了。看到他的樣子，對方一句話都沒說，當頭就是一腳。
然後他便失去了意識。醒來時已經到了自己房間裡，外面一片天光大好，哪裡還有昨晚狂風驟雨的痕跡。
他沖到門口，卻發現門把手竟然怎麼都轉不動！
「怎麼會！」綱吉驚慌失措地睜大了眼，更加用力地嘗試，可許久之後房門仍是紋絲不動，「為什麼要把門鎖起來！快開門啊！」
外面沒有人回答他，房間裡靜得可怕，沉默像怪獸一樣隱藏在空氣中，令他更加惶恐不安。他大概猜到了什麼，在又一次的失敗之後，終於忍不住用力敲打著房門高聲喊起來：「快開門！聽到沒有！我知道你們就在外面！開門啊！Reborn！」
下一秒，門上傳來沉悶的撞擊聲，他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緊接著就見一個身穿黑西裝的小嬰兒從外面走進來。
房門像是被人狠踹了一腳，重重撞在後面的牆上。
看到門開了，綱吉立馬往外跑，但才剛動了一下，Reborn就飛起一腳沖他踢過來。他來不及躲避，被他一下子踹到了床邊。
這時，打開的門又用力反彈回去，「砰——」一聲再次合上。
這響動幾乎令房間都震了一震，若是平時，綱吉一定會大聲抱怨，但現在他卻像完全沒有察覺到這點一樣，不可思議地看著Reborn。
對方穩穩落在他面前，一言不發地又向這邊走了幾步。他看起來心情非常不好，雖然臉上的表情完全被帽檐下的陰影遮住，但那散發出來的不祥氣息即使隔了好幾米的距離仍舊能夠清晰感覺到。
剛才那一腳非常用力，綱吉覺得渾身都疼，可還好，那並不是最疼的。他咳嗽了幾聲，一抬頭，看見Reborn面色不善地盯著他，聲音冷得像是馬上就能結冰：「蠢綱，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說著，他就伸手舉起了列恩。
綱吉條件反射地以為那條綠色蜥蜴立刻會變成□□的樣子對準自己，但現在的身體遲鈍得厲害，他甚至連像平時那樣擋住腦袋自保都來不及。
誰知下一秒，列恩卻變成了一面鏡子。一張熟悉的臉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那個青年臉色蒼白憔悴，就好像幾天沒睡一樣，眼中佈滿血絲，眼底一片深青色，看起來異常嚇人。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鏡中人也同樣摸了摸他滿是胡渣的下巴。
手掌上刺癢的觸感刺得他一個激靈，一下子伸手拍掉了面前的鏡子。綱吉忍不住對自己的家庭教師怒吼起來：「你幹什麼！Reborn！為什麼要把門鎖起來！」
對方冷哼一聲，漫不經心地看著列恩又恢復原狀爬回自己手臂上，這才抬起頭，視線落在他臉上，微微虛起眼眸沉聲道：「怎麼？一個晚上的時間還沒有讓你冷靜下來？」
綱吉咬緊嘴唇，沒有說話。
Reborn牢牢盯住他的眼睛，卻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要忘記你自己的身份。」
身份！身份身份！
聽著他這句話，胸口那股沉悶的氣流好像一下子膨脹起來，瞬間沖到頭頂。綱吉猛地站起身，低頭看著Reborn大喊：「我才不要什麼身份！彭格列什麼的怎麼樣都無所謂！大不了就這麼毀掉好了！」
對方的臉色猛地一沉。男生不甘示弱地瞪大了眼，因為太過用力的關係，幾乎能看見他脖子上爆起的青筋，「就是因為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阿玖才會出事！為什麼Reborn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
「夠了！」本該糯軟的童音卻冷得沒有一絲溫度，Reborn突然縱身躍起，一把抓住了他的頭髮，「竟然還在說這樣天真的話，你以為你這麼做本鄉玖綠就能夠活過來嗎！」這麼說著，他對準他腦袋又是用力一腳，「別開玩笑了！」
綱吉被他抓得毫無還手之力，頭皮上傳來的痛苦讓他幾乎想要喊出聲來。腳下一個踉蹌，他猛地向前一倒，頓時被Reborn壓在了窗臺上。
他幾乎半個身子都掛在了外面。
底下是三層樓的高度，窗臺下佈滿了茂密的爬山虎。它們那綠油油的色彩在夏日陽光下熠熠生輝，刺得他眼睛一陣又一陣發澀。
Reborn惡狠狠地又把他往外面推了幾分：「要是你這麼想去陪她的話，我現在就實現你的願望！」
綱吉沒有說話，只是一眨不眨看著外面明媚的陽光。他第一次發現樓底下的地面離自己如此之近，可是他看不見天空。
為什麼呢？
即使有人從這個世界上離開，外面還是不會有任何變化。
太陽依舊照常升起，花兒依舊照常開放，今天和昨天仍舊是一樣的。
這一瞬間，龐大的無力感呼嘯而來，一下子將他吞沒了。青年放聲大哭起來，豆大的淚珠接連滴落在爬山虎棕褐色的枝條上，打得它們紛紛顫抖起來。
Reborn手一松，他就好像沒有了任何力氣，軟綿綿順著牆面滑坐到地上。小嬰兒落在他面前，語氣稍微放輕了些：「本鄉現在還在她房間裡，如果想好了，還可以去看看她。」
說完這些，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快到門口時，腳步頓了一下，Reborn又回過頭來看了眼，綱吉綣縮在牆角哭得聲嘶力竭，仿佛要把身上僅剩的力氣統統用完一樣。
陽光充滿了整個房間，卻像是遺棄了這個男生，唯獨沒有照在他的身上。那一片陰霾底下，也不知埋葬了什麼。
Reborn眯了下眼，不再看他：「我已經通知了本鄉家的人，他們大概兩天后就會到。」
「砰」
房門應聲合上，這一次卻沒有上鎖。
來到大廳裡時，獄寺、山本、了平、藍波都在。庫洛姆和六道骸因為前段時間去國外執行任務所以還沒有回來，雲雀恭彌自然是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的。
見Reborn下來，眾人紛紛圍上前，但一時沒有人說話，他看了他們一眼，沉聲道：「你們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午飯等會叫人送去那個笨蛋房裡。」
聽他這麼一說，幾人都松了口氣，可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心情終究輕鬆不起來。獄寺皺了下眉，還是忍不住開口道：「Reborn先生，本鄉的事情……」
「暫時先準備葬禮，至於調查的事情……」Reborn抬手壓了壓自己的帽子，越過眾人向外面走去，「看阿綱最後會選擇什麼吧。」
突然，仿佛又想到了什麼，他側了側臉，問道，「對了，鴇羽鶫現在在哪？」
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問，其他人均是一愣。藍波看了眼樓上，順手指向樓梯：「她剛說要去玖綠小姐的辦公室……」
本鄉玖綠在彭格列總部是有單獨的辦公室的，就和眾守護者們一樣。但她其實隸屬於現任門外顧問巴吉爾的彭格列門外顧問組織，只是常年駐守總部而已。
Reborn原本打算去樓上找鴇羽鶫，但到了玖綠辦公室，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幾縷稀疏的陽光從拉起的窗簾縫隙中斜斜灑入，給昏暗的室內平添上幾分清涼冷意。
他看了幾秒，合上門往回走，沒多久就又走回了綱吉房外。一個女孩子正彎腰在門邊放了本類似書本的東西，隨即起身在門上輕敲了一下，聲音平靜無波：「綱吉君，這是我在綠姐姐書桌上找到的筆記本。」
這孩子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面容乾淨秀麗，只是沒什麼表情。她垂首望著地面，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輕一顫，「就放在門口。」
這段時間裡，房門背後一直沒什麼動靜。她大概也不曾期待過什麼，說完這幾句話就轉身離開。腳步剛動了幾下，她突然一頓，直直回望過來。
Reborn哼笑一聲，不在意地走上前：「原來美第奇家族的BOSS可以這麼閑，鴇羽。」
少女像是沒有聽出他話裡的嘲諷，淡淡看他一眼，禮節性地點了下頭：「Reborn先生，綠姐姐的事情我很遺憾。」那雙藍色的眸子裡倏忽閃過一抹不明顯的光芒，她垂下眼瞼，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只擠出一句，「其實，在聽說綠姐姐出事之前，我在街上見過她。」
Reborn臉色微變：「你說什麼？」他眯起眼盯住她的臉，神情嚴肅，「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概前天早上吧。」 鴇羽鶫細想了片刻，不緊不慢地回答，「不過當時人很多，而且隔著馬路，所以無法非常確定。」
「她周圍有沒有可疑人物？」
鴇羽鶫搖頭，又補充了一句：「但不能排除我沒有發現的情況。」
Reborn看著她始終平板的臉，沉默起來。少女也不說話，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沉悶。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抓住帽檐向下一拉，再次開口：「我相信……」小嬰兒的嘴角勾出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但很快就隱藏在了帽子下的陰影中，「你應該知道如何處理這個情報。」
似乎確定了她並沒有惡意，Reborn說完就離開了。鴇羽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又轉回身，卻沒有離開，視線一眨不眨落在前面不遠處。
再轉個彎就是本鄉玖綠的房間了，她剛剛才從那邊過來。
那個房間裡還保留著之前的樣子，甚至連空氣中的塵埃味道仍隱約可聞。玖綠躺在她自己的床上，身體被大簇白花擁抱，表情安靜。
死寂的房中只有她鴇羽鶫一個人的呼吸聲。
她在床邊站了很久，直覺玖綠該是心有怨恨的，所以總覺得她那張臉絲毫算不上祥和。可即使這樣，這個人還是少女時略帶點稚氣的模樣。除了身高之外，時光仿佛完全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想到這裡，鴇羽鶫垂下眼眸，突然笑了下。那笑容有些突兀，卻一如轉瞬即逝的焰火，沉默而絢爛。她定定注視著某個點，下一秒，毅然轉身下樓。
她好像、稍微有些懷念她微笑時的樣子了。
第5章 Preludio.05 黃昏的墓地
中午的時候，沢田家光匆匆忙忙出現在彭格列總部，什麼也沒說就沖上了三樓綱吉的房間。但他並沒有呆很久，就離開去了其它地方。
那天晚上，綱吉終於走出自己的房間，來到了外面。
夜已很深，整個彭格列總部仿佛死去了一樣沒有聲響。他打開門，一低頭看到腳邊的筆記本，麻木到平靜的心臟又卷起微弱的酸痛感。
遲疑了許久，他終於還是將那本本子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捧入懷中。
走道上暖氣不足，所以有些冷。透過拱窗可以看見外面濃郁的黑色，仿佛墨汁一樣潑在玻璃上，反射著燈光映出他的輪廓。
綱吉抱著筆記本快步穿過長廊，轉過拐角，最後在一扇房門前站定。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出來前剛剛整理過，所以現在已經乾淨了許多。
深吸口氣，他努力擠出個笑容，推開了房門：「阿玖，我來看你了。」
房中沒有開燈，青年的身影在走廊燈光下顯得愈發頎長纖細，他腳下的陰影一直延伸進來，淹沒在裡面的黑暗中。
綱吉走到床邊，只開了一盞檯燈，就在邊上席地坐下。
為了保護玖綠的遺體，所以這個房間沒有開暖氣。窗戶開著，寒風間或湧入，寒意更盛。
綱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卻絲毫不在意，也沒有起身關窗的意思，依舊坐在地上，一手掀開床簾，探進去握住了女生冰涼的手掌。
他心想，若是在往常，這麼做絕對會被玖綠暴打一頓。但現在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這麼想著，另一隻手已翻開了放在雙膝間的筆記本。
扉頁上什麼也沒有寫，他頓了頓，繼續往後翻了一頁，女生娟秀的字體在燈光下漸漸清晰起來。
原來是專門用來摘抄的本子。
他有些吃驚，一頁頁地往下翻，幾乎都是一些從各處抄寫下來的句子，每一句後面還標有作者和出處，有一些甚至貼著相應的配圖。
他知道她喜歡攝影，卻不知道她從何時開始還有這樣的愛好。
可是越往後看，心情也越發沉重起來。他總感覺這些話隱隱講述著更深層的含義，可他卻不明白，也許只是不願意明白。
綱吉難以克制地雙手顫抖。他放下本子，另一隻手也握住了玖綠。昏黃燈光蔓延過來，照亮了白紙上黑色的字跡。
……
「沒有什麼會被忘記，也沒有什麼會失去。宇宙自身是一個廣大無邊的記憶系統。如果你回頭看，你就會發現這世界在不斷的開始。——《守望燈塔》」
……
「美好總是停留在想像中，生活總是釋放在幻想裡。——佚名」
……
他想起自己在玖綠生日時問過她有什麼願望。
女生一眨不眨看著他，近乎透明的碧眸中像有花朵緩慢綻放又倏然凋謝。最終，她垂下眼簾，轉過身沒有看他。
『大概……只是有些想要回去。』
——阿玖，你真正想要回去的地方是哪裡呢？
他終究無法相信，那個人就這樣輕易地離開自己了。
第二天，眾人找到沢田綱吉的時候，男生還在本鄉玖綠的房間裡。他靠在床邊睡得正熟，兩隻手卻緊緊握著床上那人的手掌，似乎怎麼都不願意放開。
地上放著本打開的筆記本，被風一吹，紙張沙沙響著翻動起來，最後又搖搖晃晃地恢復了平靜。
獄寺隼人看得心中一陣難受，皺著眉別開腦袋，對還站在門外的青年沉聲道：「十代目就在裡面，你進去吧。」
紅發青年看著他，又抬眸看了眼房門，好像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點點頭，沉默地進去了。
大概是怕吵醒還在睡著的綱吉，他走得很小心，就在快到床邊時，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放在地上的本子，打開的那一頁上寫著這樣一句話，他隱約記得這似乎來自瑟吉歐•萊昂的影片《美國往事》——
「我對所有的事情都厭倦的時候，我就會想到你，想到你在世界的某個地方生活著、存在著，我就願意承受一切。
你的存在對我很重要。」
心臟像是被狠狠撞擊了一下，他腳步一頓，緊接著，就見綱吉揉著眼睛醒了過來。
青年迷迷糊糊直起身，下意識往他這邊看了一眼，頓時清醒了大半：「炎真君！」綱吉看著他，驚訝地睜大了眼，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垂下眼瞼微微笑道，「你也來了。」
古裡炎真突然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這個男生仿佛在一夕之間忽然長大，卻又仿佛一點都沒有變過。這樣矛盾的心情令他不知所措。
炎真看著他，神情複雜難辨，只好急忙低下頭掩飾臉上的悲痛，暗紅色的眸子緊緊閉上：「對不起，綱吉君，我什麼也沒能幫到你。」
綱吉搖搖頭，緩緩站起身。他看著自己的手指一點點從玖綠身上離開，眼底的光芒仿佛也一點點抽離。
他的樣子就像是正在進行著無聲的告別，清晨淡而薄的陽光灑入室內，從他身上蜿蜒而下。一瞬間，光芒大盛。
沢田綱吉又垂首看了眼床上的女生，轉身面向炎真：「抱歉，竟然要你們一大早趕來彭格列。」他撓了撓臉頰，又露出往常那種靦腆的微笑，「大家應該也很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炎真稍微松了口氣，隨即，就見男生的視線定定落在門口的獄寺身上，「獄寺君，爸爸和九代目、還有Reborn現在在哪裡？我想找他們商量一下葬禮的事情。」
銀髮青年頓時渾身一震，表情複雜地睜大了眼：「十代目……」
笹川了平也在一旁，已經吃驚地喊了起來：「沢田！你真的要……」
綱吉只是微笑，但雙眉卻始終沒有舒展開來：「嗯，拜託了。」
他清楚地認識到，如果自己現在不說的話，就再也沒有勇氣做出這個決定了。
誰都不知道自從那天綱吉被Reborn教訓了一頓之後，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麼。當他再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這個青年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
但細心的人還是看得出來，他的笑容變得少了些，有時候會突然看著某個地方開始發呆，直到別人叫他才會回過神露出個略顯苦惱的微笑。
本鄉玖綠的葬禮就在一天之後。
因為沢田家光希望暫時可以瞞著奈奈，所以墓地選在了西西里，是一處較為安靜的小墓園。
到場的人不多，想來玖綠生前也沒有過于親密的朋友，所以來參加葬禮的幾乎都是綱吉的親朋好友。本鄉家的人還沒到。
時近黃昏，天空明亮卻已染上了深深淺淺的橙色。墓碑旁低矮的冬青色彩濃重，空氣中是熾烈粘膩的濕意，夕照挾著霞光，仿佛血一樣蓋在身上，在人群中投下寒冷的鉛灰色。
墓園裡只有他們這些人，因而顯得更加冷清闃廖。整園矗立的墓碑排列得整整齊齊，仿佛正沉默地仰望著這個塵世。
牧師站在墓碑前念完悼文，大家依次上前獻花。
綱吉退到一旁，默默看著。
腦海中恍然浮起最後蓋棺時的畫面，女生一身白裙躺在白花中央，全身幾乎都被埋在底下，只露出一張臉。他眼睜睜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在棺蓋的陰影下一寸寸消失，終於被完全吞沒。
從此以後，他就真的要失去她了嗎？
再也不能牽著她的手，不能擁抱她，不能親吻她。
聽不見她的聲音，看不見她的笑容，甚至連回憶都變得奢侈。
這到底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
綱吉一動不動看著墓碑，漆黑的大理石面上刻著文字，再上面一點嵌著張黑白相片。上面的少女歪著頭看著你，似笑非笑，嘴角仿佛仍帶著絲嘲諷。
那是他親手挑選的。
玖綠雖喜歡攝影，但自己的照片卻不多。他偷偷拍下的那些自然不能用在這種場合，所以翻找了一下午，才找到這麼一張平淡無奇的照片。
當時鴇羽鶫就站在身邊，面無表情地點頭道：「就這張吧。」說著，她垂眸看向其他散亂的相片，上面的女生或嗔或喜，表情終究太過豔麗生動。
越是這樣想著，胸口痛得愈發厲害。綱吉急忙將視線從墓碑上移開，一扭頭，剛好看見山本走過來。
「阿綱。」他低低叫了他一聲，表情凝重。
綱吉仿佛又看見那一夜他抱著女生出現在他面前時的樣子。不知為何，每次這種時候，能夠找到玖綠的人幾乎總是山本。
他走到面前站定，但很久沒有說話。綱吉也不知如何開口，只能沉默地等待著。許久，山本終於動了動嘴唇：「本鄉的事情……打算怎麼辦？」
綱吉一愣，沒有料到他會如此直接，好久都沒能反應過來：「我……我還不知道。」男生垂下頭，雙拳卻在不知不覺中緊緊握起，「但是、敢對阿玖下手的人絕對不可以原諒！」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另一側傳來，隔得還有些距離，卻很清晰：「聽到這句話，我想我可以不用這麼生氣了。」
他頓時一僵，急忙轉身，便看見了站在這條小路盡頭的少年。
對方比之前見到時長高了不少，模樣倒是沒什麼變化。他有一雙和玖綠極為相似的眼睛，只是眸色要稍微深一些。如果說玖綠的眼睛是近乎透明的翡翠，那他的則是染上了墨綠色沉澱的碧玉。
注意到綱吉的視線，少年微微彎起眼角，笑容柔和帶著幾分天真。他又向前走了一步，黑色的短髮頓時被血紅的夕陽照得發亮，「好久不見，綱吉君。」
這一瞬，他的模樣冷不防和記憶那個少女的重疊在一起，鮮明到幾乎要劃傷眼睛。
沢田綱吉終於回過神來。他久久看著那雙碧綠色的眼睛，艱難地動了動嘴唇：「和彌君……」
少年沖他笑了下，便走過來接過旁人遞來的白花，默默走到墓碑前：「姐姐，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俯身放下花朵，直起身時，輕輕撫了下墓碑上的照片。指尖從那上面緩緩擦過去，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一般小心翼翼，又帶著幾分鄭重。
綱吉猛然想起本鄉和彌第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時，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個——
『初次見面，姐姐，我來晚了。』
那竟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人物基本出場完畢，序卷結束。
第二卷從四年前開始講起。再重申一遍，第二部講的是第一部中27和阿玖他們長大過程中的事情。
以上。
芒橙•虹
第6章 Capitolo.01 意外的來客
我寧願寒冷的浪濤流過我心頭，寧願世界乾枯得像一片黃葉，或者像蒲公英的種子被風刮走，我將再找到你，獨自一人。——龐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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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四月，整個並盛就仿佛被櫻花淹沒了。
放眼望去，大街小巷盡是隨風而落的粉色花瓣。它們像是擁有生命一樣，洋洋灑灑鋪了一天一地，美不勝收。
這一帶，要說哪裡櫻花開得最盛，大概還是要屬都立並盛高等學校前的那條馬路了。
雖然這裡的路面就和並盛其他地方一般，算不上開闊，但路兩旁的櫻花樹卻是年代最為久遠的，連著校園圍牆內的那一排，將頭頂的天空完全連成了一片，一直延伸進學校內部。從教室的窗戶往外看，更是別有風味。
沢田綱吉的座位正好在窗邊，能夠很清楚地看見底下空闊的校園。其實，能夠考入並盛高中應該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儘管入學成績是最後一名，而且之前備考的那一整個冬天簡直過得慘不忍睹，但無論如何，他都完成了和玖綠、和大家的約定。
然而自從知道了分班情況之後，他就一直處於悶悶不樂的狀態，腦海裡的畫面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那是早上到校後尋找分班名單時的場景。
他在自己所處的A班名單上找了整整三遍，看到了山本的名字，看到了獄寺的名字，看到了炎真的名字，可偏偏就是沒有看到玖綠的。
那個瞬間，好像忽然有什麼冰涼的液體從頭頂澆灌而下，他冷不防打了個寒噤，一轉頭，就看到那個女孩子站在不遠處的人群裡，似乎望著通告欄有些怔愣。
今天的陽光很好，仿佛透明染料那般，夾著花朵和樹葉的色彩落在少女身上。她淺金色的長髮被風一吹，就那麼搖入斑駁的陰影中，仿佛也開出了金灰色的花。
綱吉忍不住眨了下眼，再次看去時，對方的視線也恰巧移了過來。玖綠先是一怔，碧色的眸中恍若有光芒劃過，但不等他看清，她已撥開人群走了過來：「阿綱，你在哪個班？」
少年頓時耷拉下腦袋，正要開口，身後就插|進來一個激昂的喊聲：「十代目當然是和我一個班！身為左右手的我是絕對不會離開十代目的！」
玖綠眼角一抽，立馬停下腳步冷哼道：「我可不記得自己是在問你啊，獄寺。更何況，我怎麼知道你在哪個班。」
「你這傢伙！」獄寺隼人當即暴跳如雷，想也沒想就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炸彈，「我今天一定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綱吉忙不迭拉住他，雖然對於這兩人類似的相處模式早已習以為常，但在一個新學校裡這麼明目張膽地做這種事情絕對會出問題的吧！
「冷靜點啊，獄寺君！還有阿玖也是，不要總是吵架嘛！」
女孩子別開頭哼了聲，沒再說話。綱吉松了口氣，這才拉住獄寺笑道，「那個……獄寺君，可以拜託你先去找一下新班級的教室嗎？可能老師已經在了，我也會馬上過去的！」
聽他這麼一說，銀髮少年也同樣安靜下來，臉上很快露出大大的笑容：「明白了！十代目，我在教室裡等你！」話音剛落，就見他風風火火消失在了教學樓入口。
綱吉無奈地摸摸腦袋，目送他走遠後，又向玖綠靠近了一點：「我在A班，阿玖呢？」
聞言，少女歪了下頭，緩緩彎起眼角：「真可惜。」她毫無預兆地笑起來，可綱吉直覺那並不是代表高興的笑容，「我在B班，和京子一起呢。」
「喂！阿綱！」
思緒忽然被不知從何傳來的喊聲打斷，他急急忙忙抬頭一看，正看見山本站在教室後門口沖他大力揮了揮手，「這裡！這裡！」
此時距離開學典禮結束不過一小時，但因為是開學第一天的關係，回到教室後，老師又例行講了些注意事項，就宣佈可以放學回家了。
他看了看剛整理了一半的書包，又看了看門口的山本，只好放下手中工作，不解地走過去，誰知還沒走近，就看到了門外另一道身影。
少女懶洋洋地拎著書包倚牆而立，順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山本說著話。見他過來，她這才直起身，撇了下嘴角：「整理好了嗎？」
綱吉微微吃驚：「阿玖？」
自從早上去了各自的班級之後，他還沒有見過她。其實加上開學典禮的時間也不過短短幾個小時，但這時看見她，竟不知怎麼就有了種恍然的感覺。
一定是因為還沒有習慣不同班的緣故啦！
綱吉使勁晃了晃腦袋，將那種奇怪的感覺甩出去，臉上扯出個笑容：「等我一下，馬上就可以回去了！」
玖綠皺了下眉，不易察覺地歎出口氣：「嗯，快點吧，奈奈阿姨剛才發短信過來說，讓我們最好早點回去，有客人。」
「客人？」綱吉有些意外，不由動作一頓，「什麼客人？」
「沒說。」玖綠搖搖頭，似乎也顯得很疑惑，不忘抱怨了幾句，「本來都說好了要和京子去蛋糕店的。」
綱吉抓了下頭髮，沒想明白究竟會有誰在這種時候來家裡做客，留下一句「很快就好了！」就沖回了座位。
山本看看他，轉過頭來看向玖綠，笑道：「哈哈！會不會是迪諾先生？」
「應該不會。」少女垂眸思考了一瞬，又抬起頭來看他，「如果是他的話，奈奈阿姨才不會這麼急著把我們叫回去。」而且，那條短信還特意強調了她。
想到這裡，玖綠忍不住又皺了下眉。這時綱吉風風火火收拾好了東西沖過來，兩人和山本打過招呼後就離開了學校。
＃＃＃
還沒到家門口，就見院子的圍牆邊停著輛黑色轎車，幾乎占去了一半路面。雖然兩個人都不認識車子的品牌型號，但光從那鋥亮修長的車身上也不難看出，這車應該價值不菲。
經過的時候，玖綠下意識瞟了眼車牌，發現它並不是並盛也不是附近這一帶的車子。
心裡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不適感，她腳步一頓，在門口停下來，看著院子那邊客廳的方向皺起了眉。綱吉正要開門，注意到她的反應不由奇怪道：「阿玖，怎麼了？」
少女緊抿著唇角，緩緩轉過頭來，碧色的眸中仿佛有什麼東西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出。
這樣凝重的神色令綱吉心頭一震，他已很久不曾見過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之前的一次還是一年多前在繼承儀式上和西蒙家族產生衝突的時候。
當時，她就用和現在極為相似的表情凝視著對方，看著看著突然笑起來：「哦，原來你們就是偷襲山本君的人啊，難怪我作為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卻沒發現可疑人物。」
那雙近乎透明的碧眸就仿佛蘊藏著驚濤駭浪，只需小小的觸擊就會頃刻爆發。
這樣如臨大敵的表情讓綱吉也忍不住緊張起來。他收回手，向玖綠走過去，神情有些忐忑：「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話音剛落，房門突然打開了，奈奈滿臉笑容地站在門口沖他們招了招手：「啊啦，果然是綱君和小綠回來了，快點進來吧，有客人呢~」
綱吉應了聲，又回頭看了看站在身後的少女，一頭霧水地重新看向奈奈：「媽媽，是誰來了？」
奈奈笑容一頓，有些猶豫地低頭看著玖綠。不等她回答，女孩子便低歎了口氣，一聲不吭地換好鞋走向客廳。
房間裡異樣的安靜，完全沒有來客人時的熱鬧動靜，幾個孩子們和碧洋琪、Reborn都不在。玖綠一走進客廳，就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少年和一個老婦人。
他們一直看著入口的方向，所以她一出現，那少年就站了起來。他有著一頭很純粹的黑色短髮，面容俊秀，即使穿著最普通的白T恤、牛仔褲，依舊不損絲毫氣質。雖然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但舉止從容優雅，隱隱顯露出良好的家教。
一旁穿著和服的老婦人也隨之站起身，沖她點頭笑了笑，和善的目光緊接著落到她背後：「奈奈小姐，這位就是玖綠吧。」
玖綠後退一步，只覺腦中猛然掠過一道畫面，卻沒有看清楚。那些原本已經不在意的事情一下子又刺激著心臟，令她煩躁起來。
奈奈雙手按住她肩膀，溫和地笑道：「嗯，玖綠，這是你的外婆哦，另一位是堂弟呢。」
她想也沒想，反手拉住奈奈，順勢將她擋在身後。隨即一扭頭，不耐煩地瞪著那一老一少厲聲喝道：「我不認識你們！這裡不歡迎陌生人！」
綱吉被這情況嚇了一跳，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呆站在一邊，警惕地看向兩位客人。
他們到底是為什麼而來的呢？難道是像當初黑曜戰時出現的那個男人一樣要將玖綠帶回本鄉家？
他記得後來Reborn說過，彭格列和本鄉家有過交涉，至少兩年內不會對玖綠再動手。現在這麼一算，沒想到竟然已經兩年過去了。
這兩個人莫非就是派來抓走玖綠的人嗎？
心念一動，他立馬攥緊了拳頭，正要阻止，那少年已向前走了一步：「初次見面，姐姐，我來晚了。」
綱吉吃驚地一下子睜大了眼：「誒？姐姐？！」
轉頭看玖綠，她似乎也不明白對方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眉頭皺得更緊：「爸爸媽媽只有我一個女兒，而且，」說到這裡，她停下來勾了勾唇角，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故意套近乎的人真是太討厭了。」
她的聲音好似沒有溫度，卻又紮得人生疼。綱吉被那話裡的怒氣刺激得渾身一抖，瞬間面色複雜。
阿玖不會在這裡就動手吧！被媽媽看到就真的完蛋了！
然而比起他們，對方顯得十分冷靜。
少年就像是沒有聽出他們的敵意，依舊好脾氣地彎起眼角，伸手抓了下臉頰：笑得有些無奈：「對不起，我一緊張就忘記自我介紹了……」說著，他垂下手，慢慢抬起眼皮，露出那一雙與玖綠極為相似的碧眸，還未退去稚氣的面孔上帶著幾分天真，「我是本鄉和彌，本鄉家現任家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1:53
第7章 Capitolo.02 湖心的漣漪
家主？！
玖綠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看著和彌的表情許久，目光又移到那個據說是她外婆的老婦人身上。老人不易察覺地點了下頭，對待和彌的態度確實非常恭敬。而奈奈也沒有表現出驚訝，顯然已經提前知道了這事。
玖綠抬頭注視奈奈的笑臉，對方回望著她，眸光中有她看不懂的光彩。女子彎下腰撫摸她的長髮，笑容依舊溫婉：「和彌君說，本鄉家已經不再追究以前歌帆的事了。」她拍拍女孩子的肩膀，笑道，「我去給你們拿點心。」說著就轉身走開了。
玖綠沒有說話，默默地將視線移到本鄉和彌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究竟為什麼要離開本鄉家，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被追殺。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既然父母不打算告訴她，她也沒有知道的興趣。
本鄉於她而言一直只是一個姓氏而已，她也從不明白這個姓氏究竟具有怎樣的含義。為數不多的資訊還是當年通過六道骸才得知的——
據說本鄉家乃自平安時代起就很有名的一支異能者家族，居於出雲之地，長久以來與世無爭，以獨出結界師而聞名。歷任族長皆只有結界師才可擔任。
然而，就在兩百年前開始，本鄉家最後一任族長去世之後，族中便再也沒有結界師出現。家族中雖然依舊有不少異能者，卻還是無法避免家道中落的局面。
沒想到，時至今日，已經衰敗到由一個小鬼來當家主了嗎？
玖綠挑了下眉，哼笑一聲，但身體還是繃得很緊，絲毫不敢放鬆：「既然是家主，為什麼要離開本家到這裡來？」
和彌歪了下腦袋，臉上全是笑意：「當然是因為姐姐在這裡啊，我和奶奶是專程來看望姐姐的。另一方面……」他頓了頓，再次開口時，唇角的笑容仿佛帶了絲歎息，「姐姐是家族中唯一的結界師，大家都很擔心你。」
擔心？
玖綠扯了扯嘴角，卻沒笑出來，反倒是後退一步靠在了門邊：「這種話真是讓我想要相信都困難，不過現在再想將我帶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她同樣歪歪腦袋，指尖一亮，下一瞬，一個燃著紫色火焰的小型柱狀結界便出現在食指上方。
和彌仿佛完全不覺得詫異，在看了眼那個小結界後露出驚歎的表情：「原來這就是結界術嗎？好厲害！之前只在書上見到過！」他的樣子就像個好奇的小孩子，臉上的單純和歡快掩都掩不住。
綱吉一聽「結界術」這幾個字，嚇得幾乎跳起來，急忙一把拉過玖綠：「等、等一下啦，阿玖！」
「幹嗎……」玖綠不滿地仰頭看他，正好這時，奈奈端著點心走過來，笑道：「你們在說新的遊戲嗎？這麼快就熟悉起來真是太好了呢~」
綱吉嘴角抽了抽，但莫名放下心來，小心翼翼拉著玖綠去沙發上坐。女孩子不情不願地跟著他坐下，卻離兩個客人遠遠的，像是面對什麼可怕的細菌一樣。
和彌有些尷尬地抓著下巴，坐回他原本的位子上：「對不起，我剛剛有點激動了……」雖然這麼說，他臉上的笑容還是開朗明亮，「姐姐想要住在哪裡都沒有關係啦，我們不會逼你回去的。而且那個地方，姐姐就算回去住也會不習慣的吧。」
他一口一個「姐姐」叫得玖綠心煩氣躁。她胡亂將肩頭的碎發撥到腦後，皺眉道：「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姐姐？」
和彌無辜地眨了眨眼：「可是不叫姐姐的話應該叫什麼？」
「叫名字就好。」玖綠漫不經心地瞟他一眼，隨手從奈奈剛剛拿來的點心裡挑了個小蛋糕。
誰知對方微微蹙了下眉，一本正經道：「不行，姐姐就是姐姐，不能隨便叫名字。」
綱吉和玖綠齊齊動作一頓，奇怪地看向和彌。少年嚴肅的模樣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綱吉默默地別開視線，有種非常想要吐槽的衝動。
玖綠無語地抽搐著眼角，良久憋出一句：「隨便你。」
和彌頓時又歡快地笑起來：「好。」
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不少，不過五人呆在客廳裡似乎也沒什麼話可以說。幸好不久之後，碧洋琪和Reborn就帶著藍波、一平還有風太一起回來了。
他們看到有客人在，絲毫不覺得拘謹，藍波更是第一時間就蹦到了和彌面前。小男生雖然已經七歲，卻還是和以前一樣片刻靜不下來。
「喂！你是什麼人？」他眨巴著眼看著面前的少年，又看看綱吉，隨即大笑起來，「哈哈！你是來找藍波大人玩的嗎？」
一平急忙過來拉他：「藍波，要對客人有禮貌！」
玖綠看著進來的眾人，仿佛終於長出一口氣：「我回去換衣服。」說完，她就拎著書包起身，徑直離開了客廳。
剛走上樓梯，後面就傳來奔跑的腳步聲。她微微一偏身，看見綱吉三步並作兩步跟了上來：「阿玖！……」大概是見她突然停下，少年意料外地刹住腳步，誰知腳下不穩，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他已重心一偏，向後仰去，「哇——！」
玖綠眼疾手快地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但對方畢竟是個男生，就算看起來那麼瘦小，體重還是超出了她的想像。眼看著兩人就要一起摔下去，她急忙集中精神，手邊的牆面上頓時升起一根杆子似的細長結界。
下墜的趨勢猛然停住，綱吉驚魂未定地往上看，正見玖綠右手拉著他，左手拉著固定在牆壁上的結界，睜大了眼望著他，眸子裡的驚慌還來不及掩去。
那近乎透明的碧色就好像兩汪清泉，清清楚楚倒映出他的身影。綱吉怔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在樓梯上站好：「阿玖你沒事吧！」
玖綠放開手，下意識揉著右手手掌，撇了撇嘴角，別開腦袋：「沒事。」頓了一下，這才又看他一眼，「你跟上來幹什麼？」
「啊！那個啊……」綱吉眨眨眼，頓時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感覺臉上有些熱，不覺抬手撓了撓，「我怕阿玖一個人會不安全……」
「不安全？」玖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滿臉疑惑，「在家裡怎麼會不安全？」
綱吉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因為……那個……」他只是想到在黑曜戰之前由十年後藍波帶來的那張來自十年後沢田綱吉的便條。
他還清清楚楚記得上面寫著的句子，最後一句是——最近不要讓她單獨行動。
後來想想，當時十年後的自己應該就是擔心玖綠會被本鄉家帶走，才特意提醒他要保護好她。雖然現在的情況和那個時候並不一樣，但他覺得當心一些總是沒錯的。
這麼想著，自己已經上前一步抓住了少女的右手。玖綠被他嚇了一跳，剛一抬頭，就看到綱吉一眨不眨注視著自己的掌心，輕輕垂下的眼瞼背後是閃著剔透光澤的棕色眼眸。
「……」她動了動嘴唇，想要將手抽出來，卻不知為何只知道盯著對方的側臉一動不動。這麼近的距離裡，好像才突然發現綱吉比起兩年前明顯要長高了不少，原本明明是和她差不多高的男生，現在卻需要抬頭才能直視。
注意到她的視線，綱吉「嗯？」了一聲，語氣輕柔地問道：「手掌很疼嗎？」
玖綠恍然回神，急忙搖了搖頭：「沒有！」她看著對方眼底那一抹明顯的憐惜，頓時心慌意亂，急急收回手背到身後，「我才沒有那麼脆弱呢！」
綱吉抓抓頭髮，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說、說的也是……」不過這麼說好像又有點不對，他冥思苦想了一會兒，卻見女孩子鼓起腮幫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扭頭轉身上了樓。
「咦咦？！阿玖你怎麼生氣了？」
綱吉立刻追上去，可玖綠頭也不回：「你想多了！」說著，已走進自己房間，「砰」一聲將他拒之門外。
男生摸了摸鼻尖，只好回隔壁自己的房間去了。
＃＃＃
原本玖綠以為本鄉和彌他們兩人最多也就是在沢田家呆上一天，誰知到了晚上才知道他們竟然打算在並盛住下來！
女生立馬表示反對，但和彌歪著頭微微笑道：「我們在附近租了套房子，不會打擾到各位的。」
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啊！
玖綠拿著筷子的手幾乎都在發抖，儘管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這麼無法冷靜。也許是害怕了——曾經種種關於本鄉家的記憶都充斥著血腥和殘忍，讓她對這個家族裡出來的人根本無法產生好感。
見她一副就要發作的模樣，綱吉急忙搶先一步問道：「那個、和彌君不需要上學嗎？說起來，還不知道你多大了……」
坐在對面的黑髮少年點點頭：「剛過了十三歲生日，如果去學校的話應該是國中一年級。」
「……！」國、國中一年級！
綱吉震驚得差點連筷子都掉了。這個漂亮的男生竟然才剛剛國小畢業，他怎麼都覺得無法相信。自己在國一的時候還什麼都不會，比現在更加廢柴啊！
聞言，玖綠也顯得有些吃驚，這才用較為認真地眼光將和彌重新打量了一遍：「……這麼說，不是只比風太大兩歲而已嗎？」
被她這麼一說，餐桌上眾人的視線幾乎都集中在了這對少年身上。風太在這兩年倒是變化不大，身高的發展也循序漸進，依舊一副乖巧可愛的模樣。而本鄉和彌雖然年長他兩歲，卻已完全顯露出一個男生該有的氣度風範。
大概已經猜到他們在想什麼，和彌彎起眼角，大大方方地露出個笑容：「不用這麼吃驚的，畢竟我怎麼說也是一個大家族的家主。」
玖綠嘴角一勾，趁機問道：「既然是家主，長期呆在外面不回去沒有關係嗎？」
「啊，這個啊……」和彌擺擺手，「反正本家有長老們，我在哪裡都無所謂。姐姐不需要擔心的。」
玖綠差點被噎到，接連咳了好幾聲，才平復了呼吸怒道：「我怎麼可能擔心這個！」
少年哈哈笑起來，這個樣子反而一點也沒有了身為當家的做派。
綱吉看著他，突然想起自己被迫繼承彭格列的事情，心裡竟猛地升起股同病相憐的感覺。
莫非就是因為本鄉和彌繼承了本鄉家，所以他們才放棄了追捕玖綠？
不過……
他蹙了下眉，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
第8章 Capitolo.03 無聲的插曲
好在本鄉和彌的出現並沒有打擾到綱吉和玖綠他們的日常生活。不可否認，如果忽略他的身份，這個少年陽光開朗，確實是非常容易博人好感的類型。而且他時不時就會來沢田家蹭飯，一來二去，很快就和其他人混熟了。
也許這在其他人看來未免不是一個好現象，但對玖綠而言，和本鄉家有關的一切全部令她煩心得很。尤其是想到每天一回到家，總是不可避免地要見到和彌那張臉，更是讓她不知所措。
從部活室出來時，操場上已經幾乎看不到人影了，只有棒球場那邊還能聽見清脆的擊球聲，教學樓前的小路上有兩三個學生正拎著書包往外走。
玖綠抬頭望了眼遠處，太陽就快完全沉入山的那一端，火紅的霞光鋪了一地，像是一直燃燒到了腳邊。
她皺了皺鼻子，順手將拿在手裡的劍袋掛上肩頭，便關上部活室大門朝校門口走去。還沒走近，一個少年的身影就悄然映入眼簾。
男生正懶洋洋倚靠在鐵門邊上，不笑的側臉看上去稍顯清冷。他腳下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又細又長，身上的T恤下擺被風一吹，掀起一個小角，露出底下若隱若現的白皙肌膚。
這時剛好有兩個女學生從那邊經過，也許是看他並非本校學生不由多注意了幾眼。少年看著她們眨了下眼，臉上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
那兩個少女先是一愣，隨即相視一笑，嬉鬧著跑遠了。玖綠望著她們的背影，視線重新又移回來，冷不防歎了口氣。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下意識拉了拉劍袋，這才朝那邊走過去：「你來幹嘛？」
她的語氣說不上友好，但也不像最初那麼針鋒相對，只是仍舊顯得有些不耐煩。聞聲，少年倏地轉頭，唇邊的笑容瞬間放大：「可以回去了嗎，姐姐！」
玖綠撇了撇嘴角，低低應道：「算是吧。」說著，她快步向前走開，但才兩步突然又停下來，回過頭問了句，「你就一個人？」
少年歡快地跟上來，雙眼彎如新月：「嗯，我的方向感很好，所以走過一次就認得路了。」
……和她完全不一樣……
玖綠在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不再說什麼，逕自往前走。
和彌也不在意，一如既往地笑道：「綱吉君說姐姐參加了劍道社？」
「啊……」玖綠撇了下腦袋，依舊目視前方，「有什麼問題嗎？」
來自後面的聲音頓了幾秒：「……沒有，只是聽說並中的劍道社似乎沒有什麼名氣，對於修行真的能有幫助嗎？」
這番話乍一聽似乎並無異常，可稍一留心，不難發現少年較往常更加鄭重的表述。其中滲透出來的，是隱約可聞的威嚴。
她差點就忘記了，即使表現得再無害，這個人依舊是本鄉家的現任家主。
女孩子腳步一頓，同時冷嗤了一聲。但也只是一下，她就又重新動起來：「總比無所事事要來得好吧。家主大人管得可真多。」
和彌被她噎了一下，乾笑幾聲，接道：「抱歉，我不該提起這個的。」
這之後，兩人誰都不再開口說話。頭頂的櫻花此時開得正好，大片大片灑落下來，將地面都鋪成了紅色。
走過河堤之後就都是居民區了。河流的水聲漸漸遠去，這個時候的街上並沒有多少行人，難免有幾分冷清。
有些不習慣這樣的沉默，玖綠終於還是忍不住往後偷偷瞄了眼，本鄉和彌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和她之間的距離一直保持在適當的範圍內——既不會讓她覺得太近，又不讓人感到疏遠。
心情突然變得有些複雜。
她非常願意承認這是個可愛的男孩子，可對本鄉家的抵觸幾乎已經根深蒂固。現在突然有人告訴她說「我們和解吧」，怎麼都覺得不敢置信。
這麼想著，腳步不由一頓。玖綠皺著眉正考慮該如何開口，忽然看見和彌的視線像是被什麼吸引一樣一下子移向上方。緊接著，那少年臉色大變，甚至來不及說話就一個箭步沖了上來——
玖綠下意識想要往後退，但在此之前，手腕已被對方一把拉住。落在皮膚上的那只手掌透出些微涼意，她忍不住顫抖了下，使勁甩開，誰知這個看起來並不強壯的少年力氣卻大得厲害，只不過稍微用了點力就將她一下子拽到了牆邊。
「喂！你……」
話音還沒落下，餘光一閃，竟然看見一個黑褐色的物體從半空中疾墜下來，毫無預兆地擦著和彌肩膀掠過。
「砰——」清脆的碎裂聲瞬間響徹街道。
玖綠愣在原地，完全忘記了片刻之前自己還想發脾氣。大大小小的碎片宛如花朵一樣濺開，骨碌碌跳到腳邊才停下。視線下移，緊接著就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那只陶土花盆。
花盆碎得不成樣子，裡面的植物卻還種在泥土裡，簡直像是直接從乾淨的路面上生長出來的一般。
這時，抓在手臂上的那只手松了松，玖綠側頭去看，正好看見少年向後退了一步，隨即朝她彎起嘴角笑了笑：「能夠躲過真是太好了。」
女孩子神情一滯，猛地別開頭，良久才憋出一個單音節：「……嗯。」似乎是覺得不太自在，她轉了個身，掩飾一般抬頭看向頭頂上方。
街道邊這戶人家的陽臺上種了好些盆栽，也許是地上已經放不下了，很多都放到了陽臺圍欄上。
但是好奇怪，剛才明明沒有風，為什麼那個花盆會突然掉下來？
「姐姐，怎麼了？」見她望著別人家陽臺發呆，和彌吃驚地在背後問了句，玖綠猛然回神，看見少年沖自己眨了眨眼，順手拍打著肩後的衣服走過來，「再不回去的話就要趕不上晚飯了。」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許久沒有動靜。和彌也察覺了這點，停下動作看向她：「姐姐？」
玖綠尷尬地別開臉：「沒事。」話雖如此，掙扎了幾秒後，她終於還是又回過頭，遲疑著問道：「那個……你也沒事吧？」
她的語氣就好像一個忐忑不安的小孩子，聽著有些窘迫，但又確乎帶著隱隱的期待，根本讓人無法狠心拒絕。
和彌愣了愣，嘴角的弧度微微一頓，很快再次上揚。
說這話時，恰有晚風從樹梢背後襲來，少年的黑髮在霞光中揚起，仿佛落入了舞動的樹影中，光與暗交織出宛若夢境般不真實的畫面。
「嗯，我沒事。」
兩人回到家比平常晚了一點。
和彌一進門就被藍波纏住不得脫身。玖綠回房換了衣服，下樓時見到了迎面走來的綱吉。
少年愣了一下，抓抓腦袋：「媽媽說可以吃飯了。」
「嗯，這就去。」她懶懶應了聲，越過他慢吞吞往餐廳走，但才動了一下，背後再次傳來綱吉的聲音：「阿玖？」
玖綠下意識回頭，綱吉一眨不眨看著她，棕色的瞳仁裡帶著些許疑惑：「出什麼事了嗎？」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少年有些猶豫地皺了下眉，小心翼翼注視著她的表情，撓了撓臉頰，這才繼續道，「阿玖看起來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玖綠自己反而吃了一驚：「沒有……」話音戛然而止，她抿起唇，略顯苦惱地別開視線，半晌才糾結地扯著衣角喃喃，「只是稍微有點不明白……」
「不明白？」綱吉奇怪地眨眨眼，「什麼？」頓了一下，他仿佛想起了什麼，一錘手，恍然大悟，「難道是和彌君的事情？」
女孩子的表情有一瞬空白，但緊接著，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綱吉抓著頭髮傻笑兩聲，很快又恢復了認真的表情：「今天阿玖是和彌君一起回來的吧？難道……」少年表情一變，「他要你和他們一起回去嗎？」
玖綠渾身一震，幾乎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你在說什麼！」她睜大了眼，仿佛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眸中近乎透明的碧色在燈光下恍惚顯出清冷的無機質光澤，「我才不會回去那個鬼地方！」
說完這句話，她扭頭就走。綱吉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卻又不知道究竟哪裡惹得玖綠如此生氣，慌慌張張追上去，她已經坐到了桌邊。
奈奈見他們出現，立馬招呼著眾人過來吃飯。
這一頓飯吃得綱吉異常糾結。
他很想解釋些什麼，卻總是抓不到時機。等到晚飯結束，玖綠卻不見了蹤影。在問過奈奈後才知道她說要去散步，剛出門不久。
這個時候，其他人都還在樓下客廳裡。碧洋琪陪著Reborn，和彌和風太坐在沙發前玩遊戲，藍波則又被一平追著到處跑。
他下意識看了眼坐在地板上的那個少年，最後跟奈奈打過招呼後也拿起外套出去了。
附近的街道上已經沒什麼人。樹影在頭頂的燈光中搖搖欲墜，偶爾能看見細碎的花瓣迎風而落。雖然已是四月，不過夜晚的並盛還是有些冷。
也不知玖綠去了哪裡，綱吉一邊走著，一邊四處觀察。夜風吹在身上，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急忙把領口向上拉了拉。
沒走多遠，就看到了街邊的小公園。燈光不是很亮，風聲中傳來秋千架嘎吱嘎吱晃動的響聲。花壇邊站著幾個正在聊天的大人，綱吉走過去時，正看見兩個小孩子從公園裡跑出來。那幾個大人又說了幾句，便牽起自家的孩子，相互道別離開了。
他站在公園入口處朝裡望了眼，就看到了坐在秋千架底下的身影。少女隨意晃動著秋千，目視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的臉龐隱沒在樹影中，雖然看不清表情，卻讓綱吉覺得比這夜風還要冷清。
心念一動，雙腿便自動向那邊邁了過去。
沒等走近，對方就像是察覺到了這個動靜，唰的扭頭望過來。正好有車子從背後的街道上快速駛過，車燈光在女孩子臉上一閃而過，映得那雙碧眸亮如星辰。
綱吉一怔，腳步也不自覺停了下來。他就站在距離玖綠不過五步遠的地方，少女微仰著臉，視線一瞬不瞬落在他臉上，仿佛下一刻就會在他心中開出灼灼的花朵。
樹葉在頭頂婆娑輕響，燈光零散地落到腳邊，綱吉手指一顫，胸口忽然升起奇異的感覺。這感覺就好像加了蜂蜜的檸檬水，雖然帶著酸味，卻仍舊甜蜜得直沁心澗。
他無意識朝前伸出手去，指尖劃過空氣，剛要落在玖綠臉上，她忽然站了起來。綱吉大吃一驚，猛地回過神，察覺到自己剛才想要做的事情瞬間滿臉通紅。
不過這裡的光線實在太過昏暗，玖綠顯然沒有發現他的窘迫，只停頓了一下，就開門見山道：「我就知道你會過來的。」
「誒？」綱吉先是一愣，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意識到她大概是想繼續晚飯前的話題，不由問了句，「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事情嗎？」
玖綠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蹙了下眉後又坐回了秋千上，盯著自己腳尖低低道：「阿綱，你覺得本鄉和彌可信嗎？」
她想自己真是一個容易受到誘惑的人，竟然因為如此簡單的一件事情就被觸動了。但不得不承認，剛才路上的那段插曲確實讓她產生了動搖。
那時少年的笑容，雖然模糊在樹影與霞光背後，卻令她覺得異常安靜。
綱吉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問，沉默了許久：「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他有些苦惱地抓著頭髮，向前走了幾步，「不過，他對大家都很好就是了。」
女孩子笑了笑，抬起頭看著他，唇邊的弧度就像往常一樣帶著絲嘲諷：「連你的超直感也說不準嗎？」
少年被噎了下，埋怨道：「不要這麼說啊，阿玖！」
玖綠歪著頭笑起來，一邊晃動著秋千一邊說：「我知道他對大家都很友好。即使我對他的態度這麼差勁，那傢伙竟然還能一點也不介意。」
說到這裡，秋千忽然止住，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綱吉只不過眨了下眼，再次看去時，玖綠已經收起了笑容。
這個女孩子並不經常笑，記憶中的很多時候，她臉上都會帶著點漫不經心的不耐煩。偏偏那種樣子又讓人覺得毫無違和，仿佛本就該是屬於她的。
而此時她臉上認真到甚至有些嚴肅的表情，綱吉只在一年多前的未來戰中見過。
玖綠就那樣仰頭望著他，又好像是在望著他眸中自己的倒影，一字一句道：「我想試著相信。」
第9章 Capitolo.04 流轉的你我
那個晚上少女眼中的光芒，就仿佛深潭中熊熊燃燒的碧色火焰，即使很多年後，沢田綱吉都還記憶猶新。
他想，自己這一輩子大概都忘不了了。就算到最後剩下的只有回憶，也一定能擊敗那些所謂的物是人非，所謂的時過境遷。
——你不是我的全部，但你就是我的世界。
回去的路上，兩人和平常一樣，只是安靜地並肩而行。
剛開始的時候，綱吉一直覺得這種相處模式是有問題的。因為他見過其他的男生女生，他們在一起時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
然而玖綠並不是喜歡說話的類型，而他也總是苦於尋找話題，反而這種沉默更能令兩人感到輕鬆。
想到這裡，綱吉摸摸鼻尖，轉頭看見少女平靜的側臉，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滿足。
就在這個時候，對方的腳步突然一頓，就那麼停了下來。她目視前方，還沒開口，前方已傳來少年帶笑的聲音：「散步回來了嗎？綱吉君，姐姐。」
綱吉一抬頭，就見本鄉和彌站在街口遠遠望著他們。少年的身影幾乎融進了陰影中，唯獨那頭黑髮異常明亮。他眨眨眼，這才問道：「和彌君，你怎麼會在這裡？」
「嗯，正打算回家，沒想到就在這裡遇見了。」和彌向前走來，臉上的笑容一下子顯露在燈光下。他歪了歪頭，眼角彎如新月。
綱吉下意識看向玖綠，女孩子仍是一眨不眨望著對面的少年，微微蹙了下眉：「你……」她動了動嘴唇，仿佛掙扎許久，終於開口道，「就一個人？」
和彌愣了一下，下一秒就歡快地笑起來：「奶奶在家裡。」
「才不是問你這種問題。」玖綠扁扁嘴，哼了聲，「你們住在哪裡？」
和彌頓時勾了下唇角，抬手指向不遠處的街角：「那邊轉個彎就是了，很近吧。」
綱吉詫異：「原來這裡還有空房子嗎？」
「也不是一直空著的。」和彌擺擺手，笑道，「是因為那家主人剛好要出門幾個月，反正沒人住也浪費，我們就趁機租下了。」
「啊……」綱吉茫然地點頭，正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玖綠已一把拉過了他的手腕：「我們先回去了。」她急匆匆對著和彌拋下這麼一句，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
綱吉慌慌張張跟上她的腳步，好不容易記起來要跟和彌打個招呼，一回頭，那少年還站在原地，微側著臉看著他們。樹影混合著燈光的痕跡層層疊疊落了他一身，他黑色的發在風中搖晃著，若有似無地遮住了眼中的神采。
綱吉忍不住眨了下眼，再次看過去時，和彌勾著嘴角仍在沖他們微笑。緊接著，轉過一個拐角，就徹底看不到對方的身影了。
玖綠這才停下腳步，回頭望了眼。她沒有說話，雙眉微微舒展，但眼中還是有些不確定。
綱吉明白，想要相信一個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他悄悄低頭看了眼，她的手還下意識抓著自己手腕，就好像抓著水中的浮木。他臉上一紅，手卻已動了起來，順勢握住了那只瘦小的手掌。
玖綠一怔，微微睜大了眼抬頭看去，下一秒，就見綱吉眼瞼微斂，垂頭微笑著看著自己。他的臉龐被不知何處射來的光線染得異常柔和，雙眸明亮得好似兩汪深潭。
幾乎從來沒見他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她一直固執地以為他還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行的廢柴綱，可這個瞬間，才陡然發現，他的表情竟和十年後那個沢田綱吉悄然重合在了一起。
玖綠動了動嘴唇，忽然紅了臉，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
但也只是一瞬，少年柔和的笑臉依舊帶著單純的歡喜。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緊了緊手掌，就帶著自己往家走去。
玖綠難得乖巧地跟在後面，視線落在彼此交握的手掌上，那裡好像正有力量源源不斷地湧過來。
這個時候，她知道，無論自己作出什麼決定，綱吉一定會站在她的一邊。
＃＃＃
自從和彌來到並盛以後的糾結心情終於重新恢復了輕鬆，玖綠心情很好地上完了一天的課程，整理好書包正打算去A班找綱吉回家，忽然見班長沖到門口，視線在教室內環視一圈，緊接著直直落在她身上：「本鄉！你還在真是太好了！」
他的那雙眼幾乎都在發光，玖綠嘴角一抽，陡然有了不祥的預感，但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句：「有事？」
「大事！」班長風風火火沖到她面前，雙手一拍桌面，急急道，「今天輪到我們班管理圖書室啊！你忘記了嗎！」
圖書室？
玖綠一臉茫然地皺下了眉：「關我什麼事？」
班長頓時抱著頭哀嚎起來：「你是我們班的圖書管理員啊不要告訴我你忘記了！」
……誰會記得這種事情……
玖綠臉上一黑，這才想起上周老師指定班裡的各種委員，不知怎麼就將這份工作派到了她身上。
「……麻煩死了。」她本想拒絕，但畢竟當時自己應了下來，只好硬著頭皮，深深歎了口氣，「知道了，這就過去。」
在這所都立並盛高校裡，要真說有什麼值得為人稱道的，大概也只有它的圖書館了。它獨自坐落於操場一角，側對著教學樓，就好像學校內動與靜的交界點。
原本，這麼大的圖書館是需要兩個管理員的，但因為是開學初的緣故，任務量還不是很大，所以只有一個人也勉強應付得來。
此時的圖書館裡幾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幾個用功的高三生隔得很遠坐在角落裡看書複習。室內靜悄悄的，玖綠抱著一大摞圖書穿梭在書架間，雖然特意放輕了腳步，但還是覺得有些突兀。
今天沒有社團活動，她本來還以為能夠早點回去，結果來到這裡看見今天要完成的工作，就知道這個計畫已然泡湯。
玖綠不情不願地忙碌著，努力加快速度，幹到現在總算完成了一大半。她偷偷休息了一下，剛回到借還書處去拿剩下的圖書，大門突然打開了。
這個時間竟然還有人過來？
她一邊抱起書本，一邊奇怪地朝門口瞥了眼。一個棕色的腦袋悄悄從門縫間探進來，像是在觀察著什麼一樣停頓了幾秒，隨即就見少年小心翼翼地鑽進來，很輕很輕地將門關上。
玖綠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時，少年也看見了她，眼中立馬露出歡喜的笑意。他幾步跑上前，壓低了聲音叫她：「阿玖！」
玖綠依舊詫異地看著他，低聲問：「你怎麼來了？」她上下打量了綱吉一眼，皺眉道，「總覺得不像是來借書的……」
對方被她噎了一下，漲紅了臉反駁：「就、就算是我也會想來圖書館的！」
玖綠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也不說什麼，轉身往不遠處的那一排書架走去。
綱吉看著她走開，頓時挫敗地抓了抓頭髮，小跑幾步跟上去：「其實是……我剛才去你們班找你，聽京子ちゃん說你來這裡了，所以……」頓了一下，又道，「沒想到阿玖竟然會願意當圖書管理員。」
「誰願意啊！」玖綠扁扁嘴，目光落在書架上，熟練地將書本按次序一一歸類放好。綱吉站在一邊看著她，想要幫忙卻又不知該從何下手，遲疑著剛想開口，就聽少女叫了他一聲，隨即她原本抱在懷裡的那一整摞書就一股腦都落在了他懷裡，「幫我拿一下。」
「啊！小心！」綱吉被嚇了一大跳，急忙伸手去接，踉蹌了幾步才穩住。
玖綠輕笑了聲，踮起腳尖將手中的那本書放上去，但那偏偏在最上面一層，她本來就長得不高，只好伸長了手臂努力去夠。校服襯衫的袖口悄然滑下，露出女孩子潔白纖細的小臂。
綱吉心頭一顫，不知怎麼就突然緊張起來。他忙不迭移開視線，但這個空間如此狹小，無論哪個角度，目光就是像被膠著在了玖綠身上一般。
「阿、阿玖！」自己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綱吉也被嚇了一跳。玖綠聞聲回過頭來，奇怪地看著他眨了眨眼：「怎麼了？」
「那個！我幫你吧！」
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他把懷裡的書往地上一放，就上前一步拿過了玖綠手中的那本，仰起頭看向書架最上面，「要放哪裡？」
拒絕的話卡在喉嚨裡，玖綠訥訥應了兩聲，下意識向上一指：「……《悲慘世界》旁邊……」
綱吉點點頭，認真地尋找起來。
玖綠就這麼站在背後一眨不眨注視著他，瞳孔裡倒映出少年乾淨的背影。
不知不覺中，他竟已經長高了那麼多，明明之前的身高還和自己差不多，可不過是一個春假，現在的他都已經能毫不費力地夠到自己怎麼也碰不到的地方了。
她忽然想到昨天晚上少年柔和的笑臉。
恍然發覺，原來上了高中之後，並不是真的沒有改變的。也許在她不曾察覺到的地方，確乎有什麼正在悄然變化著。只是那點微妙的改變實在太不起眼，如此輕易就被人忽視了。
「啊！找到了！」綱吉小聲歡呼了一句，正轉過頭來，冷不防就對上玖綠灼灼的目光。那裡面的色彩恍若流光四溢，好像緊接著就會撲上臉頰。
他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就站在書架前，果然下一秒，後腦勺就狠狠撞在了隔斷的木板上。
「咚——」
痛呼還沒來得及出口，身後的書架就搖搖欲墜著要倒下。綱吉大驚失色，急忙伸手扶住，好在那個動靜不是很大，沒一會兒就安靜了下來。
他剛松了口氣，就聽背後傳來玖綠無奈的哧笑：「果然還是廢柴綱。」
這樣說著，她卻沒有看他，反而轉身走到放在一邊的那堆圖書前，隨手拿了一本就遞過來：「按編碼順序放，不許搞錯！」
「誒誒誒？！」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1:54
第10章 Capitolo.05 午後的校園
那天最後，在兩人的一起努力下，工作迅速搞定。接下來就是週末，很快又是新的一周。
進入開學第三周，一切終於步入了正軌。與此同時，整個學校都開始為下個月即將到來的文化祭忙碌起來。
玖綠一下課就接到通知要去參加圖書管理員的會議，偏巧那天有社團活動，等去劍道部請了假奔向開會的教室，其他人都已經在了。
還好負責的老師還沒出現，她站在門口平復了一下呼吸，正要往裡走，突然腳步一頓，就看到了坐在窗邊最後一個位置上的男生。
對方看到她的時候，整張臉上幾乎都綻出了光芒。他興沖沖地朝她招了招手，指著自己前面的位置壓低聲音道：「阿玖，這裡有空位。」
女孩子愣了好半晌，良久才反應過來，疾步沖上前：「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瞪大了眼看著面前的少年，下意識轉頭環視一圈室內，這才在他前面坐下，不過仍是緊皺著眉，「阿綱你什麼時候也當了圖書管理員？」
綱吉傻笑兩聲，別開視線抓了抓下巴：「嗯……原本的圖書管理員不想做了，所以就……」
好可疑……
玖綠虛起眼眸盯著他的臉仔細打量，可對方就是不肯和她對視，臉上的顏色越來越紅。正好這個時候老師從前門進來，他立馬像是松了口氣似的，正襟危坐，還不忘將她也推回去：「老師來了！」
玖綠又扭頭瞥他一眼，最後歎出口氣，什麼也沒說就轉了回去。
會議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主要內容除了安排各班管理員的工作時間外，就是文化祭期間的準備工作。
從教室裡出來後，玖綠就一直皺著眉，露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她一邊翻看著剛發下來的安排表，一邊抱怨：「啊，好煩。」
綱吉偷偷看向玖綠，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露出個不易察覺的笑容。但他很快就移開了目光，故作鎮定地摸著腦袋，將表格收回書包裡：「能夠安排在同一天工作真是太好了呢。」
玖綠動作一滯，不過也僅僅只是片刻。她低低「嗯」了聲，小跑幾步跟上來：「唔……你們班打算在文化祭上做什麼？」
這個話題轉換得有些突兀，綱吉愣了幾秒，轉頭去看，卻見玖綠別開腦袋看著馬路對面，僅用餘光瞄著他。注意到他的視線，少女立刻抿起唇瞪過來。
綱吉下意識擺擺手：「今天才剛剛決定下來，說是要辦個鬼屋之類的……阿玖你們呢？」
玖綠沒有回答，反而奇怪地反問了一句：「鬼屋？阿綱你不會怕嗎？」
「什、什麼啊！才不會！」綱吉頓時面紅耳赤地反駁她，卻明顯有些底氣不足，最後喃喃著又補充了一句，「反正我又不想去玩……」
玖綠眼角一彎，率先向前走去：「我們班要辦咖啡館什麼的，衣服還得自己做，就不能挑個簡單點的嗎。」
聽她這麼說著，忽然就想起兩年前並中的文化祭。當年，大家還在一個班，有玖綠有京子，還有崗村和藤本，他們的話劇在表演當天大獲成功，據說還沸沸揚揚在校內流行了好一陣子。而現在，他們雖然在一個學校，卻分散在各個班級裡，如今為之奮鬥努力的早已不是同一個集體。
並不是說這樣有多不好，只是在想起來的時候，偶爾會有一點寂寞。
綱吉晃晃腦袋，追上玖綠的腳步：「阿玖的工作是什麼？」
「啊……這個啊……」身邊的女孩子撇了下嘴角，微側過頭來看他。她的臉上浮現出難得一見的苦惱，「班裡的女生都要做衣服……」
本鄉玖綠從來不是什麼心靈手巧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是懶還是嫌麻煩，綱吉從沒見過她做手工。就算偶爾做了什麼，也都是模樣奇怪的玩意，就像當初在未來時送給他的那只兔子掛件。
綱吉見過她握著刀時的颯爽，氣勢凜然，嘴角的笑意有些冰冷。他實在無法想像她拿著針線縫縫補補的樣子。不過，無論如何還是有些期待的。
然而，玖綠顯然並不打算在家裡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之後的每個晚上她都會跑去京子家裡和她一起研究怎麼做服裝，直到綱吉去接她才打道回府，還絕口不提這件事情。他只能從女孩子指尖的傷口和新纏上的膠布上察覺到一些情況。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個星期，眼看著文化祭的日子漸漸靠近，玖綠甚至在回家之後還要熬夜趕工，綱吉時常在睡前還能看見隔壁她的房門下透出白色燈光，好幾次想去提醒她早點睡覺，但每一次又都不忍心打擾。
於是這一天，玖綠光榮地睡過頭了。
她迅速換洗好沖下樓，拿了片土司就往門外跑，聽見奈奈叫她才回了句：「今天我值日！先走了！」
幸好趕到學校時還不是很晚，教室裡沒有人在，整個校園像是還在睡著一樣安靜到令人陌生。
玖綠放下書包後就開始打掃衛生。教室的窗戶大開著，涼爽的空氣從外面湧進來，她一邊在視窗拍打著黑板擦，一邊漫不經心地往門口一瞥，正巧見到少年熟悉的身影從走廊上走過。
對方也在這時看到了她，已經停下腳步朝她抬起右手招呼道：「喲，本鄉。」那頭黑色的短髮在清晨的陽光下泛著銀光，他嘴角的笑容甚至要比這道光芒更加燦爛。
玖綠眨眨眼，笑起來：「早安，山本。你怎麼也來得這麼早？」
「哈哈！是晨練啦！」山本說著，從門口走進來，站在他們的教室裡隨意打量了一番，摸著頭笑道，「說起來，你最近都沒來我家的道場，老爸還經常說到你呢哈哈！」
「嗯……稍微有點忙。」少女彎起眼角笑了笑，「不過，你也需要單獨練習的吧，是不是又有進步了？」
「哈哈！還是老樣子！」山本擺擺手，又說了幾句就趕去社團訓練了。
玖綠把剩下的工作處理完後，其他同學也陸陸續續到了教室，前一刻還安靜到有些不真實的校園一下子熱鬧起來。從視窗望去，還能看到值勤的風紀委員站在校門口檢查學生的裝束是否合格。
玖綠回座位坐下，正準備整理書包，可低頭往桌洞裡一看，才發現自己忘記帶便當了。她苦惱地皺了下眉，覺得不可能指望綱吉——平時都是她帶著他們兩人的便當來學校的，那傢伙今天只要別把自己的份也忘記就已經很好了。
……看樣子中午只能去小賣部買麵包了。
一想到這個，玖綠一早上都處於陰雲籠罩的狀態，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時間，京子來找她一起吃飯，她歎了口氣正要說明情況，忽然聽見後門那邊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本鄉同學，有人找你哦！」
現在教室裡到處都是人，她往那邊看了眼卻沒看見是誰，只好加快腳步走過去。不等靠近，剛才在叫自己的那個女生已沖到她面前驚歎起來：「好可愛的男生啊！是你弟弟嗎？」
玖綠眉心一跳，立馬就猜到了來人是誰。果然，下一秒就看見本鄉和彌站在門口望著她，笑容溫柔單純：「姐姐。」
「你怎麼會來這裡？」
雖然料到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少年抬起手，朝她晃了晃自己拿在手裡的東西，歪頭笑道：「因為姐姐和綱吉君忘記帶便當了，奈奈阿姨讓我送過來，不過守衛一直不讓我進學校，一定要到現在才能放行。」
「……所以你就等到現在嗎？」玖綠看著站在面前的男孩子，忽然覺得不可思議，可又說不出這種感情從何而來，不由放柔了聲音，將他手裡的便當盒接過，「嗯……辛苦了。」
和彌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還不忘調皮地眨了下眼：「當然沒有，我順便去附近的商店街逛了圈，是看時間差不多了才過來的。」
她忍不住被逗笑了，順勢拍了下他的肩膀，往教室外走去：「我帶你去找阿綱吧。」
兩人到了A班教室才知道綱吉現在在教師辦公室。還沒走到那邊，遠遠就見少年頂著個碩大的水桶站在辦公室門外。
此時正是午休時間，走廊上到處是來來往往的人群。他默默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禮，窘迫得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玖綠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加快腳步走上前，卻在即將靠近的時候又放慢了速度。和彌抬眼看了她一下，隨即就見女孩子走到綱吉身邊，哼笑了聲：「阿綱你怎麼還是這麼廢柴？」
少年瞬間抬起頭來，就好像看到了什麼驚悚的事物一樣一下子睜大了眼：「阿……阿玖？！」他手忙腳亂地往後退，下一瞬卻撞在身後的牆面上，頭頂的水桶頓時劇烈搖晃起來。綱吉急忙伸手扶住，這才松了口氣，耷拉著眼角看向他們兩人，「連和彌君也……」
玖綠盯著他腦袋上的那個大水桶摸了摸下巴，又上前一步，一點也不留情地往他手臂上狠狠一戳：「會因為遲到而被罰站的人也只有你了吧？」說著，還不忘對站在旁邊的黑髮男生挑了下眉，「你說對吧，和彌君？」
和彌愣了一下，沒有料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對自己說話，不由多看了她幾眼。玖綠疑惑地回頭望了他一眼：「怎麼？」
少年搖搖頭，很快又笑起來：「沒什麼。」他摸摸鼻尖，有些遲疑地看向綱吉，「姐姐不要說出來嘛，綱吉君會很沒有面子的。」
綱吉頓時有種淚流滿面的衝動，內心早就開始咆哮，嘴裡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玖綠似笑非笑地又看他一眼，一轉身進了辦公室，沒過幾分鐘又出來了：「好了，可以去吃飯了。」
「誒？」綱吉吃驚地看著她，還保持著剛才的動作沒反應過來，「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罰站結束了啊。」玖綠扁扁嘴，抬起他頭頂的水桶放到一邊，又拿過和彌手裡的便當盒往他手裡一放，隨即二話不說向另一邊走開。
綱吉與和彌對望一眼，眼看著女生的背影就要被人群吞沒，這才如夢初醒般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忙不迭追上去：「哇啊！阿玖等等啊！」
和彌也趕快跟上他們兩人，轉過拐角的時候下意識回頭望了眼，正午的校園裡到處是熱鬧的氣息，歡聲笑語不斷充斥於耳。
他忽然虛起眼，眸中冷不防有光芒一閃即逝。
第11章 Capitolo.06 開始的五月
三天后，並盛高中終於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文化祭。
作為這所學校的傳統節日，在這三天裡，學校將完全對外開放，迎接所有來客。而且活動的安排也相當豐富，雖然對於高一學生來說，第一天的社團活動是針對二三年級的沒有他們的份，但第二天至第三天上午都是班級展示時間，等到第三天下午的評比結束後，就是晚上的舞會了。
這和國中時的篝火晚會不一樣，這次高中裡的舞會要更加正式，聽班裡的其他同學說，到時學校會將禮堂佈置成宴會廳。
「那一整個晚上，不僅僅有豐盛的自助餐，還有浪漫的燈光和舞池哦。」
聽完這句話，玖綠長長歎了口氣，手裡還抱著正準備拿去班裡的大紙箱子：「京子，我看現實未必會有這麼美好。」
和她一起走在路上的少女歪了歪頭，似乎思考了幾秒，最後仍是高興地笑起來：「是嗎，難道玖綠ちゃん不期待嗎？」
從走廊窗戶外湧進來的清風將那張笑臉薰染得異常明媚，玖綠冷不防噎了一下，遲疑著看她許久，終於扁著嘴喃喃道：「……倒也不是那樣……」只是總覺得那種熱鬧的環境並不適合她。而且這雖然不是多麼正式的舞會，但舞伴還是必不可少的。
想到這裡，她微偏了頭，看向身邊的京子，「你的舞伴定下來了嗎？」
「嗯！」女孩子可愛地點了點頭，彎彎的雙眼宛若新月，「雖然我覺得找同級生比較好，但哥哥說什麼都要我做他的舞伴呢。」
玖綠頓時露出一副意料中但又非常狀況外的糾結表情，轉回頭去默默扯了下嘴角：「果然是大哥的作風……」
京子倒不在意，轉而湊過來悄聲笑道：「玖綠ちゃん呢？阿綱君有來邀請你了嗎？」
「什……什麼？！」少女的臉瞬間漲成了鮮豔的熟蘋果色，她一眨不眨睜大了眼盯著京子，一時連話都說不清楚了，「為、為什麼一定要是他才可以啊！」
京子無辜地回望過來，停頓了片刻，再一次溫柔地微笑道：「因為，對於玖綠ちゃん來說，阿綱君是特別的，不是嗎？」
玖綠一下子安靜下來。她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孩子，對方臉上的光芒就和綱吉一樣，永遠充滿了令人溫馨的暖意。
這個時候，她突然想起國中二年級那時他們一起在未來發生的事情，冷不防就脫出而出，「那對京子來說，阿綱是特別的嗎？」
話一出口，她自己的腦子裡就已經轟一聲炸開了。她完全沒有想明白自己怎麼突然就問出了這樣的問題，根本前言不搭後語，也根本沒有依據可循。而更重要的是，她到現在才發現，雖然一直沒有明確意識到，原來她仍在在意著這個問題。
玖綠沒有移開視線，她眼中灼灼的的溫度甚至顯得有些逼人。
京子先是吃了一驚，但也只是怔了不過片刻，就又緩緩彎起了眼角：「嗯，沒錯哦。」她眨了眨眼，清澈的瞳孔裡像是倒映了陽光的色彩，「但這和玖綠ちゃん的‘特別’是不一樣的，不是嗎？」
心臟冷不防顫動了一下。這感覺就好像深埋在不知何處的種子忽然破開了土壤，鑽出細小蔥翠的嫩芽。玖綠忍不住緊了緊抱在身前的大紙箱子，臉上的表情被吞沒在高大的陰影背後。
很多時候，她都會覺得，其實京子才是看得最透徹的那一個，比他們誰都看得明白，也比他們誰都更加釋然。也許正是因為心如明鏡，所以才會不染纖塵，而並不是真的像看起來那麼天然。
她長長歎出口氣，終於放棄了這個話題，率先往教室走去：「抱歉，問了奇怪的問題。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
兩人一踏進教室後門，班長就大喊著迎了上來。
「太好了！你們終於回來了！沒想到咖啡館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兩位也一起來招待顧客吧！」一邊說著，玖綠和京子就被一同推進了教室後面單獨分隔出來的更衣室。
「明明現在還沒到我們的工作時間啊。」玖綠不耐煩地接過同學遞來的衣服換上，不忘小聲抱怨了一句。
而相比起她，京子顯得非常興致勃勃，很快就換好制服拉著她跑進了廚房。
其實，所謂的廚房不過就是個用布簾和外面招待客人的正廳區分開的區域而已，因而一走進這裡，就聽見了外面鼎沸的人聲。
玖綠一開始還有吃驚，但等到端著茶點出去，終於完全瞭解了班長口中「生意出乎意料的好」真的沒有一點誇張成分。教室裡原本放置的桌椅數量並不算少，現在竟然已經座無虛席，很多人都還等在外面。
她只來得及在心裡默默驚歎了一聲，就忙得像個陀螺一般無法停下。
這一次B班的咖啡館以童話為主題，服務生——無論男女——都會穿上童話中主人公的服裝。其實說白了就是COSPLAY的性質，但不知為何，竟然會如此受歡迎。
