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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紅樓)紅樓之林母穿賈母》作者:微雲煙波【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06     標題: 《(紅樓)紅樓之林母穿賈母》作者:微雲煙波【完結+番外】

文案

林母死後沒能投胎轉世,眼睜睜地看著孫子兒媳兒子相繼過世,只留下一個孫女黛玉,還叫賈家人給逼死了,機緣巧合,林母附身在賈母身上,此時賈敏已經過世,面對一幫各自暗懷心機的仇人,還有自暴自棄的兒子,林母爆發了……


內容標籤:紅樓夢 豪門世家 報仇雪恨

搜索關鍵字:主角:林母(賈母) ┃ 配角:紅樓眾人 ┃ 其它: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07

☆、第 1 章

  瀟湘館中,瘦得病骨支離的黛玉聽得賈寶玉與薛寶釵拜了堂,當即吐出一口血來,她叫來雪雁,取了自個多年的詩稿,不顧下人的阻攔,將那些詩稿在火盆裡頭焚了,她痴痴地看著火盆中燃燒的紙張,最後慘然一笑,叫道:「寶玉,寶玉,你好……」最終闔目而逝。
  瀟湘館中哭成一團,虛空中,一個看著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這會兒卻是不復原本的和善面目,眼神哀慟,神情變幻,看著床上已經失去了生機的黛玉,老太太記得團團轉,卻是不得近前,她幾番嘗試,最終神情變得絕望起來,她轉頭看著賈府,滿臉都是怨恨之意,只是她卻無法。
  這老太太卻是林如海之母,她當日過世之後,不知為何,魂魄離體卻不曾轉生,反而附在了一塊羊脂玉牌上,這塊羊脂玉牌本來就是林家祖上傳下來的,歷來傳媳不傳女,因此,這玉牌卻是被她兒媳賈敏帶在身邊。
  後來賈敏過世,玉牌被林如海收了起來,直到林如海過世之前,將玉牌給了黛玉。
  林母一直沒能轉世投胎,她在賈敏身邊,親眼看到賈敏生下了林黛玉,隔了幾年又生下了一個兒子,只是那孩子生下來就是病怏怏的,還沒來得及取名,就沒了。賈敏因此大慟,身體迅速衰敗了下去,沒兩年就過世了。
  賈敏的過世不過是個開始,林黛玉被接到了京城外祖家中,林母留在揚州,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心傷欲死,偏偏鹽政上頭又是危機重重,林如海強打著精神,與各路官員極力周旋,為此幾乎耗盡了心力,又有人不甘鹽政上頭的利益受損,對林如海明裡暗裡下了毒手。
  林如海的身體一天天敗壞下去,林母卻只能在一邊看著,卻是沒有半點辦法,只能看著林如海熬得近乎油盡燈枯,等來了黛玉還家。林如海給賈家去了信,表示願意拿林家的家財給榮國府填補虧空,叫賈寶玉娶了林黛玉,也算是給林黛玉找了個歸宿。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林黛玉生母已經過世,林如海若是還活著,倒是能給她撐腰,選一個不錯的夫婿,甚至是坐產招夫也不是不能,但問題是,林如海自個也撐不住了。林黛玉一個孤女,若是沒個庇護,哪裡守得住林家的萬貫家財。何況林黛玉回去之後,又說賈家對她很好,林如海自然覺著岳家哪怕是看在過世的賈敏的份上,也該好好對待林黛玉的。
  結果賈家那邊倒好,將原本林如海留給姑蘇族里的財產也昧了下來,直接將姑蘇來的林氏族人給打了出去,林如海這一支一直一脈單傳,跟姑蘇林氏那邊早就出了五服,但是畢竟是同族,姑蘇林氏那邊這些年也頗有些凋零之勢,壓根無法與賈家對抗,最終懷恨回了姑蘇,自然不會再理會黛玉的事情。
  林母原本想著,賈家得了林家數百萬的家財,總該對黛玉好一些。結果,賈家那邊倒好,錢倒是拿走了,家裡幾個主子一分,還有的直接拿來建起了那什麼大觀園,給賈元春省親,林家的錢花完了,便翻臉不認人,自家黛玉卻變成了一草一紙都得靠賈家供養的表姑娘。
  林母看著賈家的下人明裡暗裡踩著自家的孫女,捧著一個商家出身,滿口都是道德文章,滿心都是前程算計的薛寶釵,氣得幾乎渾身發抖。薛寶釵算什麼東西,自家兒子在的時候,江南那些鹽商,哪個在自家兒子面前敢不低頭,那些鹽商可比薛家豪富多了,他們家的姑娘,也是不敢在黛玉面前要強的,捧著敬著還來不及呢,那薛寶釵倒是在林黛玉面前充起了大姐姐的款,也不看她配不配!讓林母不甘心的是,自家孫女還真叫那個薛寶釵給唬住了!
  那賈寶玉也不是個好的,黛玉在賈家除了賈家那個老太太對她還算是有些關照之外,別的也就是賈寶玉了,天天甜言蜜語,哄了自家孫女為他動了心,結果呢,賈寶玉卻是個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十多歲就跟丫頭廝混,林母眼神何等毒辣,頭一次看到那個什麼襲人的時候,就知道這襲人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她是伺候賈寶玉的人,跟她有首尾的不是賈寶玉還有誰!
  襲人撐死也就是個通房姨娘,林母雖說看不慣,但是也就是個上不得台面的人物罷了!可是賈家那邊到處說著什麼金玉良緣,這邊寶姐姐有個跟通靈寶玉是一對的金鎖,那邊雲妹妹又有個文彩輝煌的金麒麟,賈寶玉倒真當有好事的時候想不到自家孫女,想要找人背鍋了,倒是想到還有個林妹妹了!林母每次聽那些小丫頭嚼舌說到這些事情,恨不得直接去將賈寶玉掐死,才好一了百了。
  林母眼看著黛玉在賈家強顏歡笑,被賈家人逼得到了風刀霜劍嚴相逼的地步,林母心中大恨,只是她卻不過是個魂魄,而且除了能夠在羊脂玉牌附近活動之外,甚至不能太過接近生人,也沒有任何神通,不能入夢告訴黛玉,賈家人都不安好心,賈寶玉不是良人,不要為他傷心。
  黛玉過世之後,最終竟是被草草下葬了,黛玉身邊的東西也叫賈家人給分了,林母附身的羊脂玉牌落到了王夫人手裡。林母看著榮國府被查抄,榮國府的幾個當家人被關入了大牢,心中才有些安慰之意,只覺大仇算是報了一些,結果,她附身的羊脂玉牌卻是被抄家的人封存,後來又被作價賣了出去,彌補賈家多年的虧空,幾度轉手,林母附在玉牌中,也算是看盡了悲歡離合,只是心中依舊不甘。
  林家幾代單傳,到了林黛玉這一代,竟是絕了香火,連林黛玉一個女兒都沒能保住,這已經成了林母的心病,只是她依舊被束縛在那塊羊脂玉牌中,為此怨恨日盛,就在林母快要被怨恨蒙蔽了理智的時候,那塊羊脂玉牌被不慎摔倒地上,直接碎成了幾塊,林母的魂魄也為此受到了震蕩,竟是一陣頭暈目眩,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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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老祖宗這會兒如何了?」一個沈穩的女聲響起。
  「還在昏睡著呢,太醫說了,是傷心過度!」另一個聽著挺年輕的女聲低聲應道。
  「老祖宗一向惦記姑太太,這回姑太太過世,老祖宗哪有不傷心的道理!」之前那個女聲帶著一絲古怪的意味,口中說道。
  林母模模糊糊地聽著那外間的人壓低了聲音說話,聲音似乎是有些熟悉,但是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她有些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入目的卻是瓜蔓葳蕤的帳子,帳子的四角還懸著荷包香包,林母有些暈乎,她記得自個失去意識之前的時候,已經不流行這種床帳了,因此,這叫她有一種如在夢中的感覺。
  林母下意識地伸手掐了掐自個的大腿,然後就感覺到了真實的疼痛,她一下子懵了,她做鬼很多年了,怎麼一下子就有實際的肉身了呢?林母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放到了自個眼前,入目的是一隻有些乾枯的手,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衰老,手上已經有了淡淡的老人斑,不過並不明顯,而且還有些血色,林母抿了抿嘴唇,若非她做了很長時間的鬼魂,這會兒都要驚叫起來了。
  很快,一直在一邊伺候的丫鬟發現林母睜開了眼睛,眼中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她歡喜地說道:「老太太,你可算是醒了,之前可真是將奴婢嚇死了!」說著,直接捧來了一杯蜜水,上前扶著林母,伺候著她將蜜水喝了下去。
  林母正好覺得有些乾渴,一杯溫熱的蜜水喝完,感覺舒服了很多,她打量著這個丫鬟,只覺得有點眼熟,但是一時半會兒卻是想不起來。
  因此,林母只是試探著問道:「我這是睡了多久了?」
  那丫鬟也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她很是殷勤地給林母拿了個大迎枕過來,墊在林母背後,嘴裡說道:「老太太你卻是昏睡了大半天了,雖說姑太太天不假年,不幸過世了,可是老太太你可是咱們榮國府的頂梁柱,定海神針啊,您要是也跟著病了,可叫老爺大老爺他們怎麼辦啊!何況,姑太太雖說沒了,還有個表姑娘呢,表姑娘如今年紀還小,回頭姑老爺若是娶了繼室,這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表姑娘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林母聽這丫鬟說話,只覺得這丫鬟渾然有點半個主子的意思了,這等事情,難道是她這個奴婢能說的,只是一時半會兒,她還沒把事情理順了,正想要說話,又有人進來了,卻是之前正在外頭說話的兩人。
  打頭的就是一個中年婦人,穿著一身深絳色團花的褙子,下面是青色的裙子,頭上戴著金釵,看著頗有些雍容的氣度,這會兒臉上帶著一些擔憂還有喜色,湊過來說道:「老太太可是醒了,之前卻是叫兒媳擔心得不行,老太太這會兒感覺可好一些了,鴛鴦,之前太醫吩咐叫煎的藥這會兒可好了,我來伺候老太太用藥!」
  那中年婦人身後,又有另一個婦人,細看著比之前這婦人還年輕一些,但是穿得卻是頗為老氣,原本算得上端正秀氣的臉上帶著一些陰沈刻薄之色,這會兒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老太太看著卻是氣色大好了,我們家老爺之前還擔心呢,恨不得要揪著太醫問老太太怎麼還不醒呢,若是知道老太太大好了,定然十分高興的!」
  林母這會兒卻是心頭大震,她就算是記不得自個長什麼模樣了,也不會記不得那婦人長什麼模樣,這婦人分明就是賈王氏那個賤人,她強忍著想要撲上去掐死賈王氏的念頭,心思電轉,很快從之前聽到的那些話裡頭,將事情搞明白了。
  原來這會兒是賈敏過世了,老實說,林母對賈敏,那真算不上有多滿意,林母丈夫早逝,留下林母帶著才十多歲的林如海,林如海是個出息的,之前就考中了秀才,在姑蘇那邊一直有著不錯的文名,林父活著的時候,也留下了一些人脈。因此,即便不少人眼熱林父留下來的家業,但是他們孤兒寡母的,並未真的受到什麼欺壓。
  不管怎麼樣,林如海畢竟沒了父親,祖上傳下來的爵位到了林如海頭上也已經沒了,林母當年頂多想著給林如海娶一個書香人家出身的妻子,那會兒賈家卻是鼎盛的時候,賈代善這個榮國公還在,而且戰功彪炳,極得聖心。
  賈敏作為榮國公唯一的嫡女,若非當時沒有適齡的皇子,嫁到皇家做個皇子妃都是當得的,偏生那邊林母還在想著跟自己娘家還有一些親戚商議一下,給進京參加會試殿試的林如海尋個模樣根基都差不多的兒媳婦呢,賈代善卻是求到了聖人那裡,將賈敏許給了剛剛被聖人點為探花的林如海!
  賈家那時候的確是非常煊赫,想著棄武從文,改換門第,林如海也有光大門楣,振興林家的心思,兩邊算是一拍即合,最終,賈林兩家便變成了親家。
  賈敏生得美貌,雖說也有點傲氣,但是這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姑娘,哪個沒點脾氣呢!林母一開始的時候,對賈敏還是挺滿意的,賈敏對自個這個婆婆還算恭敬,管家也很利索,與林如海之前感情也很好。
  林母雖說很長一段時間與兒子相依為命,卻不是那種對兒子有什麼獨佔欲的惡婆婆,林母想的不過就是讓賈敏早點給林如海生個兒子,林家雖說也有爵位,但是林家實際上卻是文官出生,不過是祖上當年在太/祖起事的時候從龍頗早,給當年的太/祖充當軍師,開國之後就得了一個靖遠候的爵位。
  大概也就是因為開國那會兒,那位靖遠候爺很是出了一些主意,殺傷了不少人命,損了陰德,從那以後,靖遠候這一支就一直一脈單傳,哪怕林家一直樂善好施,修橋鋪路,為官也是盡心盡力,造福一方,但是依然沒能改變這樣的情況。
  林母一開始對賈敏,那真是當做自家閨女一樣,恨不得捧著,畢竟賈敏算是將門出身,身體很好,林母等著賈敏給林家開枝散葉呢,結果,那次意外,卻叫林母對賈敏再也沒了從前的親近。
  

☆、第 3 章

  那會兒卻是賈代善舊傷復發,一命嗚呼了,賈敏雖說是外嫁女,但是,那會兒林如海也在京城為官,因此,自然得回娘家奔喪弔唁,賈敏那時候已經懷了身孕,結果不知道在賈家發生了什麼事情,賈敏回來就流產了,卻死活不肯說在賈家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母當時也沒多想,孩子已經沒了,再後悔也是無濟於事,但是賈敏不想著好好照顧身體,卻是死抓著管家的事情不放,弄得原本好好的身子,漸漸虛弱了下去。
  林家的確重視嫡庶,但是林家這個情況,五服之內都沒什麼親人了,嫡妻生不出來,總不能真叫林家斷了香火吧,因此,林母也是無奈,想著給林如海納一個良家子為妾,畢竟,良妾生出來的孩子,總比賤妾要強,回頭將孩子記在賈敏名下充當嫡子也就罷了!結果賈敏簡直是想要跟林母打對台一樣,林母這邊才找好了人選,賈敏就將自個的陪嫁丫鬟開了臉。
  林母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兒媳婦了,看著挺聰明,實際上這就是蠢得不能再蠢的選擇了,陪嫁的丫鬟是從小跟著賈敏長大的,對於賈敏的瞭解遠勝過旁人,她若是一直是奴婢,那麼自然能夠忠心為主,但是,以後她就是半主半奴的身份了,為了自個還有自個的孩子,哪裡還會真心為了賈敏著想。
  林母那時候對賈敏已經失望,因此只是冷眼看著,看著賈敏對著林如海一番哭訴,林如海便將那個良妾冷落了,林母無奈之下,總不能牛不吃草強按頭,因此最終給了一筆嫁妝,還將那個良妾放了出去嫁人。果不其然,賈敏提上去的那個通房心大了,漸漸開始做一些小動作,好在賈敏後來發現處置了,結果饒是如此,還是又損了身子。
  幾番折騰之下,一直到林母過世,都沒能看到家裡的孫輩出生,她那時候真是死不瞑目,大概也正是因為這個,她去世之後,卻一直沒能投胎,附在那塊羊脂玉牌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過世,孫女抑鬱而亡,林家徹底消失。
  想明白了之後,林母看著賈王氏,就是一肚子的火氣,這會兒直接就冷聲道:「我的敏兒過世了,你們這些做兄嫂的,雖說不需要給敏兒這個小姑子守孝,但是也不至於一個個穿得這麼鮮亮,來刺老婆子的眼吧!」
  王氏跟邢氏都有些傻眼,林母也不算是故意挑刺,要說鮮亮,王氏本來就是不年輕了,因此穿得雖說那種暗色的絳紅,但也是紅,上頭還是團花的式樣,而邢氏穿得雖說老氣,但是卻也不是什麼素色,上頭的繡紋也很是繁復,畢竟,她還是榮國府的一等將軍夫人,誥命裡頭除了賈母就是邢氏了,因此,在這方面,卻是不可能克扣了她的。
  更何況,兩人頭上都帶著金釵玉簪什麼的,都不是什麼樸素的樣式,這會兒林母這般一髮作,兩人趕緊請罪。
  林母也不看邢氏,老實說,邢氏這人當初雖然沒有虧待過自家孫女,但是,也沒有對自家孫女有過什麼善意,林家的家財雖說沒落到邢氏手裡,邢氏卻不是不想要的,不過就是她在府中沒什麼地位,有好東西也不會落到她手裡罷了。
  但是王氏不同,每每想到王氏帶著那種慈悲的表情,做出來的那些惡心的事情,林母看著她就是一陣氣不順,雖說她這會兒還沒考慮好到底應該怎麼做,但是,教訓一下王氏也是正常的事情。
  王氏心裡頭也是憋屈得慌,當初賈敏出嫁的時候,十里紅妝早就刺痛了王氏的眼,那會兒當家的還是賈赦的原配張氏呢,賈代善也還在,王家說是親戚,但那會兒勢頭可是遠遠比不上賈家,要不然,王氏一個縣伯家的嫡女也不會就這麼嫁給了賈政這個榮國府的次子。要知道,那時候賈赦雖說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但是畢竟是嫡長子,位置還是很穩當的,即便是賈代善恨鐵不成鋼,也沒生出過廢了長子,改立次子的意思。
  二房之所以後來生出了那麼多的野心,一方面是賈母偏心,另一方面也是賈赦在之前的奪嫡中,被捲入了其中,雖說也就是被人蒙蔽,打了個擦邊球,並沒有真正參與到其中去,畢竟,他也沒那個能耐不是,以至於即便賈代善頗有功勳,賈赦最終也只是襲了一個一等將軍的爵位,實實在在是降了好幾等了。
  史氏拿住了賈赦這個把柄,賈赦也自知理虧,因此一直退讓,結果退讓成習慣了,尤其,賈赦的原配張家在奪嫡之爭中敗落,賈赦的老丈人鬱鬱而亡,賈赦的幾個舅兄都被貶謫流放,賈赦一下子沒了可以幫他說話撐腰的人,自然是抗不過深厚有著史家王家撐腰的史氏和二房,因此落到如今這個憋屈的地步。
  王氏對賈敏一直是不喜歡的,那也是難免的事情,賈敏是正兒八經的公侯嫡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賈敏在閨中的時候,更親近的是出身書香之家的長嫂張氏,對於王氏這個大字不識一個,整天算計,眼皮子又很淺的二嫂,那根本就是看不上。賈敏本來就是賈代善與史氏的老來女,一直備受寵愛,在閨中的時候,雖說不至於任性妄為,但是做事卻也是憑著自個的喜好,她對王氏這個二嫂不假辭色,那麼,自然也就理所當然地表現了出來。
  王氏知道賈敏死了,她高興還來不及呢,如何還會想到什麼換素服之類的事情。最重要的是,王氏一向善於察言觀色,尤其是善於看老太太的眼色,老實說,在王氏看來,賈敏這麼多年不曾歸京,何況還有當年賈敏在賈家流產的事情在裡頭,老太太對賈敏這個女兒究竟有幾分情面還是個問題,因此,也沒想到老太太會在這種事情上追究,結果這會兒被林母發作一番,頓時有些傻眼。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07