好不容易得空，玖綠靠在門邊用手掌給自己扇了扇風，偷偷抬眼看了下室內，京子仍在忙個不停。她的裝束是綠衣服的小精靈，忘記這形象出自哪個童話，但即使是這樣普通的角色，由她表現出來就是多了幾分可愛甜美的味道。
難怪那些男生們的目光自從進來之後就一直在圍著她打轉——雖然京子本身看起來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玖綠歎了口氣，正想著過去幫忙，身後忽然傳來小男生亢奮的喊聲：「媽媽快看！是玖綠！」
她只覺嘴角立馬一抽，身體卻已經自覺地轉了過去。門口的人群中很快出現一個穿著奶牛紋樣連體衫的男孩子，以及他身後的一平、風太、碧洋琪、奈奈，甚至還有——
「為什麼連和彌君你都一起來了？」將這一大群人領到窗邊的位子上坐下，玖綠覺得額角還在隱隱作痛。
藍波興奮得到處亂跑，一平追著他企圖將他拉回位置坐下卻始終無法如願，風太很苦惱地跟在他們後面打圓場，奈奈和碧洋琪正在商量該點些什麼。
和彌聞言，抬頭對玖綠笑道：「因為聽說姐姐今天會穿上可愛的制服，所以就忍不住跟著一起來了呢。」
少女本就因為忙碌而有些泛紅的臉頰不覺又紅了點。她輕咳一聲別開腦袋，裝作不耐煩地皺了下眉：「能和‘可愛’之類的形容詞扯上關係的，怎麼想都不可能會輪到我吧。」
「怎麼會！」坐在身邊的黑髮少年一手托腮，姿勢隨意慵懶，表情卻十分認真，「就算穿著小紅帽的衣服，姐姐也是很可愛的！」
「……」玖綠感覺腦後瞬間掛下了一排黑線，而且怎麼都止不住，只好將注意力轉移到另外一邊的奈奈身上。
「對了對了，來之前經過綱吉君的教室，他們的鬼屋看起來也很受歡迎呢。綱吉君就在外面迎接客人，雖然穿著奇怪的服裝，但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和彌開心地笑看著她，忽然表情頓了頓，仿佛察覺到什麼一樣轉頭望向窗外。
B班教室斜對著校門，窗外是一排高大的櫻花樹。這個季節裡，樹上的花朵早就落盡，蔥翠綠色覆蓋下的樹冠在風中盡情搖曳，發出動聽的婆娑聲響。
越過樹梢，能看見人頭攢動的校園，校門外的大街上此時也是同樣熱鬧。
「怎麼了？」
和彌回過神來，轉頭看見玖綠正疑惑地盯著他看，不由搖了搖頭：「沒什麼。」
女孩子也不在意，繼續低頭記錄功能表。他微微笑了笑，又將視線重新投射到了校門對面的路邊。
在和一條小巷交會的路口，正停著一輛黑色的小轎車。車前人來人往，不過都沒有人注意到它，畢竟這輛車實在是太普通了。
車子裡還有人在，後座的車窗僅打開一道很小的縫隙，隱隱約約能看見坐在裡面的黑衣男人。他帶著墨鏡，似乎並不希望被人看見他的樣貌。
「呲……啦……」
類似電波的聲音忽然在車廂內響起，那男人微皺了下眉，抬起手，將一個通訊器湊近嘴邊。「嗯。」他低低應了聲，沉默著聽完那裡面傳來的聲音，嘴唇動了動，正要開口，卻又停下了動作。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車子前方的人行道上正走過來一個眉目清秀的黑髮男生。他看起來十分纖細，皮膚也是男生少有的白皙，但臉上那對鳳眸卻是如劍一般的鋒利，一下子掃去了所有柔軟，甚至令他整個人都顯得過於冷冽。
因為是在馬路的另一側，少年並沒有注意到這邊車裡的男人。他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在轉進校門時狀似隨意地甩了下披在肩頭的黑色制服。清風掀起那頭黑色碎發，劉海下少年淩厲冰涼的眸中恍若映出了什麼光景。
男人不由自主微虛了下眼眸，但很快，那少年就消失在了校園內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這時，通訊器裡再一次傳來聲音，他如夢初醒般回神，想了想，放低了聲音回道：「請放心，現在沒有異常。」
第12章 Capitolo.07 躥動的流火
由於奈奈帶著藍波他們來學校玩，所以從下午開始，玖綠便一直領著他們在校園裡到處參觀遊玩。來到綱吉他們班所辦的鬼屋門口時，果然看到那個少年正穿著奇怪的服裝坐在桌邊接待客人。
這幾乎一整天下來，玖綠還是第一次在校園裡見到他。他忙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臉上卻帶著滿足的笑意。
思緒好像滯了一瞬，她忽然想起早上和京子的那番談話，心裡頓時有些五味雜陳——明天晚上的舞會該怎麼辦呢？難道要她像中二那時一樣繼續主動嗎？
正這麼想著，身邊的和彌忽然推了推她：「姐姐？」她轉頭看向對方，正對上那雙和自己極為相似的綠色眼眸。少年不解地歪了下頭，指向前方，「奈奈阿姨他們已經去排隊了，姐姐不過去嗎？」
被他這麼一說，玖綠才發現其他人都已經跑到了等待進入鬼屋的隊伍中。她抬頭看向前方充滿了詭異氣氛的店門，冷不防打了個寒顫，急忙道：「和彌君你去吧，我……不太喜歡這類遊戲。」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僵硬，和彌見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看那鬼屋的招牌一眼，了然一笑：「我也不喜歡呢，乾脆先去向綱吉君打個招呼吧。」說完，也不管玖綠的意見，他一把拉過她的手就撥開人群走了過去，「綱吉君~！」
即使在將近六月的這個時候，少年的掌心仍帶著幾分涼意。玖綠微微皺了下眉，卻沒有說什麼。那邊綱吉聽見聲音，頓時轉頭望來，在看見他們的同時，那雙本就不算小的棕眸睜得更大了。
「阿玖！和彌君？」他吃驚地看著他們走近，好不容易才找回屬於自己的聲音，「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玖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指向身後的隊伍：「不止我們，奈奈阿姨還有藍波他們已經在排隊了。」
綱吉順勢望過去，正好看見奈奈高興地沖他揮了揮手，似乎還說了什麼。他腦袋一痛，不由抓著頭髮哀嚎起來：「媽媽完全沒有說過要來學校這件事情啊！」
就在這個時候，身側的門簾背後走出一個少年，他順勢一掌拍在綱吉肩上，大笑著道：「啊哈哈！奈奈阿姨和小鬼他們也來了嗎？」
綱吉無力地耷拉著腦袋，和山本打招呼：「你不是應該在裡面幫忙嗎？」
玖綠這才注意到，黑髮少年臉上還畫著慘白詭異的濃妝，身上的衣服也一看就是奇異造型，她忍不住挑起唇角打趣道：「山本君，你這樣會嚇到圍觀的小姑娘哦~」仿佛為了說明這一點，她的視線慢悠悠越過山本肩頭，落在了不遠處。
那地方正站著個短髮的女孩子。她似乎已經在那裡等了有段時間了，這時察覺到他們的目光，立馬緊張地揪住了裙擺，局促不安地紅了臉。
綱吉吃了一驚，轉向玖綠：「阿玖認識的人嗎？」
玖綠眨了眨眼：「我以為是你們班的……」
「誒？」兩人都是一頭霧水，不約而同再次看向那個穿著學校制服的少女。
她深吸了口氣，看了看綱吉和玖綠，終於低著頭走過來，最後卻徑直在山本面前停下了腳步：「山本君！我有一個請求！」
她的聲音並不是很大，卻很堅定。山本也愣了一下，這才抓著頭發笑道：「哈哈！有什麼事嗎？」
女孩子抬頭看他，好像下了什麼極大的決心，臉頰通紅，眼神卻有種視死如歸的決然：「明天晚上的舞會，我可以做山本君的舞伴嗎？」
綱吉頓時驚呆了。雖然他知道山本從一開學就很受歡迎，但這是什麼情況啊！未免太誇張了吧！
相比起他，當事人山本卻顯得鎮定得多。他眨眨眼，依舊笑得很爽朗：「哈哈，但是我不會跳舞啊。大概不會參加舞會吧，抱歉了！」
女孩子急忙搖了搖頭，但還是掩飾不住臉上的失落。她彎腰說了聲「打擾了」，迅速掉頭跑了開去。
和彌一聲不響看著這幅場景，終於伸手拉了拉玖綠的袖子：「姐姐。」他湊近她耳邊，小聲詢問道，「明天晚上有舞會？姐姐的舞伴是誰呢？」
玖綠的動作忽然一僵。和彌清清楚楚看到她的眸中似有黯然一閃而過，卻裝作沒有發現一般，繼續笑道，「我也想來參加呢，真希望可以和姐姐一起跳舞。」
少女垂了下眼眸，很快就笑起來：「那也要等到你成為我們學校的學生再說吧。」她抬起手，幾乎沒有多做思考，掌心便落在了少年柔軟的發頂上，「不過那時候我都畢業了。」
大概是因為之前一直都在走動，她的手掌溫度有些高，卻一點也不顯得過份灼熱，反而透出股溫暖的眷戀感。和彌不由微微一怔，詫異地抬頭看向玖綠。
女孩子忽然頓住，顯然也被自己嚇到了，急忙收回手，但臉上的意外和窘迫還來不及掩去。她驚慌地往旁邊退開一步，別開腦袋重重咳了聲。
綱吉奇怪地看過來，疑惑道：「怎麼了？」
「沒事啦。」和彌笑眯眯地上前一步，搶在玖綠之前開口道，「說起來，綱吉君有被其他的女生邀請過嗎？」
綱吉大驚，頓時手忙腳亂地否認，一邊還不忘偷偷瞟向玖綠，但對方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根本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和彌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角：「我以為綱吉君是提前被別人預訂了所以才沒有邀請姐姐呢。」
山本笑著湊過來：「啊咧？阿綱還沒和本鄉說過嗎？女生們都很受歡迎的，萬一被搶走就糟糕了哈哈！」
綱吉又羞又窘，急得大喊起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他下意識去尋找玖綠的身影，才發現對方不知什麼時候已跑到了排隊的奈奈他們那邊，心頭油然升起一股無力感，「這、這種事情……」
「有些事情，不說出來的話，誰都不知道吧。」
少年鏗鏘的聲音猛地在耳邊炸開。綱吉渾身一震，只見和彌一本正經地看著自己，臉上雖然猶帶笑意，但眼中的光彩卻極為鄭重。他眨了下眼，一字一句道，「綱吉君在和姐姐交往嗎？」
那一瞬間，忽然有大風從窗外刮起，巨大的呼嘯聲擦著玻璃掠過，將外面的樹葉也一併帶了進來。剛才還在耳邊的熱鬧人聲忽然都不見了蹤影，綱吉好像只聽見風吹動樹梢的婆娑巨響，以及和彌乾脆有力的那句話。
——你們在交往嗎？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們只是這麼順理成章地呆在一起，知曉著彼此內心的想法，理所當然地認為現在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就像舞伴的事情，他覺得玖綠一定瞭解他的想法，所以沒有去問她是不是願意和他一起參加明天的舞會，但這也許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也說不準。
玖綠是怎麼想的呢？她會不會已經有了其他的打算呢？
綱吉沒來由地感覺到挫敗，沉默了許久都沒有繼續開口。和彌看著他有些無措的表情，又看向山本，只是笑了笑，也沒有說話。
接下來的這一個下午，綱吉幾乎都是在糾結中度過的。他想，等晚上回家後應該和玖綠稍微談談，誰知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第二天晚上舞會開始之前。
晚上六點的校園已經完全被夜幕籠罩。無人的教學樓漆黑一片，樓前的小路上卻亮滿了燈，暖橙色的光芒將那條小徑渲染得異常溫暖，比平日裡更是多了幾分朦朧的微妙美感。
沿著小路往前走，遠遠的就能看見不遠處那座大禮堂。輝煌的燈火從每一扇窗戶裡透出，一下子照亮了周圍的黑暗。此時雖然還沒到宴會時間，但其內部不斷傳出的歡聲笑語早就將氣氛烘托到了高點。
綱吉垂頭喪氣地站在門口，雙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鉛。
今天一天他都沒有見到玖綠，原本準備好要問的話一下子沒有了用武之地。現在眼看著舞會就要開始，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了。
正遲疑著，背後的小路上漸漸傳來一陣腳步聲，皮鞋撞擊著路面的清脆聲響甚至蓋過了禮堂內的樂曲聲。
他嚇了一跳，急忙條件反射地轉身，正看見不遠處燈光下的那道人影。黑髮少年不疾不徐地穿過小路，桀驁挺拔的身姿仿佛樹影下孤傲的蒼鷹，即將穿破雲霄。
「雲雀前輩……？！」綱吉發出一聲低呼，顯得有些吃驚。按照雲雀的性格，怎麼想都不會出現在這種人群聚集的場合啊。
就在這時，對方頓了頓，忽然警惕地朝這邊望過來，眼神淩厲得宛若刀鋒。綱吉渾身一個激靈，想也沒想就拔腿往禮堂內跑去。
進門的那一刻，磅礴的人聲、樂曲聲瞬間如浪濤般將他淹沒。綱吉呆站在門口，眼前華麗明亮的裝飾令他有些回不過神來，直到聽見有人叫他，才記起循聲望去——是獄寺和山本。
他高興地沖他們揮揮手，急忙快走迎上前。忽然間想起玖綠，綱吉邊走邊在人群裡搜索著，不料整整看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少女熟悉的身影。
「……難道阿玖還沒有來嗎？」
「本鄉的話，我剛才看到她了哈哈！」山本的聲音很快接上來。他抓了抓頭髮，順著綱吉的視線同樣在室內打量了一番，疑惑道，「啊咧？怎麼不見了？」
跟在旁邊的獄寺嗤笑一聲，順手一指後門方向：「幾分鐘前從那裡走出去了。」話鋒一轉，他立馬滿臉微笑地面向綱吉，「十代目，想要吃點什麼嗎？」
綱吉擺擺手，顯然仍舊沒能招架住他的熱情：「不用麻煩了啦，獄寺君……」
誰知話音剛落，不知何處忽然響起「轟——」的一聲巨響，緊接著，整棟房子都劇烈晃動起來！
「地震？！」
「剛才的聲音是什麼！爆炸嗎？」
前一刻還沉浸在歡樂中的眾人瞬間變得無比安靜，隨即就是學生驚慌的喊聲。在場的老師第一時間沖過來維持秩序，雖然很快安撫住了學生們的情緒，但對於這一突發情況，他們也顯得相當無措，只能先引導學生撤出禮堂。
綱吉他們跟著大部隊來到空曠的操場上，這才發現禮堂像是被什麼轟炸過一樣，竟平白無故少了一個角。屋頂上殘缺的部分撲簌簌往下落著石塊，大大小小的粉塵上還燃著火焰，好像把激起的煙霧都點燃了。
人群騷動起來，綱吉聽見同學們不安地議論著：「出什麼事了？」「這不是地震啊！」「難道是恐怖襲擊嗎？！」
不，不對。
他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那些還在半空中燃燒著的火焰。它們有些帶著紅色的光芒，有些又有著明亮的黃色，另一些卻是青色的。唯一的共同點是——這些絕對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火焰。
是死氣之火！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綱吉頓時崩緊了身體，臉上浮現出與往日截然相反的凝重。
山本和獄寺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獄寺隼人壓低了聲音湊近他，緊皺著眉道：「十代目，難道是……」
綱吉沒有回答，只是抿緊了雙唇，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右手。暗淡的燈光下，有光芒從那通體黑亮的指環上疾馳而過，最後仿佛被吸收了一樣，消失在有著彭格列十世標記的湛藍中。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1:55
第13章 Capitolo.08 月光的顏色
「沙」「沙沙」
被夜幕籠罩的草叢裡不斷發出摩擦聲，那原本是極為輕微的響動，但在這片萬籟俱寂的小樹林中卻顯得異常清晰。
被樹梢遮擋的月光像細細的銀針，稀稀拉拉射落在草葉上。豆大的光芒忽地閃了一下，與此同時，一道人影「唰——」地從草葉間探出，隨即又頓在原地，仿佛正觀察著什麼。
那是個女孩子。她聽上去有些不耐煩，仔細看，那張微光下的臉上也同樣帶著焦灼和煩躁。她微皺了下眉，碧綠的剔透雙眸中隱隱藏著一縷墨色：「嘖。竟然跟丟了嗎？」
她是跟著一個鬼祟的人影出來的。當時她正在大禮堂裡和同學一起等待舞會開始，誰知忽然間就看到窗外閃過一個黑色的影子。
原本也沒什麼值得在意的，但是不經意間，餘光似乎看到了類似□□的東西，心裡一個激靈，她立馬定睛去看，卻已經看不到剛才那個人影了。
幾秒的思考過後，她和其他人打個招呼就從後門追了出來，竟一路追到了學校最後面的這片小樹林。
這個地方原本就沒什麼人，即使在平時也寂靜得很，更別說是今天晚上。此時，所有人應該都在禮堂那邊，因而周圍更是安靜到可怕。
本鄉玖綠定了定神，撥開草叢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時，遠處冷不防炸開一聲巨響，連帶著地面都震動了幾下。她渾身一驚，循聲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禮堂的尖頂。夾帶著煙塵的火焰從那上面簌簌而下，轟然劃落的石塊一下子就跌進了夜色中。
玖綠有些反應不過來。難道被她追丟的那個人現在已經返回了禮堂那邊？其他人還都在那裡啊！
心念一動，身體已經行動起來。她拔腿就跑，誰知還沒跑出多遠，一道紫色火焰忽然從黑暗中呼嘯而來。腳下一頓，她條件反射縱身躍起，向後翻轉的過程中，正看見那火焰險險擦著衣角掠過。
她眨了下眼，莫明覺得這火焰的感覺有幾分熟悉。緊接著，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痛呼，隨即是肉體摔在地上的聲音。
「只有一個嗎？」火焰射來的方向漸漸有人靠近，他還沒走到面前，冰冷的音調已刺得人渾身哆嗦。
玖綠立馬噤聲，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
那是個漂亮的黑髮少年。他一邊往前走，順勢提起手中鋥亮的雙拐，肩頭黑色的制服隨著這個動作在風中蕩開。
是雲雀恭彌。
玖綠有些吃驚，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幾眼，但對方連個眼神都懶得分給她，一直似笑非笑地盯著剛才被他打倒在地的人影，鳳眸微微眯起。
「剩下的傢伙呢？」
這句話顯然是對著地上的那人，但那傢伙一聲也沒吭，似乎已經失去意識。雲雀輕哼一聲，走上前用浮萍拐往他背上戳了幾下，黑衣人還是一動不動。
他終於失去耐心，調頭往禮堂的方向走去。
玖綠不動聲色地跟上去，但還沒走幾步，前面的少年忽然又回過頭來。他像是這才注意到她，淩厲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臉上：「你、看住他。」
誒？
玖綠在心裡驚呼了一聲，沒有料到雲雀竟會對她說話。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轉頭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男人，順手畫出個透明結界。
男人的身體立刻被一個長方體包裹住。玖綠又檢查了一下，確定定位沒有出現問題，這才轉頭道：「這樣就……」
話還沒說出口，原本站在前方的少年已經不見了蹤影，耳畔只捕捉到微弱的沙沙聲。女孩子深深歎了口氣，快步往禮堂那邊跑去。
她不知道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麼。
敵人的身份還沒有確定，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出現在學校裡的這些傢伙一定不懷好意，而且還不止一人。
心頭的焦慮佔據了大半思緒，她沒有發現，就在跑出樹林的時候，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懷裡突然響起刺啦刺啦的電波聲。
＃＃＃
「可惡！竟然在這種時候！」
同一時間的操場邊上，一個男人對著通訊器狠狠低咒了一聲。他的周圍還有三四個同樣穿著黑西裝的高大男人，其中一人湊過來，低聲道：「老大，另一邊也聯繫不上。」
為首的男人臉色更加煩躁。他下意識看了眼前方被破壞的禮堂屋頂，半是疑惑半是不安，「難道那邊已經……」
「已經被我解決了哦。」少年的笑聲忽然在這片死寂中炸開，竟令人覺得異常寒冷。
在場的人全部被嚇了一跳，第一時間進入戰鬥狀態。為首的男人循聲望過去，只見幾米遠的建築物陰影中正走來一個清瘦的身影。
路燈的光芒落在他腳底，隨即一寸一寸往上移動，露出他卡其色的休閒褲、乾淨的白T恤，微揚的唇角、碧綠的眸子，和那頭、幾乎融進了陰影中的黑髮。
他往牆邊一靠，雙手插在褲袋裡，以一派輕鬆愜意的姿態望著他們笑道：「我原本以為是分家那幫不死心的雜碎，沒想到竟然是西西里的人，真是掃興。」
不知為什麼，雖然他只是看似普通地微笑著，甚至臉上的笑容還帶著幾分天真，可就是令這五個大男人莫名感到後背發涼。
好在，為首的人很快反應過來，厲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嗯，真是個好問題呢。」少年點點頭，直起身往前略走了幾步，插在口袋裡的右手緩緩向前抬起，「不過在我看來，你們之中只要有一個人知道就可以了。」
他歪了下腦袋，幾乎是同時的，一道紅色光芒倏忽從他掌心射出，直直穿透了最前面那個男人的胸膛。
這一切，僅僅發生在眨眼間。
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噴湧而出的紅色液體像霧一樣散入空氣，又接二連三落在地上，打出巨大的暗褐色斑點。
男人重重倒在地上，圓睜的雙眼裡還帶著猝不及防的驚恐。其他人看著他，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少年的聲調陡然一變：「回去告訴你們BOSS，這裡是日本，不是你們可以染指的地方。」那是難以形容的冰冷，如同尖針一般生生刺過來。但頓了一下，他的聲音再次恢復成之前的天真無邪，「哦，對了，給你們30秒時間，如果還沒帶著死掉的那傢伙消失……」
不等他說完，那些人已迅速從他視野中撤退。眼前終於又恢復了清靜，他挑了下眉，看著地面上殷紅的血泊有些頭疼地扁了扁嘴，但仍看得出心情不錯。
他朝前走了兩步，就在這時，教學樓之間的小路上再次沖出一道人影。對方只停頓了一下，視線立馬往他這邊移來，緊接著就是少年充滿了震驚的聲音。
「和彌君！？」頓了一下，又道，「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敵人！」
本鄉和彌同樣顯得有些吃驚：「綱吉君才是，這個時候難道不該在禮堂那邊嗎？」
「咦？」沢田綱吉頓時一怔，手忙腳亂的，又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個……因為聽到這裡有奇怪的聲音所以……」
「奇怪的聲音？」
話還沒說完，就見和彌驚訝地反問了一句。綱吉停下解釋，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嗯，似乎有什麼人混進學校裡來了。」他微皺著眉，下意識向四周張望了一番，下一秒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跡，「這是……？」
和彌好像這才注意到那灘褐色的污漬，奇怪地眨了眨眼：「我也是剛剛才過來的，那是什麼？不像是油漆之類的東西。」
綱吉臉色一沉，卻沒有回答。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了少許放到面前觀察，神情更加嚴肅。
和彌站在一邊默不作聲地看著，許久，垂下眼瞼輕輕說了句：「……綱吉君？」
沒有得到回應。
他微抬起眼皮，剛才還蹲在地上的少年此時已站了起來。綱吉側過臉來，目光似是不經意落在他臉上，朦朧月光中的眼底竟難得帶上了幾分厚重：「和彌君，你在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什麼嗎？」
空氣似乎有一瞬的凝滯。夜風不大不小，卻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清冷的燈光打下來，竟莫名多出幾分闃廖。
本鄉和彌遲疑了幾秒，最後還是緩緩搖了搖頭：「嗯，什麼也沒有。」
「是嗎……」綱吉應了聲，又低頭看了眼沾在指尖上的血跡，抿起唇沉吟道，「我們先去找大家會合吧，也許其他人已經發現了什麼也說不定。」
和彌笑了笑，轉身跟著綱吉一起回禮堂。半途中，正好遇到迎面而來的獄寺隼人。
看到他們，銀髮少年立刻加快了腳步，不等喘順氣就沖過來大聲道：「十代目！後面樹林裡發現了一個！是本鄉說的，山本已經和她先過去了！」
「什麼！？」
三人趕到的時候，就見山本和玖綠兩人圍著什麼東西站在草叢中。少女正抬頭說著什麼，聽見聲音才轉過頭來：「啊，你們來了。」
她的身後顯露出流動的雙色光芒，紫色和靛色的火焰夾雜著構築出一個透明結界。綱吉心下大驚，第一反應就是：「阿玖你沒有受傷吧！」
玖綠奇怪地看他一眼，搖搖頭。視線一轉，緊接著就發現了跑在最後面的和彌。她臉色一變，急忙上前了幾步，走到少年面前問道：「你怎麼會在學校裡？」
男生頓時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苦惱地笑起來：「因為很想來看看舞會究竟是什麼樣的啊，一時沒忍住就……」
玖綠長長歎了口氣，也沒再追究，轉而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對綱吉他們簡單描述了一遍，最後問道：「阿綱，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這個……」少年的目光終於從敵人身上收回，他煩惱地使勁揉著腦袋，半晌之後，還是挫敗道，「總之，先去找Reborn問一下吧。」
第14章 Capitolo.09 有你的世界
由於這場意外，當晚的舞會不得不取消。
綱吉他們在聯繫過Reborn之後，就又回去了小樹林。中間間隔不到幾秒，就見那個穿著黑西裝的小嬰兒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陌生的黑衣大漢。
沒等在場幾人發表意見，Reborn就指揮那兩個黑衣人將抓獲的敵人帶走了。等到他們完全消失在視線中，綱吉才意識到：「難、難道Reborn你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
小嬰兒只是冷哼了一聲，沒作過多解釋就率先離開。
綱吉想也沒想就沖上去追問起來：「喂！到底是怎麼回事啊！Reborn！」
後來才聽說，那些黑衣人原來來自西西里的某一個家族。他們千里迢迢來到日本，正是想要趁著綱吉還未被嚴密保護起來之前將他綁架作為人質要脅九代目。
至於原因，雖然Reborn沒有直說，但多少猜得出是和兩個家族間的利益有關。不過在此之前，九代目就察覺到了這個陰謀，所以派了人手過來保護綱吉和他的同伴們。只是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Reborn並沒有告訴綱吉他們。
也就是說，雖然這些孩子們並不知情，但那個家族針對彭格列繼承人沢田綱吉的刺殺活動全都在計畫之中。
「Reborn在搞什麼啊！這麼危險的事情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們！？」
當天晚上綱吉就和自己的家庭教師大吵了一架，雖然最終結果還是難以避免地以他的失敗而告終，但這一次，他在之後的好幾天裡幾乎都沒有理睬Reborn。
這樣冷冰冰的尷尬氣氛令玖綠有些煩躁，為了消除綱吉連日來的低迷情緒，她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難得主動提出週末出去玩。
週六一早，大家在沢田家門口集合，然後一起前往商店街。來的人除了獄寺、山本、京子和了平外，還有開學之後許久不曾露面的三浦春。
她直升了綠中的高等部，開學後就一直忙於學校裡的事情，就連並中的文化祭也沒辦法參加。今天難得有空出來玩，自然興致高漲得超過其他任何人，甚至連活動安排都被她拍著胸脯攬了過去。
上午先是在電玩中心呆了很久，出來後在附近的餐廳解決了午飯，接下來，所有人就被小春帶到了一家KTV門口。
大門頂上的霓虹燈即使在白天裡仍舊閃動著斑斕光芒，綱吉站在外面仰頭盯著那閃閃爍爍的招牌，終於反應過來：「小春！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啊！」
他的心裡有非常不好的預感！那個即將呼嘯而出的念頭令他整個人都僵硬了。
「不、不會是……」綱吉以一種極為遲緩的速度扭過頭去，正看見站在旁邊的玖綠也抽搐一般挑了下唇角，對小春說道：「……還是去其他地方吧？」
黑髮女生頓時瞪圓了眼，豪氣萬丈地一握拳，大聲道：「這怎麼行！KTV絕對是高中生的必到之地啊！」
京子也在一旁附和道：「我之前和小花她們也來過一次呢！」
「對吧對吧！這家店可是並盛最出名的KTV哦！」
兩個女生一拍即合，有說有笑地率先往裡走，順便不忘將玖綠也一併拖了進去。男生們站在門外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終於也跟了上去。
一開始進入包廂，其他人還有些猶豫，但在京子和小春的帶動下，沒過多久氣氛就熱烈起來，就連阿綱也在幾分鐘之前被山本他們拉去合唱熱血歌曲了。
玖綠只好默默捧著飲料坐到一邊，以期降低存在感。她看著歡鬧的眾人抓抓頭髮，正打算起身去洗手間，一隻話筒就被不由分說塞進了手心。
「玖綠さん也一起來吧！」小春一把將她拉到房間正中，還不忘笑嘻嘻地湊上來搖了搖她的肩膀，「這首歌一定會的！」
話音一落，好像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她身上。玖綠瞬間漲紅了臉，難得什麼話也反駁不出來：「不是這個問題……」
站在旁邊的京子笑眯眯地拉住她：「我們一起吧，肯定沒問題的！」
雖然她這麼說了，可對於缺少音樂細胞的玖綠來說，要在大庭廣眾下唱歌實在太為難了。女孩子看了眼大螢幕上顯示的歌名，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她覺得自己已經緊張到連手指都開始顫抖了。
餘光一瞟，冷不防看到正坐在沙發上的綱吉。少年一眨不眨看著她，可室內光線昏暗，她有些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感覺那視線灼灼逼人，好似藏著光芒。
她動了動嘴唇，仿佛想要說什麼，這時山本正倒了飲料往這邊走，經過時往她肩上重重一拍：「加油本鄉，真期待呢哈哈！」
正要出口的拒絕一下子咽了回去。玖綠狠狠瞪了山本一眼，扭頭對京子道：「我不太會唱，你帶我吧。」
京子頓時高興地笑起來，可愛地應聲點了點頭。
幸好這首歌並不長，旋律也算簡單，玖綠堅持著總算唱到了結束，故作鎮定地回座位喝了口水。見其他人都沒在注意這邊，她和京子小聲說了句，就開門跑了出來。
走廊上要比房間裡明亮得多，帶著點亮橙色的燈光將地面照射得格外乾淨。玖綠按照牆上的指示牌找到洗手間，出來後卻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繞了個大圈子，乾脆放慢腳步在KTV內部閒逛起來。
這家店似乎在並盛的高中生中非常流行，她也聽班上的同學說起過，用他們的話來描述就是「環境清爽，曲目眾多，緊跟潮流」。
可對於這類活動，玖綠卻沒多大興趣。她似乎直到現在還是有點不太習慣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包廂這種狹窄封閉的環境，即使是關係很好的大家，也會覺得不大自在。
這樣想著，她深深歎了口氣，正好見大廳一角有條長凳，便順勢坐了下來，繼續兀自出神。
沒過多久，旁邊忽然多出個人影。她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抬頭，那人就已經坐到了旁邊，微微側身面對她，聲音溫軟：「怎麼坐在這裡，阿玖？」
循聲望去，緊接著就對上少年帶笑的眉眼。綱吉垂頭看著她，棕色的雙眸被燈光一照，竟顯出種異樣的璀璨。
玖綠忽然就緊張了一下，急忙搖頭：「不，沒什麼……」她眨眨眼，覺得剛才那一瞬的緊張有些莫名其妙，不由無力地往背後一靠，「你又為什麼出來了？」
綱吉抓抓腦袋，笑道：「因為阿玖很長時間都沒有回來，所以就想來看看。」
「在這種地方才不會迷路呢！」少女鼓起腮幫瞟了他一眼，忽然表情一松，接道，「剛才唱得不好吧。」
綱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傻傻地「啊？」了一聲，又惹來玖綠不滿的瞪視，「就是我和京子的合唱……好像一直都只有她的聲音，我果然不行。」
「怎麼會！阿玖也唱得很好啊！」綱吉抬高了聲音，但見她還是一臉不信的樣子，連連擺手似乎想要說明什麼，「真的！我能聽出阿玖的聲音！」
玖綠將信將疑地看著他，良久，挫敗地揉著臉嘟囔了幾聲，就不再堅持。她的臉頰有些紅，大概是燈光的關係，看上去要比平時有光澤得多，不再顯得過分蒼白。綱吉見她不注意，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
「對了，剛才阿玖在想什麼？」
「嗯？」玖綠先是一愣，隨即微皺了下眉，不易察覺地壓低了音量，「就是之前打算在文化祭上襲擊我們的那些人……稍微有點在意。」
一聽這個，綱吉的臉上頓時又染上了不滿：「肯定又是Reborn搞的鬼！他總是這樣！萬一大家真的遇到危險了該怎麼辦啊！」
玖綠挑起眉笑了下：「但是另一方面也說明了他對你、還有我們的信任啊。」說到這裡，她頓了下，繼續道，「不過我在意的不是這點。」
綱吉原本還想反駁，聞言不由奇怪起來：「那是什麼？」
「如果Reborn說得沒錯，那麼來襲擊的人絕對不止我們抓到的那一個，但是其他人呢？為什麼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
他們是逃走了嗎？可是為什麼要逃走呢？難道是知道他們的陰謀已經被彭格列發現了？可是在同伴被抓之前，他們應該還是在學校裡的啊……
疑點越來越多，可單憑自己胡思亂想，仍舊什麼都發現不了。之前她也問過Reborn，但對方似乎也有這個疑問，只不過他還多了一條情報——在同伴被抓之後，其他同來襲擊的人就回去了義大利。
「那些沒有抓到的人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放棄了攻擊？」
玖綠說完這些話，抬頭看去，就見綱吉也一臉凝重地蹙起了眉，雙唇緊緊抿起。「我也不知道。」他忽然苦笑了一下，緩慢地轉過頭來，似是無奈但更多的還是無力，「所以說，我才不要當什麼黑手黨的BOSS……」
若是在一年前，說到這個話題他一定又會激動地大喊大叫吧，可現在卻已經顯得相當平靜了。
玖綠也不知道自己對他的這個改變究竟是不是感到高興，只好扯了扯嘴角，伸手撥開遮住視線的劉海，目光下意識落在少年右手的彭格列指環上：「已經晚了，你都通過歷代BOSS的繼承式了。」
「那是因為當時在未來不得不這樣做啊！」綱吉不甘心地反駁，想要強調自己的身不由己，但無論如何都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玖綠忍不住笑了聲，順手扯住礙事的劉海往耳邊一撥，誰知那頭髮再一次滑下來刺到了眼睛。她不適地閉了閉眼，但剛一睜開，就看見綱吉忽然靠過來，認真地盯著她的臉問道：「頭髮遮到眼睛了嗎？」
兩個人的距離如此之近，她幾乎能看清對面少年微微顫動的睫毛。玖綠渾身一震，立馬往後縮了縮，支支吾吾點了點頭。
綱吉像是沒有發現她的異常，又向這邊靠了靠，略微考慮了一下後笑道：「明天，我陪你去理髮店吧。」
玖綠立馬詫異地睜大了眼：「理髮店？」
「嗯，反正剛好是週末。」少年撓著臉頰直起身，微微一笑，「我們該回去了，大家會擔心的。」說著就伸手拉起她，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玖綠踉蹌了幾步，跟在後面反應良久，這才大喊起來：「夾起來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去理髮店啊！你等一下！喂！」
儘管表示了如此強烈的抗議，但第二天一早，她還是被綱吉領著來到了商店街上的某一家理髮店裡。
雖然是週末，不過因為時間正好，所以一進門，玖綠就被領著先去洗頭接著理髮。整個過程中，綱吉就坐在店門口的那張長沙發上，隨手翻看邊上提供的報紙雜誌打發時間。
玖綠閑來無事，透過鏡面悄悄觀察著少年的表情。即使坐了這麼久，他還是完全沒有顯得不耐煩，好像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綱吉今天穿了件格子襯衫，袖口向上卷起兩層，正好落在手肘處，露出一大截小臂。他的皮膚一直都很好，乾淨細膩得甚至不像是男生的。陽光就那麼透過玻璃門落在他身上，夾著樹影的光線仿佛霧氣一般暈開，他時而垂眸，時而眨眼，瞳仁裡恍惚也揉進了陽光。
正好有服務生上前詢問他需不需要喝水，綱吉急忙抬起頭來搖了搖，臉上帶著薄薄的紅色。他笑了笑，目送對方離開，忽然視線一轉，隨即就不偏不倚地迎了上來。
玖綠頓時窘迫地移開目光，胡亂打量著店內，但沒多久，終於還是忍不住，裝出不經意的樣子又看了回去。
誰知綱吉竟然仍舊一眨不眨看著這邊，見她再次望過來，本就彎起的眼角拉出更大的弧度。他的笑容燦爛到令人不敢直視，玖綠呼吸一滯，仿佛連心跳都漏了一拍。
就在這時，頭頂上方傳來一聲輕笑，理髮師一邊替她梳理頭髮，一邊對著鏡子道：「那是你男朋友吧？感情真好呢！」
少女的臉瞬間紅得像是燒起來了一樣，她張了張口，正準備說點什麼，那理髮師已先一步掀起了她身前的圍布。綱吉見狀走過來，笑問：「好了嗎？」
沖到嘴邊的話只好又咽了回去。玖綠點點頭歎了口氣，又對著鏡子整了整劉海，便跟在綱吉後面去櫃檯結帳。
兩人從理髮店出來時正好快到中午，街上已經熱鬧起來，隨處可見熙熙攘攘的人群。
玖綠抬頭看了眼明晃晃的大太陽，剛起步要走，右手忽然被人拉住了。一回頭，就見綱吉勾起唇角對她笑道：「時間還早，我們去哪裡走走吧。」
哪裡早了？玖綠抽了下眼角，糾正他：「……家裡馬上就該開飯了……」
綱吉抓抓頭髮，一邊緊了緊握住她的手掌，一邊帶著她穿過人群向前走去：「我跟媽媽說過中午不回去吃飯了。」頓了一下，又回過頭來問道，「阿玖想去哪裡吃呢？」
「我是無所謂啦……」剛回答完又覺得不太對勁，玖綠急忙想將話題帶回去，卻冷不防想到之前理髮師的那番話，心情一下子複雜起來。
腦海中倏忽閃過那時在十年後的彭格列地下基地中、少年帶著草葉香氣的溫暖懷抱，他低沉卻清晰的嗓音帶著同樣的溫度，就好像落在初春漸融的雪水上的那片金色陽光。
他說，我沒有阿玖果然是不行的。
她還深切地記得當時自己到底有多難以置信又有多高興激動，可是自那之後，綱吉卻沒有其它表示了。時間一長，她幾乎都要忍不住懷疑，那一切會不會只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已。
但也不是感覺不出，兩人的關係確實要比之前更加親密了。可是，他們究竟算是什麼關係呢？如果真的如她所想，那綱吉為什麼連文化祭的舞會都沒有邀請她呢？
腳步一頓，玖綠下意識抓緊了少年的手掌，乾脆在路邊停了下來：「呐，阿綱，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她垂著頭不敢看他的臉，聲音有些悶。綱吉回過頭來，只見她抿著嘴唇欲言又止，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在此之前，我可以先說嗎？」
玖綠奇怪地抬起頭，有些不滿地皺了下眉：「……也不是不可以……」
少年緩緩笑起來，臉上好像忽然溢出了光芒。他抬起空著的那只手抓了抓臉頰，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原本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又匆匆移了開去：「那個……之前的舞會沒有邀請阿玖，是我有些自以為是了……抱歉。」
玖綠微微一怔，沒有說話，但神情卻舒展了不少。
綱吉又低下頭來笑了笑，握著她的那只手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今天難得只有兩個人，我們……」他深吸了口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少女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我們約會吧。」
那一瞬間，全世界都失去了聲音。
玖綠只覺得耳畔嗡嗡作響又好像安靜得只剩下少年這句話。可不過眨眼，原本充斥在心頭的煩惱一下子煙消雲散。
她長出了口氣，終於歪著頭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作為第一次約會，這也太隨便了吧。」
綱吉臉上一紅，急忙擺手：「這個……那個……我也沒有經驗啊……」
女孩子鼓起兩腮瞪了他一眼，眼中的笑意卻怎麼也掩不去。她上前幾步靠到他身邊，輕咳了一聲：「總之，我餓了，先去吃飯。」
綱吉松了口氣，連帶著語氣也輕鬆起來。他垂眸看著她帶笑的側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輕輕應道：「嗯。」
第15章 Capitolo.10 啟程的時刻
兩人在商店街附近呆了一天，就像普通的高中生情侶那樣吃飯、看電影，牽著手逛街。回到家時還沒到晚飯時間，奈奈正在廚房裡忙碌著，碧洋琪在院子裡收衣服，藍波和一平兩個小傢伙在客廳裡鬧得不亦樂乎。
看見他們回來，正坐在沙發上玩電視遊戲的兩個少年一起抬頭沖他們打招呼：「歡迎回來。」
綱吉笑笑，一邊看向電視螢幕，一邊走過去：「你們在玩什麼？」
「就是以前阿綱哥經常玩的那個！」正好一局終了，風太往旁邊的位置上挪了挪，示意他坐下，「阿綱哥要一起來嗎？」
「咦？」
玖綠看了他們一會兒，打個呵欠，目光正要轉向廚房那邊，忽然見和彌起身走過來。他在她面前站定，嘴角帶著笑意：「姐姐，我有點事情想要告訴你。」
玖綠點點頭，等著他繼續，少年微微一笑，下意識轉頭看了眼房中的其他人，這才稍微壓低聲音道：「去外面走走吧。」說著，也不管她的反應，就一把拉過她的手腕走了出去。
一開門，夕照便如潮水般撲面而來。玖綠閉了閉眼，睜開時，和彌已經放開她走在了前面。院子裡的大樹在光芒中灑下細碎黑影，小小的圓斑跳躍著落在少年身上，他的輪廓在光影中若隱若現。
和彌在門口頓了一下，稍側過頭來，臉上的笑容有些模糊：「在晚飯前出來散個步，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呢。對吧，姐姐？」
玖綠雙眸一虛，隱約覺得今天的和彌有些不太尋常。她快走幾步跟上他，仔細打量著對方的表情，有些不耐地皺了下眉：「到底是什麼事情？」
「嗯，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和彌垂下頭，目光緩緩落在她臉上，唇邊依舊在笑，「就是想要告訴姐姐一聲——
明天，我們就要回去出雲了。」
「出雲？」
心臟仿佛冷不防抽搐了一下，玖綠下意識按住胸口，感受到一種難言的緊張感。大概是察覺到了這點，身邊的少年笑了笑，用輕鬆的語氣解釋道：「畢竟也出來兩個月了，如果還呆在這裡不回本家的話，長老們又會念叨了吧。說什麼‘家主大人怎麼可以打擾別人這麼長時間！’‘家主大人不要忘記自己的責任！’‘家主大人，請您至少要以家族的事情為重！’之類的吧~」
他的語氣還真是模仿得惟妙惟肖，儼然就像個老古董。玖綠受不了地抬起手，狠狠對準他腦袋往下一按：「好了，真是拿你沒辦法。」頓了頓，語氣再次軟下來，「明天什麼時候動身？」
「一早。不過那個時候姐姐正在上課吧，所以還是不要來送行了。」
和彌笑著直起身，遲疑幾秒，終於還是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皮看了眼。身邊的女孩子微垂著頭，半斂的眼瞼背後露出剔透的碧色眼眸。那色彩純粹得漂亮，被夕陽一照更是奪目到令人驚。她臉上的笑意就這麼滲進那片光芒中去，柔軟得仿佛四月繁花。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眼睛，據說是和她極為相似的一雙眼，但他知道，它們是截然不同的，也不可能會相同。說實話，在來並盛之前，在親眼見到她之前，他一直都無法相信——
這樣的女孩子竟然就是本鄉家最後的結界師。
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他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抓住了玖綠的手臂：「呐，姐姐。」
玖綠被嚇了一跳，正要轉頭，就感覺一道陰影覆蓋下來。頭頂的光芒被完全遮住，她眼前一花，還來不及看清什麼，只覺一片溫熱隨即落在左邊臉頰上。
轟——
身體仿佛瞬間燃燒起來，她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頓時僵愣在那裡。過了幾秒，和彌才稍稍抬頭，輕聲笑道：「就把這個當作臨別禮物吧。」
玖綠條件發射地摸了摸臉頰，剛才輕薄的觸感現在還沒有散去。她睜大了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年：「我說你……」她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表達自己震驚的心情，良久才憋出一句，「能不能稍微提前通知一下啊！」
少年眯著眼笑起來，瞳孔中的色彩被隱藏在雙眼背後看不分明，但唇邊的弧度依舊優美好看：「如果說了的話姐姐一定會不同意的。」
他就像個偷吃到了糖果的孩子，將食指抵在唇前，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道，「那麼，我收下了哦，姐姐。」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淹沒在傍晚的風聲中，幾乎難以分辨。恍惚間，竟像是念誦著某種催眠曲。
玖綠有一瞬的失神，直到耳邊的碎發被晚風吹到眼前遮住了視線，這才回過神來。她抬手攏了攏長髮，再次抬眸看去時，少年又恢復了往常的表情，笑容天真單純。
她摸著臉頰輕咳了一聲，轉過身去扁了扁嘴：「還有其他的事嗎？沒了的話就回去吧，馬上要開飯了！」
「嗯，我也正好餓了呢~回本家之後就不能嘗到奈奈阿姨做的飯菜了，今天一定要多吃些！」
「……難道本鄉家一直不給你吃飯嗎……」
「哈哈，當然不是那樣的，只是因為奈奈阿姨做的東西實在是太好吃了啊~」
「……隨便你。」
第二天，本鄉和彌果真離開了並盛。
臨出發之前，他還發了條短信。但當時正在上課，玖綠將手機調了靜音模式放在書包裡，直到午休時間才看見。
「姐姐，我回去了，以後有機會一定會再來見你的。
對了，記得幫我向綱吉君他們道別哦~」
玖綠看著螢幕上的文字，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似乎是失落，但又覺得很溫暖。她下意識看向窗外，校園裡的那些樹木都長得鬱鬱蔥蔥，層疊的綠色幾乎要將校門外的馬路都遮擋起來。
她深吸了口氣，忍不住對著手機螢幕微笑起來。
「嗯，一路順風，和彌君。」
＃＃＃
和彌離開沒多久就到了六月，緊接著等待他們的就是期末考試。
雖然才進入高中沒幾個月，但這段日子真真正正讓他們體會到了高中的可怕。以前隨便在考前突擊一下看看書就能應付考試的情況一去不復返，現在為了能夠順利通過考試，認真的複習絕對是必不可少的。
綱吉在第一學期就光榮地因為考試不及格而不得不在假期裡回學校補課，當一切結束時，已經到了七月中旬。
將最後一門考試的卷子上交後，綱吉往課桌上一趴，長長歎了口氣：「終於結束了……」
這幾天轟炸式的補習幾乎要把他的生命值都炸幹，而一想到其他人都放假休息了自己還要呆在學校裡像平時一樣上課做作業就更加鬱悶。
接下來一定要先好好放鬆幾天！
正這麼想著，他起身收拾書包準備回家。古裡炎真從後面走上來，站在旁邊叫了他一聲：「綱吉君，考得怎麼樣？」
少年的聲音依舊像沒睡醒一樣軟綿綿的，綱吉急忙抬頭，果然看見對方臉上也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顯然跟他一樣，也被補習狠狠虐到了。
「……我只要能通過就謝天謝地了……」綱吉擺擺手，有氣無力地再次長歎一聲，才又道，「不說這個了，接下來要去我家玩嗎？」
炎真摸摸腦袋，露出個靦腆的笑容：「嗯……雖然我很想去，但是愛迪爾海德讓我今天早點回去。」
「咦？」
紅發少年笑著，抬手抓了下臉上新添的膠布：「因為明天大家要一起回家鄉，所以今天必須整理一下行李才行。」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上緩緩浮起隱約光彩，竟然人覺得格外柔軟。
綱吉點點頭笑起來：「嗯，路上小心。」
和炎真道別之後，綱吉就回到了家裡。剛走進房間，就見Reborn坐在矮桌邊，面前放著幾張紙，旁邊還有一個拆開的信封。
見他進來，小嬰兒也沒有將信紙收起，反而沖他示意了一下，讓他過去：「阿綱，我有話要跟你說。」他說著，習慣性壓了下帽檐，綠蜥蜴列恩順勢從他肩膀上一直爬到了帽頂。
綱吉沒有看到他的表情，卻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忍不住緊張地吞了下口水，猶猶豫豫在桌邊坐下：「是什麼？」
Reborn將那封信推到他面前，說道：「是九代目給你的。」
「九代目？」綱吉吃了一驚，急忙拿起信紙開始看。因為是用日文寫的，而且內容也不多，所以很快就看完了。可他的視線久久落在最後那一行文字上，怎樣都無法移開。
「……
綱吉君，希望你能夠願意來西西里。」
九代目讓他在這個暑假去彭格列總部？
其實不用多想也明白九代目的打算，但綱吉直覺不願深究。他裝作完全沒有看明白一樣哈哈笑了兩聲，將信紙往Reborn面前一推，開始顧左右而言他：「雖然聽說義大利確實很漂亮，不過出國好像很麻煩的樣子。」
Reborn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如果真的要去，自然不需要擔心這些問題。」頓了一下，他跳上桌面，終於換上了一本正經的表情，走到綱吉面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臉問道，「那麼，你的答覆呢？」
房中瞬間沉寂下來。兩人誰都沒有開口，安靜的室內只聽得到從外面傳來的鳥鳴聲，好像連時間都靜止了一樣。
許久，綱吉才抿起嘴唇，艱難地開口道：「我……可以不去嗎？」他垂下視線，看見自己落在膝蓋上的雙拳不知何時已經握緊。
——我才不要去！
明明以前想也沒想就能輕易脫口而出的話，現在竟然怎麼都說不出來。時間久了，他也漸漸開始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不願意就能不去做的。
長久以來的「黑手黨遊戲」，終究不可能只是一場遊戲而已。
Reborn就那麼盯著他看了許久，似乎早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麼，也沒有多言，只是最後又看著他挑了下唇角，便跳下桌子開門走了出去。
臨出門前，他略一停頓，又回過頭來說道：「明天我會給九代目回信，在那之前告訴我你的答案。」
眼看著他就要關門，綱吉忽然想起什麼，急忙喊道：「等一下Reborn！這件事情你有告訴其他人嗎？」見Reborn停下腳步，他又補充了一句，「像是獄寺君和山本他們，還有阿玖……」
Reborn斜睨他一眼，哼了聲：「那是你的部下，當然應該由你自己去通知。」
綱吉一愣，條件反射地反駁：「都說了！才不是什麼部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1:55
第16章 Capitolo.11 意外的發展
玖綠覺得今天的綱吉似乎有心事。
他自從補習結束回到房間後就沒有出來過，晚飯時也一直埋頭吃飯，就連藍波在旁邊吵鬧都好像沒有發覺。
雖說這個年紀的男生總有點自己的煩惱，可他這個樣子難免令人在意。
一想到這件事情，玖綠就連做作業的心思都沒有了，只好拿了本小說坐到窗邊打發時間。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忽然聽見門口傳來敲門聲，緊接著，房門就開了。
她抬頭一看，正看見棕發少年小心翼翼地從外面走進來，一邊還不忘抓了抓腦袋，露出一臉遲疑的表情。
「那個……阿玖現在有空嗎？」
「嗯。」玖綠輕輕應了聲，將剛看了個開頭的書本收起放到一邊，拍拍身邊座位，道，「找我有事？」
綱吉沉默地點了點頭，走到她旁邊坐下：「稍微有點……」
房間的窗簾並沒有完全合上，從這裡往外看，可以看見街上暈黃的路燈光，好像一條無窮盡的長帶，順著牆頭不知會蜿蜒至何方。
他下意識看向自己手心，片刻後終於還是開口道：「阿玖，九代目說，希望我們暑假裡可以去義大利的彭格列總部。」
玖綠心頭一震，忍不住睜大了眼：「總部？」
這件事情確實令人難以預料。這幾年來，九代目那邊除了為阿綱舉行過一次被西蒙家族打斷的繼承儀式外，就沒了其他動靜。他似乎也並不急著讓阿綱繼承彭格列，所以他們之間就一直保持著不溫不火的狀態。
不過仔細一想，他們都已經高中了，九代目確實也不可能繼續放任不管。
「除了這個，他還有說什麼嗎？」
綱吉搖搖頭，露出個有些苦澀的笑容：「基本上就是這件事了。」他看了玖綠一眼，又苦惱地背靠窗框縮回去，「Reborn說明天要回信，所以讓我今天一定要作出決定。」
看他這個樣子，顯然毫無頭緒。玖綠歎了口氣，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到了床邊。綱吉詫異地抬起頭，只見她俯身從床頭抱起一隻娃娃，又大步走了過來。
「給你！」
視野一下子被那只玩偶巨大的腦袋傾占，綱吉這才發現這原來是十四歲那年玖綠剛到並盛時，他和媽媽一起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他眨眨眼，看著兔子玩偶黑亮的眼睛有些黑線：「阿玖……」
「兔子君會給你勇氣的！」女孩子理所當然的聲音從兔子背後傳來，大概是怕他不相信，玖綠遲疑了幾秒，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反正對我來說是這樣的……」
綱吉頓時哭笑不得，可不知為何竟又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時光仿佛又回到兩年前，他還記得那應該是在黑曜戰之前，當時她也是用著同樣的方式，笨拙地鼓勵那個無能又無力的廢柴綱，說可以暫時將自己的勇氣借給他。
其實他們都不是勇敢的人，哪裡擁有可以出借的勇氣？
不過現在想想，他們誰都沒有改變真是太好了。
「怎麼了？」玖綠從兔子背後探出腦袋，卻見他怔怔看著前方發呆，不由怒從心起，「沢田綱吉！」她狠狠抱回兔子玩偶，洩憤似地往地上一坐，「不要就算了！」
綱吉摸摸腦袋，苦著臉笑道：「抱歉……」稍一停頓，他又重新將話題拉了回去，「關於九代目的提議……阿玖是怎麼看的？」
「我？」玖綠眨眨眼，思考了幾秒，緩緩道，「只要你想好了，我就會尊重你的決定。但是……」說到這裡，她停下來，斟酌片刻後，一眨不眨注視著他的眼睛，沉聲開口，「如果選擇去的話，也就是向其他人宣佈你今後必然會繼承彭格列；如果選擇了不去，搞不好你就必須放棄繼承權了——無論哪種選擇，都是沒有退路的。
你真的、想好了嗎？」
——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他不知道。
沢田綱吉長到16歲，才恍惚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真正正在不受外界影響的情況下作過決定。
怎樣才能不會後悔呢？是不是只要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就可以了呢？
綱吉有些迷茫，卻又覺得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並不想要成為黑手黨老大，不想過那種叱吒風雲的生活，他所追求的、一直都是平淡如水的日常。
——希望每一年都可以和大家一起看煙花、打雪仗。
他不由松了口氣，再次抬眼時，眸光變得清澈許多。「嗯，我知道了。」他下意識握住少女的手掌，將它拉進自己懷裡。
玖綠一怔，臉上的溫度隨即燒起來。她有些不自在地動了一下，但終究沒有掙脫。
少年的掌心裡帶著寬厚的溫度，很容易令人想到四月裡透過樹葉縫隙的乾淨陽光。他微垂著的雙眼裡透出潤澤暖意。
「謝謝你，阿玖。」
砰——
心臟仿佛突然漏了一拍。
玖綠傻乎乎看著自己面前這個少年毛茸茸的發頂，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竟毫無預兆地直起身，伸手環抱住了他。
能夠感覺到，對方的身體猛然一僵，但下一瞬，他的手臂便也環過來，更緊地回抱住她。
那時，自己心裡在想的是什麼呢？
好像是空白的。
世界上仿佛只剩下縈繞在周圍的熟悉氣息，還有心裡頭那點無法描述的羞澀和甜蜜。
但直到四年後，本鄉玖綠偶然想起這幅場景，才恍然發現——原來那時，那些美好的心情裡同樣也帶著難以描述的酸澀。
＃＃＃
第二天，玖綠約了京子和小春去逛街。
出門前聽碧洋琪說，綱吉拒絕了九代目的邀請。而Reborn竟然也出乎意料地沒有表達異義，只是告訴綱吉，如果他不繼承彭格列，作為家庭教師的他估計就要離開了。
不過玖綠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搞不好等她回家的時候，Reborn那封信還沒能寄出給九代目吧。
這麼一想，她也就懶得高興在意這件事情。之前小春說新找到一家不錯的咖啡店，她還是對那裡比較感興趣。
三人一路說說笑笑地往那邊走，雖然不是週末，但商店街上依舊熱鬧非凡。京子正和小春說到文化祭那晚發生的意外，小春聽得津津有味，差點聯手中的冰激淋就快融化這點都忘記了。
玖綠好笑地提醒了她一聲，繼續邊走邊舔自己的雪糕。
旁邊緩緩駛來一輛黑色的轎車，也不知道在尋找著什麼，一直保持著普通人步行的速度前進。玖綠一開始還沒發現，時間久了，不禁有些在意。
此時三人正好走到十字路口，她趁著轉向路對面的時機下意識看了一眼，誰知就在這個時候，那輛車突然加快速度沖了過來。
毫無預兆打開的車門驚得路邊行人紛紛後退，玖綠還來不及多想，下一秒，就看見車子裡伸出的其中一隻手一把拎住她就往車後座帶去。與此同時，另一隻手和她擦肩而過，目標顯然瞄準了京子和小春。
綁架？
大腦做出判斷的第一時間，玖綠猛地伸手向後一推，原本就站在旁邊的兩個女孩子頓時毫無防備地往後踉蹌了好幾下。
她來不及注意身後的動靜，緊接著就聽到耳邊有人低啐了一聲，車門被重重關上，她整個人就好像大型垃圾一樣被摔在車後座上。
腦袋狠狠撞上車門，痛得玖綠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條件反射地想要直起身向外看，但在此之前，一個人忽然上前，毫不客氣地一把抓住她頭髮，強迫她抬起頭來：「切，竟然才抓到一個！」
「唔——」頭皮像是要被整個掀起，玖綠幾乎渾身顫抖，但還是不得不強打精神睜大了眼。
眼前的男人正坐在車座上，彎下腰打量著她。他的目光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可又說不上來，只覺得好像被蛇纏住了一樣，粘膩濕漉而且冰冷徹骨。
旁邊還有另一個人，帶著副無框眼鏡，是和眼前這個彪形大漢截然不同的斯文類型。此時他剛從車窗外收回視線，同樣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雖然只有一個，不過也夠了。」他說著，將手伸進西裝口袋裡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塊白色的手帕。
玖綠立馬睜大了眼。她知道這很有可能代表著什麼，不由劇烈掙扎起來。然而離她最近的男人更用力地揪住她頭髮，同時另一隻手也死死卡住了她的脖子：「安靜點！」
這下子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呼吸變得異常困難，玖綠下意識想要掰開卡住自己的那只手，卻束手無策。
見狀，戴著眼鏡的男人皺了下眉，淡淡提醒道：「小心點，不要弄死了。」說完，他蹲下身，迅速將手中的白帕壓在玖綠口鼻上，嘴角竟還勾出個弧度，「先睡一覺吧，小姑娘。」
鼻腔瞬間被一股奇異的味道充斥，不過幾秒，手腳就開始使不上力，眼前的景象也很快模糊起來。她清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飛快流失，可不管再怎麼努力，就是無法阻止黑暗侵入視野。
白帕從臉上拿走的同時，鉗制著她的那雙手也放開了。玖綠軟綿綿地摔倒在地上，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恍惚聽見車廂裡有人在交談著，卻已經聽不清具體內容，只覺得身體沉重到難以支撐，好像正朝哪裡墜落下去。
「……阿綱……」
第17章 Capitolo.12 重燃的死氣
漸漸恢復意識的時候，耳邊隱約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
玖綠迷迷糊糊想要睜開眼睛，但剛動了一下，猶顯混沌的大腦中忽然閃過失去意識前最後的畫面，鼻尖似乎又嗅到了□□刺鼻的氣味。
整個人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瞬間清醒無比。
……好端端走在街上竟然會被挾持，她還能不能更背一點？
玖綠在心底暗啐一聲，好在很快就冷靜下來。她假裝自己仍舊昏迷著，不動聲色地開始打探周圍情況。
若是僅憑感覺，她現在應該是在一個很寬敞的室內。周圍空蕩蕩的，只有右側投落下一片高大濃密的黑影，仿佛牆壁一樣厚重。身下的水泥地面不斷傳來陣陣涼意，在七月這樣炎熱的時候竟還是刺得她幾乎發抖。
大概是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太久，身體已經有些發麻，玖綠下意識皺了下眉，右手不過不經意一動，空曠的室內忽然響起「鐺」一聲脆響。
大意了！她竟然沒有察覺到右手被用手銬銬在旁邊的鐵管上！
那邊的談話聲戛然而止。緊接著，是椅子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響，男人的腳步聲漸漸靠過來：「看樣子，本鄉小姐已經醒了。」
心臟一下子狂跳起來，玖綠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忍不住摒住了呼吸。腦袋快速運轉，她想了想，終於還是掙扎著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這麼一來，周圍的情況倒是一目了然。這裡似乎是一個大倉庫，不過除了她身後沿牆堆放起來的集裝箱外，就只有正中空地上的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
她抬起頭，看向剛走到面前的黑西裝男人，正是之前那個戴著眼鏡看上去很斯文的傢伙。另外那個大漢坐在桌邊，好整以暇地看了他們兩眼，又回過頭去繼續喝酒。
「是本鄉玖綠小姐沒錯吧？」眼鏡男蹲下來，微微勾起唇角，語氣倒也算得上客氣，「今天沒有帶著刀呢。」
玖綠吃了一驚，卻沒有想像中的驚慌。很不可思議，就在對方叫出她名字的同時，她反倒放下心來。
這些人又是沖著彭格列來的，但和之前文化祭上的那幫小嘍羅們不同，他們沒有直接對付綱吉，也就是說他們的最終目標很有可能是這位年輕的彭格列十代目。那麼，她就是人質了？
女孩子垂下雙眼，用餘光瞟了眼銬住右手的手銬，半晌再次抬起眼皮，不甘示弱地迎上男人似笑非笑的視線：「是又怎樣，找我有事？」
眼鏡男看起來有些訝異，一時沒有接話。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臉打量了片刻，忽然笑起來：「只是希望小姐可以稍微幫個小忙而已，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玖綠挑起一邊嘴角，不禁嗤笑出聲：「那還真是粗魯的見面方式。」這麼說著，她有些慶倖自己在被抓上車子之前下意識推開了京子和小春。如果連她們也被一起抓過來的話，她一定無法像現在這樣冷靜地對付敵人。
不過，既然知道了對方的目的，玖綠決定靜觀其變。至少在綱吉他們來之前，她還是安全的。
見她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意思，眼鏡男敷衍地笑了一下，唰地站起身。巨大的影子瞬間將她吞沒了：「那麼，就請小姐再委屈一會兒吧，沢田先生差不多也該出現了。」
聽到綱吉名字的瞬間，少女的動作不易察覺地一滯。雖然是極為微小的變化，卻還是被那男人看在了眼裡。他放心起來，正要轉身往同伴處走去，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冷不防鈴聲大作，但不過兩三秒，又立馬重歸沉默。
倉庫中的空氣仿佛忽然凝結，安靜得像是連氣流湧動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原本坐在桌邊喝酒的大漢一拍桌子站起身，滿面紅光地大笑了幾聲，順手按下一側牆上的按鈕：「客人來了！」
捲簾門緩緩打開，一陣強風猛地從外面灌入。玖綠不適地閉了下眼，睜開時才發現夜幕竟然早已籠罩。從這個角度能看見濃密黑暗中豆大的燈光，仿佛螢火蟲的光芒一般若隱若現。她終於還是忍不住睜大了眼，碧綠的瞳仁裡清清楚楚倒映出門口少年單薄的側影。
他緊皺著雙眉目視前方，垂在身側的雙拳緊緊握起，幾乎能看到泛白的骨節。他眸中的緊張和不安就連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玖綠深吸了口氣，原本想要叫出口的名字卻在轉到喉嚨裡的那一瞬變成了低低的一聲：「笨蛋。」
沢田綱吉是一個人來的。
按照傍晚時放在沢田家信箱中的那封信上所說——如果想要本鄉玖綠安然無恙，他必須獨自前往約定地點。
當時他們正在為尋找玖綠的下落四處奔波，京子和小春留在沢田家裡，由碧安琪負責照顧。這封信的出現雖是意料之中，卻也徹底證實了某些不好的預感。
看完信後，大家都沒有說話，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就連山本都難得沒有嘻嘻哈哈。綱吉明白，這必然是個圈套，可是他不得不這麼做。
儘管獄寺提議他可以在暗中跟著，但綱吉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不敢冒這個險。
他一直都那麼膽小，也沒有承擔後果的勇氣，所以當他來到信中指示的地方，跟著等在那裡的領路人來到這個倉庫門口時，身體仿佛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隨著捲簾門轟隆隆響著在眼前緩緩開啟，這一天一直空白的大腦好像忽然之間變得清晰起來。他目光一轉，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的那個女孩子。
對方也一眨不眨望著他，睜大的雙眸中很快閃過無數情緒，像是震驚又像是責怪，可能是距離太遠的緣故，他竟有些看不分明。
就在這時，女孩子突然別開了視線。她垂下頭，劉海的陰影密密散落下來，一下子遮住了大半張臉。他只看見她的嘴唇動了兩下，與此同時，耳畔響起男人冷冷的笑聲。
「歡迎光臨，沢田先生。」
綱吉愣了一下，急忙抬頭，除去跟在後面的那個領路人，前面又多了一個彪形大漢。對方看上去極為不善，打量著他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著一隻小老鼠。但說話的人不是他。
綱吉忽然覺得煩躁，不由更加皺緊了雙眉，繼續循聲望去，原本站在玖綠那邊的眼鏡男一邊說著，一邊笑眯眯地朝這邊走過來，「沒有帶X手套吧？」
他冰冷的視線讓綱吉覺得緊張。少年忍不住抿緊雙唇看了他一會兒，這才沉聲開口：「你們沒有對阿玖做什麼吧？」
「當然沒有。」眼鏡男很紳士地聳了聳肩膀，同時對身邊的大漢使了個眼色，那大漢立刻會意，不動聲色地後退幾步，走向玖綠。
綱吉不敢往那邊看。他總覺得要是再看一眼那個少女，自己的勇氣大概就會一下子消失不見。於是他只好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眼鏡男：「我已經來了，作為交換，你們可以放她走了吧？」
男人作出驚訝的表情，冷笑一聲：「沢田先生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並沒有說過‘人質交換’這樣的話吧。」
「什……！」綱吉睜大了眼，聲音瞬間拔高，但不等他說下去，對方便打斷了他，繼續道：「我們只是希望可以和沢田先生好好談一談，如果你同意放棄繼承彭格列的話，我保證你們兩個都可以安全離開這裡。」
放棄繼承彭格列？
有什麼在大腦中清晰起來，綱吉下意識後退了幾步，警惕地虛起雙眸看著那個男人問道：「什麼意思？」
眼鏡男輕蔑地笑起來，語調卻依舊很客氣：「只要你按照我們所說的內容，親自給九代目寫封信說要放棄繼承權就可以了。很簡單吧~」
那一瞬，綱吉感到一股巨大的憤怒猛地自胸口升騰起來。開什麼玩笑！他從來就沒有說過要繼承什麼彭格列！他們竟然就為了這樣的事情令玖綠陷入危險的境地！？
怒意如同洪水猛獸般席捲而來，他克制不住地握緊了雙拳，腦袋裡嗡嗡作響。那拳頭幾乎就要對著眼鏡男揮過去，就在這個時候，角落裡忽然響起一聲悶哼。
兩人均愣了一下，望過去時，正看見剛才向玖綠走去的大漢此時捂著肚子，重重倒在了地上。頭頂的燈泡嗞嗞作響，光芒忽明忽暗。一旁的女孩子垂著頭緩緩站起，淺金色的髮絲隨著這個動作從肩頭滑下來，遮住了她一半臉龐。
「鐺——」
一陣清脆的撞擊聲，似乎是什麼金屬落在地上的響動。眼鏡男這才發現，少女右腕上的手銬不知何時竟已斷裂，一些殘留的金屬塊碎成了粉末，順著她的手腕簌簌掉落，其上附著的雙色火焰恍若開出了細小花蕊。
玖綠摸了摸右手手腕，終於抬起頭往這邊大步走過來：「把我當廢物嗎？你們也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啊！」
她看起來非常非常生氣，臉上在笑，但那笑意卻在眼底凝結成了霜。綱吉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可不等他鬆口氣，就看到眼鏡男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匣子，他戴在手上的指環一下子燃起紅色火焰。
不僅如此，剛剛被玖綠打倒在地的大漢也在此時恢復過來。雖然看得出來他剛才受到了不小衝擊，但也許是被激怒了，他甚至不等完全站直，就迅速掏出□□，一臉猙獰地拉開保險，對準玖綠的後背扣動了扳機。
「阿玖！」綱吉大驚失色，連背後緊接著傳來的捲簾門關閉聲都來不及考慮，就沖玖綠跑過去。他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臂，緊拽著她往旁邊一撲，下一秒，子彈便擦著肩頭掠過。皮膚上頓時傳來火辣辣的痛意。
綱吉倒抽了口冷氣，偷偷一看，肩膀上被擦出一道血口子，不過還好只是皮肉傷。他扯開嘴角笑了下，抬頭去看玖綠。
少女緊皺著眉看著他，雙唇抿得幾乎泛白。「你是笨蛋嗎！」她狠狠瞪他一眼，二話不說拉起他拔腿就跑。
眼看著捲簾門就要合上，背後傳來呼嘯的風聲，不用看就知道是敵人的匣兵器正在逼近。玖綠下意識看向綱吉，誰知他也正在看她。兩人對視一眼，竟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圖。
玖綠握緊綱吉的手，點了點頭。綱吉深吸口氣，閉上眼向後一仰。
兩人一齊從門簾底滑過，與此同時，捲簾門在背後轟然落下。
周圍忽然安靜下來，甚至連夜蟲鳴叫都聽不見。綱吉閉著眼緊緊將玖綠摟在懷裡，過了許久還沒能回過神。反倒是女孩子率先跳起，再次拉著他朝前奔跑：「這裡不安全，他們馬上就會追上來的！」
話雖如此，但在這片巨大的倉庫群裡，玖綠也不知道哪裡算得上安全。兩人漫無目的地在陰暗小路中穿梭，始終找不到出口。
「等一下阿玖！」綱吉忽然拉住玖綠，指了指另外一個方向，「走這邊吧。」
沒等她發問，對方就帶著她迅速穿進了一條漆黑小巷。這條路異常窄小，勉勉強強容得下一人通過，如果不是綱吉指出，玖綠大概一直都不會發現。兩人小心翼翼地沿著路往前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不斷傳來老鼠細細的叫聲和腳步聲。
玖綠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由小跑幾步靠近綱吉，死死挽住他的胳膊低聲抱怨：「為什麼要挑這麼條路啊！」
「嗯……來的時候稍微注意了下，這種地方應該暫時不會被他們發現吧。」綱吉小聲笑了笑，忽然停下腳步，一直拉著她的手掌驀然收緊，「對不起，阿玖，竟然……讓你遇到這樣的事情。」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強風順著小巷子呼嘯而過，卷起空氣中腐爛刺鼻的味道，頭髮也一下子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玖綠頓了一下，才強裝鎮定地按住亂髮，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周遭惡劣的環境，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跳動得異常劇烈。
少年的手掌不住顫動著，他一直都很緊張，掌心早就被薄汗打濕，可即使這樣，那上面傳來的溫度依舊柔軟和煦。
玖綠呼出口氣，上前一步，將額頭輕輕抵上綱吉的後背：「我早就有這種覺悟了。」
少年的身體不易察覺地一顫，他沒有動，似乎依舊垂著頭，聲音有些苦澀：「我知道。但是……」
這一定就是人類奇怪的地方吧。很多事情明明早就知道了，可一旦真正面對，又會覺得害怕不已。
懦弱渺小，貪心不足。
綱吉反握住少女的手掌，掙扎良久終於轉過身來。黑暗令視野中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但他仍舊低頭凝視著對方碧色的雙眸，近乎固執地一字一句道，「我不希望阿玖受傷。」
玖綠渾身一震，臉上的溫度一下子升上來。她別開頭支吾了兩聲，這才悄悄抬頭看向綱吉：「我也不想啊……」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忽然跳起來，指著他的肩膀理直氣壯道，「等一下！這次受傷的那個是你才對吧！」但很快，女孩子的態度又軟下來，「傷口……沒事吧？」
綱吉愣了一下，差點笑出聲來。「沒事啦！」他急忙擺手，「只是擦到了而已，回去以後稍微上點藥水就可以。」
玖綠將信將疑地瞥了他一眼，最後點點頭：「好吧，我們快點……」
接下來的話戛然而止。綱吉看到少女的瞳孔一陣收縮，忽然心頭一涼。還不等做出判斷，玖綠毫無預兆地撲上來，將他狠狠壓到了地上。
視野瞬間顛倒。
他睜大了眼，餘光中看到一點紅色，緊接著就是破空而來的硝煙味。伴隨著「嗤」一聲悶響，夜色中恍若乍然濺起無數花瓣。整條巷子眨眼間就被濃烈的血腥味充斥了。
大腦頓時一片空白，身體的感覺卻好像一下子變得無比敏銳。他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液體落在自己身上，滲入衣料，粘乎乎地貼上皮膚。
「阿……阿玖？！」
綱吉一個激靈，立馬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這才發現玖綠顫抖著在他身上蜷成一團，一手緊緊捂著腰部，似是忍受著什麼極大的痛苦。
「怎、怎麼了？不要嚇我啊阿玖！」
沒有回答。
玖綠緊緊閉著雙眼，仿佛虛脫一般軟綿綿靠在他懷裡，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染上了深色的痕跡。綱吉驚慌失措地扶住她，卻不敢亂動，只能小心翼翼地移開她按著傷口的手。
指尖一下子就碰到了粘稠的液體，他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就在這時，又是一道尖銳的破空聲從剛才那個方向直直射來。
綱吉一抬頭，就看到近在眼前的金色火星，激烈的氣流將空氣烤得炙熱無比，好像下一秒就會撲上面頰。
千鈞一髮之際，一面燃著紅色火焰的白色屏障忽然斜掠進來，堪堪擋下了那枚子彈！
綱吉頓時睜大了眼。他認得，那是獄寺的System C.A.I！
果然，背後緊接著就傳來少年獨有的喊聲：「十代目！你沒事吧！」
他還沒看清人在哪裡，就見一雙白色的手套從天而降，穩穩落進懷中。小嬰兒糯軟卻充滿威懾的聲音隨之落下：「接著，阿綱。」
「哈哈！我們來幫你了阿綱！」
綱吉震驚地望著站在一旁屋頂上的小嬰兒和兩個少年，仍舊難以置信：「Reborn，獄寺君？山本！為什麼你們……」
「哼，我可是你的家庭教師，當然知道你在哪裡。」Reborn輕哼一聲，沒再多說什麼。他蹙眉看了眼中槍的玖綠，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山本，你先帶本鄉去醫院。」
「哦，瞭解！」山本從屋頂上跳下，自綱吉懷中接過玖綠，低頭時忍不住皺了下眉，「這個傷口還真是嚴重啊……」
綱吉忽然又顫了一下：「阿玖她……會沒事的吧？」
山本聞言，咧嘴一笑：「放心吧，有我在！」說完，就抱著玖綠迅速消失在了巷口。
綱吉怔怔看著，最後低下頭，視線落在手中緊抓著的白色手套上。那上面不知何時也染上了斑斑血污，他只覺眼中一痛，憤怒的心情一下子從胸口溢出來。
Reborn站在屋頂上看著他，習慣性壓了壓帽檐，低聲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少年咬住嘴唇，戴上手套的那一瞬，他的額前忽然燃起金紅火焰。他的眼眸顯出同樣璀璨的顏色，好像能將周圍的黑暗燃燒得一乾二淨。
沢田綱吉垂下頭，棕色的碎發在光芒中搖曳不息，遮住了眸中的波濤洶湧，「絕對不會原諒那些傢伙！」
第18章 Capitolo.13 迷霧的燈塔
話音剛落，就見少年的身影已沖著遠處飛了出去。金紅色的光芒劃破夜空，遠處□□那一點小小的紅光瞬間就被滔天火焰吞沒。
獄寺隼人一時有些怔愣。印象中，他從不曾見沢田綱吉如此憤怒過。那張掠過視野的少年臉龐清冷到幾乎沒有表情，恍惚令他想起當年在未來和白蘭戰鬥時的綱吉。
只是那個時候，他的憤怒來自眼睜睜看著尤尼與γ一起消失卻無能為力，而此時，其中還帶著深深的焦慮和自責。
獄寺皺了下眉，急忙從屋頂上跳下，拔腿追了上去。
Reborn直到看著那兩人消失在小巷深處，還停留在原地沒有動。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臉上的表情不僅沒有顯得凝重，仔細看，似乎還帶著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許久，他終於哼了聲，用列恩變成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喂，夏瑪律嗎？嗯，有件事情要問問你……」
戰鬥結束得意外迅速。
Reborn和夏瑪律一起出現的時候，綱吉和獄寺已經打敗了敵人，正在原地等待。
一見到夏瑪律，銀髮少年頓時不耐煩地抱怨起來：「為什麼連你這個傢伙也在啊！」
「又不是我願意才過來的。」夏瑪律無奈地聳了聳肩，一邊說著，一邊打著呵欠走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那三個男人旁邊，嗤了一聲，「嘖嘖，完全看不出來到底是誰啊……」
Reborn沒有答話，轉而面向綱吉道：「阿綱，這些人對你說過什麼嗎？」
沒有回答。
綱吉安靜得異乎尋常，就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問題一樣。也許他是真的沒有聽見，因為現在這個少年完全是一幅狀況外的樣子。
Reborn嘴角一抽，突然飛起一腳狠狠踹在他腦袋上：「給我振作點，蠢綱！」
「痛痛痛！」綱吉踉蹌著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在地，勉勉強強才再次站穩，「你幹什麼啊Reborn！」他揉揉腦袋，不滿地抱怨了幾句，這才支支吾吾地回答，「你是說之前和他們見面的時候嗎？」
Reborn哼了聲：「隨便什麼都可以。」
「嗯……」綱吉皺起眉，一邊回憶著一邊將之前和那個眼鏡男的對話簡單講了一遍。說完，他停下來，看看夏瑪律，又看看Reborn，欲言又止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道，「Reborn，我想先去醫院看看阿玖……」
小嬰兒沉吟片刻，點頭應了聲：「嗯，你們先過去吧，我和夏瑪律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綱吉頓時如獲大赦，說著「那我們先走了」就跑了出去。獄寺緊跟其後，但跑出好遠，還是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眼，夏瑪律垂著腦袋蹲在地上，似乎和Reborn正商量著什麼，臉上仍是漫不經心的表情。
他忽然皺了下眉，但最後還是一聲不吭地跟上了綱吉。
＃＃＃
兩人趕到醫院時，天已微微發亮。手術室門上的紅燈仍舊亮著，山本抱著時雨金時坐在長凳上，看見他們出現，立馬笑著站起身招呼道：「那邊結束了嗎？」
綱吉快步跑到他旁邊，抬頭看了眼手術室的方向，點頭應道：「嗯，阿玖呢？她怎麼樣了？」
山本沉默了片刻，同樣將目光移向手術室門口：「醫生還沒有出來。」他笑了兩聲，忽然重重一拍綱吉肩膀，隨即換上輕快的語調，「不用擔心，一定很快就能結束了哈哈。」
「不要說得這麼輕鬆啊棒球笨蛋！」獄寺頓時不滿地壓低聲音沖他吼起來，說完又立馬對綱吉擺出笑臉，安慰道，「沒事的，十代目！」
綱吉沉默地抿了抿唇，望著手術室大門許久，最終垂下頭道：「嗯。」
走廊上一下子安靜下來。
此時時間尚早，周圍連路過的醫務人員都沒有，三個少年坐在長凳上等著手術結束，很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彌漫在空氣中的消毒水味好像也因為這種詭異的沉默變得異常鮮明。
綱吉一臉不安地抱著腦袋，自始至終都皺緊了眉沒有作聲。腦袋隱隱作痛，但一晚沒睡，他竟然也不覺得困，只是感覺有些冷。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即使到了七月，黎明時分的溫度也可以這麼低。濕漉漉的涼意不知從哪裡傳過來，緊緊包裹住皮膚，令人止不住地打顫。
綱吉不禁抱住雙肩哆嗦了一下，再次抬頭看向手術室。那邊仍舊沒有一絲動靜。他挫敗地往椅背上一靠，就在這時，走廊那端傳來接近的腳步聲，緊接著就見一個戴著護目鏡的高挑女子快步走了過來。她懷裡還抱著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小嬰兒。
「碧洋琪小姐？還有Reborn？」綱吉吃驚地睜大了眼，看向Reborn，「你不是和夏瑪律在一起嗎？」
坐在一旁的獄寺也唰地站起來，詫異地抬高了聲音：「姐姐？你怎麼來了？」
碧洋琪沒說什麼，Reborn從她懷裡跳出來，靈巧地落在牆邊的長凳上：「那邊交給夏瑪律了。」說完，他抬起頭，問道，「比起這個，本鄉還沒出來嗎？」
三個少年互望一眼，最後還是綱吉悶悶應了聲：「嗯，已經很久了……」
Reborn沉默片刻，又道：「嘛，應該就快了吧。雖然看起來比較嚴重，不過還不至於危及生命。」雖然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但綱吉還是無法放心。他抿起唇，正要反駁，誰知對方的視線猛然射過來，那種凜冽的眼神嚇得他一下子愣住了。
「阿綱，你知道綁架本鄉的人是從哪裡來的嗎？」
「誒？」
綱吉又是一怔，沒有回答。他知道自己大概明白了什麼，畢竟那些人逼著他放棄彭格列的繼承權，怎麼想都不會是跟彭格列毫無關係的人。
那三個傢伙一定是受到某個反對他成為彭格列BOSS的人指使，才來並盛襲擊他們的。
他不由咬住嘴唇，試探性看向Reborn。對方一眨不眨注視著他的眼睛，那對黝黑雙眸好似巨大的黑洞，深邃中充滿了沉澱的光澤，看得他莫名一陣心慌。
綱吉吞了口口水，遲疑著低聲問道：「是……彭格列的人嗎？」
此話一出，周圍瞬間變得寂靜無比，一股難以抑制的緊張迅速纏繞上來。這感覺就好像四周的空氣被突然抽幹，他忍不住摒住呼吸，看著Reborn一動都不敢動。
然而，小嬰兒許久都沒有做出反應，仍舊這麼直視著他，仿佛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一樣。
綱吉不禁攥緊了衣角，困難地沉聲道：「那個……Reborn，我……」
「哢。」
就在他張口準備說話的同時，手術室大門砰然打開。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一齊移到了那邊。主治醫生從門裡走出來，看了看等在外面的眾人，摘下口罩說道：「你們誰是家屬？」
碧洋琪看了Reborn一眼，率先走上去：「那孩子怎麼樣了？」
綱吉也急匆匆跟上，剛靠近就見那醫生微微皺了下眉，解釋道：「雖然沒有射中要害，但還是傷到了腹部大血管。不過送來的算是及時，所以已經沒事了，暫時先住院觀察一下吧。」頓了一下，他有些疑惑地看向碧洋琪，「但是，那孩子為什麼會被槍打中？」
綱吉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氣，一聽醫生這麼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咳咳！咳！」
碧洋琪不動聲色地將他往後拉了拉，十分鎮定地向醫生點了點頭：「其實我們也不是很清楚，但已經聯繫了員警。比起這個，住院的手續要去哪裡辦理？」
聽她這麼說，醫生也不再多問，領著她往另一邊走開。綱吉站在手術室門口看著他們走遠，挫敗地抓了抓頭髮。正好這時，幾個護士推著病床出來，他急忙靠上去：「阿玖？」
還沒走到旁邊，腦海中竟驀然浮現出不久之前女孩子中槍後痛苦蜷縮的身影——她蒼白模糊的臉龐，冰涼汗濕的額角，還有被鮮血染紅的T恤。綱吉腳步一頓，指尖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覺得害怕，說不出任何原因，就是害怕。
……會不會，再一次看到她那麼難受的表情呢？
綱吉急忙深吸了口氣，小跑幾步跟上推著病床的護士們。幸好，躺在床上的少女表情很平靜，儘管臉色還有些蒼白，但她應該睡得不錯，呼吸綿長緩慢，雙眉也漸漸舒展開來。
他終於放心了，正要小心翼翼湊過去，離得最近的那個護士笑著拉住他，搖了搖頭小聲道：「麻醉的藥效還沒退，先讓她好好睡一覺吧。」頓了頓，又補充道，「你們也該去休息了，很快就能見到了不是嗎？」
「可、可是……」綱吉支吾了兩聲，但終究還是不甘心，忍不住又問了句，「那個……我能不能稍微陪她一會兒？」
護士忍俊不禁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起來：「好吧，不過只能呆一會兒哦。」
玖綠被安排在一間單人病房裡。
護士和醫生在稍做檢查後就出去了，山本和獄寺也被Reborn叫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房間裡終於只剩下綱吉一人。他立在床邊呆呆看了許久，終於彎下腰，伸手撥開女孩子額前的亂髮。
「我該怎麼辦才好呢，阿玖？」綱吉咧開嘴想要微笑，可不管怎麼做，嘴角總是無法扯出一個弧度。他挫敗地垂下眼瞼，睫毛好像受了驚嚇一般不住顫動著，半闔的眸中仿佛有什麼即將溢出來。
玖綠仍舊一動不動沉睡著。她也許正在做什麼夢，只是不知道那些夢裡面會不會有他沢田綱吉。其實仔細想想，玖綠以前也不是沒有受傷過，但這種事情，果然無論經過多少次還是無法適應。
綱吉苦笑了兩聲，指尖輕輕摩挲著少女額角，最後移過去，落在她微微皺攏的雙眉間。
「阿玖……要是可以一直笑著就好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忽然想到她生氣時的模樣，氣鼓鼓的兩頰帶著紅暈，其實也很有趣。這麼想著，忍不住就笑出聲來。綱吉彎起眼角看著玖綠的臉，唇邊的笑意漸漸變淡，眸中的溫度卻一下子升了上去。
他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俯下身，蜻蜓點水般在少女額上落下一吻。
「我沒有阿玖果然還是不行呢。」
＃＃＃
從病房裡出來時，就見Reborn獨自坐在外面的長凳上。綱吉叫了他一聲，剛合上門，對方就跳到了他肩上，問道：「回去了？」
「嗯？……嗯。」綱吉條件點點頭往外走，看上去沒什麼精神。快到樓梯口時，他才忽然想起來，問道，「山本和獄寺君呢？碧洋琪好像也不在的樣子……」
Reborn淡淡應道：「我讓他們先回去了。你也是，必須趕在被媽媽發現前回到家裡。」
「說得也是呢……」綱吉抓著臉頰笑了笑，半晌，又悶悶開口，「Reborn，以後還會發生這種事情嗎？……即使我不繼承彭格列……」
Reborn看他一眼，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一點也不顯得意外。倒不如說，他一直在等著他提起這件事：「你說呢？」
「如果我不繼承彭格列的話，對那些人不就沒有威脅了嗎？」
Reborn立馬重重哼了聲：「你還沒學乖嗎？還是說你已經忘記指環爭奪戰時巴厘安做過的事情了？」
綱吉狠狠搖了搖頭。
他當然記得。早在那時，他那位作為彭格列門外顧問的老爸和這位家庭教師Reborn就告誡過他，即使他選擇放棄，還是會被抹殺——不僅僅是他，更包括與沢田綱吉有關的一切人員。
這一次受傷的是玖綠，下一次很有可能就是山本、獄寺、了平，甚至是京子、小春、藍波、一平，還有他的媽媽。
那些人是不會放過一切有可能的威脅的。
他所身處的，他即將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黑手黨的世界。
「呐，Reborn，除了去義大利，就沒有其它的選擇了嗎？」說這句話時，少年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靜。
綱吉一腳邁出醫院大門，外面並盛的街道已籠罩在明亮天光下，鳥鳴聲從遠處傳來，空氣中還帶著濕潤清爽的涼意。他望著遠處剛剛升起不久的朝陽，微微虛了下眼眸，棕色的瞳仁裡霎時倒映出一片金色霞光。
「這會是……保護大家的最好的方法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1:58
第19章 Capitolo.14 勇氣的定義
綱吉一回到房間就睡得不省人事，但這一覺一點也不安穩。他感覺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像是陷入了沼澤中，越掙扎越是難受到窒息。
就這麼一直睡到中午，他揉著脹痛的腦袋起床下樓，才發現奈奈竟然沒有在家，就連藍波、一平和風太那三個小傢伙也不在。只有Reborn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
家裡空蕩蕩的，惟獨電視機裡稀稀拉拉的響聲在孤單地熱鬧著。
他晃晃腦袋，將腦子裡那種奇怪的感覺甩出去，這才一邊張望一邊走上前：「媽媽呢？」
小嬰兒頭都沒抬，只是習慣性壓了壓帽檐：「當然是去醫院看望本鄉了。」
綱吉一時有些怔愣，隨即反應過來： 「什、什麼！？媽媽為什麼會知道！」他嚇得直接跳了起來，當即轉身往外跑，「這下完蛋了！要怎麼解釋啊——！」
「給我安靜點，蠢綱！」Reborn先他一步跳到門口的矮櫃上，狠狠往他膝蓋上一踹，「我已經說了，是‘早上從京子家回來的途中被不知從哪裡掉下來的碎玻璃劃傷了’。」
綱吉被他這一腳踹得直接摔在地上，但還是忍不住抽搐著嘴角喊道：「這種理由怎麼可能相信啊！」
Reborn毫不在意地聳聳肩，跳上他肩膀，哼笑道：「比起這個，剛才接到碧洋琪的電話，本鄉那傢伙早上就醒了，我們也過去吧。」
話音剛落，原本還一臉頹然的少年瞬間就有了精神。Reborn勾了下嘴角，繼續道，「另外還有一件事，剛剛聯繫過九代目，去義大利的時間定在三日後，其他人那邊由你去通知。」
「哢」
開門的動作猛然停住，綱吉保持握著門把手的姿勢許久，才想起來開門出去。
七月正午熾烈的陽光瞬間穿破陰影撲面而來，乾燥又充滿了塵土的氣味。蟬鳴聲震耳欲聾，仿佛編織成了密密的網。
這一瞬間，他竟冷不防想起幾年前玖綠剛來並盛的那天。當時也是個和今天沒什麼差別的夏日，只不過早上的溫度要稍微低一些，陽光也沒有這麼刺眼。
綱吉反手關上家門，站在原地頓了頓。他斂起眼瞼望著自己腳尖，垂在身側的雙拳不自覺收攏：「嗯，我知道了。」
他終於瞭解到，所謂日常，是需要用與其對等的非日常來守護的。
他終究要邁出那一步，無法逃避。
＃＃＃
綱吉心事重重地跟著Reborn一起來到醫院，一路上都在考慮著該怎麼開口對其他人——尤其是玖綠——提起去義大利的事情。誰知剛一進門，就迎面碰上帶著藍波他們準備外出的奈奈。
「媽媽！」他嚇得當場愣在原地，第一反應就是——完蛋了！要是媽媽問起來該怎麼解釋！
正搜腸刮肚地想著各種藉口，奈奈已經走到了面前。「綱君竟然這麼晚才過來，真是的。」她看起來有些不滿，順手扯了扯他的臉皮，但很快又笑起來，「不過算了，小綠現在一個人一定很無聊吧，快去陪陪她。」
綱吉反倒有些反應不過來：「咦？」
奈奈眨眨眼，一手托著臉像是自言自語一樣歎了口氣：「不過話說回來，也不知道是誰這麼不小心，害得小綠受了這麼嚴重的傷。」說完，她又拍了拍綱吉，就領著藍波他們出去了，臨走前不忘留下句，「我會很快回來的，之前就拜託綱君了哦~」
「啊？啊……哦……」綱吉怔怔應了聲，直到看著他們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裡，才長長呼出口氣，「躲過去了……」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該高興還是該無奈，不過不需要解釋玖綠受傷的原因比什麼都好。他抓抓頭髮，順帶將一頭黑線默默扔掉，便上樓去了。
由於之前已經來過一次，綱吉很快就找到了玖綠的病房。走到門口才發現，房門竟然沒有完全關上，被走廊上行人走動時帶起的氣流一碰，嘎吱響著又開得更大了些，堪堪露出病床上那個少女的身影。她好似絲毫沒有察覺到外面的動靜，依舊靠坐在床頭望著視窗發呆。
從玻璃窗外射入的陽光照亮了整個房間，她本就有些蒼白的側臉仿佛變成了透明，淺金色的長髮恍惚透出銀色光澤，就連雙眸中的碧色也淡到像是快要散去。
玖綠一動不動坐在那兒，似乎正注視著什麼，雙眉不自覺微微蹙起。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表情。
綱吉不知為什麼，心臟突然間抽搐了一下，正要推門的動作就那麼停在了半途。
就在這個時候，背後冷不防傳來一個淡然的女聲：「站在這裡做什麼？」
綱吉抖了一抖，馬上轉身，只見碧洋琪拿著個水杯站在他身後，說著，已先一步推開門走進了病房，對裡面的人喊道，「喝水吧。」
玖綠應聲回頭，在看見跟在後面的少年時動作一頓，忽然別開了腦袋。
綱吉眨眨眼，覺得她這種反應有些奇怪，不由問道：「阿玖感覺怎麼樣？好點了嗎？」
玖綠這才看他一眼，撇了撇嘴角，聲音有些悶悶的：「……嗯，就是掛點滴很煩。」
「哈……」綱吉哭笑不得地抓了抓腦袋，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不由沉默下來。
玖綠靜靜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嘴唇，但最後什麼也沒說，繼續扭頭望向窗外，只輕輕哼了聲。
綱吉挫敗地耷拉著雙肩往病床邊一坐，才發現碧洋琪和Reborn不知什麼時候竟悄悄離開了，只剩他們兩人的室內安靜到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他忽然覺得緊張，直覺該找個話題打破沉默，正好看見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果籃，急忙拿起離他最近的那個蘋果乾笑了兩聲：「阿玖要吃這個嗎？我幫你削皮吧……」
女孩子充滿疑惑的目光頓時射過來，緊接著是熟悉的嘲笑聲：「你確定不會把自己的手指也順帶著削掉？」
「怎麼可能啊！」綱吉當即反駁，但臉上還是不爭氣地紅了一下。
見他這個樣子，玖綠終於忍不住「嗤」地笑了出來，還在掛點滴的左手動了動，順勢拿過蘋果放回籃子裡，換了個橘子塞進他手中：「幫我剝。」
綱吉默默一抽眼角，任勞任怨地開始剝橘子。
玖綠垂頭看著他笨拙的動作，指尖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漸漸變淡。
「呐，阿綱……」
「嗯？」
「……抱歉。」
空氣好像突然凝固。綱吉驚異地抬起頭，想要開口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坐在病床上的少女雖然面對著他，但由於低著頭的緣故，臉上的表情幾乎都被遮在了劉海的陰影下，僅露出緊抿的雙唇：「對不起，讓你陷入了危險的環境裡……如果那時候我稍微注意一點，也不會來不及張開結界……」
「不是那樣的！」沒等她說完，綱吉忽然出聲打斷了這番話。他看著自己緊緊攥起的十指，感覺有什麼激烈的情感正在湧上來，可他說不清楚，甚至無法將它化作言語傳達出來，「這種事情……絕對不會是阿玖的錯，阿玖明明那麼努力……如果真要說是誰的錯，大概是我太沒用了，還害你受了這麼嚴重的傷……」
玖綠狠狠搖頭：「怎……」話剛出口，少年的指尖忽然落在臉頰上。她吃了一驚，一下子忘記了剛才想要說什麼，只覺全部的觸感都集中在了對方指尖下的皮膚上。
他手上的溫度有些低，沒有平時那麼溫暖，還帶著橘子皮的氣味。但是那濕漉漉的感覺卻不讓人討厭。
她睜大了眼，一眨不眨看著綱吉。少年歪著頭微微笑起來，棕色的瞳仁裡像是揉進了金色的陽光：「阿玖要是繼續堅持的話，我一定會很難過的。」
他的聲音那麼柔軟，像是棉絮一樣塞進她胸腔裡，可她卻覺得眼眶瑟瑟的難受。
其實，真的沒有人做錯了什麼。即使是站在對立面的那三個男人，也無法將過錯歸咎到他們身上。只是，如果不責怪誰的話，那股龐大的無力感就會頃刻將自己吞沒，連皮帶骨，分毫不剩。
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他們不過都是十五六歲的孩子，面對那些黑手黨真的做不到什麼。
玖綠咬住嘴唇，緩緩抬手握住了綱吉的手掌：「阿綱，被槍打中的時候，其實我很害怕。」她緊緊閉著眼，雙眉幾乎都皺在了一起，睫毛劇烈顫動著，「我真的以為自己會那樣死掉，可是我一點也不想死。
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就像爸爸媽媽那樣，只能變成別人口中的一個名字或者符號。只要一想到自己也會變成那樣，不僅僅是傷口，連心臟也變得很痛很痛。
被阿綱忘記什麼的……唯獨這件事情怎麼都不希望它發生。」
握在掌中的那只手頓時一僵，玖綠還沒意識到什麼，下一刻，整個人就被拉進了少年懷中。熟悉的氣味迎面撲來。
「不會變成那樣的，我說過會保護阿玖的。」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不僅僅是阿玖，還有大家。」
玖綠下意識應了聲，乾脆將整張臉都埋進綱吉懷裡。少年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我們都不會有事。不是約定過了嗎？每年都要在一起看煙花、打雪仗的。」
「可是……阿綱準備怎麼做？」
對方忽然安靜了一瞬。她感覺環住自己的雙臂緊了緊，片刻後，那個聲音重新在頭頂響起：「我已經答應了九代目，去西西里。」
玖綠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去西西里？」她喃喃重複著最後半句話，卻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其實她一直都明白，無論綱吉之前的選擇是什麼，他終究還是無法從那個漩渦中逃脫。就算沒有這次的綁架事件，Reborn也一定會想出辦法讓他妥協。
玖綠忍不住在心底歎了口氣，伸出手回抱住綱吉，「什麼時候？」
「三天后。」綱吉苦笑了一聲，摸了摸她的頭髮，「不過我還沒來得及告訴獄寺君他們。」說到這裡，他停下來思考了一陣，才接道，「阿玖……果然還是應該等到傷勢完全好了才可以……」
玖綠一愣，猛地直起身：「什麼意思！」她睜大了眼瞪著他，臉上的不悅顯露無遺。
綱吉慌忙擺手解釋：「可是阿玖才剛剛受了槍傷啊，醫生說至少要一周才能出院。」
玖綠仍然不依不撓，臉色反而更加難看：「這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小傷而已，又沒嚴重到不能走路！」
「果然還是不行。」綱吉皺了下眉，表情難得地嚴肅起來，「阿玖在傷好之後再來找我們不也一樣嗎？如果和我們一起出發，萬一途中傷口裂開了該怎麼辦？」
他這樣的神情讓玖綠說不出話。女生扁著嘴看了他半晌，最後輕哼一聲，重重別開腦袋。
……雖然不希望被丟下，但也不想綱吉為她擔心。
玖綠兀自糾結著，綱吉也沒有繼續說什麼，只是一聲不響地看著她笑了笑，傾身將腦袋擱在了她肩頭。
「阿玖一直都比我厲害，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沒有問題的。」
他忽然想到，就算沒有自己在身邊，玖綠留在並盛也可以過得很好。而自己這次去義大利，不知道會遇見什麼。
其實真正覺得害怕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他。
「快點好起來吧，阿玖。」
玖綠抓著臉頰猶豫了許久，終於側頭看過去。
少年毛茸茸的發頂刺得脖頸微微發癢，她調整了一下姿勢，順勢抱住綱吉的腦袋，將自己的臉頰也貼了上去：「好吧，就聽你一次。不過，我很快就會去西西里的。」
「嗯。」他埋在少女柔軟的懷抱中，輕輕應著，「拜託了。」
這個人，會成為他的勇氣。
第20章 Capitolo.15 二十四小時
三天的時間過得很快。
似乎不過一眨眼，就到了出發去義大利的日子。此次與綱吉同行的除了Reborn，自然還有守護者中的獄寺、山本、了平和藍波。
至於那位討厭群聚且熱愛著並盛的雲雀委員長以及自從離開復仇者監獄後就一直留在黑曜的六道骸，當然不可能跟他們一起去。
飛機起飛的時間是下午。當時玖綠正在自己的病房裡一邊掛點滴一邊看漫畫，碧洋琪從外面進來，狀似無意地說了句：「不去送送他們嗎？」
女孩子動作未停，手中的書本又翻過去一頁：「不要。」
她回答得極為果斷，倒是令碧洋琪怔了一怔。女子挑起唇角，抱著肩膀靠到窗邊：「哦？」
玖綠抬頭看她一眼，繼續低頭看漫畫。她的指尖輕點書頁，發出細弱而有節奏的敲擊聲：「反正，也就是幾天而已。」
碧洋琪沒有接話，只是笑了笑就將視線投向窗外。夏日的陽光明媚到過分，即使在開著空調的室內似乎依舊能感受到外面灼熱的空氣。不知從何傳來的蟬鳴聲忽遠忽近地流淌在病房裡，夾雜著不時的書頁翻動聲，不由令人昏昏欲睡。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緊接著，就見打開的房門外探進來兩個腦袋：「玖綠ちゃん，我們來看你了哦！」
玖綠這才把視線從漫畫上移開。一抬頭，就看到京子和小春已走到了床邊。
小春一邊說著，一邊沖她揚了揚拿在手裡的紙盒：「我們今天帶了車站前那家蛋糕店剛出的新品哦，快試試吧~」
京子順勢將蛋糕遞過來：「玖綠ちゃん感覺怎麼樣了？傷口還痛嗎？」
她們兩個自從她住院之後天天來報到，每次都要問一遍這個問題。玖綠伸手接過蛋糕，勾起嘴角無奈地笑起來：「不是說過了嗎？早就沒什麼問題了，你們太誇張了。」
兩個女孩子對視一眼，大概是又想起了那天的綁架事件。看她們欲言又止的表情，玖綠又補充了句，「醫生說再過幾天就能出院了。」
京子點點頭：「說起來，玖綠ちゃん知道嗎？哥哥今天去參加拳擊社的集訓了呢。」
此話一出，玖綠冷不防被嚇了一大跳，差點就被蛋糕噎住了：「集訓？！」
「沒錯哦，說是要去很遠的地方，估計等到暑假結束才能回來吧。」京子眨眨眼，語氣中還有些擔心，「不知道他能不能照顧好自己呢……」
玖綠無言以對，只能默默望瞭望碧洋琪。對方沖她聳聳肩，就拿了些水果出去了。她只好又將視線移回來，含糊地應了幾聲：「是嗎，真巧，我過幾天也要去趟遠門……」
這下子，輪到京子和小春吃驚了。小春更是誇張地睜大了眼：「哈咿！玖綠さん要去哪裡旅行嗎？」
這個該怎麼解釋？
她有些後悔說起這個話題，掙扎了好久才抓著頭髮回答道：「也不算旅行，大概是……有人邀請我們去他那邊做客……之類的吧……」
京子歪了歪頭：「我們？」
「嗯……還有阿綱……」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玖綠心裡簡直急得快要抓狂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圓謊，她乾脆直接轉移話題，「對……對了！之前小春帶來的漫畫很有趣呢！還有其他的嗎？」
一說這個，小春立馬來了興致，興奮得兩眼都開始放光：「真的嗎？玖綠さん喜歡哪種類型的？」
玖綠松了口氣，順手晃了晃正放在床頭的漫畫書。
「哈咿！是這種類型的嗎？小春也很喜歡哦！」
女孩子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就怎麼都停不住了，一直到玖綠掛完點滴，三人去樓下的小花園裡散步時，小春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最近新買的單行本。
大概是天氣太熱的緣故，還在外面的人寥寥無幾。女孩子們找了片樹蔭坐下，正好不遠處有台自動販賣機，小春便自告奮勇地跑去買飲料了。
玖綠一邊和京子一起坐在草地上等她回來，一邊抬手扯著衣領給自己扇風。頭頂上傳來夏蟬不知疲倦的鳴叫聲，她雙手撐著地面，仰起臉望向上方高大茂密的樹冠，透過樹葉縫隙，能夠看見圓斑形狀的天空碎片。
現在，綱吉他們就在這片天空的後面，在飛往西西里的飛機上。
玖綠忍不住皺了下眉，突然煩躁起來。她抓了抓頭髮，正欲起身，不料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一下子打破了周圍的寧靜。
玖綠一頭霧水地翻出手機，條件反射地想要按下接聽鍵，然而在看清螢幕的同時，她的動作猛地停了下來。
那上面顯示的名字是——本鄉和彌。
樂曲聲仍在繼續，京子奇怪地轉頭看向她，眨了眨眼：「不接嗎，玖綠ちゃん？」
「嗯……」玖綠有些苦惱地皺了皺鼻子，終於站起來，握著手機指向不遠處，「我去那邊。」說完，一轉身就跑開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她才停下來接通了電話。
遠遠的正看到小春抱著飲料回來，她看著他們，耳畔很快傳來少年歡快跳躍的聲線：「姐姐！暑假已經開始了吧？玩得開心嗎~」
他愉悅的心情似乎也隔著話筒傳了過來，玖綠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笑：「嘛……還好吧。」她下意識抬頭看了眼住院部大樓，無奈地彎了下眉角，「老樣子而已。」
「那樣也不錯不是嗎~」和彌隔著話筒似乎笑得很高興，「出雲最近總是下雨呢，不能出門好無聊，所以我就給姐姐打電話了。」
玖綠哭笑不得地不知該如何接話。
「不過出雲一年四季都很漂亮哦，姐姐什麼時候來呢~你一定……」少年的聲音頓了頓，再次響起時，似乎比以往都低了幾分，「會喜歡這裡的。」
怎麼可能。
那是大腦裡的第一反應。
玖綠很久都沒有說話，轉而看向遠處正在樹蔭下聊天的京子和小春。盛夏的陽光和樹影落在她們身上，竟也變得可愛起來。
她眯起眼眸，終於對著手機那端笑了笑：「現在……還不行。」
話一出口，玖綠自己反而愣了一下。
為什麼沒有直接拒絕呢？
她怔在那裡，嘴唇下意識動了兩下，但很快，和彌一如既往充滿活力的聲音已接了上來：「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幸好，他也不再糾纏於這個話題，緊接著就說起了他們回到出雲之後的一些瑣事。玖綠松了口氣，又繼續聊了一會兒後便掛了電話。
不過，這個下午還真是稍微豐富了點，以至晚上躺在床上，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和彌，甚至想起了不久前的某天晚上，和奈奈的那次對話。
當時她剛剛吃完晚飯，看著正幫她收拾房間的奈奈，心想著怎麼都該說一下馬上要去義大利的事情，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奈奈阿姨，我暑假可能要去趟義大利。」
「咦？」聞言，正整理著衣服的奈奈立馬抬起頭，吃驚地眨了眨眼，「義大利？」
玖綠點點頭，硬著頭皮道：「就是在來並盛之前收留過我的……親戚，說是希望我可以趁著假期去做客。」
奈奈一時沒有說話，只是一眨不眨看著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片刻後，她笑了笑，起身走過來在床邊坐下：「嗯，那就去吧。」
她說著，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就和平常一樣，「說起來，歌帆和奏君的墓地也還在那裡吧。」
奈奈的聲音柔軟緩慢，但玖綠卻忍不住顫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反應，就好像它原本就是來自身體本身，連她本人都無法控制。
「小綠也很久沒去看望他們了吧，這次正好可以去看看呢。你的父母一定會很高興的。」
她想，自己確實該去看看了。畢竟自從來到並盛，都已經有兩年多了。這麼長的時間裡，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他們大概也想念她了。
這麼想著，她忽然笑起來，用自己最真誠的目光看向奈奈：「這次將他們帶回來吧，爸爸媽媽一定會願意住在並盛的。義大利果然太遠了。」
對方一下子睜大了眼，她看著那雙眸子裡倒映出的自己，又補充了一句，「而且，奈奈阿姨也很久沒見媽媽了吧。」
房間裡久久沉默著。
半晌，奈奈終於彎著眼角笑起來，順勢將她抱進懷中：「嗯，我很想她哦，如果她能回來真的太好了。」
她的懷抱永遠如此溫暖，玖綠知道，這就是母親的溫度。
想到這裡，睡意冷不防湧上來，她急忙收住思緒，將腦袋往被子裡埋了埋，很快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倒是意外睡得很沉，然而半夜裡，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音樂聲，她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坐起，這才發現竟然有人電話給她。
玖綠後悔臨睡前忘了關機，拿起手機看都沒看就皺著眉不耐煩道：「你以為現在幾點了！」
「咦！？啊啊！我忘記了！」
那邊立馬傳來少年驚慌失措的喊聲，女孩子微微一愣，睡意一下子消失了大半：「阿綱？」
對方好像沒有聽見，話筒那邊傳來他模模糊糊詢問的聲音，勉強能分辨得出來，他似乎在問：「獄寺君現在日本幾點？！……兩點？」隨即聲音猛地拔高，「淩淩……淩晨！？」
下一秒，少年的聲音瞬間變得清晰。綱吉對著話筒急急喊道：「哇啊啊！阿玖你在睡覺嗎對不起我完全沒有察覺！我們剛到義大利這裡還是早上！」
玖綠受不了地長歎一聲，順便打出個呵欠：「算了……」她懶洋洋地往床頭一靠，甚至連燈都懶得開，閉著眼說話，「你們到了？」
「咦？啊……嗯。」綱吉好像終於冷靜下來，但仍舊顯得有些戰戰兢兢，「其實……」他深深吸了口氣，聲音忽然帶上了幾分沉重，「馬上、就要到彭格列總部了。」
握著手機的五指不由一緊，玖綠看著房中模糊的黑影，下意識應道：「哦。」有微弱的光亮透過病房單薄的窗簾滲進來，她茫然眨了下眼，不清楚這種時候該怎麼說，遲疑了許久才又接了句，「要是一開始就在其它人面前出醜的話，一定會被Reborn打的。」
那邊顯然愣住了，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聲傳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綱吉終於回過神，近乎抓狂地喊起來：「怎麼可能啊！」
玖綠一時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之前微妙的奇怪心情倒是一下子就感受不到了。她換了只手握住手機，聲音不自覺放低：「阿綱，我再過五天也可以過去了。」
那邊停頓了片刻，才輕輕「嗯」了聲。不過很快又安靜下來。
玖綠也不說話，就那麼聽著話筒那邊微弱的雜音，還有少年平緩的呼吸聲。
良久，綱吉終於再次開口：「阿玖還是先睡覺吧，我……」他笑起來，「嗯，晚安。」
此時的並盛，籠罩在一片寧靜夜色下，而義大利的西西里島，天色才剛剛微暗。
綱吉順勢望了眼窗外。他們此時乘坐的轎車正穿過一片茂密樹林，最後一縷陽光好像蠶絲一樣纏繞著樹梢落下來，輕輕拂過窗口。
他收起電話還給身旁的獄寺隼人，Reborn從副駕駛座上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但沒有說話又將視線移了回去。
汽車很快穿出了樹林，下一瞬間，一座城堡般的恢宏建築頓時暴露在視野中。綱吉震驚地睜大了眼，聽Reborn慢悠悠說道：「哦，已經到了呢。」
這就是彭格列總部了。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座漸漸放大的城堡，直到車輛在門口的花壇邊緩緩停下。他打開門走出來，仰頭望著門口高大的拱券，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現在的心情算是什麼，唯一能感受到的，大概就剩下緊張了吧。
跟在後面的另一輛車也停下來，山本和了平帶著藍波走近前，在他身邊站定。幾個少年互望了幾眼，就見門內走出來一個高大的西方男人。綱吉模模糊糊記起，那似乎是九代目的守護者之一。
對方沖他友好地笑了笑，朝門口的方向微微抬起手臂：「各位給我來吧。」說完，便領著他們率先往裡走去。
厚重的紅木大門在眼前緩緩開啟。
綱吉緊了緊雙拳，重重吞了口口水，萬分鄭重地抬起腳跟了上去。
他看到裡面寬敞的大廳，雖然算不上金碧輝煌，但也絕對豪華至極。有個老人正站在大廳正中的羊毛地毯上，朝他露出和藹的微笑。
然後，大門終於完全打開——
「歡迎來到彭格列基地，綱吉君。」
炙紅·染火
第21章 Capitolo.16 邂逅的夏天
正由於我抱著與你相見的希望，我才永遠認為最崎嶇的路是最好的路。——紀德《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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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彭格列的這幾天，要比綱吉想像中的輕鬆那麼點——但也只是那麼「點」而已。雖然不用每天處理一大堆檔，也不用面對兇神惡煞的敵人，但沒完沒了的禮儀課程實在讓人煩不勝煩。
「為什麼只有我要學這麼多啊！」
「哢嗒」
此時正好是餐桌禮儀課結束，綱吉脫力地往大廳座椅上一靠，看著四下無人終於忍無可忍地抓著頭髮抱怨起來。誰知這時，大門突然開了。
他立馬噤聲，一抬眼就看到Reborn從門外走進來，旁邊是笑容可掬的九代目：「呵呵，綱吉君累了嗎？」
不等他說話，Reborn先嗤笑了一聲，跳上他面前的茶几，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抬了下帽檐：「不過才四天而已，就撐不住了？」
綱吉抿了抿唇，狠狠抓了幾把頭髮，沒說話。
九代目走上來，微笑著看了他片刻，忽然問道：「那麼，明天能陪我出去一趟嗎？也可以順便放鬆一下。」
「咦？明天？」綱吉詫異地眨眨眼，不由反問了一句。他下意識坐直身子，不確定道，「是很重要的事情嗎？但明天阿玖就要到了，我答應過要去機場接她的……所以，那個……」
見他糾結得幾乎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九代目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沒關係，如果來不及的話，可以拜託守護者的各位，玖綠小姐一定不會生氣的。更何況，那位先生非常希望見綱吉君一面。」
少年皺了下眉，遲疑道：「但是……」他其實非常不願意去，可又覺得自己似乎不該拒絕。猶豫了半天，他終於小心翼翼地向九代目確定道，「那個……想要見我的人是誰？一定要去見嗎？」
老者點了下頭，看似隨意地笑著，卻沒有給他任何拒絕的餘地：「是啊，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
既然推託不能，綱吉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約定的時間在第二天早上，為了預防錯過接機時間，他特意拜託了當時正在總部的山本，這才急急忙忙跟著九代目出了門。
同行的只有Reborn和司機先生。四人一路開到海邊，又順著沿海公路盤山而上，最後終於停在了山林中的一幢別墅門口。
綱吉跟在九代目後面剛一下車，就有人迎了上來。管家模樣的老者似乎本就認識九代目，只是稍微打過招呼後，就領著他們往裡走去。
綱吉這才想起打量眼前的別墅。這和他最近在義大利看到的那些城堡似的誇張建築不太一樣，整棟建築看上去還很新，白色的牆面頂端露出隱約的紅色屋頂，陽光被前院高大的樹木層層遮蔽，跳躍的光斑卻正好能從各個窗戶輾轉射入。
剛才來的時候聽九代目說過，這裡是美第奇家族首領的私人別墅。但為什麼要來這裡呢？他正疑惑著，Reborn忽然跳到他肩上，勾著唇角湊過來問道：「蠢綱，考你個問題。」
綱吉腦袋一痛，還沒來得及拒絕，對方已逕自說了下去，「把這個家族的相關資訊報一遍，最近都教過你了吧。」
「什麼啊！」綱吉忍不住低聲抱怨起來，可不過說了這麼一句，就被Reborn惡狠狠的眼神嚇得立馬噤聲，沉默了半晌，才不情不願地咽了口口水，答道，「那個……美第奇家族，是彭格列重要的同盟家族之一，目前的BOSS是美第奇八世。還有……」
他皺起眉，努力地回憶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繼續，「不過這幾年，美第奇家族的情況並不樂觀，特別是最近，據說已經開始呈現衰敗的趨勢了……」說到這裡，少年略顯出幾分不耐煩，立馬結束了回答，再次抱怨道，「話說回來，為什麼我非要背這些東西不可啊！」
Reborn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故作天真地睜大了眼，用極為無辜的語氣說道：「連這麼簡單的東西都記不住，看來還需要繼續加大訓練量呢~」
「開什麼玩笑！我絕對不要！」
話音剛落，走在前面的九代目和管家忽然停了下來。綱吉在心中大呼不妙，趕快止住腳步，又羞又窘地抬眼望去，才發現他們原來並沒有注意到他和Reborn的對話。
松了口氣的同時，就看到前面走過來一個中年男人。一開始只是個逆著光的黑影，走近了看，他有著很典型的義大利人模樣，身材高大，看起來非常魁梧，但臉上的笑容又會讓人覺得他該是溫文爾雅的類型。
對方和九代目顯得相當熟稔，兩人說笑幾句後便將目光移到了站在後面的他身上。綱吉一時間緊張得不知所措，下意識想要撓臉頰，但不知怎麼就是沒有那麼做，只是勉強扯了個微笑。
九代目介紹道：「綱吉君，這位就是美第奇八世，馬西莫•美第奇先生。」
他剛說完，馬西莫先生便伸出手來：「初次見面，綱吉君。」話到一半，他忽然動作一頓，訕訕地笑了笑，又將手收了回去，「抱歉，日本人不喜歡和別人握手吧，我都忘記了。」
他說的竟然是日語？！
「美第奇先生你會說日語！？」自從來到義大利，除了九代目和原本一起來的同伴們，他一直苦於無法和其他人溝通，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這裡的人用日語和他對話。綱吉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幾乎脫口而出。
男人彎了彎眼角，笑起來相當溫和：「嗯，以前在日本呆過一段時間。聽說綱吉君剛到西西里，生活還習慣嗎？」
綱吉抓抓腦袋，苦笑了一下：「嘛……還好吧。」
「是嗎……」馬西莫應了聲，忽然上前一步，彎下腰一眨不眨看著他，有些猶豫地皺了下眉，「其實，今天是有事情想要拜託綱吉君。」頓了頓，他轉過身，指著房屋後面的方向，輕聲道，「請跟我來。」
說著，他已朝那個方向走去。綱吉跟在後面穿過長長的走廊，很快，一片耀眼的金黃色率先出現在眼前。
這是個非常大的花園，周圍的院牆一直向前延伸，完全看不到盡頭。陽光就那麼鋪天蓋地地落下來，將視野染得異常明亮。
綱吉怔怔看著搖曳在風中的金黃花海，一時間做不出任何反應，腳步不知不覺就再也動不起來了。
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廣闊的向日葵花田。那些大大小小的花盤迎著陽光，恣意舒展枝葉，好像擁有無窮無盡的生命力。
那麼熱烈，又那麼安靜。
他幾乎看得呆住，腦海裡有什麼正在成形，帶著模模糊糊的白色，隱藏在金黃的花盤背後。他無法克制地想到玖綠，想起那個人飛揚的長髮，總是帶著點嘲諷的微笑。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思念過她。
然而就在這時，花田中忽然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綱吉愣了一下，視線循聲掃去，不料下一秒，竟對上一雙藍色的眼眸。
那是極為少見的純粹色彩，仿佛雨後初晴的湛藍天空，空靈輕薄，卻又好像脆弱得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對方也被他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往花叢背後躲了躲，天藍色的雙眸睜得大大的，就像只受驚的小鹿一般悄悄打量著他。
綱吉沒想到這裡竟然還會有女孩子，而且看上去應該是個東方女孩，不由張大了嘴，驚疑不定地看向馬西莫：「那個是……」
馬西莫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朝那個女孩子招招手：「鶫，過來這裡。」
女孩子遲疑了一下，依舊躲在花叢裡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綱吉等人，過了許久，才抿了抿唇，一溜煙跑到了馬西莫身後，抓著他的褲邊探出腦袋。
馬西莫溫柔地在她頭頂揉了揉，向綱吉等人介紹起來：「這是我的獨生女兒。鴇羽鶫。」
咦？日文名？
綱吉大吃一驚，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只好再次看向馬西莫。
男人大概知道他想問什麼，笑了笑，正要說話，九代目的聲音恰巧不緊不慢地接了上來：「聽說你在日本有個女兒，沒想到是真的。」老人和藹地笑著，不動聲色打量了眼花叢背後那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女生，「是剛剛才接來的嗎？」
馬西莫歎了口氣：「是去年冬天的事情了。她的母親去世後，日本也沒什麼親人，我原本以為到了身邊至少可以方便照顧，但這孩子很怕生，這麼久了還是只願躲在這裡不肯出門。」
九代目點點頭，彎下腰笑盈盈地看向女孩子，誰知對方卻像是被嚇到了一般由往後躲去，好久才戰戰兢兢地再次探頭出來打量他。
好在九代目也不在意，起身又跟馬西莫說起話來：「她知道你的身份嗎？」
「這個……以前是不知道的。」
綱吉心中一動，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感忽然噴薄而出。他也不明白那究竟代表了什麼，只是一想到原來還有人和他是一樣的，似乎也沒那麼覺得害怕了。
他垂下視線，重新打量這個叫做「鴇羽鶫」的小姑娘。她看上去和風太差不多大，最多不過十一二歲，及肩的半長直發乖巧地垂在兩頰邊，在陽光下閃爍著海面一般透明的藍色光澤。
大概注意到他的視線，小女生將注意力從她父親和九代目身上移過來，大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竟難得沒有露出絲毫類似害怕的感情。
她向外移動了幾步，懷裡冷不防露出一抹金黃色。並不算大的花盤晃動了幾下，緊緊貼上那張紅彤彤的臉龐。
綱吉突然怔住。
這就是他和鴇羽鶫的第一次見面。
多年後回想起來，很多片斷都已模糊不清，唯獨這個畫面在腦中根深蒂固。他總能看見那個女孩子躲在她父親的身後，懷裡抱著朵金黃向日葵，宛若小鹿一般注視著他，藍眸清澈到幾近透明。
——那才是她最初的模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1:58
第22章 Capitolo.17 八月的陽光
從馬西莫先生那裡回彭格列的路上，車裡又多了一個人——鴇羽鶫，美第奇八世的獨生女，也是註定要成為美第奇九世的人。
綱吉從窗玻璃上偷偷打量坐在身邊一聲不吭的女孩子，心裡卻有些抓狂。
馬西莫先生說，鶫和綱吉的情況很像，但沒有綱吉這麼勇敢。他希望，至少這個夏天，可以請綱吉帶著這個孩子，讓她熟悉一下這裡的生活。
話說回來，這和他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啊！為什麼馬西莫先生要把這種事情推給他啊啊啊！果然那位先生就和傳聞中說的一樣溫和到近乎懦弱，還是該說他太寵溺女兒了？
這麼想著，他忍不住再次看了眼鴇羽鶫。女孩子倒是一直很安靜，從上車以後就只是端端正正坐在位子上看著窗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也不知道馬西莫對她說了些什麼，她竟然就這麼跟著他們離開了別墅和自己的父親，只是臨走前顯得有些不舍而已。
綱吉歎了口氣，默默坐好，百無聊賴地隨意打量車內。冷不防看到車前顯示的當地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了。
他反應了一下，下一秒，忽然誇張地大叫起來：「完蛋了！阿玖的飛機！」
＃＃＃
「阿嚏！阿嚏！」
剛剛下了飛機走到出口大廳，玖綠就冷不防打了兩個噴嚏。跟在一邊的碧洋琪奇怪地看她一眼，淡淡笑了聲：「感冒？」
「沒有。」玖綠撇著嘴角看向大玻璃窗外明媚異常的陽光，揉了下鼻尖，繼續一步不停地往外走。
義大利的夏天要比日本熱得多，太陽也更加毒辣。雖然現在還呆在有冷氣的室內，身上的裙子也是最透氣的材質，可她還是覺得悶熱到幾乎煩躁起來。
……搞什麼啊！阿綱怎麼還沒出現？！
本鄉玖綠皺著眉，不停看向握在手心裡的手機，可自從開機之後，它就只響過一次——是來自家光的短信。
其實在來義大利之前，沢田家光就給她打過電話。玖綠雖然隸屬門外顧問組織，但到目前為止都一直呆在綱吉身邊，根本和其他守護者們沒有差別。可這次，既然是實地鍛煉，她也就沒有必要跟著綱吉他們同去彭格列總部了。
當時聽他說完那一番話，玖綠沉默了很久。渾身的血液好像正在漸漸冷卻下來，她感覺腦袋裡嗡嗡響著一片空白，良久才憋出一句：「可是……」
「可是，玖綠希望可以和大家在一起的對吧？」看來是早就料到了她的想法，電話那端的家光笑了兩聲，態度一點也不嚴肅，「我正是這個打算，玖綠就先作為門外顧問這邊和總部的連絡人員吧。」
「咦？」
「不過你到西西里的那天我可能沒法去機場接你，晚上我會去總部，到時候再找你。玖綠覺得怎麼樣？」
這樣的安排簡直太好不過了。玖綠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一下子輕鬆了很多，急忙點頭應了。
下飛機之後家光的短信就是向她確認有沒有到達巴勒莫機場。
玖綠忍不住歎了口氣，風太從後面跟上來，一邊掃視著周圍一邊問：「阿綱哥還沒有來嗎？」
「誰知道呢……」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她猶豫著拿起手機，心裡還在糾結，忽然聽到有人叫了他們一聲：「本鄉！碧洋琪小姐！風太！」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少年撥開人群往這邊跑過來。他的穿著和在並盛時一樣，依舊是簡單的T恤、長褲，不過那頭黑髮在這個多是西方人的機場大廳裡顯得格外醒目。
玖綠試圖在他身後尋找另一個身影，這時山本武已經跑到了面前——就他一個人：「抱歉，我搞錯時間了哈哈！」他抓了抓頭髮，順手接過玖綠和碧洋琪手裡的兩個行李箱，還不忘將風太的背包也甩到了肩上，「沒有等很久吧？」
玖綠搖搖頭，看他一人拿著這麼多行李，忍不住又問了句：「你……不需要幫忙嗎？」
「哈哈！這些東西完全沒有問題！」山本沖她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說著，就率先往出口走去，「我們先回去吧！司機先生還在外面等著呢！」
玖綠腳步一頓，終於還是問了出來：「那個……阿綱呢？」
「啊！他被九代目帶出去了。」山本回過頭來，回憶了一下，補充道，「雖然他原本打算自己過來的，但好像還是沒能趕上啊哈哈！」
從機場去往彭格列的路上，山本說起他們在這五天裡的事情，說到跟著九代目的守護者們熟悉整個彭格列，說到每天必修的禮儀課程，說到空閒下來時會去廚房偷吃東西。
玖綠一面聽著，一面透過窗外打量這個城市。
她從八歲開始住在巴勒莫，十四歲離開，那漫長的六年卻好像完全沒有在她的記憶中留下痕跡。現在這樣看著沿路經過的大街小巷，看著路邊高大古老的房屋建築，竟絲毫沒有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外面的景色漸漸變化，黑色的小汽車終於駛入一片樹林，很快，彭格列總部基地便近在眼前。
「就是這裡嗎？」玖綠搖下車窗玻璃，小心地探了探頭。擦過樹梢的陽光和搖晃的樹影撲簌簌落在身上，帶著清新的香氣迎面撲來。
山本從前面回過頭來，笑道：「很帥氣吧！哈哈！」說著揚了揚手裡的電話，「剛才問了獄寺，阿綱那傢伙似乎還沒回來的樣子。」
正這麼說著，車子已經在總部大樓前的花園裡停了下來。
玖綠撇撇嘴角，推開車門往外走：「隨便他。」
大門開著，只見有人大呼小叫地從裡面沖出來，她眯起眼看了看，原來是獄寺隼人。銀髮少年風風火火跑到門口，看到她先是一愣，隨即重重一哼，沖著山本吼起來：「棒球笨蛋！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昨天給你的那份資料看完啊！」
已經有人將行李從後備箱裡拿出來往大樓裡帶，山本正在和他們說話，聞言抬起頭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哈哈我忘記了！」
「你說什麼——」眼看著獄寺就要發作，忽然動作一頓，話音戛然而止。
注意到他的反應，玖綠猛地止住了腳步。背後傳來車輛駛近的聲音，車輪碾過水泥地面，很快就停在了送他們過來的那輛車旁邊。
她看見獄寺臉上一下子露出笑容，叫著「十代目！」就從大門口的臺階上沖了下去。
她沒有回頭，依舊一動不動站在臺階上。太陽很大，照得她有些恍惚。周圍的聲音好像突然間全都遠去，唯獨一個人的聲音異常清晰，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啊……是的，我們回來了，獄寺君。」
「……」
「抱歉山本，讓你特意跑一趟，麻煩你了。」
「……」
「哈哈，也是呢……」
「……」
「那個……你們先進去吧，我……嗯，很快就過去。」
「……」
玖綠深吸了口氣，慢慢轉過身去。她看見那個棕發少年低著頭，緩緩朝這邊走過來。但就在她看過去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冷不防抬起了腦袋。
綱吉的視線就那樣不偏不倚對上了她的。
咚。
那一瞬間，仿佛有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上來，玖綠下意識抬起手，緊緊抓住了掛在胸口的墜子。那上面溫潤的觸感讓她冷靜了不少。
其實不過五天沒見，這少年並沒有多少變化。可她卻覺得，那雙眼眸中的棕色仿佛更加透徹了，也許是光線的問題，又或許，只是自己的心態問題。
她抿著唇角看了綱吉一會兒，最後還是別開了腦袋。雖然不再看他，但還是能感覺到對方已經走到了面前。灰色的陰影很快將她籠罩。
「沒有去機場接你真的很抱歉，阿玖……沒有生氣吧？」少年的聲音輕輕軟軟，從頭頂上方傳來。
玖綠哼了聲，沒有理他。
綱吉著急起來，手忙腳亂地解釋：「九代目帶我去見某個家族的BOSS，本來以為能趕得上接你的，但是但是……」說完這些，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沉默了半晌，只好滿臉歉意地盯著玖綠，但最終，默默彎起了眼角，「謝謝你終於來了，阿玖。」
玖綠怔住。她猛地轉頭，卻只看到少年的下巴，逆著光，染上了淺羽色的陰影。視線上移，這才對上綱吉垂下的視線。
那雙眼睛裡的光芒出乎尋常的柔軟，讓玖綠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跟著柔軟起來，臉上的溫度頓時不動聲色地升了上去。
「唔……」
她低低應了聲，紅著臉別開視線。不料緊接著，一個不認識的身影忽然闖入眼簾。
那是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及肩的水藍色直發用發繩斜束在一側，一雙漂亮的藍眸一眨不眨望著他們，好像一隻單純又好奇的小鹿。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漂亮的小女生，仿佛粉團子一樣糯軟可愛。玖綠低低「咦」了一聲：「那個是……」
綱吉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隨即笑著抓了抓頭髮，回過頭來解釋：「那是美第奇八世的女兒，叫做鴇羽鶫。」他將之前在美第奇家族別墅裡發生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想了想，最後又總結道，「所以，那孩子直到這個暑假結束前都會和我們一起呆在這裡吧。」
玖綠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末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突然笑出聲來：「阿綱你竟然也能當別人的老師嗎？……啊不對，應該是保姆吧~」她忍著笑，裝出一本正經的表情拍了拍綱吉肩膀，「真辛苦呢~」說完，就愉快地轉身往屋裡走去。
「等等我阿玖！」綱吉急忙追著跟上去，但沒走幾步，差點被門口的地毯絆倒，「我帶你去你的房間……哇——」
第23章 Capitolo.18 銘刻的墓碑
到達巴勒莫的第一天，玖綠基本上都用在了整理房間和熟悉彭格列總部上面。晚上在見過家光之後，便早早上床睡覺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她簡單收拾了一下，獨自出門去了外面。
公交車站點旁剛好有一家不大的花店。這個季節裡，門外的繁花開得如火如荼，遠遠望去像是一大片彩霞。玖綠買了束白菊，想了想，又折回去買了幾枝向日葵。
公車來得很快。她抱著幾乎半人高的花束穿越大半個城市，一直坐到接近終點站的位置，才終於來到了此次的目的地——巴勒莫最大的墓地。
地址是昨天家光告訴她的。她拿著手裡的便箋紙，在跳下公車後又把紙上寫著的墓園名字和眼前這座墓園的仔仔細細對比了一遍，這才放心地走了進去。
這裡果然不愧「最大」這個稱號，光是從門口走到墓區就有很長一段路。玖綠按照紙條上的編號仔細尋找，在一個比較安靜的角落裡找到了父母的墓碑。
那塊黑灰色大理石沉默地半埋在地下，露出上面刻有他們名字和生卒年月的石碑。想來這裡應該經常有人打掃，墓碑表面乾淨得幾乎能映照出她臉上的表情。
玖綠俯身將帶來的花束放在墓碑前，抱著膝蓋蹲下來，卻不說話，只是一直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摩挲著那上面的文字。
手底下的溫度是冰涼的，她試圖想像這就是父母的體溫，但最終還是失敗了。她失去他們已經九年，腦子裡只剩下兩個模模糊糊的輪廓，若不是墓碑上還有那兩人的黑白照片，她甚至都記不起他們到底長什麼樣子。
玖綠抽抽鼻子，臉上終於努力扯出了一個笑容：「我覺得，無論如何都該向你們道個歉的，以前的我太幼稚太自以為是了。」想到小時候，再想到後來到了並盛之後的事情，她苦笑了一下，又繼續道，「另外還有件事情，我已經和家光叔叔商量過了，等到暑假回去的時候，就帶著你們一起回並盛。媽媽很久沒見奈奈阿姨了吧，這次終於可以見面了呢。」
她斷斷續續說了一會兒，很快就重新沉默下來。到現在這個時候，西西里的陽光開始變得灼人，雖然頭頂正好有一片樹蔭，但還是沒能阻擋住覆蓋下來的洶湧熱意。
玖綠有些受不了地給自己扇著風，正猶豫是不是該回去了，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朝這邊走來。
還會有其他人在這種時間來掃墓嗎？
她半是好奇半是詫異地循聲望去，緊接著就看到一個戴著白色遮陽帽的小女生，像只不染塵煙的小鹿。
——竟然是鴇羽鶫。
玖綠狠狠吃了一驚，而對方顯然也看到了她，甚至比她更加震驚，頓時站在原地不動了。
兩個人就這麼對峙了好一會兒，還是玖綠率先沖鴇羽鶫點了點頭，開口道：「你好。」
小姑娘隔了好久才戰戰兢兢地回答：「你……你好。」
她這個樣子倒有幾分和庫洛姆相似，都是紅彤彤的臉頰，聲音清脆可愛，討人喜歡。玖綠是個很容易以貌取人的傢伙，對她的印象倒是不差，便扯著裙腳站起來，對著鴇羽鶫笑了笑。
小女孩依舊有些羞澀，但也看著她笑了一下。她的目光移到她身後的墓碑上，忽然抿了下嘴唇。「那個……」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遲疑著道，「向日葵……用來掃墓是不是有些……」
玖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知道，但是媽媽喜歡這個，所以就帶了點過來。」
話還沒說完，就見鶫的眼睛突然一亮。她幾乎有些急切地問道：「真、真的嗎？那……本鄉小姐也喜歡向日葵嗎？」
「嘛，大概吧。」
小姑娘似乎很高興，整個人都在一瞬間變得活潑起來。儘管她還是和之前一樣靦腆，但仍大著膽子問了句：「本鄉小姐現在要回去嗎？」想了想，補充道，「我剛剛去看了母親，正打算回彭格列。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一起嗎？」
這孩子也是一個人跑出來的嗎？
玖綠上下打量著對方，直看得那個小傢伙滿臉疑惑，最後才點了點頭：「可以，但在那之前我還需要去趟便利店。你知道附近哪裡比較順路嗎？」
和玖綠不一樣，這個小姑娘對方位的判斷非常準確。雖然她也是第一次在墓園和彭格列之間往返，卻輕易就找到了那條路線附近一個較大的商業中心。
今天似乎剛好有什麼慶祝活動，廣場正中的噴泉在音樂聲中歡快舞動著，飛灑的水珠很快驅散了夏日裡的炎熱。好幾個小丑打扮的工作人員正拿著小籃子給經過的路人分發糖果巧克力，也有向小孩子分發氣球的。
鴇羽鶫被廣場上的熱鬧吸引了注意，便決定留在外面等她。於是玖綠獨自進了商場採購，可等她出來時，卻沒見到那個藍發小女生的身影。
原本兩人說好了在噴泉邊上見面，然而玖綠沿著噴泉池轉了一圈，又把整個廣場也仔仔細細搜索了一遍，還是找不到人。
她心想著鶫會不會去商場裡面了，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詢問了門口的保安，可對方只是搖了搖頭，很抱歉地告訴她並沒有見到那麼一個東方女孩。
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為什麼會突然不見了呢？
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好打電話回彭格列。幸好鴇羽鶫的父親在九代目那裡留有自己女兒的手機號碼，玖綠在記下之後，立馬撥通了那個電話。
手機裡傳來有節奏的電子音，她一邊注意著那端的動靜，一邊快步往外走。剛走到正門口，自動移門就打開了。一道人影和外面的熱氣一起迎面撲來。
玖綠下意識往旁邊側了一下，準備等著這人走開，誰知對方卻冷不防停下了腳步，反而更加靠近了一點，完全擋住了她前進的方向。
電話裡單調的電子音還在不斷傳來，玖綠一下子覺得異常火大，正要抬頭，那個人的聲音先一步響了起來：「啊啦~」
少女的動作猛然僵硬。
明明外面是七月盛夏，一步之遙處就是熾烈耀眼的陽光，她卻在那一瞬間恍若置身冰窖。全身的神經頃刻間繃緊，玖綠難以置信地、緩慢地向上看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張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忘記的臉——
那個人長得確實好看，無論眼睛、鼻子，還是嘴巴，哪一處都挑不出一點毛病，臉部輪廓相當犀利卻又不會讓人覺得冰冷不敢靠近，紫眸下的倒刺狀紋身又讓他多了幾分吊兒郎當的不正經。
「好久不見，啊……還是應該說初次見面呢~」青年笑眯眯地看著她，看似堅硬的白髮在陽光下帶著幾分涼意，「玖綠ちゃん~」
「白蘭！？」玖綠幾乎當即向後猛退了一步，差點就沒忍住大聲吼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白蘭•傑索無辜地眨了眨眼，彎著眼角笑起來：「因為棉花糖一不小心就吃完了呢~」
「……」
自從未來戰結束回到屬於自己的時代已經兩年多，她差點就忘記了，雖然那個未來的白蘭已經消失，可十年前的白蘭仍舊存在。
玖綠抿起唇警惕地盯著他，就在這時，手機聽筒中一直響著的電子音突然停下，轉而變成一陣悉悉索索的雜音。
心中不由升起幾分奇怪感，她遲疑了幾秒，放低聲音「喂？」了一聲。
沒有回應。
那種奇怪的感覺更加強烈了。玖綠偷偷瞟了白蘭一眼，加快速度往外面走去。
這時，手機裡再次傳來聲音，仔細聽，是個女生在說話：「……你們把我帶到這種又黑又小的巷子裡來做什麼？」
緊接著，似乎有其他人開始說話，但是由於太過嘈雜，只能聽出一些男人的笑聲。
很顯然，那個小姑娘一定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玖綠猛地掛掉電話，一下子皺緊了眉。環視四周，都是陽光明亮的地方，廣場周圍是繁華熱鬧的大街，電話中說的又黑又小的巷子會在哪裡？而更糟的是，她對這附近完全不熟！
前進的腳步忽然一頓，她好像意識到什麼，慢慢轉過身去。
白蘭還站在大門口，氣定神閑地抄著雙手看她，彎起的雙眸中看得見紫色的瞳仁。但也許是光線的緣故，她始終看不清楚那雙眼中真正的色彩。
猶豫片刻，玖綠咬咬牙，終於還是走上去：「白蘭，」頓了一下，她看著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龐，鼓起勇氣問道，「你知道附近有哪些又黑又小的巷子嗎？」
「咦~」白蘭故作天真地歪了歪腦袋，笑嘻嘻地低下頭湊過來，「玖綠ちゃん這是希望我給你帶路嗎？」
他的氣息靠得很近，那股甜膩的糖果味瞬間將她包圍起來。玖綠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太陽穴隱隱作痛。
白蘭卻好像對她的反應很滿意，笑了兩聲，才直起身慢悠悠道：「不過，我是需要報酬的哦~」
明明現在時間緊迫，可這個傢伙卻始終擺著一副欠揍的笑臉。玖綠一眨不眨盯了他幾秒，終於控制不住地爆發了——
「吵死了！要什麼儘管說，快點給我帶路！」
不出所料，白蘭對這附近確實熟悉，很快就帶著玖綠熟門熟路地穿進了一個小路口，沒走多久，兩人就聽見前方傳來男人的笑聲。
玖綠看了白蘭一眼，他正抱著一袋棉花糖——那是作為交換之一，她剛剛從超市里買來給他的——嚼得異常歡快，一副好像正在郊遊的模樣。
玖綠不屑地哼了聲，立馬緊了緊肩上的劍袋朝前跑去，剛轉過拐角就看到幾個白人青年堵在不遠處的另一條巷子口，嘿嘿笑著不知道在圍觀什麼。
眼光一掃，緊接著就發現了陰影中那抹明亮的藍色。
果然，鴇羽鶫就在這裡。
玖綠總算松了口氣，不過在此之前，她已經一腳踹在了站在最外面的那個青年身上，直接將對方踹得往前撲去。
「怎麼回事？！」
帶頭的傢伙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頓時惡狠狠地回頭看過來。鶫也聞聲抬頭，一眼就看到那個被踹得嗷嗷直叫的青年。
之前腰上那一記看起來相當用力，他到現在還躺在地上無法起身。
「我說你們……」來人又狠狠往那人身上一踩，光線瞬間從她頭頂落下來，少女抬了抬下巴，像是在笑，但唇角卻不住抽動著，「就這麼想進醫院躺著嗎？」
帶頭那人將她上下打量了好幾遍，輕蔑地笑起來，「嘿嘿，就憑你？還是說，你也想來陪我們玩呢~」
玖綠挑釁地哼笑一聲，那人立馬被刺激到了，當即沖同夥們一揮手，大喊起來：「夥計們！幹掉她！」
其他人頓時一擁而上。
見狀，少女非但不見絲毫驚慌，反而挑起眉掃視一圈，那雙碧色的眸子裡漸漸染上興奮的光芒。她略一俯身，一腳橫掃率先幹掉了沖在最前面的傢伙，同時，劍袋脫落，露出裡面黑色刀鞘的太刀。
鶫忍不住睜大了眼，震驚得差點忘記了呼吸。有什麼從未體驗過的情緒正從胸口升騰起來，她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那麼看著玖綠三下五除二將所有人打趴在地，握在手中的長刀甚至還未出鞘。
她知道，會被彭格列接納的人一定不簡單，但沒想到，這個不過比她大了五歲的少女，竟然已經這麼厲害了嗎？
就在發呆的過程中，對方已經將刀收了起來。玖綠皺著眉瞟了眼地上還在□□的那幫傢伙，順手一抹額頭上的汗水，朝鶫走過來。
「好了，回去吧。」
後來，鴇羽鶫無數次地回憶起這個畫面。
那年西西里的陽光帶著抹微甜的蜂蜜色，少女彎著腰朝她伸出一隻手，巷子裡的陰影撲棱棱落在她身上。她已記不清當時她的表情，卻總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少女淺金色的髮絲仿佛微風一樣滑下來，拂上她臉頰，帶著幾分乾燥的暖意。
只是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就是這樣一個畫面，竟會成為後來支撐她一路走下去的全部動力。
第24章 Capitolo.19 下午的時間
玖綠帶著鶫從巷子裡拐出來時，白蘭還站在路口。見她過來，對方側了側腦袋，一直等她站在了面前，才慢條斯理地開口：「玖綠ちゃん，打架的時候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下裙底才可以哦~」
「什……」少女的臉頰瞬間通紅無比，同時出現的，還有她額上那個碩大的「井」字，「不用你管！」
玖綠氣呼呼地拔腿就要走，但沒走幾步，後面忽然又傳來青年帶笑的嗓音，涼颼颼的、卻又有著糖果的甜膩：「對了~關於報酬的問題，為了可以隨時通知到玖綠ちゃん，至少把你的電話號碼留下來吧~」
腳步一頓，玖綠轉過頭去，就見白蘭微笑著沖她晃了晃手機。她瞬間覺得自己的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不過就是帶個路而已怎麼就這麼麻煩。」她長長歎了口氣，嘀咕著走回白蘭面前，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手機，劈裡啪啦輸了自己的號碼後又狠狠遞回去，「話先說在前面，如果要求太過分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做的！衡量的標準由我說了算！」
白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難得沒有反駁什麼。他啪地合起手機，最後竟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可以哦~」
玖綠頭也不回地拉起鶫就走了出去。
結果第三天，白蘭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正好這幾天，綱吉他們為了熟悉彭格列的業務忙得團團轉，只有玖綠和藍波那些小孩子留在總部裡閑得無聊。她猶豫了沒多久，就答應了白蘭先到上次遇見的那個廣場見面的提議。但考慮到對方的身份，她只好避開其他人，偷偷溜了出來。
從公車上下來，一眼就能看到街對面那個熱鬧的廣場。玖綠穿過馬路，一邊在人群裡搜索著白蘭的身影，一邊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那邊沒響幾下就接通了，青年甜膩的聲音隨之傳來：「玖綠ちゃん已經到了嗎？我就在噴泉旁邊哦~很容易發現的~」
玖綠此時就站在離噴泉不遠處。她抬了抬鴨舌帽的帽檐，視線緩緩滑過去，透過不斷噴濺在炎熱空氣中的清澈液體，果然有個白色的身影坐在對面的石凳上。
從這裡看過去，對方的身體好像也融在了噴泉中一樣，不停隨著水波晃動，若隱若現。他仍舊穿著一身晃眼的白，即使融在人群裡也十分出挑。他身上唯一的黑色，除了衣服褲子上的花紋之外，大概就是脖子上的皮項圈了。
玖綠挑了下眉，正想掛斷電話上前，白蘭也已經看到了她。他歪了歪腦袋，狀似很高興地咧開嘴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隨即漫不經心地合上手機，朝這邊揮了揮手。
不知為何，玖綠被他這麼純良的表情刺得一個激靈，反應了好久才慢吞吞走過去。
等走到面前，白蘭才站起來：「玖綠ちゃん竟然會願意出來還真是令人吃驚呢~」他將雙手往口袋裡一插，懶洋洋地吹了個口哨側頭看著她，眯起的眼睛裡仍舊和以前一樣看不出任何情緒，「今天的打扮很可愛哦，玖綠ちゃん~」
被他用這樣的笑臉說出這句話，即使知道對方沒什麼誠意，玖綠還是覺得臉頰忽然燙了起來。她猛地別開頭，使勁壓了壓帽檐：「囉嗦！快說要去哪裡？」
「嗯~♪」白蘭好像沒有發現她的窘迫，眯起眼用手指點著下巴，悠閒地微笑，「要去哪裡呢~」
玖綠先是一愣，緊接著就跳了起來：「既然不知道要去哪裡還把我叫出來幹嘛！」
面前的青年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隔了好幾秒鐘，突然恍然大悟般一錘手：「果然還是去那裡吧~」
於是幾分鐘後，白蘭站在一家看上去很氣派的西餐廳門口，指著大門回頭笑道：「就是這裡哦~」
玖綠想也沒想，掉頭就走。
「怎麼了嗎，玖綠ちゃん~」他笑眯眯地往前一步，正好擋住了她的去路，「這家店前幾天才剛開張哦，聽說甜點非常不錯呢~」
玖綠抽搐著嘴角，狠狠一眼瞪過去：「我可沒有那麼多錢請你吃這個！」
白蘭倒像是愣了一下，隨即毫無預兆地大笑起來。他就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直接抱著肚子笑彎了腰：「哈哈！玖綠ちゃん的想法可真有趣呢~」這樣說著，他忽然湊上前來，豎起食指抵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放心吧，我還沒有惡劣到需要讓女生請客的地步哦~」
他的腦袋靠得很近，稍微一動，那些立起的發梢就輕輕擦過她的臉頰，有種輕微刺癢的堅硬質感。不知為何，玖綠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白蘭時的情景，雖然那其實是十年後平行世界裡的白蘭。
當時，她正因為聽到了不得了的情報而在參加宴會的那個城堡裡被敵人追趕，眼看著就要被抓住，忽然有人從旁邊的房間裡伸出手來，一把將她拽進了房中。那個人的手臂從背後環過來，在她出聲前就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噓……不要說話哦~♪」
他溫熱的呼吸隨著嘴唇開合的節奏直直噴在脖頸上，仔細想想，似乎確實一直帶著糖果的甜膩氣味。
只不過那個情況下，她根本沒有時間注意這些，只覺得全身僵硬得一動都動不了。直到聽見追兵的腳步遠去，她才漸漸放鬆下來，感覺到背後一直禁錮著自己的青年彎下腰看向她，純白的短髮好像荊棘一樣盛開在黑暗中。
沒想到，那個場景現在回想起來竟然仍舊如此清晰。玖綠恍惚了一下，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跟著白蘭走進了這家看上去很豪華的西餐廳。
她歎了口氣，卻有些明白了為什麼再一次遇見白蘭時，自己不僅沒有排斥他，反而還會獨自跑出來——大概是因為她終究無法忘記第一次遇見這個傢伙的那天晚上。
在那個沢田綱吉選擇了笹川京子而非本鄉玖綠的十年後，在那個黑影幢幢硝煙彌漫的城堡裡，無論當時他出於什麼目的，可他確實是那個將她從敵人手中救下來的、唯一一個人。
這樣的想法讓玖綠有些害怕。她忍不住放慢了腳步，拉開和白蘭的距離。然而，對方很快就發現了這一情況，轉過頭來詢問般笑了聲。
她默默別開視線，撇了撇嘴角：「什麼事？」
白蘭轉回頭繼續目視前方，漫不經心地回答：「玖綠ちゃん這是在害怕我嗎~？」
「不是。」玖綠皺著眉看向他，可惜只能看到那個雪白的後腦勺。她吸了口氣，沉聲道，「就因為‘不是’才令人困擾。」
大概連她本人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但似乎確實如此。白蘭沒有回頭，反而愉悅地大笑起來：「哈哈！什麼時候玖綠ちゃん也變得這麼坦率了呢~？是因為綱吉君的關係嗎~」
玖綠懶得反駁，逕自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來到位子上坐下，接過菜單就翻了起來。現在是下午茶時間，餐廳裡還有不少人，她點了個巧克力聖代，之後就靠在椅背上打量四周。
在此期間，白蘭將功能表上的甜點欄從頭翻了一遍，點了至少十份不同款式的蛋糕，就連負責接待他們的服務生都忍不住詫異地問了句：「請問，這些真的全部都要嗎？」
白蘭點點頭，將菜單遞回給她：「沒錯哦~是全部~」
服務生立馬將剛才的單子確認了一遍，這才抱著菜單跑走了。玖綠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白蘭：「你到底有多愛甜食？」
青年晃了晃手指，故作高深狀：「這是為了測試一下這裡的蛋糕到底好不好吃哦~」
「白蘭先生！」
就在這時，一個渾厚的男聲忽然插了進來。玖綠被嚇了一大跳，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材圓潤的中年男人正搓著手向他們走過來，堆滿肥肉的臉上滿是殷勤的笑容，「能在這裡見到你真是榮幸。」
白蘭懶洋洋一抬眼皮，隨即以手托腮笑了笑：「Ciao~」
他的反應不溫不火，幾乎算得上冷淡，那男人顯得有些尷尬，卻仍擺出一副很高興的模樣：「白蘭先生也是來喝下午茶的嗎？這裡的咖啡確實非常出名。」說著，他不忘指了指身後，示意道，「我就坐在那邊。」
玖綠順勢看向男人所指的方向，那邊還坐著一個年輕女人，金髮碧眼，是典型的美人。她抬頭瞟了他們一眼，繼續自顧自地喝著咖啡，動作優雅。