☆、第 4 章

  「還杵在這裡這裡做什麼,老大一把年紀,孫子都有了,還這副模樣!」林母一看王氏那樣子就來氣,「都給我老婆子滾出去,我可憐的敏兒啊,你娘家兄嫂都是這般模樣,你若是在天有靈,豈不是要說我老婆子無用了嗎!」
  王氏跟邢氏被林母這番話弄得滿臉通紅,趕緊退了下去,一邊鴛鴦上前給林母順氣撫胸,也不敢給王氏邢氏求情,只是提醒道:「老太太,林姑爺家來的人還在呢,老太太覺得應該如何是好呢?」
  林母抿了抿嘴唇,輕輕呼出一口氣來,然後說道:「先將林家送來的信拿過來,我再看一看!」
  鴛鴦趕緊從匣子裡面取了兩封信出來,一封是賈敏臨終前寫的,一封是林如海寫的,林母兩封信都看了一遍,最後攥著林如海那一封,長嘆了一口氣:「真是糊塗!」
  賈敏臨終前想著女兒黛玉還年幼不懂事,所謂喪婦長女不娶,若是沒個合適的人家教養,黛玉的婚事必然要受到挑剔,因此,便想著過了熱孝,就將女兒送到京城,托付給自家母親教養。賈敏在這方面是信任自個母親的,畢竟她自己也是史氏教養出來的。
  林如海的信裡頭也是差不多的說法,他心中說自個接連喪子喪妻,已經是心灰意冷,他年紀也不小了,也沒有續弦的想法,沒得委屈了別人家好好的女兒,因此,無非是想著為國盡忠罷了,因此,便將女兒黛玉托付給岳母,讓岳母好好教養,讓他在揚州也可以無後顧之憂!
  林母看到信,心裡就是一陣暴躁,若是自家兒子如今就在自己面前,她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這算是怎麼回事,他倒是想要沒有後顧之憂了,問題是,他對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嗎?
  咬了咬牙,林母直接吩咐道:「鴛鴦,拿了紙筆過來,我先給女婿寫封信!」
  鴛鴦心中訝異,史氏即便是要給人去信,無非就是口述了,叫別人寫,哪裡會自個親自動筆,不過想著過世的是史氏唯一的女兒,鴛鴦也覺得有些理所當然了,因此,趕緊放下炕桌,取了紙筆過來,親手給林母研磨,林母提著筆有些不習慣,她畢竟多少年不曾提筆寫字了。
  林母定了定神,仔細斟酌了一下言語,才開始寫信,信上先是說賈敏未曾給林家開枝散葉,賈家這邊實在是對不住林家,又勸林如海,林家這麼多年一脈單傳,若是在林如海這一代絕了香火,實在是對不住林家的先祖,即便是賈敏在九泉之下,也是心中難安,因此,便叫林如海好好保養身體,回頭續娶一個,好歹給林家留個後。
  至於黛玉,林母心中也是嘆息,這年頭對於女子一向苛刻,林黛玉之前之所以落得那樣的局面,就是因為她父母皆亡,而且還沒有兄弟撐腰,哪怕林黛玉還有個弟弟呢,即便年紀小一點,但是,他能夠合法地繼承林家的家產和人脈,賈家也不敢隨便下手,畢竟,林如海死於任上,那是為國盡忠,死的是林家女,和死的是林家子,那是絕對不一樣的概念。
  林母之前這個時候還在林家待著,對於林如海的身體情況還是瞭解的,雖說有些體弱,但是,按理說應該在傳宗接代上頭沒什麼問題,若是再娶個身體健康的,到時候還沒有孩子,那也只能作罷,回頭給林黛玉立個女戶,坐產招夫,或者是嫁個人丁興旺的人家,生下兩個兒子,將次子過繼給林家便是了。
  但是這樣的前提是,林如海要長長久久的活著,要不然,林黛玉再聰明,她一個女孩子,能做多少事情,到時候被人拿捏住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因此,林母在信上反復強調了這一點,反正是以情動人,一方面說賈家愧對林家,這一點,林母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她是真的這麼想的,她只覺得,賈家欠林家的實在是太多了,老實說,若是她能夠回到林如海還沒有娶妻的時候的話,她肯定不願意聽什麼林如海想要等到有了舉人進士的功名之後再談親事的話,再出了孝之後,就趕緊將親事定下來,哪怕女方家世條件差一些也是無妨,總之,最好不要跟賈家這幫假仁假義的貨色牽扯到一起。
  另一方面,林母直接就說了,她如今年紀大了,誰也不知道自個什麼時候就撒手沒了,林黛玉能夠依靠她幾年,卻不能依靠她一輩子。林母直言,賈敏在家的時候,跟自個已經過世的大兒媳張氏關係不錯,但是張氏過世,邢氏是個小門小戶出身的,眼皮子淺,上不得台面的,而王氏當年跟賈敏頗有些不睦,王氏卻不是什麼性情寬宏的人物,反而睚眥必報。
  而賈家的男人,從來都是那種不管內宅之事的,到時候黛玉受了委屈,能為她撐腰的自然是娘家人,若是她沒個娘家的兄弟,沒個強力的父親,將來不管是嫁到誰家,都難免要被人算計覬覦。
  林母很多話可以說是說得很重了,若是林如海在她面前的話,她甚至想要撈起拐杖敲上去,大罵林如海一聲糊塗蛋,她真的不明白林如海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就算是不想續弦了,哪怕林家宗族那邊出了五服,但是尋個沒有父母的孤兒過繼了,難道是什麼難事嗎,結果鬧成後來那個局面。
  他倒是覺得自個將一切都安排好了,但是黛玉一個孤女,又有林家幾百萬兩的家財在那裡,這跟小兒懷千金過市有什麼區別,別說賈家這樣的人家,就是其他看著品行還算不錯的,一個個都得動心了。
  將一封信寫完,林母又從頭到尾讀了一遍,覺得差不多了,這才放下筆,對鴛鴦說道:「成了,拿火漆過來將信封好!」
  鴛鴦雖說也識字,卻是沒膽量湊到林母身邊看信件內容的,只是看林母寫了厚厚一封,心中雖說驚訝,但是卻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很快拿來了信封,將信放進了信封中,又用火漆封好,然後又問道:「老太太,這信是讓誰帶給姑爺呢?」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滿百加更一章

☆、第 5 章

  鴛鴦的意思其實就是,賈敏的喪事,到底是讓誰去奔喪了。
  林母想到這裡,就很頭疼,對賈赦,她壓根沒有多深的印象,之前在賈家的時候,大家張口閉口都是老爺,也就是賈政,賈赦這個襲爵的當家人卻叫做大老爺,搞得他才是寄居在榮國府的人一樣,平常也從不露面,似乎只是在自個院子裡頭喝酒取樂。
  而對賈政,林母只覺得惡心,這傢伙就是個偽君子,看著什麼都沒做,實際上他卻是享盡了好處。
  無論叫這兄弟兩個中的誰去給賈敏奔喪都不合適,賈赦就是個老宅男,平常壓根不出自個那個院子,而且這傢伙總是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跑到揚州去,純粹是給人添堵的。何況,賈赦身上帶著爵位,要去揚州奔喪,還得先上書陳情,上頭允許了再說。賈政同樣也是如此,他在工部也有個員外郎的職務,雖說這麼多年來,沒挪動過位置,平常也很少去工部乾活,也就是偶爾去點個卯,純粹是做了個閒職而已,但是要是想要離京,也得上書請假。
  這麼一算,家裡能夠代表賈家奔喪的男丁竟是只剩下了賈璉。賈璉雖說跟王熙鳳成婚的時候,花了點銀子,捐了個同知的官,但是卻是虛職,沒俸祿,也不用點卯上任,無非就是看著好看而已,因此,王熙鳳至今也連個正經的誥命都沒有,也不知道她得意什麼,還不將自個正經的公婆放在眼裡。
  林母一想到賈璉,心裡頭更是堵得慌,當初就是賈璉在林如海過世之後,收攏了林家的財產,還將姑蘇林氏宗族的人給攆了出去,賈璉從中也得了不少的好處,但是卻也沒見賈璉對林黛玉如何關照。
  但是總不能因為林母看賈家這幫男丁不順眼,連個奔喪的人都不派,跟上輩子的時候一樣,直接就派個家裡的奴婢跑過去將林黛玉接過來吧,也不知道當初林如海是個什麼想法,賈家怎麼看都不像是上心的樣子,居然還是將女兒送到京城來了。
  林母琢磨了一番之後,最後還是嘆了口氣,說道:「也罷,這事就讓璉兒去吧,敏兒總歸是他的姑母,去給姑母奔喪弔唁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去將璉兒叫過來,我好好吩咐一番!」
  鴛鴦聽了,趕緊答應了下來,然後親自到賈璉的院子那邊去了。
  賈璉這會兒正跟著王熙鳳說話,他們兩口子這會兒成親還沒幾年,夫妻兩人感情還算不錯,王熙鳳生得美貌,又是個能幹的,嘴上也能說會道,賈璉對這個媳婦還是比較熱絡的,也能在王熙鳳面前做低伏小,這會兒正跟王熙鳳一塊兒胡鬧,眼看著差點就滾到炕上去了,外面傳來了平兒與鴛鴦的聲音。
  「平兒,璉二爺在屋裡嗎?老太太有事叫璉二爺過去呢!」鴛鴦看著平兒坐在外間做針線,雖說聽得裡間傳來一些聲音,不過還是開口問道。
  裡間王熙鳳立馬反應過來,將賈璉推開,理了理身上的衣裙,然後揚聲道:「是鴛鴦啊,來人,給你們鴛鴦姐姐奉茶!二爺在呢,這就隨你去見老太太!」
  賈璉也是笑嘻嘻道:「勞煩鴛鴦你稍等片刻,我這就出來!」
  賈璉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荷包,然後又湊過去在王熙鳳臉上親了一口,弄得王熙鳳臉上一紅,瞪了賈璉一眼,這才出了裡間。
  鴛鴦正想說讓賈璉這就跟自個走,一看賈璉的衣服,想到之前的事情,趕緊說道:「二爺好歹換一身素淡一點的衣裳,姑太太剛剛去了,之前老太太醒過來,瞧著太太大太太穿得稍微鮮亮了一些,很是發作了太太大太太幾句呢,二爺是小輩,更是不能在這時候礙了老太太的眼,叫老太太生氣!」
  賈璉聽得一呆,從聽到賈敏的死訊到現在怎麼著都有一天了,榮國府誰也沒想到這回事,賈敏是賈璉的親姑母,賈家這些小輩怎麼著都得給賈敏服小功的,這會兒一聽,趕緊謝了鴛鴦,不過嘴上還是有些油嘴滑舌,帶著點調笑的意思說道:「那就多謝鴛鴦姐姐提醒了,我這就去換衣裳!」
  裡間王熙鳳也是恍然,忙不迭地吩咐丫頭將自個那些素淡一些的衣裳找出來,王熙鳳一貫嬌生慣養,嫁妝豐厚,又喜歡華貴的飾物,因此,一時半會兒連素淡一些的首飾都找不出來,只得勉強找了一套白玉的頭面出來,不由皺眉,吩咐下去給自個重新置辦幾套素淡的玉飾銀飾出來,心裡暗自抱怨。
  她跟賈敏可沒什麼感情,她甚至對賈敏根本就沒有任何記憶,怎麼會樂意給賈敏這個沒怎麼見過面的姑母服孝,不過,她一貫是老太太的貼心人,老太太既然念著女兒過世,看不得其他人穿著華貴,那麼,順著老太太的意思,又有什麼錯處呢。因此,又吩咐下去,將這幾個月的份例都給換了,不能叫老太太看到誰穿紅戴綠的,叫老太太氣惱!
  賈璉長大之後,也沒給誰守過孝,衣服什麼的,一貫就是賈家人的品味,色澤鮮亮,還得有著繁復華貴的繡紋,這會兒幾乎是叫丫頭翻箱倒櫃,才找出了一身石青色的衣服,雖說上頭還有些繡紋,不過都是暗色的,老太太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應該也看不出來,然後順手將荷包什麼的也換成了卷草紋的,這才跟著鴛鴦往老太太那邊過去了。
  林母這會兒已經穿戴妥當起身了,琥珀正跪坐在一邊給林母捶腿,外面丫頭傳了話,林母聽得賈璉過來了,擺了擺手,說道:「是璉兒啊,進來吧!」
  幾個丫鬟打起簾子,賈璉走了進來,給林母行了禮:「孫兒拜見老祖宗,老祖宗叫孫兒過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林母看著賈璉就氣不順,說道:「璉兒你是我孫子,叫你過來還非得有事不成?」
  賈璉一愣,想到之前鴛鴦跟他說,自從聽得賈敏過世的消息之後,老太太性子就有些陰晴不定,趕緊低頭請罪,說道:「是孫兒嘴笨,讓老祖宗生氣了,只要老祖宗樂意,孫兒也願意天天在老祖宗這裡,陪老祖宗說笑呢!」
  林母還想要刺賈璉幾句,只是過猶不及,她擺了擺手,說道:「行啦,先坐吧!你都這麼大的人了,自個也有自己的正事要做,哪能整日里來哄著我一個老婆子!今兒個叫你來呢,還真有點事情!」
  

☆、第 6 章

  賈璉趕緊說道:「老祖宗你儘管吩咐,便是叫孫兒上刀山下火海,孫兒也是在所不辭!」
  賈璉在路上都聽說了,林母找他來,是想要讓他去給賈敏奔喪的,不過,捧著點老太太總不是什麼壞事,老太太一向大方,手上很有些好東西,指頭縫裡頭漏點出來,都夠他舒服一段日子了,因此,話說得很是漂亮。
  林母卻是煩透了這些,賈家這幫人,個個是面慈心苦,嘴上說得好聽,從來不乾人事的,尤其賈璉這般作態,叫林母想到了賈寶玉,當初信誓旦旦在林黛玉面前賭咒發誓,說什麼林黛玉死了,他變作王八給林黛玉駝碑呢,結果呢,他倒是春風得意娶了薛寶釵,轉眼還將那個叫紫鵑的給納了,還說是懷念林黛玉,簡直叫林母惡心透了!
  不過,林母臉上卻是擠出了一點笑來,說道:「你是我孫兒,你就算是破了塊油皮,做祖母的也是要跟著傷心的,怎麼會叫你去上什麼刀山火海!」
  說著,林母先是嘆了口氣,眼中擠出幾滴淚來:「璉兒你也是知道的,我這輩子三個孩子,就你敏姑姑一個是女兒,從小疼她,可是這狠心的丫頭,竟是在我老婆子前頭去了,叫我老婆子心都要碎了!你敏姑姑沒了,我這個做母親的,卻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著,我這身子也不爭氣,不能親自去看看她,所以啊,這次就讓璉兒你去揚州一趟,送你敏姑姑一程!還有你表妹,年紀還小,家裡沒個長輩照應著,總歸是不好,等到過了熱孝,你就將你表妹接過來,養在我老婆子面前,也算是有個念想!」
  賈璉心裡一苦,賈敏過世之後,林家那邊快馬加鞭過來報喪,也不過是十多日的功夫,熱孝卻得有百日之多,賈璉這人就是賈家人的脾氣,沒哪一天能離得了女色的,就算是不能上手,看看也是好的,叫他跟和尚一樣守個百日,哪裡能堅持得下去,但是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對著林母趕緊將事情應了下來。
  林母想了想,又嘆道:「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一直在家做跑腿的活計,好好一個大家公子,做的竟是管事的差事,實在是有些不像,你那老子,是個糊塗的,從小也沒好好教養你,你林姑父一榜探花出身,在江南那邊主持鹽政,是簡在帝心的人物,你到了那邊之後,跟你林姑父好好請教一番,回頭家裡給你疏通一下門路,看看給你弄個實在的差事,省得你在家裡晃蕩!」
  林母這話,其實也沒安什麼好心,賈璉這人,大事上糊塗,小事上還算清楚,明明是大房的嫡子,卻是死心塌地地給二房辦事,雖說這裡頭有王熙鳳的功勞,但是也是他自個拎不清,結果到頭來,賈政一句,自個不通庶務,家裡的事情都是自家侄子做主,順順當當地將自個摘了出去,卻是大房跟著頂缸,可見賈璉這人心計如何了。
  林母最恨的就是二房一乾人,只是她如今附在賈母的身上,卻不好太過表現出來,免得叫人發現了破綻,回頭說她鬼上身,找了什麼高僧過來,看破了她的身份,那樣可就糟糕了,因此,她能做的也不過是從小處做起,先叫二房和大房撕扯起來,才好從中取利。
  賈璉一聽,心中就是一震,之前也沒人跟他說過這些事情,他從小文不成武不就,賈珠讀書的時候,賈璉卻是被哄著吃喝玩樂,說什麼咱們這樣的人家,等著襲爵就夠了,沒必要跟那些寒門學子爭奪什麼功名,因此,他對此也是從來沒生出過什麼懷疑。
  成婚之後,因為原來的院子比較狹小,又在王熙鳳還有王夫人的攛掇下,搬到了靠近榮禧堂這邊的院子,跟二房靠得很近,平常家裡有什麼事情,也是他這個二爺跑腿,以前還覺得是看重他,如今被老太太這麼一說,自個在自家二叔二嬸眼裡,就是給他們跑腿的管事,頓時心中嘀咕起來。他有些震驚地看了眼林母,林母臉上卻沒有任何異狀,就像是隨口說的一樣,他也不好追問什麼,只得將這事藏在心裡,嘴上說道:「還是老祖宗疼愛孫兒,孫兒定是要好好請教姑父一番的,回頭孫兒出息了,第一個就是好好孝順老太太!」
  林母輕輕一笑,說道:「你是我孫子,我自然是希望你成器的!唉,若是你珠大哥哥還在……」林母這話故意留了個尾巴,卻是叫賈璉心中又是一緊,這什麼意思,難道賈珠還活著的話,老太太就是注重培養賈珠了不成,自個這個孫子,完全是因為賈珠死了,老太太才會想到自己。心裡更是一萬分的不服氣,臉上也顯露了出來。
  林母只當做沒看見,很快轉移了話題,叮囑道:「你這就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明兒個就隨林家來報喪的人南下,對了,這封信你拿好了,回頭親手交給你林姑父!唉,你林姑父跟你姑媽兩口子一貫夫妻情深,你姑媽這麼沒了,你林姑父只怕也是難過得很,回頭你也勸勸你林姑父,叫他不要傷心太過,損了身子,明白了嗎?」
  賈璉沒口子地答應了下來,但是比起之前來,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林母將賈璉又叮囑了一番之後,才說道:「行了,你回去讓鳳丫頭幫著收拾一下行李,明兒個一早就出發吧,路上也別耽擱了,可別錯過了日子,替老婆子好好送一送你姑母!」
  賈璉趕緊應是,這才退下了。
  林母等著賈璉離開了,又問了鴛鴦,自個私庫的情況,叫鴛鴦從自個私庫裡頭取了不少人參燕窩之類的補品裝了起來,給賈璉那邊送過去,讓他帶到揚州,給林家送過去。
  其實按照林母的意思,她恨不得找個神醫送到揚州,好好給林如海還有林黛玉看看,別叫他們壞了身子,日後不好。只是神醫哪裡是這麼容易就能找到的,京中醫術好的,多半都在太醫院,林母如今這身份,可以讓太醫上門診脈,但是叫太醫丟下太醫院的差事,跑去江南給林如海看病,那是決計不可能的,因此只得作罷,只是叫人尋訪著,若是有什麼醫術高明的大夫,就送去揚州。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07

☆、第 7 章

  賈璉被林母一番話給弄得心思一定,回去之後,也是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王熙鳳見了就是皺眉,問道:「二爺這是怎麼了,難不成老太太除了叫二爺你去揚州給敏姑媽奔喪之外,還給了什麼麻煩的差事?」
  賈璉被王熙鳳這麼一說,很快就是回過神來,他這會兒對王熙鳳也沒什麼芥蒂之心,因此只是說道:「這倒是沒有,不過,老太太說了,讓我跟林姑父好好請教一番,回頭看看能不能給我弄個實缺,也省得老是在家無所事事!」
  王熙鳳一時半會兒也沒想那麼多,頓時就是一喜,賈璉那個同知的虛職,就像是一個不學無術的人,花錢在國子監捐了個監生一樣,聽著好聽,在懂行的人眼裡,那跟笑話差不多,說是五品,但是毫無實權,若是能有個實缺,哪怕是七品呢,但是總有上升的餘地,因此喜出望外道:「老祖宗真這麼說,這可是太好了,那二爺這次可得好好辦老太太交代的差事,若是弄好了,回頭二爺你也就是正經的官身了!」
  賈璉見王熙鳳這般,心中一熱,說道:「回頭二爺我做了官,二奶奶可就是官太太了,到時候定給二奶奶你捧一聲鳳冠霞帔回來,叫二奶奶你好好風光!」
  王熙鳳淬道:「誰在乎這個,回頭你襲了爵,我不還是誥命夫人,我就是盼著你能出人頭地呢!」
  賈璉與王熙鳳又是一番暢想,叫賈璉暫時將心中那些事情壓到了心底,不再多想。沒多久,琥珀帶著人將林母準備的補品藥材送了過來,叫賈璉帶給林家。
  王熙鳳打開盒子一看,就是驚嘆不已,有些羨慕道:「老祖宗可真是疼愛姑媽,可惜姑媽福薄,竟是就這麼去了!」
  賈璉對賈敏印象也不深,不過還是隨口說道:「可不是嗎,今兒個老太太差點沒說知道姑媽沒了,自個就想跟著去了,還叫我在揚州那邊等著林家表妹熱孝過了之後,就接表妹過來呢!」
  王熙鳳一聽,頓時眉頭一竪:「百日熱孝,你在揚州那邊得待個兩個多月吧!揚州那邊最有名的就是瘦馬,你要是在那邊給我惹出什麼事情來,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賈璉趕緊討饒道:「二奶奶真是太多心了,你看看,因為敏姑媽過世,便是太太大太太都吃了掛落,我若是敢犯糊塗,老太太頭一個饒不了我,二奶奶放心便是,我再那個,也是心裡有數的!」
  王熙鳳想想也是,這才說道:「哼,你知道就好,老祖宗對敏姑媽的事情可是上心得很,你要是出了什麼岔子,別說什麼實缺了,老祖宗非得教訓你一頓不可!」
  賈璉又跟王熙鳳調笑了一番,王熙鳳被賈璉逗得心懷大暢,這才吩咐著下人給賈璉準備好了行李,又將跟著賈璉一塊兒南下的幾個小廝叫了過來,吩咐敲打了一番,這才作罷。
  而那一邊,林母卻是看到了穿得跟紅燈籠一樣的賈寶玉,頓時心中又是一陣惱火,不過她卻是不能驟然就改變了自個的態度,因此,也不責罵賈寶玉,直接就對著賈寶玉身邊的丫鬟發作起來:「是誰給寶玉伺候衣裳的,寶玉年紀小,不知事,你們也不知道不成?姑太太剛剛過世,寶玉是親侄子,就這麼穿紅掛綠的,回頭傳出去,別人豈不是要說寶玉不懂規矩,不知道孝義?」
  賈寶玉身邊頭一份的自然是襲人,原本還有個媚人的,結果叫襲人給擠走了,這回背鍋的自然是襲人,襲人也不敢分辨,連連認錯。
  林母看著跪在自個腳下的襲人,就是冷笑起來,襲人算什麼東西,不過是賈家從外面買來的丫頭,居然在林黛玉面前拿大,背地裡面說林黛玉橫針不動竪針不拈的,說她什麼小性子,尖酸刻薄,反正,許多話都是從襲人嘴裡頭傳出去的,林母看得慣她才怪了,這會兒直接就皺眉道:「你是我身邊出來的,原以為你是個好的,當初伺候雲丫頭的時候,也是妥妥帖帖,這才將你給了寶玉,誰知道,竟是個不懂規矩的!」
  襲人也的確是頗有些本事,將賈寶玉哄得團團轉,這會兒見林母發作襲人,賈寶玉連忙求情:「老祖宗,不關襲人的事,是寶玉自個忘了!」
  林母直接截斷了賈寶玉的話,說道:「寶玉你這是什麼話,你是主子,她是奴婢,主子有什麼不妥的,那就是奴婢的錯!她是你的大丫鬟,聽說你屋裡頭的事情,大半都是她管著的?她一個外面買來的,畢竟不比家生子,見識不足,眼界也窄,她伺候得是忠心,但是這是她的本分,既然你喜歡她,那麼,也就不用將她攆出去了,不過,這一等丫鬟卻是做不得了,叫她做個三等吧,等到什麼時候懂事了,再提上來也不遲!」
  襲人聽著一向慈愛的林母那番話,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這會兒聽林母說將她貶為三等丫頭,雖說心中暗恨,但是面上卻是不敢表現出來,還得磕頭謝林母大度,心中卻想著,只要把握住了寶玉的心思,就算是三等那又如何,這麼一想,心中也就定了下來,面上更加恭順起來,看著賈寶玉的眼神滿是感激可憐之意,弄得賈寶玉更是心疼不已,扭股糖一般在林母身邊撒嬌求情。
  林母冷眼看著襲人這副作態,心中又是一陣冷笑,她才不會直接將襲人攆出去呢,沒了襲人,誰會早早地就讓賈寶玉識得人事呢?林家因為一直以來子嗣不旺,因此,格外講究養身,這年頭男子十二三歲就有了通房的不在少數,但是林家卻一般都得等到十七八歲,甚至成婚前後,畢竟早早就洩了元陽,對於身體可是極有傷害的,林母巴不得賈寶玉乾脆早早的就酒色過渡呢,哪裡會真的趕走襲人。
  因此,林母只是說道:「寶玉你疼愛女孩子是好事,不過,主僕之分還是得注意的,襲人做錯了事情,那就得受罰,當初媚人不一樣叫攆出去了,襲人還不如媚人呢,行啦,回去換一身衣裳,一會兒再來陪我說話!」
  賈寶玉見林母這般堅決,也不再多說,怏怏地回了自個屋裡換衣服去了。
  