再看白蘭，他半眯著眼，臉上依舊笑嘻嘻的，紫色的眸子卻安靜得好像水晶一樣，光是冷意，毫無溫度。
注意到她的視線，青年歪了歪腦袋，打趣道：「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玖綠ちゃん~」
玖綠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個一直站在旁邊的男人卻好像終於抓住了難得的機會，更加殷勤地湊過來，目光定定落在玖綠身上：「這位可愛的小姐是……」
玖綠皺了下眉，沒有說話。
白蘭也不急著回答，像看好戲似的盯了她許久，這才轉過頭，對桌邊的男人笑了笑：「比起這個，那邊那位是桑西先生的女兒嗎？真是漂亮的人啊~仔細看，還和最近很出名的某個女明星很像呢~」
男人頓時面色一僵，表情也變得不自然起來。他下意識抹了把自己的額頭，乾笑道：「白蘭先生真會說笑，我只有一個小兒子。那位小姐是今天的客人。」
「嗯哼~」白蘭不甚在意地應了句，換了只手托住下巴，繼續笑嘻嘻地看著對方，「既然如此，桑西先生還是快去陪客人吧，那位小姐看起來都要不耐煩了哦~」
男人更加尷尬了，但也借此找到了臺階，急忙說了句：「那就失陪了。」就忙不迭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玖綠看著那人落荒而逃，不知為何心情很好，嘴角也不由自主勾了起來。白蘭將目光轉過來，依舊托著腮幫子，一臉笑眯眯的：「啊啊真是的，下午茶的心情都被破壞了呢~」
正好這時，點的東西都送了上來。玖綠聳聳肩，開始專心對付面前的聖代。白蘭沒有動勺，反而一直盯著她，臉上的笑容被窗外射入的陽光一照，隱約變淡了那麼點：「玖綠ちゃん，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你呢~」他看著停下動作的少女，微微虛了下眼，「就這麼跟著我出來沒關係嗎？畢竟……」
他沒有急著說下去，頓了頓，用極為悠閒的、置身事外一般的語氣說道：「我可是被彭格列監視著的傢伙哦~」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1:59
第25章 Capitolo.20 遲到的秘密
——我可是被彭格列監視著的傢伙哦~
回到彭格列已經是晚上了，玖綠從後門悄悄溜進去，耳邊卻好像還回蕩著下午白蘭那句漫不經心的言語。
當時她是怎麼反應的呢？似乎只是抬眸瞟了他一眼，然後繼續低頭對付聖代：「那又怎麼樣。」
對於這種情況，她大概也是猜到了一些的，不如說，這才應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十年前的白蘭要比她想像中的更加真實，也更加乾淨了。
——就好像完全只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普通男生。
玖綠莫名覺得有些煩躁，不由加快了腳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現在的時間還不算很晚，彭格列總部裡仍有不少人在進進出出。她剛剛走過大廳二樓的走廊，就看到一個女孩子迎面走過來，懷裡還捧著幾本書。
對方微低著頭專心走路，顯然沒有看到她。玖綠停下腳步，猶豫著該不該打個招呼，正遲疑著，女孩子忽然抬了下眼，緊接著，臉上就露出了高興的笑容：「玖綠小姐！」
玖綠看著她手裡的書本，點點頭，也笑了一下：「剛從書房出來嗎？」
鴇羽鶫來到彭格列也已經有好幾天了。雖說是讓綱吉負責照顧和指導她，但也許是因為這段日子他總是很忙，而這孩子又怕生，也不常和藍波、風太他們一起玩耍，很多時候，她都會來找玖綠聊天說話，或是一個人抱著書本在院子裡看書。
聽她這麼問，鶫乖巧地應了聲，快走幾步站到她面前：「那個……玖綠小姐今天出去了嗎？」
玖綠心頭一震，低頭看去，女孩子注視著她的天藍色眼瞳中隱約有幾分擔憂：「Reborn先生剛才和綱吉君一起回來了。」鶫抿了下唇，繼續道，「他似乎找你有事，可是你不在。」
「找我有事？」玖綠皺了皺眉，不知道那個Reborn為什麼會要找她。但是想到今天自己偷偷出去見了白蘭，她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他現在在哪裡？」
知道她會這麼問，鶫側過身指了指來時的方向，這才看著玖綠輕聲說道：「我之前看見他去九代目的辦公室了。」
玖綠長歎了口氣，正要走過去，突然察覺到身旁女孩子的目光，只好又回過頭去。那女生正好站在走廊巨大的拱窗旁邊，燈光拂過的窗框陰影，被她瘦小的身體切成歪歪扭扭的形狀。她一眨不眨望著她，眼神帶了點不解，但更多的還是擔心。
鶫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問點什麼，但最後只是小心翼翼地望著她，好像一隻懵懂的小鹿：「那個……需要告訴綱吉君嗎？」
玖綠頓時挑了下眉，笑出聲來：「告訴他幹什麼。」她擺擺手，看起來完全沒有所謂，「你回去看書吧。實在很閑的話，也可以去廚房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我還沒吃晚飯。」說著，她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九代目辦公室走去。
才敲了一下門，裡面就傳來聲音。開門進去，Reborn和九代目都在。兩人面對面坐在書架前的沙發上，中間的茶几上放著一盤剛剛開始的國際象棋。
玖綠沖兩人略一點頭，直接進入主題：「Reborn你找我？」
穿著黑西裝的小嬰兒沒有動，依舊托著下巴凝視著面前的棋盤，半晌之後才緩緩壓了下帽檐，扭頭看過來：「嗯，確實有點事情。」他微虛起眼盯了她幾秒，似乎想要確定什麼一樣。
那眼神讓玖綠有些不耐煩。她皺起眉，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到底有什麼事？」
Reborn哼笑一聲，又轉過頭去看向棋盤，順勢走了一步棋：「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明天有個護衛任務，想要你和山本過去一趟。」
任務？玖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眨了眨眼，才想起來要反問：「護衛任務？」
「嗯，具體情況已經和山本說了，去問他就可以。」Reborn頭也不抬，走完自己的那步棋之後就悠閒地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反正你最近也很閑。」
「切。」玖綠撇了撇嘴角，有點不滿，但也沒說什麼，轉身就要往外走。
然而才剛邁了一步，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說話的九代目冷不防叫住了她：「聽說玖綠今天去外面玩了？是一個人嗎？」
她動作一頓，還沒做出下一步反應，身後的老人又道，「雖然這也沒什麼，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和大家打個招呼會比較好哦，或者也可以帶上保鏢。」
他的聲音聽上去笑盈盈的，分外和藹可親，可玖綠卻忍不住在心底打了個冷顫。她隱約覺得，那話裡應該有更隱晦的警告。
「綱吉君在房間裡，之前的晚飯他吃得很少，估計現在也該餓了吧。玖綠可以去看看他。」
玖綠在原地站了幾秒，最後終於悶悶地應了聲：「知道了。」
第二天天沒亮，她就被鬧鐘叫醒了。她掙扎著起床，收拾好自己，這才背起清絕前往大廳和山本回合。
少年早就等在了樓下，見她出現，頓時興高采烈地揮舞著手打起招呼：「喲，來得正好，本鄉！我們就要出發了！」
玖綠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跟在後面坐上了早就等候在大門口的黑色轎車。
到達目的地並沒有花多長時間，山本剛一下車，就有人等在了旁邊。他熟絡地走過去，沖那人問道：「怎麼樣了？」
「是的，現在一切正常。」那人抬起頭，一本正經地回答。
玖綠這才看清他的長相，那是個看起來相當斯文的年輕男人，帶著副無框眼鏡，對山本的態度顯得很恭敬。
可是那張臉，赫然就是當初綁架她的那三個人中的一個！
玖綠頓時覺得渾身都炸了起來，下意識緊緊抓住了清絕：「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眯起眼警惕地盯著眼前的男人，但對方似乎並不吃驚，轉過身來畢恭畢敬地彎腰行了一禮：「本鄉小姐，之前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
她抿著嘴唇沒有說話，山本走過來，將她拉到一邊，小聲道：「說起來，本鄉還不知道吧，在我們來義大利之前，上次那三個傢伙就已經被帶回了彭格列總部。」
玖綠疑惑地看著他，臉色異常陰沉：「然後？」
「哈哈！本鄉你不會生氣了吧？」山本看起來有點尷尬，急忙擺了擺手，「抱歉沒有告訴你，我忘記了你是後來才過來的。」說完，他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到這裡的第二天，九代目就開了個小型的會議將阿綱介紹給大家，當然也說到了之前的綁架事件。阿綱在那上面宣佈放棄追究整件事情，表示要給他們一個機會，大家果然還是和平相處比較好啊哈哈！」
聽他這樣說，玖綠完全無法想像當初的情景。她不相信綱吉是真的放棄了追究，甘心放著這麼大的隱患不管，更何況，Reborn也不會同意這種愚蠢的想法。
可事實是，那起綁架事件真的被當作沒有發生過一樣處理了。她還以為是在她來之前就已經被九代目在暗中清理過，卻沒料到竟是不了了之。
這到底是為什麼？
這個疙瘩一直擱在心裡，她百思不得其解，以至於在執行任務的整個過程中，都無法集中注意力。幸好這個任務本來就危險度不高，而且又有山本和其他人在，午飯前就搞定一切可以收工回去了。
回到彭格列，玖綠一下車就直奔綱吉辦公室。連門都沒敲，直接「砰」一下踹開了大門。
「哇！」
裡面只有綱吉一個人在，他被嚇了一大跳，差點就直接從座位上摔了下來。看清門口站的是誰，他才拍拍胸口長出了口氣，「是阿玖啊……你怎麼來了？」
玖綠重重合上房門，面無表情地走到他桌前站定：「解釋。」
綱吉愣了半晌，「啊？」了一聲：「什麼解釋？」
少年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根本不懂她在說些什麼。玖綠就那麼看著他，聽得房中安靜得只剩下時鐘「嗒」「嗒」走動的聲音，心中的怒氣卻越來越盛。
她一咬牙，冷不防沖上前，直接楸住綱吉的領口吼起來：「為什麼那些要背叛你的傢伙還好好呆在彭格列！你不覺得你需要給我一個解釋嗎！竟然就這麼輕易放過他們？！你是白癡嗎！」
少年頓時睜大了眼。
他棕色的眸子裡倒映出她憤怒的表情，臉頰通紅，雙眼亮得駭人。綱吉一動不動地任由她吼完，最後深深歎了口氣：「我原本並不希望阿玖知道的。」他垂著頭，看不清表情，但嘴角似乎勾了一下，牽出一個不知算不算微笑的弧度。
玖綠怔了怔，之前的怒火忽然熄滅了。她看著面前的少年，一時之間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氣些什麼。她覺得腦袋有些疼，身體晃了晃，終於還是放開了雙手。
就在她收回手的那一瞬間，綱吉猛地站了起來，原本垂在身側的那雙手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阿玖真的想知道原因嗎？」
玖綠沒有低頭，仍舊看著綱吉：「當然。」
少年閉了閉眼，視線就那麼緩緩移到她臉上。他的眼神是從來不曾有過的深邃，仿佛浩瀚的深海，卻仍帶著乾淨的琥珀色：「你認為應該是怎麼樣的？」
她的認為？那雙眼睛大概是有魔力的，她想也沒想，竟然鬼使神差地回答道：「因為阿綱太溫柔了，所以真的想要放過他們……也不是沒有可能。」
「嗯，也是呢。」綱吉歪著頭，溫柔地笑起來，「其實這麼想也沒錯，不過現在只是假裝不追究了而已，但如果那個幕後指使能夠知難而退，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說這話的時候，窗外的陽光透過輕薄紗簾打在少年臉上，玖綠抬頭看他，但那光芒太過耀眼，強烈到令她看不清後面的表情。
有那麼一瞬間，她恍惚覺得這個人好像一下子離自己很遠，遠到不知該如何才能抓住。她也許真的太久沒有機會和他好好相處，才會產生這樣奇怪的念頭。
玖綠瑟縮了一下，回過神來時，綱吉已經討好地湊到了面前，抱歉地沖她笑道：「阿玖不要生氣了，以後我一定不會瞞著你的。」
「我才沒有生氣……」玖綠嘟囔著別開腦袋，臉上有點熱，「隨便你做什麼，我才懶得管。」
綱吉立馬松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輕鬆起來。他看了眼牆上的時鐘，突然一拍腦袋，冷不防慘叫起來：「糟糕了！我忘記要在午飯前把檔送到獄寺君那裡去了！完了完了！那份文件呢？不會吧！怎麼找不到了？」
玖綠一頭黑線地看著他在攤了一桌的檔堆裡翻找什麼，急得抓耳撓腮還是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卻終於感覺放下心來。
「你要找的檔叫什麼？或者長什麼樣的？」
「啊？就是很普通的，用黑色的資料夾夾起來的……明明放在這裡了啊……」
「……你不會是說這個吧？」
「咦？！真的是！阿玖你在哪裡找到它的？」
「就在你手邊啊……」
「騙人！為什麼我沒看到！」
「……阿綱你還能不能更廢一點？」
「……不、不要那麼說嘛……」
第26章 Capitolo.21 難得的小憩
自那之後，玖綠倒是幾乎天天都呆在彭格列總部，不是練習劍道就是幫著整理檔。近半個月過去，這個暑假也就這麼平安無事地迎來了尾聲。
在他們預定離開義大利的五天前，九代目表示為了犒勞眾人，要邀請他們去海邊的別墅度假。藍波和風太自然格外高興，就連了平和山本也顯得相當興奮。綱吉抓著頭發笑了兩聲，看看眾人反應，最後還是撓著臉頰答應了。
巴勒莫的夏天格外炎熱，陽光穿過幾近透明的天空落滿沙灘，幾乎烤出蒸騰熱氣。九代目所說的別墅在靠近海邊的山丘上，穿過一片不算茂密的小樹林就是彭格列的私人海灘。
剛到的當天下午，一群人就抱著各種游泳器材沖到了海邊，然而世事難料，綱吉第一天就由於在陽光下呆了太長時間而被曬傷，接下來的幾天都只能淒慘地窩在別墅裡默默寫作業。
這天吃過午飯，玖綠跟著碧洋琪去附近的小商店裡買了些東西，回來時卻不見綱吉和前幾天那樣趴在起居室的矮幾上做功課。原本必定會有獄寺在旁邊吵吵嚷嚷，今天也不見他的影子。別墅裡沒有其他人，她思考了片刻，決定去花園裡看看。
這棟別墅的花園就連結著通往海灘的樹林，周圍高大的巨木投下一地陰涼，海濤聲安靜又磅礴，緩慢穿過滿目碧綠，仿佛近在咫尺。
她踩著鵝卵石小路往深處走，沒過多久就看到了院子邊上那棵極為粗壯的大樹。樹旁有幾個木墩，被做成凳子留在那裡，它們中間支了張木桌，正好用來納涼休憩。此時，一個少年正趴在桌面上，露出一個毛茸茸的棕色腦袋。
他果然在這裡。
心底松了口氣，前進的腳步不禁慢下來，玖綠小心翼翼地踏過草地，輕輕站到桌邊，想了想，終於彎腰看過去。
趴伏著的少年仍舊沒有什麼反應，林中微風習習而來，溫順地撫過他頭頂，將那頭短髮吹得歪七豎八。她看著他眨了眨眼，目光緩緩移到對方臉上。
綱吉睡得很沉，一點也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他的雙眼閉得緊緊的，睫毛偶爾顫動兩下，呼吸平緩而均勻。他大概在做什麼美夢，嘴角還帶著滿足的笑意。
玖綠看著看著，竟不由自主微笑起來，乾脆雙手撐著膝蓋一點一點打量面前這個少年，像是要將他的面容全部刻進眼睛裡。
有時候她也會想，這個人總是那麼沒用，總是讓她動不動就生氣，可為什麼就是無法控制對他的喜歡。最初是怎麼想的早就已經忘記了，但現在，即使只是這麼看著，就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
她隱約知道前面將會面對什麼。那大概是極為深沉的黑暗，是她一直都沒有接觸過的世界，甚至有可能是她失去父母的那一年都不曾見過的修羅場。又或許，事實會比想像的要好。
可不管怎麼樣，她選擇了這條路，只是為了和他一起走下去。即使現在還什麼都做不到，也要為了自己認定的那份溫柔奮力一搏。
他說過，我沒有阿玖果然是不行的。
所以，他們必須成為彼此的光。
玖綠摸了摸鼻尖，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緊接著，她突然一轉眼珠，翻開了隨身帶來的手機。螢幕對準前方，她悄悄按下照相鍵，那上面一下子就出現了少年正睡得香甜的臉龐。
「哢嚓」
一記脆響猛然響起，雖然極輕極輕，但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仍舊顯得異常清晰。玖綠愣了一下，正暗自懊悔沒有關掉聲音，就見綱吉掙扎著蹙了下眉，揉著眼睛轉醒過來。
他一邊動作緩慢地抬頭，一邊迷迷糊糊叫了聲：「阿玖？」
玖綠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心裡窘迫得很，面上卻裝得鎮定自若：「咳，你醒了。」
「嗯？」綱吉歪了下頭，還帶著睡意的聲音裡有絲疑惑，「怎麼了？……」話沒說完，他突然猛地睜大眼，誇張地跳坐起來，「阿玖你做了什麼啊！」
玖綠輕哼一聲，重重別開腦袋，不忘將雙手背到身後：「什麼也沒做啊。」
「才怪！」少年面紅耳赤地沖過來，一把抓住她手臂，顯然是想確認她藏到身後的東西，「快把你的手機給我看看！」
「不要！」
「阿玖！」
「絕對不要！」
玖綠一邊反駁，一邊往後退，但綱吉仍是不依不饒地追問：「你剛才偷拍了吧！」
「沒有！」
「絕對偷拍了吧！」
「我說……」話剛出口，緊接著就感覺背脊貼上了樹幹。玖綠退無可退，惱羞成怒地鼓起腮幫狠狠一瞪，「吵死了！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綱吉頓時沒聲了。他眨著眼悄悄打量她，那樣子看起來既委屈又可憐。玖綠有些心虛，只好別開臉裝作繼續生氣，可沒有幾秒，還是忍不住偷偷抬眼瞟過去。
綱吉又靠近了點，小心翼翼湊到她面前，堆著笑討好道：「阿玖？」
「嗯？」玖綠快速應了聲，但沒有說話。
綱吉只好又湊過來一點，繼續道：「你沒生氣吧？」
「……」玖綠終於忍不住直視過去，出口的話卻有些有氣無力，「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呢。」
少年松了口氣，突然想起什麼，手忙腳亂地在口袋裡掏了一會兒，最後掏出一個亮晶晶的小東西：「這是生日禮物，一直想要送給阿玖的，可是總沒有機會。」
「誒？」玖綠怔住了，「生日禮物？」她的生日在八月十五日，距離現在都過去了一個多星期，原本也沒指望他能記得，誰知道……
她有些回不過神來，半天才想起要去看看他口中的生日禮物。那是個小巧的金屬髮夾，表面上鑲著透明的水晶兔子，在陽光下看起來閃閃發亮。
身為女孩子，總是喜歡這種小飾品的。玖綠很高興地打算接過來，誰知綱吉躲了下，將髮夾又收了回去：「我幫你戴上吧。」
她眨眨眼，懵懂地點了下頭：「哦。」
少年的氣息瞬間變得無比接近。玖綠僵了下，沒來由地緊張起來。她感覺到他的手輕柔謹慎地落在她發上，慢慢地為她撫平亂髮。金屬髮夾穿過發間，有絲微弱的涼意。
這樣的氣氛讓她覺得不自在。玖綠沉默了片刻，支吾道：「那個……你為什麼會想到買這個？」
「咦？」綱吉似乎正在苦惱該怎麼讓這個髮夾戴起來更好看一點，聞言思考了一下，坦白回答，「因為上了高中之後阿玖就不怎麼把頭髮梳起來了，可不戴點什麼總覺得少了點。」說著，他稍微離開了點，滿意地點點頭，看著她笑起來，「雖然阿玖這樣就很好看了。」
臉上毫無預兆地發燙，她立馬低下頭，搜腸刮肚地想著該怎麼回應，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最後她幾乎有些挫敗地歎了口氣，將後背往樹幹上一靠，重新抬起腦袋：「馬上就可以回家了，阿綱。」
少年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那笑容毛茸茸的，仿佛初春暖洋洋的晨光。「嗯。」他愉快地點了下頭，「終於能回並盛了。」
玖綠知道，自從來到西西里，綱吉就沒有一天不在想著回日本。她多少能夠瞭解他的心情——那種迫切地、想要得到平靜的心情。雖然在彭格列的這段日子並沒有發生什麼危險，可並不代表今後也不會發生。
那是一個不□□，總有一天會爆炸，也許會將他們炸得面目全非、甚至粉身碎骨。
她覺得心疼，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伸出手握住了少年的手掌。她深吸了口氣，卻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繼續握著，覺得這樣就能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他。
綱吉笑了笑，微微彎腰俯身過來。他的呼吸靜悄悄灑在她臉上，仿佛這林子裡碧綠的清風。玖綠下意識看向他，腦袋才動了一下，就感覺一片溫潤落在了唇角。
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
她緊緊閉上眼，一動也不敢動。
少年的嘴唇快速又輕盈地從她唇上掠過，這短暫的瞬間好像被誰惡作劇似地暫停，就那麼在意識中無限放大。
她隱約聽見頭頂的樹梢嘩嘩作響，仿佛不遠處地中海磅礴的濤聲。別墅裡傳來獄寺忽遠忽近的叫喊，像是蒙了層紗簾，飄渺不定。
這個情景成為她對這個夏天全部的定義。
無論經過多久，她都能清晰地回憶起來，當時斜穿過樹梢的金色陽光，溫柔拂過臉頰的微涼清風，還有少年帶著點顫抖的柔軟唇瓣。
第27章 Capitolo.22 鬼屋的探險
回並盛的當天，也正好是美第奇八世來接鴇羽鶫回去的日子。吃過午飯，九代目派人送綱吉他們去機場，自己則帶著鶫去和她父親回合。
玖綠坐在即將出發的車子裡，看著綱吉在總部大門口和九代目告別，鶫就站在老人身後，探頭張望了片刻，最後彎起眼沖她小小地揮了下手。
她沉默地望著那個女孩子，終於也點了點頭，回以微笑。
之後，車子啟動。整個彭格列總部、乃至站在門口的黑色人影，全部淹沒在碧綠的樹叢背後。
這個暑假，終於結束了。
開學之後，生活又漸漸回到了日常的軌跡上。每天就是學校、家裡兩點一線，偶爾也會趁著週末出去走走，雖然算不上豐富多彩，但也絕不無聊。
又是一周的課程結束，第二天就是週末。玖綠正整理著書包，就見京子從前面走過來，神秘兮兮地湊近她小聲道：「玖綠ちゃん聽說了嗎？據說原田屋的老宅子鬧鬼了呢。」
「哈？」
原田屋是並盛的一幢古宅，就在距離並盛高中不遠的地方。那房子雖然長期沒有人居住，但因為地理位置良好，光線也充足，看起來更像是一處風景優美的旅遊勝地，怎麼可能會鬧鬼？
玖綠震驚地手一抖，差點把書包直接扔到地上，「騙人的吧！」
「我也不知道……」京子苦惱地搖搖頭，繼續壓低聲音說，「我也是剛剛才聽班裡其它的女生說起，似乎還是這周的事情。說是有建築工程隊的人員要進去施工，卻不知道被什麼襲擊了，現在還昏迷者呢。」
玖綠疑惑地眨眨眼：「建築工程隊去那裡幹什麼？」
京子頓了一下：「啊對了，玖綠ちゃん暑假沒在並盛所以不知道吧，那塊地被賣給了地產開發商，聽說以後會蓋高級公寓哦。」
……並盛町不過是個小城鎮，蓋高級公寓幹什麼。
玖綠在心裡不屑地哼了一聲，不以為然：「被襲擊什麼的，也許只是誰的惡作劇。」
京子搖搖頭，一本正經地向她補充：「可是有目擊者說，當時那個受襲擊的工人附近什麼人也沒有，可他突然就大吼大叫起來，好像看到了什麼很可怕的事情一樣。」
「……」
玖綠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立馬以最快的速度將所有課本塞進書包裡，唰地站起身來：「就、就算這樣也不能說是鬧鬼了吧！反、反正我是不相信的！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吧……」
「很多人也是這麼說的，所以呢，」京子快走幾步，跟上玖綠，還不忘繼續道，「為了調查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崗村同學說要組織並盛高中的學生去原田屋探險。」
「崗村？」玖綠回憶了片刻，才想起來那是國中時他們的副班長，現在也在這個學校裡。那傢伙從國中時期起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個性。
她哼了聲，正要嘲笑這種天真的想法，不料京子先一步開口道：「我很想去呢，本來也邀請了小花，但她這週末要和父母去東京。玖綠ちゃん想要一起去嗎？」
「誒？」玖綠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到了，猛然停下腳步看過去，少女一臉微笑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期待：「去吧去吧~」
不是吧……
「你可以叫上你哥哥一起去啊……」
「嗯，我跟哥哥說過了。」京子點點頭，笑得很燦爛，「哥哥說，這種事情當然要大家一起去才有意思，他也會叫上阿綱君他們的。」
天哪……
玖綠直覺想要扶額，但又不知該如何吐槽。晚上吃過飯之後問了綱吉，果然笹川了平也將這件事情告訴了他們。
「阿綱要去嗎？」
「呃……這個啊……」綱吉正在幫忙洗碗，聽她這麼問，動作頓了頓，隨即轉過頭來欲哭無淚地看著她回答道，「大哥實在太難拒絕了，所以……」
……答應了。
玖綠長長歎了口氣，頗有些無奈：「好吧，我也答應了。」
預定去原田屋的時間在週六晚上。
之所以定在這種時間，用崗村的原話講是「夜黑風高的時候難道不正是鬼怪出現的最佳時機嗎！」因此，綱吉和玖綠在吃過晚飯之後才一起前往集合地點。
等到了那兒才發現，最後按時出現的除了他們兩個和獄寺、山本、了平、京子之外，就只有發起人崗村和他的青梅竹馬兼當初三年A班班長藤井涼，以及聞訊趕來湊熱鬧的三浦春九個人。
許久未曾碰面，崗村和藤井兩人倒是沒什麼變化，一個依舊聒噪多話，一個依舊淡定冷然。
「……不過這樣也好，人太多反而會影響效果。」崗村一拍胸脯，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樣，但還是看得出來他的內心在哭泣。一旁的藤井冷冷瞟他一眼，嘲笑似地哼了一聲。
崗村嘴角一歪，卻裝著完全沒有察覺到，開始講解探險規則。
因為原田屋加上地下一共有四層，房間數量也很多，為了節約時間提高效率，所以將這次前來的人一共分為四組，除了獄寺、山本和小春是三人組之外，其餘則都是兩人組。
分配完畢，大家各自進入不同樓層開始所謂的探險。
玖綠和綱吉組負責頂樓整層。兩人走上三樓還能聽到一樓傳來獄寺和小春爭吵的聲音，以及山本勸架的招牌笑聲。綱吉抽搐著嘴角苦笑了兩下，一手緊緊抓著玖綠，一手握著手電筒向前走去。
樓下的聲音漸漸變得微弱，很快就聽不到了。周圍只剩下腳底踏上木地板時發出的「嘎吱」聲響，一下，一下，緩慢又清晰。
原田屋位於馬路旁邊，原本也不該如此冷清。但大概是由於近來流傳的鬧鬼事件，人們對這裡能避則避，因而路過的人漸漸稀少，現在還沒到八點竟然就不見行人車輛經過了。
外面沒有燈光，屋子裡也只有手電筒的光芒。玖綠一面前進，一面警惕地打量四周。
原田屋雖然很久沒有人居住，但以前不時也有專門人員過來進行保養，所以目前還看不出有大的腐壞。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裡變得無人問津，因而現在的原田屋內部到處都是蜘蛛網。房門上積了很厚很厚的灰塵，被氣流一攪，頓時漫天飛舞，在手電筒的光芒下投射出斑駁陰影。
這樣的環境不由讓人覺得渾身發冷。綱吉縮了縮肩膀，試圖打破這個詭異的沉默：「……這裡……應該不會有事吧……哈哈……」
雖然這樣說著，可他的語氣完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話裡的顫音反而讓玖綠也跟著一起緊張起來。她小心翼翼地避開地板某處破洞，輕輕「嗯」了聲。
不過這聲音似乎太小了，綱吉沒有聽到，只覺得後面沒有反應，一下子就繃緊了全部神經。他想要回頭又不敢回頭，只好硬生生憋出兩聲乾笑：「阿、阿玖？你怎麼不說話？」
玖綠正在專心觀察房間角落裡的陰影，聽見問話不由一皺眉：「我說……」她抬起頭朝聲源處看去，本想和往常一樣先奚落兩句，可還沒開口，突然間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沒有人！
這是怎麼了？明明剛才還拉著他的手，也聽到了聲音，為什麼一抬頭就沒有人了？
「阿綱？」她警惕地弓起身子，悄然握緊了隨身帶來的太刀。
周圍安靜下來，但是能聽到地板嘎吱作響的動靜，似乎有誰正在前方走動。可是沒有一點光芒。片刻之前的手電筒光不知何時消失得一乾二淨，她站在一片黑暗中，甚至連幾步之外的地方都看不清楚。
玖綠又抬高聲音叫了一聲：「阿綱！？」
仍舊沒有人回答她。
這種感覺就仿佛此時整棟原田屋裡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儘管她喊得那麼大聲，甚至用盡全力，可還是誰都沒有聽到。不僅僅這一層，就連底下兩層樓都沒有絲毫動靜。
這種恐怖的寂靜深沉到令人窒息。
說不害怕絕對是騙人的。玖綠怕到要命，幾乎想要大喊大叫奪路狂奔，可一個人的時候反而就冷靜了下來。她摒住呼吸，不動聲色地向前挪了一步。
「嘎吱——」
這次的聲音異常清晰。可是她很確定，這絕對不會是她發出來的。而且，這個聲音的方向是——
頭頂！
她條件反射地向前撲過去，幾乎同一時刻，不知什麼東西猛地從她原本所站位置的上方轟然落下，重重砸上地板。地板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轟隆一聲斷裂開來，露出碩大的黑洞。
滾滾煙塵從背後湧來，玖綠翻身站起，並迅速退開好幾步。轉首看去，一塊長方體形狀的物體正嵌入地板的黑洞中，還在撲簌簌落著什麼。
應該是天花板。
她抿起嘴唇四處打量，而此時，撲面而來的煙塵晃晃悠悠向四處彌漫，竟然變成了濃重的霧氣。
這個情況……！
恍惚覺得似乎以前也曾在哪裡見過類似霧氣，她心中一動，立馬從衣領中抓出一條銀色吊墜，解下那上面的指環，就套在了右手中指上——那枚指環自從未來戰結束之後就被她重新掛回吊墜上不曾使用過了，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用上。
「噌」
指環上一下子亮起奪目的雙色火焰，玖綠將手臂抬高一點，終於看清周圍霧氣的形狀。白色的，仿佛具有實體一樣。
雖然不是很確定，但出於對同種屬性火焰的感知，她虛起眼，喃喃自語：「幻術？」
可為什麼在這種地方會出現幻術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一道破空聲從背後呼嘯而來。她抬臂一揮，同時倏忽轉身，只見無數銀芒漸次砸上身後的透明結界，劈哩嘩啦落了一地。
不等反應，第二波攻擊再次襲來。
玖綠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能隔著結界觀察襲擊她的細小針狀物體。指環上的火焰並不能提供太多光明，她又有近視，因而看起來相當吃力。
這種不明不白的狀況令她心裡的火氣漸漸升騰起來，她一咬牙，竟猛地撤掉了結界。
攻擊還在繼續。
玖綠就地向前一滾，起身的同時拔刀出鞘，刀身翻轉，向後狠狠一刀平斬！
「呼——」
刀鋒劃破霧氣，割出銳利的痕跡，隱隱約約好像看到一道黑影向後退開，消失在了房屋角落的陰影中。
她抬起刀向那邊走過去。
「嘎吱——」
剛動了一下，背後冷不防又傳來呼嘯的聲音，然而和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帶著厚重濃烈的質感，仿佛要將空氣頃刻點燃——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1:59
第28章 Capitolo.23 溫柔的偽裝
玖綠右腳向後一步，同時側身，刀刃毫不猶豫地向上斜切過去。
就在這時，視線一下子變得無比清晰。熊熊烈火像要將她吞沒似的，帶著灼燒感從頭頂覆蓋下來——竟然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金紅色的火焰！
她瞬間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半空中的少年。兩人的距離如此之近，她甚至能看見對方那雙原本冷淡的眸子陡然變得震驚。裡面倒映出她的影子，是即將被火焰團團圍起的身影。而她手中的長刃，冷冷折射出少年映照著火光的驚慌神色。
來不及了！
清絕已經呼嘯而出，眼看著就要對上綱吉的拳頭。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幾乎要灼傷肌膚。
玖綠像是這才驚醒過來，急忙按住刀柄，試圖用盡一切力氣收回刀刃，可刀尖還是碰上了對方的火焰。
不行了！
她狠狠咬住嘴唇，正準備強迫自己轉身，忽聽頭頂上方傳來一聲低喝：「別動！」
身體一震，抬頭看去，綱吉痛苦地皺起眉，十分吃力地動了一下手掌，竟硬生生調整了方向。緊接著，金紅色的火焰呼嘯著擦過她臉頰，他整個人就那麼對著地板狠狠砸了下去——
「轟——」
木屑四處亂濺，劈裡啪啦砸在身上。玖綠終於回神，大驚失色地沖上前：「阿綱！？」
三層的樓板破了個大洞，連二層的地板也斷裂了不少。綱吉齜牙咧嘴躺在地上，身上的火焰漸漸消失。周圍又恢復了一片黑暗。木板發出被燒灼的「嗤嗤」聲響，但之前的霧氣終於全部消散了。
玖綠只判斷得出大概位置，環視四周也看不清楚狀況。她不敢貿然去尋找樓梯，一咬牙，乾脆直接從破掉的洞口跳了下去。
「哇——」綱吉驚恐地大叫起來，但緊接著就倒抽了口冷氣，「嘶！」
玖綠小心地注意著陸點，正好落在他身邊。聽見聲音，立刻手忙腳亂地蹲下身去扶：「你受傷了？」
「……不、不是……」綱吉回答得沒什麼說服力，像是為了轉移話題，他努力抬高聲音抱怨起來，「阿玖不要突然跳下來啊！太危險了！」
「……」玖綠沒有說話，蹲在地上仔仔細細地湊過去打量對方。
「怎、怎麼了……」
綱吉忍不住往後退了點。借著室外極其微弱的光芒，能看見少女一本正經的臉龐。他很久沒見過她這樣緊張的表情，心裡莫名就覺得高興起來，似乎連傷口的痛苦都忘記了。
他試探著伸出手，摸了摸女孩子的臉頰，終於長出了口氣，笑起來，「還好你沒事……」
玖綠胸口一滯，一時無言。剛才的畫面仍舊映在腦海裡，她看到他們相對的拳頭和刀刃，從來沒有覺得這麼後怕過。
她下意識抓緊了綱吉的手掌，深深吸了口氣，才讓聲音恢復了正常：「這到底……」
話還沒說完，就有咚咚的腳步聲朝他們跑來，緊接著是了平中氣十足的大吼：「發生什麼事了沢田！」
手電筒的光芒從拐角處射來，迅速照亮了整片視野。玖綠被綱吉拉著站起來，這才發現少年的臉上有好幾處明顯擦傷，有些地方甚至溢出了小血珠。
她皺了下眉，低頭從口袋裡掏出手帕，一聲不吭地遞過去。
綱吉低頭看著她，笑容變得異常溫暖。他也沒說什麼，接過來擦了擦臉頰，抬頭時，了平和京子已經急匆匆跑了過來。
「沢田，發生什麼了？」
「阿綱君，玖綠ちゃん，你們沒事吧？」
綱吉偷偷將手帕收起，隨即擺了擺手：「沒事啦，可能是年代太久所以地板壞掉了。」他說著還不忘看了眼頭頂碩大的洞口，抓著腦袋笑起來，「幸好不是太高，總之，我們沒事。」
玖綠看了綱吉一眼，微微虛起眼不知在想什麼。
了平很快就相信了，京子看看綱吉又看看玖綠，最後笑了笑：「沒事就好了。剛才屋子裡突然起了霧，我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綱吉點點頭：「嗯，我們也遇到了。」
「哦哦！」了平一下子亢奮起來，揮舞著拳頭喊道，「原田屋裡果然有鬼怪嗎！看我消滅他們！」
「不、不是啦……」綱吉抓了抓臉頰，一邊思考著什麼一邊說道，「也許只是外面的霧氣跑到房子裡面來了而已，所以我和阿玖打算先去院子裡看看。」
「也是呢，」京子眨眨眼，看了看頭頂樓板的破洞，笑著看向綱吉和玖綠，「樓上也不知道會不會再發生剛才那樣的事，還是先出去比較好哦。不過你們要小心點。」
綱吉點點頭，和他們道別後就拉著玖綠往樓梯口走去。
玖綠看著他握著自己的那只手，下意識皺了下眉，想要開口詢問，可到最後，還是什麼也沒問出口。
剛才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綱吉究竟知道了什麼？既然獲知了實情，他又為什麼要隱瞞呢？
兩人摸黑順著樓梯往下走，她悶悶不樂地跟著，心裡既氣餒又不甘：「喂！手電筒呢！」
「啊！」綱吉腳步一頓，聽聲音似乎苦惱地抓了下頭髮，「剛才在樓上好像弄丟了……」
「……」
玖綠無話可說，再次沉默下來。古老破舊的木質樓梯在他們腳下發出搖搖欲墜的聲響，好像已經無法承受一般痛苦□□著。
她煩惱地皺了下眉，就在這時，綱吉忽然側過頭來問道：「阿玖，剛才你一個人的時候……發生什麼了嗎？」
「嗯？也沒什麼，就是有很大的霧罷了。」
綱吉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考慮什麼：「是嗎……阿玖沒有遇到什麼人？」
「沒有。」玖綠回答得很乾脆。不過也正是因為之前那場幻術做出來的大霧，才讓她多少瞭解了一點——這原田屋裡並沒有什麼妖魔鬼怪，不過就是幻術師的惡作劇。
而要說到會出現在這個並盛町的幻術師，除了常駐黑曜的六道骸，大概也沒有誰了吧。
她哼了聲，乾脆開門見山地問道：「你這麼問，是因為見到了什麼人了嗎？六道骸？」
走在前面的少年猛然一滯，仿佛被她咄咄逼人的語氣嚇到了，斟酌了幾秒才小心翼翼地回答：「也不是……只是覺得這些應該就是骸做的吧。」頓了一下，他歎了口氣，顯得相當無奈，「可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啊？」
玖綠聳了聳肩，不甚在意：「誰知道。」
說話間，兩人就走到了樓下。負責一樓的崗村和藤井並不在附近，綱吉張望了一番，拉了拉玖綠：「阿玖，你能去找一下崗村他們嗎？我去外面看看。」
「嗯？」這有點不太像是他的作風。玖綠覺得奇怪，可究竟哪裡奇怪卻說不上來，直接反駁，「我拒絕。」
綱吉長歎一聲，小聲嘀咕：「我就知道……」
玖綠一皺眉，不滿道：「你說什麼？」
「什麼也沒有！」黑暗中，只見他忙不迭搖了搖頭，立馬推開半掩的大門走了出去。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頭頂的月亮散發出瑩潤光芒，倒也將室外花園映照得相當明亮。幾簇野花從雜草間探出頭來，迎著夜風晃晃悠悠。
綱吉站在花園口，轉身面朝原田屋主宅打量了一會兒，又轉頭四顧了許久，終於還是抬高聲音喊道：「骸，你在這裡的吧！」
果然，花叢一處的空間晃動了一下，隨即就聽少年獨特的笑聲從那裡傳了過來：「クフフ，你還真是喜歡多管閒事呢，沢田綱吉。」
夜色裡漸漸浮現出對方頎長的身影。許久未見，六道骸看起來還是相當熱衷於黑曜的制服，除了從國中制服換成了高中的這一點之外，他的裝扮並沒多少變化。那對異色眼眸若有似無地彎著，仿佛始終帶有笑意。
玖綠哼了聲：「你也一樣，還是喜歡頂著鳳梨頭招搖過市。」
骸嘴角一抽，卻仍保持著笑容。他看了玖綠一眼，稍一停頓後，視線又移回綱吉身上：「クフフ，看起來和十年後不一樣，你們的感情還真是不錯呢~」
玖綠頓時皺了下眉，語氣相當不善：「你在這裡做什麼？」
「クフフ，自然是受人所托。」大概是覺得這事情沒什麼好隱瞞的，六道骸笑了聲，直言不諱，「有人不希望原田屋消失，所以就找到了我。我只不過動了點小手腳而已。」
這個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玖綠暗自詫異了聲，下意識看向綱吉。他僅僅斂了下眼瞼，看不出究竟在想什麼。許久之後，他微微歎了口氣，臉上似乎還帶著點苦惱：「雖然骸做的也沒有錯，不過希望你不要將無辜的人捲進來……」
六道骸沒有答話。他沉默地看著綱吉，依舊像往常那樣笑得看不出情緒：「クフフ，所以說你依舊喜歡多管閒事。說起來，被那把刀砍中的感覺怎麼樣？果然還是早點把身體讓給我吧~」
那把刀？
玖綠心中一震，猛然回頭。綱吉猝不及防的慌張神情從餘光中迅速掠過，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清。
她想從他眼中確認這一問題，可旁邊的少年卻不敢正面看她，轉而對著六道骸受不了地喊起來：「不要亂說啊，骸！」他相當無力地擺擺手，拉著玖綠往屋裡走去，「我們回去了。」
「クフフ……」背後又傳來六道骸的笑聲，玖綠回頭看了眼，發現對方好心情地一直目送著他們，最後微微笑著，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立馬拉住綱吉，沉著臉湊上去：「給我看看你的傷口！」
綱吉手忙腳亂地往後退，但還是招架不住她的氣勢洶洶，終於敗下陣來：「也、也不是啦……就是……擦傷而已……」
話到最後越來越輕，玖綠看著他一臉心虛的表情，實在欲哭無淚。
借著室外的月光仔細打量，才發現，少年的手腕上確實有一道很明顯的血痕。剛才也不知被他如何掩飾起來，竟然連了平和京子都沒有看到。
她緊緊抓著他的衣袖，只覺得異常挫敗：「阿綱，我……」
不等她說完，綱吉已經急忙解釋起來：「這個不是阿玖的錯啦！只是我沒完全躲開！」
她氣急敗壞地一抬頭，狠狠道：「我才沒說是我的錯！」
綱吉怔了一下，緩緩低頭。少女臉上是她最常見的倔強表情，但又似乎和以往不同。她一眨不眨看著他，緊緊咬住嘴唇，過了很久，態度終於軟下來：「回去我會幫你包紮的……」
他只覺得胸口忽然柔軟起來。那種感覺就好像心臟被一片柔嫩的花瓣快速拂過，帶著刺癢和溫暖，令他幾乎不敢呼吸。
他忍不住將自己的下巴擱到玖綠肩上，滿足地點了點頭：「嗯，那就拜託阿玖了。」
第29章 Capitolo.24 未來的背後
綱吉傷得本就不重，他沒有說，其他人也就沒有發現。只不過回到家之後，還是被Reborn狠狠罵了一通。
玖綠幫他包紮完畢，之後洗了個澡，回房睡覺前打算去廚房倒杯牛奶，不料剛走到樓下，就發現大廳裡的燈開著。
此時已經十點多，照理這個時間客廳裡不該有其他人在了。她一邊疑惑著，一邊往裡走，就見餐桌邊上正坐了個穿著奶牛紋樣襯衫的黑髮少年。
她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那少年就循聲偏了偏腦袋，視線隨之移過來：「啊……」目光對上的那一瞬間，他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歎息，似乎含了點驚訝，但很快又恢復了懶洋洋的語氣，「真是好久沒見了呢，玖綠小姐。」
說起來，十年後的藍波確實很久沒有出現在這個時代了。
玖綠點點頭，逕自走向廚房裡的冰箱門前，順口應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少年藍波聳了聳肩膀，捧起餐桌上的玻璃杯，一口一口慢慢地喝著牛奶：「大概是十年前的我睡覺時不小心又鑽進十年火箭筒裡了吧。」
玖綠輕哼一聲，關上冰箱門走回桌邊。
藍波看著她手裡的牛奶包裝盒和玻璃杯，微挑了下眉：「啊……你也要喝嗎？可以順便幫我也倒一點嗎？」他指了下剛放下的空杯子，抓了抓頭髮，「喝完了呢……這個。」
「哈……」玖綠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但也沒說什麼，只看了他一眼，就開始往杯子裡倒牛奶。
藍波無所事事地坐在一邊，托著腮狀似很認真地看著她。房間裡靜悄悄的，聽得到液體落入杯中發出的汩汩聲響，還有室外微弱的秋蟲鳴叫。
室內明亮的白色燈光映著少女臉頰，藍波眨了眨眼，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甚至看上去比自己還要稚嫩：「這樣的玖綠小姐……真是好懷念啊。」
動作一頓，面前的女孩子詫異地抬起頭來，有些困惑地蹙了下眉：「什麼？」
藍波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將心裡想的話說了出來，不由再次抓了抓頭髮，挫敗般打了個呵欠：「沒什麼……說起來，日本果然還是要比義大利冷一點啊……」
看樣子，他也沒有繼續之前話題的意思，玖綠無所謂地撇了撇嘴角，將他的杯子遞回去，又繼續給自己倒牛奶。
藍波有氣無力地說了聲「謝謝」，正要接過杯子，忽然間一聲悶響，他所在的地方瞬間被粉紅色的煙霧團團圍住了。
即使見過此情此景許多次，自己也親身經歷過，但再次看到還是嚇了玖綠一跳。她皺著眉揉了揉額頭，等待煙霧漸漸散去，坐在桌邊的黑髮少年已經換成了一身奶牛裝的小男孩藍波。
男孩子眨巴著眼東看看西瞧瞧，好像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直到他的視線落在玖綠身上，這才重新變得活蹦亂跳：「哇哈哈！阿綠我也要喝牛奶！快給藍波大人也來一杯！」
「是、是……」玖綠將之前準備給十年後藍波的那個杯子推倒小藍波面前，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你之前有見到誰嗎？」
「嗯？」小男孩懵懂地抬頭看著她，卻仍不忘大口灌牛奶，直到喝完了一大半才想起來回答，「一個長得很像阿綱的傢伙給了我很多糖，不過都被藍波大人吃掉了哈哈！」
玖綠心中一動，冷不防又想起十年後那個會對她溫柔微笑的青年。自上次一別，已經過去兩年，也不知道未來究竟情況如何。
雖然聽彩虹之子們的意思，當他們在未來戰勝白蘭，這個時代的未來也被改變了。他們將不需要面對那些殘酷的時光，當然，本鄉玖綠和沢田綱吉的未來也會改變。
可人總是這樣，即使明白那些事情已經不會發生，可對於已經知道了的事情，總是希望可以獲悉結果明瞭一切。
尤其那件事情的當事人，是自己——儘管只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玖綠無奈地歎了口氣，一直等到藍波將牛奶全部喝完，這才拎起他往樓上走去。小傢伙看起來早已昏昏欲睡，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十八歲藍波的話仍舊回蕩在耳邊，令她稍微有些在意。
——這樣的玖綠小姐……真是好懷念啊。
這之後又過了幾天，班裡又傳來關於原田屋的事情。
據說開放商認為那塊地風水不好，最後將它還給了政府。原田屋終於得以保存下來，儘管鬼屋的名聲看起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了。
這已經是開學一個半月後的事情。當時大家都在忙著準備運動會，也沒有誰關心這個問題，注意到的時候秋天已經過去，緊跟而來的就是惹人厭煩的期末階段。
放學後，玖綠按照值勤表安排去圖書館值班。剛走進去，就見服務台那邊已經有人在了。
「啊！阿玖你來了！」綱吉很高興地沖她擺擺手，聲音壓得很低。
這個時候，圖書館裡會有一些學生來準備考試或者尋找複習資料，整個空間裡都聽不見說話聲，只有沙沙的書頁翻動聲。
玖綠輕輕走過去，將書包放進置物櫃裡，順便探頭看了眼綱吉放在桌子上的書本——竟然是一本攝影集。
「這種時候……一般人不都是在溫習書本嗎？」
被她這麼一說，少年臉上一紅，不滿地抱怨起來：「不要這樣說啊……我只是覺得阿玖大概會喜歡這本書所以才拿出來的……」
玖綠微微一怔，掩飾一般輕咳了聲，低著頭湊過去：「唔……那就勉為其難謝謝你好了。」
綱吉抓了抓腦袋，嘿嘿傻笑兩聲：「說起來，我以前都不知道阿玖喜歡攝影，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也記不清了。」女孩子歪頭看了他一眼，繼續專心翻閱攝影集，「不知不覺吧……」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才又補充道，「其實也算不上喜歡，偶爾拍幾張而已。」
所以說，為什麼會喜歡呢？
她也說不清楚。
也許是因為在未來時不經意發現了十年後的自己留下的相冊，看到那個自己努力想要珍藏的回憶，覺得這樣未免不是一個好方法。
又或許，單純只是想要這樣做而已。
到了十二月，天氣愈發寒冷起來。
眼看著聖誕和新年就要接踵而至，可在那之前還有一門接著一門的考試。
綱吉接連幾天被Reborn逼著學習到深夜，考試當天終於不負眾望地得了重感冒。不過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竟然也通過了所有考試。雖然成績剛剛勉強及格，但也實在算得上是一個奇跡了。
然後，終於迎來了令人期待的假期。
耶誕節的第三天，綱吉一早就被Reborn從被窩裡抓了出來。他還睡眼惺忪，大腦一片空白，就聽到樓下傳來熱鬧的嬉笑聲。
揉著眼睛從視窗望出去，一眼就看到家門口的街道上站著一片黑壓壓的人影。他被嚇得立馬清醒過來，急匆匆穿上衣服沖到樓下，果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Dino先生！？」
金髮的青年此時就坐在客廳沙發上，和奈奈有說有笑。注意到他的出現，對方立刻揮著手沖他友好地招呼起來：「喲，阿綱，看我帶了誰來見你。」
「啊？」他一頭霧水地看著青年那張爽朗笑臉，循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發現坐在沙發另一邊，和風太、藍波、一平一起看電視的藍發少女。
女孩子顯得有些局促，一張臉紅撲撲的像只蘋果，天藍色的眼睛仍舊明亮單純，好似叢林中天真的小鹿。
他狠狠吃了一驚，忍不住大聲叫出來：「鶫ちゃん？！你怎麼也在這裡？」
「哈哈！當然是我帶她來的啊。」Dino重重一記拍在綱吉肩上，露出一口白燦燦的牙齒，「這孩子的父親還真是寵愛她呢，擔心她在義大利不能適應，正好我要來日本體會新年的氣氛，就讓我順便帶著一起過來了。」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綱吉深深地感受到一股想要吐槽的衝動，但對上女孩子無辜的眼神時，他只好硬生生將那些話都咽了下去。
鴇羽鶫一本正經地站起來，對著他深深鞠了一躬：「那個……這段時間麻煩綱吉君和奈奈阿姨了，還有，嗯……」她的視線下意識移到他身後，就在這時，少女還帶著困意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啊……今天怎麼這麼吵……」
「玖綠小姐！」
玖綠愣了一下，吃驚地循聲望去，接著就看到了站在沙發邊上的鶫，還有門口的Dino。「你們……」她都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最後長長出了口氣，以表示自己複雜的心理，「今年還真是熱鬧啊……」
奈奈笑著走過來，去廚房幫他們兩人熱早餐。玖綠和綱吉等在桌邊，一邊跟其他人搭話。鶫安靜地坐在玖綠身邊，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嘴角：「那個……之前聽奈奈稱呼玖綠小姐‘阿綠’？」
玖綠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嗯，有什麼問題嗎？」
「不……」女孩子低下頭，似乎因為緊張，那張臉變得更加紅潤。緊接著，她突然抬起頭，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氣，一眨不眨地直視著她問道，「我……我也可以這麼叫嗎？可以叫你‘綠姐姐’嗎？」
「誒？」玖綠有點被嚇倒。她凝視著那雙充滿期待的雙眸，許久，沉默地轉過頭，輕輕摸了下鼻尖：「……嗯，隨意。」
那一瞬間，她突然想到，這孩子的未來也許就是他們的未來。
第30章 Capitolo.25 新年的瑣事
鴇羽鶫和Dino一行人一直呆到日本的年假結束才回義大利。這段期間，鶫就住在沢田家裡，Dino雖然住酒店但一日三餐都往這裡跑。
奈奈很喜歡這個文靜羞澀的小姑娘，而她也非常願意和奈奈一起幹家務甚至幫忙做飯。在這個家裡住得久了，她和其他人的關係也漸漸比在西西里時更親密了點。
有的時候，玖綠也能看見她和風太一起玩電視遊戲，雖然鶫一直不擅長這種東西，可在藍波和綱吉都不在的情況下，又總是耐不住風太的勸說。
這十幾天裡的鴇羽鶫臉上總充滿了笑容，那是在西西里時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年後第三天，玖綠正要出門，就看到鶫從外面進來，手裡拿了幾份信件報紙。看到她，女孩子先是有些驚訝，隨即就笑起來：「綠姐姐要出門嗎？正好這裡有一封給你的信。」
「信？」玖綠吃了一驚，順口問道，「是從哪裡寄來的？」
「出雲。」說著，她將那封信遞到她面前，「綠姐姐在出雲有認識的人？」
玖綠輕蹙了下眉，幾秒後才含糊地應道：「算是吧。」一邊說著，已動手拆開了信封。
裡面是一張製作相當精美的年賀狀。
動作微微一頓，她繼續翻開，就看到了來自本鄉和彌的新年祝福。大概就是些普通的祝詞，除此之外，也簡單地提到了自己的近況，言語間盡顯少年的親昵活潑。
之前下意識的反感頓時消散無蹤，玖綠好心情地將年賀狀收起來放回隨身小包裡，穿好鞋子就要出門：「那麼，我走了。」
鶫沒有動，仍舊站在門口，眨了眨眼：「那個……綠姐姐是一個人嗎？要去哪裡？」
「嗯？」玖綠回頭看過來，「就去下山本家的道場，中午前就會回來的。」
鶫臉上一喜，立馬問道：「我能一起去嗎？」
玖綠有些吃驚，思考了片刻後，覺得也沒什麼問題，便點點頭答應了：「可以是可以，不過只是在旁邊看著的話會很無聊。」
仿佛生怕她反悔，女孩子堅定地一搖頭，急忙跟了上來：「沒關係。」
玖綠和山本的實戰練習是新年去神社許願那天碰到時定下來的。
兩人到的時候，山本已經在道場裡呆了不少時間。此時他一頭大汗地出來迎接，看到鶫愣了一瞬，這才抓著頭髮哈哈笑起來：「鴇羽也來了啊，你是今天的觀眾嗎哈哈！」
女孩子怯生生地朝他鞠了一躬，眨巴著眼回道：「那個……打擾了。」之後，她就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道場旁邊看著兩人練習。
鶫還是第一次觀看一場完整的劍道練習，尤其山本和玖綠都是這一方面的好手，即使她對這個毫無經驗，也知道這場對戰該是相當精彩的。
山本的動作淩厲乾脆，出手俐落，玖綠則柔中帶剛，步步為營。如果說山本像是敏捷矯健的雨燕，那麼玖綠就是冷靜沉默的蛇。
兩人的動作都不見任何華麗招搖之處，鶫卻看得眼花繚亂。她覺得羡慕。
她原本就沒什麼運動神經。在去西西里之前，她從沒參加過什麼運動類社團，生活中只有媽媽、學校、幾個談得來的朋友，以及看書之類為數不多的興趣愛好。
雖然被接回義大利之後，父親對她也很好，什麼都順著她，甚至從不會對她大聲說話，可總是有什麼不同的。不，應該說，她的生活已經完全變了樣。
她一眨不眨看著對戰中的山本和玖綠，耳畔不斷傳來竹刀相擊的清脆聲響，回過神來時，那邊的練習已經結束了。
玖綠用毛巾擦拭著滿頭汗水，朝她走過來：「很無聊吧。」
「啊！完全沒有啊！」鶫急忙搖頭，順便拿起旁邊的茶水起身遞過去，「很精彩。」
跟在後面的山本爽朗地笑起來，使勁在她腦袋上一揉：「哈哈！謝啦！」
玖綠仰頭將茶水一飲而盡，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頭又望過來：「說起來，你用的是什麼武器，鶫？」
女孩子先是一愣，隨即低下頭，支吾道：「嗯……雖然有在練習使用□□，但是怎麼都用不好。」她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下意識攥緊了衣角，「所以父親後來又請了武術老師，不過平時防身的話只有隨身攜帶的匕首。」
雖然不知道她在家族裡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但想必不會輕鬆。不得不說，九代目對綱吉確實相當寬容。
玖綠沒再說什麼。
練習結束後，兩人一起回家。路上，鶫突然問道：「綠姐姐，之前寄年賀狀過來的是你朋友嗎？」她眨巴著眼，臉上是單純的好奇。
玖綠笑了一下，繼續目視前方：「不是。」
鶫頓時訝異道：「那是什麼人？」
「唔，」玖綠想了想，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跟你差不多年紀，有機會也許可以介紹你們認識。」說著，她順手摸了摸女孩子柔軟的發頂，「就是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時候了。」
鶫搖搖頭，瑩白天光下是一張異常燦爛的笑臉：「嗯！」
幾天後，這些客人們就回去了義大利。
玖綠和其他人一起送他們到車站，回來後直接回房補覺，醒來已經是下午了。
樓下依舊熱鬧得很，風太和綱吉繼續著新年以來的遊戲戰局，在電視前面玩得熱血沸騰。身為觀眾的藍波在旁邊大呼小叫，嚷嚷著：「廢柴綱快給我玩！反正你輸定了！」
綱吉皺著眉頭緊盯電視螢幕，不忘抽空喊回去：「才不會！藍波你讓一下，擋到我了啦！」
玖綠揉著太陽穴走到客廳裡，覺得腦袋有些疼。Reborn正坐在沙發上喝咖啡，一平抱著一筐衣服跟在碧洋琪身後走過來，笑眯眯地沖她打招呼：「下午好，玖綠小姐。」
「啊……」她點點頭算是回應了，環顧一圈沒有見到奈奈正有些疑惑，就聽碧洋琪說道，「媽媽出門去了。不過留了些點心，熱一下就可以吃。」
「知道了。」玖綠應了聲，自己走進廚房熱了些小點心填肚子，之後回到客廳看著三個男生玩遊戲，但沒過多久就無聊起來。
看看時間，也才下午一點多。她考慮了片刻，跟綱吉打了個招呼，就獨自出門去了。
不過一月份實在不是個適合出門的好季節。
玖綠裹了件厚實的大衣，又戴了寬大的圍巾，可走在外面還是凍得瑟瑟發抖。一直到乘上了公車，這樣的狀況才緩解許多。
她托著腮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百無聊賴地看著街道在窗外遠去。蒼灰的天空熒熒發亮，映出建築物層層疊疊的黑色輪廓。
半個小時後，她在並盛町附近的一座墓園門口下了車。她父母的骨灰盒在從義大利帶回並盛後，就被放進了這裡。
這個時候，墓園裡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一個人影。大門口的守墓人正抱著胳膊縮在房間裡打瞌睡。
玖綠抄著手拾階而上，那幅悠閒姿態完全不像是走在墓園裡，反而更像在公園裡散步。往上走，吹來的風也漸漸大起來。她皺皺眉頭，整理好被風吹亂的頭髮，又整了整衣裙和圍巾，轉個彎走進了一片墓碑群中。
這一處的墓碑是按行排列的，整整齊齊五排，都有超過半人高度。她兩手空空前來，原本只是打算看一看轉一轉，誰知還沒走到目的地，前面忽然出現一個人影，將她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
她條件反射停下腳步，定睛一看，那人棕色的短髮，穿著一件棕褐色大衣，赫然正是奈奈。這時，對方向後退了一步，也隨之轉過身來，緊接著就看到了她。
「啊啦，小綠，你怎麼也來了？」奈奈頓時笑起來，高興地朝她招手，「快過來。」
玖綠摸摸鼻尖走上前，才發現墓碑前放了一束鮮花還有好幾樣供品。奈奈早就已經將墓碑清理了一遍，石碑上的老照片乾淨得像是剛剛添上去的。
「碧洋琪說奈奈阿姨出門了，原來是來這裡了。」
聽她這麼說，奈奈彎起眼角笑了笑，視線重新移回兩人面前的石碑上。「嗯，雖然新年已經過去了，但好歹要來看看歌帆。」她看著墓碑上本鄉歌帆的照片，目光悠遠，仿佛看到了遙遠過去中那個恬然安靜的少女，「雖然他們兩人再也不會分開了，可如果只是兩個人的話，也是會寂寞的吧。」
她平緩地訴說著，聲音裡聽不出悲喜。也許更多的，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玖綠不怎麼能瞭解奈奈此時的心情。她沒有參與過他們上一輩的曾經，也不知道他們以前究竟經歷了什麼。她只是覺得，奈奈大概是寂寞的，在偶爾想起摯友歌帆的時候，或是在某些熱鬧的節日裡。
家光總是常年在外，一年到頭也不見得會回一次家。幸好家裡人多，小孩子們也總是喜歡黏著奈奈，終究不會太過冷清。
她吸了口氣，垂下眼瞼輕輕地笑道：「現在離得近了，我們可以經常來看看他們。」
「沒錯哦~」奈奈轉過頭來，拍了拍手，順勢攙起玖綠，「小綠有什麼想要對爸爸媽媽說嗎？奈奈阿姨一定不會偷聽的~」
玖綠眼角一跳，緊接著搖了搖頭：「沒有了，我們回去吧。」
「誒？真的沒有想要說的嗎？」
「因為剛才已經在心裡說過了。」
臨走之前，玖綠回頭望了一眼。那處墓碑前殘花數片，比起周圍暗淡的冬季景色，明媚得仿佛某處燈塔。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2:01
第31章 Capitolo.26 賞櫻的季節
新年過去後，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很快就到了櫻花盛開的春季。在並盛，三月下旬差不多就是賞櫻的最佳時間了。
綱吉一大早被Reborn丟出來占場地，雖然同行的還有山本和獄寺，可一想到出門前碧洋琪舉著猶冒黑氣的料理面無表情地對他說「如果沒有占到好位置就殺了你」，他頓時忍不住狠狠顫抖了兩下，深深感到前途叵測。
因為不是週末，時間也還早，所以公園裡的人並不是很多。他們在櫻樹林裡轉了一圈，最後在湖邊發現一塊既寬敞又平整的場地。
正打算走過去，前面的櫻花樹下忽然走出來一個穿著黑色制服的飛機頭少年。他兇神惡煞地看著他們三個人，粗聲粗氣地喊道：「這裡已經被占了，不想死就快點離開！」
「風紀委員！」綱吉嚇得不敢上前，忙不迭地東張西望起來，「難道雲雀學長就在附近！」
山本抓抓腦袋，反而爽朗地大笑道：「哈哈！是雲雀嗎？不過這裡這麼大，全部占下未免太過分了吧。」
「不要擔心十代目！就算雲雀那傢伙出現了，我也一定會把這塊場地占下來的！」這麼說著，獄寺甚至已經掏出了炸彈，一副隨時準備沖上去的模樣。
綱吉一頭黑線地呆立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這時，頭頂上方響起一個清冷的嗓音，隨即就見身披黑色外套的黑髮少年翻身從之前躺著的樹梢上躍了下來：「哇哦，小動物們。」
綱吉仿佛已經看到了即將降臨的噩運，腳下不自覺開始後退，但山本和獄寺兩人卻仍不為所動，尤其是獄寺，大有「今天不把這地方奪下來我就不配當十代目的左右手」的勢頭。
「那個……」他耷拉著腦袋，苦惱地抬起手想要拉住他們，身後冷不防又傳來一個聲音：「クフフ，看來你已經完全克服暈櫻症帶來的後遺症了呢，雲雀恭彌~」
隨著說話聲，穿著黑曜制服的高挑少年笑眯眯地從櫻花林深處走過來。身後還跟著城島犬、柿本千種，以及他的徒弟弗蘭。
雲雀微微眯起眼，表情瞬間變得相當危險。
綱吉一把捂住臉，真是連哭的心都有了：「骸……為什麼也出現了啊……」
似乎是想要回答他的話，六道骸很快掃了他一眼，臉上依舊笑意盎然。他從樹林裡走過來，身後盡是紛飛花雨：「為了我可愛的庫洛姆可以有個安靜的地方賞櫻，請各位把這裡讓出來怎麼樣？」
雲雀冷笑一聲，二話不說亮出了他的浮萍拐：「那就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這麼說著，他一縱身上前，一拐子沖六道骸頭頂揮去。
獄寺不甘示弱，同時也點燃了自己的炸彈，吼著「十代目！這裡交給我了！」不等綱吉反對，也沖了上去。
那邊頓時混戰成一團。
眼看著好好的賞櫻大會就要泡湯，綱吉正抱著腦袋糾結，奈奈已經帶著玖綠等人出現了。一看到這幅景象，玖綠就狠狠皺起了眉，對奈奈道：「我們換個地方吧。」
「啊啦？小綠不喜歡這裡嗎？」奈奈一邊整理著餐布打算往地上鋪，一邊看了眼周圍，神情疑惑，「風景很好，不是嗎？」
……雖然是這樣沒錯……
玖綠歎了口氣，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站在一邊的綱吉。對方苦著一張臉使勁搖了搖頭，正是欲哭無淚。
這時，奈奈和碧洋琪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連食物也全部拿了出來。這樣一來，她也沒有辦法，只好選了個離戰場最遠的地方坐下。
遙望那邊，綱吉終於忍受不了試圖上前勸架，誰知反而被卷了進去。三方混戰愈演愈烈，一時間什麼也看不清楚。
太陽穴突突地跳起來。看著他們，玖綠也沒什麼胃口賞櫻喝茶了，便坐在角落裡觀察戰局。
可才沒過多久，藍波震耳欲聾的哭鬧聲就響了起來。她一轉頭，就看到穿著奶牛裝的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從腦袋上隨手掏東西亂扔。
眼看著手榴彈、糖果、遊戲機，甚至連彭格列指環都被他扔了出來，她無可奈何地上前制止，剛走到他身邊，就見藍波掏出了十年火箭筒。
她心中一驚，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就見那只紫色的火箭筒對準自己飛了過來。
「砰——」
「嘩——」
耳畔的聲音瞬間被磅礴雨聲吞噬，豆大的雨點冷不防打在身上，冰得刺骨。
玖綠猛然縮起脖子，愣了半晌後才狠狠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唇間咬牙切齒地蹦出幾個音節：「藍•波……」
抬頭看去，這雨打得她幾乎睜不開眼，頭頂的水珠就像拼了命似的，毫不留情地往身上砸過來。她不耐煩地皺著眉四處打量，卻發現附近根本沒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遮天雨幕像是把整個世界都籠罩了起來，轟鳴著將視野撕扯成無數碎片。磅礴厚重的水光泛著冷色蔓延開去，勾勒出一片蒼白墓碑。那上面像是開滿了花，白茫茫一片，竟出乎意料的好看。
玖綠忍不住又皺了下眉，抱著胳膊在原地輕跳了兩下。
這裡不像是她父母的墓地，那麼，為什麼要在這樣的鬼天氣裡來這種地方啊？
……那個十年後的她。
女孩子望著這面矗立在自己身前的墓碑，沉默良久，終於還是朝前邁了一步。就在腳跟剛剛落地的刹那，不遠處驀地響起一道聲響。
她愣了一愣，循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來人被雨水淋得發亮的黑皮鞋、沾滿濕氣的黑色褲腳，還有墨色的西裝下擺，漸次落入瞳中。
似有熟悉的氣息從空氣中溢出來。她緩緩抬起視線，但這個動作才做到一半，她的目光像是冷不防被旁的什麼吸引住，倏忽越過對方落在不遠處墨黑的鐵柵欄外。
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十幾米遠的距離外竟然生長著一片金色的向日葵。雖然數量不多，碩大的花盤也早在暴雨中懨懨垂落，卻仍令人無法忽視它們奪目的璀然色彩。
那麼明亮，就像是要在這場無邊無際的大雨裡綻放出新的陽光一般。
玖綠有些出神地盯著那幾簇葵花發呆，反應過來的時候，頭頂的雨突然停了，雨珠劈裡啪啦砸落的聲音愈發響亮。
「你是……十年前的……阿玖？」
青年驚訝的聲音在喧囂雨聲中鏗然入耳，她抬頭望著遮在自己頭頂的黑色雨傘，目光終於端端正正地投到對方身上：「你好，十年後的阿綱。」
沢田綱吉微微彎了下眼角，眸中似乎有什麼閃爍了一下，但很快就被他臉上和善溫厚的笑容輕巧帶過：「剛來嗎？」
玖綠偏頭看了他一眼：「有一會兒了，應該很快就會回去。」
青年點點頭，握著傘柄的右手順勢又往前送了送：「那就好，要是著涼了就糟糕了。」
少女撇了下嘴角，面上有些不以為然，但也沒再說什麼。她面對著幾步開外那座正被大雨沖刷得模糊不堪的墓碑微微垂下眼瞼，聲音不易察覺地低下去幾分：「那裡……是誰？」
她看不清碑上嵌著的黑白相片，只能隱約辨出該是個少女的模樣，就再也無法進一步知道些什麼。
她無法想像，自己認識的人裡面竟會有誰在二十幾歲的年紀時就永遠沉睡在了這種地方。
玖綠悄然摒住呼吸，一言不發地等待回答。
頭頂上雨珠和傘面的撞擊聲震耳欲聾，卻久久聽不到旁的聲音。這場沉默出乎意料地持續了過長時間，她終於按捺不住猶疑地抬起頭，才看見青年眼底微弱的漣漪：「是……阿玖現在還不需要知道的人。」
他低下頭直視著她，目光灼然，眼角眉梢卻是她看不懂的笑意，「說起來，你看不清碑上的照片和名字嗎？」
玖綠冷不防噎了一下，毫不客氣地別開頭，聲音裡帶上了幾抹明顯的不悅：「近視了還真是對不起呢！」
沢田忍不住輕笑出聲，彎起的雙眸像極了新月的模樣。他順著她先前的視線望過去，目光終於落在不遠處的墓碑上，卻更像是透過那面厚石碑落在了不知名的彼方。
——那是即使伸長了手臂也觸不到的異世界。
「阿玖。」
「啪」。
一顆水珠冷不防落在手臂上，冰涼冰涼。
玖綠微微一怔，茫然抬起頭：「什麼？」
沢田似是也愣了一下，這才緩緩搖了搖腦袋，笑問：「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春假結束馬上就要升入高中二年級了吧？」
「啊……」女孩子附和著點點頭，有些疑惑，「有什麼問題嗎？」
青年臉上隱約浮現出笑意，可她卻沒來由覺得一陣恍惚，不由皺了下眉。緊接著就聽他不急不徐地淡笑著道：「不，沒什麼。只是……」
只是？
「阿玖，無論以後發生了什麼，都不需要害怕。」他的視線綿長深邃，她看見那裡面有湧動的深棕色。
不知什麼時候的記憶一下子湧上來，那日陽光下青年微笑的側臉、落在自己發上寬厚的手掌，最後全部定格成他眸中金色的光芒。
可她知道，這兩個阿綱是不一樣的，是不同平行世界裡不同的阿綱。
玖綠長出一口氣，仰起臉龐一眨不眨地盯住他：「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沒有什麼可怕的。」
沢田愣住。
他直直看著對方的眼睛，甚至忘記了移開視線。少女的眸子亮得駭人，裡面那片剔透的碧色像是馬上就會放出光芒來一般。
可這樣看著，胸口的位置卻在隱隱作痛。
原本想要告訴她的話在喉嚨裡轉了好幾圈，最後終於沒能說出口。過了很久，他才終於彎著唇角，重新笑起來：「嗯。」
他十分肯定地點了下頭。隨著這個動作，耳畔過長的劉海散下來，卻還是沒有遮住這雙棕色眼眸中晶亮的光彩。
「沒有什麼可怕的。」
「砰——」
突兀的爆炸聲猝不及防地打斷了對方接下來那句話。玖綠下意識睜大了眼，只來得及看清煙霧背後一閃而過的笑臉，緊接著一陣翻天覆地，回過神來時周圍已是一片明亮。粉紅色的櫻花瓣從眼前徐徐飛過，倏忽又打著卷落進池水中。
周圍的吵鬧聲一下子消弭無蹤。
她渾身濕漉漉地站在草地上，掛在發梢上的水珠「啪」地墜落下來，在腳邊打出幾個大大小小的褐色水漬。
腳邊的小男孩原本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看見她的瞬間也不知是驚還是喜，竟一下子忘記了哭鬧。一旁的紅衣小姑娘看看藍波又看看她，突然縱身撲上來：「玖綠小姐，你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反正被十年後火箭筒送去未來世界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咂了咂嘴，順手接住一平：「沒事，就是那邊剛好在下大雨。」說到這裡，她煩躁地低頭看了眼濕透的衣服，下意識在人群裡尋找奈奈的身影：「奈奈阿姨呢？我要先回去換衣服，順便幫我跟阿綱說一聲。」
最後那句話是對Reborn說的。
穿著黑西裝的小嬰兒簡短地應了聲，看似無意地順手一拉帽檐，陰影下的雙唇抿成一條細長弧線：「啊。」
玖綠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碧洋琪看了好一會，這才移回視線，重新拿起筷子準備給Reborn夾壽司。旁邊的Reboorn卻突然叫了她一聲。「剛才的事情，」頓了頓，糯軟的童音被壓得低沉晦澀，「不要告訴阿綱。」
碧洋琪斂了下眼瞼，依舊是沒什麼起伏的聲調：「我知道。」
坐在地上的藍波抬頭看看Reborn，又轉過頭來看看已經開吃的一平，「唰」地跳坐起來，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指著一平大喊一聲：「不許動藍波大人的小章魚！」
小女生不甘示弱地護住自己的盤子：「胡說！這明明是一平的！」
「不對！是藍波大人的！」
「是我的！」
「我的！」
一切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另一邊，六道骸、雲雀恭彌和沢田綱吉等人的場地爭奪戰還在繼續。
Reborn抬頭看著這漫天落英，突然挑著嘴唇笑起來：「真是和平啊~」
第32章 Capitolo.27 預言的未來
——「阿玖，無論以後發生了什麼，都不需要害怕。」
腦海裡再一次響起青年溫和柔軟的嗓音，玖綠猛地睜開眼，感覺心臟跳動得厲害。她氣喘吁吁地看著天花板，片刻之後，起身打開了床頭櫃上的檯燈。
橙黃色的光芒一下子傾瀉而出，照亮了大半個房間。她扶著腦袋坐在床上，順手擦掉額頭未幹的汗漬，好半天才將亂七八糟的心緒平復下去。
剛才到底做了什麼夢，或者說究竟有沒有做夢？她不知道，只是這種驚醒的感覺很不舒服。看一眼鬧鐘，才淩晨一點，離她睡下也沒過多少時間。
玖綠深深吐出一口氣，披上外衣起床下樓。
整棟房子都靜悄悄的，她沒有開燈，摸著黑走進一樓客廳倒水喝。連接著庭院的玻璃門外有月光透入，房裡的傢俱好像也都鍍上了一層銀光，漂亮得讓人不敢觸摸。
她捧著水杯坐在餐桌邊上發呆。
其實距那日賞櫻會已經過去很久，可這段時間裡，她一不小心就會想起十年後沢田綱吉說的話。他告訴她，對於以後的事情，無論什麼都不需要害怕。
那是不是說，以後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是不是說，十年後的自己被那件事情擊倒了？
不，不可能。
玖綠使勁晃著腦袋，想把這個奇怪的想法拋出去。她不相信，還會有什麼可以讓她動搖的。除非……
「哢嗒」
突然一陣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她嚇了一跳，一轉頭，就看到一個少年的身影站在門口。他抬起手在牆上摸索著什麼，似乎正準備開燈。
她一皺眉，迅速叫住了對方：「別開燈。」
「咦？」綱吉驚叫一聲，反應了好幾秒才意識到是誰在說話，「阿、阿玖？」他尋聲望過來，茫然地盯著這片抓了抓腦袋，「可是不開燈看不清楚啊……」
「我看得清就好了。」玖綠哼了聲，語氣堅定，擺明瞭不肯讓步。
綱吉無奈地踟躕片刻，只好硬著頭皮走過來。誰知才剛走了三步，就猛地撞上了一旁的矮櫃。他慘叫一聲，頓時抱著腳趾原地亂跳起來：「痛痛痛——」
玖綠目不忍視，只好揉著太陽穴搖頭：「我說你啊……」
「可、可是真的很暗啊！」雖然這麼說，但他總算是勉強走到了桌邊。一坐下，綱吉就揉著剛才受傷的腳趾開始抱怨連連，「阿玖為什麼不開燈？」
玖綠托腮看著他，想是在考慮什麼。微弱的月光中，她的身影顯得相當模糊。
綱吉忽然沉默了。
誰都沒有說話，只聽到水龍頭上的水滴落進水槽，「嗒」的一聲。外面傳來微弱的風聲，屋內突然的寂靜讓他感到心慌。
綱吉動了動嘴唇，剛準備說些什麼，耳畔冷不防響起少女仿佛泉水一樣清冷的嗓音：「沒什麼特別的，只是覺得這樣更適合思考。」
「咦？發生什麼事了嗎？」他條件反射地脫口問道，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思考什麼的……」
玖綠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雙手捧著杯壁，兀自低頭出神。綱吉看不清她的表情，這樣的情景很容易讓他想到剛來並盛時的玖綠——那個什麼都埋在心裡，什麼都不肯說出口，永遠只展露虛假笑容的玖綠。
他討厭死了那個時候。
這麼想著，身體就自發動了起來。察覺到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對方面前。「……是賞櫻那天嗎？」仔細想想，這段時間並沒有發生任何異狀，要說有什麼問題，也只有那天了，「你突然就走了。雖然Reborn說是因為掉進河裡要回來換衣服，可總覺得……」
「噗。」話沒說完，就被少女突如其來的笑聲打斷了。綱吉窘迫地擺了擺手，一下子慌亂起來：「別、別笑啦！那種理由是Reborn說的！我也不相信啊……」
誰知，他這一說，玖綠反而笑得更加開心了，刻意壓低的笑聲很快推開了之前潮水般的沉默。看她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綱吉也算是松了口氣——能夠這麼笑，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他笑了笑，手心緩緩落在少女頭頂：「阿玖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嗯？」玖綠還沒笑夠，回答的聲音裡都還帶著笑意。聽他這麼問，她只好深深吸了口氣，將語調恢復正常，「喝水啊，倒是你，不會又偷偷躲在房間裡玩遊戲吧？」
綱吉動作一僵，聲音瞬間變得不自然：「誒？沒、沒有啊……哈哈……怎麼可能呢……」
這明顯是被說中的樣子。
玖綠撇了撇嘴角，沒有繼續追問。她抓住綱吉的手，將它拉到自己面前，專注地低頭看著：「說起來，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那句話嗎？」
「啊？」綱吉被這莫名其妙的問題弄得一頭霧水，「你說過很多吧……」
「唔，就是那一句……」少女輕輕笑起來，聲音裡帶上了往日不見的溫柔，可一字一句卻顯得鏗鏘有力——
「只要你不背叛，我就不背叛。」
綱吉僵住。
他想起來了，這句話，玖綠確實說過。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很難回憶，那個時候還喜歡著京子的他也許根本沒有認真思考過，也許習慣性的逃避了。而現在再次聽到，竟有種渾身血液全部凝固的預感。
這句話的重量太過龐大了，龐大到——幾乎像是禁錮。
那天晚上，綱吉久久沒能入睡，第二天一大早只好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上學，聽老師喋喋不休的講課。
結果一整個上午，他都在不斷地做小雞啄米狀，眼看著國語課也即將進入尾聲，終於要迎來午休時間，瞌睡蟲總算趕跑了不少。他一手托著腦袋，視線偷偷往左前方飄去。
四月升入高中二年級之後，又重新進行了分班。這一次的結果，簡直就像三年前並中二年A班的翻版，令綱吉大喜過望——除他之外，有獄寺、山本、玖綠、京子、黑川花、炎真，甚至連崗村和藤井也在，雖然也有很多不認識的新同學。
目前，他的左邊是獄寺，右邊是山本，而玖綠坐在他左側那一排的第一桌，京子和黑川則在窗邊。
其實這個座位表一開始是採取了抽籤制的，但是結果出來後，獄寺二話沒說走過來，兇神惡煞地盯著那個本該坐在他左邊的男生，幾秒鐘後就將對方嚇得抱著書包跑走了。
而山本見狀，也笑哈哈地走了過來，只是對著他右邊的女生說了句「我可以跟你換個位置嗎？」那女生就紅著臉使勁點了點頭。
……於是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但不管怎麼說，這麼重要的高二能夠和大家在一個班上讓他覺得十分滿足，連帶著每天上學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此時，左邊的獄寺正埋著頭不知在本子上奮筆疾書什麼，右邊的山本則和往常一樣趴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只有前面的玖綠一直在認真聽老師講課，時不時低頭做下筆記，又繼續盯著黑板。
她思考的時候會習慣性轉動筆桿，雖然看上去托著腮漫不經心，還經常打呵欠，可綱吉知道她至少沒有像他們這樣在課堂上做其他事情。
不得不說，和玖綠在一個班裡極大地方便了他今後完成作業而不被老師罰站。
正胡思亂想著，下課鈴聲突然打響。教室裡一下子沸騰起來。
他高興地收拾好課桌準備招呼大家一起去天臺上吃午飯，誰知才剛站起，背後就有人狠狠往他肩上一攬，幾乎壓得他彎下腰去：「喲，廢柴綱！」
「哇啊啊！」綱吉手忙腳亂地撐住桌角，這才避免了摔倒的慘狀，回頭一看，原來是崗村，「你在做什麼啊！」
崗村重重拍著他肩膀，笑嘻嘻地湊上前：「嘿嘿，我看到了哦~你上課時在偷偷盯著本鄉看吧？」
「咦咦咦！」綱吉大驚失色，瞬間羞得面紅耳赤，連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只知道慌慌張張地擺手解釋，「才才才、才不是！」
「不是嗎~」崗村一臉揶揄地將他從頭打量了一遍，嘖嘖搖頭，「真是看不出來啊……」
綱吉被他這副神棍一般的表情嚇到了：「什麼看不出來？」
崗村沒有立刻答話，反而眯起眼看看四周，又往他面前湊近了一點，才壓低聲音道：「聽說你和本鄉在交往，是不是真的？」
「……什……」綱吉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雖然很想不承認，但這樣做如果被玖綠知道他一定會被討厭的！而如果承認了又會被嘲笑！
腦子亂得好像打了結，他還沒想好該如何回答，忽見崗村放開他，一本正經合掌懇求道：「拜託了！告訴我怎麼追求女孩子吧！」
「誒誒誒——」
「連本鄉那樣的女生都能搞定，你絕對有好辦法的對吧！」
綱吉愣了足足有一分鐘，才抱著腦袋嚎叫起來：「這是什麼跟什麼！我才沒有那種辦法啊！」
第33章 Capitolo.28 戀愛的煩惱
要說如何追求女孩子，綱吉真的對此一竅不通。
他和玖綠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大概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反正，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變成現在這樣了。
但是崗村的問題，他也不敢找玖綠商量，實話告訴崗村對方又不相信。他冥思苦想了好幾天，最後只能找炎真倒苦水。
當時兩人正抱著垃圾桶走在去往焚化爐的路上，周圍已經沒什麼學生經過，遠遠的能聽見從操場上傳來的喝彩聲和呼喊聲，大概是那些運動社團正在進行訓練。
聽綱吉將這件事情大概講完後，炎真睜著他那雙始終像是睡不醒的眼睛看了他幾秒，眨眨眼，又空出一隻手抓了抓腦袋：「這個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麻煩呢……」
「就是啊……」綱吉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腦袋，將快從懷裡掉下去的垃圾桶往上提了一把，繼續道，「炎真君能想到什麼解決的辦法嗎？」
炎真歪了歪腦袋，轉頭看向他，眼裡充斥著迷茫：「我完全……」他剛要開口，可還沒說完，竟冷不防撞在了迎面走來的那人身上。
紅發少年頓時渾身一僵，停下腳步往後退了好遠，忙不迭地道歉：「對、對不起！」
「嗯？」對方拖長了聲音，哼出一道明顯不善的尾音，居高臨下地看著炎真，半晌輕蔑地嗤笑起來，「這不是二年級的廢柴二人組嗎？」
聞言，跟在他旁邊的兩個男生頓時不懷好意地附和道：「你們走路不長眼睛嗎！都把老大的衣服弄髒了！」
「就是！你們要怎麼賠啊！」
綱吉嚇得急忙跑到炎真身邊，警惕地打量他們。為首的是個相當魁梧的大個子，一臉兇神惡煞，而另外兩個也都長得高高大大。三個人往這裡一站，瞬間就將他們兩人的去路堵得嚴嚴實實。
來者不善。
這是綱吉腦中的第一反應。他和炎真互望一眼，戰戰兢兢地往後退：「那、那個……」
大個子一步一步走過來，兇神惡煞地打量著兩人。突然，他煩躁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朝後面的跟班喊道：「給我打！」
「哇——」綱吉嚇的一把扔掉了垃圾桶，手忙腳亂地抱住腦袋，可對方的拳頭還是像雨點一樣毫不留情地落下，重重打在臉上、背上、胸口上，讓他連眼睛都睜不開。
怎、怎麼辦！
就在這時，頭頂冷不防響起一聲痛呼，緊接著，就聽見三個不良少年中的一個猛地砸在地上，嗷嗷大叫起來。
落下來的拳頭停止了。綱吉詫異地愣了愣，偷偷睜開一隻眼睛迅速往上一瞟，只見剩下的兩個不良少年已經站了起來，齊齊轉身面向前方，另外一個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暴跳如雷地喊道：「誰啊！」
「啊……抱歉，我好像踩到什麼了。」
少女的聲音清清淡淡的沒什麼多餘溫度，帶著熟悉的音色。綱吉渾身一震，心中又驚又喜，急忙抬頭，緊接著，就看到了站在三個不良少年面前的長髮女生。她一手拉著肩頭的劍袋，一手拎著書包隨意垂在身側，淺金色的長髮在夕陽底下泛起橙紅光芒。
綱吉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低呼一聲：「阿、阿玖？」
一旁的炎真也終於反應過來：「玖綠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一直面無表情的少女忽然掀起眼皮看了他們一眼，好像很困擾，又好像相當無奈，抬手揉了揉眉心：「麻煩。」
「什麼？！」不良少年中的大個子頓時大叫起來。大概是覺得被一個女生看不起實在令他很沒有面子，他撩起袖子大喊著就沖了上去，「就算你是女生我也照打不誤！」
「呵。」玖綠嘴裡發出一道短促的笑聲。她輕巧地往旁邊一側身，順勢一腳踹在迎面對上的另一個不良少年膝蓋上，同時抬起拳頭，對準大個子的腹部重重一擊。
「唔。」大個子發出一聲悶哼，捂著肚子坐倒在地上，似乎不敢置信一樣看著玖綠順勢一肘又揮開了他的另一個同伴，「你你你……你別過來！」
玖綠皺了下眉，微涼的目光移過來，表情比他還不敢置信：「不要說的好像我才是不良少年一樣，謝謝。」
大個子迅速從地上爬起，他的兩個同伴見狀也立馬縮回他身後，惡狠狠地瞪著玖綠，卻又不敢上前。大個子咽了咽口水，左顧右盼了半晌，緊接著，拔腿就跑。
「哇——老大等等我們啊！」
那三人一溜煙就跑得沒了影。綱吉一時還沒回過神，愣了片刻才長長舒出口氣，一抬眼，玖綠已經拎著書包蹲在了他面前。她一手支在膝蓋上，似笑非笑地托腮打量著他，過了好久都沒有要拉一把的打算。
綱吉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抓著頭髮乾笑兩聲，不由自主就移開了目光。同樣坐在地上的炎真緊張地看看他又看看玖綠，以最快的速度爬起來開始收拾殘局。
綱吉靈光一閃，立馬行動：「啊啊！炎真君我來幫你！」
兩個男生手忙腳亂地將散了一地的垃圾裝進垃圾桶裡，這整個過程中，玖綠都沒有幫忙，只是從原本蹲著的姿勢變成了站著。直到他們完全收拾乾淨，她才懶洋洋地拍了拍裙擺，跟過來：「扔了這些就能回去了？」
綱吉忙點頭：「很快的！阿玖也一起走吧。」說到這裡，他像是意識到什麼，停下來又補充了一句，「說起來，今天不用參加社團活動嗎？」
「結束得比較早。」玖綠漫不經心地回答完，突然勾著嘴角笑起來，語氣裡充滿了嘲諷的意味，「沒想到正好看見你們被人打得滿地亂滾，可真是奇遇呢~」
兩個男生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綱吉低著頭不敢反駁，目光四處遊移著，正好對上炎真充滿同情的眼神，更是欲哭無淚。
幸好，她這一次並不是真的生氣，回到家之後也沒有對Reborn提起這件事情，還耐心地幫綱吉處理了傷口。
綱吉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玖綠給他手臂上的傷口進行消毒。她微微低著頭，長發落在肩頭，露出校服襯衫下若隱若現的鎖骨。
他心想，這樣好看的女孩子為什麼就會喜歡上他了呢？明明那個時候的他還什麼都做不到，明明她從哪方面來說都要比他好上數倍。
可就是喜歡上了，她現在就在他的面前。
這麼想著，雙手不由自主就伸了過去。他攬住女孩子瘦小的身體，使勁收緊雙臂，將腦袋擱在了她的肩上。
「喂！」耳畔響起略帶不滿的抱怨聲。玖綠愣愣由他抱著，手裡還拿著剛沾過消毒水的棉簽，「你突然做什麼啊……」
綱吉搖搖頭，閉上眼像是在感受著什麼，又緊了緊懷抱：「沒什麼。」
這就是喜歡的心情吧。
它好像埋在深冬泥土裡的種子，長久沉眠不醒，但若一朝醒來，便會以破竹之勢發芽抽枝，然後，在某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開出絢爛花樹。
這時候他決定了，一定要這樣握著它，無論如何也不放手。
＃＃＃
結果崗村的問題還是一直給不出答案。
大概崗村本人也深刻意識到了綱吉無法指望這一殘酷事實，最後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可鑒於綱吉已經知道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這接下來的大半個學期，經常能看到他拉著綱吉偷偷摸摸地蹲在角落裡說話。
而他的追求進程，用一個成語概括就是——節節敗退。
「嗚嗚嗚，阿綱我該怎麼辦啊……我真的什麼辦法都用過了啊！」
這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聽崗村這樣抱怨了，綱吉苦惱地抓著頭髮，同情地蹲在一邊看他在牆角繼續種蘑菇：「不要傷心了，崗村……說起來，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要問了……」他頓了一下，見對方重新抬起頭來，緊張地抿了抿唇，「你喜歡的女生究竟是……」
說完，他忍不住摒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等待答案。聞言，崗村倒是愣了一下，茫然地眨了眨眼：「啊咧？我沒說過嗎？」
綱吉表情一滯：「哈？」
崗村抓抓腦袋，無辜地又眨了下眼，隨即道：「還能是誰，就是阿涼啊。」
「……」
「……」
「……」綱吉此時的心情已經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了。他掙扎了許久，確定自己沒有聽錯，終於忍不住大叫起來，「你你你、你是說藤——」
話還沒說完，就被崗村一把捂住了嘴巴。他一本正經地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小聲點啊！」說著，還不忘左右看了看，確定教室裡並沒有其他人在注意他們，才松了口氣，放開綱吉，「阿涼怎麼都發現不了我的心意啊混蛋！」
綱吉忙不迭點頭，可心裡只有一個想法——竟然是那個藤井！那個看起來高高在上還冷冰冰不愛說話的藤井！
他看著崗村的眼神立馬轉變為了敬佩。「沒、沒問題的！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
「青梅竹馬才是問題啊！」誰知崗村惡狠狠地抬頭，下一秒，卻又挫敗地縮了回去，「就是因為從小就認識，要讓阿涼改變對我的看法太困難了啊可惡！」
他說的確實是事實，看他們往日的相處模式也不像是能夠輕易親密起來的樣子。
綱吉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好問道：「那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這麼一問，崗村果然又恢復了精神：「問得好！」他一拍綱吉肩膀，以一副英勇就義般的表情凜然道，「不成功便成仁，最後的機會就在接下來的修學旅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2:01
第34章 Capitolo.29 夏日大作戰
夏天很快來臨。
期末考試結束之後，就是崗村說的「最後的機會」——修學旅行了。此次學校安排的地點在古都奈良，一共為期一周，除去前四天的統一活動，後面三天都是自由活動時間。
前往奈良的新幹線上，雖然同學們都克制著不大聲吵鬧影響到別人，但還是無法掩飾滿車廂的歡樂氣氛。環顧四周，大家三五成群湊在一起，或閒談聊天或打牌玩樂，不亦樂乎。
就連一向對集體活動沒什麼興趣的獄寺似乎也很期待這次旅行，從上車開始，他就一直不停地將自己帶來的各種點心零食往綱吉這邊塞。
坐在旁邊的山本隨手拿起一樣，好奇地打量著包裝：「哈哈！這個還真是懷念呢~小的時候我還很喜歡收集裡面的卡片！」
「吵死了！」獄寺惡狠狠地從他手裡奪過來，一邊不耐煩地說著「只有像你這樣的棒球笨蛋才會喜歡幹這種沒意義的事情！」一邊將那袋零食放到綱吉面前，笑容滿面地道，「十代目，你是喜歡吃這個的對嗎？」
「這、這個……」綱吉抓抓腦袋，半晌才猶豫著道，「其實……我只是因為它有時候會附送贈品才經常買這個……」
獄寺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但緊接著，他立馬又換了一樣遞過來：「沒關係！還有這個！」
炎真從走廊對面的座位上探過身子來說話，看見這幅情景，眨了眨眼，視線落在銀髮少年手上：「啊……這個零食，shitt•
一直想買卻沒有買到呢……」
「那個我也買了哦！還有好多呢~」聽到這邊熱鬧的聲音，京子也迎過來，手裡還拿著幾包剛剛拆封的零食，「大家一起吃吧！」話音剛落，她忽然訝異了一聲，不由自主低聲道，「玖綠ちゃん睡著了嗎？」
大家這才注意到，坐在綱吉旁邊的女孩子正閉著眼靠在窗邊，呼吸聲淺而緩慢，安靜得幾乎要被人遺忘。
綱吉撓了下臉頰，點點頭：「似乎是一晚沒睡著所以……」
「噗。」
雖然這個笑聲很輕，也不知道是誰發出的，不過看看在場幾人的表情，全都強忍笑意，估計只是考慮到綱吉的心情才沒有當場笑出來。
還是京子的反應最正常：「其實我也因為一直很興奮所以到很晚才睡著呢~沒想到玖綠ちゃん也是這樣，真是太可愛了！」
「嘁。」獄寺不以為然地別開腦袋一哼，又開始殷勤地向綱吉介紹自己的戰利品。
兩個多小時的行程已經過去一大半，車廂裡也漸漸安靜下來，綱吉抱著一袋薯片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其他人說話，忽然聽到旁邊傳來迷迷糊糊地嘟囔聲，轉頭一看，玖綠果然揉著眼睛轉醒過來。
他立馬高興地叫了聲：「阿玖，睡醒了嗎？」
「唔……」女孩子用手遮著臉，透過指縫傳出的聲音有點模糊不清，「嗯……」大概是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她又坐了一會兒，才放下手，微眯了眼睛抬頭看過來，「快到了嗎？」
綱吉搖搖頭：「還沒，不過也沒剩下多久了。」頓了一下，他從懷中的包裝袋裡掏出一片薯片遞過去，「阿玖要嗎？」
玖綠沒有答話，只是歪頭看著他，碧色的眸中還帶著睡意。綱吉無辜地眨眨眼，正要詢問，她忽然低下頭來，一口咬住他手上的薯片，將整片都叼了過去。
看樣子，她還沒有完全睡醒，不然也不會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了。
綱吉愣了幾秒，心中卻有隱約的高興，語氣也不由自主柔軟起來：「還有其他的，阿玖想要什麼？」
玖綠這才終於清醒，視線一掃，就看到對面獄寺那臉帶點不滿又帶點吃驚的複雜表情，他旁邊的山本朝她抬起手招呼了一聲，又繼續轉頭和後面座位上的同學說社團的事情。她晃晃腦袋，對綱吉擺了擺手，一邊又打了個呵欠：「我自己挑……」
一個小時後，一行人就到達了奈良縣縣府奈良市。
奈良縣是日本為數不多的內陸縣之一，也是日本文化和歷史的發祥地之一。這裡有眾多的古代佛教建築和名勝，一直以來都是熱門的修學旅行勝地。
來到奈良的第一天，大家到旅館分配好房間放好行李，之後就由導遊小姐帶著在附近轉了一圈。傍晚回旅館吃完晚餐後，大家雖然都累得走不動興致卻更加高漲。
玖綠和京子一起從浴室出來時，正好看到綱吉被崗村拉著走去外面的休息平臺。獄寺憤憤看著兩人走開的背影，最後哼了一聲上了樓。山本原本也要跟上去，看到她們又停了腳步：「喲。」
玖綠看了眼綱吉離開的方向，奇怪道：「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哈哈！」山本摸著腦袋笑了兩聲，「在國中時大家的關係就很好啊！」
玖綠忍不住默了一瞬：「他們去幹嘛？」
「不知道呢哈哈！大概是有什麼悄悄話吧！」
京子眨眨眼湊過來：「你們沒發現嗎？今天的崗村同學一直神神秘秘的呢，今天在車上的時候，我偶然看見他一直在本子上寫什麼。」說完，她點了點頭，「是不是在考慮這次旅行的安排呢？」
「嘛，隨便了。」玖綠聳了聳肩，擺出一副沒興趣的表情，率先抱著衣服往樓上走去。
第二天一早，正式開啟此次旅行。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裡，大家在導遊小姐的帶領下參觀了著名的唐招提寺、東大寺、藥師寺等名勝，晚上的自由活動時間還有班級裡的各種自發遊戲，每個人都玩得不亦樂乎。
自由活動的第一天，綱吉、獄寺、山本、玖綠四人先去了奈良公園。京子原本也打算同行，但最後還是被黑川拖著去了其它地方。
奈良公園就在奈良市內，他們之前在參觀東大寺時來過一次，這次也就是來隨便逛逛。
走在春日大社的回廊上，習習清風從春日山麓的綠色叢林中吹來，隱約有鈴鐺聲回蕩在周圍。獄寺走在最前面，對綱吉說著他剛剛從別處聽來的關於這座神社的故事，山本間或插個幾句，提的問題總是稀奇古怪。玖綠慢悠悠跟在最後，不時拿起手裡的相機拍上幾張照片。
朱紅色的回廊在眼前長長地延伸著，與旁邊漫無邊際的綠色相映成趣，屋簷下低垂的燈籠在風中微微搖晃，時空好像在這裡停止了變化。
少女的目光漫不經心移動，正好看見前面三個少年也停下了腳步。綱吉垂眸看著他面前的古樸燈籠，小心翼翼地朝它伸出手指。樹影搖曳著，穿過少年的明媚笑臉，落在走廊內側的木格子紙門上，開出一片淺色塗鴉。
就在這時，綱吉視線一轉，冷不防就撞了上來。玖綠心裡一跳，急忙別開腦袋，假裝正在欣賞別處風景。為了看起來更自然點，她假裝鎮定地拿出相機打算拍照，卻聽見有人歡快地叫了一聲：「阿玖！」
她下意識回頭望過去，緊接著，就聽「哢嚓」一聲，綱吉從相機背後探出腦袋，高興地朝她比了個「V」的手勢。
玖綠的臉瞬間紅了：「喂！」
綱吉急忙將相機藏到身後，卻也什麼都沒說，只是笑著過來拉起她，小跑著跟上了等在前面的獄寺和山本。
＃＃＃
修學旅行的最後一天很好運地遇上了附近某所學校舉辦文化祭。
聽說那天晚上會有學生自己的花車□□，還會有類似夏日祭上的特色小攤，於是並盛的大家幾乎都跑去了那邊。
華燈初上，花車□□還未開始，終點處已人滿為患。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這精心佈置的街道上，兩側是在攤位後盡情吆喝的小販們。
玖綠並不是很喜歡這樣的環境，但跟著京子穿梭在各種特色攤位上玩遊戲還是相當有趣的。她們剛剛從一家賣蘋果糖的小攤前走開，就聽外側的街道上忽然熱鬧了起來。
人流開始向那邊聚集，跟著走去，沒過多久就看到了從遠處漸漸行來的醒目花車。兩側的燈光好像長蛇一般一直順著街道延伸，仿佛沒有盡頭。
人群中有許多熟悉的面孔。京子拉著玖綠在前面穿行，走著走著忽然揮舞著手臂喊起來：「啊！是阿綱君他們！」
「咦？」玖綠眨眨眼，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果然沒多遠處正站著三個少年，中間的綱吉也沖她們揮了揮手，大聲喊道：「這裡這裡！」
走到近前，才發現班上的很多人也在這一帶。她想起剛剛吃完晚飯時那些男生們就像商量著什麼一樣早早跑了出來，原來就是過來佔據有利地形的。
大家熱熱鬧鬧地說著話，黑川從人群外穿過來，手裡不知晃動著什麼。「京子！」她朝這邊揮了揮手，費了好大的勁才終於移動到他們邊上，「看見涼了嗎？崗村有東西要我交給她。」
京子和玖綠對視一眼，齊齊搖了搖頭。倒是綱吉在聽到後急忙湊上前來：「藤井同學的話，我剛才看到了，就在那邊。」說著，他伸手一指，果然在人群的最前方看到了和同伴一起的藤井涼。
黑川一臉複雜地歎了口氣，小聲抱怨了一句「真麻煩」，但還是任勞任怨地擠開人群走了過去。
這時，花車隊伍也緩慢地移動過來，最前方的學生們穿著藍色浴衣，抬著自製的巨大木雕像，鬥志勃勃地大聲喊著口號。
不過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了，玖綠踮著腳使勁眺望也看不到全景，不知不覺反而又被往外擠了出去。她懊惱地皺了皺眉，心想是不是乾脆退出去不看了，右手突然被人一把握住：「阿玖，來這邊！」
「什麼？」她吃了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對方牽著手奔跑起來。綱吉帶著她艱難地擠出人群，回頭眨眨眼，一臉神秘道：「我知道一個地方，剛好可以看到這裡的全景！」
「可是，其他人呢？」
「沒關係！我剛剛給獄寺君發了短信。」
玖綠沒有再說什麼，嘴角不由自主揚起一個笑容。他們就這麼逆著人流的方向奮力奔跑，穿過狹窄的小巷子，最後順著高聳的石階來到一處高臺上。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聽得到遠處沸騰的歡聲笑語和悠揚高亢的音樂聲。那片燈火最璀璨的地方應該就是花車□□的終點，也就是他們剛剛過來的地方。五顏六色的光芒像是開了一地的繁花，要將夜色也一同點燃，而□□隊伍就穿梭其中，勾勒出閃爍的光帶。
玖綠深深吸了口氣，覺得不可思議：「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綱吉抓了抓臉頰，笑道：「其實是崗村告訴我的。」
「崗村？」玖綠眨了眨眼，一臉疑惑，「他告訴你這個做什麼？他又是怎麼……」話還沒說完，綱吉忽然一臉緊張地打斷她，焦急地張望起來，「完蛋了！他們還沒走嗎？」
「嗯？」玖綠被他捂著嘴巴不能講話，臉色漸漸變得不怎麼好看。她一把抓住那只捂在嘴前的手，正要發作，綱吉卻猛地拉起她躲進了旁邊的一棵大樹背後。
很快，就聽一陣腳步聲走了過來，然後是少年的說話聲：「阿涼，你說的地方在哪裡？啊？順著臺階往下走？」
這聲音聽著很耳熟。
玖綠皺了下眉，但現在被綱吉禁錮在懷抱中動彈不得，只好悄悄抬起半個腦袋從樹叢後面看過去，發現果然是崗村。他只有一個人，但看樣子是在跟藤井涼打電話，一邊說著一邊往高臺邊的臺階走去。
綱吉注視著那邊的動靜，似乎松了口氣。不過看他臉上的表情，好像也對崗村現在會在這裡感到相當奇怪。
可就在這個時候，崗村忽然驚叫一聲，在原地猛然停了下來。與此同時，另一個聲音從臺階下傳來，漸漸變得清晰：「你要說的話，現在可以說了。」
「阿、阿涼？」雖然背對著他們，但從顫抖的聲線裡也聽得出來，崗村一下子變得無措起來，支吾了半天才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綱吉和玖綠對視一眼，一同屏息靜氣，小心關注著事態發展。
從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應該是崗村本想躲著藤井跟她說什麼，但現在卻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而被藤井發現。雖然看不到人，但很顯然，藤井此時就站在臺階上。
「你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聽你說了這麼多你以為會猜不出來嗎？」
「也是……」崗村抓抓腦袋，乾笑了兩聲。隨即又聽藤井問道：「你說有話要告訴我，是什麼？」
話音落下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聽到那兩人中的任何一個接話。這幾分鐘的時間，只有風聲和遠處的喧嘩聲聲入耳，讓人幾乎以為平臺上已經沒有人存在。
玖綠覺得有些無聊，可看綱吉，他卻一副儼然比崗村還認真的表情，雙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前方的少年。
終於，崗村向前走了一步，緩緩開口：「如果我說，我以前對你說過的所有‘我喜歡你’都是真的，你會不會以為我還是在開玩笑？」
這是什麼神發展？
玖綠腦袋裡嗡的一聲，直覺他們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場景。崗村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正經，這種一觸即發的狀態甚至讓她這個旁觀者都覺得緊張起來。
只見崗村說著，開始往臺階下走去，一步一步，敲擊著地面的腳步聲格外清晰：「你可能認為我對什麼事情都不會認真，可我就算說了很多不負責任的話，唯獨這件事情是不可能開玩笑的。阿涼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希望失去你。」
然後，少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高臺底下。他的聲音忽然底下去，變成了輕微的呢喃。再之後，很久都沒有動靜。
躲在樹叢背後的綱吉和玖綠兩人面面相覷了一番，最後還是綱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她偷偷走出來，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這裡。
兩人牽著手走在沒什麼行人的街道上，玖綠腦子裡還在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情，臉上微微有些發燙——不管怎麼說，偷聽別人告白真的沒關係嗎？
還是綱吉率先打破了沉默：「咳，阿玖接下來想去哪裡？」
「嗯？」玖綠應了聲，茫然抬起頭。走在前面的少年微垂著腦袋，抬手抓了下臉頰，卻沒有看她。
不知怎麼就覺得有些不爽，她撇撇嘴角停下腳步，悶悶道：「果然就算是崗村，好歹也是一個男生。」
綱吉詫異地「咦」了一聲，一頭霧水地轉過臉來。
玖綠站在原地不滿地盯了他幾秒，又忽然別開視線，「那樣的告白才算得上是告白吧。」
咦咦咦？
綱吉立刻意識到什麼，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可即使明白玖綠想說什麼，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支支吾吾了半晌，仍舊束手無策。
他開始後悔自己沒有挑對時間帶她來這裡了。
不過，如果就這麼認輸的話是不是也太沒面子了點？
綱吉咽了口口水，一邊冥思苦想一邊斟酌著開口：「告白什麼的……也是因人而異的啊。」
「啊……」玖綠懶洋洋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那是怎樣因人而異的？」
女生大概都會有這樣的小心思吧。
即使明白對方的心意，但潛意識裡還是想要聽到甜蜜的情話。就算那些話其實一點實際意義也沒有，也始終無法不念念不忘。
喜歡這樣的心情，如果只是放在心裡，感受不到也聽不到，未免有些寂寞。
可至今為止，綱吉最明確的表示不過——我沒有阿玖果然是不行的。
這麼一想，還真是令人沮喪。
她一邊在心裡懊惱自己的任性，一邊又忍不住有所期待。然而過了很久，站在面前的少年都沒有動一下。
夜風裡送來略帶暑意的樹葉香氣，玖綠終於再次抬頭，正對上綱吉垂眸看過來的視線。
他望著她的目光帶著點無奈，又好像飽含了寵溺。那股好似憐惜又好似埋怨的微弱光芒，忽然令心跳不自覺加快起來。
「幹嗎這麼看著我！」
綱吉笑了一下，緩緩低下頭來：「可是，我就是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啊……」
話音剛落下，他柔軟的嘴唇就輕輕落在她唇上，灼熱的、濕潤的，好像就要燒起來一樣。
這次，和第一次親吻時的感覺不一樣，他不再淺嘗輒止，而是帶了點試探地、一點點加大了力道。他的雙手緊緊握著自己手臂，好像也帶了點顫抖。
玖綠踮起腳尖，終於鼓起勇氣嘗試著回應這個吻。
她感覺得到，彼此相觸的唇瓣上傳遞來繾綣溫柔，那是比任何語言都真實的心意。她想，就算扯平了吧，畢竟她也一直沒有說出過那句話——
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
第35章 Capitolo.30 又至的暑假
歷時七天的修學旅行順利結束。
要說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最後那天花車□□之後，綱吉和玖綠兩人怎麼都找不到回去旅館的路，無奈之下只好打電話拜託獄寺和山本來接他們，還被老師批了一頓。
第二天，大家就從奈良坐車回到了並盛。痛痛快快休息了三天之後，第四天一早，綱吉剛揉著眼睛下樓吃早飯，就從Reborn處收到了來自九代目的信件。
他拿著那張信紙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想起來已經到了答應九代目去彭格列實習的日子。當時玖綠正好也來餐廳，就見他抓著頭髮彎起眼角笑了笑：「原來都到這個時候了嗎……哈哈我都忘記了。」說著，他收起信紙，連早飯都沒吃就又上了樓，「我先去通知大家出發時間。」
玖綠站在門口，忽然睜大了眼。
她看得清清楚楚，就在綱吉轉身的那一刹那，他嘴角的笑容消失無蹤，雙眼卻仍彎出新月的形狀。
這之後的第三天，他們一行人再一次來到了位於巴勒莫的彭格列總部。
距離上次離開也就過了一年不到，這裡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就連前來迎接的人都是熟面孔。而得知他們到來的消息，鴇羽鶫也在第二天跑了過來。
在西西里的生活重新展開。
綱吉一開始就忙於跟著九代目繼續熟悉家族裡的產業和組織運行，其他人也分別在自己的部門裡學習相關知識。玖綠還沒什麼任務，幾乎天天往訓練室跑，有的時候也會和山本一起練習，不過大多數情況下，陪著她的就只有坐在一邊看書的鴇羽鶫。
這天她剛滿頭大汗地從訓練室出來，就從窗戶裡看到了綱吉。
彭格列訓練場位於一幢單獨的二層建築裡，她經常使用的房間在二樓，透過走廊的拱窗正好能看見往這幢建築裡走的少年身影。他就穿了件短袖襯衫，領帶鬆鬆垮垮地系在脖子上，步子有氣無力的。
玖綠停下腳步，從窗口看著他走進一樓大廳，這才慢吞吞提著刀走下樓梯。
綱吉正要拐進通往一樓射擊室的走廊，聽到腳步聲頓了一下，轉頭的一瞬間，兩人的視線就那麼不偏不倚撞在了一起。
少年臉上頓時綻放出明亮的笑容，他轉身望過來，等著玖綠走近前：「阿玖的訓練結束了嗎？」
玖綠點點頭，望了眼他身後的射擊室：「你來得太晚了。」
綱吉忍不住歎了口氣：「檔實在太多了啊……」他抓抓腦袋，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一下子直起身，錘了下手道，「對了！不久前和彌君打電話給我，說是有事找你。」
「找我？」玖綠吃了一驚，又聽綱吉繼續道：「因為一直打不通你的電話所以就問了我，我猜你應該是在訓練所以讓他晚飯後再打過來。」
果然，晚飯後就接到了電話。
可奇怪的是，這一次是個陌生的號碼，看起來似乎還是固定電話。玖綠不是很確定，但仍舊猶豫著按下了接聽鍵。
幾秒之後，話筒那邊就傳來了少年清亮的聲音：「姐姐，猜猜我現在在哪裡？」
被他這麼一問，玖綠馬上有種預感，直覺腦袋後面唰啦啦掛下一排黑線：「你不會……在並盛吧？」
「不對！」少年得意地笑起來，「我打電話問過奈奈阿姨，她說你們現在都不在家裡，所以……」
「……所以……」
「我現在就在巴勒莫哦，姐姐！怎麼樣，驚喜吧！」
「……」喜倒沒有，全是驚啊！
玖綠認命地扶住額頭，有氣無力道：「你就一個人嗎？」
「啊，管家也跟來了，不過他平時幾乎都會在賓館裡。」和彌歡快地說著，語氣裡都是興奮，「姐姐明天有空嗎？我來找你玩吧~」
玖綠先是一愣，隨即想了想，發現第二天確實也沒有什麼事情，便點點頭答應了。兩人約定了見面地點和時間，又隨便說了幾句就結束了通話。
誰知，第二天一早，玖綠準備好一切正要出門，卻突然接到通知讓她去見九代目。眼看著就要錯過約定時間，她只好先給和彌發了條資訊，才上樓去了九代目的辦公室。
進門一看，才發現房裡已經站了好些人。
綱吉、Reborn、獄寺、山本和了平都在，甚至還有這次跟隨他們一起來義大利的庫洛姆，以及站在她旁邊的藍波。
注意到她出現，一時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她被房內嚴肅的氣氛嚇了一跳，下意識詢問地看向綱吉，可對方也只是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只好在邊上站定，九代目友好地笑了笑，隨即正襟危坐在辦公桌後，沉聲開口道：「今天把大家叫到一起，是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們。」
聽他這個語氣，似乎還是件不小的任務。玖綠虛了虛眼眸，神情也認真起來。
「近日，科洛博家族的BOSS要在希臘的米克諾斯島上舉辦宴會，邀請彭格列出席。我希望綱吉君及眾位家族成員可以代表彭格列前去參加。」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看了眼眾人的神情，臉上又重新恢復了平日裡和藹可親的笑容，「基本情況就是這樣，大家就先回去收拾行李吧。宴會的日子還有一周，科洛博三世希望大家可以先在米克諾斯島好好放鬆幾天，明天會派私人飛機前來。」
大家面面相覷了一番，但見九代目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便告辭準備離開。綱吉走在最後，正要轉身跟上其他人，九代目突然又補充了一句：「請稍等一下，綱吉君。」
他腳步一頓，不得不停下來。而這時，其他人已經都走了出去，跟在最後面的玖綠有些擔憂地往房中看了一眼，最後還是沉默地關上了門。
一時間，辦公室裡就只剩下九代目、Reborn和他三個人。綱吉緊張地深吸了口氣，低聲問道：「還有什麼事嗎，九代目？」
坐在辦公桌後的老人雙手交疊抵在臉下，沉吟片刻後，鄭重看著他緩聲道：「綱吉君，這次去見科洛博三世，不僅僅是參加宴會那麼簡單，還有一項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咯噔。
心臟猛然一跳，卻又頃刻沉下。綱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垂在身側的雙拳不知不覺中握得死緊：「更重要的事……是什麼事？」
「一項談判。」九代目微抬眼皮注視著他，蒼老的雙目中卻射出銳利的光芒，「科洛博三世會在宴會中和你見面，這項談判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
因為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清，玖綠吃完午飯才趕去見了和彌。
她出現的時候，那個少年正坐在一家咖啡廳的露天座位上吃午餐。戶外的陽光燦爛猛烈，金色光芒鋪天蓋地，遮陽傘投落的淺色陰影好像輕紗一般將他整個籠罩。
不過一年沒見，他似乎長得更好看了。墨色的發，碧玉一般的剔透雙眸。眉目間的稚氣逐漸退去，愈發顯露出混合著青澀的成熟氣息。
此時，和彌一手拿著份雜誌，一手握著銀叉，目不轉睛地看著雜誌上的內容，連叉在叉上的那只鮮蝦掉進了盤子裡也沒有發現。
玖綠故意繞到他背後，忍俊不禁地抬手敲了下他腦袋：「在看什麼，連午飯都忘記吃了。」
少年仿佛被嚇了一大跳，立馬抬起頭看過來，但緊接著，他的臉上就露出了招牌的歡快笑容：「姐姐，你終於來了！」
他親昵地抓住她的手，拉著她在旁邊座位上坐下，又叫來服務生點了飲料和甜點，高興得幾乎停不下來。
玖綠受不了地截住他的話頭：「你怎麼會來義大利？」
「度假啊~」和彌理所當然地眨了眨眼，解釋道，「原本是想去並盛找姐姐的，但是聽奈奈阿姨說你們都來了這裡，所以就臨時決定過來了。反正西西里也是個好地方。」
「……好地方……嗎？」玖綠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微微垂下眼瞼，漫不經心地提起勺子攪拌咖啡。陶瓷的小勺撞上杯壁，不時發出幾聲脆響，「不問問我們來這裡幹嘛嗎？」
和彌愣了一下，沒有立刻答話。他看著玖綠笑了笑，隨即以手托腮，靠到了桌邊，語氣仍舊沒什麼變化：「姐姐到這裡來自然是有必須來的理由，你不想我知道的話我不會問的。」
這下反而輪到玖綠吃了一驚。她猛地抬頭看向眼前少年，可對方卻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依舊笑容滿面地看著她。不知怎麼回事，她竟突然想到了白蘭，好像此時在眼前的就是那張毫不正經的嬉笑臉龐。
可仔細一看，和彌的笑臉分明是柔軟隨意的，和白蘭根本一點也無相似之處。
她急忙搖了搖頭，就聽和彌驚訝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玖綠歎了口氣，「確實是有事情要做，所以從明天開始的一周裡面都不能見面了。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和彌摸著鼻尖思考了幾秒，隨即重重點頭道：「沒關係！別看我這樣，其實還是很厲害的！」
「是嗎……」她將信將疑地瞟他一眼，但轉念一想，這可是以十二歲的年紀就成為了本鄉家一家之主的傢伙，怎麼可能會有關係呢？
第36章 Capitolo.31 轉角的天堂
米克諾斯島，位於希臘雅典東南95千米處，因其獨特的夢幻氣質而成為愛琴海眾多島嶼中首屈一指的度假勝地，被稱作「最接近天堂的小島」。
此次科洛博三世舉辦宴會的地點就在他位於這座島嶼的私人別墅裡。
綱吉一行在到達島上之後，就被安排住進了事先預備好的賓館。接下來的幾天，每天都有人領著他們在島嶼上參觀玩耍，盡情享受海島風情。
到了第七天，就是宴會舉辦的日子了。
當天晚上，綱吉一行乘車前往山上的科洛博家族別墅。開車的是彭格列隨行人員，綱吉和玖綠坐在後座，副駕駛座上是儼然一臉嚴肅的獄寺隼人。此次，Reborn沒有隨行，而是和藍波一起留在了賓館裡。
車子裡悄無聲息，只有從車前方傳來空調工作的聲響。玖綠靠在座位上整理衣服，一會兒拉拉裙擺，一會兒提一把肩帶，看起來相當不習慣。
車開到一半，綱吉終於忍俊不禁地拉住了她，臉上的笑容有點無奈：「阿玖，這樣穿著很合適啦，不需要再整理了。」
玖綠臉上一紅，沒說什麼。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穿這麼正式的衣服，但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她悄悄透過車前的後視鏡打量自己，化著淡妝的臉再配上這件奶綠色的小禮服讓她看起來成熟不少。
她呼出口氣，將自己完全靠在車後座上，順勢轉頭欣賞沿路風景。
車子正順著山路盤旋而上，正好能俯瞰到大半個米克諾斯島的景色。山上層層疊疊的白色房屋矗立在夜色中，碧藍的海面在各處燈光的映照中反射出瑩藍光芒。籠罩在夜幕中的小島帶上了幾分神秘色彩，甚至比白天時更加迷人。
玖綠注視著路邊迅速掠過的樹木，眼看著目的地越來越近，漸漸的甚至已經能看到那掩映在樹叢中的白色尖屋頂，心情也開始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放在座位上的左手突然被人握住了。指尖一顫，她睜大了眼轉頭望過去，就見綱吉微笑地看著她，但臉上的神情卻不輕鬆。
玖綠沒有說話。她感覺得到，握著自己的那只手正微微顫抖著，濕漉漉的掌心緊貼在肌膚上，卻一點也不顯得灼熱，反而還帶了幾許涼意。
接觸到她的目光，綱吉扯了下嘴角，似乎想要露出一個較為自然的笑容，但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了：「阿玖，我好像有點緊張，怎麼辦？」
「我……」玖綠動了動嘴唇，可才吐出一個字，又突然停了下來。她將目光移向前方，舉辦宴會的別墅就近在眼前，明黃的燈光從一樓透出，帶著股奢靡的喧嘩。
她微微皺了下眉，許久，終於再次開口，語調輕柔緩慢，尾音依舊帶著往日慣有的驕傲。
「沒什麼好怕的。」
幾分鐘之後，車子就駛入了目的地。
一下車，就見科洛博三世已經帶著手下等在了門口。那是個身材高挑的金髮男人，臉上帶著和氣禮貌的笑容，舉手投足間相當大氣。他看上去保養得不錯，至少單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他已經年過半百。
見到彭格列一行出現，科洛博三世立刻迎上前來，友好地表示了歡迎。簡短寒暄過後，便由侍者領著綱吉等人進入宴會大廳。
踏入大堂的那一瞬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畢竟這位將要繼任彭格列十世的少年還從未出席過任何類似活動，而他的眾位守護者們也是第一次出現在眾人眼中。
玖綠作為綱吉的女伴，理所當然接受到了更多打量的視線。她分不清楚那些視線裡面到底包含了多少意圖，但肯定有好奇有猜疑。心裡難免更加緊張，她抬了抬下巴，目不斜視地挽著綱吉繼續前進。
她沒有看他，但光從動作上也看得出來，綱吉現在想必緊張得不得了。他的身體繃得筆直，腳步也不太自然，臉上的笑容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維持了太長時間幾乎都要變得僵硬。
不過幸好，眾人的注目禮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很快，宴會就開始了。
會場裡的氣氛變得輕鬆起來，綱吉也終於不再像最初那麼拘束了。宴會過程中，時不時有人過來搭話，玖綠陪在綱吉身邊，就看著他還帶點笨拙地沖來人微笑示意，或者說上幾句客套話。
這個少年在不知不覺中也已經可以委以重任。雖然仍顯青澀稚嫩，可在他接受了這個命運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可回轉了。
玖綠心情複雜地注視著他禮貌而疏遠的笑容，那張側臉的輪廓卻始終柔軟異常。
宴會進行到一半，差不多也到了和科洛博三世會面的時間。按照計畫，眾位守護者們留在會場隨機應變，綱吉則由玖綠陪同著去見科洛博三世。
兩人走出會場之後，立刻有侍者領著他們前往會客廳。
這棟別墅的佈局很簡單，經過一條走廊之後就能看到位於走廊正中的會客廳大門。門口站著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應該是科洛博三世的保鏢或者手下。
侍者領著綱吉和玖綠在門口停下之後就退了下去。門口的黑衣人朝他們微微頷首，側身在門上敲了三下，就拉開了會客廳的大門。
透過打開的門扇可以看到，裡面簡單放置著一些傢俱，靠近外面庭院的大玻璃窗前是一張寬大的辦公桌，房間中心的位置則擺放著沙發和茶几。
科洛博三世似乎正結束一通電話，門開的時候就見他迅速收起手機，從辦公桌後走過來迎接綱吉。綱吉下意識看了眼背後，玖綠就站在門外，看著大門重新合上。
裡面的說話聲一下子被隔絕，耳邊突然安靜下來，帶來片刻的不適應。透過走廊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瑩藍的夜色，那光芒大概是混合了海面對燈光的反射，即使微弱，仍照亮了庭院裡種著的一大片灌木。
玖綠一聲不吭地站在門口，另一邊的黑衣男人也一直沉默著一動不動。不知道現在房裡在談些什麼，她總覺得放心不下，可也沒有辦法，只好暗自祈禱會談能早點結束。
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得異常緩慢，就在她開始覺得無聊的時候，走廊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身穿侍者服裝的男人端著個託盤走過來，託盤上放著一杯紅酒和一杯飲料。
大概是科洛博三世吩咐人拿了喝的過來，那人在門口站定之後，玖綠側身讓了一步移開門口的位置。對方換了只手扶住託盤，然而就在他的右手從託盤底部露出來的時候，玖綠瞬間睜大了眼——
那人的手裡赫然拿著一把鋥亮的黑色□□，而此時，裝著□□的槍口毫不遲疑地對準了科洛博三世的保鏢！
「嗤——」
黑衣男人不敢置信地大睜著眼，連一句呼喊都沒發出就倒在了地上。噴薄而出的鮮血從他胸口湧出來，迅速將地面染成通紅一片。整個走廊上一下子漫開了濃郁的血腥味，甜膩得像是要將人淹沒。
這一切就發生在一瞬間。
玖綠忍不住後退了一步，背脊抵上冰冷的牆壁。與此同時，那個殺手再一次打開保險，將槍口對準了她。
「嗤——」
子彈卷挾著濃濃的硝煙味直沖額頭飛來，玖綠一個激靈，想也沒想就抬手放出一個結界。下一秒，那枚子彈重重撞上她面前的透明屏障，咚一聲落在地上。
她終於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是要去通知還在會客廳裡的綱吉。可現在，那個人就擋在門口，必須得想辦法先把他解決了。
這麼想著，她踢掉高跟鞋，順勢撩起裙擺抽出了事先藏在底下的短刀——清絕太顯眼無法帶進來，所以只好選擇了這類容易藏匿的刀具，沒想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場。
來不及多想，第三枚子彈也已經射了過來。
玖綠壓低上身，猛地朝前沖去，子彈擦著鬢髮掠過，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她看準時機，狠狠將手中的刀對準那人胸口劈下去。
對方向旁邊一躍，雖然跳離了門口的位置，可與此同時又是一槍朝她射來。
玖綠急忙抬刀擋住，然而在這麼近的距離內，子彈上的衝擊力十分龐大，對撞時的後座力震得她手腕發麻，差點就要握不住刀柄。
咬咬牙堅持住，她一腳踹在男人腹部，卻被對方毫不費力地接住了。玖綠眼眸微虛，縱身躍起，正好以男人抓住她的雙手為著力點，另一腳借著身體的旋轉重重對準男人頭部踢下！
這一腳想必是一記重創。男人悶哼一聲，搖搖晃晃往後退了幾步，隨即靠在牆邊暈了過去。玖綠松了口氣，轉身正要去開門，誰知右手才剛剛按在門把手上，背後冷不防又傳來一道凜冽風聲。
「嗤！」
她還來不及轉頭，只覺渾身頃刻間被龐大的疼痛淹沒了。透心的涼意從背後鑽進來，她腳下一個不穩，身體帶著右手將門把壓下，陰差陽錯間，緊閉的會客廳大門就在這個時候被她打開。
玖綠狠狠撲倒在門口，餘光中看到前一刻還因為中了一槍而倒在地上的黑衣保鏢卻緩緩站了起來，裝著□□的槍口正對著她。
而眼前，是另一片出乎意料的景象——
綱吉滿身是傷地倒在牆角，身上的黑西裝被破破爛爛地丟在一邊，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都是傷痕。而最明顯的是他肩部，那處已經被子彈貫穿，此時鮮血正從那個血窟窿裡汩汩湧出，一下子將他原本穿在裡面的白襯衫染紅了。
金紅色的眼眸下意識看過來，她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驚和了然。
他們被科洛博三世設計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2:02
第37章 Capitolo.32 遺失的美好
這件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了。
玖綠沒有料到，她不知道綱吉有沒有料到。但現在考慮這個已經沒有意義，因為就算綱吉曾經料到，他顯然也沒有找到方法來應對。
他們兩人被科洛博三世和他的手下前後夾擊，困如鬥獸。
現在想想，科洛博三世之所以準備了這樣一個遠離會場同時隔音性能相當強大的房間來和綱吉見面，也是一開始就計畫好了的。
不過，看樣子他沒有料到的是，玖綠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裡面的戰場上。
此時，高挑的金髮男人正站在離綱吉三米遠的地方。他手裡拿著幾把銀色的短匕，皺著眉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玖綠，面色隱約帶有幾分不悅：「處理掉！」
聞言，立在門後的黑衣保鏢立刻應了聲，一邊將藏在西裝背後的血袋抽出來，同時再一次扣下了扳機。
綱吉原本奄奄一息地靠在牆邊，見狀頓時睜大了眼，驚恐之色呼之欲出。「住手！」他大喊一聲，竟突然動了起來。
金紅色的火光從他掌心噴射而出，少年的身影一下子像箭一樣飛射出去。
玖綠沒有看清，只感覺到一簇光芒從身體上方疾速掠過，緊接著，就聽背後傳來一聲悶響，待再次回頭時，綱吉搖搖欲墜地背對著她站在門口，黑衣保鏢已經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阿……綱？」
她不太確定地叫了一聲。身體巨大的疼痛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可這一刻，她覺得如果自己不說話的話，眼前的這個少年就好像馬上會消失似的。
果然，聽見聲音，綱吉渾身一顫，立刻轉身跑過來，緊緊將她抱起：「阿玖！你怎麼樣！」
「沒事。」玖綠搖搖頭，聲音輕得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到。可是這個時候，除了這樣的話，她該說什麼呢？告訴他，其實傷口痛得要命，不知道是不是傷到了內臟，她覺得渾身難受，胸腔裡像是著了火一樣快要爆炸了？
不，不可以。
綱吉本身就已經是一幅快支撐不住的樣子了，如果還要為她擔心，他們要怎麼戰勝眼前的敵人？
這麼想著，她努力讓自己能夠靠著牆壁坐起來，儘管現在光是呼吸就已經相當費力。「我要回去看醫生，所以你動作快點。」
被她這麼一說，綱吉顯然愣了一下。但下一秒，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角卻溢出瑩潤的濕意：「嗯，一定。」
「呵呵，真是天真的小鬼啊。」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響亮的嘲笑聲打斷了。科洛博三世居高臨下俯視著這對少年少女，仿佛被什麼逗笑了一樣哈哈大笑起來，「你們以為還能回得去嗎！不只是你們，彭格列十世，你的守護者們也永遠都回不去了。」
「你！」綱吉頓時握緊了拳頭站起來，可身上所受的傷讓他看起來毫無氣勢。即使如此，他還是咬緊牙關大聲喊道，「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哦？那就看看你還能做些什麼吧。」
戰局一觸即發。
玖綠皺了下眉，心想現在必須做點什麼。她勉強抬了抬手臂，發現只要忍住疼痛還是可以行動的。於是她扶著牆壁站起來，給綱吉使了個眼色。
綱吉擔憂地看著她思考了幾秒，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他抿起嘴唇，頭頂的金紅火焰再一次躍然亮起：「你會付出代價的！」說著，他縱身躍起半空，抬高手臂，將被死氣點燃的拳頭對準科洛博三世重重揮下！
然而，科洛博三世卻輕輕鬆松就接下了這一拳，只是右腳向後退了一步，緩衝掉所受到的衝擊。誰知，綱吉沒有氣餒，臉上反而露出一絲了然的笑容。
男人似乎預感到什麼，微微虛了下眼眸，緊接著，一道刀光冷不防從頭頂急速落下，綱吉翻身躍開，他的背後赫然露出少女蒼白卻凝重的表情。
玖綠趁著綱吉躍開的空襲，將短刀對準科洛博三世砍下去，然而那男人想必也經歷了各種實戰，在這種時候還能面色鎮定如常。
他抬了抬下巴，嘴角勾出一絲笑意。就在刀刃即將碰到手臂的瞬間，科洛博三世突然動起來，竟是徒手抓住了刀刃！玖綠心底一驚，立馬要退開，可已經來不及了。
男人緊接著掐住她的脖子，好像提著一隻瀕死的寵物一般，冷冷看了她一眼，抓住短刀的那只手一轉，毫不猶豫地將刀刃送進了她的腹部——
「阿玖——！」
「哇——！」
劇烈的痛苦讓她忍不住慘叫起來，可一開口，原本硬生生壓下的血水一下子從喉嚨裡湧出來，止也止不住地往外冒。
黑色的血污帶著血塊不斷地落在地面上，科洛博三世嫌惡地瞟了眼，隨手將女孩子的身體好像破娃娃一樣往牆邊一扔。
綱吉終於受不了地大叫起來，他只感覺到憤怒，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他眼睜睜看著玖綠撞在牆上，又無力地滑落下來。她背後的牆面上染著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血珠子順著牆壁往下滴墜，啪地打在少女臉上。
玖綠睜大了眼，雙目的光芒一點點渙散，翠綠的眸子裡再也映不出任何東西。
有什麼濕潤的感覺順著臉頰掠過，綱吉已經懶得管它，只抬手狠狠一抹，再一次握緊了拳頭。擔憂、恐懼、悲愴，一時間一齊出現在那張年輕的臉龐上，呈現出一種爆發般的怒意。他一眨不眨注視著科洛博三世的笑臉，怒火沖天地再次沖了上去。
他已經被氣瘋了，行動毫無章法，只知道揮著拳頭橫衝直撞。科洛博三世好像逗弄寵物一樣玩了一會兒，沒過多久終於也覺得厭倦了。
他停下腳步，抬眸看著正要朝他撲過來的少年，五指一動，指間忽然多出了幾把短匕。他拿指尖碰了下刀刃，脆弱的皮膚下立馬有血珠滲出。男人滿意地點點頭，緩慢抬起手臂，隨即，對準綱吉毫不留情地投出了手裡的匕首。
「哇啊啊啊！」
綱吉狠狠摔出去，隨即被接連飛來的匕首毫不留情地釘在了牆面上。
玖綠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少年的雙手手臂上插著四把匕首，每一把幾乎都沒入到只能看見刀柄。綱吉痛得連叫都叫不出來，只能半掛在牆上看著科洛博三世就那麼朝他走過去。
大腦瞬間清醒過來。玖綠掙扎著想要移動，可身體使不上一點力氣。她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從來沒有。
少女的臉上充滿了絕望的顏色。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難道已經沒有人能來救他們了嗎？其他人在哪裡？他們已經被幹掉了嗎？他們所有人難道要這樣死在這裡嗎？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可以！快住手！
少女原本重新聚焦的瞳孔忽然間又渙散開來，然而奇怪的是，那裡面卻倒映出綱吉艱難掙扎的模樣。科洛博三世已經舉起了手裡的匕首，正要對著少年的胸口刺入。
沒錯，他們不應該死在這裡。
死在這裡的人不應該是他們。
「快住手——！！！」
「轟——」
撕心裂肺的喊聲震徹整幢別墅，而在這道喊聲響起的那一瞬間，會客廳的地面和天花板劇烈搖晃起來。不，不只是這裡，應該是整幢別墅都在晃動著。
與此同時，房間裡突然憑空出現無數大大小小的結界，或方或圓，但無一例外都是透明的。燈光猛然熄滅，四周陡然暗下，唯一的光源只剩下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結界。
「砰——」「嘩——」
爆破聲接連響起，與此相伴的是石塊墜落的聲響。
科洛博三世顯然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臉色一變，冷不防喃喃道：「怎麼回事！那個人不是說……」話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他似乎在顧忌什麼，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綱吉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到了。他看著這似曾相識的場景，才猛地反應過來，轉頭看向玖綠。
女孩子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然緩緩靠著牆壁坐了起來。她好像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疼痛，一伸手就把插在腹部的短刀拔了出來。
鮮血一下子更多地湧出，她身上的衣服已經不成樣子，滿是血污的布料甚至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玖綠緩緩抬起頭來，碧色的眸子迎著房中閃爍光芒，竟好像帶了幾分猩紅的血光。
「如果一定要有人死，那也只會是你。」
她這麼說著，目光突然射過來，看似毫無焦距，卻不偏不倚地落在科洛博三世身上。而同時，房間裡的結界好像也具有意識一樣，迅速移動著向男人靠攏過來。
轟隆的撞擊聲不絕於耳，天花板上也不斷出現更多裂縫，終於，細小的石子撲簌簌落下來，緊接著，越來越大的碎片、磚塊接二連三墜向地面，再不多時，整個房間也會坍塌！
科洛博三世最後還是被那些結界逼到了牆邊，情急之下，他想也沒想就抓起兩把釘在綱吉手臂上的匕首擲出去，可這樣的攻擊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然而拜此所賜，綱吉終於能夠恢復行動。他忍住疼痛，一咬牙把匕首全部拔下，就在這一會兒的功夫裡，耳邊突然傳來男人驚恐的大叫。
他心裡一震，急忙回頭看去，科洛博三世不知何時已經被無數結界包圍，他的身體掙扎其中，好像被巨大的力量擠壓著一樣一點一點扭曲。他甚至能聽得到骨骼錯位的聲音，在這樣轟鳴的爆炸聲中顯得異常詭異。
綱吉被這樣恐怖的畫面震驚了，急忙大喊：「阿玖！快停下阿玖！」然而還沒等他回頭，那些結界突然在一瞬間「砰」地聚集，血紅的液體一下子噴濺出來。
科洛博三世甚至連一聲呼喊都沒能發出，就這麼變成了碎片。
綱吉頓時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頭頂仿佛正下著一場大雨，雨水中夾雜著什麼固體劈裡啪啦砸落到地上，他不敢低頭看，生怕看到更加可怕的東西。胃裡已經翻江倒海起來，身上粘稠的血液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科洛博三世的。
他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上，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別墅也終於開始坍塌，更大的石塊從天花板上掉下來，他渾身一凜，再也顧不上其它，轉身就往玖綠身邊跑去。
房中的光線微弱到幾乎看不清，綱吉走了好幾步，才看到那個女孩子的身影漸漸出現在煙塵中。她仰頭坐在牆角，那姿態就仿佛正在祈求著什麼一樣，可表情卻是一片空白。
但就在看見他出現的那一刻，少女的臉上毫無預兆地綻開笑容。她空洞的眼睛直直盯著他，蒼白的嘴唇突然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一塊巨石朝著玖綠頭頂砸落下來，綱吉猛然睜大了眼，直接撲上前抱住了少女顫抖的身體。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仿佛聽見從遠處傳來的熟悉聲音，是同伴們的呼喊聲，還有耳畔斷斷續續的嗚咽。可他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回應了。
＃＃＃
沢田綱吉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彭格列位於巴勒莫總部的醫療室裡。
外面晴空萬里，微醺的暖風正從敞開的窗戶外湧入，整個房間中都充滿了新鮮清爽的樹脂香氣。
他不想再去回憶米克諾斯島上的經歷，那是一場噩夢，如果可以，他再也不願想起。
玖綠現在就躺在他旁邊的病床上，這幾天一直迷迷糊糊，至今沒有完全清醒。聽醫生說，她傷得要比他重，背後的槍傷、腹部的刀傷幾乎都擦著要害，現在這樣的情況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所以他也沒有心急，一邊養傷一邊等著她醒過來。
而其他人的情況要好一點，雖然多多少少都有受傷，不過沒什麼大礙，這大概是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了。只是獄寺對於自己沒有保護好十代目這一件事情十分自責，聽說一直關在房間裡，還沒有過來看望他。
綱吉忍不住笑了笑，將視線從病房外移回。此時房間裡沒有其他人在，玖綠依舊睡著，不過氣色不錯。
他覺得自己多少有些明白她不願意醒過來的原因，也漸漸清楚當初她為什麼執意不想使用結界術了。
這雖然是那麼便利的能力，可它太難駕馭。一不小心，就是一場災難。
那天晚上的可怖畫面還歷歷在目，崩塌的房間，墜落的巨石，還有被擠壓得不成形狀的人體，以及傾盆血雨。
他想起玖綠曾經告訴過他的事情，說的是她八歲那年父母死亡的原因，以及她第一次使用這個能力。
原來她早在那時候就看到了如此可怕的修羅場。那一定是比地獄更深的地方。
而如今，是他親手將她拉入了地獄最深處。
這一刻他預感到，那無數個陽光明媚的夏天，終於要成為遙不可及的回憶了。
絳紫·積木塔
第38章 Capitolo.33 全新的開始
「人的眼睛是由黑、白兩部分所組成的，可是神為什麼要讓人只能通過黑的部分去看東西？」
「因為人生必須透過黑暗，才能看到光明。」
——《塔木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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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裡炎真覺得，沢田綱吉好像自從高二那年暑假回來之後，就有點不一樣了。可具體是哪裡不一樣了，卻也說不上來。
那只是很微弱很微弱的改變，大概是什麼時候的一個笑容，又或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表情。但原本那個什麼也做不到，和他一樣廢柴的少年似乎正在漸漸成長起來。
印象最深刻的是某一次兩個人一起結束體育課回教學樓的途中，不巧竟然又遇到了上次痛揍他們最後被玖綠趕走的不良少年三人組。
那三個傢伙一看到他們就記起了上次受的窩囊氣，見今天沒有幫手在，二話不說就要揮著拳頭撲上來。
原本他以為今天兩人又要挨揍了，可綱吉卻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抬起頭來只是笑了一下：「我認為，前輩們不要那樣做會比較好哦。」
他什麼也沒做，只不過一句話，卻好似有什麼震住了那三個少年。綱吉撓了撓下巴，眼如彎月，臉上重新又恢復了以前靦腆的笑容，「被老師發現就不好了，前輩。」
那三個人面面相覷了一番，最後為首的大個子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帶著手下兩人揚長而去。
炎真松了一口氣，但又覺得不知道怎麼表達心裡的感覺，只好疑惑地湊上去問道：「綱吉君，是不是……發生什麼了？」
「嗯？」綱吉抬起頭來，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啦。」
「可是……綱吉君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
聽他這麼說，棕發少年忽然頓了一下。「因為……」他輕微地蹙了下眉，片刻後，緩緩垂下頭，視線盯著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如果我不能保護好自己的話，大家也會……困擾的吧。」
那之後很久，古裡炎真都會想到沢田綱吉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仿佛壓抑著什麼，又好似在微笑，這兩者混在一起卻毫無任何不協調的地方，反而呈現出一種蛻變般的柔軟。
他想，他是真的變了。
這之後忙忙碌碌又好像無所事事，這幫人一眨眼就升上了三年級。不過相比起其他要準備升學考試或者忙於其它出路的同學，綱吉他們則顯得輕鬆得多。
九代目已經明確表示要綱吉等人在高中畢業之後去義大利，雖然目前剛剛畢業的了平還留在並盛，不過等到明年就會和他們一同前往。至於到時是繼續念書還是直接進入彭格列，可以讓他們自由選擇。但聽說九代目已經幫綱吉安排了進大學念管理方面的專業。
所以高三這一年，除了應付功課之外，他們簡直輕鬆到了令所有知情和不知情人員都眼紅的地步。
五月開始的時候，照例是並盛高中一年一度的文化祭。三年級的學生們雖然忙於準備來年的升學考試沒有時間，但對於第二天晚上的舞會還是相當熱衷的。
當晚，玖綠按照約定先去京子家裡和京子以及黑川會合。女孩子們好好打扮了一番後來到學校時，舉辦舞會的大禮堂裡已經全是人了。
雖說是舞會，不過因為是學校內部學生自己組織的，所以並沒有那麼正式。此時舞會還沒開始，學生們都各自圍在一起笑鬧，中間的舞池空著，兩側放著好幾排擺滿了自選食物的長餐桌。
玖綠她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班級的休息場地，同學們正熱鬧地聊天說著話，氣氛歡快得不行。
最先發現她們的是坐在最外面的崗村。少年看到玖綠時，眼睛幾乎都亮了一下：「本鄉本鄉！阿綱呢？他來了嗎？」
玖綠「啊？」了一聲，奇怪地打量他一眼：「他會和獄寺、山本一起過來，現在還沒到嗎？」
崗村頓時長長哀嚎了一聲，抱著腦袋縮回去喃喃自語，隱約聽得出來似乎是在說藤井又和他冷戰之類的。
自從去年夏天不巧發現了他向藤井涼告白的事情之後，玖綠有偷偷注意過，不過其實也不需要這樣。因為崗村相當高調，聽說因為他將兩人交往的事情很快公之於眾，還惹得藤井不高興了好幾天。
只是不高興歸不高興，這兩人從小就是這麼相處的，崗村早就將哄藤井的技巧掌握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今天藤井大概是還沒來，崗村繼續糾結去了。玖綠跟著京子和黑川找了個地方坐下，捧了杯果汁邊喝邊聽其他人說話。
就在這時，忽然聽坐在週邊的某個同學吹了聲口哨，緊接著就有人站起來起哄：「喂！快看看是誰來了！」
「這不是阿綱嗎？一打扮起來沒想到也很不錯啊！」
「完蛋了，又多了個強勁的對手！」
「這你就別擔心了，人家是有主的，不會影響你下手小學妹~」
「……不要說得我好像怪蜀黍一樣啊！」
男生們打打鬧鬧湊過去，就連好幾個女生都在笑著竊竊私語。玖綠抬頭看了一眼，果然就見綱吉、獄寺和山本三人正朝這邊走過來。他們穿著熨貼整齊的休閒西服打著領帶，雖然衣服款式和顏色都不同，不過走在一起，竟也算得上一道風景。
而獄寺、山本一出場，幾乎立刻就吸引了禮堂裡一大半女生的目光。綱吉走在他們中間，不知不覺顯得有幾分拘束，注意到周圍的視線，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卻還是無奈地接受男生們的打趣。
京子在旁邊朝玖綠眨眨眼，笑容柔軟：「男生們真是越來越好看了呢~」
玖綠點點頭，沒有說什麼。黑川在旁邊哼了一聲，語調一如既往的不客氣，臉上卻也帶著笑意：「再怎麼樣也還是些臭小子。」
說話間，舞會終於開始了。
音樂聲一響起，大部分人都跑進了舞池，獄寺和山本很早就被熱情的女生們纏住了，綱吉終於有空來到玖綠身邊。京子跟兩人打了個招呼，拉起黑川去了別處。
綱吉看著那兩個少女走開的身影，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阿玖不去跳舞嗎？」
玖綠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看了他幾秒，順手將手裡的空杯子放回茶几上：「你怎麼不去？」
「咦？這個……」綱吉苦惱地抿起嘴唇，突然一本正經地開口，理所當然的語氣，「因為我的舞伴沒有去啊。」
「對哦，炎真君今天沒有來呢~」
「嗯，他說不擅長這種場合就不過來了。……不對啦！」綱吉這才反應過來，頓時止住話頭，「不是那個問題啊！」
玖綠托腮看著他，雙眼彎彎的，帶著好看的笑意。綱吉抽了下嘴角，但被她這樣注視，好像胸腔始終都是溫暖的。
他原本一直在擔心，擔心玖綠會不會因為高二暑假裡的那件事情而改變，但這似乎沒什麼必要。這個女孩子仍舊一如既往的驕傲，一如既往地會嘲笑他挖苦他，卻也一如既往地關心著他。要真說有什麼變化，也許是她在一個人的時候變得比以前更加容易出神。
綱吉深吸了口氣，從沙發上站起，走到玖綠面前。他努裡回想著在彭格列學的社交禮儀，緩緩彎下腰，朝她伸出一隻手：「可以請你跳一隻舞嗎，玖綠小姐？」
「噗。」
玖綠一時沒忍住，不小心就笑了出來。綱吉瞬間窘迫得滿臉通紅，正懊惱地準備收回動作，女孩子卻將手搭了上去。
他動作微頓，抬頭時正看見少女低垂的眉眼。她的睫毛輕輕一顫，底下翡翠般的雙眸緩緩抬起，一眨不眨望進他眼裡。
她的聲音從來沒有這樣柔軟過，就像一個真正的淑女。
「榮幸之至，綱吉先生。」
據說那天晚上的舞會成為並盛高中多年來津津樂道的話題之一，即使過去好幾屆還有後輩們提到那支傳說中的舞曲。
「前輩們說那是他們見過最棒的組合了。」
「是啊是啊，王子和公主什麼的！」
「啊啊那位前輩一定超帥的，好想見一面啊！」
「我想知道‘公主’是長什麼樣的啊……好可惜，前輩們都畢業好幾年了。」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往往傳言中的事情總是多有添油加醋的成分，那一年並盛舞會的事情也只有當晚在場的人知道情況。
雖然事實上，綱吉確實大出了一把風頭。而這一出風頭，將他在並盛中的人氣接連提高好幾個檔次，以至在畢業那天，竟然有一年級的學妹拿著情書來向他告白。
那天是個春暖花開的好日子，並盛高中校內校外都被盛開的粉色櫻花團團包圍，幾乎成為一片花的海洋。
隨風飛落的花瓣中，那個從沒見過的女孩子一臉視死如歸地將情書往他面前一遞，深深彎下腰去，只能看到紮在腦後的黑色馬尾。
綱吉震驚地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到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這個……」
獄寺是最快反應過來的，立馬笑容滿面地為他大聲鼓氣：「十代目，快收下吧！我會替你保密的！」
你在說什麼啊獄寺君！
綱吉被他這番話弄得哭笑不得，誰知山本竟一臉贊同地點了點頭，在旁邊狠狠一拍他肩膀：「哈哈沒錯！趁著本鄉還沒過來！」
「所以說不是這個問題啊……」他無奈地長歎了口氣，苦惱地抓了抓腦袋，將視線重新移回面前的學妹身上，「那個……抱歉，我有女朋友的。」
女孩子身體一顫，但仍努力保持著聲音的平穩：「是、是的！但還是請前輩收下這封信，不是什麼情書！只是……只是……一點心意而已……」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最後幾乎都要聽不見。綱吉皺了下眉：「可是……」
「收下吧。」
話還沒說完，他們所在的櫻花樹背後冷不防傳來另一個少女的聲音。在場幾人均是一愣，緊接著就看到玖綠慢悠悠從樹底的陰影下轉了出來。她看了眼那個學妹，沖綱吉挑起一邊嘴角，「浪費別人的心意是會天打雷劈的。」
……總覺得他現在的心情就像是被雷劈過一樣。
綱吉一臉複雜地收下學妹的書信，那個女孩子就飛一樣跑遠了。但後來，他一直沒有打開過那封信。
有些心意，正因為無法回應所以絕不可以接受。
那一年四月，繁花如簇，落英繽紛，並盛町美麗得不像話，就仿佛是在向即將遠行的他們告別。
第39章 Capitolo.34 初升的旭日
義大利的大學到九月才正式開學，綱吉一行到達巴勒莫是四月，因而中間這一段時間會事先在彭格列熟悉工作。奇怪的是，鴇羽鶫竟然沒有和以往一樣過來找他們。
問過九代目才知道，去年夏天他們離開後沒多久，就聽說美第奇八世身體有恙，情況不太樂觀。從那時候開始，鶫就回到家族裡進行集中訓練，似乎已經開始為繼承美第奇家族做準備了，連九代目也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過她。
想必那孩子現在正處於非常艱辛的狀況中，也不知道今後會變成怎麼樣。玖綠想到那張不時會露出靦腆微笑的稚嫩臉龐，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感。
沒過多久，巴勒莫的天氣漸漸炎熱起來，為了犒勞這段時間努力工作的眾人，Reborn提議去海邊度假：「趁著天氣還不是很熱，正好可以放鬆一下，不是嗎？」
這聽起來似乎很不錯，然而週末那天天還沒亮，綱吉就被他從被窩裡揪了出來：「該出發了，阿綱。」
綱吉一臉不情願地爬起，一看時間連淩晨三點都不到：「Reborn！為什麼這麼早就把我叫起來啊！」
「既然去海邊，當然要看日出啊~」黑西裝的小嬰兒無辜地眨眨眼，可這樣天真的表情擺在他臉上卻怎麼都顯得違和。
綱吉忍不住長歎了口氣，想要窩回去繼續補眠，不料卻被Reborn從背後冷不防一踹，直接踹到了床下：「痛痛痛！Reborn！」
不等他反駁，小嬰兒已經大搖大擺地從房間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記得把其他人也叫起來」就去餐廳吃早飯了。
於是一小時後，一行人睡眼惺忪地站在海邊，初夏的天空還是漆黑一片，根本一點光亮都看不到。
綱吉受不了地抱著腦袋沖Reborn大喊：「所以說太早了啊！」
那聲音在空曠的海灘上異常響亮，但很快又被海浪聲掩蓋過去。玖綠掀起眼皮看了那邊一眼，繼續靠在一塊岩石邊打瞌睡。她原本就睡得不早，淩晨三點被綱吉叫醒，此時腦子還根本處於待機狀態。
黎明時分的海邊狂風呼嘯，浪濤聲震耳欲聾。雖然已經到了夏天，可溫度依舊很低。其他人也大多坐在沙灘上靠著岩石擋風休息。玖綠抱著胳膊抽了抽鼻子，眼看著又要睡過去，忽然腦袋上一重，整個人都被什麼東西蓋了起來。
她微微一怔，瞌睡蟲一下子就跑了大半。那是一件很大的外套，上面還留著少年獨有的清爽氣息以及不是很明顯的洗滌劑味道。她抓著衣服從底下抬起頭，緊接著就看到了對方那張燦爛爽朗的笑臉：「哈哈！抱歉，把你吵醒了嗎，本鄉？」
「啊……沒有。」玖綠眨了下眼，邊打呵欠邊搖了搖頭，「謝謝你的外套，山本。」她說著，將蓋在身上的衣服往胸前攏了攏，正要站起身，山本卻先一步蹲了下來：「對了本鄉，你上次讓我去打聽的事情，大概知道了一點。」
他的聲音格外嚴肅，玖綠心頭一震，忍不住皺起了眉。
山本繼續道：「美第奇八世的病大概沒有辦法了，聽說他們從上個月開始就已經在準備繼承儀式的事情，估計再過一個月鴇羽就要繼承家族了吧。」
這件事情比預想中要快了不知多少倍。
玖綠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下意識連呼吸都變得冗長起來。這種微妙的緊張心情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嘛，你也不要想太多了，那孩子知道該怎麼做的吧！」山本又一次笑起來，重重往她肩上一拍，「畢竟還有她老爸的手下在啊！」
玖綠笑了笑，一臉複雜地歎了口氣：「這麼說也沒錯。」話剛說完，忽然從眼角瞟到一個人影正朝他們走過來，她停頓了一下，不自覺望過去，山本也同時注意到了這點，順著她的視線一同側過腦袋。
對方立馬止住了腳步。一時接收到兩束視線，他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摸了摸腦袋，略帶尷尬地踟躕道：「那個……你們在談什麼？是不是打斷你們了？」
「哈哈！正好談完了！」山本唰一下站起身，往綱吉肩上捶了一下，又回過頭沖玖綠揮揮手，大步朝著還站在海邊的Reborn走過去。
玖綠坐在沙灘上，抬頭看著綱吉挑了下眉。他目送山本走遠後，卻仍站在原地，臉上微紅，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沒過一會兒又開始不自覺地抓了抓頭髮。
她覺得有些好笑：「你在幹什麼？」
「啊？！沒、沒什麼！」綱吉像是被嚇到了一樣，慌忙擺著手大聲否認，可這樣一來反而顯得更加可疑。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終於挫敗地垂下頭，慢吞吞移到她面前，「真的沒什麼啦……」
這種事情說出來一定會被嘲笑的，他不用想都能猜得到。可當時看見山本和玖綠兩人蹲在地上小聲說著什麼，那種若無其事散發出來的默契氛圍，不知怎麼就是讓他覺得羡慕。
綱吉偷偷看了玖綠一眼，少女也正一眨不眨看著他。那雙幾近透明的雙眸好像很容易就能把他看穿似的，讓他沒來由的心虛。
「有、有什麼問題嗎？」