☆、第 8 章

  襲人被發作的事情很快傳了開去,這也是正常的事情,畢竟在很長一段時間,榮國府的中心就是賈寶玉,所有人都圍著賈寶玉轉,賈寶玉身邊有個風吹草動,那麼一家子人很快就全知道了。
  襲人這個丫頭在很多人眼裡,是個忠厚忠心的,原本她不過是家裡窮,榮國府那時候一時半會兒尋不出差不多年紀的家生子,因此便從外面採買了幾個人進來。
  襲人那時候在裡頭半點也不出挑,她生得不算美貌,但是卻是擺出了十二分的忠心能幹,看著是個訥訥寡言的,不跟上頭的丫鬟掐尖要強,因此,很快就顯了出來,先是在老太太身邊做個二等丫鬟,後來史湘雲父母過世,老太太憐惜這個姪孫女,便將人接了過來,見史湘雲身邊不過是個翠縷還有個乳母,實在是不堪大用,因此想著襲人一向忠心能幹,因此,便將那時候還叫做珍珠的襲人給了史湘雲。
  問題是,史湘雲本來不是賈家人,在榮國府待了一段時間之後,又得回自個家去了,珍珠因此又回了老太太身邊。老太太身邊從來不缺人使喚,沒了珍珠,自然有別人補上,之前珍珠在史湘雲那裡很是露了臉,便是從小伺候史湘雲的翠縷也退了一射之地,老太太瞧著珍珠忠厚老實,便將她給了賈寶玉。
  這等人才,在什麼地方都能出頭,很快又在賈寶玉那裡脫穎而出,賈寶玉身邊美貌能幹的丫鬟從來不缺,卻在很短時間裡頭叫珍珠出了頭,賈寶玉從古詩「花氣襲人知晝暖」裡頭得了靈感,將她改名為襲人,意思就是襲人做事妥帖,服侍極為周到。
  襲人看著悶不吭聲,平常似乎誰的壞話都不說,一門心思就為了賈寶玉考慮,哪個主子知道了,都得叫襲人一個好字,因此,她上來之後,賈寶玉房裡就漸漸以襲人為尊,她一個後來的,硬生生將原本在賈寶玉房中本是頭一個的媚人都給擠走了,偏生沒人能說她一句不好來。
  這種人,本就是大奸若忠之人,之前沒人發覺,自然沒什麼好說的,結果林母一番發作,頓時叫許多人心中生出了一些想法來。尤其,當初媚人被趕走的時候,賈寶玉也沒給媚人求情什麼的,結果襲人這邊,老太太不過是將她貶做三等丫鬟,卻叫賈寶玉在一邊開了口。
  這等丫頭,誰使喚得起,便是原本也瞧著襲人老實本分,想要抬舉一番的王夫人,也覺出味來,這襲人看著不聲不響的,竟是在賈寶玉心中有這麼大分量,這怎麼得了!因此,只恨林母沒有發狠,直接將人給打出去,心中卻琢磨著,得在賈寶玉身邊再放個人了。
  賈寶玉養在老太太身邊,身邊的丫鬟大多數都是老太太給的,雖說一個個對王夫人都挺恭敬,但實際上,她們其實更向著老太太,王夫人原本收攏了襲人,結果襲人轉眼就打了臉,她心中暗恨之下,一邊怨恨老太太將寶玉養在身邊,不叫他們母子親近,一邊擔憂自家兒子,被一幫不省心的丫鬟給帶壞了,琢磨了一番之後,她抬頭環視了四周,身邊金釧彩霞幾個人低眉順眼地伺候著,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等到到了晚上的時候,一家子在一塊兒吃飯,邢夫人跟王夫人還有王熙鳳幾個做媳婦的在一邊伺候著林母還有三春用飯,林家其實並沒有這種習慣,叫兒媳婦伺候一家子,要不然,那些丫鬟是做什麼用的。
  不過,林母看賈家一幫人不爽,因此,樂得折騰邢夫人和王夫人,主要還是王夫人。
  看到桌上一堆大魚大肉,林母就是皺眉,擱下了筷子,嘆道:「敏兒剛剛過世,這些大魚大肉的,我這老婆子哪裡還吃得下,回頭跟廚房說一聲,接下來一段時日,做得素淡一些吧!」
  王熙鳳是做管家的,一邊感嘆著林母對賈敏的感情,嘴上一邊趕緊答應了下來,她看著林母心情不怎麼好,這會兒雖說一向口齒伶俐,也怕一個不慎,觸動了林母的傷心事,因此只是低眉順眼的賠罪,說自個年輕識淺,竟是忘了這回事雲雲。
  林母也不多說,只是說道:「過幾個月,我那可憐的外孫女就要過來了,她都五六歲了,我還沒見過她什麼模樣呢,聽敏丫頭信裡頭說,卻是跟她頗有些相似的!鳳丫頭啊,回頭將敏兒在家時候住的院子收拾出來,回頭等你林家表妹過來了,就叫她住進去吧!嗯,林丫頭自小是在揚州那邊長大的,大概是吃不慣京城這邊的飯食,回頭選個淮揚那邊的廚子買回來,回頭給林丫頭做淮揚菜!」
  王熙鳳趕緊答應了下來,口中說道:「老祖宗這般慈愛,林表妹知道了,定然感念於心的,我啊,真恨不得也投生成老祖宗的孫女外孫女了!」
  林母心中冷笑,不過面上卻是嘆道:「唉,若是敏兒還在,哪裡還用得著我這個老婆子操/心呢,林丫頭沒了娘,我這個做外祖母的,再不照應著點,豈不是可憐!」
  王夫人在一邊臉上肌肉都扭曲了起來,賈敏當年是榮國府唯一的嫡女,她住的院子雖說不是榮國府最好的,但是也就是比榮禧堂差了一些,地方大,而且很是精緻,當初珠兒成親,王夫人試探著想要將那個院子拿給賈珠成親用,結果卻叫老太太給拒絕了,這麼多年一直封存著,王夫人還想著日後留給寶玉呢,結果竟是便宜了賈敏那賤人的女兒!想到這裡,王夫人只覺得心肝都疼起來了。
  邢氏反正在榮國府就是個尷尬人,什麼好東西都落不到她手上,跟賈赦住在東邊的小院裡頭,賈赦一個姨娘一個通房地往屋裡塞,邢氏一個大太太,住的地方只怕只比李紈強一點,她自然也眼熱家裡的好院子,只是,反正她也明白,以老太太的心思,總之落不到她手上,這會兒瞧著王夫人臉色不好,心裡就一陣痛快,趕緊說道:「老祖宗說得是,小姑沒了,外甥女沒了娘,正該多多疼愛才好,免得叫小姑娘移了性情!」
  邢夫人一向說話有些顛三倒四,不怎麼像話,這話說得也有些難聽,不過,林母也沒有多說什麼,她也就是宣告一聲而已,並不是徵求她們的意見。
  有些食不知味地吃過飯,林母又放了個大雷出來:「開過年,寶玉就七歲了,總不能一直在內宅廝混,男孩子與女孩子不同,到了這個年紀,也該到外院讀書了,老二家的,回頭你給寶玉也收拾出一個屋子出來吧,回頭寶玉也該進學念書了!」
作者有話要說:  200收加更!

☆、第 9 章

  王夫人一貫對賈寶玉養在老太太身邊是不滿的,這也難怪,王夫人這輩子養了二子一女,結果從賈珠開始,史氏反正是有一個孩子就抱到自個身邊養著。
  賈珠還好,養到三四歲的時候,元春出生了,被史氏養在身邊,而王氏對著賈政那邊一陣哭訴,又說到賈珠到了啓蒙的年紀了,這才從老太太那裡抱了出來,放在自個膝下撫養。
  等到賈寶玉出生了,因為生而帶玉,所以又被老太太抱走了,王夫人一向恨這個,但是這回老太太松口,說讓賈寶玉去外院住,頓時,王夫人又覺得老太太偏心了。原來說什麼最疼寶玉,結果呢,賈敏的女兒還沒來呢,就想要將自家寶玉趕出去了。
  一邊賈寶玉最是聽不得上學讀書什麼的,他一向煩這個,林黛玉早就將四書讀完了,他還在念這些呢,而且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總之,一貫是個坐不住的。
  而且賈寶玉天生喜歡跟家裡的女孩子親近,這麼多年住在老太太身邊,後頭就是三春,天天起來就能看到姐妹們,可以和她們一塊兒玩耍說笑,可是到了外院,那麼只有每天請安的時候,才能見到了,何況,賈寶玉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他老子賈政,賈政一板臉,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這會兒林母一開口,賈寶玉就是苦了臉,纏著林母說道:「老祖宗,寶玉捨不得老祖宗,寶玉要跟老祖宗你一塊兒住!」
  林母心中一陣膩味,不過面上卻是滿臉慈愛,她伸手拍了拍賈寶玉的手,笑眯眯道:「寶玉啊,你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一直都在內宅廝混,雖說咱們家也不求寶玉你有個功名什麼的,但是讀書明理總是要的!何況,不光是你,你大哥哥,還有璉二哥哥,到了你這個年紀,都搬出去自個住了!你要是想祖母啊,有空就過來跟祖母說話,祖母就很高興了!」
  賈寶玉見林母半點也不松口,不由有些沮喪起來,又說道:「老祖宗,寶玉要是搬到外頭,父親要是打我怎麼辦?」
  林母頓時眉頭一竪:「他敢,你老子要是敢教訓你,你儘管跟祖母說,大不了,祖母帶著寶玉你回南邊去!」
  賈寶玉頓時心中一松,覺著林母還是很疼愛他的,心裡暗恨著所謂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規矩,最終還是蔫蔫地答應了下來。
  賈政倒是覺得這事挺好的,他一貫覺得是自家老娘將兒子慣壞了。
  賈寶玉要說聰明,那是真聰明,雖說不至於過目不忘什麼的,但是學習能力很強那是真的。當初賈元春還沒有入宮的時候,賈寶玉那會兒才三四歲,跟著賈元春啓蒙,就將三百千背得差不多了,可見賈寶玉資質如何。問題是,賈寶玉心思根本不用再這種事情上。
  賈政每每想要多管教一番,老太太就護著,恨不得直接說,你打你兒子,我打我兒子。賈政這人呢,一貫是不肯在這種事情上落人口舌的,何況,賈政之所以這麼多年能夠竊據榮禧堂,家裡面都稱他一聲老爺,而不是二老爺,外頭也當他是榮國府的當家人,大多數人渾然忘了賈赦是誰,憑借的無非就是老太太對他的偏愛。
  按理說,賈代善死了,賈赦那會兒襲了爵,就能直接分家,將賈政一家子攆出去,從此淪為旁支,就算是賈政留在榮國府,也應該只能偏居一隅,養賈赦一家子鼻息而存,但是,老太太抓住了賈赦的把柄,她又不甘心真的做一個在家被人供著的老封君,她還想著把握這個榮國府,讓兒孫都按照她的意思生活,那麼,她能做的也就是玩弄平衡,大兒子有爵位,二兒子有她的偏愛,有爵位的名聲壞了,還得提防著她用不孝忤逆之類的罪名套上。二兒子雖說沒有爵位,官位也不高,但是名聲卻很是清白,但是,卻必須要依附她這個母親,才能夠心安理得地在榮國府繼續住下去。
  賈家這位老太太靠著這番手段,將兒孫都玩弄於股掌之間,兩個兒子大概也就是賈政比較像她,也難怪賈政比較受自家老娘的偏愛了。賈政同樣是如此,他本質上來說,其實不佔據什麼大義,但是,他就抓住了一條,那就是孝順。我之所以住在榮禧堂,那是因為老娘下了令,我不能讓老娘生氣。如此一來,也就理所當然,沒人能在這種事情上指摘他了。
  問題是這麼一來,賈家老太太的權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強,她又是將賈寶玉養在自己身邊的,賈寶玉的教育問題,他這個做老爹的,反而是做不了主了。
  尤其,按照這位老太太的想法,實在是想要將榮國府留給自家兒子的,因此,賈政老實說,也樂得賈寶玉在自家老娘面前刷存在感,回頭有什麼好事,才會落到自家兒子和自個頭上。
  但是賈寶玉被史氏慣得不像話,賈珠這個年紀,四書五經都讀得差不多,已經在開始看歷代大儒的釋義,準備著破題做八股了,可是賈寶玉呢,一天讀不了一個時辰的書,大半時間都在跟姐妹還有丫頭們胡鬧,以至於賈政偶爾問起兒子的學業的時候,幾乎被賈寶玉給氣死。
  如今自家老娘總算說了一句叫賈政非常贊同的話,那就是不管怎麼樣,讀書明理總是要的。
  尤其,賈政其實心中頗有些志向,他自個讀書不成,讀書那會兒,他老爹將家裡恩蔭的名額給了他,在國子監念了十幾年的書,結果硬是屢試不第,倒是兒子賈珠是個讀書的種子,可惜運氣不好,明明考上了,卻因為心血耗費太過,結果最後一命嗚呼了。
  賈政偶爾想起,其實也是有些悔意的,當初對賈珠逼迫實在是太甚,因此,自家老娘老婆慣著賈寶玉,賈政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但是,不嚴厲管束,不代表就放縱了,因此,賈政聽王夫人一說之後,立馬就囑咐王氏,就在自個院子旁邊收拾一個地方出來,書房最重要,另外,賈寶玉也該入家學讀書了,小廝伴讀什麼的,都趕緊配齊了。王氏自然也是樂意兒子讀書上進的,因此,很快就將事情給辦妥了,然後順手將自個身邊的金釧給了賈寶玉。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08