玖綠聳聳肩，乾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似笑非笑的模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發現了什麼：「沒有。」說完這句，她就不再說下去。綱吉也不知如何接話，兩人之間忽然沉默下來。
天空依舊是黑的，但顏色似乎比起剛來時稍微明亮了一點。海風更大了，呼啦啦從衣袖裡灌進去，玖綠使勁拉住衣服才不至於讓它飛起來。
「那個……阿玖……」良久，綱吉終於忍不住率先開口，但視線還是不敢和她對視，「一件外套好像不太夠，所以……」 他緊張地吞了口唾沫，忽然一轉頭直直望進她眼裡，同時迅速將自己的外套也脫下來披到了她肩上，「我的也給你！」
玖綠冷不防愣住，緊接著，就見她猛地又蹲了回去，使勁抱住膝蓋縮成一團，雙肩還不住顫抖著。
綱吉被嚇了一大跳，直覺作了多餘的事情，立馬手忙腳亂地蹲下去安慰。誰知剛一湊近，就聽到了低弱壓抑的笑聲。
……沒錯，他真的沒聽錯，確實是笑聲。
少年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之前驚慌失措的表情也一下子被羞惱替代：「阿玖！」
女孩子始終將臉埋在臂彎裡，怎麼都不願意抬頭，連出口的聲音都帶著抖動：「抱、抱歉，讓我……笑一會……」
「有什麼好笑的啊！」綱吉臉上越來越熱了，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自己整個人都埋進沙灘裡去，「不要笑了啦！」
一邊說著，他十分受不了地想要將玖綠拉起來，可對方不管他怎麼說就是不肯動，只有悶悶的笑聲：「現在不要看我！我又不是在笑話你！」
「那是什麼啊！」
玖綠終於停止了偷笑。不過她好像還在猶豫，過了很久才動了一下，不太情願地抬起頭來。就在這個時候，不知何時已經泛白的天邊猛地躍出一線金色，下一瞬間，奪目的光芒就籠罩了整片視野。
綱吉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壯觀的景象，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初升的朝陽吸引了。那一輪金色的圓球正擦著海平面冉冉升起，以它為中心，天空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亮，染上明媚的色彩。
回過神的時候才注意到玖綠也和他一樣注視著日出，側對著他的那張臉帶著紅暈，被眼前奪目的光芒照得好似蒙了一層白紗。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剛碰到那頭漂亮的長髮，對方也望了過來。
綱吉又想起之前的話題，不甘心地抿了抿唇：「阿玖笑得太過分了……」
「才不是！」玖綠瞪了他一眼，很快又別開視線，「我只是很高興而已。阿綱你在在意山本給我的外套嗎？」
綱吉頓時噎住，想要否認可支吾了半天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唰地站起身走開了。玖綠仍舊蹲在地上，從這個角度能看見那張通紅通紅的臉，好像熟透的蘋果一樣，讓她的心情止不住又燦爛了幾分。
這一天，大家都玩得相當愉快。Reborn甚至還自說自話發起了沙灘排球賽，分成男生組和女生組進行對抗。
女生組只有碧洋琪、玖綠、庫洛姆和一平，男生組看上去占了絕對優勢，然而獄寺還沒上場就被碧洋琪的臉嚇得臉色蒼白昏迷不醒，只好臨時換了藍波上場，於是就變成了他和綱吉、山本、了平的四人組。
藍波一開始還按照綱吉說的站在一邊不加入戰局，但在某次被一平的攻擊砸到腦袋之後，什麼也不管地拿到球就砸，結果第一次將沙子揚進了了平眼中，害得了平不得不退出場外清洗眼睛，第二次撞得綱吉頭暈眼花，休息了半天才緩解過來。
相比之下，女生這邊則順利得多。不但每一個人的攻擊都相當有力度，防守上也不甘落後，最後不出意料地獲得了整場比賽的勝利。
沙灘排球賽結束時已將近傍晚，那邊獄寺和風太早就搭好了燒烤架子，就等著其他人到場開始燒烤大餐。一幫人熱熱鬧鬧吃到夜幕降臨，正在收拾各種工具準備打道回府，Reborn突然接了一個電話，通話結束時，他的臉色變得異常嚴肅。
「美第奇家族最重要的一處研究室出事了。」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一齊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他。小嬰兒的神情告訴他們，那不是玩笑話。Reborn繼續道，「那個地方就在這一帶，九代目說一切交給你們。」
呼嘯的海風掠過來，玖綠皺了下眉，不自覺捏緊了手裡的垃圾袋：「什麼時候出發？」
Reborn看她一眼，點點頭，望向綱吉。
少年在同伴之間環視一圈，深吸了口氣：「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2:02
第40章 Capitolo.35 沉沒的黎明
按照Reborn所說的位置趕到美第奇家族研究室時，出現在眼前的已是一片火海。隱藏于樹林中的建築完全被熊熊烈火所包裹，火勢甚至已經蔓延到周圍的林木，到處都是木材燃燒時發出的嗶剝聲，以及濃重的焦味。外面看不到一個人影，看起來所有人都還被困在建築裡面無法逃生。
山本第一時間就打開匣子放出了他的雨燕，那只小小的黑色燕子帶著雨屬性火焰直沖半空，在燃燒的建築頂上盤旋一圈，磅礴大雨瞬間傾盆而下。火勢不久就小了不少，其他人見狀立刻抓緊時間分頭進去找人。
玖綠一邊跑一邊不斷嘗試撥打鴇羽鶫的手機，但一直都顯示關機狀態。她覺得很奇怪，就算是在家族裡接受訓練，為什麼會不開機呢？
自從聽到美第奇家族研究室出事就開始隱隱不安的心情這下子更加明顯起來，她也說不清楚，可現在就是覺得必須要先聯繫到那孩子才可以。
還是不行。還是打不通。
她終於放棄，一鼓作氣在走廊上奔跑。一路上經過的房間都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屋頂坍塌壓垮了房門，只看得到紅色的火焰在鋼筋混凝土上跳躍歡騰。雨燕製造的大雨仍在不停往下落，火勢雖然得到了控制，但還是久久不息。
也不知跑了多久，終於看到一間還沒有被完全壓垮的房間。房門艱難地掛在牆上，玖綠只不過輕輕碰了一下，門扇就轟一聲倒在了地上，倏忽被竄起的火焰吞沒。
她發現裡面似乎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人，但這間房間裡的火焰還相當炙烈，她根本無法靠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些人都已經被火焰吞噬，失去生命跡象了。
猶豫了片刻，玖綠還是決定繼續往前走。這條走廊很快就要到盡頭，最裡面應該是最重要的一間實驗室，從這裡看還能看到完好無損的房門。她站在門口試著推了推門，門「嘎吱」響著，緩緩打開了。
一股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可裡面卻還奇異地夾雜著一股涼意，因而使得這間房間的空氣不像外面那麼混濁難聞，只是多了一股鐵銹味。
玖綠推開門往裡走了一步，但只走了一步，她就停下了。
就在她正前方的操作臺旁邊，站著一個穿著白色睡裙的女孩子。她有一頭水藍色的及肩長髮，身形嬌小，皮膚在明明滅滅的火光中像是透明的一般。聽見聲音，那個女孩子緩慢地轉過頭來，露出一雙大卻空洞的天藍色眼眸。
她的手裡此時正拿著一部手機，就是鴇羽鶫的那一部。
「啊……」女孩子眨了眨眼，嘴唇忽然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她一動不動看著她，許久之後，再次出聲喊道，「是綠姐姐嗎。」
那個瞬間，玖綠幾乎無法相信，眼前這個面無表情的女孩子就是鴇羽鶫。她的靦腆，她的柔軟，她所有的感情好像都隨著這一場大火蒸發了一樣，剩下的只是一具空蕩蕩的軀體。
究竟發生了什麼？
正這麼想著，鶫終於轉過身來面向她。玖綠這時才看到，對方的另外一隻手裡還提著一把匕首。鋥亮的冷色刀刃上沾滿了紅色液體，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火光產生的錯覺，可液體從刀尖上墜落地面的聲音異常清晰，隨著女孩子向前的腳步聲，變得更加森然可怖。
她終於忍不住皺起了眉，艱難地開口：「鶫，你……」可說到一半又不知道該怎麼繼續，玖綠只能一動不動注視著眼前的女生，希望可以從她眼睛裡看出點什麼。
但最後還是失敗了。
鶫停下腳步，抬頭凝望著她，大眼睛裡卻沒有一點情緒，就好像一湖沉寂許久的死水，再也泛不起一絲漣漪。許久，她忽然斂了下眼瞼，複又抬起：「我很好，請不要擔心。」
這一看就是謊話。
可玖綠明白，這個女孩子鐵了心不想告訴她這之前發生過什麼。為什麼現在整棟研究室裡只剩下她一個倖存者？為什麼她手裡會握著帶血的匕首？
答案大概只有鶫一個人知道。
玖綠就這麼看著她赤著腳走過來，越過她身邊，最後在門口停下，手掌扶上門扇，回過頭來看著她道：「我們先出去吧，綠姐姐。」
兩人走到外面時，其他人也差不多都回來了。綱吉是最後一個到的，帶了一臉的沮喪和哀傷。然而在他看見鶫的時候，整個人都好像在一瞬間活了過來。
「鶫ちゃん你沒事嗎？真是太好了！」
他急匆匆地跑過來，期待地看向其他人，似乎在問是不是還有另外的生還者，但剩下的人無一例外搖了搖頭。
綱吉頓時又頹喪地垂下了腦袋，終於長長歎出一口氣：「是嗎……」
那一聲歎息裡包含了無盡的無力，對自己、還有對災難。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建築，之前的大火已經漸漸趨向熄滅，徒留一地廢墟。
鴇羽鶫赤著腳站在坍塌的研究大樓前，林中的夜風夾著水氣以及木屑掠過她發間，仿佛將一切都帶走了。
之後，Reborn聯繫了九代目，很快就有美第奇家族的人將鶫接了回去。她很坦然地跟著那些人坐上汽車，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綱吉等人。
不知為何，玖綠清楚地覺得，鶫一定知道自己接下來將會面對什麼，也同樣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去面對。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們都沒有得到關於美第奇家族或者鶫的任何消息，即使拜託了九代目依舊什麼也沒能打聽出來。
直到第七天，彭格列終於接到了美第奇八世的葬禮、以及美第奇九世繼承儀式的邀請。
美第奇八世的葬禮就在美第奇家族的墓園裡舉行，聽說之前還特意將鶫母親的墓也遷了過來，和美第奇八世合葬在一起。
玖綠雖然一直聽其他人提起這位十分疼愛女兒的BOSS，卻始終沒有機會見上一面。沒想到最後的會面竟然會是對著墓碑上冰冷的照片。
據九代目說，美第奇八世近段時間以來身體一直不好且每況愈下，他手下的人其實也都做好了隨時和他告別的準備。然而，他的逝世仍舊出乎意料。
「太突然了。」
當時，聽完這個消息的九代目這樣說。他背對著他們站在那個來報信的人面前，看上去那麼悲哀。
而今天在這個墓園裡看到的其他來參加葬禮的人，大家也都是這樣的表情。悲哀、以及遺憾。
唯獨最該傷心難過的那個人，此時卻安靜地站在墓碑前，一動不動聽著牧師念誦悼詞，表情平靜得幾近空白。
鴇羽鶫那副樣子，要是不知情的人大概完全看不出來今天在此入葬的正是她的父親吧。可就因為如此，才更讓人覺得難過。
葬禮結束後，玖綠試圖跟她搭話，但幾次準備上前，卻遲遲想不出該說什麼。
她明白這孩子現在需要的並不是安慰也不是同情，她已經在努力地開始往前走，儘管那條路對此時年僅十四歲的她而言實在太早太困難。
真正和她說上話已經是第二天繼承儀式結束以後的事情了。
美第奇家族這次邀請了眾多觀禮人員，儀式也舉辦得非常浩大，之後還有豐盛的戶外餐會。在這種場合裡，像綱吉、Dino之類大家族的繼承人或者BOSS總是很容易成為焦點，而鶫也是自從餐會開始就不見蹤影，大概同樣正忙於這類應酬。
玖綠躲在大樹下看了一會兒，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之前繼承儀式上的一幕。
那個嬌小纖細的女孩子站在大堂之上，穿著正式的黑色西裝，波瀾不驚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虛無蒼白的悲愴。
她鎮定地從前任門外顧問手中接過美第奇家族歷任BOSS的戒指和徽章，隨即不發一言地轉過身，冷然俯視著底下肅立兩側的家族成員，接受了他們的忠誠和誓言。
完全無法想像，她不過才十四歲，本該是最無憂無慮的年紀。而如今，將要陪伴她的不是同學也不是摯友，而是無休止的猜疑和爭端。
她甚至，比綱吉更早邁入了這個混沌的世界。
「你在想為什麼我會願意繼承嗎，綠姐姐？」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忽然傳來平板清冷的聲音，玖綠怔了一怔，這才發現好久沒有見到的鶫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已經站到了她身邊。
女孩子的視線落在花園正中被人群包圍的綱吉身上，可口中的話卻分明是對著她的，「綠姐姐不知道吧？父親是肺癌，他在去世之前已經痛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前後有什麼關係嗎？
玖綠皺了下眉，不明所以地看著鶫。
對方恍若未覺似地繼續道，「他拼了命要守護的家族，你說，究竟是怎麼樣的呢？」
「所以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確認嗎？」玖綠冷笑了一下，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這種可笑的理由……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關於那個研究室。」
鶫終於將目光收了回來。她睜著那雙大眼睛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毫無預兆地笑起來：「什麼也沒有哦，只是父親為了讓我繼承家族作了一些準備而已。」
那一瞬間她的笑容，仿佛又重新和曾經的鴇羽鶫重疊在了一起，就如同叢林中的小動物，溫馴又純淨。
但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又再次恢復了之前的面無表情：「說起來，綠姐姐有個弟弟吧？」
玖綠心裡一驚，下意識反問：「你怎麼知道？」
「你以前說過的，忘記了嗎？」女孩子勾了下嘴角，又將視線移回花園正中。她的聲音好似歎息，又好似自言自語，久久回蕩在玖綠耳畔，「那麼，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呢？」
——誰也不知道。
第41章 Capitolo.36 命運的再會
玖綠深知自己無法成為什麼人的救贖。無論是她自己的，還是鴇羽鶫的。
她連自顧都已不暇，哪還有多餘的力量和勇氣去擔負他人的未來。
可儘管如此，心裡又總像是懸著一塊石頭，不大不小，偏偏就是讓她不得安寧。這種感覺就這麼一直持續到大學入學之前。
開學以後事情也漸漸多起來。雖然都是大一新生，但學校裡的課程安排卻已不少，除了白天必須要上各種各樣的專業課、基礎課，晚上還有選修課的安排等著他們。
不過選修課都是可以自由選擇的，於是在聽說綱吉想要上一門關於西方文學的課程時，獄寺和玖綠也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同一門課。然而不幸的是，獄寺在最後選擇結果出來時發現，自己被悲慘地踢掉了。
今天晚上就是西方文學的第一次課，他一吃過晚飯就風風火火地沖去了選課中心，而綱吉和玖綠則先一步去了上課的教室。
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綱吉端著兩人的水杯去附近接熱水，玖綠只好無所事事地趴在課桌上翻看今天白天上課時的筆跡。
是最基本的管理學，老師除了講解課本上的名詞概念也會提到很多真實的案例，其實也挺有趣的，但玖綠怎麼都沒辦法打起精神。
她原本就不適合這種非常需要交際能力的專業，九代目應該也明白，所以一開始還徵求過她的意見，表示希望她可以按照自己的興趣愛好選擇專業。但是一想到選擇其他專業就必須和綱吉分開學習，她就放棄了。
「本來也沒有什麼興趣愛好，所以無所謂。」當時她是這麼回答的，當然很大一部分也是事實。只是現在看來，今後的四年都要學習這些還是有點令人鬱悶。
她深深歎了口氣，就在這時，座位旁邊的走廊上有人從前方走來。那人在她身邊停頓了一下，隨即說道：「這位同學，你的旁邊有人嗎~」
那是個男生的聲音，說話時尾音習慣性地上挑，帶著甜膩膩的笑意，聽得有些耳熟。簡直就像是——
玖綠渾身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來，下一秒，她就看到了對方那張異常燦爛的笑臉、以及那頭標誌性的白髮。青年手裡抱著幾本書，正低頭看著她，燈光映射下的紫眸明亮得宛若兩塊剔透水晶。
「真是偶遇呢~玖綠ちゃん~」
「白蘭？！」玖綠大驚失色，一下子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白蘭歪了歪腦袋，故作天真地反問道：「嗯~為什麼呢~」他彎起眼角，看起來相當樂在其中，「當然是為了來上課哦~」
「誰問你這個了啊！」玖綠受不了地抽搐著嘴角，正要繼續發問，卻被對方率先按住肩膀重新拉回了座位上。
白蘭整理完帶來的書本和簽字筆，以手托腮看著她悠閒地說道：「這樣對待前輩是不禮貌的哦，玖綠ちゃん~」
前輩？喂不是吧……
「你……難道也在……這裡念書？」
話一說完，就見對方點了點頭。
玖綠不敢置信地按住太陽穴，感覺腦袋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然而不等她再說些什麼，坐在旁邊的青年忽然眨了眨眼，視線落在她鬢角：「頭髮上沾到樹葉了呢~」
「啊？哪裡？」
白蘭眼珠一轉，好像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說著便伸出手往她發上探來：「我幫你拿下來吧~」
玖綠嚇得頓時僵住了，還來不及拒絕，背後冷不防傳來一聲呼喊，緊接著，她就被拉住手臂撞進了某個人懷裡。
「白蘭！」
剛一抬頭，就看到綱吉大驚失色的表情還有隱隱泛紅的臉頰。他緊緊將她護在身前，氣急敗壞地抓了把頭髮，「不要對阿玖作奇怪的事情啊！」
白蘭頓時笑起來，還越笑越誇張，幾乎都要趴到桌上去了：「哈哈！綱吉君的反應還是這麼有趣呢~」說著，他忽然又恢復到之前笑眯眯的模樣，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一手托腮，一手向前攤開，露出掌心裡小小的翠綠葉子，「你看，取下來了哦~」頓了頓，他看向綱吉，語調緩慢，一如既往勾勒出上翹的尾音，「這樣正式見面還是第一次吧~怎麼樣，西西里的生活~？」
綱吉終於鬆開手，將剛才情急之下放在旁邊座位上的杯子拿過來，似乎低聲歎了口氣：「嗯，至少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吧。」
玖綠看著他們兩人，苦惱地揉了揉眉心，感覺很不好：「我說，阿綱你早就知道白蘭也在這個學校？」
「咦？」綱吉動作一僵，緩慢地將視線移到她臉上，「啊……嗯，算是吧……」
白蘭好整以暇地不忘補充：「不是說過了嘛~因為我可是在被彭格列監視著哦~」
他說得沒錯。綱吉身為彭格列的繼承人，就算沒有完全插手此事，但對白蘭身處何地之類的情況總還是知道一點的。
玖綠不再說什麼，和綱吉一起回到座位坐下。沒過多久，助教就進入教室開始做上課的準備，又過了一會兒，上課鈴打響，老師在幾分鐘之後才姍姍來遲，一邊拿出講義一邊調整了一下話筒正要講課，原本關上的教室門竟被人「砰」一聲從外面狠狠推開。
整個教室在一瞬間安靜下來，連老師都忍不住看向門口，那裡正站了個穿著暗色夾克和淺咖色休閒褲的銀髮男生——或者說是青年會更合適點。他似乎也愣了一下，視線緩緩在教室中搜尋一圈，微微皺起了眉。
「啊！」綱吉頓時發出一聲低呼，「獄寺君！」
玖綠撇了下嘴，繼續用手裡的簽字筆筆頭戳著筆記本。
白蘭沒什麼反應，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似的。
老師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下意識扶了把鏡框，輕咳一聲後說道：「這位同學，先回座位坐下吧，要開始上課了。下次請不要遲到。」
獄寺又皺了下眉，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隨即徑直走到綱吉身側的位子邊上。他正要坐下，誰知不巧偏偏對上了白蘭的眼神，青年整個人都好像炸了起來：「白……！」
「獄寺君！」綱吉急忙將他拉回座位上，壓低了聲音道，「要開始上課了，這件事情下課再說吧。」說完急忙轉移話題，「和課程中心的老師說過了嗎？選上這個課了嗎？」
被他這麼一說，獄寺不耐煩的表情才柔和下來：「是的，十代目，不過還要讓這門課的老師簽下補選申請，這樣就沒問題了！」
「嗯嗯，那樣真是太好了。」綱吉笑著點點頭，總算松了口氣，開始專心聽老師講課。
這門課在每週三晚上上課，一週一次，每次三個課時。玖綠堅持到第二節課就開始無所事事地用手機上網打發時間。
也不是說這個老師講得有多無聊，聽說這還是文學院相當有名聲的教授，只不過是玖綠自身對文學興趣不大，相比之下她倒更喜歡理科方面的東西。
然而看一旁的綱吉，雖然也是一臉苦惱糾結，可沒想到竟然聽得那麼認真，不明白的地方還會請教獄寺。簡直難以想像他在國中和高中時的學習成績。
而另外一邊的白蘭，雖然看不出來他到底有沒有在聽，可從他時不時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這一點來看，至少關注到了重點。
玖綠深深歎了口氣，心想反正最後只是交論文，就算上課不聽講大概也沒什麼問題，乾脆趴到桌子上閉目養神。
剛剛閉上眼，就聽到了白蘭含著笑意的低語：「看上去很無聊呢~玖綠ちゃん~」
玖綠哼了一聲，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倒是你，沒想到竟然會喜歡文學這種東西。」
「嗯~關於這點，綱吉君不也一樣嗎~」
「才不一樣。」雖然綱吉沒有說，不過玖綠也明白，身為彭格列這種大家族的BOSS，要在各方面都有所涉獵，這樣才不至於在與人交往的過程中陷入話題的困境。
別看他現在這樣，卻是真正在用心學習怎樣成為一個優秀的BOSS。所以……和白蘭這樣的遊戲心態，是完全不一樣的。
白蘭笑了笑，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啊啦，綱吉君在看我們哦，玖綠ちゃん~」
「……」玖綠噎了一下，片刻後，才想起來不甘心地反駁道，「不用你管。」
她從來沒有想像過他們竟然有一天也能夠和白蘭這麼和諧地坐在一起上課。雖然氣氛也算不上融洽，獄寺對他的警惕即使隔了她和綱吉兩個人依舊異常清晰，但這樣的場景已經算是相當難得了吧。
她不打算探究裡面的原因，至少現在的白蘭並沒有讓人感覺到危險。
模模糊糊這樣想著，竟然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綱吉正在一旁收拾課本，見她睜開眼睛，立馬高興地笑起來：「正好下課了呢，阿玖，我們回去吧。」
獄寺在旁邊涼涼地哼了一聲，對她的行為嗤之以鼻：「蠢女人。」
「喂！」腦袋一下子就清醒過來，玖綠不甘示弱地諷刺回去，「這個稱呼還是留給你的小春吧。」
對方的臉瞬間紅了：「你說什麼！」
「字面上的意思。」玖綠聳聳肩，餘光劃過另一邊的座位，那裡已經空無一人，「白蘭已經回去了？」
綱吉愣了一下，才點點頭：「嗯。」他看著玖綠抿了下嘴角，微微別開視線抓著臉頰笑了笑，「其實稍微松了口氣呢……」
玖綠不明所以：「你指什麼？」
「沒什麼啦。」綱吉急忙擺了擺手，將她的東西也全部收進包裡後，拉過她的手往外走去，「我們回去吧。」
教室裡已經沒有多少人，玖綠回頭望了眼空蕩蕩的教室，三個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叉重疊，不知為何，她竟有些高興。
那是很久沒有過的、發自心底的高興。就連多日來因為鶫的事情感到抑鬱的心情也緩解了不少。
第42章 Capitolo.37 真實的訪客
大學裡的時間過得很快，每週上一樣的課程，一眨眼就半個學期了，再一眨眼，也許一個學期就要過去。
大一的新生們經過半個學期也對大學生活熟悉了很多，甚至懂得了通過掌握老師點到的頻率進行科學的翹課行動。
玖綠原本今天一大早就有專業課，然而睡得正酣忽然被一個電話叫起來，腦袋還沒轉醒就聽到那端傳來一個氣喘吁吁的男聲：「本鄉殿下，雖然很抱歉，但是現在有件事情十分緊急，請務必幫忙！」
竟然是巴吉爾。
意識到這個的瞬間，瞌睡蟲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玖綠迅速穿好衣服翻身下床，透過窗簾一看，外面還是一片漆黑，只有路燈光芒如同星子般落了一地。
此時周圍的一切都靜悄悄的，室友還在熟睡，玖綠悄無聲息地關上門走到外面，立馬開始奔跑起來：「你說的是什麼事情？」
是門外顧問那邊的任務，之前發生的事情巴吉爾說了個大概。現在的問題是，他前來追捕那個在今晚暗殺家光的人，然而對方目前跑進了一幢公寓樓裡，揚言不放過他的話就炸掉整幢樓讓這裡的居民給他陪葬。
「可是……」聽著電話裡巴吉爾略顯焦急的聲音，玖綠皺了下眉，疑惑道，「但是我去能幫上什麼？」
巴吉爾停頓了一下，很快說道：「聽說本鄉殿下的結界術擁有能夠將人隔離到異空間的能力，我希望你可以先將他隔離。」
他的意思是，只要那個人感知不到外部發生了什麼，就算巴吉爾偷入公寓樓引發了對方設置的警報，也不至於惹急對方直接發動爆炸。而更重要的是，天馬上就要亮了，不能讓那個人繼續呆在公寓樓裡增加他和普通人接觸的機會。
玖綠沒再說什麼，立刻趕到巴吉爾所在的地方和他碰面。兩人躲進建築物的陰影底下，目標人物藏身的公寓樓就位於前方五十米處。
許久不見，巴吉爾比起印象中那個秀氣白淨的男孩子成熟了不少，金色的半長髮早就蓋過了肩膀，使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柔美，又不失英氣。
此時，他一眨不眨注視著前方的五層樓公寓，雙眉緊鎖：「本鄉殿下，在這裡能鎖定對方嗎？」
玖綠微微搖頭：「距離上沒有問題，但是必須先確定對方的方位。」
「如果是這樣的話……」巴吉爾思考了片刻，忽然笑了笑，起身從陰影中走出去，「我去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為了知道我的動向，他一定會站在能看見這裡的地方，就請本鄉殿下試著尋找一下吧。」
說的倒是容易……
玖綠撇了下嘴，不過一時也想不到其他辦法，只能看著巴吉爾隻身走向前方，她自己則繼續躲在陰影裡仔細搜索公寓樓每一個視窗。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過去，眼看著天邊漸漸泛出亮光，估計再過不久太陽就會升起，玖綠也開始著急起來。她集中精神努力觀察，就在目光第五遍從頂層樓梯平臺邊的窗戶上掃過去時，一個不尋常的黑影猛然躍入眼簾。
她精神一振，來不及多作考慮，迅速鎖定目標發動了結界術。下一瞬間，對方的身影就從肉眼可見的範圍內消失了。
玖綠叫了巴吉爾一聲，對方立刻會意，箭一般沖進公寓樓。她也緊跟其後。兩人分頭搜索樓內是否有任何可能的爆炸物，在解決可疑物之後終於來到頂層樓梯平臺上。
那裡空無一人。但他們都知道，從這個平臺上某處所劃出的另一個空間裡，存在著他們正要尋找的人。
巴吉爾對玖綠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解開結界了。周圍悄無聲息，她感覺到自己的手指正在微微顫抖，就如同被黎明時分冰涼的空氣凍住了一般。
玖綠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氣，與此同時，兩人之間原本無人的空間裡從上至下安靜且緩慢地露出一個男人的發頂、然後是他驚恐的雙目，再接著是僵硬的身體，直至透明的牆壁完全消失，露出一個大活人。
男人睜大了眼站著不動，雙目中只剩下茫然和無措，完全沒有發現玖綠和巴吉爾的存在。巴吉爾趁機一個手刀下去，那人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這之後，巴吉爾回門外顧問總部交差，玖綠則回學校上課。時間已經不早，她打著呵欠走進校門，乾脆直接去了第一節課上課的教室。
如果是其他課她也許會選擇回去睡覺，然而今天這門課的老師出了名的嚴厲，每堂課都會叫學生回答問題並且記錄名單。她第一次上課時就強調——如果被發現曠課，那傢伙期末絕對會死得很慘。
於是這門課幾乎沒有人敢缺席，就連遲到都很少看見。
玖綠兩手空空地走進教室，發現這個時候就已經有早起的勤奮學生在抓緊時間自習了。她往後排一坐，直接趴在桌上開始補眠，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聽見鈴聲響起，她也沒在意，繼續睡得天昏地暗，等到差不多睡醒已經是第一節課下。
玖綠揉揉眼睛坐起身，教室裡坐滿了人，下課時間還是很熱鬧的。她旁邊的兩個座位都空著，但桌子上放著教科書和紙筆。
身上沒什麼力氣，她只好又趴回桌上，剛眯上眼準備醞釀第二輪睡意，就感覺有人在旁邊坐了下來。緊接著，有什麼溫暖的盒裝物貼上臉頰。
「趁著下課先吃早餐吧，阿玖。」
「唔……」玖綠不滿地皺了皺眉，將貼在臉上的飲料盒拍開。雙眼才剛睜開，就對上了男生帶著笑意的眸子。
綱吉彎起眼笑看著她，順勢握住她的手將它包進自己掌心裡。他眼中的色彩仿佛沾了蜜汁，溫柔得幾乎要將她溺斃：「天氣冷了，阿玖這樣睡是會著涼的。」
「才、才不會……」玖綠底氣不足，只好乖乖拿起放在桌上的熱狗往嘴裡塞，坐在綱吉另外一邊的獄寺一眼也沒往這邊看，正專心研究著課本上的名詞解釋。
正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早飯，耳邊又傳來說話聲。「阿玖昨天沒睡好嗎？但是上課前去你樓下找你的時候聽說你已經不在寢室了。」玖綠動作一頓，抬頭看向綱吉，他也正一眨不眨注視著自己，眼中略帶了幾分擔憂，「還是有什麼事情？」
「沒什麼……」反正這次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如果說的話估計又要解釋半天。所以玖綠想了想，最後只是說了個大概，「巴吉爾找我有點事，所以就提早出門了。」
綱吉還想問點什麼，但這時上課鈴聲打響了，他也不好繼續說下去影響周圍同學，只是抓著頭發笑了笑，將飲料盒推到玖綠面前：「總之，不要太辛苦了。」
玖綠飛快地瞟他一眼，低下頭輕輕應了一聲。
等到早上的課全部結束，玖綠終於有時間回寢室休息。綱吉陪著她走到樓底下，兩人遠遠地就看到有個女孩子站在女生寢室樓入口處，她雖然穿著很普通的黑色外套，但出現在這個大學校園裡就顯得引人注目了。
「鶫ちゃん？」綱吉詫異了一聲，下意識看向玖綠，然而玖綠也只是搖了搖頭，表示對她的出現並不知情。
正準備上前，寢室樓前的灌木叢忽然發出奇怪的動靜，隨即就見一個男人冷不防從花壇後面跳了出來，近乎急切地沖到那個少女面前，大喊道：「大小姐！請告訴我實情！研究室不可能會自爆，究竟發生了什麼？！」
玖綠被這情況嚇了一大跳，條件反射地要過去幫忙，誰知卻意外被綱吉拉住。「怎麼了？」她不滿地回頭看去，綱吉似乎正在考慮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有件事情稍微讓我有點在意，我們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說到這裡，他便不再繼續下去，轉而蹙著眉一眨不眨注視前方那兩人的動靜。
鴇羽鶫也沒料到這一突發情況，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身形只一頓，就向後微退了兩步，抬起頭，聲音冷淡地說道：「是BOSS。」
跟她說話的男人不由一滯，尷尬地低下頭，重新問道：「我很抱歉，BOSS。但我真的無法接受研究室因為自爆而關閉這一消息。」
鶫沒有立刻說話。從玖綠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現在的她大概也不會將什麼情緒表現在臉上了。
許久，才聽她語氣平靜地說道：「研究室確實是因為自爆才會被毀。你很清楚當時在進行什麼研究，那種研究就算引發更可怕的事情也是理所當然，沒什麼值得奇怪的。」
等一下……既然那時候是在進行研究，為什麼鶫會出現？如果沒記錯的話，她那時穿的還是睡裙？玖綠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鶫說的「那種研究」究竟是什麼研究？會讓一個女孩子發生如此大改變的事情究竟會是什麼？
一個不祥的預感在腦海裡清晰起來，那必然不會是有趣的發展。很有可能，是更加可怕、更加殘忍的事實。
玖綠不由摒住了呼吸，聽見那邊的鶫最後補充了一句：「所以，請不要考慮太多，美第奇家族還需要您的力量。」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風聲乍起。冰冷的冬季寒風從兩人之間穿梭而過，帶起少女恍若透明的藍色髮絲。
那男人沉默地注視著他年輕的BOSS，一瞬不瞬，持續了好幾分鐘，終於沉沉地垂下了腦袋：「是的，我知道了，BOSS。」
那一天，鶫到最後也沒有等到玖綠。
她在男人離開後不久也獨自離開了校園，當時玖綠和綱吉就站在人行道旁邊的小樹叢裡，看著她那麼瘦小的身影，在周圍高大的樹影中漸行漸遠。
晚上，玖綠收到一條來自鶫的短資訊。
『綠姐姐，人可以回到過去嗎？』
玖綠不明白這條短信的意思，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只是她很確信——
『人這一生，唯一到達不了的地方，就是過去。』
那之後，就沒有收到回復了。所以她也不知道，其實鴇羽鶫曾經寫過回信，只是最後也沒有勇氣發送出去。
螢幕上僅有寥寥數位：『但是，我想試試。』
鶫想到她們初識的那一年，她在墓園裡遇到了這個長她五歲的大姐姐。雖然那個人不愛說話，也不愛對誰表露親近，但她就是覺得她很親切。
也許是那一束向日葵，又也許是那個時候，她從小混混的手下救出了她。
從那一天起，鴇羽鶫就留在了初遇那年陰濕的小巷子裡，等著那個人朝她伸出手，帶她逃離名為「未來」的黑色沼澤。而現在，她必須自己努力，努力尋找回到過去的方法。
房間裡沒有開燈，只有螢幕的背光燈照亮了少女稚嫩平靜的臉龐。她終於按下那一串號碼，將手機貼到耳邊，片刻後輕聲說道：「……你之前的提議，我接受。」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2:03
第43章 Capitolo.38 久違的日常
那天晚上，玖綠一夜沒睡好，不如說是根本沒能睡著。腦袋漲得厲害，不管她怎麼嘗試最後都會想到鶫發給她的那條短信。
鶫到底要做什麼？她到底怎麼了？
這件事情，成為本鄉玖綠無法解開的心結。
綱吉隱隱約約意識到這一點，週末回彭格列的時候決定徹查美第奇家族的問題，卻在被Reborn得知後阻止了。
「不可以干涉其他家族的事情哦~」他的家庭教師這樣說道，手裡還捧著一杯剛泡好的黑咖啡，笑容悠然自得，語氣卻不容置疑，「那是不被允許的。」
綱吉抿了抿唇，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可他還是不甘心：「Reborn是不是知道什麼？」
「怎麼會~」小嬰兒故作天真地用那雙黝黑的大眼睛看了他一會兒，一臉無辜，「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呢~」說著，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忽然拿出一疊檔，劈裡啪啦往辦公桌上一甩，隨即就起身朝房外走了出去，「這些工作就拜託你了，阿綱~」
「喂！」綱吉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朝他抱怨，怎奈房門一合上，那個可惡的家庭教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長歎了口氣，只好認命地將那疊文件抱到面前，剛翻開第一份，就發現裡面夾著一張A4大小的白紙。
「這是什麼？」綱吉納悶地將那張紙翻過來，下一瞬間，首行醒目的標題驀然映入眼簾——「美第奇家族人體實驗報告」。
……
那是曾一度被中斷的實驗，聽說最後是因為沒有志願者才沒能進行下去。
其實這份資料也不能說明什麼，充其量只是說美第奇家族曾經試圖研究過這個。作為一個研究型家族，實驗項目的獨特性也是他們所必需的，這些都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然而，一旦和這次事件聯繫起來，和鶫所說的「那樣的研究」結合到一起……
綱吉終於明白玖綠究竟在害怕什麼了。
他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就算已經無法幫助到鶫，至少要讓玖綠先安下心來。不過他也不知道怎麼做才算合適，所以在問過其他人之後決定下午帶玖綠出去散心。
這還是他們在巴勒莫度過的第一個冬天。這個城市三面環山一面臨海，到了這個季節，山上樹木或枯或榮，色彩黃綠交雜，竟也有種別樣的美感。平時因為忙於學業和工作也沒什麼機會，這次正好可以抽空去山上轉一圈。
於是午飯過後，兩人就駕車離開彭格列總部往山上行去。玖綠因為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著，中午前又被拉起來吃飯，現在困得不行，坐在副駕駛座上沒多久就又睡著了。
綱吉在心裡歎了口氣，安靜地開著車行駛在通向山頂的盤山公路上。
說起來自從夏天拿到駕駛執照，這還是他第一次獨自開車。一方面平時就算要去哪裡也會有司機，另外一方面……他對自己的駕駛技術並沒有太大的信心。
不過今天是特別的。
這麼想著，他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車廂內部只有空調運作的聲音，女生微弱緩慢的呼吸聲在這樣的環境中顯得異常明顯，他越是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就越是克制不住地頻頻將注意力轉移過去。
啊啊啊！這樣不行啊！必須集中注意力開車才對！
綱吉不斷在心裡默念「集中精神」「集中精神」「集中精神」，半個小時後，兩人總算平安無事地到達了山上一處平地。
車子緩緩停下，綱吉趴在方向盤上長長呼出一口氣，慢悠悠地環視四周。
這個時候，這裡除了他們看不到任何人影。畢竟已經是十二月份，估計再過不久就會開始下雪。山上寒風呼嘯，樹木都在陣陣冷風中顫抖不已，自然不會有人願意主動上來喝西北風。
會想要在這種季節到山上來的自己一定很可笑吧。
綱吉想著想著就忍不住低笑起來。大概是聽到了這個聲音，玖綠忽然動了一下，綱吉立馬抬頭看去，卻發現她並沒有轉醒，而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著。
她靠在椅背上微側著頭，熟睡的臉龐正好面向他。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她微微顫動的睫毛，甚至連數目都可以數得一清二楚。她看樣子是真的沒有睡好，眼底濃濃的黑色讓他心裡也跟著難過起來。
他說要保護好她，但現在才發現這件事情一點也不簡單。
所謂保護，除了要保護好這個人讓她不受到身體上的傷害外，還要保護好她周圍的人，保護好她的內心。
然而現在的他，距離那種程度的保護還實在差了太遠。
綱吉看著玖綠，眸子裡的光芒如花朵般盛開，隨即就見他慢慢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嘴唇壓上了對方的唇瓣。
玖綠就是在這個時候醒過來的。
她還沒有睜開眼，腦子已經反應過來。身體正被一股溫柔的氣息包圍著，她試著動了一下，緊接著，從唇上傳來的力道更加明顯。
這個吻，比以往的任何一個都要熱烈，可動作依舊輕柔仔細。
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偷偷瞟向綱吉。誰知他也正好在此時看過來，視線對上的瞬間，兩人同時愣了一下。
玖綠已經無法移開視線。那雙注視著她的眼睛仿佛世界上最美麗的琥珀，那裡面的寵溺和溫柔如同海水般漫溢過來，讓她甘心沉溺其中。
綱吉稍微離開了一點，但又像是不捨得，不肯離開太遠。「抱歉，吵醒你了。」他紅著臉笑了笑，伸手撫摸她的臉頰，隨即，又吻了上來。
他的左手緊扣在她腦後，另一手握著她的手臂，形成擁抱的姿勢。他仔細摩挲著她的唇瓣，力道一點點加深，她甚至能感受到來自他口腔中清涼的薄荷味道。
玖綠閉上眼，笨拙地嘗試著回應這個吻。大腦無法思考，胸腔裡卻莫名安靜下來。
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綱吉大概已經發現她因為鶫而情緒低落的這件事情了吧。他的吻裡充滿了憐惜、心疼，還有想要傳遞給她的勇氣。
這一切都令她高興得想哭。
但她也不知道究竟為什麼要哭，她只是覺得不甘心、覺得惋惜，同時也許還有那麼點委屈。每一種感情都不是多麼強烈，可一旦混雜在一起就讓人心酸。
不過現在已經沒關係了，因為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
那之後沒多久，學校就開始放寒假。綱吉等人以前所未有的熱情處理完各種雜事，終於趕在聖誕之前回到了並盛。
上飛機之前，玖綠給鶫打了個電話，但沒有接通，最後只好改用短信的形式。
『聖誕、以及新年快樂。我會帶禮物回來的。』
並不是多麼重要的話，但她覺得有必要讓那個女孩子知道：你鴇羽鶫也不是一個人。
回到日本的時候，剛出通道就在大廳裡見到了前來接機的奈奈和京子、小春、一平以及碧洋琪。
大半年沒見，綱吉看見奈奈差點沒激動得抹眼淚，京子和小春更是第一時間就熱淚盈眶地抱住了玖綠，了平圍著自家妹妹高興得說不出話來，獄寺在一邊哼了一聲，正要表示不屑，就看到了抱著雙臂站在邊上的碧洋琪，山本摸著腦袋看著大家哈哈直樂，藍波一回來就和一平吵了起來。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回到沢田家，奈奈立刻就忙著準備晚餐去了。男生們自然而然地又開始玩遊戲，女生們則圍坐在一起談論這半年發生的事情。
京子和小春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雖然專業不同，但總算是有個照應，用小春的話說就是「終於不用一直和大家不同校了！」
所以相應的，從小春口中得到的有關京子的情報也異常豐富，包括京子一開學就有了一大幫追求者這一點。
聽到這裡，京子的臉瞬間紅了：「才不是那樣！小春不也有社團裡的前輩追求你嗎？對方的條件那麼好，但你就是不答應。」
「哈咿！那都是別人亂說的！」
京子笑了笑沒有說什麼，趁著小春不注意悄悄湊近玖綠耳邊笑道：「玖綠ちゃん發現了嗎？小春對獄寺君……」
玖綠忍不住笑起來。這麼明顯的事情其實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瞭吧，只有那兩個當事人還以為對方都對自己沒那個想法，見了面就是鬥嘴吵架鬧個不停。
但是現在看來，這樣的歡樂真是太難得了。
明明不過半年時間，再次回到並盛卻恍如隔世。看著這些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車站，還有熟悉的學校，熟悉的親朋好友，玖綠才發現，原來在西西里的時候她一直都繃緊了神經。
「哈咿！你怎麼了，玖綠さん？」見她發呆，小春疑惑地湊上前來，忽然眼珠一轉，興奮地跳起來，「決定了！明天去商店街好好玩吧！」說著還不忘環視四周，對男生們也叮囑道，「大家都要去！」
綱吉誇張地「誒誒」了幾聲，一臉不情願：「可是外面好冷！」
獄寺頭也不回：「只有你這個蠢女人會有這種提議。」
小春立馬被這句話戳爆了：「誰是蠢女人啊！」
「還有誰。」獄寺漫不經心地托著腮坐在沙發上，飛快地瞟她一眼，「只有你了吧。」
「小春才不是！一條學長還誇小春很聰明！」
「一條？那是什麼人啊？」
眼看著小春和獄寺又要吵起來，綱吉糾結著到底要不要幫著勸架，京子沖玖綠眨眨眼，意味深長地笑道：「對吧~」
「果然啊。」玖綠同樣回以意味深長的笑容。兩個女孩子相視一笑，默契十足。
第44章 Capitolo.39 冬天的日記
回到並盛已經有好幾天，除了不久前去高中懷念過去卻遭遇雲雀險些被咬殺之外，這段日子簡直可以用好吃懶做來形容。
於是今天一大早，綱吉就被Reborn從被窩裡揪出來去了外面，玖綠因為要幫奈奈跑腿採購才得以倖免於難。
將近中午的商店街熱鬧非凡，大概是由於快到年底的緣故，很多商店都在打折促銷。玖綠好不容易從便利店的人群中鑽出來，一抬眼卻發現外面竟然開始下雪了。
這已經不是今年並盛的第一場雪，卻是她來到並盛後看到的第一場。雪並不是很大，細小的顆粒悉悉索索飄進小鎮的街道裡，落到地面上就化成了小水珠。
玖綠微微抬起頭，正好有雪片貼上鼻尖，冰涼冰涼的，用手一抹就消失不見。她抱起購物袋，低頭加快腳步回家，還沒走出多遠，就聽見迎面傳來一個人的吵鬧聲：「啊啊！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們陪這個女人出來買東西啊！我想要留在骸大人身邊啊！」
這個聲音幾乎不用猜就能知道是誰了。
果然，緊接著就看到了越過人群從對面走來的三人組。靦腆的紫發少女走在最中間，懷裡抱著一個小型購物袋，兩旁分別是常年帶著毛線帽的柿本千種，以及滿臉不爽的城島犬。
而這時，那三人也看到了她，不由自主停下腳步。庫洛姆睜著漂亮的大眼睛看了她幾秒，紅著臉輕聲道：「你好，玖綠小姐。」
庫洛姆是那天跟他們一起從西西里回來的。但是她一下飛機就先行離開，之後就回到了黑曜。原本以為在並盛大概不會遇見，沒想到竟然這麼容易就又見到了，還附送骸的兩大得力手下。
玖綠點點頭表示回應：「你們也是來買東西的嗎？」總覺得現在的氣氛稍微有點微妙，她看著犬不善的警惕目光，在心裡抽了下嘴角。
「要不是沢田綱吉和那個小嬰兒突然跑去找骸大人，我們哪裡要陪這個女人出來買東西！」犬重重一哼，齜牙咧嘴地露出一副威脅的表情，「你們彭格列真是煩人！」
千種拍了下犬的肩膀，對他說：「你說得太大聲了。」隨即用另一隻手習慣性地一托鏡框，面無表情地回道：「真是偶遇呢，結界師小姐。」
「我說，能不能不要用這個稱呼叫我。」玖綠十分不爽地皺了下眉，「你剛才說阿綱去找六道骸了？」
犬頓時雙手抱胸斜睨了她一眼，笑得相當幸災樂禍：「什麼嘛~原來你也不知道。」說完他就不再看她，率先大步往前走去：「走了走了！我還要早點回去呢！」
千種沒說什麼，抄著手隨即跟上。庫洛姆急忙沖玖綠行了個禮，也抱著購物袋匆匆追上去。那三人的背影很快淹沒在人群當中，玖綠看了一會兒，這才重新踏上回家的路。
回到家的時候，綱吉還沒有回來。聽碧洋琪說男生們要到晚飯前才會回家，Reborn已經事先和奈奈打過招呼。於是玖綠沒說什麼，之後吃過午飯就又獨自出了門。
這次的目的地是隔壁鎮的黑曜中學。
都已經記不清楚上一次來是什麼時候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確實很久沒來這裡了。印象裡黑曜中學是一個破爛不堪幾乎讓人以為是廢墟的地方，現在卻已經很好地建設起來。
她剛剛走到教學樓底下，就看到有人從前方樓道的陰影中走出來。那人身材並不高大，但奇怪的是，他的腦袋卻圓鼓鼓的顯得異常巨碩，簡直可以比得上身高的一半。
玖綠停在外面奇怪地打量對方，那人卻一點也不著急，依舊慢吞吞地一步一步走過來，動作懶散無力。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巨大腦袋的傢伙終於出現在門口，與此同時，一個戴著巨大番茄狀帽子的腦袋也暴露在陽光下。
少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抬手抹掉眼角的淚花，這才半眯著眼看過來：「啊……你就是師傅說的客人嗎……」
玖綠嘴角一抽，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問道：「你是……弗蘭？」
「咦？這位小姐知道me嗎？真是榮幸呢……」看著他平淡無波的臉再聽著那類似碎碎念的聲音，不知怎麼就讓人心浮氣躁。玖綠狠狠抓了把頭髮，沒好氣地打斷了弗蘭：「好了，六道骸在哪裡？是他讓你出來的吧。」
少年撇撇嘴角，似乎有點不太樂意。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麼，轉身帶著她上了樓。
外面正在下雪，而且比上午那時更加大了。走廊上沒有開燈，因而室內顯得異常昏暗，只能憑藉窗外射入的微弱光芒來分辨腳下的道路。
兩人停在一間類似會客廳的房間門口，弗蘭示意玖綠自己進去後，就又頂著那個大帽子離開了。
玖綠站在房門外，暗暗做了會兒心理準備，這才推開門走進去。
裡面的空間相當寬敞，但是也沒有開燈，依舊只有窗外的天光斜射而入。室內空蕩蕩的，唯一的擺設只有窗邊的那張長沙發。此時，一個身穿風衣的青年就坐在那裡。
「クフフ，真是稀客呢，結界師小姐。」
「嘖，都說了把稱呼改改。」玖綠受不了地按住眉心，不耐煩道，「不知道怎麼叫就直接叫姓氏，六道骸。」
對方慢悠悠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雙手插著口袋走到她面前。玖綠抬頭看著他，發現這傢伙似乎成熟了不少，但始終沒有多少改變，就是頭髮又長長了，因而在身後束成纖細的一簇。
她斟酌了一番，決定開門見山：「今天阿綱來找你了吧，因為什麼？」
六道骸垂頭看她一眼，笑起來：「クフフ，為什麼不自己去問他呢？還是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我還真不覺得你會告訴我。」玖綠聳聳肩。但她還是認為比起直接問綱吉會有效果一點。更何況，既然是綱吉要瞞著她來這裡問的事情，估計也無法從其他人口中打聽到什麼。
她笑了笑，目不斜視地望著六道骸，骸也沒有說話，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兩個人就這麼對視了
許久，青年忽然直起身，重新走回沙發上坐下，笑道：「クフフ，是關於美第奇家族的事情。說起來，那個家族的初代還是當年佛羅倫斯赫赫有名的貴族美第奇家的人呢~」
玖綠皺了下眉，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說這個。
六道骸雙手交叉托住下巴，嘴角帶笑：「不過，我對你們黑手黨的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倒是你的能力……」他再次發出奇怪的笑聲，「聽說去年夏天你在米克諾斯島大鬧了一場呢~」
這個消息照理已經被彭格列封鎖了才對，沒想到他竟然會知道。「你知道得未免也太晚了吧。」玖綠哼笑一聲，似乎對這件事情毫不在意，垂在身側的雙拳卻在不自覺中握緊，「還有，你別想打結界術的主意。」
「クフフ，就算沒有我，也還有其他人想要得到這個能力哦~」
玖綠心裡一驚，猛地抬頭，下一瞬間正對上青年那雙異色眼眸。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紅色的眸子裡是平時就有的黑色「六」，藍色的眸子如同汪洋大海，深邃看不見底。
「比起我，本鄉小姐還是多注意一下身邊的其他人吧。如果要去那邊奪取這個能力的話，稍微有點麻煩呢，所以還請你暫時保管好它~」
結果到最後玖綠也沒能從六道骸那裡打聽到更多有用的資訊，不過可以確定的一點是，綱吉今天去找他正是為了鶫的事情。
她只好先從黑曜返回家裡，這時綱吉也已經和Reborn一起回來了。玖綠直接上樓去找他，還沒來得及敲門，就聽到房間裡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呼聲：「痛痛痛——Reborn你要殺了我嗎！」
動作一頓，女生放下手轉而將耳朵貼到門板上探聽裡面的動靜，隱隱約約能聽見Reborn在說話，但是聽得不是很清楚，所以最後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說什麼。
玖綠挫敗地歎了口氣，乖乖敲了門走進去。Reborn不等她進來就已抬起頭看了過來，笑道：「偷聽可不是好行為哦，本鄉~」
玖綠臉上一紅，故作鎮定地別開頭反駁：「我只是想確定房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忍不住看了綱吉一眼，對方正慌慌張張地伸手將卷起的袖子拉下來，「讓某個人慘叫得像馬上要被滅口了一樣。」
綱吉聞言渾身一震，忙不迭搖頭：「什麼也沒有啦！」
他這麼無辜的表情簡直在說「你聽到的都是錯覺」，玖綠撇了下嘴角，重重往矮桌邊一坐，開口問道：「今天你們去黑曜找六道骸了吧？」
「咦？」綱吉驚訝地睜大了眼，片刻後才點點頭，「是去了黑曜沒錯……阿玖怎麼知道的？」
Reborn像看好戲一樣看了這兩人一會兒，最後大搖大擺地起身走了出去。房門「啪」一聲關上，玖綠輕歎一聲：「早上碰到了庫洛姆還有柿本千種和城島犬。」說完頓了頓，她直視著綱吉，眯起眼正色道，「你去找六道骸……是要打聽鶫的事情嗎？」
綱吉皺了下眉，沒有立刻回答。房中沉默下來，過了許久，男生才搖搖頭，吐出一口氣：「不完全是，不過也差不多吧。」他抬頭看向玖綠，伸出一隻手撫上她的臉頰，眼神柔和下來，裡面像是蘊藏了星光，「沒事的，阿玖。」
「算了吧。」玖綠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表情變得相當堅定，「就算知道之前在鶫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現在也已經於事無補了。所以，還是不要再查下去了。」她說著，不自覺抿起嘴唇，但視線仍舊落在他臉上沒有移開，「之後將會發生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她漸漸想明白了，既然之前的事情鶫不肯說，也就是說她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她如此害怕那件事情被發現，他們就不該去嘗試捅破那層窗戶紙。
她有個預感，一旦這件事情被說破，很多事情都會回不去。
綱吉點點頭，正要收回手，卻突然又被玖綠拉住了。她眯起眼盯了他片刻，幽幽說道：「另外，你又受傷了對吧？」
「……沒有！」
「才不信！」不等他繼續說話，玖綠一把扯過他手臂卷起袖子，男生纖細的手臂上赫然橫躺著一道紫紅色傷痕，「這個是……」
綱吉摸著腦袋，見瞞不過去只好實話實說：「今天去找雲雀學長的時候被咬殺了，有一拐子沒躲過去……」
「……」玖綠無語地揉了揉太陽穴，但語氣還是不自覺軟下去，「我幫你上藥吧……」
大概是終於下定了決心的緣故，那些陰影漸漸遠去，大家高高興興地過完一個新年，年後玖綠就收到了來自本鄉和彌的信件。
這次沒有過附上年賀狀，隨信寄來的是幾張照片。那上面顯示的時間還是不久之前，和彌說是為了讓玖綠看看這個時候的出雲，「當然還有一年多不見的我，所以就拍了這些照片。」
確實，自從高二那年暑假在西西里見了短暫的一面之後又是一年半時間。當初玖綠受傷昏迷近半個月，而和彌也因為家族裡的事情只能先行回日本，之後就只有電話或者短信聯繫。
想到這裡，玖綠忍不住勾起嘴角，仔細翻看這些照片。據說這次寄來的只是一部分，但已經是相當大的數量，差不多一半人物照一半風景照。
和彌看起來好像又長高了，身形比起印象裡的那個少年更加俊朗挺拔。其中有一張是他靠坐在木簷廊下的照片。黑髮少年穿著寬大的棕灰色和服，背後是被白雪覆蓋的古老宅院，更遠一點能看到朦朧遠山，白茫茫的景色中，唯獨人物和房屋有著鮮明深刻的色彩。
那就是出雲，就是本鄉本家，有著古老而靜謐的冰涼溫度。
玖綠看著照片中的少年，他正對著雙手呵氣，白色霧氣自他眼前蒸騰而起，若隱若現地露出後面那雙微垂碧眸。
他的動作就定格在這一瞬間。
玖綠下意識抬起手摸了摸照片上少年的腦袋。不知為什麼，她突然覺得這少年的身上竟會透出幾抹孤獨的味道。
其實他和鶫未嘗不相像，同樣小小年紀背負起整個家族，但兩人又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說一個是明媚晴日，那另外一個大概就是陰冷雨夜了罷。
說起來，之前鶫是不是問過她和彌的事情？
如果這兩人能夠見面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成為朋友呢。
第45章 Capitolo.40 純白的純白
綱吉等人一直到一月底學校開學前才飛回西西里。
新學期剛開始沒多久，專業課的作業已堆積了不少，獄寺一向不擔心這種事情，但不代表綱吉和玖綠也不擔心。所以兩人只好一有空就跑圖書館，自習的同時也方便查找論文資料。
玖綠站在書架前尋找參考書籍，室內安靜得聽不到除去翻動書本外其他的聲音，暖洋洋的空氣讓她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找到要用的那本書，誰知它卻被放在書架最上方的那一排，她踮起腳尖嘗試了好幾次，最後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女生歎了口氣，有些懊惱地抓著頭髮，正打算折回去找綱吉過來幫忙，一條手臂已從她頭頂上方伸過來，相當輕易地就抽出了她要的那本書。
「是這本吧？」溫和輕柔的男聲從背後傳來，她微微一愣，隨即轉過身去，果然看到綱吉就站在面前。他拿著書本翻看了一陣，眨眨眼，「果然和老師說的一樣好難懂啊……」
男生露出苦惱的表情，片刻後又抬眼看向她，輕輕笑起來：「說起來，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景呢，總覺得好懷念。」
以前？被他這麼一說，玖綠才記起來，他說的應該是高中時的事情。那時候他們都是圖書管理員，一起整理書本時，她總是夠不到書架最上面的一排，每每都要綱吉幫忙放上去。
對於那段時光的印象已經變得模糊，但記憶中充滿草葉香氣的味道卻仍充斥腦海。她想起男生卷至手肘的白襯衫袖子，還有露在外面的那半截手臂，抬起頭能看到對方認真又略帶點煩惱的側臉。
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而如今，當初的少年在不知不覺中就成長為一個能對任何人露出溫潤笑容的俊秀青年。
心裡一跳，玖綠忍不住歎了口氣，正要去他手裡拿那本書，綱吉忽然按住她的肩膀，壓低聲音道：「別動。」
「嗯？」她才來得及發出一聲疑惑，對方的身影便籠罩下來。綱吉將書本豎在兩人腦袋旁邊，剛好擋住了從走廊上透來的光線，她看著那張倏然靠近的臉龐，輕輕笑了聲，主動迎上去吻住他的唇角。
兩人的嘴唇剛剛碰到一起，誰知就在這時，走廊上冷不防傳來一聲充滿詫異的驚呼：「沢、沢田君？」
綱吉渾身一顫，猛地退後一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他通紅著臉面向叫住他的人，下一秒，發出同樣詫異的聲音：「咦？田村さん？」
玖綠看他一眼，隨即皺著眉轉過頭，這才看到站在走廊上的不速之客。
那是個從沒見過的陌生女生，有著一頭亮麗的黑色長髮，看上去跟他們差不多年紀。她長著典型的東方人臉孔，皮膚雪白，眼神無辜純粹。
弱不禁風的大家閨秀。
這就是本鄉玖綠對田村純的第一印象。
此時，田村抱著書面向他們，從她身後投入的白色天光將這個女生映照得宛若透明。她向前走了一步，臉上的表情才隱約清晰起來。她看看綱吉，視線隨即落在玖綠臉上，但很快又移回去：「這是……沢田君的……朋友嗎？」
說話間，她的目光始終逡巡在兩人之間，似乎在確定什麼。玖綠不喜歡她的目光，這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完全沒有被放在眼中：「準確地說，是女朋友。」她推開綱吉走過去，上下打量了田村一番。在這裡很少能遇到同樣說日語的人。「你也是從日本來的嗎？好少見啊。」
「啊……那個……」對方頓時抱著書本瑟縮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解釋，「是……是來這裡交流的……一個學期……」
玖綠困惑地眨了下眼，還沒開口，就被身後的綱吉拉住了手腕。她轉頭看過去，正好看到青年帶點困擾的笑容。他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順勢揉了揉她的頭髮：「阿玖你嚇倒別人了……」
玖綠不甘心地皺起眉要反駁，卻又一次被他搶在前面。綱吉站到兩個女生之間，對田村笑了一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田村さん也是來找資料的嗎？」
「是、是的！」女生仰著頭甜甜地笑起來，好像一下子就忘記了玖綠的存在，「能在課堂以外見到沢田君還是第一次呢。如果方便的話，我能和你一起做作業嗎？」
玖綠腦中頓時警鈴大作！
「喂……」
「咦？雖然也不是不可以……」可在她嚴厲拒絕前，綱吉抓著頭髮看了她一眼，還沒想好怎麼說，田村已經高興地說起來：「那就是可以了？真是太令人高興了呢。」
這樣一來，兩個人誰都沒法說什麼了。
聽綱吉說，他和田村純是在一門選修課上認識的。
那堂課每次上課都會有小組討論環節，因為同樣是日本人，而對方又是相當內向的個性，所以田村每一次都會和他一組，幾次課下來，兩人也算得上熟悉。
然而玖綠一點也不喜歡田村純。
那個人確實是相當內向的類型，但是和庫洛姆或者以前的鴇羽鶫截然不同，這個女生的眼神不是小動物般的無辜天真，也完全不是靦腆或者害羞，反倒更像是帶著執著的瘋狂。
如果非要說和至今為止認識的誰比較相似，大概……是十四歲以前的本鄉玖綠吧。
她和她的過去。相互厭惡著的現在和曾經。
可儘管如此，田村純依舊開始頻繁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有時候是在食堂餐廳，有時候是在圖書館，有時候甚至是她去找綱吉時在男生宿舍樓的下麵。這些情況裡，總是有沢田綱吉的存在，那個女生對他笑靨如花，美好得仿佛一觸即碎的夢境。
不僅僅是玖綠，就連獄寺都發現了，這個田村純只看著沢田綱吉一個人，也只看得到他。這樣的情況讓玖綠深感危機。
無奈之下，她只好打電話給遠在日本的京子，希望她可以有什麼方法。
「咦？方法什麼的，我也……」電話那端的女生冥思苦想許久，最後還是苦惱地回答道，「但是既然那個女生已經知道玖綠ちゃん和阿綱君的關係，應該不會……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不，這可不一定。
玖綠直覺這樣認為。
也許她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在看著田村純的時候，這個念頭卻異常清晰。那個人的眼神讓她十分不安，在強迫她想起曾經的自己時，也在威脅著她的現在。
也許她應該先調查一下這個田村純的背景，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她也不知道究竟該拜託誰才能既可以獲得資料又不會被綱吉知道她在做什麼。
不對，好像有一個人可以做到。
女生翻開手機調出連絡人名單，最後將游標定格在一個用假名拼寫的名字上。螢幕光芒照射著她的臉，她閉了閉眼，終於呼出一口氣，狠狠按下了通話鍵。
幾秒之後，電話那端很快傳來一個甜膩的男聲，和往常一樣輕佻散漫：「哦~玖綠ちゃん會主動聯繫我還真是難得呢~」
背景是相當嘈雜的重金屬音樂聲和沸騰的人聲。
玖綠嘴角一抽，強忍住掛掉電話的衝動，咬牙切齒道：「你廢話太多了，白蘭。我有事要拜託你。報酬的話……你要多少棉花糖我都買給你可以吧。」
「嗯~這個聽起來不錯哦~」對方歡快地笑起來，似乎還吹了聲口哨。耳畔傳來悉悉索索的摩擦聲，然後背景音就輕了很多，但遠遠的還是能夠聽到。白蘭稍微壓低了聲音，感興趣地問道，「那麼，究竟是什麼事情竟然會讓你來找我幫忙呢？~說來聽聽吧~」
不得不說，白蘭的效率真是快得令人驚訝。第二天一早，玖綠就得到了關於田村純之前的各種資訊，其中甚至還包括曾經有多少男生向她表白之類的資料。
據白蘭給的資料顯示，田村純所在的家族是日本某個有名的家族企業，而她正是現任董事長的獨生女。雖然她的背景確實出乎意料地有點後臺，可也和黑手黨完全沾不上邊。田村企業的創始人白手起家，聽說至今也極力避免和黑道接觸。
雖說能夠排除她是刻意接近綱吉的可能性，卻讓人更加不安。
「阿玖？阿玖？」
耳邊突然傳來壓低的呼喚聲，玖綠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她差點忘記了自己還坐在圖書館裡這件事情，明明作業堆積如山，她還總是出神。
「你最近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綱吉從旁邊湊過來，有些擔憂地仔細觀察她的臉，半晌皺了下眉，「今天的臉色也不好。」
玖綠歎了口氣，用左手撐住額頭：「我說你是真的沒有自覺啊……」她面色不善地側過臉，盯住那雙棕色的眼睛，「你和田村純一起上的選修課到上周就該結束了吧，為什麼她還是這麼頻繁的跑來找你啊？」
「這個……」綱吉愣了一下，露出恍然的表情，隨即無奈地苦笑起來，「阿玖一直都在介意田村さん的事情嗎？她只是在這裡沒有認識的朋友而已啊……」
「我知道。」玖綠虛起眼，聲音壓得更輕，「可是你真的不知道她……」
話沒說完，餘光裡就看見一道白色的人影從前面書架的間隙中拐出來。玖綠心頭一顫，只覺一盆涼水當頭潑下，更加心浮氣躁。
又是田村純，她到底有多陰魂不散！
學期已經過去大半，天氣也漸漸熱起來。今天的田村穿著一件白色連衣裙，頭上點綴著簡約又充滿淑女氣息的粉色髮夾，整個人看起來就像童話中惹人憐愛的公主。
玖綠再一次確信了，對方真的不是自己擅長應付的類型。
見她臉色更加不好，綱吉疑惑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時，田村溫柔地笑起來，加快腳步走到他們所在的桌邊，依舊只注視著綱吉一人：「沢田君，你果然在這裡呢。」她歪歪頭，繼續笑道，「我有一些問題看不懂，可以請教你嗎？」
綱吉愣了一下：「可是你的專業我不瞭解啊……」
田村搖搖頭，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我對義大利語……」
被那樣的信賴著，綱吉也無可奈何，只能訕訕看了玖綠一眼，才再次轉頭面向田村：「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女生高興地在旁邊坐下，直接翻開書本進入正題。綱吉半側過身，拿著筆在紙上塗塗畫畫，開始為她翻譯講解，玖綠就這樣完全被晾在了一邊。
雖然不可否認，眼前的景象不失為一幅美好的畫面。男生帥氣挺拔，嘴角始終帶著溫文笑容，而女生也同樣認真美好。
只不過最大的問題是，那個女生不是她。
火氣噌噌地往上竄，青筋估計已經佔領了整個額頭。玖綠托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那兩人，終於忍無可忍地一把抓住綱吉衣領將他拎起來，自己上前一步走到田村旁邊坐下，扯著嘴角狠狠道：「我的義大利語可比你的‘沢田君’好多了，有什麼問題問我就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2:03
第46章 Capitolo.41 魔女的舞會
綱吉被嚇了一大跳，頓時感覺周圍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他瞬間窘迫得紅了臉，急忙上前拉住玖綠：「阿玖，突然怎麼了……」
玖綠頭也不回，逕自在田村旁邊的座位上坐下，抬了抬下巴：「好了，可以開始了。」
女生沒有回答，沉默了一陣後忽然站起身，將桌上的書本收拾好抱進懷裡。「既然沢田君不方便那就沒辦法了。」田村純紅著臉對綱吉笑了笑，又鄭重地行了一禮，「反正作業也不急，下次再來拜託可以嗎？」說完，也不等綱吉點頭，她就轉身走遠了。
玖綠僵在原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雙拳被捏得嘎吱作響。綱吉緊張地咽了口口水，看看田村離開的方向，終於將目光重新移回來：「阿玖……」
女生冷不防站起來，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再一次響徹寂靜的大廳。她完全不管旁人不滿的目光，不悅地盯住男生那張忐忑不安的臉，卻過了很久都一聲不吭。
這樣的沉默讓綱吉更加不安，他看了眼周圍，上前一步去拉玖綠的手，誰知他的手指剛剛碰觸到對方手背，就被毫不留情地甩了開去。
「你真是一點自覺也沒有啊。」玖綠冷笑了一下，惡狠狠地看著他眼睛，碧眸彎成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出去消消氣。」
綱吉一愣，根本來不及說些什麼，她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那天下午玖綠沒有再回圖書館，就連綱吉將她的書包送回來時她也躲在寢室沒有出去，只是讓他把東西放到樓下。
「那個……」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點擔憂，聽得出來對方遲疑了半晌，才問道，「對不起阿玖……但是，為什麼要這麼生氣？田村さん只是有點……嗯，可能是家裡的原因，所以才會讓人覺得她好像看不起別人之類的……」
聽他這麼一說，本該消下去的火氣瞬間又上來了。玖綠不耐煩地打斷他，強忍著沒有掛電話：「不要再說她了，你根本沒有搞清楚主要原因。」
綱吉詫異地「咦？」了一聲，疑惑道：「難道阿玖不是因為她才生氣的嗎？」
「是因為她沒錯……」玖綠靠坐在牆邊歎了口氣，挫敗地抓著劉海，最後將腦袋深深埋進臂彎裡。她的聲音低下去，輕微得好似歎息，「如果不是你，我才懶得在意她……」
她真正生氣的原因，是綱吉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溫柔。
其實這狀況早在田村純之前就存在了。被他的溫柔所吸引的人，這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就連她自身，也是因為最初那個即使笨拙到無可救藥卻依舊堅守著溫柔的少年才會跌跌撞撞走到現在的。
他的柔軟正是她最喜歡的地方，卻也因此成為最大的心病。
他對其他人的友善和對她的態度幾乎一模一樣，這樣的事實太過殘忍。她曾無數次想，如果這樣的溫柔可以只屬於自己一個人該有多好？
可如果真的變成這樣的話，沢田綱吉就不是沢田綱吉了。
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什麼都不去改變。
相信他。只要相信著他就好了。
至於田村純，她等到這個學期一結束就會回日本，之後將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綱吉。只要不在一起，不管那份愚蠢的單戀會不會結束，威脅都不將存在。
時間會解決一切問題。
這個學期很快就到了快結束的時候。學校在這種時期常常會舉辦一些舞會，這週末正好就有一場為了即將離開的交流生而舉辦的歡送會。
綱吉受到田村邀請前去赴約，但又不想一個人去，便叫上了獄寺和玖綠。
三人到場的時候已經晚了。歡送會早就開始，舞廳裡熱鬧得不像話，七彩燈光在舞池中心閃爍不斷，整個大廳裡都是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年輕男女。
綱吉正試圖在人群裡尋找田村，就見旁邊的角落裡走來一個嬌小的人影——正是身穿白色禮服裙的田村純。
這個女生，確實有著和她名字相當般配的外表與氣質。一般人絕對無法像她一樣將一身白色穿得如此動人甜美，又清純無辜。
玖綠不得不承認，在這一點上，她確實有隱隱的嫉妒。但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更何況她不認為這種類型的女生會適合有著黑手黨身份的綱吉。
這個時候的她仍舊對自己充滿信心，因為她還不曾疑惑。她如此堅信，在這個時空裡，一定不會有人能夠比她更喜歡這個名叫「沢田綱吉」的人了。
所以在田村純提出要和綱吉單獨去花園裡談談時，玖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沒有阻止他們。倒是獄寺，在看著那兩人從舞廳人群中消失之後，皺著眉看過來，譏諷地笑了一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
「我沒必要回答你這個問題。」女生嗤笑著看了他一眼，好像他問了一個相當愚蠢的問題，「我去找東西吃了。你愛幹嗎就去幹嗎，不要來煩我。」
「呵，這也是我的臺詞。」獄寺一臉不屑地別開腦袋，看都懶得看她，很快就往綱吉離開的方向走去。
玖綠低低呼出口氣，看著那邊的自主選餐區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後還是轉身去了相反的方向。
六月的夜晚舒爽又不會過分冰涼，此時的花園裡沒有任何人，安靜得只能聽到草叢裡此起彼伏的蟲鳴和來自大禮堂的鼎沸人聲。
綱吉跟著田村走在青石鋪就的小徑上，也不知道對方單獨叫他過來究竟有什麼事情，所以一直沒有先開口。這樣的沉默讓他覺得相當尷尬，可又不知如何打破，只好先靜觀其變。
終於，在兩人走到花園最中央的花圃旁邊時，走在前面的女生停了下來。她轉過身，微笑著望向綱吉，臉龐被燈光映出夢境一般的甜蜜：「沢田君，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訴你呢。」
「咦？是……是什麼事……」
田村笑了一下，一步一步走上前。她腳底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綱吉莫名覺得心慌，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笑著打哈哈，「說起來，田村さん就要回日本了吧，是什麼時候的飛機？」
「下週末哦，剛好是暑假開始的那天。」女生歪著頭，卻完全看不出分別的惋惜和遺憾。頓了頓，她忽然又補充了一句，「如果順利的話。」
綱吉一愣，下意識反問：「順利？田村さん指什麼？」
田村純彎著眼角笑起來，她從來沒有笑得如此開心過，那笑容仿佛一瞬間將周圍綻開的花朵都比了下去。她忽然湊近，用輕柔好聽的嗓音說道：「告白，是對沢田君的告白。」
綱吉頓時渾身僵硬。這種感覺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樣，他感覺臉上迅速燒起來，可手腳卻冰涼刺骨、動彈不得。
但田村卻毫不在意，繼續說道，「我很喜歡很喜歡沢田君，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所以，你能接受我嗎？」
這是在開玩笑吧？
綱吉勉強扯開嘴角，這才重新恢復了知覺。
沒錯，絕對是玩笑。可今天又不是愚人節！
「田村さん不要取笑我了，你知道我有女友的。」
「我知道啊，但這有什麼關係呢？」田村眨眨眼，似乎有些迷惑，「如果我們在一起了，沢田君的女友就會變成我，所以並不影響不是嗎？」
綱吉覺得自己根本無法跟上這個人的思維，但他不得不承認，對方是認真的。這是一個可怕的徵兆。
「抱歉，田村さん。」他深深歎了口氣，收起臉上的笑容，正色道，「雖然很感謝你的厚愛，但是我無法接受你。」
田村猛地一震，臉上露出極為震驚的表情：「為什麼？可是沢田君對我那麼溫柔，那些溫柔都是假的嗎？」她柔弱的表情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或者說，她在此之前根本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還是說……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嗎？」
綱吉搖搖頭：「不是那樣的，田村さん很優秀。但是，我已經有阿玖了，我不想放開她，也不會放開她。」
面前的女生突然沉默下去。她一眨不眨盯著綱吉，大而通透的雙眸裡映出青年挺拔俊秀的身影，可即使這樣，這雙眼睛還是讓人覺得空洞得什麼也沒有剩下。
這一瞬間，綱吉忽然想到十四歲那年初來並盛的玖綠。那時候，那個少女也總是露出這樣的眼神，看著看著，就好像會被吸進去，就算早就知道那裡面根本空無一物。
也不知過了多久，田村緩緩低下頭，終於再次開口：「但是我不甘心……沢田君，可以最後滿足我的一個請求嗎？」
綱吉想了想，松了口氣：「如果我可以做到的話。」
「可以哦，如果是沢田君的話。」田村輕輕笑起來，毫無預兆地又上前一步。兩人的距離再次被拉近，她幾乎貼到他面前，呵出的氣息緊接著灑上臉頰，「吻我。像戀人一樣的吻，沢田君做得到吧？」
沢田綱吉回到宴會大廳時就收到了一條短信，來自本鄉玖綠。
上面說，她現在就在二樓的露臺。語氣平淡單純，似乎僅僅只是向他彙報她現在所在的地點。
只不過，發送時間恰巧就是他剛剛回來的那一刻。
綱吉回頭又望了眼花園，田村純應該還在那裡。他雖然有些擔心，可這種狀況下如果再回去的話，絕對會給她帶去不必要的希望。