☆、第 10 章

  賈家這邊,林母算是暫且偃旗息鼓了,不過,林家那邊,賈璉一路快馬加鞭,總算趕在賈敏出殯之前就到了揚州。
  賈璉這次可是吃足了苦頭,他從小嬌生慣養,尤其王氏完全是想要養廢了賈璉,因此,賈璉讀書讀得煩了,也就不讀了,寫字寫得累了,也就不寫了,原本有一段時間喊著要習武,扎了不到一刻鐘的馬步,便死活不肯再動彈了。
  賈璉這輩子也沒出過什麼遠門,這次南下揚州還是頭一次,如果說順著運河坐船南下也就罷了,只要不暈船,坐船其實還是挺舒服的事情,除了地方逼仄了點,跟在屋裡也沒什麼區別。
  這次因為林母的嚴令,還有林家派來的下人的急迫,賈璉不得不帶著兩個小廝,換馬不換人,緊趕慢趕地順著官道一路南下,花了不到十天,就到了揚州。
  到揚州的時候,賈璉兩條大腿內側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肉了,褲子穿著都要脫不下來,一用力幾乎就要揭下一層皮來。賈璉其實半路上就不樂意了,但是,他是個要面子的,何況,真要說起來,賈璉還是比較害怕老太太的,之前老太太為了衣裳的事情,將家裡大大小小的主子都是發作了一番,這回叮囑賈璉趕緊南下,賈璉又不知道賈敏到底定在什麼時候出殯,生怕去晚了,回頭叫老太太知道了,不光是原本說的給自個疏通門路的事情黃了,只怕還得被教訓一番。
  加上林家的下人也是善於察言觀色之輩,賈璉這邊才有了反悔的意思,想著租條船順水而下呢,林家下人就在那邊吹捧賈璉一番,然後又在那邊動之以情。賈璉被架得高高的,也沒那個臉面說什麼自個實在是騎不動了。因此,雖說每天歇息的時候非常受罪,但是最終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不過,賈璉這般淒慘,在林如海那裡卻是加了不少分數,如果是半個月前的賈璉,林如海只怕對賈璉的印象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他又是天生一雙桃花眼,看著就叫人覺得有些輕浮。但是賈璉這一路折騰,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甚至下巴上連胡茬都冒出來了,看著格外憔悴,眼皮也有些耷拉,自然是看不出原本那副風流公子哥的模樣了。
  林如海算一算時間,只怕自家下人到京城報喪沒多久,賈璉就跟著過來了,這一路上也沒好好歇息過,自然心中生出感動之意,見得賈璉這般憔悴,不由感念不已,連忙叫人將賈璉引入府中,好歹讓他先梳洗休息一番再說。
  九十九里都走了,也不差那麼最後一點路,賈璉也不是什麼棒槌,因此,胡亂抹了把臉,就跟林如海說想要去祭拜一下姑媽,林如海自然是答應了下來。
  等到賈璉在賈敏靈前磕了頭,這才想起來,自個懷裡還有封信呢,這才從懷裡將林母寫的那封信拿了出來,雙手奉給了林如海:「姑父,這是老祖宗給姑父寫的信!老祖宗聽聞姑母仙逝,當時就厥了過去,醒來之後就寫了信,叫侄兒親手交給姑父!」
  林如海也是雙手接過,雖說覺得這信厚了一點,但是畢竟自家女兒沒了,信厚實一點也是正常的,因此也不急著拆開,看著賈璉疲憊不堪的模樣,臉上露出了慈和的神色:「璉兒,這一路上也是苦了你了,姑父已經給你安排好了院子,你先過去歇息一會兒,回頭醒了,姑父再與你說話,你也見一見你表妹!」
  賈璉確實也有些撐不住了,因此再給林如海行了一禮,口中道:「姑父體貼之心,侄兒銘感於心,侄兒也不跟姑父客氣了,這邊先告退了!」
  林如海點了點頭,溫和道:「去吧!林安,幫璉二爺引路!」
  林安是林家的管事,這些日子也就在林如海身邊行走,這會兒站了出來領命,又對著賈璉說道:「璉二爺,請隨老奴來!」
  送走了賈璉,林如海這才打開了手裡的信封,將裡頭的信抽了出來,林母也是書香門第出身,自幼寫的一手簪花小楷,不過多少年不練了,因此,這次也就是用的尋常的楷書。林母過世多年,活著的時候也少有筆墨留下,林如海也沒發覺什麼筆跡熟悉不熟悉的,另外,自家岳母原本因為年紀大了,雖說與賈敏常有通信,卻也就是自個口述,叫丫頭或者就是讓家裡的小輩代筆,很少自個動筆寫什麼,林如海自然也不知道自家岳母的筆跡如何。
  林如海將信念完,就是長嘆了一聲,林母在信上拳拳之心,林如海也是看到了,並沒有因為賈敏過世,對林家有什麼想法,只是說自家女兒福薄,然後就是表示,賈敏在世的時候沒能給林家生下一個兒子,如今賈敏過世了,賈家這邊不光不反對,實際上卻是鼓勵林如海續弦的。
  林母話說得很乾脆,她自己年紀大了,賈赦是個糊塗的,賈政看著是個方正的,實際上就是個不知變通之人,賈家男人的通性,就是內宅的事情都是女人做主。
  邢氏因為出身不高,進門之後很是鬧了幾次笑話,因此如今也就是管著她那一畝三分地。二房王氏,剛進門的時候就跟賈敏有些不合,至於如今管家的孫媳婦王熙鳳,終究是王家人,聽自個姑母的,多過聽自家婆母的,因此,她們在黛玉的事情上,其實都是靠不住的。
  林如海這麼多年在江南為官,對於賈家的情況,其實也不瞭解,賈母跟賈敏通信,賈敏也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林如海又不可能沒事找人打聽岳家的情況。但是從信裡面,林如海卻是提煉出了幾個信息出來,一個是,自家岳母年紀大了,雖說還有個老封君的名頭,但是內宅的事情,已經交給了兒媳孫媳做主。另一個就是,榮國府裡頭,是王家的女人做主,而王氏,跟賈敏關係不好。
  看到林母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林如海也是感慨林母一番慈心,不惜自曝家醜,林母信中那些話也的確是打動了林如海,林母如今都古稀之年了,還能再活多久,說不得過幾年人就糊塗了,自家女兒未來想要有個好前程,缺的不光是女性長輩的教養,關鍵還在於有個強勢的父親還有靠譜的兄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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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問題是,林如海自家知道自個的事情,林家幾代單傳,老實說,其實不是娶的妻子不夠好的問題,主要還是林家的男人,多半都有些先天體弱。林如海其實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要不然也熬不過一連串的科考,但是,這樣的身體,卻是從小精心保養起來的,但是根子上,卻是比不過尋常人的。
  林如海如今也四十的人了,這年頭,人均壽命總共才多少,跟林如海年紀差不多的,人家孫子都滿地跑了,可是林如海呢,女兒才五六歲大。
  為了子嗣的事情,賈敏不知道喝了多少苦藥汁子,賈敏早逝,也跟吃了太多的藥有關,便是林黛玉先天不足,也有這方面的因素。因此老實說,林如海其實是對賈敏有些愧疚之心的,畢竟,這年頭,無子的罪名都是壓在女人的身上,賈敏在外面看著風光,實際上,壓力很大,許多人暗地裡面都說賈敏是不下蛋的母雞,還有仗著娘家驕縱善妒,霸著男人不放之類的話。
  實際上,賈敏年輕的時候,的確是看不得丈夫跟通房侍妾在一塊兒的,雖說不至於阻攔,但是,對於那些通房侍妾也是沒什麼好臉色。但是,越往後,賈敏因為無子,身上壓力倍增,哪怕林如海說了,自個其實更想要一個嫡子,但是賈敏自個沒能生,因此,也只能看到哪個丫頭好生養的,就忍著酸意,讓林如海多過去幾趟。
  甚至,之前聽說林家有個佃戶家的女人,嫁人之後,五年生了四個孩子,都是順產,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可惜的是男人無福,開春下地的時候叫剛從地裡面醒來的毒蛇咬了一口,當時就斷了氣。賈敏聽說之後,幾乎是如獲至寶,直接跟她簽了活契,將人給抬進了府里,將人家幾個孩子都在莊子上安頓好了,許諾只要她能夠給林家生一個兒子,直接就給她一個莊子,讓她做個地主婆。結果,這位有名的能生養的,還是沒生得了。
  雖說賈敏從來不說,但是林如海也是心知肚明,這裡頭問題還在林如海自個。也就是林母,人心終究是偏的,遇到這種事情,自然覺得自個兒子是沒問題的,又想著算上賈敏那次流產,林如海總共該有三個孩子了,因此,覺著林如海沒什麼問題,指望著他再續弦生一個孩子,實際上,大概是除了賈敏流掉的那個,包括林黛玉在內的兩個孩子,其實都是賈敏吃了一大堆求子的藥,強求來的。
  林黛玉出生之後,先天不足,那個之前夭折的兒子更是如此,吃藥比奶水還多,根本就是養不住的,林如海想著幼子,心裡對自個有個孩子,其實早就絕望了。這才是後來林如海近乎自暴自棄,光想著為國盡忠,為聖人效命,對於別的事情,都不管不顧的緣故。
  續弦的事情,林如海自然是不再想了,不過,林母信里說的話,他確實也是聽進去了,沒錯,女兒家如今立身,看的不是什麼容貌才華,這些都是虛的,看的無非是兩樣,一樣是嫁妝,一樣是娘家。
  榮府再好,也做不了林黛玉的娘家,這會兒不管是賈敏還是林如海,都沒想過將林黛玉嫁到賈家的事情,賈家適齡的無非就是賈寶玉,但是,賈敏對賈寶玉,並沒有多少好感,雖說沒有跟林黛玉和林如海直說,但是,也就是說賈寶玉至今不曾真正進學,在家嬌生慣養,說話做事難免有些荒唐之類的事情。
  光是這些,林如海就是不樂意將女兒嫁過去的,林如海自個乃是探花出身,將來的女婿就算不是什麼學富五車之輩,也該頗有才學才行,賈寶玉嘛,林如海這會兒還是看不上的。
  林黛玉姓林,不姓賈,將來出嫁了,受了什麼委屈,賈家卻是沒什麼立場給林黛玉撐腰的,因此,還得看林如海自個才行。
  林如海將林母的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最終就是長嘆了一聲,他依舊沒有續弦的想法。他如今這個位置,若是放出話去,說自個要續弦,願意給他做填房的,肯定很是不少。
  只是他這個年紀了,若是娶了個好姑娘,那麼自個不能給她一個孩子,卻是害了人家,若是娶的是個不省心的,那麼,折騰的還是自己和女兒,到時候,自個若是沒了,別叫女兒受了委屈。
  林如海仔細考慮著措辭,想著給林母回信,男人的自尊心讓他不可能跟林母說,自個大概是不能生了什麼的,因此,只是說他如今心灰意冷,並無再娶之心,至於林家的子嗣問題,他會考慮著過繼族中的孩子為嗣,或者是等到女兒出嫁生子之後,過繼一個回來繼承林家。
  至於黛玉的事情,林如海心中也有了主張,林母的信讓林如海對林母更加信任,女兒送過去,肯定不會讓女兒受什麼委屈,林母本來就是侯門千金,如今又是超品的誥命夫人,女兒放到林母身邊教養,肯定比留在自己身邊強!
  不過,林如海也是擔心,林母年紀大了,日後精神不濟,難免有些照顧不到的地方,因此,他卻是想著,自個這一任結束之後,就想辦法上書回京城任職吧,哪怕做個閒職也是好的。
  巡鹽御史這個位置,說實在的,林如海做得很是心力交瘁,鹽政的問題一直是個大麻煩,尤其自從甄家把持過幾年鹽政之後,更是如此,林如海固然是能吏,但是,這些年來,也是被折騰得焦頭爛額,之所以一直堅持,其實也是為的是聖人的知遇之恩。
  但是,林如海如今已經有了牽掛,他不能為了這知遇之恩,將自個的命都搭進去,若是不能看著女兒出嫁生子,林如海那是死不瞑目啊,因此,只有先在自個任期之中,將鹽政稍微理順了,也算是給了聖人一個交代,至於其他的,也只能留給下一任巡鹽御史做主了!
  有了決定之後,林如海只覺得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第 12 章

  賈璉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他是被餓醒的,林家也沒有虧待他,他睡下這段時間,林家已經叫下人幫著賈璉換了衣服上了藥,用的是上等的好藥,賈璉之前累得厲害,那些下人也動作輕柔,因此,賈璉愣是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沒醒,這會兒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換了一身里衣,大腿內側也抹好了一層清涼的藥膏,雖說還有點痛,但是已經在能夠忍受的範圍之內,枕邊也放著一身素色的衣裳,看著就是從來沒上過身的。
  賈璉這邊剛有了動作,一直在一邊守著的小廝興兒和旺兒就反應過來,連忙上前伺候著賈璉穿好了衣服,然後又說道:「剛剛姑老爺還派人來看二爺你醒了沒有呢,說是等二爺醒了,就去姑老爺院中用飯!」
  賈璉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穿好衣服之後,便道:「既然如此,那麼,這便過去吧,免得姑父久等!」
  林家主院那邊,林如海正陪著女兒林黛玉說話。林黛玉本來就有些先天不足,她又是個早慧的,賈敏過世,林黛玉極為傷心,之前又是病了一場,弄得林如海差點沒焦頭爛額。修養了幾日之後,林黛玉總算是好了,不過原本就纖瘦的她如今更是如同紙片人一般,簡直就像是一陣風吹過來,人就要被吹走一般,林如海看著擔憂不已,因此這些日子以來,無論多麼忙碌,也要抽出空來,陪著林黛玉用飯說話。
  林如海詢問了林黛玉當天的飲食之後,這才說道:「玉兒,今兒個你外祖母家的璉表哥來了,一會兒你也見見他,回頭等過了你母親的熱孝,你就跟你璉表哥去你外祖母家,知道了嗎?」
  林黛玉並不是什麼不懂事,可以隨便家長糊弄的孩子,這會兒頓時微微擰了擰秀氣的眉毛,說道:「父親,女兒不想去外祖母家,女兒想在家中陪著父親!」
  林如海憐愛地看著林黛玉,嘆道:「父親何嘗又捨得玉兒你,不過啊,父親終究是男子,每日里還有公務纏身,難免有照顧不到你的時候,你母親在的時候,你外祖母最是疼愛你母親,這麼多年來,也一直惦記著你,之前寫了信過來,說是已經給你收拾好了院子,就等著你過去了!」
  林黛玉自然聽賈敏說過榮國府的情況,賈敏因為一直無子,心中難免底氣不足,她自個懷過幾次孩子,自然不會覺得林如海有什麼問題,只當是自個沒用,因為這個緣故,賈敏就需要一個別的支撐,而娘家就是賈敏的底氣所在,因此,儘管知道榮國府這些年每況愈下,愈發不如從前,但是無論是在林如海面前還是在林黛玉面前,都撐著國公府的臉面,總是說榮國府如何如何,又說道賈母如何如何慈愛雲雲。
  因此,林黛玉對榮國府其實也是有些好感的,只是,這種好感不過是來源於賈敏的只言片語,而不是真的有多麼深厚的感情,跟遙遠的賈家相比,她自然更願意依賴父親,因此,這會兒便滿心依賴地說道:「可是外祖母那邊表兄弟姐妹們好些個,可是父親只有女兒一人,女兒是真捨不得父親!」
  林如海看著林黛玉這般孺慕的眼神,心中不由更加柔軟起來,他暗嘆一聲,柔聲解釋道:「玉兒聽話,為父如今已經是不惑之年,並無再娶的心思,玉兒終究是女兒家,卻是需要一個長輩好生提攜,為父卻是不行的,你外祖母乃是大家出身,又是超品的誥命,在她膝下長大,對玉兒你也有好處,明白嗎?」
  林黛玉聽得林如海這般說,知道林如海決心已定,自個卻是不能反駁的,因此低著頭,有些怏怏地答應了下來:「既然父親這般說,女兒照辦就是了!」
  看得林黛玉這般模樣,林如海猶豫了一下,便說道:「玉兒也不用擔心,為父在這巡鹽御史的位置上還有兩年的任期,等到任期滿了,為父就會調往京城,到時候,你我父女又能團聚了!」
  林黛玉聽了,眼中頓時露出了驚喜的光彩,她猛然抬頭,看著林如海:「真的嗎,只需要兩年嗎?」
  林如海自個也不確定,不過當著女兒的面,卻是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只需要兩年就行了,玉兒在你外祖母那裡要好好的,為父才能安心辦差,差事辦好了,就能進京任職了!」
  林黛玉用力點了點頭:「嗯,父親,女兒一定會乖乖的!」
  林如海眼中露出了笑意,他伸手摸了摸林黛玉的頭髮,柔聲道:「好,玉兒乖!」
  父女兩人這邊溫情脈脈,外邊就傳來了下人的聲音:「老爺,姑娘,表少爺來了!」
  林如海回過神來,開口道:「快請表少爺進來!」
  賈璉進了屋,看到林如海與林黛玉坐在一起,便是上前一禮:「侄兒拜見姑父,勞姑父久等,是侄兒的不是,還望姑父見諒!」
  賈璉這邊行禮的時候,林黛玉已經避到了一邊,這會兒帶著點好奇看著賈璉,賈敏雖說跟林黛玉說過賈家的事情,不過,賈璉的事說得並不多,林黛玉也就是知道個名字,和賈璉娶了自家二舅母的內姪女王熙鳳為妻,其他的可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林如海看賈璉一聲素色的衣衫,看著也頗有些長身玉立佳公子的模樣,暗中點了點頭,口中道:「璉兒何必多禮,璉兒一路辛勞,也是因為我林家之事,來,玉兒,見見你璉表哥!」
  林黛玉上前一步,蹲了蹲身,道了個萬福:「黛玉見過璉表哥!」
  賈璉也是還了半禮,這會兒才有空仔細打量林黛玉,林黛玉實在是纖瘦了一些,不過,眉目清麗,膚色雪白,看著就是個美人胚子,賈璉不由心中暗贊,嘴上也也沒落下:「賈璉見過表妹!」
  兩邊互相見了禮,林如海才道:「都是一家人不必這麼客氣,璉兒,玉兒,都入座吧,時候不早了,也該用飯了!」
  兩人都是答應了下來,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等著下人擺飯,一時間都沈默了下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08

☆、第 13 章

  賈璉在林家那邊因為一開始給了一個好印象,接下來也就好過多了。
  林家雖說是那種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人家,便是林黛玉,這個年紀也連四書都讀過了,論起才學什麼的,賈璉大概也就頂得上五歲林黛玉的一個零頭,只能說是識字,其他的,那就是徒呼奈何了。
  林如海感念林母信上的拳拳之心,並不因為自家女兒過世對自個有什麼怨言,也沒有說別的什麼,一門心思都是為了他考慮,賈璉這一路過來也是辛苦得很,林如海記得賈敏還在的時候,說起娘家的嫂子,對於如今的大嫂邢氏還有二嫂王氏,都不怎麼看得上眼,卻是極為推崇過世的先大嫂張氏。
  林如海想到張家,心中不由就生出了一些警醒之心,要說起來,張家可比林家還要煊赫一些,老實說,當初知道賈赦娶的居然是張家女的時候,林如海簡直是不敢置信,賈家那是祖墳上頭冒青煙了吧!
  張家那位老爺子兩朝帝師,一門足有五個進士,任誰說起來,都不能不服氣,書香之家什麼的,雖說有著足夠的書本,讓家中的子弟可以更容易獲得相應的知識,也更容易得到明師的教導,但是科舉這種事情,一是看才學,二是看運氣,有的時候,運氣比才學更重要。
  另外,這才學也得分,你要是在八股上頭不開竅,你就是滿腹經綸,也是無濟於事。何況,即便是書香之家,也不能保證子弟個個資質過人,適合讀書,因此,一般情況下,如果一個差不多的人家,一代有個一個進士,甚至是一個舉人,這個人家都能理直氣壯拍著胸脯說,自家世代書香了。
  可是張家到頭來卻是因為捲入了奪嫡之爭,如今雖說不至於煙消雲散,但是,起碼幾十年裡頭卻是別指望翻身了。
  張家起碼還有帝師的情分在,家族枝繁葉茂不說,子弟還算出息,尚且落得如此,林家林如海這一支,可就只剩下林如海一個男丁了。
  林如海原本就聽說過賈璉的事情,賈敏原本說到娘家的侄子,原本多半說的是賈珠,不過賈珠早就死了,好在還留下了一個遺腹子,至於賈璉,也就是個紈絝子弟罷了,雖說這一路奔喪過來,沒有叫苦叫累的,叫林如海很是刮目相看了一番,回頭考校了一下之後,頓時對賈璉的學問什麼的,那是沒什麼好說的了。
  賈璉荒廢的時間太多了,讀書的時候,既不用心,也不用功,四書都沒有讀完,應該說,除了啓蒙算是勉強做完了之外,其他的,連湊活都說不上。
  不過,各人有各人的長處,林如海管著鹽政,常常跟數字什麼的打交道,因此,考校了賈璉一些庶務算學的問題,發現賈璉在這個上頭,竟是靈性非常,尤其是算學,竟是天分不淺。
  林如海心中也是暗自點頭,就怕這個侄子,是個爛泥糊不上牆的,如今能有一兩樣長處,日後提攜也就有個由頭了。
  賈璉老實說,在林如海身邊,實在是過得比較不自在。賈璉這輩子,父輩幾乎就沒管過他,賈赦是破罐破摔,別人看不起他,他乾脆就悶頭啥也不乾,縮在自個屋裡,自個玩自個的,幾個兒女,他很少過問。至於賈政,他自個的兒子還管不過來呢,對於賈璉,也就是當做一個能給自個跑腿的侄子罷了,哪有心思管教他什麼。
  一個鬆散慣了的人,如今林如海卻是時常帶在身邊,經常考校提點,賈璉什麼時候過過這樣拘束的日子,不過,他如今年紀也不小了,都成親了,自然不是那種中二少年,林如海這般,根本就是想要提攜他,他又不是傻瓜,好賴都不知道,因此雖說心中有些不自在,卻也是將這當做了難得的機會。另外,對林母也是感激不已,在他看來,若非林母給了他這次機會,他哪有這個機緣跟著林姑父,學到這麼多東西。想到林母說的,回頭給他疏通個實職,賈璉就是一陣心熱。
  賈璉跟在林如海身邊鞍前馬後,他原本在賈家就是做著管事的活,很多東西,那是門清,因此,很是幫了林如海不少忙,林如海見賈璉這般盡心,自然也會領情,雖說嘴上不說,但是心中卻有些計較。
  揚州那邊的事情還算是比較順利,京城這邊,林母卻是心煩不已。
  之前說了讓賈寶玉搬出去,無論是賈政還是王氏都很是心急,因此,沒多久,就收拾出了一個院子出來,催著賈寶玉搬過去。
  賈寶玉哪裡願意,反正是找著理由不肯搬,天天在林母這裡撒嬌賣乖!問題是,林母可不是賈母,賈母覺得賈寶玉含玉而誕,是個有來歷,有大造化的,但是對於林母來說,賈寶玉就是個不負責任的登徒子。什麼來歷造化,分明就是個禍害,因此,雖說面上一副受用的模樣,也是任著賈寶玉的心思,並不催著他搬走,反正只要賈寶玉在林黛玉來之前滾出去,那就好了。
  賈寶玉在這些歪門邪道上,很有幾分天賦,光是裝病都裝了好幾回,今兒個被嚇著了,明兒個吹了風受了寒,後兒個又是吃壞了肚子什麼的。
  林母也很簡單,賈家的規矩,小病什麼的,從來都是一個招數,那就是不用吃藥,清清靜靜餓兩天就行了。
  因此,林母也是這麼對賈寶玉的,嘴上喊著心肝肉,轉頭就吩咐,讓賈寶玉清清腸胃,每天喝點米湯就行了。
  賈寶玉何曾受過這樣的罪,他平常想要吃什麼,便是龍肝鳳髓,下面也會想著法子滿足他,結果餓了幾次之後,也不敢裝病了。
  尤其,在賈政有一次想著看看賈寶玉的學習進度的時候,發現賈寶玉不光是沒有進益,反而一番折騰之後,連前面學過的都忘得差不多了,不由勃然大怒,當即就直接將賈寶玉塞進了新收拾出來的院子裡頭,吩咐下人將賈寶玉的東西都挪過來。
  賈寶玉就這樣從碧紗櫥裡頭搬走了,林母還沒得了兩天清靜,王氏跑過來說,元春打發了太監回家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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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林母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但是對上元春,也是嘆為觀止。
  林家雖說因為子嗣單薄,從來沒有過女子進宮侍奉天子,但是,林家卻有幾個主母要麼出自外戚之家,要麼跟外戚之家有些關係,因此,對於宮中的一些事情,還是知道一些的。
  元春原本進宮,走的就不是大選的路子,也就是比那種採買宮女的小選強了一點,是進宮做女官去了,混了多少年,也就是個女史。
  女史品級不高,尤其,從前朝開始,女史這個位置其實很多是由宮女升上來的,宮女經過內臣教習,讀書通文理者,先為女秀才。遞升女史,升宮官,以至六局掌印。
  元春那會兒進宮,卻是因為之前故義忠親王作亂,又有幾個皇子宮妃牽扯其中,宮中的宮人自然也折損了許多,後來,聖上為了避免麻煩,乾脆將宮中年紀大了的女官宮女都放了出去,一下子,宮中就出了不少空缺。
  宮女什麼的好說,一般就是在京畿附近採買民間女子,入宮執役。但是女官的要求卻高了不少,現培養顯然來不及,乾脆聖上就下旨,從官宦人家的女子中挑選。
  女官雖說有品級,但是歸根結底,在宮中還是伺候人的,一般的人家,就算是要出女兒,一般也就是弄個庶女報上去也就是了,結果,其實這事也沒賈家的事情,賈政的官職固然正在遴選範圍內,但是,元春頂的是故榮國公嫡長孫女的名義,若是不去參選,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就算去了,以賈家在內務府的一些人脈,刷下來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結果呢,賈政這邊大義凜然地說著不能辜負皇恩,回頭就將人報了上去。
  賈家這邊對此也非常重視,原本他們是指望著元春參加大選的,問題是,聖上那時候因為故義忠親王的事情,極為傷懷,因此,取消了那一次的大選,要等到下一次的話,元春年紀也就過了,因此,賈家直接孤注一擲,將寶壓在了這一次上頭。
  賈家已經跟甄家那邊說好了,等到元春進宮,就分到甄貴妃那邊,回頭由甄貴妃賜下去,賜給甄貴妃所出的八皇子為側妃。結果,賈家的如意算盤沒打響,賈元春雖說選上了,卻被分到了一個早就不得寵的妃子身邊,充當女史。
  原想著,賈元春這個棋子算是廢了,誰知道,後來老聖人年紀大了,中了一次風,被御醫告誡,日後不得勞心勞力,虛得清心靜養,因此,老聖人退位,將皇位傳給了原本大家都沒當做競爭對手的四皇子。
  而賈元春伺候的那位妃子,卻是在四皇子生母過世之後,曾經撫養過四皇子一段時間,雖無母子之名,卻有母子之實。四皇子登基,雖說因為老聖人不允,沒能將這位曾經的養母封為太后,甚至不能讓她與甄貴太妃並列,卻也封了太妃,極為孝順。
  賈元春既然是伺候這位太妃的,自然也能經常見到聖人,因此,後來卻是賣了秦可卿,二十好幾的人了,最終就被封了個意味不明的鳳藻宮尚書,賢德妃,這兩個偏生是作為女官的鳳藻宮尚書在前,而作為妃嬪的賢德妃在後,尤其是這個賢德二字,而是叫人摸不著頭腦,誰家給妃子兩個字的封號的,追封才添字呢!
  總之,賈元春封妃之後,賈家先是煊赫了一陣,然後賈元春沒兩年就莫名其妙死了,賈家也開始急轉而下。
  林母上輩子直到黛玉過世,自個附身的玉牌被王氏取走之後,才知道了這裡頭的勾當,那秦可卿竟然是當年義忠親王之女,雖說不是正經的女兒,而是義忠親王當年跟隨老聖人南巡,別人孝敬了一個揚州瘦馬,這樣的來歷,自然不能帶進宮里,因此,被他在宮外弄了個宅子安置了,偶爾出宮的時候,便過去消遣一番。
  秦可卿便是那個瘦馬所出,後來義忠親王事敗,那瘦馬將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女兒托付給了忠於義忠親王之人,又輾轉交給了秦邦業撫養,自個卻是一條白綾死了。
  林母對王氏還有賈元春做出來的事情簡直是快要氣樂了。皇家壓根不缺什麼女兒,何況還是一個私生女,身份不說破了,那什麼事也沒有,大家睜隻眼閉隻眼便是。畢竟,一個女子,與大局並無什麼關礙之處,掀不起什麼風浪來。跟義忠親王留下來的兩個兒子相比,這個女兒完全可以當成一個旗幟,表示聖上對兄長子嗣的關愛,就算是加封郡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結果,賈元春那邊告了密,王氏這邊就脅迫賈珍將秦可卿給弄死了,秦可卿再如何,也是皇家血脈,賈家不過是臣子而已,做出這種事情來,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林母之前壓根沒想起賈元春怎麼回事,她對這個自以為聰明,實際上簡直蠢到極致的女人,也沒什麼好說的。別說什麼賈元春給賈寶玉與薛寶釵賜婚什麼的,畢竟,賈元春也是按照王氏的意思,何況,賈元春跟林黛玉也沒什麼所謂的感情在,林家已經絕了戶,賈家已經敗光了林家的家財,林黛玉無依無靠,薛家卻是有著萬貫家財,兩相比較之下,做出這種決定,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林母對元春的恨意遠遠比不上她對賈母和對王氏,因此,重生到賈母身上之後,壓根沒想起來,居然還有個賈元春在宮里。
  聽說了王氏說的事情之後,林母心中就是冷笑,賈元春當初進宮的時候,就帶了幾萬兩銀子進去,她伺候一個失寵的妃子,還用得著到處撒錢不成,說白了,還是想著投機,想著出頭。
  林母壓根不希望元春真的出頭,雖說元春出頭之後,賈家會跟之前一樣,被折騰著向著深淵滑去。
  但問題是,元春要是出了頭,王氏這個元春的生母就要抖起來了,到時候借著元春的身份,在榮國府裡頭攪風攪雨的也就罷了,林母就是不樂意看到王氏得意。
  因此,聽到王氏在那邊說什麼元春托了一個可以出宮的內監回家要錢打點,那太監在外頭等著雲雲,林母臉色就是沈了下來。
  

☆、第 15 章

  老實說,很多時候,林母其實是真的不明白王氏的邏輯,王氏一方面想著元春出頭了,她這個生母能得到好處,但是,她卻是吝嗇付出,因此,遇到這種事情,要麼是丟給王熙鳳,要麼就是找史氏,總之,自個卻是一毛不拔的。
  王氏要說慳吝,其實跟邢夫人那是五十步笑百步。邢氏小氣,是因為她沒有一個靠譜的娘家,甚至娘家的兄弟姐妹還要時常上門打秋風,又沒個靠譜的丈夫,何況,賈赦他對邢氏卻是壓根沒有什麼感情,邢氏在大房,那就是頂著大夫人名頭的一個擺設而已,是個得寵的小妾,都能在她面前耀武揚威,邢氏也是能忍的,她沒有孩子,沒有嫁妝,沒有得力的娘家,因此,只能對賈赦百依百順,無論賈赦如何,都不敢有半點異議,如此,也算是在大房站穩了腳跟。
  邢氏又不管家,沒有外快,能夠依靠的也就是一個月二十兩的月錢,偶爾還得接濟一下娘家兄弟,因此,恨不得一文錢都掰成兩半花,對於下面的丫鬟婆子,也一向吝嗇賞賜,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而王氏呢,這性子,大概也就是天生的了,那真是雁過拔毛的人物,平常說是慈愛大方,對下人也有賞賜什麼的,但是都是賞賜什麼舊衣服啊之類的,她都多大年紀了,而且身材比起那些丫鬟來說,也是大了一號的,她那些衣服,也就是合適她這個年紀身材穿,賞給下頭的人,無非也就是料子好,看著體面而已,其實根本不實用,還不如直接賞賜布料下去呢!
  她原本是想要將這事推給王熙鳳的,但是王熙鳳這天卻是正好不在,她母親說是之前受了風寒,因此回家看望自家母親去了,雖說留了個平兒在家,一些事情,可以由平兒做主,但是,這涉及到幾百上千兩銀子的事情,平兒哪裡敢做主,她如今可還沒被王熙鳳開臉,給了賈璉呢!
  王氏自個哪裡甘心出了這筆錢,因此,咬了咬牙,便換了衣服,跑去找林母了。
  林母聽完之後,就是皺眉,然後問道:「元春進宮也有兩三年了吧!」
  王氏看林母這番模樣,心裡就是暗罵一聲老虔婆,表面上卻是垂著頭,說道:「回老太太的話,過一個多月,就正好三年了!」
  林母眯了眯眼睛,然後帶著點疑惑說道:「她進宮的時候,銀票就帶了三萬兩,另外還有散碎的銀子,又有幾百兩,還有些裝著一些小東西的荷包什麼的,皇子親王一年的俸祿也不過就是一萬兩銀子,元春三年不到,竟是全花完了?」
  王氏低眉順眼道:「可是老太太,元春如今在李妃娘娘身邊伺候,李妃娘娘無子無寵,元春在那裡,猴年馬月能出得了頭呢?這不是想著花點錢,走走路子,讓她能夠調到其他宮中嗎,若是能夠調到貴妃娘娘的錦華宮中,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林母冷淡地看了王氏一眼,然後輕哼了一聲,斥道:「糊塗!她之前進宮就遭了算計,咱們原本跟甄家那邊說得好好的,結果這事最終卻是黃了,最終被分到了李妃娘娘那裡!元春自然也就是李妃娘娘的人了,李妃娘娘雖說無子無寵,但是卻也撫養過四皇子,四皇子當初可是管過內務府的,至今內務府裡頭,也還是有些人是給四皇子一些臉面的!」
  王氏呆了一下:「老太太的意思是,是李妃娘娘從中作梗?」
  林母拍了拍炕桌,冷笑道:「這是當然,李妃娘娘再如何,也是一宮主位,她家世也不算出挑,卻能夠封妃,雖說是因為她當年夭折了一個皇子的補償,但是,宮裡頭夭折的孩子多了,又有幾個能有這般造化,何況,還叫她撫養了幾年四皇子,雖說沒有改玉牒,但是,養母還是母,可見,李妃娘娘的手段心性如何。元春跟在李妃娘娘身邊,不想著跟她學著一些,卻整天撒錢,想著調走,李妃娘娘看得慣才怪!」
  王氏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看著林母,期期艾艾問道:「那老太太以為,咱們應該怎麼辦呢?」
  林母直接說道:「宮里一年才多少錢的用度,元春那般大手大腳,只怕是被人當做是冤大頭了,元春雖說在宮中還有些人脈,但是那些人多半是做不了什麼主的,能做主的人,巴不得一直吊著元春,好叫她天天送錢呢!甚至,我懷疑,這裡頭跟後宮幾位主位也有關係,元春這般,不被人惦記上才怪了!」
  王氏頓時有些肉痛起來,之前那三萬多兩銀子,自然不是從王氏私房裡頭出的,一部分是公中出的,一部分是史氏出的,王氏其實是分文沒拿,但是,王氏早就將公中的看成了自己的,元春若是這些錢花得有用也就算了,偏生這些錢按照林母的說法,都被打了水漂,這叫王氏如何肯甘心。
  猶豫了一番之後,王氏還是問道:「只是元春之前給了,以後若是不給,那些人為難元春,又該如何是好?」
  林母橫了王氏一眼,說道:「難不成咱們府上一家子不吃不喝了,成天拿錢養著宮中那些人不成?」
  說著,林母又是和聲道:「我知道你也是一片愛女之心,元春是在我老婆子身邊養大的,我能不心疼她?只是,她若是想要一直受制於人,那我老婆子也沒什麼好說的,她若是真想要在宮中闖出點明堂出來,那麼,以後,就得暫時安分一些。一動不如一靜,元春生得好,又是個聰明孩子,她若是真的能夠得了李妃娘娘的信重,回頭咱們再使點力氣,回頭,說不得就能將她安排到四皇子府上去,四皇子封王之後,還有兩個側妃的空缺呢!」
  王氏頓時有些失望:「可是四皇子他……」
  林母冷聲道:「四皇子已經封了親王,八皇子還是郡王呢!」
  王氏雖說對史氏多有不滿,但是史氏的眼光還是相信的,因此,也只得認了,對上那個來要錢的太監,王氏還是有些心虛,最終咬了咬牙,封了一百兩銀子給了他,那太監原本以為有筆油水的,結果見得只有一百兩,當時就露出了失望之色,不過,他在宮中也就是個小角色,因此,也就是記在心裡,並沒有跟王氏歪纏,倒是讓王氏松了口氣。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08

☆、第 16 章

  林母自然沒那個好心,讓賈元春真的出頭。
  老實說,賈元春這種人,就是被家裡面教壞了,成天就是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夢,她要說美貌吧,自然也是有的,賈家的女孩子,長得都不算差,但是問題是,天底下美貌的女子多了去了,三年一次選秀,便是挑選宮女也是撿一些平頭正臉的挑進去,很多進宮的時候人還沒長開,看著平常,實際上,等過兩年一看,雖說不是什麼絕世美人,也頗為秀美。
  賈元春的容貌,真要說起來,其實比起迎春還差一些呢,更不用說,讓她跟林黛玉,薛寶釵比了,她所受到的教育也很有問題。她的出身,決定了她若是想要嫁入皇家,正妻的位置,那是決計撈不到的,頂天了就是個側妃。
  但問題是,她是按照端莊款教養出來的,賈家那時候女孩子就她一個,雖說比不上當年的賈敏,但是也差不到哪裡去,卻是養得她心比天高,她跑宮裡頭去,奔的就是做妾,甭管是給皇帝做妾還是給皇子做妾,總之,就是個小老婆而已,她這種比正妻還端莊的,這根本就不吃香啊!
  按她的性子,即便當初榮府跟甄家那邊達成了默契,將她送到了八皇子身邊,到頭來,只怕也不是什麼能攏住男人的心的。賈家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家,若是賈代善還在,哪怕賈元春醜似無鹽,人家只要有那個心思,都得對賈元春寵愛三分,問題是,賈代善過世,榮國府其實也就剩下了個空架子而已。因著老太太這個國公夫人還在,得以繼續掛著榮國府的牌匾,賈赦就是個不中用的,光有爵位,沒什麼能耐,賈政呢,更是別提了。
  賈政當年是得了賈代善的遺折,才混了個工部員外郎的差事,哪怕他平庸一些,只要做事不出什麼差錯,這會兒也該升上去了,結果,這麼多年來,愣是半點沒挪窩,就可以知道,這傢伙幹事出的紕漏決計不少,要不然,他這樣乾了這麼多年的員外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上頭聖人還惦記著賈代善當年的忠心情分,賈政還有個能幹的大舅子,換個人,就算不能青雲直上,也能混得不差了,結果他如今就是空領著俸祿,上頭都不敢將事情交給他做了,畢竟,他這個官位是聖人親自賞下來的,一般人還真不好隨便處置了,因此,只要他該去的時候去點個卯,大家也就不管他了。
  賈政自視甚高,實際上也就是那樣了,何況,賈赦賈政兄弟兩個,因為上頭老太太的偏心,二房一直壓著大房,兩邊也就是維持著表面上的和氣罷了,這樣的榮國府,哪有被依靠利用的價值。
  賈元春一沒有足夠的美貌,二沒有強有力的靠山,最重要的是,她還缺少了一些自知之明,不是什麼本分的人,看她一個小小的女史,在宮里居然傻不拉幾地拿著幾萬兩銀子開路,就知道她也就是小事上精明,真要做起大事的時候,那就是個糊塗人了。
  不過,林母還真是擔心,賈元春跟上輩子一樣,自個找死,她死了也就罷了,若是因此養大了心思,坑了林家,那可就麻煩了。只是如今秦可卿年紀還小,東府裡頭賈蓉也不過十歲出頭,沒到成婚的時候呢,何況,林母又不是史氏,她才懶得管東府的事情,就算是賈珍跟自家兒媳婦扒灰,林母眼不見為淨,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罷了。
  對於賈元春的事情,林母還真有些躊躇不定,其實最好的法子就是讓賈元春在宮里自生自滅,回頭新皇登基,到時候,自然會將宮中年紀大了的女官宮女放出來,到時候,一個二十多歲的老姑娘,回了家之後,也就是做填房的命!
  只是,賈元春根本就不是那種能夠老老實實認命的人,何況送她進宮,也不光是賈家的主意,這裡頭還有王家的想法,王家當年家中沒有適齡的女孩子,這才打上了賈元春的主意,畢竟,賈元春也是王家的外孫女。
  林母琢磨著,王氏之後說不得就要去找自家哥哥王子騰想法子,王子騰是個精明人,而且四大家族裡頭,如今還真就是個王子騰還有點權勢了,如今做著京營節度使呢,這可是非帝王腹心不能做的職位,當年賈代善在世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也是兼著這個差事呢!
  不過王家就算是想要插手也不容易,王家原本並非在軍方發展,跟內務府宮中也沒什麼關係,王家最初的時候,管的是海運司,這也是為什麼王熙鳳嫁妝豐厚的緣故,海運這玩意太賺錢了。
  不過,叫林母覺得比較奇怪的是,王家當初管著海運司,似乎就是靠著抽成還有下頭那些海商的孝敬過日子,卻從來沒想過自家參與進去,而且王家當初做得也比較明目張膽,在任上還弄出了不少虧空,等到後來,王子騰專心從武了,王家也就沒這樣的好事了,也就是吃著以前的老底,至於虧空什麼的,他們壓根不會多想。任上有虧空的官員多了去了,反正聖人也不追究,誰閒著沒事,從自家腰包裡頭掏錢將虧空補足了。這會兒誰能想到,之後的那位聖人,跟如今這位,性子是截然不同,相反,很多時候都顯得比較刻薄呢?
  林母盤算了一番之後,覺得就算是王氏找上了王子騰,只怕王子騰也不會在元春身上花費多大力氣,王子騰一向是個謹慎的人,不到關鍵時刻,他是不肯下注的,當初義忠親王謀逆,原本也算是東宮一黨的他果斷將義忠親王給賣了,這才換來了他如今的前程,從此之後,對於奪嫡的事情就小心了許多,不看明白了聖人的心意,他絕不會主動出手。
  只怕在王子騰想來,元春還是在宮中多等個幾年,等到時局明朗了,再謀劃也是不遲。
  林母對王子騰絕無好感,若非有這個王子騰撐著,王氏跟王熙鳳也不至於那般大膽,只是,王子騰死得也頗為蹊蹺,估計也是被上頭算計了,這傢伙投機了一輩子,最後還是栽在這上頭了。
  林母心中計議妥當之後,便不再多想,而是琢磨起林家的事情來了。
  