那樣一定是不對的。
綱吉抿起嘴唇握緊了手機，隨即快步走上二樓。
從走廊上往前走到底，就是可以看見花園的露臺。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心裡一跳，突然覺得背後涼颼颼的。按捺住不安走過去，很快，就看到了露臺上的那個人影。
這裡只有她一人，微弱的燈光熒熒發亮，照射出女生近乎透明的淺金髮絲。她坐在椅子上，手邊放了杯果酒，正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機，近乎淡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綱吉稍微松了口氣，隨即走上前叫了一聲：「阿玖，怎麼到這裡來了？」
對方動作一頓，抬起頭看過來。手機螢幕的光芒在她眼底投射出四四方方的光斑，她笑了一下，合上手機站起：「原本只是想透透氣，不過意外看到了有趣的事情呢。」
綱吉大感不妙，但只能硬著頭皮問道：「什麼……有趣的事情……」
「嗯，這要問你啊~剛才的事情有趣嗎？被那麼可愛的女生表白很有趣吧？虛榮心有沒有得到滿足呢？」
玖綠冷冷地笑著，每問一句就向他逼近一步。綱吉被她逼迫得不住後退，直到後背抵上身後建築物粗糙的牆面，才不得不停下來：「這個玩笑一點都不有趣，阿玖。」他皺了下眉，看起來同樣相當苦惱，「你知道我不擅長這種事情。」
「哦？不擅長？」女生仰起頭盯住他，一眨不眨，眼底仿佛透出無機質的光芒。她沒有說話，似乎在考慮著什麼，半晌，突然虛起眼，斬釘截鐵道，「吻我。」
「誒？」綱吉被狠狠嚇了一跳，半天沒反應過來，「什……什麼？」
玖綠冷不防歎了口氣，向後退開一步。不知是不是錯覺，伴著這一步，她身上冰冷的感覺霎時如潮水般退去，只餘下恍若自言自語的低喃：「田村純這麼對你說的時候，你是怎麼回答的呢？」
——不是阿玖的話，誰都不行。
當時他是這麼對田村說的，但是這話如果對著玖綠說出來實在太丟臉了。綱吉乾笑兩聲，抓抓腦袋，尷尬地別開視線：「那個……差不多就是那種拒絕的話啦……對不起啊……什麼的……」
玖綠看了他一眼，但是沒有發表意見。她似乎又歎了口氣，再一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微微笑了一下：「好了，吻我吧。」
「咦咦咦？真的要嗎？」
綱吉頓時紅了臉，然而玖綠卻一點也沒有退縮的意思，依舊仰著頭站得筆直。那樣子，像極了驕傲的鶴。
他恍惚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估計只是錯覺吧，畢竟這個女孩子一直都是這樣的。
綱吉上前一步按住玖綠的肩膀，緩緩低頭吻住她的嘴唇。
夜風從兩人之間呢喃而過，空氣裡浮起隱約的花香，有微弱的甜意彌漫開來。
然而，在這個吻裡，綱吉感受到了和以往不一樣的地方。
那究竟是什麼呢？
他也不知道。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現在在他懷抱裡的女孩，是想要在他的吻中確認什麼吧？
第47章 Capitolo.42 決絕的深淵
之後整整過了一個星期，田村純都沒有再出現，就好像完全從他們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樣。
綱吉覺得這大概會是個好現象，至少從目前看來，也許那個女生還沒有完全看開，但之後一定會好起來的吧。
與此同時，這學期的課程終於只剩下最後一天的最後一門。因為是大課，獄寺下午很早就去教室占了座位，所以綱吉和玖綠直到臨近上課才出發。
走進教學樓的時候距離上課鈴聲打響已經沒剩多少時間，綱吉說到前不久選修課上老師講的一個笑話，玖綠撇了撇嘴角，笑睨他一眼，轉身踩上樓梯。男生摸摸腦袋，正要跟上去，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玖綠轉頭看了看綱吉，輕哼一聲，將拿在手上的教材抱進懷裡，然後隨意往牆上一靠，沖他努努嘴：「馬上就要上課了哦。」
「啊，抱歉！」綱吉手忙腳亂地將手機掏出來，螢幕上的藍色光芒閃得急促歡快，然而就在看清那個名字的瞬間，男生的臉色突然一變。
他沒說什麼，下意識咬住嘴唇，按下了通話鍵，「有什麼事嗎，田村さん？」
原本望著窗外的玖綠雙眉一蹙，頓時臉色不耐地將視線移回綱吉身上。夕陽的光芒沐浴著眼前男生的身軀，他漸漸退去稚氣的臉上已看得出青年隱約的堅毅輪廓。隨著年齡增長，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廢柴得什麼也不會的沢田綱吉了。他變得優秀起來，開始吸引越來越多的人。
心頭一跳，她突然不知所措。
為什麼呢？這樣想著的時候為什麼會覺得這個人的身影竟莫名模糊起來了呢？
他明明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可如今，不過就是幾格樓梯的距離，卻好像總是無法達到一樣。
一個可怕的念頭冷不防從腦海中冒出來，玖綠臉色猛變，立馬別過腦袋移開視線，假裝正看著窗外的天空。
綱吉小心翼翼地打量她一眼，見她依舊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才稍稍放下心來，仔細去聽田村純說話。
電話那頭的女生輕笑著柔聲說道：「沢田君，我就要回日本了呢，一個學期的交流這麼快就過去了。」
原來只是告別啊……
綱吉如釋重負，也同樣笑了笑，回道：「那先祝你一路順風了，田村さん。」
那邊的田村不知正在什麼地方，說話聲中夾著呼啦呼啦類似狂風的呼嘯聲。她笑起來，聲音就和平時一樣甜美可人：「沢田君一直都是個溫柔的人呢。」
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綱吉忍不住一怔，還沒來得及想好該怎麼回答，就聽她已繼續說了下去。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沢田君哦。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沢田君就不能喜歡我呢？」
她依然在笑著，聲音漸漸大起來，夾雜著磅礴風聲，像極了淺眠中的囈語。
「如果不能在一起的話，沒過多久，就算是這麼溫柔的沢田君也會把我忘記得吧。沢田君只會記得本鄉さん，一定不會記得我了。那樣的話，要怎麼辦才好呢？」
周圍的響動不知什麼時候突然消失了，沢田綱吉冷不防渾身一僵，陡然冒出來的不祥預感令他不自覺握緊了雙拳。他失聲吼起來，音量一下子抬高了好幾度：「田村さん，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鈴——」
上課鈴聲和他的聲音一同響起，玖綠猛地轉回目光，原本漫不經心的雙眸一下子睜得老大。她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後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綱吉下意識望著她所在的地方，一眨不眨看著她倏忽擴大的瞳孔，心裡沒來由覺得害怕。震耳欲聾的鈴聲響徹整個樓道，他看見玖綠遲疑了一下就向樓下走來，突然一個急轉身，想也沒想就沖教學樓出口狂奔起來：「田村さん！呆在那裡別動！我馬上就過來！」
背後的動靜驀然一頓，隨即傳來女孩子震驚的呼喊：「等一下！你要去哪裡，阿綱？！」
他什麼也聽不到了，只剩下手機裡田村純依然柔軟如初的甜美聲音：「我反復地想，想了好久好久，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個對我們來說都很好的答案。」
那裡面的瘋狂，一點一點溢出來，仿佛這滿地夕照，血一般將他浸沒。
「我會讓你永遠把我刻在心裡的。」
在這種時候，玖綠什麼也做不到。她不知道電話內容，也不知道綱吉為什麼突然間變得如此緊張。她只能眼睜睜看著男生跌跌撞撞地沖出教學樓，像是聽到了極為可怕的消息般一臉煞白。
但她明白，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略一停頓，玖綠將書本往走廊窗戶上一放，也跟著跑了出去。誰知才剛邁出教學樓大門，就看到隔壁樓底下圍了一群人。
那些人裡大部分都是學生，也有幾個老師和保安，正站在人群最前方和所有人一樣仰著頭。其中一位老師正對著擴音喇叭用非常不標準的日語沖樓頂喊道：「請冷靜一點！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老師一定會幫助你，所以絕對不要輕舉妄動啊！」
這所學校裡除了他們以外應該沒有其他日本人了啊。
玖綠先是一愣，隨即猛地驚醒過來。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望向前方教學樓屋頂，一道白色的人影隨即映入眼底。女生單薄瘦弱的身軀好像紙片一樣迎風擺動，她黑色的長髮仿佛撕裂的綢緞，遮住了那張平靜無波的蒼白臉孔。
田村所在的位置，正面對著原本綱吉他們上課的教室。此時雖然已經到上課時間，但發現這場騷亂，教室的窗戶裡探出無數腦袋，其中不少都是班上的同學。
玖綠看著這一切，呆站在原地無法動彈，她無法理解田村純這樣做的目的。
那個人這是打算做什麼？她要從那裡跳下來嗎？跳下來對她而言有什麼好處？
震驚和恐懼恍若沖天的巨浪席捲過來，玖綠向後退了兩步，就在這時，她感覺對方的目光忽然從她身上掠過，但也只是一瞬間，她甚至無法確定那是不是錯覺，對方冷不防向前跨了一步，下一秒，田村就從樓頂墜了下來——如同折斷了羽翼的白色大鳥。
人群瞬間譁然，眾人在驚慌失措下亂成了一團。
玖綠還來不及反應，只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大喝：「阿玖，結界！」她渾身一個激靈，立即凝聚精神準備結界的定位，同時朝聲源處看了眼，只見綱吉手裡已經戴上了X手套。
他背對著她微弓起後背，額上的死氣之火「噌」一聲燃起。男生翻轉手掌對準地面，緊接著，掌心放射出大簇火焰，隨即就見他整個人擦著地面直直朝田村純墜下的地方沖去。
玖綠急忙集中注意力，虛起眼將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瞄準正急速下落的田村，兩指向上一抬，低聲喝道：「結！」
空氣微弱地波動了一下，她可以看得到田村正下方出現了一塊正方形形狀的薄片，隨著她抬手的動作，那片薄薄的透明物體開始向上升起。然而，她不過是眨了下眼，即將生成的結界頃刻間如同溶解了一般在空氣中消散得無影無蹤。
……怎麼回事？
玖綠心中一震，眼看著田村距離地面只剩下不到幾米的距離，千鈞一髮之際，綱吉擦著樓底猛地一個九十度轉角向上躍起。之後的過程就如同慢鏡頭一樣，男生不偏不倚地對上那個下落的女生，將她攔腰截住。兩人先是因為下落的巨大衝擊力定格了一瞬，隨即重新沿著綱吉原本的飛行軌跡向上騰起。
金紅色的火焰在白日明亮的天空下翻轉出絢麗弧度，人群寂靜了一秒，忽然爆發出響亮的掌聲和喝彩聲。
綱吉將田村純放回地面，女生呆望了他幾秒，眼中一點點湧出狂喜的光芒。他不忍心地別開視線，將她交給圍上來的老師和醫護人員。然而在這個過程中，她一直用雙手牢牢抱著他的手臂，無論醫護人員說什麼都不肯放開。所以到最後，兩個人都被醫生帶走了。
學生們歡呼著朝綱吉呐喊，那景象就像是在歡送自己的英雄。
玖綠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她，她看著救護車呼嘯而去，心裡慌亂極了，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怎麼做才算正確。
腳下冷不防後退了幾步，她一轉身，逃一樣從這個地方跑了出去。
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定是哪裡不對了……為什麼結界術會失敗呢？
那個田村純又是怎麼回事？
阿綱……為什麼只看著那個人？為什麼她會覺得那個時候的他眼裡，只有田村一個人呢？
究竟是哪裡不對了？！
她什麼也無法思考，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有某種洶湧的東西正在從身體裡跑出來，她有個預感，如果現在不用盡全力將它們甩出去的話，自己一定會壞掉，像個玩具一樣被撕碎，被丟棄。
所以，她必須搶先逃出去。
綱吉在送田村純到醫院後，又接受了老師的幾個問題。等到一切結束總算能離開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獄寺聞訊後就從教室裡趕過來，現在就等在外面，見他出來，立馬迎上前詢問詳情，還不忘送上牛奶麵包好讓他充饑。
綱吉感激地從他手裡接過食物，一邊說話一邊朝四周看了眼，卻出乎意料地沒有看到玖綠的身影。他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問過獄寺才知道玖綠一直都沒有出現，而且連電話也聯繫不上。
「就好像失蹤了一樣。」最後，銀髮青年冷哼著這樣補充了一句，「不過很快就會回來的吧，十代目不用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呢？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以他對玖綠的瞭解，她一定會胡思亂想的。於是綱吉想也沒想就直奔女生寢室樓找人，誰知卻被告知對方從下午出門開始就沒有回來過。
這麼一來，綱吉更加不安，和獄寺兩人把整個學校都找了一圈，竟然也沒有找到玖綠。
這下子真的糟糕了。
獄寺也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找人的同時給在彭格列的其他人打了電話。一群人一齊出動尋找玖綠，可過了很久，還是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一整個晚上就在這樣忙碌的尋找中過去，馬上要到第二天淩晨，綱吉又累又餓，更是擔心得不行。
夜晚的校園漆黑幽深，巴勒莫的街道上也已看不見人影。雖然到了七月，風中卻仍夾雜著滲人的寒意。
綱吉挫敗地站在路邊看著獄寺和了平在電話裡對吼，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忽然也鈴聲大作。他微微一怔，隨即用最快的速度接通電話，只聽山本喘著氣在那邊說道：「阿綱，我找到本鄉了！」
第48章 Capitolo.43 最後的稻草
山本是在距離巴勒莫市區很近的一片海灘上找到玖綠的。綱吉在得到消息後就匆匆忙忙趕了過去，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那兩人正一同坐在海灘上，黑色的身影完全被夜幕籠罩，只能聽見浪濤聲中青年極有代表性的爽朗笑聲。
綱吉站在堤岸上看著那邊，突然感覺沒來由的緊張。他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
是啊，他連原因都不清楚，這種時候甚至都不能做到像山本一樣陪在玖綠身邊。
他覺得自己如此挫敗，他果然直到現在還是什麼都做不好。
獄寺關上車門從後面趕上來，見狀腳步一頓，才又緩緩上前。他沉默地注視著堤岸下方，幾秒後收回視線，沉聲道：「十代目，我在這裡等你。」
綱吉深吸了口氣，點點頭，朝海灘走過去。夜裡的海風更加洶湧了，讓他覺得好像整個人都會飛起來。腳底踩在沙粒上都聽不見聲音，他一步步走得十分艱難，等到終於靠近了些，才聽到鹹濕空氣中傳來的說話聲。
「呐，本鄉，到底發生了什麼？」
山本轉頭看著身邊的女生，因為背對著他的緣故，所以並沒有發現綱吉的出現。而玖綠則依舊抱著膝蓋凝望大海，似乎在出神，又好像正在認真聽山本說話。
「阿綱可是一直在找你啊，如果只是吵架的話……」
「不是吵架。」女孩子的聲音很輕很輕，若不是綱吉努力分辨，大概根本無法從風聲中聽出來。她沒有動，只是低低說了一句，「我需要一個人考慮一些問題，關於我和他兩個人的問題。」
「你們的問題？」山本似乎有些吃驚，「為什麼要一個人考慮？不能告訴阿綱嗎？」
「不能。」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完全沒有一絲轉寰餘地。不僅僅是山本，連綱吉也被震驚得停在了原地。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山本。黑暗中，他苦惱地抓了下腦袋，試圖緩解此時尷尬的氣氛：「哈哈……我倒是有個主意！反正阿綱還沒來，你想要告訴他卻又不能告訴他的話就趁現在說出來吧，我保證守口如瓶！」
玖綠頓了一下，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海風呼嘯著從三人之間穿過，綱吉想要上前，可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一動不動。
他只能呆站著注意那邊的動靜，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女生終於遲緩地將視線轉了過來。綱吉心頭一震，雖然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他卻覺得她已經看見了他。
然而玖綠並沒有看他，只是注視著山本的臉，好像現在確實只有他們兩人。她對他說：「我到今天才發現，自己實在太狂妄了。原來，我並不是最喜歡他的那個人。」
這句話說出來的一瞬間，玖綠感覺到自己的心裡有什麼正在迅速坍塌。
那些一直以來深信的東西、堅持的信念，仿佛輕而易舉就被全盤否定。
「可他還是選擇了我，我想知道——他為什麼要選擇我呢？」
話音落下的很長時間裡，都沒有人接話。
這樣的問題，從來就是沒有答案的。
選擇的與被選擇的，哪裡有這麼多為什麼。
綱吉終於忍不住走上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勇氣，竟然還有多餘的力氣拍了拍山本的肩膀，對他扯出一個笑容：「山本，謝謝你。接下來的……交給我吧。」
還怔愣著的青年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歎了口氣，點點頭站起來：「嗯……我去上面等你們。」他走了一步，緊接著仿佛又想到了什麼，轉過頭來對兩人笑道，「不要吵架啊哈哈！」
綱吉苦笑了一下，看著山本越走越遠，這才重新面向玖綠。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竟也泛起了微光，不過依舊暗沉得可怕，依稀可見頭頂閃爍著微弱光輝的星子。
玖綠垂著頭站起來，披散的長髮在海風中胡亂飛舞，將那張臉上的表情切割得支離破碎。她一眨不眨看著他，聲音低低的：「已經到早上了。」
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綱吉有點反應不過來。但他不敢移開視線，他的心裡充滿了不祥的預感，他在害怕。
女生不久之前的問題盤旋在腦海中，他不知所措。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著，就在這時，地平線那一頭忽然射來一道強光，緊接著，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綱吉想到去年的那個暑假。那天，他們也是這樣在海灘上看朝陽，他還記得女孩子猶帶紅暈的側臉，如今一年不到，當時令人激動振奮的朝陽不知怎麼就變得刺眼起來。
他慌張地伸手拉住玖綠，像是怕她一不小心就會消失似的：「阿玖……到底怎麼了？！」
他的表情看起來如此驚慌，玖綠別開視線，抿著嘴角不知如何開口，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她赤著腳站在海邊，潮水呼啦啦打過來，她卻恍若未覺。
綱吉渾身一震，不祥的預感突然膨脹，變得前所未有的巨大：「什麼……意思？」
對此，玖綠竟一點也不在意。她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心，慢慢抬起頭來，注視著他睜大了眼，瞳仁裡映出他驚惶的表情：「對不起，阿綱，我做不到。」
他一動不動看著她，少女的臉上看不見一絲光彩，但最後，還是努力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我做不到像她那樣——喜歡你，喜歡到連自己都不要了。我已經很努力，我也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回報。可是我突然不確定，你真的……喜歡我嗎？」
這句話，一定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綱吉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顫抖著嘴唇幾乎說不出話：「你在說什麼……」
「我說，」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重複道，「你真的是因為喜歡我才跟我在一起的嗎？真的不是因為覺得將我拉進了黑手黨世界而心懷愧疚才選擇我的嗎？」
有些話，是不可以說出口的。然而，若是不說出口，它們就會像藤蔓一樣糾纏著心臟，終有一天會壓碎整顆心。
其實她早在很久之前便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只是那時的自己太自信，或者只是不願仔細考慮，所以每每都在即將碰觸到這一點時抽身而退。
但現在，她不行了。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再也受不了這樣莫名煩惱的自己了。
如果最後還是會變得不可收拾，不如趁早結束。趁著綱吉還沒有後悔，趁著誰都還沒有受傷。趁著——
曾經的一切還是最好的模樣。
嘩——
耳畔響起潮水洶湧的怒號，天光下，青年的臉龐蒼白疲憊。他凝望著她，像是聽到了可怕的笑話。
「阿玖你是在開玩笑嗎？可這一點也不好笑啊……」
女生彎著嘴角笑起來，她從來沒有笑得如此溫柔過，仿佛這世上最柔軟的花瓣：「我想，也是時候放手了。我要放你自由，也放自己自由。」
有什麼和過去、和未來相互重疊。
綱吉覺得腦袋一片混亂，這話為什麼會這麼似曾相識呢？他是在哪裡聽說過，還是在哪裡見到過？
這到底是什麼國際大玩笑！為什麼要這麼輕易就否定他的感情？
一股怒氣冷不防爆發出來，他想也沒想，一把甩開自己抓著她的雙手，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夠了！阿玖！你為什麼總是這樣鑽牛角尖！你從來都不問我的想法，總是自己猜測自己下決定！就算霸道，也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啊！」
最不該說出口的話，也許是這個。
可已經無法挽回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他的臉唰地慘白。綱吉呆站在原地，看著對方臉上的血色迅速退去，心裡更加害怕了。可是惟獨這裡，他不能妥協。
他不知道什麼是最好的辦法，他只是把自己想說的話全部說出來。
他又氣又急，已經什麼也無法考慮了。
本以為，玖綠大概又會生氣，然而這時候，她突然笑了一下：「是啊，我也許一直都錯了。」她的表情好像隨時會哭出來一樣，可她又分明是在笑著的，「對不起，你們先回去吧。」
說完這句話，她再也不看綱吉一眼，轉而沉默地拎起之前放在腳邊的鞋子，緩慢地沿著海灘朝堤岸上走去。
綱吉沒有追上去。
他脫力般蹲坐到地上，挫敗地抱住了腦袋。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定是哪裡不對了……
可是他不覺得自己哪裡有錯，明明是玖綠太任性了，總是胡思亂想，甚至都不信任他！有些事情，她必須自己想通才可以。他不能再繼續遷就她了。
所以……
所以，之後再道歉吧。
——這裡，一定是一個轉捩點吧。
很多年以後，當早已成為彭格列十世的沢田綱吉偶然回憶起這件事時，恍然冒出這樣的想法。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人們所謂的「蝴蝶效應」到底有多可怕。
他想，如果當時的自己能夠追上去的話，之後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都不會發生——至少，不會以那樣決絕可怕的姿態，鮮血淋漓地撕破一切現實。
但這終究——只是妄想。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2:04
第49章 Capitolo.44 墜落的孤雁
玖綠在離開海灘之後，獨自一人在大街上走著，腦子裡一片空白。她覺得自己有很多問題需要考慮，可無論如何都理不出一個頭緒，反而越來越亂，最後只好放棄。
身上沒帶任何東西，除了剛好夠吃一頓飯的零錢之外，就只剩下清絕了。她現在的情況還真像是離家出走，大概已經不能再糟糕。但這都是自作自受，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她不敢回彭格列，也不想回學校，不想出現在任何平日熟悉的地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直到時近中午才找了一家餐廳決定先吃點東西。
誰知剛坐下點完餐，就有一個人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女孩子穿著一身黑色的連衣裙，樣子和之前沒什麼變化，依舊面無表情，態度冷淡，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同的，大概就是氣質上更加成熟了，甚至比她更像一個成年人。
她在桌邊站定，一雙沉靜的湛藍眼眸定定望過來：「好久不見，綠姐姐。」
「鶫？」玖綠吃了一驚，下意識問道，「你也在這家店裡？」
女孩子搖了搖頭：「不，是在外面看到的。」頓了一下，她示意著身邊的座位問，「我可以坐下嗎？」
玖綠點點頭，就見她在對面落座，一舉一動都充滿了貴族小姐般的優雅。這樣看著她，心裡也不知道究竟是該高興還是難過：「你……」玖綠開了個頭，又不知如何說下去，思量許久才道了句，「最近不怎麼見你，家族裡的事情很忙嗎？」
鶫看了她一眼，叫來服務生要了一杯咖啡，隨即回答：「只是會有很多禮儀課程以及學識教程，所以沒什麼時間出來而已。」
「那今天怎麼……」
對方似乎遲疑了一下：「……散心。」
不知為何，玖綠覺得鶫說這句話時看著她的眼神有哪裡不對勁，但仔細一想，她大概是有事需要出來處理，但又不能告訴她吧。
於是玖綠了然一笑，沒再說什麼。
點的餐飲很快被送上來。
玖綠從昨晚開始就沒吃任何東西，現在早就餓得沒了感覺，只是機械地往嘴裡送東西。鶫看著她，起先還喝了幾口咖啡，最後乾脆將杯子放到桌上，沉聲開口：「綠姐姐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玖綠動作微頓，但仍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繼續慢條斯理地吃東西：「小事而已，不用擔心。」
「小事……嗎？」鶫喃喃重複，下意識皺了皺眉，「今天是一個人？」這麼問著，她突然笑了一下，「很難得。」
自從繼承家族以來，已經很少見她如此微笑。玖綠看著她，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她也彎了彎嘴角，故作打趣似地說道：「我剛剛和阿綱吵架了，所以目前正在離家出走呢。」
鶫突然睜大了眼，但也只是一瞬，就又平靜下來。「遲早會回去的。」
話裡隱約夾雜了歎息，玖綠微微一愣，隨即搖了搖頭：「誰知道呢，也許永遠也回不去了。」
她明白，這一次早就不是單純的吵架了。
她和綱吉之間橫亙著巨大的矛盾。這個矛盾甚至可以說是致命的，只要一天不解決，他們就一天回不到原點。
可是，要怎樣才能回到原點呢？
「綠姐姐，想要回去嗎？」
鶫冷不防這樣問道，玖綠狠狠一震，吃驚地看向她。女孩子依舊面無表情地坐在對面，但望著她的那雙眼睛裡卻滿是認真。這樣的眼神，簡直就像是要看進她眼底一般。
「綠姐姐，你希望回到過去那樣的生活嗎？」
回到……過去？
腦海裡一下子冒出這樣可怕的念頭，她被自己嚇了一大跳，有什麼東西突然變得無比清晰——是的，是那些曾經一閃而過的願望，渺小得微不足道。
——想要回去。
——要是還在並盛就好了。
——我一點也不喜歡義大利。
她一直沒有忘記過，甚至直到現在仍舊這樣想著。
但她同時又是明白的——即使在當初鶫發短信問她「人能不能回到過去」這個問題時，她都十分清楚地明白——
人之一生，唯一回不去的地方就是過去。
玖綠皺起眉沒有回答：「鶫，我記得以前我就說過的。」
人生在世，只得前進，不可後退。
鶫沒再說話，像是彎了下嘴角，隨即就將目光移向窗外。玖綠繼續沉默地吃飯，半小時之後，才再次聽見少女重新傳來的聲音：「綠姐姐，等下陪我去個地方可以嗎？」
「什麼地方？」
少女突兀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如同曇花綻放，乍然出現又倏忽消失。她一眨不眨望著她，目光灼灼：「到了就知道了。」
幾分鐘後，兩人一同離開餐廳。鶫在前面帶路，玖綠一路跟著她，不知不覺中，竟然又來到了海邊。只不過，這一次是在山崖上，是可以俯瞰整片海景的山腳懸崖。
鶫一路無言，直到在崖邊停下腳步，等著玖綠同樣走過去站定才緩緩開口：「綠姐姐，我決定了……好不容易才決定的。」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好像融進風聲中就會消失不見。玖綠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事，然而她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少女發出如此脆弱的聲音，就仿佛馬上會失去重要的東西一般。
她遲疑了一下，又向她靠近幾步，扶住她的肩膀，同時順勢擋去了從海面湧來的巨風：「你決定了什麼？」
鶫慢慢地抬起頭，但沒有立刻回答。她抓緊玖綠的手腕，十指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收緊，最後幾乎像是要將手裡抓著的東西捏碎一樣，力氣大到嚇人。
玖綠被她如此不正常的反應嚇倒了，可又完全摸不著頭腦，正要開口詢問，施加在手上的力氣方向一轉，竟在頃刻間變成了巨大的推力。
她猝不及防地向後退了一步，緊接著只覺腳下一空，整個人在一瞬間變成了失重狀態。
……這是什麼？
來不及想清楚，玖綠下意識去抓背後的清絕，可指尖剛剛擦過刀柄粗糙的涼意，下一秒手中卻是一空。
鶫不知何時已將清絕拿在手中，另一隻手仍保持著向前推落的動作。
「為我而死吧，綠姐姐。」
少女淺藍的眸子定定看著她，就像頭頂這片波瀾不驚的天空，一如既往的安然與寧靜。那裡面倒映出她駭然睜大的雙眼，她恍惚看見似有濃重的墨藍從那對瞳孔中噴薄而出，頃刻模糊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Byebye~」
毫無預兆的失重感轟然降臨。
狂烈的海風從身下急速上升，□□在外的肌膚被吹打得宛如針刺般生疼。女孩子稚嫩的臉龐在她胡亂飛揚的髮絲間一點點變遠，變得曖昧不明。
玖綠仰頭望著對方，那人背後是碧藍的天空，陽光正鋪天蓋地灑滿整片視野。
可是她已看不清她眼中的色彩。
「嘩——」
沉重。窒息。冰冷。
疼痛和海水一起從各個方向包圍過來，以摧枯拉朽的勢頭將她吞沒。她就保持著那樣的表情，看著陽光在西西里藍到透明的海水上打出層疊波紋，最後一點點沒入無法被光芒照射到的黑暗中。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腦完全反應不過來。
變故發生得太過迅速，甚至連防備的時間都沒能留給她。
為什麼前一刻還在關心她的女孩子下一秒卻要置她於死地？她的目的是清絕嗎？還是其它的東西呢？
可是，她對她的感情並不是假裝的，那又究竟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這一切，都沒有人給她回答，窒息的感覺也讓她無法思考。
頭頂的景象逐漸模糊，終於歸於黯然。海水骨碌碌從耳朵、從鼻腔、從嘴巴，從每一個毛孔裡灌進身體，視野好似被龐大的外力撕扯成不規則的碎片，她看見無數氣泡向著上方升騰而去，不由抬了抬手。
水流擦著指縫淌過，耳畔的咕嚕聲愈發響亮，隱隱約約竟像是女孩子的抽泣。
這一瞬間，她突然想到幾年前自己出現在未來世界裡時曾經身處的那片墓地。
近在咫尺的墓碑，那上面的的黑白照片被磅礴雨幕拉扯成模糊扭曲的形狀，只隱約映出少女冷淡的消瘦輪廓。
原來那時她之所以會在那裡，不是為了看望沉睡在底下的某人，僅僅是因為——
她才是躺在地底、再也無法醒來的那一個。
「……鶫……」
狂風呼嘯著從崖下一擁而上，逆風裡像是挾著誰的呼喊聲，鴇羽鶫渾身一震，忍不住探頭望向崖底。可無論她怎麼分辨，終究分不清楚這個聲音到底從何而來。
雙腿不由自主又向前走了幾步，脆弱的碎石頓時從她腳下簌簌掉落，悄無聲息地落進海面。她站在懸崖邊向下望，洶湧的海浪正接連不斷撲向崖壁，濺起的水花幾乎打濕了她的臉頰。
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
「綠姐姐。」
她歪了歪頭，垂眸看向握在手中的太刀。墨色刀身在慘澹的陽光下泛著冷光，就像磅礴濤聲中那漫天的水光。
她突然勾著唇角笑起來，終於緩緩蹲坐在地上，將那把刀小心翼翼地抱進懷中。
「很溫暖呢。」
她閉上眼，將臉頰緊緊貼著刀鞘，臉上卻流露出莫名的滿足。那種寧靜，仿佛令周圍激烈的氣流都冷靜了下來。
現在湧入腦海的，是哪一天的記憶呢？
『……我說，這是讓你澆花不是讓你洗澡啊。』
陽光燦爛到劃傷了她的眼，視線模糊不堪，最後殘留在眼瞳中的終於只剩下對方甚至看不清表情的臉部輪廓。
『……鶫……』
嗯，我在這裡。
「很溫暖哦。
——綠姐姐。」
所以，讓時光倒流吧。
曜金•三千鴉殺
第50章 Capitolo.45 死去的祭奠
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緒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頭看。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聽話，不是所有的魚都會生活在同一片海裡。 ——村上春樹《舞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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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月後。西西里首府巴勒莫。
剛剛進入十二月份，這座城市便已披上了厚重的冬衣。昨晚剛下過一場大雪，此時無論大街小巷，處處是一派銀裝素裹的景象。
沢田綱吉和往常一樣來到郊區的墓園，手裡是剛剛從花店買來的向日葵。然而寒冬的花朵終究比不上夏季正盛的時候，這讓他稍微有些挫敗。
他想起五年前那個少女在自家院子裡種下的向日葵。如今那片葵花早已燦若豔陽，開謝不知幾許。
當時有人曾告訴他，就算再豔麗，所有的生命都不過是在走向死亡罷了。
那個時候他想到的是什麼呢？
啊，好像是當年女孩子自花盤間探出的笑臉，還有她總是毫不留情的嘲笑。
可現在，這些真的就變成了回憶。
「不要生氣啊，阿玖。等到了春天我就在這裡種幾株怎麼樣？你應該會喜歡的吧。」他蹲在墓碑前，伸長手臂撫摸那上面的照片。
他想，這就是他深愛著的女孩。她就沉眠於此，今後也將永遠保持著二十歲時的模樣，安靜地等待與他重逢的那一天——儘管他也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何時才會到來。
他笑了笑，指尖緩慢地從照片上那女生的臉頰旁摩挲而過，嘴中呵出的白氣忽然間氤氳了視線。
他忍不住眨了下眼，緊接著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從背後傳來，然後在他身邊停下：「阿綱。」
綱吉循聲抬頭，微微笑起來：「歡迎回來，山本。任務怎麼樣？」
「已經結束了。」山本武彎著眼角沖他笑了笑，隨即將視線移到兩人面前的墓碑上。他墨色的眸子裡斂去笑意，沉甸甸的好似兩汪深潭，「阿綱，我去查過了。」
綱吉動作微頓，臉上也漸漸收起了笑容，嘴角卻始終帶著些微弧度。他站起身，注視著墓碑上少女淡然的臉龐輕聲應道：「嗯，看樣子有點頭緒了呢。」
山本點了下頭，卻沒有細說：「不過只是大概，再給我一點時間，阿綱。」
「那就拜託了。」綱吉微仰起臉，好像有點疲憊般對著天空合上眼瞼，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明明山本這麼忙還要調查阿玖的事情……」
山本沒有答話，而是注視著飄散在半空中的白色霧氣，許久終於笑了笑：「不要說這樣的話了，我也想要查清真相啊。」
兩人回到彭格列的時候，正好看到大家在大廳裡忙得熱火朝天。眾位守護者許久沒有放鬆過，好不容易趁著聖誕即將來臨，也在跟其他人一起佈置宴會廳。
出乎意料的是，鴇羽鶫竟然也在。身材嬌小的少女依舊是常見的一身黑色長裙，雖然衣服款式並不繁複，卻硬是被她穿出幾分哥特風。
綱吉吃驚地看了山本一眼，而對方只是笑著聳了聳肩，很快就和其他人打成了一片。鶫抬頭望過來，面無表情地用那雙藍眸看著綱吉，遲疑幾秒後，放下手中正在裁剪的紙花起身走上前：「有件事情要告訴你，綱吉君。」
「事情？」綱吉停頓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看向室內眾人，發現並沒有誰注意到這邊才點了下頭，側身示意道，「去外面說吧。」
自從四個月前玖綠的葬禮結束，鴇羽鶫就很少出現在他面前。並不是說她再也沒有來過彭格列，相反，她來彭格列總部的次數有增無減，只是常常選擇綱吉外出的時間才會過來。
而這對於綱吉來說，也大有松了口氣的感覺。不知為什麼，他有些害怕看到這個女孩子，害怕每次看到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已經不在的人。
當然，鶫應該也是相同的心情。
少女微微頷首，率先往建築外面的花園中走去。兩人一路無言，直到走進最中心的花圃，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後，鶫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抬頭定定看著他道：「雖然我覺得你也應該知道了。」她眨了下眼，聲音毫無起伏，，「田村純死了。」
綱吉心裡一顫，臉上卻笑了笑：「嗯，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其實自從玖綠出事之後，他就沒有再見過田村純。只知道她很快被送回日本，之後的消息也不再關注。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這樣做不過是為了逃避過去，逃避一切讓他難過的時光。
直到幾天前，Reborn將這個消息告訴他，他才知道田村就算回了國也一直在執著於他。
鴇羽鶫繼續道：「聽說她被發現死在自己房間的浴室裡，死因是割腕。因為沒有疑點，所以最後被警方判斷為自殺。」
「是這樣沒錯。」綱吉垂頭注視著鶫，眼中有光芒一閃而過，「沒想到鶫也在關注她嗎？」
少女很乾脆地點了點頭：「當然，因為她是傷害過綠姐姐的人。」說到這裡，她稍一停頓，突然笑起來，「綱吉君也是。」
綱吉渾身一震，一股說不上來的涼意從背後直竄上來。眼前女孩子的笑容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或者說是——害怕。
可他又覺得羡慕，羡慕鶫可以勇敢地面對這個沒有玖綠的世界。她將這些現實全部接受了，甚至包括對他的不滿和討厭。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裡忍不住松了口氣。他撓撓臉頰，露出這段時間以來難得的輕鬆笑容：「哈哈，這可真糟糕，被鶫討厭了呢……」
「討厭倒是說不上。」 鶫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注視著他，好像正在認真思考著什麼，片刻後才接到，「綠姐姐喜歡的人我都不會討厭。」
說完這句，她又向綱吉微微頷首致意，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花園。
綱吉歎了口氣，挫敗地抓住頭髮，卻不自禁地笑出聲來：「啊啊，鶫真是的……」
耶誕節就在這樣微妙的氣氛中緩緩到來。
平安夜前夕，京子、小春和碧洋琪、一平一起來彭格列做客。奈奈據說因為家光決定要二度蜜月，所以去了夏威夷而沒法來義大利。
不過綱吉知道，這是為了暫時瞞住玖綠的事情才不得已出的下策。至於京子和小春那邊，只能和大家統一口徑，找個藉口瞞過去。
這樣殘酷的事情，他已經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了。
京子她們到達西西里的那天，綱吉和守護者們親自開車去機場接人。回來的路上，下起不是很大的雪，京子坐在後座看著外面簌簌而下的雪花，轉過頭來茫然問道：「阿綱君，玖綠ちゃん在這種時候為什麼還要出任務呢？」
「咦？這個……」綱吉手心冒汗，目視前方完全不敢移開視線，「因為、因為是比較急的事情，不過處理好就能回來了。」
京子似懂非懂地點著頭：「但是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應該……很快吧。」
是啊，他一直覺得那個人就在身邊，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他想要相信，玖綠總有一天會回來。只是，不知道那一天是不是明天就會到來，還是永遠都不會到來了呢？
當晚的歡迎宴會上，綱吉一不小心喝得有點多，整個人醉醺醺的差點都站不起來，只能由獄寺扶著送回房間。
銀髮青年臉色不是很好看，這大概和之前飯桌上同小春的爭執有關。而在送綱吉回房間的路上，他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卻不是生氣更不是惱怒，當然，他是永遠都不會對他的十代目感到不耐煩的。
不過，也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這樣的心情。他只是無比明白，在這件事情上，他們無論誰都幫不上忙。
因為被自己扶在肩頭的青年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喃喃自語。他聽不清楚綱吉究竟在說什麼，只能聽到隱藏在不斷冒出的酒嗝下的隻言片語，唯獨一個稱呼異常清晰。
他在喚著——阿玖。
只是，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第二天大家約好了一早去遊樂園玩，綱吉被鬧鐘吵醒時早已過了約定出發的時間。他忙不迭翻身下床，甚至來不及顧上因為宿醉而痛得像要裂開的腦袋，迅速打理完畢就沖進了一樓大廳。
誰知，這裡的氣氛卻詭異異常。
京子、小春、一平和碧洋琪四人站在大廳正中央，其他人圍站在旁邊，一個個低著頭面色沉重。誰都沒有說話。
他在樓梯上停頓了一下，隱約意識到什麼，正想著要怎麼打破這樣的沉默，就見京子忽然抬頭望過來。她的眸子裡帶著光芒，那色彩亮到駭人：「阿綱君，玖綠ちゃん只是在出任務對吧？你是這樣告訴我們的，不是嗎？」
是的，確實是這樣。
簡簡單單的答案不知為何就說不出口了。他動了動嘴唇，可是看著那雙眼睛裡幾乎要溢出來的期待，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對於笹川京子來說，沢田綱吉是最後、也是唯一的答案了——他這樣意識到。
但還是不能告訴她們真相。
他只能迅速調整好心情，乾笑了兩聲，從樓梯上走下來：「怎麼突然這樣問？大家怎麼了？」
「之前下來的時候聽到了藍波說的話。」碧洋琪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雙眉皺起，表情嚴肅得令人心驚，「玖綠去世了……這個消息是真的嗎？」
綱吉在心底深深吸了口氣，眯著眼露出燦爛的笑容：「哈哈，怎麼可能……阿玖真的只是去出任務了而已。」
然而話音未落，大廳外面冷不防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那樣好聽，那樣鏗鏘，仿佛玻璃一般，嘩啦啦碎了一地。
「那是騙人的。」
第51章 Capitolo.46 破碎的現實
「那是騙人的。」
突如其來的聲音一下子打破了室內尷尬的氣氛。
空氣仿佛瞬間凝滯，沢田綱吉渾身一僵，下意識循著那道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只見門口正站了個身穿黑色長裙的少女。
她一眨不眨望著眼前的京子，睜大了眼，一字一頓道，「綠姐姐在半年前就死了，死在西西里的海邊。直到晚上屍體被沖上沙灘才被山本君發現帶了回來。」
她湛藍的眼睛裡蕩起微弱漣漪，好像湖面上有風吹過，但倏忽又消失不見。她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出口的話語擲地有聲。
「本鄉玖綠，已經再也不會出現了。」
綱吉的大腦一片空白，那些好不容易壓抑住的感情好像要在一瞬間破土而出，長成惱人的藤蔓，掙扎著將他層層圍起。
他覺得害怕，可是視線無論如何都無法從外面那少女的身上移開。
「本鄉玖綠」這個名字，已經多久沒有被人這樣提起過了呢？他又有多久沒有這樣聽到過了呢？
這四個月以來，所有人都在刻意避免著提到玖綠。想她生前無處不在，死後卻成為整個彭格列的禁忌。如果被本人知道，一定會火冒三丈。
只是，她如今已被眾人遺失在名為「曾經」的深井中。井上蓋著厚重的鋼板，再也沒有人願意去打開。
綱吉忍不住後退了兩步，後背撞上樓梯扶手，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他竟然在那一瞬間會覺得高興？即使這份高興轉瞬便被龐大的悲哀吞沒。
他想，他的阿玖一直都還活著。
在那個孩子的心中，她仍舊好好活著。
綱吉抬手捂住自己的臉，過了好久才緩過來，扶著樓梯扶手直起身。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還停留在鴇羽鶫身上，可女孩子卻好似完全沒有感受到這股龐大的壓力，脊背仍舊挺得筆直。
京子面色蒼白地看著她，向後踉蹌了幾步被小春和一平扶住。碧洋琪皺起眉望了鶫一會兒，最終又將視線移回綱吉身上：「喂……」
綱吉笑了笑，轉而望向鴇羽鶫：「鶫？你怎麼來了？」
少女循聲抬了抬頭，隨即緩緩看過來，嘴唇微動：「嗯，稍微……」
「BOSS！」
她的話突然被打斷，眾人一驚，隨即就看到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從外面急急忙忙沖進來，注視著綱吉大聲說道：「BOSS！雨守大人……」
綱吉頓時繃緊了神經，迅速跑向大門口，同時問道：「山本怎麼了？」
「他……」來人定了定神，這才看見大廳裡除守護者以外的其他幾人，終於還是湊近綱吉悄聲道，「我們在郊外發現雨守大人，目前他……重傷昏迷，情況非常危險。」
綱吉來不及多想，立刻往外跑。跑了一步似乎想起什麼，又很快朝碧洋琪使了個眼色讓她先照顧好京子、小春，才帶著自己的守護者沖到外面。
建築前面的小廣場上停著一輛小型救護車，四個醫護人員正抬著一架擔架往醫療隊的方向走過去。綱吉不敢置信地停下腳步，不由自主睜大了眼。
他實在無法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無法想像那麼強大的山本此時竟會像失去了生命一樣無力地躺在擔架上。他渾身都是血，可露在外面的皮膚又看不出任何大傷口，只有臉上帶著幾道劃傷，下巴鮮血淋漓，估計是可以看見的最嚴重的傷口了。
這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昨天晚上還告訴他關於玖綠的事情有了進展要去調查，為什麼現在卻變成了這樣？是被對方發現了嗎？可是，對方究竟強到什麼程度才會連山本都敗下陣來？
綱吉向前走了兩步，看著醫護人員抬著山本從他面前走過。他再次感覺到無力，和玖綠出事那時一樣的無力。他好害怕，在繼玖綠之後，他還要失去山本嗎？
他猛地向前沖了一步，但下一秒，手臂卻被人死死拉住。他好像這才回神，忙回頭一看，只見獄寺緊皺著眉，擔憂地望著他道：「十代目，請冷靜一點。」
「沒錯。」鴇羽鶫不知什麼時候也站到了身邊，她沒有看獄寺，更沒有看他，而是目不轉睛望著山本被抬離的方向，面無表情地說道，「他不會有事的。」
綱吉不知鶫為何如此確信，但聽他們這樣說，心裡也漸漸有了點底。他深吸了口氣，對其他人說道：「我們去看看吧。」
大家一起往醫療隊走去，鴇羽鶫卻沒有動。
她仍舊站在原地，不動聲色看了眼彭格列主樓大門，從這裡能夠看見剛才眾人所在的大廳，此時已經沒有任何人在那裡了。她勾了下嘴角，視線重新落在綱吉離開的背影上，片刻後，微垂下腦袋，輕輕摸了摸右手中指上的指環。
時機，終於到來。
山本從手術室裡被推入特護病房時已經是下午。
手術進行了好幾個小時，這中間大家就這麼一直在外面等到手術結束，連午飯也都沒有吃。冬日午後的陽光稀稀拉拉落在窗外，空氣中充滿了濕冷灰敗的氣味。
然而醫生說，山本還不算脫離了危險。他雖然外傷不多，也不足以造成致命傷害，可神經卻不知在什麼途徑下受到了非常嚴重的創傷。無法確定他什麼時候才能醒來，最壞的情況，也許永遠都要這樣沉睡下去，不生不死。
綱吉站在特護病房門口，隔著玻璃看著那個被儀器包圍起來的青年身影，雙拳不知不覺握得死緊。
他又做錯了，他明明應該親自去調查的。這樣，山本就不會陷入危險中，現在生死未蔔。
事到如今，已經別無他法了。
他咬緊嘴唇，暗暗下了決心。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能夠傷害到山本的人一定不簡單。可目前還無法確定那邊究竟有什麼目的。為什麼要在殺害了玖綠之後又毫無動靜，等到被山本查出了蛛絲馬跡才又下殺手？難道對方的目標僅僅只是玖綠？
心裡煩躁難安，綱吉留下獄寺和藍波暫時留意山本的狀況，自己抽空跑來花園呼吸新鮮空氣。
最近Reborn也經常不見人影，不過這件事情他不想麻煩自己的家庭教師。他歎了口氣，剛掏出手機，背後忽然傳來輕微的簌簌聲。
「誰？」警惕地一回頭，卻見鴇羽鶫停下腳步，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我。」
「原來是鶫。」綱吉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又將手機收回口袋裡，「找我有事？」
少女微微點了下頭，上前幾步到他面前：「有件事來找你商量。」
綱吉停頓一下，詫異道：「就是你今天過來的原因？」
「嗯。」鴇羽鶫毫無遲疑地應了聲，隨即斟酌片刻，一字一句道，「和美第奇家族聯姻吧，綱吉君。」
什麼？
綱吉震驚地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聽錯了，不然怎麼會聽到這麼像是惡作劇的話，尤其這番話還是從鶫的口中說出來的。
「你是在……開玩笑嗎？」
「我從不開玩笑。」鴇羽鶫望了他一眼，依舊面無表情，沒有臉紅也沒有尷尬，就連眼睛裡也沒有一絲波瀾，「我認為，這是對我們都有好處的提議。」
綱吉沒有說話，又聽她接下去道，「美第奇家族只是研究型家族，以前大概還有點力量，但從前代之後就開始衰弱了，到現在幾乎已無法憑自身的力量支撐下去。我們需要彭格列的力量。」
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
「另外，還記得我當初問過你一個問題嗎，綱吉君？就在綠姐姐被發現的那個晚上。」
綱吉渾身一僵，不太確定地問道：「你是說……回到過去的事情？」
「沒錯。」鴇羽鶫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眼底終於浮起光芒，卻帶著他看不懂的色彩，「現在我再問一遍。
想要回到過去嗎，綱吉君？」
想要回到那個還有著玖綠的過去嗎？
他想的。
他一直這樣祈求著。
可是，過去真的可以到達嗎？
就算到達了，真的會是他所期待的地方嗎？
綱吉閉了閉眼，突然覺得很累：「鶫，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那個女孩子卻斬釘截鐵地立刻反駁道：「可能，只要彭格列……」她虛了下眼眸，猶豫許久卻沒有說下去，轉而道，「我知道方法。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沒有聽到你對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
綱吉不禁失笑：「鶫，這種提議是不是美第奇家族裡其他幹部提出的？你難道不覺得很可笑嗎……你知道我對阿玖……」
「正因為知道，我才覺得聯姻未嘗不可。」鶫很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看得出來對他這樣的反應略顯不滿，或者說是急躁，「我知道你的心裡永遠只會有綠姐姐一個人，你也知道我深刻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就不用擔心我們今後會對彼此有其他想法。」
換句話說，正因為他們之間永遠存在著本鄉玖綠這個人，便可以達成某種微妙的平衡。失去了玖綠的綱吉如果沒有再次遇到喜歡的人，那麼遲早都會遭遇聯姻這樣的事情。比起隨隨便便和不認識的大小姐結婚，對對方心懷愧疚的生活下去，還不如就在這裡選擇她鴇羽鶫。
「這樣，綱吉君就不需要再喜歡上另外的女人了——除了綠姐姐以外其他的女人。」
綱吉從來沒有想過，鶫會像現在這樣讓他覺得壓迫。
明明是個比他矮小得多的女生，可從那雙湛藍眼眸裡射出的光芒卻足以刺得他一動都不敢動。
綱吉終於忍不住皺了下眉：「鶫，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你還很年輕，以後肯定會遇到真正喜歡的人的。」
鴇羽鶫沒有說話，仍舊一眨不眨望著他。
「我不是你可以託付終生的人，我也不想要傷害你。」
此時這個小小的女孩子就好像一尊精緻的雕塑。她不過十五歲，就比當年知道自己竟然是黑手黨BOSS繼承人這一消息時的他年長了一歲而已，可她卻已經要背負起這些沉重的事情了。
如果玖綠還在，一定不會希望她這樣草率地就被決定了未來。
綱吉苦惱地揉了揉眉心，彎下腰來直視著鶫，還想再說些什麼，卻不料女孩子突然開了口。
「已經不會再有了。」她露出今天以來唯一的一個笑容，那樣柔軟，讓他一瞬間想到三年前，最初見到的鴇羽鶫——那個時候，她的眼睛就像深林中單純無辜的小鹿，仍帶著不染雜質的天真笑意。
「一定……不會再有喜歡的人了。」
她的笑容美好得宛若四月春櫻，卻又如此悲傷，好像只是這樣看著就會想要哭泣。綱吉覺得很難過，最後終究只能告訴她，自己需要仔細考慮一下。
從花園裡離開後，沢田綱吉直接回了辦公室。
此時的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他拿著手機站在窗邊，看著連絡人名單上那個從來沒有使用過的號碼，終於重重按下了通話鍵。
「嘟——」
「嘟——」
電話並沒有很快被接通，他有點緊張，感覺掌心不自覺溢出些許汗珠，可心裡卻說不上是不是失望。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邊突然響起「哢」的一聲。電話，接通了。
話筒裡傳來青年一如既往甜膩的嗓音：「這可是真難得呢~綱吉君竟然會主動打電話給我~」
對方的話音微微上挑，歡快愉悅，就好像外面跳躍的陽光。十二月已經很少有這麼晴朗的天氣了。
「確實很久不見了，白蘭。」
綱吉笑了一下，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想像中那麼緊張。他舉著電話，轉身望向窗外，冬季的小樹林仍帶著幾抹綠意。他一眨不眨注視著它們，視線卻好像落在了極為遙遠的地方，「有件事情想要拜託你。」
「哦？」白蘭好整以暇地笑起來，卻沒有拒絕，「免費的幫助可不行呢，綱吉君~」
綱吉垂下眼，餘光掠過窗臺邊那個可愛的卡通筆筒時，他突然閉了閉眼：「我知道。」
「可以先聽聽是什麼事情嗎~」
窗外的爬山虎在陽光下晃晃悠悠攀上石牆，明亮的光芒穿過小別墅寬敞的落地窗湧入室內，在腳邊遺留下淺灰色的陰影。
白蘭用肩膀夾著電話，雙手拿著勺子在杯中胡亂攪動著，唇邊的笑容依然看不出情緒，「太無趣的話就傷腦筋了呢~」
聽筒的那邊安靜了片刻，許久才有聲音傳過來：「是關於……」
「嘩——」
窗外響亮的浪濤聲一下子蓋住了話筒那端的聲音。可幾乎在同時，青年嘴角的弧度突然放大。他將電話握回手中，低低笑起來：「嗯~這個聽起來不錯哦~」他彎起眼，那一瞬間可以清楚看見那雙眼眸中紫色的光芒。但也只是一瞬，下一秒，他已逕自掐斷了了電話。
「應該會是個有趣的消遣~」
白蘭漫不經心地捧著白瓷杯轉過身，狀似無意地瞟了眼正對著這邊的陽臺。模糊的天光下，映出一個少女消瘦的背影。
她像是沒有聽見這邊的動靜，依舊一動不動坐在籐椅上。寬大的白T恤在海風中獵獵舞動，淺金長髮呼啦一下散開，泛起無機質的透明光澤。
「對吧，玖綠ちゃん~」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2:05
第52章 Capitolo.47 予你的新生
這是一座位於夏威夷的別墅式酒店客房，瀕臨海岸，從陽臺上一眼便能望見浩瀚無垠的太平洋。下午四點的夏威夷仍舊陽光燦爛，海風呼嘯著帶來鹹濕氣味，雖然是十二月的冬季卻完全感受不到一點寒冷。
白蘭端著裝有褐色液體的玻璃杯走到陽臺上，坐在籐椅裡的女生仍舊面朝大海不知在想些什麼，一點也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他聳聳肩，微彎下腰將玻璃杯遞近，笑道：「到喝藥的時間了哦，玖綠ちゃん~」
本鄉玖綠依舊沒有答話，但視線終於慢慢轉了過來。她朝著他所在的方向抬起頭，雙眼大睜，然而，那雙本該剔透的碧色眼眸此時卻沒有一點光彩，甚至毫無焦點。
白蘭露出一個惡作劇的笑容，伸出另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黑影從女生面上掃過，她猛地皺了下眉，隨即毫不留情一抬手，「啪」一聲拍開了他：「你越來越無聊了，白蘭。」
「我只不過想要試試玖綠ちゃん的眼睛現在能不能看到了而已啊~」他的語氣相當無辜，若不是臉上帶著那樣肆意的笑容，一定會讓人覺得他現在真的很受傷，「玖綠ちゃん真是太過分了~」
玖綠懶得搭理他，撇撇嘴角，徑直伸出手：「藥。」
「在這裡。因為玖綠ちゃん上次說太苦了，今天我可是加了很多糖呢~」
白蘭一邊說著，一邊將玻璃杯放到少女掌心裡。陽光下她的皮膚似乎愈發蒼白了，他握著她的手，能感受到對方手背上甚至比他還低的體溫。大概是因為看不見的關係，她的動作比一般人還要遲鈍。
「說起來，剛才綱吉君打電話給我了哦~」
白蘭在玖綠對面的另一把籐椅上坐下，看著她慢慢將杯中的藥喝下去，忽然狀似無意地開口。少女動作一頓，但也只是一瞬，依舊不慌不忙地繼續喝藥。
他虛起眼微微笑了。
將本鄉玖綠從海裡救起至今，已經過去四個月。雖然要用幻術配合人偶製作出屍體的假像騙過沢田綱吉包括守護者等人稍微有些麻煩，但也幸虧他們當時的心情狀態不會多想什麼，更何況還有彭格列門外顧問那邊的幫忙，現在知道玖綠還活著的人寥寥無幾。
他一手托腮一動不動注視著仍在喝藥的少女，停頓片刻後又道：「嗯嗯還有一件事~下午沢田家光打電話來問你的情況，不過因為玖綠ちゃん正在午睡只好由我來應付了呢~」
聽他說完這些，玖綠終於忍無可忍地再次將目光移了過來。雖然此時的她什麼也看不到，在這片灰黑色的世界中只有白蘭一如既往甜膩的聲音：「我說……你想說什麼一次性說完可以嗎？」
對面的青年好整以暇地笑起來，語氣中聽不出是不是帶著惡意，但毫無疑問，他現在心情不錯：「嗯~我想說什麼呢~啊對了，沢田家光有話要轉告哦~」
玖綠仰頭喝盡最後一點藥汁，將空了的杯子朝前遞出去：「什麼話？」
「他說，」白蘭重新站起，上前兩步接過空杯。他居高臨下俯視著面前的少女，對方瘦小的身軀完全被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身體好了之後，暫時先回並盛修養一下吧。我已經和奈奈說過了。’這樣~」
玖綠下意識皺了下眉。
心裡有股難言的可怕感覺不住湧上來，就好像那個時候被推下懸崖沉入海底時一樣，窒息噁心，龐大的壓力仿佛要把身體一點點碾成肉漿。
她在心底呼出一口氣，但右手還是不自覺抓緊了胸口的衣料：「我知道了。」
其實她早就應該做好心理準備的。她是被拋棄的棋子，從知道家光以放棄對白蘭的監視為條件讓白蘭在第一時間將她救起隱藏起來的那個時候，就已經明白了。
白蘭說，沢田綱吉必須得到成長，但如果不失去什麼，他就只能這樣停步不前。沢田家光正是這樣想的，所以在獲悉本鄉玖綠被鴇羽鶫盯上之後，沒有選擇除去美第奇家族，反而利用了這次機會迫使綱吉作出選擇。
而綱吉也如他所料，在這四個月裡迅速成長起來。變化幾乎在一夕之間，雖然他作為一名BOSS來說確實還不夠成熟，但就連另一知情人員Reborn都明確表示，這樣的成長已經在預料之外。
即使是為了綱吉的成長，她仍舊是被拋棄了。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提前告訴她，這便是性質上的差異。
她已經不會再回去了，回去那個充滿背叛的地方。
不過沒想到的是，家光竟然主動提出讓她治好眼睛之後回去並盛，是已經明白她想要回日本的想法還是有另外的打算？
正這麼想著，身體忽然一輕，玖綠條件反射地僵住，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你就不能提前打聲招呼嗎？」
白蘭笑了聲，低頭湊上前，一股香甜的糖果味頓時撲入鼻腔。玖綠不躲也不閃，直直望著香味傳來的方向，聽到青年略帶惋惜的笑聲自頭頂響起：「啊啦，現在的玖綠ちゃん都不會掙扎了，真懷念最開始抱你的時候玖綠ちゃん惱羞成怒的樣子啊~」
「你是受虐狂嗎……」玖綠一頭黑線地抽搐著嘴角，任由他攔腰抱著回到起居室裡，「是你說的，讓我自己走絕對會撞壞房間裡的東西要賠錢的。」
「啊是嗎，早知道就不這麼說了~」
「……白蘭！！！」
吃過晚飯後，玖綠由白蘭牽著到沙灘上散步，這幾乎已經成為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的保留活動。
海邊總是有很多遊客，她一開始一點不想往外跑，可每次到最後還是會被白蘭硬拉著出來。久而久之，她竟然也喜歡上了腳底踩著沙礫的微癢，還有腳踝被海浪沖刷時的涼爽。
大概是因為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稍微感受到一點與曾經有關的東西。
本鄉玖綠已經是從鬼門關門口走了一遍的人，這四個月的生活就好像另一段人生，所有的一切都在重新開始，而過去的一切也都從身邊消失不見。
她的身邊再也沒有了沢田綱吉，沒有了奈奈，沒有了大家，唯一還剩下的只有白蘭。只有這個曾經無比討厭的白蘭。
可是在她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無法做到的時候，卻是這個人一直在幫助她。無論他的目的如何，和沢田家光做的交易是什麼，能夠讓她感受到平靜的也只能是白蘭了。
過去的一切都是假的。
「……回憶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復存在，就連那最堅韌而又狂亂的愛情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種轉瞬即逝的現實。」加西亞曾在《百年孤獨》中這樣說過。
最初看時完全無法理解，現在想來讓她不免自嘲。你看，這才是最真實的現實，真實到鮮血淋漓，不留一點餘地。
她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
有時候她也會想，自己為什麼要被救回來呢，可既然活下來了，接下去又該怎麼做呢？最開始的那幾天，在聽白蘭說了那些真相之後，她無法接受，幾乎想要斷絕與外界的一切聯繫，不吃不喝也不出房間。
白蘭根本不管她，只會叫人按時將飯菜放到房門口，再按時將冷掉的食物再拿回去。
也就是在那幾天，她終於想明白，沒有什麼會比自己還活著更重要的了。現在已經是最糟糕的狀況，既然不會有比這更糟的，還有什麼需要感到害怕的呢？
她就當自己重新活一次，忘記被稱作「過去」的一切，忘記那個還遠在義大利的沢田綱吉，目前要做的就是努力將眼睛治好。
然而，這麼想來又讓人覺得異常諷刺。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做不到像現在這樣堅強。就好像八歲那年遭遇父母雙亡的事情之後，她一直沒能振作起來。直到遇見綱吉。
正是當初的那個少年，她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如今也才能得到重新向前的力量。可也是因為那個人，她才再次失去容身之地，落得如此淒慘。
好像，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了。
她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當年的自己，也不知道綱吉是不是也是當年的綱吉。
或許他們都變了，變得不再是彼此認識的模樣。
從海灘上散步回來，路上白蘭順便在超市買了好幾大包棉花糖，說是要為明天的出行做好準備。
玖綠這才想起來明天又是去紐約做眼部複查的日子。據說她眼睛的問題是因為腦部受到撞擊產生的後遺症，雖然不是沒有治好的可能性，但要完全康復也不容易。
白蘭特意將她帶來夏威夷，說是氣候好的地方適合修養，另一方面他們在這裡也可以減小被義大利那邊發現的可能性。
不過玖綠覺得，白蘭單純只是想在夏威夷度假吃海鮮而已。
飛機在第二天上午，他們吃過早飯後就趕到了機場，到達紐約已經是下午茶時間。白蘭在通往酒店的車上和那邊的客服講電話，玖綠正好靠著車窗小憩。
不知道什麼原因，她昨晚竟然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直到早上醒來還記憶猶新。
夢裡都是關於過去的事情。她看到十四五歲時的他們，在並盛的街道上結伴而行，然而同伴們的模樣卻模糊不清，只依稀聽到熟悉的笑聲和說話聲。
這一覺睡得極累，加上剛剛飛了五個小時，她現在好像隨時都能睡著。可剛一閉上眼睛，竟然又看到了昨晚的夢。
夢中的感覺更加清晰了，少年溫厚和煦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帶著笑意，叫著她，阿玖。她看見他沐浴在陽光中的臉龐，仿佛正發出光芒，明亮的金色刺得她睜不開眼。
她想起曾經不知在哪裡看到過的一個說法，據說夢裡看到的東西如果像在現實中看到的一樣清晰，那就說明那東西已經不存在了。
這一刻她突然就意識到，她是真的失去他們了。
第53章 Capitolo.48 雪後的郊野
白蘭的確是個非常懂得享受的人，在紐約預定的酒店房間雖然位於郊區，卻也是一套小別墅。
兩人在到達的當天晚上先跑去市區吃了頓大餐，之後再回酒店休息。第二天，玖綠便被白蘭帶著去找醫生複查。
紐約的冬天非常冷，室外全都覆蓋著厚厚的白色，街道上被掃出的積雪三三兩兩堆在路邊，好像一座座小型冰山。大地一片蒼茫，灰惡色的天空中隱約透出雲層背後微弱的亮光，那樣子就仿佛正有什麼力量要將天幕撕裂一般。
玖綠坐在車裡，一眨不眨望著窗外。雖然現在仍舊什麼也看不到，但她能夠察覺到自身的情況已經好了不少。
一開始是連光線都感覺不到的，最近漸漸的能夠感受到明暗變化，狀態好一點的時候甚至能夠看到陰影。
一想到眼睛痊癒之後就能回並盛，心裡不知怎麼就高興起來。
這時，車子終於停下，她聽見白蘭在前面說了句：「我們到了哦~」然後身側的車門便被拉開。青年的手掌伸過來拉住她，將她從車中帶出去。
這四個月玖綠一直都是到這家診所來看眼睛的。據說醫生是白蘭認識的人，同時又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絕對可靠。唯一讓人頭疼的地方在於，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貌似對白蘭很感興趣，連帶著對他身邊的人也相當好奇。
每一次到這裡來，玖綠都必須在複查過程中接受這位老醫生連珠炮似的問題，偏偏每個問題都是她無法回答的。
比如今天這個——
「哦上帝，白蘭真的很喜歡玖綠小姐吧，你們已經交往四個月了！」
想說上帝的是她吧……「先生，我上個月來複查的時候就說過我和白蘭不是你說的那種關係。」
「東方人可都喜歡這樣說，我問過白蘭，他早就默認了。」
「……」
玖綠無話可說，以白蘭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真的可以想像他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她歎了口氣，決心什麼也不說了。
檢查沒有花很長時間，出來的時候白蘭正坐在等候室的長椅上玩手機遊戲。玖綠當然沒有看見，只聽到他朝這邊走過來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是，今天他身邊竟然沒有圍著小護士。
「啊啦，這次結束得好快~」
玖綠抬頭看了他一眼，依舊只是一片模糊的黑白光：「醫生說恢復得很快，下周還需要再來複查。」
「哦？」白蘭挑了下眉，還沒說什麼，就見醫生也跟著走了出來。穿著白大褂的老人朝他點點頭，補充道：「不出意外的話下次檢查後就該差不多能看見了，所以最近要讓姑娘好好休息，別忘了下周再過來。」說完還不忘對他擠眉弄眼，最後哈哈大笑著走遠了。
白蘭聳聳肩，低頭拉住玖綠往外走，一邊開始興致勃勃地說起今天的安排。
因為很快就要到耶誕節的關係，大街上早就充滿了濃郁的節日氣氛。不過兩人都對這些熱鬧興趣不大，隨便逛了逛解決過晚餐後就直接回了住所。
接下來的一周，他們繼續住在紐約郊區，玖綠基本上仍舊保持著之前在夏威夷時的生活習慣，雖然這裡冰天雪地的十分寒冷，但也會在晚飯後和白蘭一起到附近散步。
眼睛的狀況明顯好轉了不少。這一次的複檢結束後，她甚至能夠看見物體的影子了。雖然還只是大致輪廓，不過顏色已經可以分辨，只要小心一點，平時的行動大致不會受到影響。
醫生囑咐這段時期要更加注意，所以他們暫時就留在了紐約，以便能定期去做檢查。
玖綠開始經常獨自在房間裡走動，因為眼睛恢復的緣故她的心情也比之前那四個月好了很多，有時候還會自己跑到外面的雪地上。
這天傍晚的時候，白蘭在房裡玩遊戲順便叫外賣，玖綠又一個人摸索著到了花園裡。外面正下著稀稀拉拉的小雪，她沒有帶傘出來，也懶得再回去拿，乾脆把大衣一裹就走了出來。
花園裡的積雪沒有清掃，現在已經堆得相當厚實，一腳踩上去沙沙作響。她一步一步走著，身後落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
周圍安靜極了，沒有車輛經過時只能聽到落雪的聲音。她心想，原來紐約的冬天也可以如此沉默，沒有浮華沒有喧囂，安靜得就好像——曾經在西西里的那些冬天。
現在想起來，那真的是遙遠如同前世一般的記憶。它們在這樣的季節裡迅速模糊成灰色的剪影，帶著老電影上泛黃的毛邊，就漸漸和這滿天細雪一起融進了腳下的土地。
往事成空。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了。
玖綠閉上眼，靠著花園裡唯一的一棵大樹枝幹坐到地上。雪地比意料中的要暖和，甚至感受不到涼意，只讓人覺得鬆軟如同滿地白沙。
她坐了一會兒，仰頭望著天空的方向。灰暗模糊的視野中有一片蒼白的影子，其下幾叢黑影劃過，大概是頭頂交叉的枯枝。
沙沙。
耳畔忽然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她微微一驚，循聲望去便看見一道黑影出現在白茫茫的雪地中。
看身形大概是個男人，但是身材並不十分高大，不像當地人。然而白蘭又不會像他這樣一身黑色，就連頭髮的顏色都如同被墨汁染過一般。
那麼，到底是誰？
眼看著對方朝這邊越走越近，玖綠想了想，終於警惕地站起身，虛起眼仔細打量他。而這時，來人也已經站到了她的對面。她聽見對方輕輕笑起來，聲音裡有股說不出來的熟悉：「果然在這裡呢~」
玖綠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你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只感覺到一股磅礴的無措夾雜著喜悅湧上心頭，半晌說不出話來。
對方倒也不見絲毫焦急，繼續上前兩步，原本插在風衣口袋中的雙手緩緩向上抬起，最後落在她眼前：「姐姐，我來接你了。」
那一瞬間，什麼聲音都不見了。萬籟俱寂中，忽然有雪聲撲簌而下，玖綠忍不住顫抖起來，卻不知道究竟是因為怎樣的情緒才帶起這樣異常的反應。
她沒有回應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只是怔怔望著站在眼前的男生，努力睜大了眼，終於看清對方那雙和她極其相似的碧綠眼眸。
「和彌……君？」
話音落下的同時，少年高興地笑起來，可是玖綠卻隱約覺得這個笑聲似乎和以往聽過的不太一樣。「是我哦，姐姐。你沒有死去真是太好了，不然我會很困擾的。」本鄉和彌這樣說著，又向前走了幾步，伸手就要拉起她，「那麼，我們回家吧。」
「哦呀，這可不行呢~」
一道清涼的嗓音冷不防□□來，玖綠還沒意識到什麼，就感覺手腕被人拉著向後一扯，緊接著，就有人不由分說站到了面前，只留給她一個白色的後背，「如果玖綠ちゃん被你帶走了，我可是會很麻煩的，年輕的本鄉家主~」
「白蘭？」玖綠低聲詫異，隨即皺了下眉，「你沒有在屋裡嗎？」是她的錯覺嗎？雖說白蘭會知道和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為什麼剛才那番話裡充滿了敵意？
她不太明白，也不好繼續發問，只能等待對方的回答。而白蘭只是側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嗯~因為外賣到了要叫玖綠ちゃん回去吃晚飯啊~沒想到遇上了這麼有趣的事情~」說著，也沒有等玖綠開口，他繼續面對和彌眯起眼微笑道，「比我想像中要出現得早呢，和彌君~」
和彌聞言微微一笑，略感興趣地一挑眉：「哦？已經猜到我了會來這裡，該說不愧是傑索家族的白蘭先生嗎？」說完，他的語氣一轉，又變回了原先的天真無害，「好了，姐姐還是跟我回家吧，在這裡可不安全。」
玖綠愣了愣：「什麼意思？」
「因為綱吉君無法保護好姐姐啊，竟然讓姐姐受到了這麼大的傷害。而且……」他頓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笑起來，「姐姐現在已經不能使用結界術了吧。那麼就算治好了眼睛回去綱吉君身邊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哦，你對彭格列的價值已經完全喪失了。你已經沒用了。」
嗡——
腦中猛然響起一陣轟鳴，玖綠猝不及防地後退兩步，雙眼睜得極大。白蘭也顯得有些意外，下意識向後看了一眼，只見身後的少女驚恐地目視前方，碧眸中卻毫無焦點。
他難得皺了下眉：「玖綠ちゃん，他說的難道是真的？」
然而玖綠並沒有回答他，而是依舊一眨不眨盯著和彌，許久之後，眼裡才浮起些許光芒：「為什麼……你會知道？」
「撒，為什麼呢~」和彌聳聳肩，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雖然彭格列不要你了，我卻是需要姐姐的哦~當然了，除了本鄉家，你也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不是嗎？」
不對，有哪裡不對。
玖綠使勁搖頭，卻不知道究竟要否認什麼。
是要否認自己真的已經無處可去，還是要否認眼前這個少年與以前截然相反的模樣？
她認識的本鄉和彌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掌心冰冷，她下意識想要抓住點什麼，可手掌抬起卻只能握住冰涼的空氣。
就在這時，白蘭的聲音重新響起，悠然得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原來這就是和彌君的目的嗎？真是意外的要單純呢~」他笑得十分不懷好意，可玖綠卻覺得自己好像稍微冷靜了下來，「不過這麼說來，和彌君莫非騙了鶇ちゃん？」
誒？
某根弦忽然被觸動，玖綠蹙起眉，一下子意識到什麼。
和彌和鶇為什麼會被聯繫到一起？難道說……
她不敢再想下去，這個可能性實在太可怕，但潛意識裡她竟然沒有懷疑。
是的，仔細一想，這確實不是沒有可能的。鶇在某段時期裡的確向她打聽過和彌的存在，也曾不止一次向她確認是否有這麼一個弟弟。莫非問題就是出在那個時候？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那兩人會聯合在一起？
一個又一個疑惑出現在腦海中，至今為止發生的那一切似乎終於連在了一起，又好像怎麼都無法聯繫起來。