☆、第 17 章

  賈璉南下也有兩個多月了,賈敏的熱孝也差不多過了,也該護送著林黛玉往京中來了。
  林家那邊,林如海雖說心中對女兒也有些不捨,但是他接下來的兩年裡頭,得顧著鹽政上頭的事情,為了早點給聖人一個交代,林如海卻不同如之前那般緩緩圖之了,鹽政是個燙手山芋,林如海算是聖人的心腹,但是,聖人年紀都多大了,偏生一直不肯立下儲君,叫下頭的臣子也不知道該效忠誰,因此,林如海這樣的,也是哪個都不肯得罪,誰知道哪片雲上有雨呢?
  而且一直遠離中樞,若是上頭有人進些讒言,縱然聖人信任自己,但是次數多了,難免也有些麻煩,因此,早點做出點成績來,將這鍋甩給別人才是正理。
  但是鹽政的事情錯綜複雜,裡頭牽扯到的人比較多,說不得有人會鋌而走險,到時候,他們或許不能對林如海這個朝廷命官如何,若是從後宅下手,林如海卻是無法兼顧,因此,將女兒送到京城榮國府,一方面是托付岳母好生教導,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女兒的意思。
  賈璉這兩個多月以來,跟著林如海,雖說算不得脫胎換骨,卻也學到了不少,跟賈家不同,林如海並不避諱跟賈璉說賈璉的外家,賈璉聽說外家原本煊赫,只是因為牽扯到了義忠親王之事,結果死的死,貶的貶,如今卻是多年不見音信了,心中就是一個激靈。
  賈家從來沒人跟賈璉說張家如何,賈璉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家母親到底是哪家出身,他自個也是個有些沒心沒肺的,別人不說,他也從來沒想過多問幾句,張氏過世的時候他還不懂事,後來就被王氏史氏刻意引導,直將王氏當做親娘一般。
  林如海也算不得真正的謙謙君子,真要是這樣,他也做不得如今這個位置,在林母信中知道自家亡妻與二嫂王氏不睦之後,林如海又聽說榮府如今當家的是二房,自然不能叫賈璉與二房繼續一條心,因此,偶爾看似不經意地說上幾句,林如海素來說話多有些深意,賈璉習慣了回去之後細細琢磨,頓時對於王氏的許多用心懷疑起來,原本賈璉對王氏再孺慕,如今想到王氏都是騙自己的,頓時惡感更甚,心中只覺得自個之前糊塗透頂,將一個口蜜腹劍的毒蛇當做自個的親人,好在如今還不晚。
  賈璉得了林如海的提點之後,對他也是滿心感激之情,因此恨不得對著林如海拍胸脯打包票,表示表妹跟著自個回榮國府之後,絕不會讓林表妹受到半點委屈雲雲。
  林如海雖說覺得賈璉一個男子,管不了多少內宅的事情,不過,賈璉的妻子王熙鳳如今卻是管家的人,賈璉有心的話,林黛玉日子也會比較好過,因此,自然很是捧了賈璉幾句,叫賈璉差點沒忘了自個姓什麼了!
  當然,林如海更相信的其實還是林母,他同樣給林母回了一封信,將自個的打算跟林母說了,他這兩年將鹽政上頭的事情交割清楚之後,然後就上書聖人,將鹽政交給別人,自個回京,哪怕做個閒職呢,也比如今在揚州這般來得強。
  至於續娶什麼的,林如海雖說沒說自個身體有什麼問題,只說自個只怕是命中無子,就不續娶,免得禍害人家年輕姑娘了,至於林家香火的事情,他會給林黛玉挑選一個枝葉繁茂的人家,回頭將林黛玉的次子過繼給林家便是。
  賈敏熱孝剛過,林如海親自送走了賈璉還有林黛玉一行人,這次卻是沒有賈雨村什麼事了。
  之前賈敏剛過世沒多久,朝廷就發了邸報,說了以前那些因為各種事情丟官的官員可以起復了,賈雨村頓時就激動起來,連忙就跑過來跟林如海請辭,賈雨村才學不錯,林如海對他的品行也沒太多瞭解,不過,賈雨村教導林黛玉兩年時間,還算盡心,林如海便給賈雨村寫了一封薦書,給了二百兩銀子的程儀,將人給送走了。
  林如海寫的薦書自然不是給賈政的,之前收到了林母的信,林母信里直言賈政就是個食古不化的,林如海想到這位舅兄多年不曾挪動過位置,頓時也對賈政沒什麼信心了,別搞到最後賈政沒辦成事情,卻是將人給得罪了,因此,也沒跟賈雨村說什麼榮國府的事情。
  但是,這麼一來,卻是將賈雨村給得罪了,賈雨村早就聽說林如海跟榮國府有親,結果,林如海卻不肯將自個引薦給榮國府,雖說面上不顯,其實心中卻是將林如海給恨上了,他進京的時候,搭上了甄家的關係,最終倒是順利起復,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林如海因為信任自家岳母,因此,也就是給林黛玉配了個乳母還有一個叫做雪雁的丫鬟,畢竟,林黛玉去親戚家裡頭,也不好過於大張旗鼓,何況,林黛玉是去守孝的,也得低調一些,要是缺什麼,榮國府那邊自然會補齊的。
  除此之外,林如海還是拿出了賈敏之前給娘家的禮單,照著禮單刪減一番,給賈家一乾人都準備了禮物,將禮單給了賈璉,叫賈璉代為呈送。
  賈璉帶著林黛玉進京自然不會再走陸路了,林黛玉年紀小,生得也瘦弱,陸上顛簸,難免受罪,因此卻是包了一條船,沿著運河一路北上,只叫船家緩緩而行。
  而林母那邊算著時間,林黛玉也該到了,親自去看了給林黛玉準備的院子,將裡頭不符合自己審美的東西都換了一遍,然後又從私庫裡頭拿了不少好東西出來,擺了進去,看得王氏眼紅不已,林母只當做不知道,別說這私庫的東西是史氏的,林母不心疼,林黛玉是她親孫女,原本就該金尊玉貴養大的孩子,她有什麼好東西捨不得給她,因此,出手更是大方。
  王氏一方面暗自詛咒,一方面也是感慨老太太實在是私房豐厚,按照老太太以前表露的想法,這些以後都是要留給寶玉的,頓時舒心了不少。
  林母懶得理會王氏什麼想法,看著一切妥當之後,就等著林黛玉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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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林黛玉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中秋,天漸漸冷了下來。
  之前到通州的時候,賈璉就叫人快馬加鞭趕回榮國府給府里報信,因此,算了一下時間之後,林母就吩咐賴大帶著僕婦去碼頭等候,將賈璉林黛玉一行人接回來。
  林黛玉到的這天,天氣正好,林母想著自個孫女要來,一大早,天剛有些蒙蒙亮,就醒過來了,她本來年紀就大了,覺淺,醒過來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乾脆就喚了鴛鴦伺候她起身梳洗。
  林母雖說跟原本的史氏頗有些不同,但是,這不同也有限得很,畢竟,兩人都是家中的老封君,一向養尊處優的人物,何況,賈敏去世,原本史氏就總是強調說什麼,她這一輩子最疼愛的莫過於賈敏,因此,如今有些變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林母對於即將到來的林黛玉的重視,大家都是知道的,鴛鴦私底下覺得,只怕是這個從小被自家祖母捧在手心裡的賈寶玉,也倒退了一射之地。當然,她這個猜測,也沒跟任何人說。
  鴛鴦能夠在老太太身邊深得信任,便是老太太私房的鑰匙都交給鴛鴦保管,下面的人都說什麼,老太太離了鴛鴦,連飯都吃不香什麼的,靠的就是她的忠心和貼心。
  鴛鴦父母遠在金陵,如今當家的是她的兄嫂,她從小被送到府中做事,跟兄嫂關係也不親近,她那嫂子更是個見錢眼開,眼界短淺的人物,若是沒了老太太的庇護,說不得他們就將鴛鴦隨便許個老鰥夫,好多賺一筆彩禮了。
  而老太太對鴛鴦表現出來的看重,卻讓鴛鴦在榮國府有著近乎超然的地位,即便是家中那些老爺少爺,也對鴛鴦頗為客氣,這叫鴛鴦極為知足,因此,更是對老太太忠心不二,可以說,她比誰都希望老太太能夠長命百歲,長長久久活著。
  因此,雖說發覺林母跟史氏的些微不同,鴛鴦也只當是林母一來老年喪女,白髮人送黑髮人,因此脾氣變得古怪了一些,何況,老小孩,老小孩,老了之後,性子有的時候也會跟小孩子一樣多變,因此,鴛鴦雖說心中曾經閃過一些奇怪,但是卻也沒有真的產生什麼疑心來,只是依舊盡心竭力伺候。
  林母對鴛鴦的觀感其實也就是那樣,這其實不關鴛鴦品行如何,主要還是她本身就對榮國府的人沒多少好感。不過,鴛鴦的確是個妥當人,林母做了多年的鬼,剛開始林黛玉過世的時候,才算是繃不出,很是歇斯底里了一番,那時候她想要復仇,只是她根本無法接近仇人,好在賈家很快覆滅,叫林母怨氣散了不少,之後又輾轉了不知道多少人之手,見識了不知多少悲歡離合,漸漸的,也就平靜了下來。她本就不是什麼急躁之人,如今最重要的是林家,只要林家過得好,賈家這邊,看他們一家子的德性,早晚自個將自個玩完了。
  因此,雖說林母一開始的時候,還曾經想著疏遠鴛鴦什麼的,後來想想也知道,這事不可能,再者說了,沒了鴛鴦,伺候她的還是那些老人,挑選新人進來吧,難免不順手,因此,林母最終還是打消了之前那些主意。
  林母起得早,伺候的人總不能比她還晚,因此,一個個很快也跟著起來了,然後就開始服侍林母用飯。
  林母借著賈敏過世,如今吃得素淡了許多,她這個身體年紀也大了,胃口也就是那樣,因此,不過是吃了一小碗碧粳米粥,配了一碟小菜,又挾了個豆腐皮的包子吃了,也就吃不下了。
  林母起得早,但是,邢氏王氏她們還是按照尋常的鐘點過來請安,林母想著林黛玉要來了,也沒有言語上刻薄什麼,至於賈寶玉,天大亮之後才跑過來問安。
  這也是正常的事情,賈寶玉原本住在林母這邊的時候,一貫就是睡到自然醒的,如今搬出去了,林母也不稀罕他天天過來請安,因此只說賈寶玉如今年紀還小呢,讀書又辛苦,就該讓他多睡一會兒,等到用過早飯了再過來也無妨。大家都覺得這是林母疼愛賈寶玉,實際上,是林母懶得跟他玩那些肉麻的把戲。
  賈寶玉如今也不可能賴在林母這邊不走了,賈政反正沒什麼公事要做,有的是時間盯著賈寶玉,雖說未必天天考校什麼的,但是,賈寶玉有沒有讀書寫字,有沒有用功,他還是得盯著的。他給賈寶玉佈置了學習任務,天天固定的要讀多少書,要寫幾頁字。賈寶玉本來就是個定不下心來的,經常還要開點小差,因此,效率可想而知,不得不時間上湊,因此,能在林母這邊的時間就很短了。
  賈寶玉那邊剛走,王氏看著三春依舊坐在那裡,便問道:「怎麼今兒個不去上學了?」
  林母一聽,便皺眉道:「女孩子家家的,又不用考狀元,光耀門楣,缺了一天課又如何,今兒個我那外孫女要過來,以後她們就要在一塊兒做姐妹了,自然得早點認識才好!」
  王氏連忙低下頭,說道:「老太太說得是,是兒媳婦多嘴了!」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回頭跟寶玉說一聲,功課寫完了,也早點過來見見自家表妹!」
  王氏臉上肌肉一陣扭曲,還是低頭說道:「之前兒媳婦在菩薩面前許了願,之前跟廟里的大師說好了,寶玉今兒個要去廟里跪經還願呢,只怕回來得早不起來!」
  林母早就聽說了這事,王氏根本沒說今兒個林黛玉過來,直接就哄著賈寶玉出去還願了,賈寶玉樂得一天不讀書,也沒有多問,因此,今兒個就急哄哄地走了,反正去廟里還願也就是一會兒的事情,他還能在外面多玩一會兒,賈寶玉常年生活在榮國府中,難得有出去的時候,如今有了機會,怎麼會不積極呢。
  雖說心中挺煩賈寶玉的,要是他再鬧騰出什麼摔玉取字的事情來,那不是惹人心煩嗎,不過,林母能夠嫌棄賈寶玉,卻是不許別人故意避著林黛玉的,因此,直接就說道:「寶玉如今才多大的年紀,就叫他去跪經還願,這不是折騰孩子嗎?還有,小孩子家家的,雖說神佛也是要敬的,但是聖人還說呢,敬鬼神而遠之!寶玉還小,經常接觸這些,移了性子可就不好了!」
  王氏自從賈珠沒了之後,只當賈寶玉是自個的心肝肉,這會兒聽林母這麼一說,頓時就擔心起來,生怕跟林母說的一樣,回頭叫賈寶玉移了性子,頓時懊悔不已,心中又是暗恨林黛玉,若非她要來,她何必出此下策呢?
  

☆、第 19 章

  林黛玉到的時候,已經快要中午了,畢竟,從碼頭進城也得花挺長時間,畢竟,下了船就是要進城了,又不好快馬加鞭,因此,只是馬車緩緩而行,因此,走得快那才叫怪了呢!
  一行人才到了寧榮街,這邊就開了側門,林黛玉做的馬車直接從側門進去了,到了二門那邊才下了車,換成了轎子,一直往林母的院子而來。
  林黛玉是晚輩,因此,林母雖說心中想得很,也不好到二門那邊等著,不過卻是叫王熙鳳過去接人,王熙鳳雖說很多時候,都聽王氏這個姑母的,但是對老太太的吩咐,也是從來不敢怠慢,因此,見得抬著林黛玉的轎子近了,就連忙帶著人迎了上去,笑道:「林表妹可算是來了,這些日子老太太天天想,日日惦記著,知道表妹今天到,飯都比往常多吃了幾口呢!」
  林黛玉還沒有下轎,就聽到這般聲音,心中納罕,她一路而來,榮國府規矩還算整肅,路上並無什麼人說笑,即便說話,也是輕言慢語,結果陡然間聽得王熙鳳這般說笑,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轎子放了下來,一邊的僕婦連忙打起了簾子,攙著林黛玉出了轎子,王熙鳳見得林黛玉便是一驚,因為在孝期,林黛玉雖說沒有麻衣布裙,但是穿得也很是素淡,不過是腕上戴了一隻赤金的金釧,上頭並無什麼紋路。她雖說還年幼,臉上還帶著稚氣,但是,卻已經能看出來美貌過人,雖說生得纖裊了一些,但是更顯得嬌弱可人,據說林黛玉生得挺像賈敏,看林黛玉如今的模樣,便可知當年賈敏的風姿來,也難怪老太太疼愛呢!
  心中心思百轉,王熙鳳卻是直接快步上前,拉住了林黛玉的手,含笑道:「林表妹,我是你璉二嫂子,你以後叫我一聲二嫂子便是了!」
  林黛玉之前就聽說了,何況,賈璉過去接她,她年紀還小,跟賈璉也沒什麼男女大防的說法,賈璉對她很是關照,這會兒一聽是賈璉的妻子,頓時不敢怠慢,蹲了蹲身,行了一禮:「黛玉見過二嫂!」
  王熙鳳還了半禮:「妹妹實在是太客氣了,倒是叫嫂子有些無所適從了,走,嫂子帶你進去!」說著,便拉著林黛玉就往院中走去。
  林母已經帶著人在屋外等著了,看得王熙鳳拉著林黛玉過來,林母眼睛放在林黛玉身上,半點沒有挪開,眼中已經有淚光閃爍起來。想到之前林黛玉年紀輕輕,就吐血而亡,林母心中又是一陣絞痛,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正迷蒙間,林黛玉已經過來了,見得林母,直接便上前行禮,林母頓時回過神來,連忙拉住了,摟著黛玉說道:「可算是來了,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外面風大,咱們到屋裡面說話!」
  一群人很快轉移了陣地,進了屋之後,林母將在場的人都跟林黛玉說了一下,林黛玉挨個行禮問好,很快就將人給認齊全了。林母拉著林黛玉在自己身上坐下,然後便開始仔細問起了這一路上的飲食起居情況,黛玉一一答了,她原本過來的時候還有些惴惴,見得林母,卻放下了心來,這會兒被林母摟著,只覺得心中安然。
  這邊說話說得正高興,那邊被忽視了半天的王氏忽然就開口道:「黛玉這模樣,可是有些不足之症?在家可吃著什麼藥?」
  林黛玉正想要說話,林母就不高興了,她伸手握住了林黛玉的小手,說道:「這叫什麼話,當初敏兒就是這般,不過就是天生生得纖細而已,南方那邊女子,多半如此,何況,玉兒一直守孝,這一路上又舟車勞頓,難免消瘦!」女子的名聲非常重要,林母既然想要讓林黛玉將來嫁個好人家,那麼,就絕不能在這種事情上落下什麼話柄。
  那邊王氏被林母這番維護弄得差點沒噎住,心中更是氣惱,林母卻是當做沒看見,她拉著林黛玉的手,笑道:「玉兒生在江南,到了長安這邊,難免有些不習慣,外祖母已經專門買了兩個會做淮揚菜的廚子,你喜歡吃什麼,儘管說!」
  黛玉連忙道謝,林母卻是拉住了,笑道:「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呢,你這些日子守孝也辛苦,難免缺了點血色,今兒個時候不早了,明兒個,就找了太醫過來,給你把個平安脈,開個補血養氣的方子好生調理一番!」
  林母早就打算好了,沒錯,林黛玉是有點先天不足,林家人多半都有著毛病,以前林家老太爺還在的時候,家裡就供奉了兩個醫士,三天把一次平安脈,按照時節變化,換著方子給林如海調理,林如海才能夠順順利利地通過了歷次科考,身體一直沒什麼問題。可見,這先天不足,其實是可以後天補足的。
  林黛玉如今年紀小,正是好好調理的時候,何況,以林母如今的身份,完全可以請太醫院裡比較好的太醫了,這就比當年林如海還強一些,別說什麼高手在民間之類的話,皇權時代,最好的大夫還是在太醫院,畢竟,太醫院裡頭多少醫書藥典,哪怕為了這些,那些只要有上進心的大夫也要削尖了腦袋往裡頭鑽呢!
  王氏之前碰了一鼻子灰,這會兒更是有些氣不順,她本來就跟賈敏不睦,如今再看林黛玉的模樣,跟賈敏似乎有著五六分的相似,當年那些口角不合一下子又湧了上來,尤其,林母對林黛玉這般看重,又讓王氏有了危機感,她很懷疑林母想要將林黛玉跟賈寶玉湊成對,看林黛玉那樣子,就知道是個短命的,她怎麼肯讓自家寶玉娶了這麼個病秧子,因此,心中更是想著給林黛玉來個下馬威。
  因此,沒多久,又是對著一邊正跟著林母和林黛玉湊趣的王熙鳳說道:「鳳丫頭,這個月份例可發下去了,之前忘了,該從庫里隨手挑幾件料子給你妹妹做衣裳的!」
  林母上輩子這時候還在林家呢,哪裡知道林黛玉進門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後來跟著林黛玉到了賈家,也就是聽說賈寶玉鬧騰了一場而已,如今見王氏這般,更是火氣上來了,她不冷不熱地說道:「玉兒的事情,就不勞煩你這個二太太費心了,我老婆子雖說年紀大了,精神不濟,不過總算手頭還有兩個錢,養著我外孫女還是沒問題的!說起來,既然如今管家的是鳳丫頭,她一向又是做得妥當的,沒出過什麼紕漏,你個做二嬸的,跟著你姪媳婦享享清福便是了,也省得勞心勞力,還老是丟三落四的!」
  王氏臉漲得通紅,連忙起身請罪,林母淡淡地說道:「你也是關心玉兒,不過是想得不夠周全罷了!對了,玉兒還沒見過她兩個舅舅呢,老大家的,你先帶玉兒過去見見她大舅舅!行了,我也累了,你們都回去吧!」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08

☆、第 20 章

  林黛玉跟著邢氏去見賈赦,賈赦既然知道林母的重視,雖說不樂意,還是露了個面,說了幾句漂亮話。何況,賈璉之前回來,頭一個就跑去見他這個老子,很是跟賈赦說了幾句動情的話,說自個已經知道了二房的狼子野心,當年就是二房誤導了自己,以至於自個走錯了路,如今他已經認識到自己錯了,他終究還是大房的人雲雲。
  賈赦這麼多年偏居一隅,也不光是他愚孝,主要還是他當年做的錯事。賈赦那混不吝的性子,若非真的理虧,早就鬧騰起來了。
  但是,如果說賈赦對此真的服氣,那傻瓜都不信!賈赦憋屈啊,要說賈政比他強得多也就罷了,問題是,賈政跟賈赦兩人雖說名聲上頭因為人為的因素,弄得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真要說起本事來,那真是大哥別說二哥,兄弟兩個一般的無能,只不過一個破罐破摔,一個能裝而已。
  賈赦從來都心中不服,尤其自家兒子,向著老二一家子,賈赦不恨才怪呢,因此,對賈璉這個唯一的嫡子,從來就沒個好臉色。如今賈璉在他面前恨不得痛哭流涕,表示要跟二房一刀兩斷,賈赦能不高興?
  賈璉在那邊說什麼多虧了老太太,讓他跟著林姑父身邊見識了一番,否則的話,還真叫人給糊弄了雲雲,賈赦也沒有多想怎麼回事,在他看來,自家老娘一向是個偏心眼的,如今竟然說要給賈璉謀個實缺,這裡頭只怕還有點別的文章,只不過他也沒給賈璉潑冷水,好歹老娘給了自家一點善意,自己這邊可不能把事情給搞砸了。
  因此,賈赦雖說挺捨不得身邊那個嬌軟可人的小妾,不過,還是強打著精神見了林黛玉一面,說了一些場面話,送了點見面禮,賈赦從來不缺錢,他祖母的嫁妝私房都給了他,要不然,哪裡扛得住他那般花天酒地,因此,直接就給了林黛玉一塊暖玉雕琢的玉佩,笑道:「大舅舅這邊也沒什麼好東西,這點小玩意,外甥女拿去壓裙吧!」
  林黛玉在家的時候,無論是林如海還是賈敏,都沒跟她說過賈赦的事情,畢竟,夫妻兩個都是讀書人,在女兒面前說自家大舅兄(大哥)的壞話,還是挺難以啓齒的,因此,林黛玉對這個大舅舅並沒有什麼偏見,如今見賈赦和顏悅色,對她一派慈愛模樣,心中自然感念不已。
  尤其,到了賈政那邊,賈政避而不見,連句好聽的理由都沒有,王氏又在那裡說什麼賈寶玉是混世魔王的話,明裡暗裡敲打林黛玉,叫她離賈寶玉遠一些。
  林黛玉本就敏感多思,之前又隱約聽說自家母親跟這位二舅母有些不睦,心中自然有些鬱鬱,好在這會兒時候已經不早,那邊有下人過來傳話,說是老太太那邊傳晚飯了,王氏這才帶著林黛玉過去了。
  林母對賈家的人沒多少好感,因此,在用飯上頭一直延續著原本的規矩,每日里李紈捧飯,王熙鳳安箸,王氏奉羹,倒是邢氏,因為離得遠,而且一向不太會說話,因此,過來得卻是比較少。
  林母對李紈也沒有什麼照顧的意思,這人雖說也是個苦命的,但是,與林母也沒多大干系,她就算要恨,也該恨賈政逼迫過甚,王氏狠毒無情。而且當初林黛玉在的時候,李紈忖度王氏的意思,總是捧著薛寶釵,打壓林黛玉,因此,林母自然也不會對她另眼相看,也就是如同從前一般罷了。
  當然也正是因為如此,大家對林母也沒生出什麼懷疑來。
  林母這些日子吃得清淡,因為林黛玉過來,更是添了幾樣淮揚菜,林母是姑蘇那邊長大的,那邊的飲食風俗跟淮揚也有些不同,因此,雖說找了廚子進來,也不知道這菜做得到底地不地道,等到林黛玉坐下之後,含笑道:「玉兒嘗嘗看,這些淮揚菜是否地道,若是不合口,回頭外祖母再給你尋幾個,或者寫信叫你父親將家裡用熟的廚子送過來也行!」
  王熙鳳一聽,連忙夾了一筷子乾絲給黛玉,黛玉有些不自在,不過還是吃了,咽下之後才道:「外祖母不必勞煩,這菜卻是頗為地道,與家中味道彷彿!」
  林母點了點頭,笑道:「這有什麼勞煩的,外祖母就是動動嘴而已,日後想要吃什麼,儘管說,在外祖母這裡,跟你自家也沒什麼區別!」
  林黛玉又是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接下來才開始正式用飯,王氏站在林母身後,給林母布菜,而李紈與王熙鳳卻是在林黛玉與三春身邊布讓,席上,半點聲音也沒有,飯後,又有丫鬟送上茶水。
  林黛玉瞧著諸人模樣,照舊用茶水漱了口,然後又有人送上了吃的茶過來,林家素來沒這樣的規矩,因為體弱的緣故,總要等到飯後一刻鐘左右,才會吃茶,這吃的茶,林母平常也不喝,不過是潤個口而已,這會兒便示意林黛玉不必改了自個的習慣,只是說道:「你們也會去用飯吧,這邊留著我們自在說話!」
  王氏聽了,連忙謝了,又說了幾句場面話,這才帶著王熙鳳與李紈走了。
  林母笑吟吟地跟林黛玉說著話,沒問之前賈赦賈政的事情,這些回頭問了下人,自然有人跟她說,只是問林黛玉如今在讀什麼書,林黛玉答道:「剛讀了四書!」又問三春她們在讀什麼書。
  林母也沒有插口,那邊迎春探春惜春她們年紀相差也有些大,自然進度也不同,各自說了。
  幾個表姐妹正說著話,那邊外頭丫鬟笑道:「寶玉來了!」
  林母一時將這茬給忘了,心中不由皺眉,不過總不能將人趕出去,因此笑道:「讓他進來吧,正好叫他見見他林家表妹!」
  賈寶玉穿得跟紅包一樣進來了,進門就先給林母問安,然後便看向了林黛玉,一下子脫口而出:「這個妹妹我見過的!」
  林母笑道:「玉兒是你姑母之女,與你姑母生得相似,都是親戚,覺得面善也是應當的!」
  林黛玉本來也覺得賈寶玉面熟,這會兒聽林母這麼一說,頓時覺得的確如此,也不多想了。
  賈寶玉最喜歡的就是跟姐妹們往來,如今被賈政逼著念書,能松快的也就是林母這邊了,因此就湊到林黛玉身邊說話。
  