鶇要殺了她，而鶇又與和彌是同盟。那是不是說和彌也想要除掉她？
然而現在和彌卻出現在她面前，對她說，姐姐果然沒有死，我們回家吧。
那麼他的目的是希望她回本鄉家？即使已經知道她失去了使用結界術的能力？
可是就連她自己也是在被白蘭救起之後才發現「死而復生」的自己不僅失去了視力，就連結界術都無法使用了。但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和彌又是怎麼獲悉這一情況的？
另外，如果這一切都是他們做的，他們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和彌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前後的反差竟然如此巨大？是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是他其實一直都是這樣？如果一直如此，那是不是說——之前她以為的和彌都只是假像？
玖綠不知道該怎麼消化這些資訊。若是真相真的如此，豈不是說她一直生活在天大的謊言中？到最後，那些她所認定的真實，原來才是最殘忍的笑話？
「哈……」她扶住額頭，怒極反笑，「開什麼玩笑，我竟然被你們兩個孩子耍得團團轉，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和彌笑了笑，沒有說話。倒是白蘭狀似友好地往她肩上一拍，說道：「可不止玖綠ちゃん一個人哦，還有綱吉君他們呢~現在的小孩子還真是可怕啊~」
這麼說著，他意味深長地往和彌那邊一瞟，彎著雙眼又笑起來，眼底的紫色刺青在一片白色雪景中張揚奪目，「哦對了，順便一提，美第奇家族和彭格列的聯姻也是你們計畫中的一環嗎？」
玖綠顫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聯姻？」她的聲音裡充滿了茫然，似乎是對他剛才的話很不確定：「誰和誰？」
「自然是鶇和綱吉君。」
好聽的男聲很快接上，可回答她的並不是白蘭，而是和彌，「不過白蘭先生說錯了，這是鶇自己的決定，我並沒有讓她這麼做。」
這還是第一次在他口中聽到鶇的名字，但這同時也說明了他們之前的猜想並沒有太大偏差——本鄉和彌果然和鴇羽鶇聯合在了一起。
玖綠看向白蘭，而白蘭只是聳聳肩，沒再說什麼。
聯姻……也就是說他們的最終目的在於彭格列？
玖綠抿起雙唇，一時心情複雜難平。她覺得自己應該要提前告訴綱吉他們，可是，她正是因為所謂的「彭格列的未來」才會被拋棄，現在還有什麼理由轉過身去幫助他們？
那不是太可笑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本鄉家的人大概都很驕傲，和彌也是。既然是自己做過的事情便不會否認，所以他很大方的承認了，至少是默認了。
於是和彌君出現，這算不算是很驚豔的再登場呢→_→
順便從頭解釋一下——
最開始和彌到並盛見阿玖的時候，在《Capitolo.03 無聲的插曲》中有一個花盆掉下來後和彌救了阿玖的情節，其實那個花盆是和彌弄下來的，他有瞬間移動的能力。（在第一部中就講過，本鄉家是有異能的家族，和彌甚為家主，必定是有某種能力的，但他至今都沒有表現過，是為了隱藏。他的真正能力是什麼後面會提到，總之瞬間移動也是他目前擁有的能力之一。）目的是為了讓阿玖可以對他消除戒心。
然後是和彌到義大利見阿玖的事情，其實另一方面也是在物色「合作夥伴」，他和鶇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不過後來會選擇鶇倒是意料之外，如果不是因為美第奇八世將鶇丟進實驗室做人體實驗造成鶇性格大變，可能他會選擇另外的物件。
之後他就開始拉攏鶇，鶇多次向玖綠確認和彌，也是經過很大的掙扎才最後決定合作的。至於他提出的條件是什麼，其實也可以發現，鶇在前面對綱吉說有人告訴她知道回到過去的方法，那個人正是和彌。而鶇相信了他的話。
接著，就如同後面發展的一樣，為了回到過去，鶇開始下手了。
（我好像劇透了很多東西ORZ）
到了這裡，離完結終於不遠了TUT
第54章 Capitolo.49 註定的歸所
和彌見他們沒有反應，歪著頭露出看似苦惱的表情，眼底卻是冰冷的光芒：「姐姐不願意回去嗎？那要怎麼辦才好呢~」
在知道了這些事情之後，她當然不可能再回本鄉家。就算退一萬步講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她決定要回去的地方也只有並盛一處。
但目前要解決的是，他們該怎麼擺脫本鄉和彌？
沒等玖綠想好，白蘭已狀似無意地晃了晃指尖，緊接著，只見一道橙色火焰噌地竄起，逐漸昏暗的周遭瞬間被映照得一片明亮。
那光芒如此奪目，就連玖綠目前的視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看著青年戴在右手中指上的那枚大空指環，片刻後若有所思地笑起來：「白蘭，如果我被帶走的話你會很麻煩吧，所以現在該怎麼辦呢？」
「是哦~該怎麼辦才好呢~」白蘭回過頭來，嘴角的弧度大得嚇人。看得出來他現在相當興奮，大概是許久沒有和誰較量過了，他躍躍欲試的心情明顯反應在剛剛放出的火焰上。
和彌笑了一聲，忽然抬起手臂。指尖一動，一面泛著螢光的透明方形冷不防出現在腳底。玖綠心裡一驚，條件反射地向旁邊躍開，與此同時，那塊方形迅速向上升起，不過片刻就生成了一個透明的長方形。
「這是……」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和彌，眼中的震驚很快變成疑惑，「為什麼你也可以使用結界術？」
「也？」和彌反問了一句，搖搖頭，無辜道，「既然都到現在這個情況了，告訴姐姐也無妨哦~我的能力不是結界術，而是——‘獵取’。」
獵取？
「沒錯。姐姐還記得我們在並盛分別的時候，我親過你的事情嗎？」少年說著，點了下自己的臉頰，笑容燦爛，「這可以說是一種儀式吧，你的能力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我拿走了。」
玖綠僵住，不知是氣還是驚，竟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和彌似乎很滿意，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不過結界術真的很難駕馭呢，之前一直無法使用還以為是我的能力出了什麼問題，果然還是血緣的關係吧。」
他的聲音清脆動聽，還帶著少年特有的單純，可聽在耳裡卻讓人覺得害怕。玖綠感覺到心底有個黑洞正在不住擴大，她想要移開視線，卻動彈不得。那少年眼底深邃的碧色濃重得仿佛就要溢出來。
「所以我才需要姐姐啊，雖然姐姐失去了能力，但如果你不在身邊的話果然會比較麻煩呢~」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倏忽從他頰邊掠過。少年怔了一下，抬手摸向臉頰，一道紅色的傷口迅速顯現在他俊俏的臉上。
白蘭收回半抬的手臂，漫不經心地吹了個口哨，隨即偏頭看向玖綠，半是抱怨地說道：「晚餐的披薩都要涼掉了啊~真可惜呢~」
心情頓時輕鬆了不少，玖綠輕出口氣，沒有回答。
和彌忽然笑了一聲，重新開口道：「姐姐既然不想現在回去我也不會勉強，而且你也還需要在這裡治療眼睛。」他看了眼自己指尖上的血漬，繼續抬頭目不轉睛地望過來，「但我知道你遲早有一天會回來的。」
他沖兩人微微頷首，很有禮貌地說道：「我就暫時告辭了。」說完，他鎮定地轉身離去，那道黑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朦朧夜色中。
玖綠終於向後踉蹌了兩步，疲憊地靠到樹幹上。白蘭收回火焰垂頭看她一眼，沒有上前：「玖綠ちゃん看起來很累呢~」
玖綠瞥他一眼，只可惜視線昏暗，對方的聲音依舊在笑。她重重哼了一聲，懶得回答這個問題：「剛才說到聯姻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白蘭笑了聲，明知故問：「哦？玖綠ちゃん很關心？」
說不關心必然是假的，可要說關心，她有什麼立場？真要說在意誰，大概只有沢田綱吉了。
那個人是無辜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這整件事情的發展，她當然無法怪罪他，也不可能怪罪他。然而，他們之間的問題與彭格列無關。
玖綠皺了下眉，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果然，玖綠ちゃん很喜歡綱吉君呢~」青年甜膩如常的嗓音在夜色中重新響起。黑暗彌漫得十分迅速，此時已經完全籠罩了視線。可大地依舊是蒼白的，盈盈泛著光亮，加上遠處依稀的暖黃燈光，反倒是比剛才更加明亮。
玖綠一眨不眨盯著白蘭的臉，沒有說話，許久，她閉了下眼，重新開口時勉強勾起嘴角笑了笑：「大概真的是吧。」頓了一下，後面的話顯得有些艱難，「但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偏偏就會喜歡上他呢？
白蘭沒有回答。她也覺得這大概是得不到回答的。
漫長的沉默在兩人之間回蕩著，她輕歎了口氣，撣了撣衣服起身往屋裡走，誰知剛走了兩步，站在身後的青年卻冷不防開口道：「會因為‘你只是你’而喜歡上某個人的情況是不存在的哦~人啊，都是自私的生物，從來都是只愛著自己的。」
身體好像突然僵住。玖綠不自覺停下來，卻沒有回頭。
白蘭低低笑著，依舊是他特有的調笑口氣，漫不經心地，仿佛只是在開玩笑。他說，「玖綠ちゃん喜歡上會綱吉君的理由很簡單。
——在你需要光的時候，他出現了。
就是這樣~」
沉默。
龐大的沉默。
玖綠仰起頭望著天空，許久，終於眯著眼笑起來：「啊啊，說不準就是那樣呢。」她的樣子出乎意料的平靜，表情也是從未有過的柔軟。
只是，如果答案真是如此，未免太過殘忍。
她就那樣不發一言地站了一會兒，最後收回視線，繼續朝前走去：「白蘭，既然聯姻的消息已經被放出來，說明很快就會有訂婚儀式吧。」
白蘭雙手插著口袋，跟在後面慢慢走著，聞言點點頭，依舊是之前那種無所謂的態度：「嗯~聽說是在一個月後哦~玖綠ちゃん想要去參加嗎？」
「當然。」回答的聲音毫不遲疑，白蘭偏頭望過去，正好玖綠也遠遠望過來。她的眼睛亮得駭人，裡面不是憤怒也沒有悲傷，大概是一種什麼詞語都無法形容的感情。
她說，既然是沢田綱吉的訂婚儀式，怎麼可以不送上一份大禮呢？
是的，對「沢田綱吉」而言。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笑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看。就仿佛是下定了決心，要向某個曾經無比重要的過去告別。
一個月之後，玖綠的眼睛如預期一樣恢復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沒到以前完好無損時的狀態，但醫生說那是個漫長的過程，必須慢慢調理才行。
於是他們決定暫時離開紐約。然而玖綠並沒有按照一開始家光囑咐的那樣直接回並盛，而是和白蘭一起飛到了義大利。
到機場的時候巴勒莫正下著大雨，冬季潮濕的空氣凍得人直打哆嗦。她下了飛機後先去更衣室換了件適合在正式場合穿的白襯衫，又在外面裹上厚重的大外套，出來時正好看到白蘭朝這邊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個長布袋。
玖綠怔了一下，心裡隱約浮起一個預感，但又覺得無法相信，不由一眨不眨盯住了白蘭手裡那件多出來的行李：「那個是……」
「給玖綠ちゃん的禮物哦~」白蘭咧開嘴笑道，最後聳聳肩很不情願地補充了一句，「不過可惜，是沢田家光讓我給你的。」
玖綠沒說什麼，沉默地從他手中接過那件行李，打開一看，竟是一把有著黑亮刀鞘和青色刀柄的日本刀。這把刀看上去略顯陳舊，大概是經歷了多年歲月，五芒星的刀鐸上還帶著幾道劃痕。
她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撫上那幾處劃痕的位置，眼眶一熱，差點就落下淚來。
這的的確確是她的清絕。是從小陪伴著她，後來被她丟棄，卻依舊願意和她一起並肩作戰的清絕。
這五個月來，她失去了一切，但幸好，還有無論如何也不會失去的東西。
玖綠將清絕背到肩上，重新抬頭的時候，臉上已經帶上了往常的笑容。她勾起唇角，看了白蘭一眼，率先鑽進事先等在旁邊的車子裡。
彭格列十世的訂婚儀式就在今晚。他們特意挑好了時間到達巴勒莫，之後便直奔會場。值得慶倖的是，這場雖然算不上盛況空前但也絕對隆重的訂婚宴吸引了幾乎整個西西里的視線，因而直到車子到達會場門口時，都沒有人發現白蘭目前已經身在巴勒莫。
會場門口站著身穿白衣彬彬有禮的侍者，白蘭面帶笑容地往正門口走，若無其事地和身旁的玖綠說笑，一路暢通無阻。
反倒是玖綠有些疑惑，偷偷抬眼打量，才發現那些侍者一個個都看著她露出極為驚恐的表情，偶爾有幾個面帶警惕，可礙于白蘭在場也只能暫時按兵不動。
心裡湧起一股說不上來的快意，她哼笑了一聲，隨即就看到宴會廳大門出現在眼前。門縫中透出悠揚的樂曲聲，然而耳畔卻非常安靜。玖綠深吸了口氣，好像都能聽見自己略帶緊張的心跳聲。
白蘭正偏頭看著她，一手已經放在了大門的鎦金把手上。她緊了緊垂在身側的雙拳，沖他微微點頭。白蘭笑起來，笑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燦爛過。
「那麼，我開門了~」這麼說著，他重重一推緊閉的大門，身體順勢向前邁出一步。
刺目的光線頓時從門扉那端直射過來，玖綠忍不住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金碧輝煌的大廳便呈現在眼前。
前一刻還充滿歡聲笑語的宴會廳瞬間鴉雀無聲，眾人的視線紛紛射向大廳門口，或是驚詫或是好奇地望著他們。
白蘭滿意地挑了挑眉，目光在室內逡巡一圈後很快落在正中的棕發青年身上。他身後站著幾個和他差不多年齡的青年男女，身邊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那女孩子一身白色長裙，藍色的及肩長髮被盤在腦後，露出修長優美的脖頸。她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湛藍的眼底沒有任何感情。
白蘭好整以暇地笑起來，一眨不眨望著被眾人圍在當中的彭格列十世，悠然道：「看樣子是趕上了呢，綱吉君~」
「白蘭？你怎麼會在這裡？」沢田綱吉疑惑地皺了下眉，顯然是對他的出現感到十分不解。邊上的獄寺隼人更是在第一時間就進入警戒狀態，上前一步擋在了綱吉前面。
白蘭聳聳肩，露出失望的表情：「當然是為綱吉君送禮來的啊~竟然沒有邀請我真是太過分了~不過沒關係，」他睜開眼，紫羅蘭色的眸底仿佛盈滿了燈光，璀璨得令人不敢直視，「你一定不會後悔收到這個禮物的~」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向旁邊移開一步，下一秒，那個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人便完完全全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底下。
那是個穿著白襯衣的東方女生，金髮碧眸，身上帶著股少女的稚氣，又混合著女人的成熟。她背著一個棕色的長布袋站在大廳入口處，腳底的影子被燈光拉扯成又細又長的黑條。
她半斂眼瞼，微微笑起來，在場這麼多人，可她好像只看到了那唯一的一個：「該說好久不見嗎，沢田綱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2:05
第55章 Capitolo.50 奔逃的雨夜
「嘩——」
清脆的碎裂聲在室內響起，頓時打破了這片詭異的寂靜。
沢田綱吉猛地回過神，這才發現是自己失手摔落了酒杯。撞上大理石地面的高腳杯在鞋邊碎成粉末，濺起的紅色液體毫不留情地弄髒了他身上這條嶄新的白色西裝褲。
這感覺就如同剛從一場夢境中驚醒，他覺得混亂極了，不敢置信地抬頭望去，那個有著淺金長髮和碧綠雙眸的女生仍舊站在大廳門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笑容，就連其中的嘲諷都和以往如出一轍。這樣看著她的時候，就仿佛中間那五個月的時間全都消失不見，一切都只是一場冗長不幸的噩夢。
他向前走了一步，忍不住抬起手臂想要觸摸，卻發現彼此相隔太遠，根本就夠不到分毫。
他記得那樣清楚，是他親手為那個躺在白花叢中的女生合上的棺蓋，也是他親手在她的棺木上灑的第一捧土，而如今，本以為已經長眠地下的人卻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這是真的嗎？還是說……這才是一場夢？
可前一刻他還在等待訂婚儀式的舉行，怎麼現在就連自己是否清醒都無法判斷了呢？
他究竟身處何處？
綱吉怔怔地呆站在原地，一旁獄寺暗暗拉住他，臉上依舊保持著十二分警惕望著白蘭和玖綠。
玖綠微微笑了下，沒有說任何話，逕自走上前來，而白蘭則雙手抱胸靠站在門邊，完全是一幅看戲的姿態。
大廳裡沉默得如同一潭死水，只有女生平靜的聲音淡淡響起：「我沒有死，所以不用覺得驚訝。」
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玖綠恍若未覺，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在彭格列眾人面前站定。這裡面有綱吉，有獄寺，有了平，有藍波，有庫洛姆，有Reborn，有九代目，有家光，還有鶇。
她的視線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沒有一絲停頓，就好像已經對這些人完全不在乎了。
鶇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依舊面無表情，可原本平靜無波的眼底終於漸漸浮起了波瀾。她不易察覺地後退了一步，將自己埋進人群的陰影中，藏在禮服裙擺下的雙拳竟不自覺顫抖起來。
然而玖綠終於沒有繼續看她，很快便將目光對準了綱吉。
分別五月，再一次站到他面前時，這個人看上去並沒有多少變化。他一眨不眨注視著她，臉色蒼白，眼底卻充滿狂喜。
可還是感受得到的，他變得沉穩了不少，如果是以前，遇到這種情況綱吉大概早就沖上來拉住她了。可如今，他只是站在那裡，半抬著手臂，露出一副茫然無措的表情。
玖綠閉了下眼，醞釀許久才開口說道：「五個月前我曾問過你，阿綱選擇我真的是因為喜歡我嗎？現在，問題的答案我已經得到了。」
綱吉渾身一震，好像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女生顯得很冷靜，但這樣的冷靜讓他覺得害怕，覺得深刻的無措。他來不及多想，使勁搖了搖頭想要反駁，卻在開口前就被打斷了。
「所以，我也應該給你答覆。」玖綠深吸了口氣，看著他的臉一字一句道，「我今天過來就是為了告訴你，我們分手吧。你自由了，我也是。」
轟——
室外猛然炸開一道巨響，十二月的驚雷頓時將室內攪得一片喧嘩。原本呆愣的人群很快沸騰起來，猜疑、震驚、觀望的聲音此起彼伏。
玖綠皺了下眉，不耐煩地看向人群，白蘭站在那一端沖她遠遠地使了個眼色，示意時間差不多也該撤退了。
他們這次來彭格列的訂婚儀式，除了要解決她自己和綱吉的問題之外，私心也是要提醒綱吉對美第奇家族和本鄉家有所提防。目前他們聯合的目的還不清晰，但她已經無法幫助他。至於之前綱吉拜託白蘭調查的事情也只是有關時空穿越，應該是指鶇多次提到的「回到過去」的事情。
玖綠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眼四周，突然快步上前靠近綱吉耳邊，那個瞬間，她感覺到對方的身體猛然僵硬，自己也不由愣了一下。
他的氣息就在臉旁，呼吸噴灑在頸邊的皮膚上，讓她忍不住想要瑟縮。對於曾經來說，這樣的動作本該是順理成章的，但現在卻不知為何竟會有種微妙的不自然。
大概是因為終於明白，這個人已經無法再屬於她。他的溫柔、他的關懷、他的笑容，都將與她毫無干係。
現在她要離開彭格列了，他也不需要再對她心懷愧疚。
他們都自由了。
「小心鶇和和彌。」
說完，玖綠就要轉身離開，誰知腳下才剛移動，手腕冷不防就被人抓住了。她心裡一驚，猛地抬頭，就看見綱吉正面帶不悅地望著她，他的眼底深邃如海，竟叫她一時看不分明。
對方皺著眉，嘴唇緊緊抿起，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半晌都沒說出話來，握著她手腕的掌心卻越收越緊。
「放手。」
「不可能。」
話剛出口就聽到了答覆，綱吉的態度竟出意料的強硬。玖綠先是一愣，隨即煩躁地瞪住他，另一隻手已經抓住了背在肩上的劍袋。
然而還沒等她開口，手上忽然又是一緊，下一秒，綱吉二話不說拉起她全力朝大廳門口跑去！
燈光迅速從身側掠過，她根本來不及掙扎就已經被帶離了會場，最後只來得及看到站在門口的白蘭幸災樂禍的笑容。
而就在兩人跑出大廳的同時，彭格列十世的守護者們竟不約而同上前一步，正好擋住了眾人複雜不一的目光。
獄寺隼人皺著眉，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語氣卻聽不出任何不快：「宴會到此為止，都散了吧。」
藍波在旁邊小聲嘟囔，語氣依舊懶洋洋的：「啊啊，彭格列又留下爛攤子讓我們收拾。」
庫洛姆眨眨眼，紫水晶一般的眸子看著眾人，沒有說話。
了平摸摸腦袋，大聲笑道：「極限的抱歉啊！」
他說著抬頭朝門口的方向看去，正好和獄寺的視線撞在一起。兩人同時愣了下，卻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神情。
這個時候，他們想到的大概是同一件事吧。
那已經是六年前並中文化祭上的事了。當年沢田綱吉所在的二年A班表演戲劇《海的女兒》，中途卻在小美人魚刺殺王子的那一幕上出了意外而不得不改編結局。
那場戲劇的最後一幕是，沢田綱吉飾演的「海的王子」拉著本鄉玖綠飾演的「海的女兒」從舞臺上向下一路狂奔，兩人的背影迅速拋開紛紛站起的觀眾，就那樣在一片譁然中融進了劇場門外乳白色的陽光裡。
原來時隔經年，依舊有什麼不曾改變。
＃＃＃
玖綠只聽到身後一片沸騰人聲，但她根本無暇多作思考，緊接著，室外瓢潑的冬雨便當頭淋下，寒意徹骨。
然而拉著她的那個青年卻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幾乎拼了命地奔跑在大雨中，身上的衣褲早已濕透，潔白褲腳也沾上了明顯的泥濘，可她卻明明白白看到，他在笑。
嘴角上揚，眼底明亮，笑容燦爛得幾乎要將她刺傷。
她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兩人就這樣跑了一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終於停下來時，已經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大雨仍在繼續，綱吉氣喘吁吁地抬頭環顧四周，最後抓著腦袋乾笑起來：「哈哈……我們好像迷路了……」
「你……」玖綠氣結，再加上跑了太久呼吸不暢，只能繼續雙手扶膝調整呼吸。綱吉站在邊上，那只手仍舊緊緊抓著她的手腕，就像是怕她一不小心便會逃跑。
正在這時，一陣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兩人同時一愣，隨即就見綱吉從西裝口袋裡翻出手機看了眼，猶豫幾秒後最終直接按了關機鍵。
抓著她的那只手總算是鬆開了，玖綠蹲到地上，抬頭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不接沒問題嗎？」
「如果接通的話就會被發現我們在哪裡了。」綱吉笑著看過來，彎起眼撓了撓臉頰，「我相信獄寺君會瞭解的。」
玖綠歎了口氣，抱住膝蓋繼續蹲著，砸在身上的雨點打得她又冷又痛，放鬆下來之後還有種說不上來的疲憊感。
可她為什麼會覺得放鬆呢？明明現在才是最該感覺緊張的時候吧？
剛這麼想著，一件衣服突然從頭頂蓋下，擋住雨水的同時還伴著融融的暖意。「我們先去找個地方避雨吧。」綱吉這麼說著，彎腰拉起她，緊緊握住她的手掌。不知是不是因為寒冷的緣故，他的手指正微微顫抖著。
玖綠忍不住從衣服底下探頭看了眼。此時寂靜的街道上只有他們兩人，青年牽著她慢慢往前走，只穿著襯衫的背影看起來異常單薄，被雨水模糊的視線中甚至能看見濕衣服底下若隱若現的肌膚。
酸澀的痛意一下子侵襲過來，她立馬低下頭，將蓋在頭上的衣服攏緊。
她直到現在才多多少少明白了曾經去過的那個未來中，為什麼十年後的自己和綱吉沒有在一起。因為他們之間終究相隔了太多東西，即使未來改變了，有些既定的軌跡仍舊無法避免。
彭格列需要沢田綱吉，而沢田綱吉也需要彭格列。可對於本鄉玖綠來說，彭格列什麼都不算。然而若只是為了一個喜歡的人，終究無法堅持太久。
喜歡這樣的心情太脆弱了，當兩人的方向不再相同，總有一天會被現實碾碎，化作塵埃，直至消失不見。
更何況到現在，很多東西都回不去了。那為什麼不在曾經的一切都被毀掉之前先一步放棄呢？將回憶定格在最美的瞬間，不是很好嗎？
玖綠閉上眼，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已經夠了，我們……」
「呐，阿玖，今晚先住在這裡好不好？」綱吉突然停下來，打斷了她即將出口的話。
玖綠怔了片刻，將視線移向頭頂，這才發現兩人已經站在了一家小旅館的門口。綱吉通過旅店的玻璃門朝裡面打量了一番，回頭笑道：「看上去挺乾淨的，反正這麼大的雨也不能回去了，就住這裡吧？」
第56章 Capitolo.51 決定的旅程
雖然能夠找到住的地方是很好，但問題也隨之出現了——兩個人身上都沒有帶現金，更別提證件之類的東西了。
旅店老闆最初死活不同意讓他們入住，直到最後綱吉從口袋裡摸出一枚嶄新的鑽戒放到櫃檯上，他才噤聲，殷勤地帶著兩人上了樓。
「不過今天這日子真不好，雨下得太大了，店裡只剩下一間雙人房，先生不介意吧？」
老闆一邊開門一邊點頭哈腰地笑著，綱吉搖搖頭說了句「沒關係」，剛要進門又想起什麼，回頭道：「對了，可以麻煩您為我們準備兩套換洗衣物嗎？剛才那枚戒指想必也足夠包含這些費用了。」
老闆搓著手在門外站著沒有動，玖綠看他一眼，進房後率先放下了一直背著的清絕，將它從劍袋裡拿出來開始擦拭。
那老闆臉色一變，立馬像打了雞血似的一溜煙從樓梯上沖了下去。
綱吉笑著搖搖頭，關上門走進來：「阿玖先去洗澡吧，我會把衣服放門口的。」
玖綠沒有答話，看著門口遲疑了兩秒才放下清絕起身進了浴室。
她洗得很快，快洗完時聽見外面有開關門的聲音，然後浴室門被敲了一下，她聽見綱吉在那邊說道：「衣服放門口了。」
「等一下。」玖綠關上淋浴器，一邊擦乾身上的水漬，一邊走過去將浴室門打開一條縫隙，「現在就遞過來吧。」
外面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隨即就見一件白T恤被從門縫中遞進來。拿著它的那只手有些僵硬，玖綠向外面看了眼，綱吉正背對著門口站立，僅露出小半張通紅的臉頰。
看他那麼緊張的樣子，自己的心臟也一下子劇烈跳動起來。她迅速接過衣服，將門使勁一關，隨即以最快的速度穿上，才故作鎮定地走出去：「輪到你了。」
綱吉仿佛被嚇了一大跳，猛地回過身來，玖綠已經站在了身後。
旅店老闆給他們的是兩件再普通不過的白T恤，但穿在她身上實在太大，顯得她原本就瘦小的身體更加細弱。玖綠一邊扯著鬆鬆垮垮的領口一邊走過來，衣服的下擺一直垂到膝蓋以上，領口部分甚至蓋不住肩膀，露出底下線條分明的鎖骨。
綱吉忍不住後退了一步，視線怎麼都無法從她身上移開。臉上燒得厲害，他只好硬生生別開頭，咽了咽口水：「嗯……好……」說著就拿起衣服忙不迭往浴室裡沖。
但他剛要關門，又聽女生的聲音重新響起：「不怕我逃跑嗎？」
綱吉愣了一下，回頭看去，玖綠背對他站在房間中央，不太明亮的頂燈落下斑駁參差的黑影。她梳理著濕漉漉的長髮，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呵欠。
之前的窘迫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沮喪地垂下頭，笑了一下：「阿玖不會的，對吧？」說完也不等回答，就關上了浴室門。
玖綠終於抬頭看了一眼，眼底恍若有碧綠的光芒，卻波瀾不驚。她斂起眼瞼，半晌，低聲說了句：「誰知道呢。」
綱吉出來的時候，玖綠已經睡下了。
房裡只有一張雙人床，他抓著腦袋猶豫了幾秒，最後走到床邊抱起剩下的被子和枕頭打算在地板上將就著先睡一晚。
誰知他剛拿了被子，原本應該已經睡著的人冷不防開口道：「床很大，不用睡地板也可以。」
綱吉有些苦惱：「但是……」
玖綠沒再說話，繼續一動不動面朝窗戶側躺著。她的呼吸又輕又弱，幾乎聽不分明。綱吉垂頭看了許久，乖乖將被子放回床上，隨即默不作聲地鑽進被窩。
兩個人互相背對著對方躺下，但過了許久，綱吉也沒能睡著。心跳並沒有如預想中的激烈，倒不如說，有很多事情理不清思緒，比起興奮或者激動的心情，此時大概更偏向於壓抑煩悶。
房間裡異常安靜，能聽見外面街上不時有車輛駛過，雨聲依舊喧嘩得令人無法入睡。他乾脆翻過身，一眨不眨望著天花板發呆。
「睡不著嗎？」意外的聲音在身旁響起，他怔愣著點點頭，才想起對方看不見，急忙道：「嗯，有點。」
「那正好。」玖綠呼出口氣，停頓幾秒後沉聲道，「我有話要告訴你。」她剛才想了許久，覺得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之前在宴會廳裡說的話並不是在開玩笑，就算你想要否認也沒關係，我可以再說一遍。」
話還沒說完，身體突然被人從後面抱住，他的手臂從胸前將她環住，牢牢壓入懷中。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後背，灼熱的體溫好像要在皮膚上燒起來一樣。
玖綠僵了一下，但很快放鬆下來，趕在綱吉開口前繼續說道，「我明天就會飛回日本，白蘭已經訂好了機票。」
綱吉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他將腦袋埋進她發間，仿佛正在壓抑著什麼：「白蘭？為什麼你們會在一起？回並盛也是一起嗎？」
這種小孩子一般的語氣令玖綠有些意外，可心裡反倒更加不好受了：「不，我一個人。至於白蘭……因為他救了我。而為什麼會這樣，我只能說這不是巧合，具體原因可以去問你親愛的父親以及家庭教師。」
「爸爸？還有Reborn？」綱吉顯得相當吃驚，可在最初的茫然之後很快就變為了不敢置信，「他們……知道？」
玖綠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她並不打算隱瞞什麼，但也不想在這裡多說。彭格列內部的問題應該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我厭倦了黑手黨的生活……經過這五個月看清了很多東西，我想我們都必須面對現實了，阿綱。」
她也不是沒有想過複合的，可是她真的不可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留在彭格列，也不可能假裝不知道綱吉決定聯姻這件事情而重新回到他身邊。
他們之間確實存在太多問題，除去各種客觀因素，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她無法確定綱吉是不是真的因為「喜歡」才和她在一起。
如果不是呢？如果只是因為愧疚呢？
那樣實在太可怕了。她不希望綱吉最後因此後悔。
人在漸漸長大的過程中終究是會變得懦弱的，有時候甚至會懦弱到連放手都做不到。可這樣是不行的，兩個人中總要有一個學會堅強。
既然綱吉無法提出，那就由她來做這個壞人好了。
她翻過身，同時拉住環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順勢一扯，兩個人終於變成了面對面的姿勢。
綱吉預料不及，手忙腳亂調整好姿勢，雙手撐在枕邊低頭睜大了眼。玖綠仰躺在他身下，一眨不眨注視著他的眼睛，聲音柔軟，卻鏗鏘有力：「我要回去以前的生活了，但你不會。不能遵守當初的約定，對不起。」
這一刻，綱吉終於意識到什麼，可是無法確認。
剛才玖綠說白蘭之所以會救她是因為家光和Reborn，那是不是說他們早就知道玖綠已經被人盯上了？可他們既然知道了，卻又沒有阻止事情的發生？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還怎麼敢讓玖綠繼續留在這裡？
更重要的是——玖綠也已經不願意呆在他身邊了。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一眨不眨的，眼神中充滿了悲哀。
「阿玖已經認定了對不對？認定了我對你的感情不是單純的喜歡，認定了我是因為心懷愧疚才選擇你，對不對？」
玖綠沒有答話，只是沉默地注視著他。他那樣瞭解她，清楚知道她一旦認定了某件事情，就很難再更改想法。
綱吉許久沒有動，似乎想從她眼中看到哪怕一點否認的意思，可是他失敗了。
他緩緩低下頭，突然狠狠一口咬在她的鎖骨上。
「唔！」
玖綠忍不住悶哼了一聲，但仍沒有動。她知道這麼做會傷害到綱吉，所以這樣的懲罰也是理所當然。可胸口還是隱隱作痛。
她感受到他的牙齒緊貼著皮膚，雖然一開始確實很疼，但很快就變成輕微的齧咬，再之後，就只是單純的舔舐。那感覺酥酥麻麻的，她突然覺得渾身都燙了起來，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綱吉動作一頓，也停了下來。他微微抬起腦袋，卻沒有看她，反而再一次將頭埋進她的肩窩。他緊緊抱住她，好像在忍受什麼痛苦，身體不停顫抖著。
「好，我答應你，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許久，他終於這樣說到。
玖綠一下子睜大了眼，眼底有微弱的光芒浮起。她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麼虛弱，「可是阿玖也必須答應我，在這段時間裡，阿玖……阿玖不可以喜歡上別人。」他仿佛在做極為艱難的抉擇，連聲音也帶上了顫抖，「……我一定會將你重新帶回來的，如果阿玖喜歡上了別人……那個時候你會痛苦，我也會痛苦的。
我不想要那樣。」
不會的，那樣的事情是不會發生的。
他們在一起這麼久，光是回憶就占滿了她全部思緒。這樣的她要怎樣才能喜歡上別的男生？要怎樣才能在看著別人的時候不想起他？
她很想這麼告訴綱吉。可現在無論說什麼，恐怕都沒用了吧。
他的懷抱那樣令人窒息。玖綠茫然地睜大眼看著天花板，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輕輕應了句：「好。」
那個晚上，兩人相擁而眠，卻誰都沒有睡著。天亮之後，玖綠打了電話給白蘭，讓他帶自己去機場，綱吉則獨自一人回了彭格列。
他們在旅店附近的一個十字路口分手。
清晨的馬路上還沒有很多車輛，前方紅色的信號燈閃爍了幾下，最後變成綠色。玖綠目送綱吉穿過清冷的街道，消失在遠處的路口，終於頹然蹲下身抱緊了自己。
她不可以哭，哭泣代表了失敗，代表了錯誤，可她這樣做一定沒有錯。這是對他們都好的決定，綱吉也同意了，所以她不可以哭。
她必須繼續走下去，她不是失去了沢田綱吉就一無所有的。
沒過多久，一輛白色法拉利在身邊停下，玖綠定了定神站起身，發現坐在駕駛座裡的不是白蘭，竟是在這個世界第一次見面的桔梗。
男人沖她點點頭：「嗯哼，白蘭大人還要睡覺，所以讓我來接你~」
玖綠了然，沒再說什麼就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桔梗送她到機場，又幫她將後備箱中的行李送到托運處，再將機票、證件等交到她手中。不得不說，這個人比起那個任性的白蘭真的可靠不少，雖然經過這五個月她知道白蘭也是相當可靠的。
之後，玖綠一個人通過檢驗，進入候機大廳等待。距離她乘坐的航班登機還有相當一段時間，她只好在機場的免稅店裡隨意閒逛，不經意看見早間新聞，沒想到頭條便是這次彭格列和美第奇家族的訂婚儀式。
「……然而彭格列十世在交換戒指的前一刻帶著突然出現的前女友離開現場，目前還未回歸……」
看樣子，這件事情又給西西裡帶來了很好的談資，不過無論之後綱吉要如何處理，都和她沒什麼關係了。
三個小時後終於到了登機時間。玖綠坐在機艙中間一排，正好是靠窗的位置。
飛機徐徐起飛。
她看到腳下的城市在視野中一點點縮小，建築和街道極快速地模糊成不可分辨的點和線，最後淹沒在浪濤似的雲層底下。
她仍舊固執地注視著窗外，仿佛能夠透過這片白色海洋看見下面古老的城市。
她要離開這裡了。離開巴勒莫，離開西西里，離開義大利。
她二十年的生命，其中一半都是在這個地方度過的。可她終究無法喜歡上這座城市，甚至是這個國家。
西西里留給她的全都是不好的回憶，即使這樣，她也曾想要將自己今後的時光留在這裡。可到最後，那些反反復複的時間還未能開出絢爛花朵，就低到了塵埃裡，零落成了泥。
她想，自此以後，自己大概再也不會來到這裡了。
她終於要回去，回去並盛，回去那個最初也是最後的歸宿。
一整夜的大雨悄然退去，飛機就這樣沒入西西里蔚藍的天空，化作肉眼無法識別的黑點。
三萬英尺下的地面上，一輛黑色賓利依舊一動不動停在機場鐵絲網的週邊。它的主人靠坐在車前蓋上，終於將視線從頭頂收回，落在自己一直拿著的手機上。
螢幕上面的文字還沒有刪去，收件人一欄反射著天光，名字模糊不清。
『之前那個問題的答案一直沒有告訴你，現在才說會不會太晚了呢？但是，』
後面的內容沒有繼續，青年垂頭看著，最後還是合上了手機蓋，頹喪地以手抱住腦袋，低聲呢喃起來：「我愛你，阿玖。」
他的聲音壓抑得如同啜泣，好像風一吹就會消失在空氣中，然而其中的音節卻清晰可聞。沢田綱吉痛苦地弓起身子，口中始終重複著同一句話。
「我愛你，阿玖。」
不是過去，不是未來。
「真的。」
就是現在。
「所以，不要放開我啊。」
第57章 Capitolo.52 許諾的未來
時間回到訂婚宴當晚。
綱吉和玖綠的離開雖然確實造成了很大混亂，但好在彭格列方面迅速將事態平息下去。而美第奇這邊，鴇羽鶇出乎意料的沒有表現出任何反對或是不滿，只留下一句「一切等待彭格列十世的決定。」就領著其他人率先返回了總部。
已是西西里當地時間的深夜，鴇羽鶇回到家族裡後什麼也沒說就鑽進了房間。沒過多久，房外有人敲了敲門，她沒有回答，甚至都沒有開燈。
站在外面的那人恭恭敬敬地說道：「大小姐，您還沒有用過晚飯吧，需要吃點什麼嗎？」
是這座宅子的管家。其實原本是她最初到西西里時所住的那間別墅的管家，後來她搬來總部，她的父親就將他也帶了過來，方便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這也是唯一一個至今仍叫她「大小姐」，而不是「BOSS」的人。
鶇略顯疲憊地閉了閉眼，片刻後沉聲答了句：「不用。」就不再說話。
房外很快沒有動靜，她又坐回床邊，拿出手機看了許久，終於又撥通了那個始終沒有存過稱呼的號碼：「是我，和彌君。」
電話那邊傳來少年低低的笑聲，帶著一如既往的悠閒：「看起來是失敗了呢，鶇。」
少女皺了下眉，沒有反駁：「無所謂，只要拿到彭格列指環就可以了，沒錯吧？」
「確實如此。」對方含笑應聲，語氣聽不出一點焦急。
這就是本鄉和彌，這個人好像無論何時都不會被打亂節奏，而其他人都生活在他預計好的軌跡中。他洞悉一切，然後笑看風雲變幻。
有的時候，鴇羽鶇是羡慕他的。他們明明差不多年紀，可對方卻能過想過的生活，而自己卻要為了一個願望付出一切，甚至犧牲不願犧牲的東西。
但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沒有退路了。
她沒想到玖綠竟然沒有死，她竟然又一次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然而，那個瞬間在大廳門口看見玖綠的時候，她竟然是覺得高興的。
那個人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只是這樣想著，就覺得不那麼痛苦了。然而，那個人從出現開始就只看了她一眼，仿佛她只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其實這樣的結局已經很好，可她仍舊感到止不住的難過。
事到如今，已經無法再回頭了。
「和彌君，我有個計畫。」
和彌的聲音停頓了片刻，略帶疑惑地「哦？」了一聲：「可以說來聽聽。」
鶇閉上眼沉吟幾秒，再次睜開時，眼底閃過一片冷光，「可以請和彌君支援我嗎？不過不是在西西里……」
她不需要她的家族，一個人就已足夠。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切斷綱吉君所有有可能的外援。所以……」
「我認為這樣的行動有些草率呢，鶇。」和彌意料之中的沒有完全同意。她點點頭，聲音又低了幾分：「我知道。」
但是，如果現在不行動的話，她怕時間一長自己就會退縮。她怕到最後會捨不得這個仍舊存在著本鄉玖綠的世界，她更怕——
若是一切失敗，她就要在這個被玖綠憎恨著的世界中活下去。
那該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啊。
＃＃＃
本鄉玖綠獨自一人回到並盛，一到車站就看到了前來迎接的沢田奈奈。她的身邊還站著京子、小春、一平以及碧洋琪。
大家對她的歸來都顯得很高興，特別是那三個女孩子，一見面就緊緊抱住了她，小春更是哭得毫無形象。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為自己的決定高興過，這種無與倫比的感動心情好像瞬間就洗刷了不久前的哀傷苦澀。
她們去山本家的壽司店大吃了一頓，其間山本父親問起自家兒子的近況，玖綠想到之前綱吉說起他時的為難神色，不由敷衍著說了幾句類似「很好」「還是那樣」之類的話。
「說起來，阿綱怎麼沒有和小綠一起回來？」奈奈顯得有些疑惑，看著玖綠的眼神充滿了擔憂，「難道是吵架了嗎？」
玖綠不知道家光是怎麼和她說的，但似乎並沒有提到綱吉的意見。她想了想，下意識看向京子和小春，兩人也用同樣的眼神看著她。
她笑了一下，搖搖頭：「奈奈阿姨想多了，我們很好。」見奈奈似乎並不是很相信，她只好繼續道，「不過我最近身體不太好，所以回來修養，學校那邊請了假。但是阿綱還要上課啊，所以就只有我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嗎……」看得出來奈奈聽完後總算松了口氣，但小春和京子兩人對視一眼，終於還是等大家都吃完飯回到沢田家後，在院子里拉住了她。
「玖綠ちゃん，我們在十二月的時候去了義大利。」
碧洋琪要轉移奈奈的注意力，所以在場的除了京子和小春，只有一平。京子深吸了口氣，斟酌著開口道，「但是聽說你……」
「死了，是嗎？」玖綠接下後面的話，見三人臉上都不太好看，急忙笑著打了個哈哈，「我沒事，真的。就是因為聯繫不上大家才會被誤認為出事的。」
小春猶疑地望著她，半晌悶悶道：「真的嗎？」
玖綠點頭：「是的，而且我現在確實完好無損地回來了不是嗎？」
安靜了片刻，三個人終於重新笑起來。
是的，無論之前發生了什麼，現在她回來了。
這就是結果。
接下來的一周，因為日本學校正好是春假時間，小春和京子放假在家就常常來找玖綠出門。近一年來並盛變化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偶爾走在路上竟會辨不清方向。
今天去商店街逛了一天，直到傍晚三人才各自回家。和小春告別後，玖綠和京子沿著河岸往家走，京子似乎有很多話想要問，然而一路上卻什麼都沒能問出口。直到快分別的時候，她才終於下定了決心，遲疑著問道：「玖綠ちゃん，你和阿綱君之間真的沒有出什麼事嗎？」
玖綠停頓了一下，轉過頭看她：「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京子苦惱地皺了下眉，沒有繼續說下去。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究竟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疑問。
玖綠和以前給人的感覺雖然不同，那也是正常的變化。這種變化她在綱吉身上看到過，在她的哥哥身上同樣看到過。那大概是她永遠無法理解的改變。
可她就是覺得玖綠的變化並不僅僅如此。
也許是因為每次經過車站前的那家蛋糕店時，她總是一不留神就會望著店門一動不動，仿佛沉入了另一個世界。
又也許是因為好幾次都看到她站在並盛中門口望著空無一人的教學大樓發呆，甚至連別人的招呼聲都沒有聽見。
這種時候，她的笑容總是顯得那麼寂寞，寂寞到令她也覺得悲傷。
京子抬頭看向玖綠，深吸了口氣，正色道：「可是玖綠ちゃん看起來並不好。」
玖綠愣了一下，似乎想要微笑，但嘴角的弧度最後還是沒能揚起來：「也許真的不太好。」她挫敗地垂下腦袋，一手扶著額頭發出低低的笑聲，「我好像……有點後悔了，京子……」
京子被她的樣子嚇到了，急忙上前扶住她。女生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著，手掌冰冷，就連最後的溫度都是潮濕的。
她不由一把抱住她，無措地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玖綠緩緩搖著頭，雙手下意識抓住她的衣擺，「回來之前我一直堅信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可是回來了之後……」
無論走到哪裡，她好像都能看到當年的那個男孩子。
他有時會突然從街角跑過，張著嘴大喊著什麼，卻沒有一點聲音；
有時又會站在學校門口的坡道上回首凝望，朝著她所在的方向露出明媚笑容，卻轉瞬就消失了蹤影；
有時甚至就在她轉身的時候出現在旁邊，手裡拿著本書絮絮叨叨念著什麼。
她感覺心底那個巨大的黑洞正在膨脹起來，狂風不住地往裡灌入，發出呼呼的轟鳴聲。
在這個目之所及的世界裡，到處都是過去的痕跡。那些痕跡，最後變成滿目瘡痍。
「我覺得好難受，這種感覺怎麼都停不下來……」
京子沒有說話，也不知道在這時候自己該說什麼。耳邊的說話聲並不那樣清晰，她偏過頭試圖察看對方的表情，不料才剛動了動就有一滴微涼的液體滑進衣領，刺得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玖綠是在哭嗎？
她不知道。
伏在她肩頭的女生非常安靜，斷斷續續的說話聲依舊與以往別無二致，甚至聽不出一絲哭腔。
京子沉痛地閉了閉眼，更緊地抱住玖綠：「不會有事的，一定都會好起來的。」她的柔聲低喃散入空氣中，仿佛這個冬天裡最早的那一抹春風，「玖綠ちゃん已經很努力了，我知道。」
＃＃＃
與此同時，這段時間鴇羽鶇為了準備行動的進行頻繁出入研究室。而如預料中的一樣，綱吉也沒有聯繫她，大概正為了調查玖綠的事情忙碌。
有情報傳來說，沢田綱吉沖他的父親和家庭教師發了很大的火，爭議持續了幾乎整個晚上，甚至還召開了守護者會議。
最後的結果是，門外顧問現任BOSS沢田家光半退隱，由原定的接班人巴吉爾接手工作。彩虹之子Reborn那邊倒是沒什麼動靜，只聽說他這一個星期都只是在陪著九代目下棋喝茶聊天，完全沒有參與任何事務。
事情大概也就這樣了，令鶇在意的是，沢田綱吉近來秘密會見了白蘭，她擔心憑藉那個傑索家族BOSS的能力有很大的可能會治好山本，這樣一來，她就絕對無法再接近綱吉了。
成敗在此一舉。
第二天，鴇羽鶇約了沢田綱吉出來，兩人相約在一家小咖啡店裡見面。
她到的時候，綱吉已經在了。青年坐在靠窗一側最裡面的位置，一邊攪動咖啡，一邊托腮凝望街景。那副樣子看起來完全沒有一個黑手黨BOSS該有的氣勢，周身縈繞著的氣息甚至比巴勒莫隨處可見的普通人更加乾淨。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玖綠一直喜歡他，到死都喜歡他。
鴇羽鶇定了定神，緩步走到座位旁邊。綱吉聞聲抬頭，看著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好久不見，鶇ちゃん。」
鶇點點頭坐下，隨意點了杯咖啡後單刀直入地開口：「綱吉君，你應該知道我今天叫你出來是為了什麼事情。」
「嗯。」綱吉應了聲，微蹙了下眉，停頓幾秒後才答道，「婚約……取消吧，鶇ちゃん。」
雖然已經預料到會是這個答案，但是她還是不太明白。玖綠在那個晚上清清楚楚說過，他們分手了。他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鶇一眨不眨看著綱吉，像是要從他的眼底直接望進靈魂深處：「你已經不可能再和綠姐姐合好了，她是不會原諒背叛了她的綱吉君的。所以，現在，你除了和美第奇聯姻，別無選擇。」
綱吉倒是顯得並不意外，反而輕輕笑起來：「這就是鶫的真正目的嗎？」
鴇羽鶇愣了一下，臉上露出少見的燦爛笑容：「……不，從來不是。」她說著站起身，居高臨下望著眼前的青年，不再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神態顯得柔和許多，「綱吉君似乎知道了什麼呢，可以說來聽聽嗎？」
綱吉搖搖頭，依舊在笑：「我更希望知道鶇ちゃん想要從彭格列得到什麼。」頓了一下，他似乎歎了口氣，一臉鄭重地抬頭凝望過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還是說……你認為自己做的是正確的？」
她是錯誤的。
她知道。
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正確的。
鶇半抬手臂，露出纖長的五指，中指上戴著一枚款式極為簡潔的指環。她直起身，彎著眼角笑起來，指環上噌地冒出橙紅火焰，那明亮的光芒一下子照亮了整間咖啡店。
「但我無論如何都要拿到彭格列指環，我要……
——回到過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8 22:06
第58章 Capitolo.53 不醒的永夜
玖綠回到家已是傍晚，懷裡還多了一盆仙人掌。
那是從兼職的花店裡拿來的，老闆藤本小姐在聽說她家裡有個高度近視的小姑娘之後就毫不猶豫地塞了這盆仙人掌給她，說是要放在房裡防輻射。
這份兼職還是不久前才開始的，當時她和奈奈商量過後決定出去找份兼職。正好隔壁街的花店老闆藤本小姐和奈奈相識，聽說了這件事情後非常高興地邀請了她去店裡幫忙。
藤本小姐的店雖然不大，但是生意很好，之前一直只有藤本小姐一人，整天忙得團團轉，現在有了玖綠幫忙後總算好了很多。
她自己也對這份兼職相當滿意，不會很忙碌但也不算清閒，每天可以按時回家陪奈奈，週末的時候還可以和京子或是一平她們出去逛街。
她的生活終於變得和這個年紀的普通女生一樣平靜，再也不需要被不確定的危險充斥，也不需要再面對突如其來的背叛。
只是偶爾仍舊會感到仿佛失去了什麼，就好像風吹過海面，空氣摩擦指縫，曾經以為再平常不過的東西現在卻與自己毫無干係了。
吃過晚飯，按照慣例出門散步。一平今天要留在家裡做作業，碧洋琪陪著奈奈去某個鄰居家裡做客，所以今天只有玖綠一個人。
她經過公園，看了會兒附近的孩子們在那裡嬉戲玩鬧，之後原路返回。
天氣尚沒有轉暖的跡象，這個時候的並盛街道上並沒有很多人，她雙手插在大衣口袋中慢慢地往前踱步，可就在距離沢田家僅一條街的地方，忽然察覺到背後似乎有人跟了上來。
玖綠並沒有停頓，條件反射地集中了全部精神注意後方。
那人走得並不快，始終和她保持著半條街道的距離，動靜不大也不小，如果不在意的話也許就會當作是普通的行人而忽略了。
然而眼看著就要到家，玖綠不想把這個麻煩也帶回去。可她只有一個人，最重要的是此時清絕不在身上，她沒有十足的把握獲勝。
踟躕片刻後，她終於還是豁然停下腳步回轉身去，身後那人仿佛早就料到了她的行動，就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也同樣停了下來。
路燈暖黃色的光芒斜斜灑落下來，勾勒出那人清秀纖細的身影，仿佛被墨汁浸過一般的柔軟黑髮，和其下深邃的碧眸。
玖綠忍不住睜大了眼：「本鄉……和彌？」
「晚上好，姐姐。」少年微微點頭示意，始終面帶微笑，「你的氣色看起來比之前更好了呢，這可真是令人高興。」
玖綠皺了下眉，不由發出一聲冷哼：「和你沒有關係吧。」話雖如此，但在看清對方究竟是誰時，先前的不確定確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更大的不安。
面對本鄉和彌，卻沒有清絕，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才能收場。
晚風大起來，冬季最後的寒意從背後蜂擁而至。站在對面街角的少年彎著眼角揚起笑臉，頭髮、衣服在風中劇烈起伏，他的人卻是完全靜止的。
這樣的場景似乎在以前也出現過，但玖綠已經記不清楚，或者是直覺不願去回憶其中鮮明的反差。
她虛了虛眼，沒有繼續說話。
和彌向前走了幾步，帶笑的臉龐顯露在燈光下，隱約透出幾分暖意：「綱吉君竟然這麼放心地將你留在並盛，真是一點也不關心姐姐的狀況呢。那就跟我一起回家吧，好嗎。」
雖然是疑問句的句式，從他嘴裡出來時卻完全是陳述語氣。
玖綠冷笑了一下，刻意忽略其中提到的那個名字，沉默地挑了挑眉。
少年點點頭，依舊是耐心悠閒的表情：「為什麼姐姐總是不能明白呢？本鄉家才是最需要你的地方啊，那是你身上流淌的血液中最根本的東西。留在並盛什麼也不能給你。」
他的語氣好像正在說服一個不聽話的孩子，裡面有不滿也有寵溺，唯獨沒有惡意，「啊，要不這樣吧？」仿佛想到了什麼，和彌輕輕笑起來，「如果姐姐願意回來的話，我就把能力還給你怎麼樣？」
玖綠渾身一震，似乎沒聽清：「你在說什麼？」
和彌又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不忘滿含誠意地補充：「這個能力對我來說並沒有多大用處，我只需要結界師。」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玖綠發現他唇角的弧度終於有了微妙的變化。少年垂了垂眼眸，碧綠眼底倏忽有白色的光芒一閃而過，「姐姐是被選中的結界師，可為什麼不選擇幫助自己的家族，反而要為彭格列效力呢？明明只有你才能讓家族復興啊。」
讓本鄉家復興？
玖綠好像突然抓住了什麼。
這個在曾經因為異能而聲名大噪的家族到如今這個現代社會確實也因為人才凋零以及各種外界原因日趨沒落，出雲之外估計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它了。
所以這才是和彌主導這次事件的原因嗎？
不過聽他之前的那番話，似乎一開始只是想要奪取結界術而已。那麼，是在之後才發現了僅有能力仍舊不夠，於是設計這一切直至她無處可歸只能選擇回去本家？
而她甚至不知道這面密不透風的大網究竟從何時開始罩下，又捕住了多少人。
「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更不可能和你回出雲。」
和彌微微歎了口氣，露出失望的表情：「我想也是，那就只能這樣了。」這麼說著，他起身走過來，腳步依舊不緊不慢，可那聲音落在地上，每一記都仿佛重重擊打著心臟。
玖綠頓時繃緊了渾身的神經，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就在這個時候，胸口處不知被什麼硬物撞了一下，她條件反射地抬手，抓住了藏在大衣裡面的十字吊墜。
腦中立刻閃過一個念頭，她不動聲色地捏緊了手掌，試圖轉移和彌的注意力以便將吊墜從領口取出來。
然而與此同時，那少年也走到了面前。兩人之間終於只剩下幾步距離，他放慢了腳步，朝她抬起一隻手：「姐姐，我們回去吧。」
「不。」玖綠動了動嘴唇，眼看著那只手就要拉住自己的手腕，她一皺眉，猛地揮手打開了對方，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藍光突如其來切入兩人之間，不偏不倚地擦著和彌指尖砸上地面。
「轟——」
光芒四濺的瞬間，煙塵騰空而起，少年的身影立刻被白霧掩蓋，玖綠一時分辨不清，只能迅速從原地向後退開，同時取出衣服裡面的吊墜，將掛在那上面的銀色指環取下套上右手中指。
動作完成的時候，白煙散去，黑髮少年面帶警惕地站在原地，身前地面上憑空出現一道並不算深卻也絕對不淺的裂痕。
「喲！」穿著藏青色西裝的高大身影從牆頭跳下來，玖綠循聲望去，只見他突然朝自己一抬手，緊接著，她的懷裡就落進一把帶有黑色刀鞘的長刀。
「清絕？」玖綠詫異地眨了下眼，但最令她驚訝的還是——「山本？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沒有事嗎？但是之前從綱吉的語氣聽起來，山本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啊，而且他為什麼會回來並盛？
她摸不清狀況，而和彌似乎也顯得相當疑惑，然而對方很快就反應過來：「是嗎，傑索家族的BOSS竟然連那種傷都能治好，不愧是擁有窺視平行世界能力的人。」
和彌微微笑了下，並不急躁，但說話的語氣還是帶上了幾分冷然。那大概是計畫被打亂的惱怒，他吸了口氣，危險地眯起眼，「這麼看來，鶇那邊應該已經不能進行下去了吧。」
說話間，他半抬手臂在臉旁一揮，幾道風聲簌簌響起，下一秒，牆邊便多出了兩隊黑色人影，連街口也在無聲中站了兩個人。
他們被包圍了。
玖綠將清絕握在手裡，右手悄然按上刀柄。山本站在她身前，爽朗地笑了兩聲：「是啊，白蘭很厲害呢哈哈！」說著回頭看了玖綠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聲音莫名低了幾分，「是阿綱讓我過來的，看樣子是趕上了呢。」
「阿綱？」玖綠微微一愣，心頭湧起難言的溫暖。大概因為那溫暖實在太明顯，所以才更加覺得難過。她低下頭笑笑，意義不明地低喃，「他變厲害了。」
山本很快接上來：「那也是因為你回來了。」
玖綠一震，不可思議地抬頭。
眼前的青年背對她站在燈火中，身影挺拔，語氣是難得一見的鄭重。他又一次回頭看向她，眼底帶著滿滿的暖意。他笑起來，「歡迎回來，本鄉。」
那一刻，眼眶突然無比酸澀，但心裡卻充滿了無與倫比的滿足。
這麼久以來，終於有人對她說，歡迎回來。
視線變得模糊，玖綠猛地低下頭，這才沒讓眼淚就這麼湧出來。她使勁眨了眨眼，抬頭的時候嘴角不由自主便勾了起來：「嗯，謝謝。」
山本大笑兩聲，握緊他的時雨金時，對準了前方的和彌：「抱歉久等了，不過我是不會讓你帶走本鄉的。」
「哦，是嗎。」和彌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再次笑起來，「可惜這不是你能決定的。」
話音剛落，包圍著玖綠和山本的那些人一齊圍過來。玖綠立馬轉身，背靠著山本握緊了刀柄。青年在背後笑道：「一人一半吧，本鄉。」
「廢話。」女生說著勾起唇角，有股躍躍欲試的興奮從她的話語中流淌出來。
她向前邁出半步，上半身重心略略壓低，戴在右手中指上的銀色指環「噌」地冒出一團火焰，赤靛雙色，眨眼便在夜色中蔓延開來。
包圍圈再度縮小，玖綠猛然向前跨出一步，與此同時抽刀橫斬，包裹著火焰的刀刃劃出絢爛弧度，火光乍然四濺。
光芒下的氣流中，女生抬起下巴，目光遙遙沖著和彌所在的方向，臉上帶著驕傲與倔強並存的表情：「不要太小看我了！」
＃＃＃
玖綠和山本久違的聯手沒過多久就將除本鄉和彌以外的其他人統統解決。
少年看著這幅情景難得蹙起了眉，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停下動作的玖綠和山本：「我似乎真的小看了你們。」他動了動嘴角，不知道是不是想要笑，「事情稍微有點麻煩了呢。」
山本摸著腦袋應了一聲，卻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阿綱嗎？……嗯，就只有那孩子一個人了……好，我這就把電話給他。」
玖綠一頭霧水地聽他講完電話，隨即就見他又拿著手機走過去遞到和彌面前，補充了一句：「阿綱說要和你談談。」
少年面無表情地盯著山本的臉看了一會兒，最後一言不發地接過手機放到耳邊，臉上重新帶上了笑容：「綱吉君嗎，我是和彌。」
玖綠不知道現在位於電話那端的人此時會是什麼表情，直覺他大概同樣正在微笑，語氣溫軟，彬彬有禮。
談話內容為未可知，即使從和彌漸漸不善的表情中也無法判斷。玖綠不甘心地皺起眉，不料肩上忽然被人一拍，轉頭時正對上山本燦爛的笑臉：「放心吧，阿綱一定會解決好的。」
「啊？」玖綠一時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意識到山本以為她是在擔心事情的發展，只好點點頭，「嗯，我知道……」
她早已察覺，綱吉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需要別人為他下決定的廢柴綱了。他在日復一日中悄然成長，又仿佛在一夕間便得到蛻變。
她現在的心情，大概只是覺得遺憾，遺憾自己已無法繼續留在他身邊。可心裡又是平靜的，僅僅殘留著少許恍如長夢之後的悵然。
她明白，沒有什麼天長地久，凡事總有結束的那一天。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後，那邊和彌與綱吉的對話似乎也到了尾聲。少年的臉色很不好，仿佛正隱忍著什麼，但突然間卻是一變，那股不滿迅速被猶疑替代。
他沉默了片刻，最後低低笑起來：「該慶倖嗎？還好你和白蘭不一樣。」和彌閉了閉眼，許久之後才重新睜開，「我明白了，最好記得你的承諾，綱吉君。」
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少年抬眸望過來，手裡還握著山本的手機，卻沒有說話。
山本走上前，收回手機放進西裝口袋裡，隨即拍了拍和彌的肩膀，又轉過頭看向玖綠：「我還有點事，本鄉你能自己回去嗎？」
玖綠看了和彌一眼，點點頭：「好。」她沒有多問，目送著山本帶著和彌離開。
一直到最後，她都不知道綱吉和和彌達成了什麼約定，那少年竟然願意空手而歸。只是，在兩人終於快要從街角消失的時候，本鄉和彌終於又回過頭來。
「姐姐。」他停下腳步，側身望著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嘴唇翕動了好幾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最後只有一句，「那麼，再見。」
隨即，少年微笑頷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玖綠站在街上愣了很久，才突然意識到剛才和彌並不是什麼話都沒有說。他翕動的雙唇拼合出幾個詞語——我會等你。
這個晚上的事情玖綠並沒有告訴其他人，而碧洋琪和一平似乎也不清楚。
第二天中午，她和白蘭在網上聊天時假裝無意地提到了這個，才知道和彌已經被山本送回出雲，並且再也無法從本家離開。另一方面，鴇羽鶫在昨天會見了綱吉之後竟然表示要將美第奇家族併入彭格列。
「官方的說法是彭格列需要研究型家族的支援，而美第奇的自身實力除了科研之外實在沒剩下多少，乾脆就合併了~」
白蘭是這麼說的，最後還發了張大大的聳肩表情。
玖綠無語地對著電腦螢幕翻了個白眼，才繼續問：「既然這樣，美第奇家族的BOSS要在彭格列當幹部嗎？」
「這個嘛……」白蘭只說了這麼一句，隨即發了個眨眼的表情，「玖綠ちゃん為什麼不自己去問綱吉君呢~」
玖綠猜測白蘭說不準也參與了最後的事件解決，畢竟是他救了山本，沒理由他不知道後來彭格列和美第奇達成了什麼協定。
但與此同時，這麼突然的合併總顯示出些微不安的因素。
玖綠不再說什麼，和白蘭告別後就下了線準備去藤本小姐的花店裡幫忙。
此時的義大利正是中午，白蘭看著MSN上瞬間變成灰色的頭像聳聳肩，隨手從旁邊的包裝袋中抓起幾個棉花糖塞進嘴裡，突然覺得有些興趣缺缺。
他想到之前自己和沢田綱吉的最後一次見面。
青年背著手緩緩轉過身來，沒有開燈的室內，只有窗外依稀的星光稀稀拉拉灑在他身上。他微微地笑起來，唇邊是依舊柔軟的弧度，但也許是光線的關係，他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寂寞，或者說是悲哀。
「雖然是他們輸了，但結局還是讓他們自己選擇……吧。」
當時他的問題是——不用給他們最後一擊嗎？
答案如此明顯，也許是因為沢田綱吉大概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那兩人最初的模樣。
——在葵花叢中微笑的少女，還有那一日天光下笑容明亮的少年。
在這場戲劇中，本鄉和彌是導演，演員則是沢田綱吉、本鄉玖綠、鴇羽鶫，以及所有和他們有關的人。
只是故事的最後，連導演也沒能料到結局，反倒被演員帶入了他最不想要的尾聲。
而那三個人則背對著彼此，在狹窄黑暗的隧道中越走越遠。
終於，沢田綱吉抓到了屬於他的光，本鄉玖綠成為了他人的光。
唯獨鴇羽鶫，至今仍在那條漫長的隧道中摸索著前進，直到被黑暗吞噬了一切。
第59章 Epilogo 沉舟側畔千帆過
我的天空裡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是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麼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著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 ——《白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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鴇羽鶫是在第二天上午被獄寺隼人送回美第奇家族總部的。
雖然在去見沢田綱吉之前也作了心理準備，但她沒有想到白蘭也會在那裡，更沒想到自己竟然在動手前就會被獄寺制服。
後來才知道，當時山本已經被救醒，她要用同樣的招數來對付獄寺好讓自己脫身自然沒能產生效果。
於是她只能在獄寺的束縛中坐回原位，這個過程中綱吉一直保持著剛才的動作，用悲憫的眼神看著她。
「鶫ちゃん，我給你在日本找了所房子，你應該會喜歡那裡吧。那個小鎮雖然不是很大，但很適合生活。」
她沒有忽略青年隱藏在話中的意思——離開義大利去日本吧，這個世界不適合你。
可即使在那裡，他也不容許她再見到玖綠。他甚至沒有想過，現在的鴇羽鶫要怎麼作為一個普通人去生活？
鶫仰頭望著自己房間的天花板，拉著窗簾的落地窗外仍有陽光孜孜不倦漫射而入，在視線中投落斑駁恣意的光影。
她的腦袋裡空蕩蕩一片，原本以為會在這時候湧現的回憶連一點痕跡都不曾顯露。
門外響起敲門聲，她沒有應，也沒有回頭。房門很快被推開，管家從外面走進來，端著一杯清水，是她剛剛讓他準備的。
管家看著自己年輕的首領，女孩子看起來已經累極，甚至沒有一句話，只揮了揮手就讓他走開。他輕輕頷首，正要合上房門走出去，卻意外聽見少女虛弱的聲音。
回頭望去，鶫正偏頭望著盈盈發亮的窗簾，片刻後閉上眼，唇邊竟帶著淡淡的笑容：「沒有遇見就好了，和彌君啊，綱吉君啊，還有綠姐姐。」
這是鴇羽鶫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當管家再一次走進房中時，這個十五歲的少女依舊躺在窗邊的籐椅上。她看起來只是睡著了，胸口放著一本打開的相冊，雙手交握著放在相冊上，面容安詳寧靜。
桌上的玻璃杯空了一半，旁邊散落著幾粒白色藥丸。窗外有風鼓入，窗簾迎風揚起，陽光帶著少女臉上恬淡的笑容轉瞬即逝。
管家垂首看了許久，終於俯身，單膝跪到籐椅邊上。
「晚安，大小姐。」
一切終於可以結束。
屬於鴇羽鶫的噩夢，再也不會繼續了。
少女被安葬在西西里，卻不是美第奇家族的墓地，而是巴勒莫近郊的一處公墓。聽說這是一直以來照顧她的管家向彭格列提出的唯一一項要求。
這一消息是山本說的。
玖綠從白蘭口中得知鶫去世的消息時，正在幫奈奈整理房間。她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握著手機的五指都沒有顫動一下，只是沉默了片刻，隨即托白蘭幫她聯繫山本，當天就出發飛去了巴勒莫。
山本領著她去看望鴇羽鶫，這件事情沒有通知其他任何人。
那一天，下著不算很大的雨，氣溫有點低。山本在一旁為她撐著傘，而玖綠就那麼站在鶫的墓碑前，看著自己剛放上去的金色葵花，許久沒有動一下。
她心想，大概是連上天都覺得那個女孩子這一生太過短暫又充滿坎坷，所以才在她死去之時終於落了淚，也算是彌補他對鶫的不公。
可這樣的彌補，實在是毫無意義。
她注視著照片上的少女，那是她十四歲時的模樣，微斂眼瞼，嘴角略向上彎起一點，臉上的表情寧靜又安詳。
她站在這個似曾相識的墓園裡，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被送到十年後時也曾到過一個墓園。那時下著傾盆大雨，她似乎也是站在這個位置上，猜測面前那冰冷的墓碑究竟屬於誰。
如今，她終於得到真相。
埋在腳下這片土地裡的，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會叫她「綠姐姐」的女孩子。她曾經有過靦腆柔軟的笑容，曾經很喜歡跟在她身後，曾經——為了得到彭格列指環而想要殺死她。
可現在一想，留在記憶裡的幾乎都是美好的畫面，儘管她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鶫的想法。她只知道，這個女孩子從十四歲開始便一直活在過去裡，直到終於被過去殺死。
然而逝者為大，在這孩子死去的那一刻，什麼都被原諒了。
她突然想起十七歲時的那個新年。
她和鴇羽鶫一起去山本家的道場。回來的路上，鶫突然問她：「綠姐姐，你為什麼會選擇綱吉君呢？」說這句話時，女孩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並不那樣刻意，但還是無法掩飾臉上的緊張之色。
玖綠看著她，愣了很久，才長長歎了口氣：「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只是好奇……」鶫抽抽鼻子，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並不是一定要綠姐姐回答……不想說的話也完全沒關係。」
被她這麼一說，玖綠倒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有什麼為什麼。」她伸手摸了摸女孩子柔軟的發頂，語氣中帶著難得的溫柔，「你以後也會知道的。」
那一年，鴇羽鶫十二歲。
可是，她終究沒能活到懂得這個道理的年紀。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懂得了。
第二天，本鄉玖綠就飛回了日本。但她並沒有直接到並盛，而是轉道去了出雲。
這是她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大概也會是最後一次。
本鄉本家大門敞開，似是已經知曉了她的到來，一進門就有人領著她前往後院。她在一間寬敞的和室裡見到了本鄉和彌。
十八歲的少年比年少時長得更加俊美，身形也愈發頎長。他伏在桌案前畫一幅工筆劃，姿態優雅萬千。
見她出現，和彌輕輕將筆擱到筆架上，才直起身看過來，淡然的微笑中仍帶著一貫的悠然自得：「我就想你也該到了，姐姐。」
玖綠站在門口，目光淡淡地看著他，片刻後輕聲道：「鶫死了。」
房內寂靜了一瞬，屋外響起龐大的沙沙聲響，那是庭院裡滿簇的常青樹正在風中婆娑舞動。和彌將雙手攏在袖中，垂眸注視自己面前的畫作，似乎正在專心考慮接下來該如何繼續：「我知道，我還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這個少年，從來都將一切盡收眼底。他好像什麼都知道，又總是裝的什麼都不知道。
玖綠不想再說什麼，點點頭，緩緩轉身：「那我就走了。」
開敞的庭院在眼中鋪展開來，池塘中有遊弋的紅色鯉魚。然而她剛動了一下，背後忽然傳來少年的說話聲：「姐姐沒有其它想要說的了嗎？」
「沒有。」玖綠歪了下頭，卻沒有轉身，仍面朝著庭院中的池塘，「你比我們都清楚這整件事情。」
「啊，是呢。」他漫不經心地應著，低低笑起來，「姐姐以後還會來看我嗎？」這麼說著，他突然上前一步，冷不防拉住了玖綠的手，「被軟禁的生活真不好受呢。」
手腕上立刻傳來微涼的觸感，可又好像仍帶著隱約的溫度，仿佛玉石一般。玖綠手指微動，終於回頭看了他一眼。
身後的少年垂頭看過來，臉上仍舊帶著笑容，卻似真似假看不分明。和彌就這樣笑眯眯回望著她，既無期盼也無玩笑，片刻之後，才緩緩松了手。
「你會再來的，我知道。」
她不知道對方這異樣的舉動代表了什麼，只是突然覺得，如果這少年真能一直以來都如此雲淡風輕，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誰知道呢。」
那一瞬間，不知從何處湧起的清風冷不防沖入室內，一下子吹起了少年壓在桌案上的畫紙。
玖綠下意識瞟了眼，發現那是一張人物畫，細巧精緻的筆觸勾勒出一個身穿和服的少女模樣。她斜束著及肩長髮，一手拎著手袋一手拿著蘋果糖，衣服上的藤蔓花紋栩栩如生。
女孩子回首凝望過來，可那張臉卻是一片空白，還未添上任何一筆。
回到並盛已是下午。不巧晚飯後又接到花店老闆藤本小姐的電話，說是店裡突然來了筆大生意忙不過來，不知她有沒有時間去幫忙。
玖綠只好匆匆趕去，等到忙完一切，已經將近十點。
抱著藤本小姐剛送的向日葵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圍是來往的車輛，街道上有朦朧燈光撒落，並盛町的夜晚沉默卻祥和。
恍惚間她有些無法確定，眼前的這一切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
前面的信號燈跳動了幾下，定格在紅色上。玖綠在斑馬線前停下腳步，呆呆凝視著眼前寂靜的街道，片刻後準備拿出手機查看資訊，卻不知為什麼停下了動作。
旁邊的步行道上傳來清晰的腳步聲，那是皮鞋敲擊著地面的動靜，節奏舒緩，漸行漸近。她覺得很熟悉，下意識循聲望過去。
穿著灰褐色風衣的青年身影緊接著映入眼簾。他停在離她僅三步遠的地方，柔軟的棕色短髮，帶笑的純淨瞳仁，還有上揚的唇角弧度，一一顯現在街燈明黃的光芒下。
心臟頓時劇烈跳動了一下。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呢？他明明應該遠在義大利的彭格列，而不是這個寂靜的日本小鎮。
視線不由自主向後，卻也沒有看到另外的人。
似乎察覺到她的反應，對面的青年輕笑了一聲，緩緩開口：「我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告訴別人。」
玖綠緊了緊懷中的花束，抬頭定定看著他，沒有說話。
沢田綱吉微彎了眼角，清澈的雙眸裡映出她凝望的姿態，那裡面一下子湧起柔軟的波瀾：「阿玖，事情都解決了，我……」
他張了張嘴，卻半晌沒有繼續下去，只能低頭望著她，原本在心裡準備了千百遍的臺詞瞬間變成了空白。
她抱著那一簇向日葵，金黃的花盤將那張猶帶稚氣的少女臉龐映照得分外明媚。他想起他們年少時的模樣，想起那簇種在自家院子裡的葵花，想起她自花盤間探出的笑臉，還有總是毫不留情的嘲笑。
時光，仿佛突然間又回到了他們十四歲的時候，她站在夕陽滿地的坡道上，等著他一起回家。
他想，現在還是最好的時候。
他們誰都沒有走遠，他珍藏在心裡的女孩子仍舊站在最初相遇的地方。
她在等著他。
他緩緩笑起來，朝著前方抬起手臂。肌膚滑過夜裡微涼的空氣，五指間像是終於抓住了什麼。
如果有一天我們變得陌生了，那就重新認識好了。
不管你是不是曾經的那個你，也不管我還是不是曾經的那個我，重新認識彼此就好了。
「我回來了，阿玖。」
——謝謝你，還在這裡。
作者有話要說：
ED:栗林みな実《あなたが…いない》（點擊播放）
至此，全文完結~鞠躬
結局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結果，雖然我認為確實是HE沒錯啦→_→不過這樣的結局也覺得很無力，所以不想多說什麼了ORZ
關於阿玖的能力問題，其實最後有沒有恢復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她最後還是選擇了回歸平靜的生活，這項能力對她來說並沒有那麼必不可少了。更何況，人總是需要失去什麼的。
當然在這一章有一個暗示，大家也可以認為和彌把能力還給了她。
最後，謝謝姑娘們一直看到這裡，於是可以浮出來冒泡啦~至少讓我看看還有誰在T T
六月會開通定制印刷，定制中將增加番外以及後記，想要第一時間知道開通情況的話可以收藏我的專欄喲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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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照例放上新坑連結，6.20先開FZ坑【中篇】，另外的綜漫坑在FZ完結後開w歡迎提前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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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買卻沒有買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