☆、第 21 章

  說了幾句閒話之後,賈寶玉也不知道是抽了什麼風,說道:「妹妹可有字沒有?」
  林母頓時有些惱怒,想到上輩子聽說的那個顰顰,頓時只覺得心肝疼,這是咒人吧!面上卻是一派和氣,她伸手拍了拍賈寶玉的頭,說道:「這說得什麼話,寶玉你這些日子讀書,難道就不知道一句話,待字閨中,你表妹還小,哪裡就有字了,便是寶玉你,還有你其他姐妹,又有什麼字了?」
  賈寶玉也不是什麼真的聽不懂人話的人,林母這般一說,只是嘟囔道:「孫兒還給妹妹想了個妙字呢!」
  林母笑道:「你這孩子,就知道胡鬧,什麼妙字不妙字的,只怕又是胡謅,看我回頭不告訴你老子去!」見探春又追問的意思,林母淡淡地看了探春一眼,探春剛想張嘴,也閉上了。
  說到賈政,賈寶玉就不由縮了縮頭,將之前那些想法給丟開了,抱著林母的胳膊撒嬌道:「老太太,你就饒了孫兒吧,若是告訴老爺,老爺非教訓我不可!」
  林母笑眯眯道:「還知道你老子要教訓你啊,看你以後還胡說八道不!」
  寶玉趕緊說道:「再不敢了!」
  結果,很快他又忍不住了:「妹妹可有玉沒有?」
  林黛玉自然看到了賈寶玉胸前項圈上掛著的那塊玉,又知道什麼銜玉而誕的傳聞,因此便道:「我沒有那個,想來那玉是個稀罕物,哪裡是人人能有的?」
  寶玉聽了,登時發作起痴狂病來,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罵道:「什麼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還說‘通靈’不‘通靈’呢!我也不要這勞什子了!」嚇的眾人一擁爭去拾玉。
  林母恨不得將那什麼通靈寶玉摔了算了,不過還是喝道:「之前說什麼了,又胡說八道!這玉是你的命根子,快仔細戴上,小心你娘知道了捶你!」
  見林黛玉在一邊不知所措,便說道:「你妹妹原本也是有玉的,她生下來之後,我想著她,你姑母就將玉捎過來給我,權當你妹妹在我身邊了,她那時候還小,哪裡知道這事!」說著,便吩咐道:「鴛鴦,去將匣子裡頭那枚流雲百福的玉佩拿過來!」
  鴛鴦聽了,趕緊進去取了玉佩過來,那玉佩雕工精美,卻是上等的羊脂玉,林母之前發現之後便琢磨著留給林黛玉,因此前些日子就叫鴛鴦送到了城外慈恩寺,請那裡的高僧開了光,又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前些天才取回來,鴛鴦還以為林母會將這個留給賈寶玉呢,哪知道今兒個竟是給了林黛玉。
  林黛玉自然是知道自個是沒什麼玉的,之前見賈寶玉在那裡發瘋摔玉,就是嚇了一跳,她年紀小,之前誰對她都是客客氣氣,親親熱熱的,先是在王氏那邊被王氏拐彎抹角地說了一通,這會兒賈寶玉又是這般癲狂,她本就敏感多思,這會兒不由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結果林母截口就將話題給圓了過去,林黛玉這才松了口氣,果然,外祖母才是最疼自己的,難怪父親臨行前說,自個到了榮國府,只需要跟著外祖母便是,其他人如何,不必過多理會。
  林母將那枚流雲百福玉佩親手給林黛玉戴上,然後對著賈寶玉說道:「瞧,現在你妹妹也有玉了,可不能再折騰了!」
  賈寶玉也是個心思簡單的,這會兒也是咧嘴笑了起來:「真好,妹妹也有玉,不是我一個人有了,也就是妹妹這樣的人品,才配得上這般美玉呢!」
  林黛玉被賈寶玉說得臉又是一紅,對之前王氏說的什麼禍根孽胎,混世魔王之說已經是深以為然,覺得,他這人這般憊懶無賴,又是個時常發癲的,日後能避還是贊避吧!
  兵荒馬亂了一通之後,林母瞧著賈寶玉還賴在這裡不走,便說道:「寶玉,時候也不早了,你也回你院子裡頭早點歇著,明兒個還要念書呢,仔細太晚了,明兒個起不來!」
  賈寶玉頓時有些怏怏起來,不過想到賈政那張黑臉,還是起身說道:「那老祖宗,孫兒這就先告退了,明兒個再來給老祖宗請安!」
  林母點了點頭,笑道:「去吧,這會兒天黑了,路上看著點,鴛鴦,將那只玻璃宮燈拿給麝月!」
  鴛鴦答應了下來,取了玻璃宮燈過來,給了麝月,叫她路上仔細一點,別將燈給摔了,這才親自送走了賈寶玉一行人。
  這會兒的確時候已經不早,林黛玉的奶娘王嬤嬤便過來詢問林黛玉晚上歇在何處,林母記得這個奶娘,上輩子她不管黛玉遇到了什麼事情,從來都是一聲不吭,也不知道給黛玉張目,連迎春身邊的司棋都不如。只是她如今是外祖母,卻是不能將這個王嬤嬤給換了,因此便說道:「之前你母親住的院子,外祖母之前叫人幫你收拾出來了,那邊離外祖母這裡也就是幾步路的事情,以後你就住到那裡吧!我看你身邊也沒帶幾個人伺候,我身邊玻璃還算得力,以後就到你身邊伺候!」說著,便喚了玻璃過來,叫她拜見林黛玉這個新主人。
  林母才不會將後來改名紫鵑的鸚哥給了林黛玉,鸚哥雖說也還算不錯,但是,若不是她攛掇著,又時常給予方便,時不時地還打著林黛玉的旗號跟賈寶玉那邊眉目傳情,林黛玉也未必會真的跟賈寶玉有多麼深厚的感情,何況,後來林黛玉沒了,紫鵑直接給賈寶玉做了姨娘,這就叫林母覺得惡心了。
  玻璃也是林母身邊的丫鬟,也是二等,林母選她卻是因為她年紀略大,而且容貌並不出挑,這樣的,日後跟賈寶玉扯上關係的可能性就比較小了,何況,玻璃素來沈默,並非言語伶俐之人,但是做事卻很是妥當,而且她又是賈家的家生子,對賈家的情況比較瞭解,正好可以幫著給林黛玉對賈家有個差不多的瞭解,另外也能幫著管教下頭的那些丫頭婆子,免得她們不拿林黛玉當回事。
  林黛玉趕緊謝過了,又跟三春道了別,約定回頭一塊兒去學里讀書,這才跟林母告退,在下人的引領下,回自個院子去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09

  

☆、第 22 章

  林黛玉走後,三春也一塊兒告退了。折騰了一天,林母也累了,洗漱了一番,便準備歇下了。
  只是躺在被窩裡頭,林母一時半會兒又是有些睡不著,今兒個林黛玉過來,三春裡頭,迎春便不說了,她母親早逝,不管是賈赦還是賈璉,從來都對她不聞不問,因此,素來就是個沈默的性子。林母可是聽不少人說過,這位二姑娘就是戳一下動一下的性子,別人都說她性子懦弱,不過,在林母眼裡,迎春卻是一個很有些趨利避害本性的人。
  她乳母偷她東西,她知道說了也沒用,別人還要笑話她,因此從來一聲不吭,只是縱容手底下司棋繡橘她們跟她那位乳母爭吵,她在那裡得個清靜。後來司棋與表兄私相授受,她卻是一聲不吭,也不維護一兩句。反正,只要不打擾她那所謂的清靜,她對什麼都不在乎。
  迎春雖說如今年紀不大,但是性子已經養成了,林母也沒有多少閒心管教這個孫女,但是探春卻是不一樣,她是個不認命,而且爭強好勝的,原本三春一般的教養,迎春從來都是個沒什麼存在感的,惜春年紀小,何況,她本是寧府的嫡女,卻跟著迎春探春兩個庶女一般黛玉,探春雖說論起容貌,在三春裡頭,幾乎是墊底,但是在其他方面,卻是最為出挑的。
  結果如今平白多出個林黛玉來,幾乎跟賈寶玉比肩,探春心中若是服氣,那才叫怪了。何況,探春為了自個的前程,從來都是唯嫡母王氏馬首是瞻,王氏不喜歡黛玉,探春只有加倍奉承,將黛玉踩下去的道理,哪裡還會真心與黛玉交好。
  這麼一想,林母又有些憂愁起來,林黛玉本身就是個多愁善感,清高自許的性子,若是跟三春這些表姐妹也相處不好,難免心中更添幾分愁緒,回頭若是賈寶玉趁虛而入,說不得又叫林黛玉動了心。
  另外就是,林如海在信裡面說了,自個不會續弦,也就是說,日後對林黛玉的教養,都落到林母身上了,林母倒不是嫌煩,但是教了一個,另外三個就不能不管,畢竟,她如今的身份,首先是賈家的老祖宗,而不是她自認的林家老太太。
  四個加在一塊兒,林母如今七八十歲的人了,哪有這許多精力,心中琢磨了一番之後,最終還是想到,乾脆還是聘幾個教養嬤嬤回來吧,另外,也該將三春的嫡庶還有身份給分開來了,探春之前那般,總得叫她認清楚事實才是。
  迷迷糊糊想著,林母才恍惚睡了過去。
  家裡來了個新妹妹,賈寶玉又是個人來瘋,第二天一早就先跑到林黛玉那裡去了,虧得林黛玉因為初來乍到,還有些認床,早早就起了,那會兒已經梳洗妥當,正準備去林母那邊請安呢,要不然,若是正趕上小姑娘沒起床,那可就不那麼美妙了。
  林黛玉很是拿捏不住到底應該如何對待賈寶玉這個表兄,他倒是個挺熱切的性子,而且林黛玉的確第一眼就覺得賈寶玉挺面善的樣子,但是,林母說得有道理,他們是表兄妹,親戚之間相貌有些相似也是正常的事情。之前又被二舅母說了一通什麼不要招惹的話,加上他之前喊著要取字,又瘋瘋癲癲地摔玉什麼的,雖說外祖母那邊圓了過去,但是還是叫林黛玉生出了一些心有餘悸的感覺,這個表兄實在是有些不靠譜。
  不過,人家一起床,還沒有用早飯,就急急忙忙跑過來找你,你也不能說人家太熱情了,因此,林黛玉最終只得帶著一些尷尬,跟賈寶玉一塊兒往後院林母那邊過去了。
  林母這會兒也起身了,雖說昨兒個睡得晚了一些,不過,她這個年紀了,本來就覺淺,因此,這會兒正在鏡前梳洗,她頭上頭髮已經開始稀疏,也戴不了什麼首飾,因此,不過是用兩根簪子梳了發髻,又戴上了一個抹額,耳朵上頭也就是戴著一對福豆而已。
  鴛鴦正幫著林母整理衣裳,就聽到外面丫鬟通報道:「寶二爺與林姑娘過來給老祖宗請安來了!」
  林母心中就是一堵,怎麼賈寶玉又湊到黛玉那裡去了,不過面上卻是笑道:「竟是這般早,快讓他們進來,外面如今可冷著呢!」
  兩人前後進了屋,一起給林母請安,林母笑著應了,又道:「之前不是說了嗎,你們住得遠了,以後用過飯再過來,而且,你們小孩子家家的,最是缺不得覺,尤其是寶玉你,白日里還得念書呢,睡得少了,精神不濟,可怎麼是好!」
  賈寶玉笑嘻嘻道:「老祖宗疼愛,孫兒銘感在心,孫兒也是擔心林妹妹初來乍到,晚上睡不好,也不認路,所以想著帶林妹妹一塊兒過來呢!」
  這邊正在說話,那邊三春也一塊兒過來了,依舊是一般的衣裙,一般的首飾,向著林母問安。
  三春一向如此,每日里也是跟著林母的作息,一塊兒飲食,之前賈寶玉林黛玉來得早,下面人就知道他們應該還沒用早飯,因此,連同他們兩人的分量都一塊兒送了過來。
  吃過早膳,林母便催促賈寶玉去前頭念書,賈寶玉有些不樂意,又膩歪了幾句,跟林黛玉探春說了幾句俏皮話,這才怏怏不樂地走了。
  再過一會兒,三春她們便要去上課了,賈家請來的女先生,也不過是給三春教導一些女四書還有琴棋書畫之類的課程,其他的卻是沒什麼好教的,因此,三春各自回去收拾書本文具,準備過一會兒一塊去上課,黛玉初來乍到,雖說從小讀了不少書,但是卻是被林如海當做男孩一般教養,跟著賈雨村這個兩榜進士念書,念的也是四書五經,卻是沒念過什麼女四書之類,文房四寶什麼的也有,昨兒個自然也是搬到了新院子那邊去了。賈母聽說之後,便道:「沒事,玉兒你先在這兒跟外祖母說話,外祖母叫人給你去準備!」
  林黛玉答應了下來,便坐在林母身邊陪林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元旦快樂!

☆、第 23 章

  林黛玉雖說年幼,但是卻頗為聰慧,而且心智也早熟,林母琢磨了一番,便叫人退下,鴛鴦也被叫道外頭去守門,林母拉著黛玉的手,輕聲道:「你二舅舅家的那位二表哥一向是個混世魔王,毫無顧忌的人物!這裡頭也有一樁緣由,玉兒你是個聰慧的,今兒個外祖母便跟你說了!」
  林黛玉一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聽林母嘆道:「寶玉是你二舅母中年所生,說是生下來口中就銜了一塊玉,便是穩婆也是這般信誓旦旦,說是從寶玉口中取出來的,只是,這玉是何等物事,銜玉而誕,又是何等祥瑞,那會兒,你外祖父已經過世,咱們家卻是早就不比從前,這般祥瑞便是皇家也不曾見到,偏生落到咱們這樣的人家!你二舅母看著精明,實際上也是個蠢的,竟是嚷嚷得到處都是,這事自然是遮掩不住了!」
  林母才不管原本史氏什麼想頭,她早就看賈寶玉那塊破玉不滿了,何況,她原本也覺得這事有些蹊蹺,銜玉而誕,那玉還特別不尋常,若是女子也就罷了,頂天了,有個什麼鳳凰命格什麼的,回頭若是沒有早夭,乾脆就嫁到皇家去,由得她自個去掙前程了!
  問題是,賈寶玉是男子,哪怕史氏當年再如何自傲,在外人面前也得說自家不過是個二等的人家,何況賈代善過世之後,除了個屍位素餐的賈政,一家子就沒一個有個實職的,空有個爵位,又有多大用處。結果,這等祥瑞不投生在其他地方,偏偏投到了賈家,若有心人拿這個做文章,只怕都有人說一句賈家圖謀不軌,直接就找個理由抄家滅族了!
  好在賈寶玉一直就是個不成器的,很多時候顯得非常荒誕,賈家一家子也沒個有能耐的,如此,賈家才算是安穩了下來。林母也明白,自個漸漸不偏著二房,總得有個合適的由頭,這事卻是最好的理由,因此,也不管林黛玉如何驚駭,卻是繼續道:「外祖母也是無可奈何,只得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叫人將寶玉的名字張貼出去,命那些販夫走卒也跟著念,後來寶玉抓周,他又是抓了一盒胭脂,這事總算暫時糊弄過去了!」
  林母臉上露出一個苦笑來:「寶玉生有異象,若真是什麼出息的,只怕上頭第一個容不下,因此,這麼多年來,我也只能縱著寶玉胡鬧玩樂,由著他說那些稀奇古怪的話,他越發不成器,咱們家也只有越安全的!只是,你二舅母卻將寶玉看得如同命根子一般,她當年沒了珠兒,如今寶玉便是她最大的指望,因此,跟你二舅舅一樣,一心想著兒子出息,有什麼造化!」說著,林母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林黛玉聽得目瞪口呆,就聽林母繼續說道:「寶玉嘴上向來沒個把門的,一貫又是在脂粉堆裡頭長大的,最是喜歡親近家中的姐妹,你那幾個表姐妹也就罷了,畢竟都是一家子血脈,就算親近一些也是無妨,玉兒你卻是林家人,外祖母接你過來教養,是為了你的將來,卻不能叫寶玉害了你,你日後跟寶玉疏遠一些便是,若是寶玉纏著你,你儘管跟他說什麼仕途經濟的話,他一向煩這個,以後就不會煩你了!」
  給林黛玉扔下這麼一個大雷之後,林母輕聲道:「這些你心裡知道便是,在外頭就不要跟別人說了,好了,他們應該將你的書本文具都準備好了,你這就跟著你那幾個姐妹一塊兒去念書吧!」
  林黛玉有些心神不屬地走了,不過,她終究不是什麼臉上藏不住事情的人,外祖母深信她,將事情悄悄告訴她,也是為了她好,她也不能辜負了外祖母這番好心,因此,很快收拾了一下心情,將之前那些事情壓在心底,見外頭雪雁跟昨兒個林母給她的玻璃已經帶著書本文具在外頭等著了,玻璃照舊被她改了名,依舊是叫做紫鵑,她連忙走了過去:「雪雁,紫鵑,咱們一塊兒去找二姐姐,三妹妹,死妹妹她們,一會兒一塊去念書!」
  那邊,一直守在門外,卻聽到了這般秘密的鴛鴦這會兒臉色發白,手腳冰冷,看著林母,有些期期艾艾道:「老太太,這……」
  林母溫和地看著她,說道:「鴛鴦你一向是個妥當的,今兒個這事,你就好好藏在心裡頭,以後照舊在我這邊伺候,明白了嗎?」
  鴛鴦心思微定,她父母便是老太太的心腹,在金陵老宅那邊當差,臨走的時候便將鴛鴦送到了府中,一直就在老太太身邊伺候,老太太對鴛鴦那是沒得說,鴛鴦除了要伺候老太太之外,便是家裡的大小主子,也得對她客客氣氣的,吃穿用度,甚至比得上三春一流。鴛鴦一向對老太太也是忠心耿耿,心中除了老太太,其他人對她來說,幾乎就是無關緊要的人物。
  這會兒聽林母這般說,當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賭咒發誓道:「老太太放心,鴛鴦要是漏了半點口風,叫我天打雷劈,不得超生!」
  林母搖頭道:「說這些作甚,還有,以後對上寶玉他們,該如何還是如何?寶玉這輩子前程無望,就叫他日子過得舒服一些吧!」
  鴛鴦用力點了點頭,心中呼出一口氣來,對賈寶玉心中也是生出一些憐憫來,不過很快又覺著,賈寶玉是家裡的主子,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她一個做奴婢的,能怎麼憐憫。雖說賈寶玉是被老太太往養廢的方向養了,但是從小在家就是小霸王,除了賈政還會對他嚴厲一點之外,其他人對他都頗為縱容,他自個也是樂在其中。何況,大戶人家裡頭紈絝子弟多了去了,他們日子還沒寶玉好過呢,這麼一來,賈寶玉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這麼一想,鴛鴦也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了。只是心中對老太太卻是更加敬重了,這麼大的事情,老太太居然這麼多年都瞞著,誰也不知道她的心思,要不是老太太看重林姑娘,不想叫寶玉損了林姑娘的閨譽,只怕一直都不會說出口,鴛鴦這般忖度一番之後,差不多就拿捏住了對賈寶玉還有對林黛玉的態度。
  

☆、第 24 章

  林母出於種種考量,跟林黛玉與鴛鴦將事情點破之後,但是一時半會兒也沒有發生什麼變化。林黛玉也就不用說了,她當年跟賈寶玉關係最好的時候,只要她不樂意,賈寶玉也別想猜出她的心思,何況是如今,她初來乍到,即便有什麼不對勁,人家也只當她是不習慣而已。
  至於鴛鴦,雖說年紀不大,但是能夠跟在主子身邊做貼身的大丫鬟的,哪個是什麼嘴裡藏不住話的人,只要她們不想洩露的事情,那絕對會一直守口如瓶。
  何況,林母其實也不是真的在意這事洩露出去,真要是傳出去了,到時候,直接就叫二房滾蛋就是了,到時候反而乾脆利落。
  因此,林母絲毫不在意自個給別人造成了多大的震驚,回過頭來,她還是賈家那個老封君。
  閒下來之後,林母就想到之前答應賈璉的事情了。老實說,賈家這樣的人家,如果真的想要走點門路,給子弟謀個差不多的官職的話,其實是比較簡單的事情。當然,你別一開始就想著做什麼大官就是了,乾脆利索一點,從芝麻官做起,只要你足夠能幹,政績像樣一些,想要升遷總比寒門出身的官員容易一些。
  不過,到了一定的程度再往上,那就不容易了,畢竟沒有經過科舉,怎麼著就要比別人差一截,除非聖人青眼有加,要不然也就那個樣了。
  這種事情,自然不可能教賈赦賈政兩人去辦,林母忖度了一番之後,打算將這事托付給史家。王家就算了,在王家眼裡,王氏顯然要比王熙鳳重要一些,王熙鳳被王氏當刀子使了這麼久,王家那邊也沒有插手的意思,林母才不相信,王家那邊什麼都不知道呢。畢竟,王熙鳳不過是王子騰的姪女,又不是親女兒,跟自家親妹妹相比,自然疏遠了一些。
  賈珠已經死了,賈寶玉年紀還小,王氏肯叫賈璉出頭那才叫怪了,若真是找到王家,他們隨隨便便都能將這事給攪黃了。
  想好了之後,林母便寫了一封信,叫人給史家那邊送過去。史家如今一門雙侯,對史氏這個姑母還算敬重,畢竟,史家當年並不如賈家,賈代善在的時候,史氏很是提攜了一番娘家人,她那兩個侄子最初的軍功就是跟在賈代善後頭鍍的金,後來也得了賈代善不少照顧。雖說後來因為史氏不甘寂寞,插手史家襲爵的事情,鬧得關係僵硬了一些,不過好在後來沒得到爵位的史鼎也封了忠靖侯,之前的事情也算是揭過去了。
  林母也不擔心史家不幫忙,四大家族之間互相聯姻,守望相助,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是白說的,原本是賈家帶著其他三家,賈代善,賈代化接連過世之後,賈敬又乾脆利落跑去修道了,雖說沒出家,但是也沒什麼區別,賈家後繼無人,便沒落了下來。不過底子還在,只要有一兩個出息的子弟,沈寂個幾年之後,慢慢也就起來了。
  賈璉日後若是出息了,自然也能幫襯著別的親戚,你好我好大家好,而史家也就是在一開始,幫著賈璉走個門路,也就是了。
  林母這邊做著打算,那邊賈璉差點沒跟王熙鳳吵起來。
  賈璉自覺自個看透了二房的用心,因此,想著要搬回大房那邊去,當然,也不是就跟大房擠在一塊兒,那根本不現實,賈赦住的地方就是原本花園那邊隔出來的一個院子,要說小也不小,但是架不住賈赦一個姨娘一個小妾地往屋裡塞,之前還有個小妾生了個兒子,叫做賈琮,因為如今年紀小,生母又產後失調沒了,雖說邢夫人覺得賈琮烏眉黑嘴,不樂意養在自個身邊,但是她終究還是嫡母,還是得安排了兩間屋子,弄了幾個奶娘丫頭照顧著,這麼一來,大房那邊的屋子愈發捉襟見肘起來。
  賈璉卻是想著,自家媳婦一向很得老太太的歡心,府裡頭又不是沒有地方住了,回頭在大房邊上找個差不多的院子,他們小夫妻兩個住進去,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但是,王熙鳳哪裡肯乾,當初他們搬到二房這邊過來,一方面是賈璉原本就跟賈赦邢氏他們不親,畢竟,他年幼的時候,明面上一直就是王氏在照顧他,邢氏嫁過來的時候,賈璉已經開始懂事了,邢氏那時候也不知道,自個多年來一個孩子都不會有,因此,自然也不樂意撫養賈璉,一心想著自個生個兒子,因此,賈璉自然是被王氏拉攏了過去。
  另一方面卻是王熙鳳的問題,他們這門婚事本來就是王氏從中穿針引線,當初史氏其實是不樂意的,要說聯姻吧,賈家已經有了王氏,再來一個王熙鳳,也沒太大利益,王氏又是個心大的,回頭姑侄兩人聯手,還不將自個給架空了啊!
  但是耐不住那會兒王子騰升了官,王家被王氏鼓動著有了這個意思,史氏那時候也琢磨著,王熙鳳是嫁到大房,遲早要跟二房衝突,互相之間難免有些矛盾,到時候還是得依靠自個這個老太太,因此,最終也是答應了下來。
  結果,王熙鳳看著精明強幹,哪知道竟是個沒什麼成算的,她瞧不起自個的公公婆婆,又覺得自家姑媽不會害自己,因此很快就倒向了王氏,夫妻兩個那時候算是一拍即合,因此,成婚沒多久,就找了個藉口,搬到了榮禧堂旁邊的一個院子裡頭。
  王氏明面上對王熙鳳那真是沒得說,王熙鳳進門沒多久,王氏就將管家的事情給了王熙鳳,王熙鳳最是喜好這等弄權之事,也不想著王氏光給了她賬本還有一部分的鑰匙,真正要緊的東西,根本就沒給王熙鳳,王熙鳳平常要做什麼事情,也得跟王氏通氣,王熙鳳一點也沒覺得不對,反而覺得自家姑媽有意提攜自己。
  因此,賈璉這邊在那裡說老是跟著二房總不是個事,自家終究還是大房的人,也該搬回去孝順父母了,王熙鳳頓時就炸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09

☆、第 25 章

  王熙鳳這輩子最瞧不起的人大概就是邢氏,王熙鳳的父親王子勝也就是個紈絝子弟,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喜好女色,跟賈赦的性子有些彷彿。
  但是王熙鳳並不是在自己父母膝下養大的,她是跟著王子騰夫婦長大的。王子騰這輩子什麼都好,就是子女緣淺,後院裡頭除了老妻,侍妾通房也有兩位數,但是,沒一個肚皮管用的。
  王熙鳳小時候就是一副假小子的樣子,論起精明聰慧來,比自家兄長王仁還要強不少,那會兒求子心切的王子騰夫人史氏聽了一個大師的指點,說是什麼姐姐引得弟弟來,因此,便跟王子勝那一房商量了一番,將那會兒已經七八歲的王熙鳳養在了自己身邊。只是很顯然,這事沒用,史氏雖說失望,但是畢竟王熙鳳從小養在自個身邊,她還是對王熙鳳頗有些照顧之心的。
  只不過,這年頭,誰家沒有兒女,大家都將罪過歸咎於女人身上,何況王子騰習武之人,身子強健,多年無子,自然是史氏的過錯,史氏雖說姓史,卻非史家嫡系,因此,在王家也沒多少話語權,王熙鳳出嫁之後,就沈寂了下去,只在家中吃齋念佛。
  王熙鳳從小見到的就是王子騰的英明神武,想著自家老爹卻是個廢物點心,乾啥啥不成,就知道敗家,只恨不得自己是王子騰的親生女兒。問題是,她到王子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七歲,跟王子騰之間的交流其實很少,畢竟,這年頭即便是親生的父女,女兒年紀大一些之後,能夠接觸的機會也就不多了,就算是要晨昏定省,多半也是針對女性的長輩。因此,王子騰對王熙鳳這個姪女要說有多少血脈親情,那真是不好說。
  這也導致了王熙鳳有著很高的心氣,實際上卻沒有相應的資本,她雖說對著賈璉趾高氣揚,但是某種意義上說,王熙鳳嫁給賈璉,其實算是高攀了。畢竟,賈璉是賈赦實質意義上的嫡長子,未來要襲爵的,而王熙鳳的父親王子勝不過是個白身。王熙鳳雖說整日里標榜著王家如何如何,但是她的身份,在王家又算得了什麼呢?王氏心安理得地將王熙鳳當做出頭鳥,替罪羊,正是因為王熙鳳這說得上是有些尷尬的身份。
  畢竟,王子勝一家子要仰王子騰的鼻息度日,王熙鳳早早被送到了史氏身邊撫養,王子勝他們身邊又不缺孩子,尤其是不缺女孩子,在王子勝眼裡,王熙鳳都未必比得上嫁出去的王氏,何況是王子騰呢?
  王熙鳳連自家老爹都看不起,何況是一個在別人眼裡昏聵無能的賈赦,賈赦也就算是,她一個做媳婦的,跟公公之間也沒什麼交往。但是邢氏呢,說是出身官宦之家,但是,也就是個芝麻大的小官,而且還是個短命的,才當上官沒幾年就死了,沒幾年,邢氏的母親也沒了。
  邢氏就是因為這兩件事情才搞得二十多歲還沒嫁出去,變成了老姑娘,後來被史氏看中,聘給了賈赦。
  邢氏的父親沒做幾年官,過世之後,她再有本事,也沒能保住多少家產,因此,哪怕邢氏想著嫁到國公府第,嫁妝不能簡薄了叫人笑話,幾乎將邢家的家底都弄過來了,這裡頭還包括了賈家給的聘禮,但是,那嫁妝放到小門小戶是足夠了,放到賈家這個層次的人家,就跟笑話差不多了。
  而且,因為邢氏這般做事,在邢家也落了不少埋怨,她那些弟弟妹妹都以為邢家有多少家當呢,結果全讓大姐給捲走了,因此,一個個心安理得地三天兩頭上門打秋風。邢氏也是無可奈何,每次也是花點錢將人打發走,別的她也是無可奈何。當初嫁過來的時候,想象的什麼給弟弟找個好先生,或者是捐個官,給妹妹找個好人家什麼的,因為賈家對她看不上,賈赦不光做不了主,對她也是不冷不熱,甚至很多時候直接就無視了她,她的尷尬家裡人不能理解,在中間受著夾板氣,自然也撐不起將軍夫人的架子來。
  邢氏這樣的人,王熙鳳瞧得起才怪,想到自個要對邢氏卑躬屈膝,王熙鳳就是各種不自在,這會兒賈璉才一開口,王熙鳳簡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竄了起來:「賈璉,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回大房孝順老爺太太!你要孝順你去,我才不去呢!」
  賈璉原以為他只要一說,自家妻子只有點頭同意的道理,結果王熙鳳反應這麼劇烈,賈璉也不高興了。
  賈璉跟王熙鳳不能說沒感情,相反,他們還沒成婚的時候就認識了,王熙鳳生得明艷動人,人都是視覺動物,賈璉從小身邊丫鬟也不少,美貌的也有,但是跟王熙鳳比起來,那就差得遠了。
  當初史氏同意娶王熙鳳過門,也是因為賈璉對王熙鳳非常上心,史氏也擔心少年男女到時候鬧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因此便答應了下來。
  他們成婚還沒幾年,雖說王熙鳳一直沒有懷孕,但是賈璉老實說,這會兒也年輕,對於兒女的事情也不著急,其他人家還有父母長輩催著呢,榮國府這邊,史氏心思大半都在賈寶玉身上,王氏巴不得大房就這麼斷了根呢,賈赦從來萬事不管,邢氏倒是想說點難聽的,刺激一下王熙鳳,但是她是繼室,自個也沒懷過,何況,邢氏為了攢錢,連下面的份例都要克扣,被王熙鳳抓住了把柄,不過是一直引而不發罷了,因此,邢氏也只得強忍著不說。
  所以,這會兒,賈璉王熙鳳之間感情還是挺深的,哪怕王熙鳳打發掉了賈璉原本身邊伺候的丫頭,連自個陪嫁的丫鬟也打發掉了三個,只留了一個平兒,但是,反正那些人跟神仙妃子一樣的王熙鳳比起來都差得遠,賈璉自然更偏向王熙鳳,何況,王熙鳳嘴上一向說得好聽,因此,小兩口雖說算不上如膠似漆,但是也差得不多。
  結果這會兒見王熙鳳這般,賈璉也惱火起來。


☆、第 26 章

  「我哪兒說錯了,我是大房的長子,你是大房的兒媳婦,名不正言不順地待在二房又算怎麼回事?」賈璉雖說火氣直冒,但是還是企圖跟王熙鳳說理。
  但是,跟一個鑽了牛角尖的女人講理,那分明就是自討苦吃,王熙鳳只是死抓著一點:「什麼大房二房的,你瞧瞧大老爺大太太,一個個像什麼樣子,要我天天對大太太那樣的女人低頭,你不如殺了我算了!」
  賈璉當然也不喜歡邢氏,邢氏自個沒有孩子,但是,無論是對賈璉,還是對迎春,賈琮,那都沒什麼好感,平常的時候,那是連句暖心窩的話都沒有,反正就是一門心思討好賈赦。
  不能說邢氏的策略是錯誤的,不管怎麼說,雖說賈赦不滿邢氏出身不夠,說話做事都有些糊塗,在跟王氏的交鋒中從來沒佔過半點上風,但是,賈赦還真沒想過要休棄邢氏,畢竟,一來他這個年紀和情況,再找一個嫡妻,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二來,就算再娶一個,也未必比得上如今的邢氏,因此,賈赦雖說很多時候無視了邢氏,但是,明面上總算還給了邢氏一點臉面。
  邢氏至今無子,偏偏一直不肯放棄希望,她當年也曾經想過抱養賈琮,但是,一開始的時候心存奢望,後來又覺得賈琮已經記事了,而且看著就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樣,心中又是嫌棄起來。她在這方面很矛盾,一方面想著自己生一個,最好賈赦其他的孩子死絕了才好;另一方面又想著賈赦哪個小妾再懷一個,無論如何都抱到自個膝下養著。
  賈璉又不是傻瓜,邢氏進門的時候,還存著一點想要當家做主的希望,因此,將賈璉視作是絆腳石,那般明顯的惡意叫賈璉這麼多年也不曾忘記,跟邢氏相比,自然是哪怕心裡打著小算盤,但是面上卻是一副慈愛模樣的王氏更容易讓人親近。
  但是問題是,邢氏再如何,也是大房的人,賈璉如今都已經成年娶妻了,邢氏就算想害他,也早就晚了,賈璉這會兒聽王熙鳳半點不將自家老爹還有繼母放在眼裡,更是惱火起來:「什麼大老爺大太太,難不成咱們大房才是在榮國府寄人籬下的不成?」
  賈璉幾乎要咬碎了後槽牙,死死盯著王熙鳳,說道:「你別忘了,你之所以進門就能管家,不是因為你是二嬸的內姪女,而是因為你是我賈璉的媳婦!二房那一家子,現在打著老太太的旗號住在榮禧堂,回頭老太太百年,榮國府還是我們大房做主,二房他們都得搬出去,以後就是旁支!難不成,你一直覺得榮國府就該二房當家做主,所以一直巴著你那姑媽不放?」
  王熙鳳也不是什麼蠢人,賈璉話說到這個份上,王熙鳳差點沒出了一頭冷汗:「璉二,你吃錯什麼藥了,胡說八道什麼?」
  賈璉冷笑道:「我胡說八道,是你到今天還稀裡糊塗吧!鳳兒,你是我賈璉的媳婦,什麼叫做三從四德,不知道嗎?」
  王熙鳳先是一陣氣短,然後也是咬牙道:「好啊你個璉二,在外面灌了幾兩黃湯,回來衝我撒火來了!行啊,我不知道什麼三從四德,你有本事,你休了我啊!」
  賈璉差點沒被王熙鳳這句話給氣死,他死死盯著王熙鳳,忽然竟是笑了起來:「我倒是明白,當初你那個好姑媽為什麼攛掇著我非要娶你不可了,我這個媳婦,卻是跟自家姑媽是一條心呢!行,既然你這麼聽你姑媽的,好,以後你就住這兒吧,我自個回去!」說著,賈璉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之前賈璉跟王熙鳳商量事情,將下人都支走了,連平兒也叫她離得遠遠的,外面人只隱約聽到兩人吵架,卻不知道兩人再吵什麼,見賈璉竟是掉頭就走,平兒想要勸一句,結果話還沒出口,就被賈璉一把推開,心中驚訝,不過想著王熙鳳的性子,只怕是王熙鳳跟賈璉要強,心中一面嘆息,一面又有些竊喜。
  平兒若是真是什麼老實本分的人,也不會叫別人都說王熙鳳母夜叉,一個個反而都感念平兒是個好人了,賈璉跟人偷情都惦記著等王熙鳳沒了,就將平兒扶正,可見平兒的本事如何。
  王熙鳳陪嫁的丫鬟就有四個,分別是平兒,安兒,喜兒,樂兒,最終卻唯有平兒留了下來,而且被王熙鳳引為心腹,什麼事都不瞞她。
  平兒自然是不甘心如同安兒喜兒樂兒她們一樣,隨隨便便就被配了小子莊頭,平兒曾經打聽過她們的消息,一個個可都不怎麼好。安兒嫁了個酒鬼,喝醉了就打老婆,又疑心安兒被賈璉沾了身子,總之,稍有不如意,就對著安兒拳打腳踢,安兒被打得流掉了兩個孩子,前兩年就病痛纏身,夫家也不給她找大夫,沒多久便病死了。
  喜兒樂兒也是差不多,她們的夫家都有各種不如意之處,如今還活著的,不過就是嫁到莊子上的喜兒一個,平兒曾托人給喜兒送過一點布料,送東西的人回來說喜兒如今已經幾乎跟老婦一般了。
  平兒聽說了這些之後,就下了決心,一定要留在賈璉身邊,起碼得混個通房的名分出來,她深知王熙鳳的性子,從來眼裡容不得沙子,因此,從不敢對賈璉有什麼明顯的暗示,這才叫王熙鳳將她留了下來。如今王熙鳳與賈璉吵架,平兒便是心中一動,覺得只怕自個的機會要來了。
  因此,看著賈璉頭也不回地快步除了院門,平兒收拾了一下之後,臉上帶上了恰到好處的焦急與擔憂,小跑著進了屋:「二奶奶,二爺他……」
  王熙鳳見是平兒進來了,頓時有些沒好氣道:「什麼二爺,璉二既然滾了,那就滾得越遠越好!」王熙鳳正想要抱怨一番,忽然又打消了主意,只是冷笑道:「也不知道在哪兒聽了誰的挑唆,回來就跟我糾纏,想要我低三下四跟他賠不是,我倒是慣著他呢!」
  平兒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兩人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吵鬧,因此只是謹慎地說道:「二奶奶,夫妻之間,拌個嘴也是常有的事情,二爺回頭知道錯了,就回來了,到時候二奶奶再說兩句軟話,那就沒事了!」
  王熙鳳看著平兒那低眉順眼的模樣,譏諷地一笑:「你倒是知道得清楚!行了,別管他生什麼氣,我這邊還沒空陪他呢!平兒,將賬本子拿過來,這都月底了,我再對一對帳,免得叫下頭的人糊弄了!」
  

☆、第 27 章

  榮國府幾乎就是留不住什麼秘密的人家,下人嘴上從來把不住門,一個個拿主子的事情當做下酒的小菜磨牙,因此,王熙鳳這邊才跟賈璉吵了一場,一下子整個府里就全知道了。
  不過,因為之前王熙鳳將人都給趕走了,大家也不知道兩人究竟在吵什麼,不過男女之間吵架無非就是那些事情。王熙鳳性子強勢,做事不留餘地,對下人一向頗為狠辣,因此,不少下人內里對王熙鳳那是又恨又怕,當著王熙鳳的面自然是捧著璉二奶奶,背地裡面經常嚼舌。
  原本賈璉對王熙鳳也幾乎是千依百順,做低伏小,王熙鳳將賈璉原本身邊幾個丫頭攆的攆,嫁的嫁,賈璉也從來都是一聲不吭。那時候大家就等著看,賈璉什麼時候跟王熙鳳翻臉。賈家的男人,哪裡有守著一個媳婦過日子的,就算是一向端方君子的賈政,除了二太太,還有兩個姨娘呢!賈璉還沒成婚的時候,身邊就有了通房,結果等到璉二奶奶嫁過來之後,總不見得一下子就改吃素了。
  因此,大家在那裡津津樂道,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原本蜜里調油了這麼多年的兩人竟是吵起來了。
  有的猜測是賈璉去南邊的時候,認識了哪個女子,想要接回來,結果王熙鳳不肯,但是很快就被跟著賈璉南下的興兒旺兒給駁斥了,賈璉那段時間跟著林如海跑前跑後,累得連多看林家府上丫頭的精力都沒有,怎麼會有那回事。
  然後,很多人就信誓旦旦,表示,璉二爺跟璉二奶奶之所以吵起來,那是為了孩子的事情。
  王熙鳳嫁給賈璉好幾年了,至今愣是半點消息都沒有,賈璉只怕是在外頭聽到了什麼閒言碎語,回來跟王熙鳳撒氣呢,王熙鳳又不是什麼會忍氣吞聲的人,從來也沒因為沒懷上的事情心虛過,不跟賈璉吵起來才怪。
  大家這麼一想,一下子都覺得理所當然起來了,王熙鳳在榮國府,那人緣,真是不怎麼樣,她比王氏在很多事情上精明得多,而且從來不留餘地,因此,這會兒聽說賈璉跟王熙鳳鬧翻了,有的不免有些幸災樂禍起來,二奶奶平常再如何厲害又能怎麼樣,這年頭可不流行女強人的角色,女人最大的本分還是生兒育女,孝順公婆。王熙鳳兩樣都不搭界,如今賈璉跟她有了芥蒂,只怕日後隔閡越來越大,女人再厲害,沒了丈夫的支持,又能如何呢?
  也有人想著,王熙鳳畢竟是王家女,還是二太太的親姪女呢,二太太能不為自家姪女撐腰,璉二爺又一向敬重二太太,說不得還得是璉二爺低頭。
  果不其然,王氏那邊睡了個午覺醒來,又拿著探春刺激了一下趙姨娘,趙姨娘忍氣吞聲地回了自個院子,回頭就琢磨著晚上跟老爺吹吹枕頭風,給自家兒子賈環弄點好處。
  而王氏那邊就聽周瑞家的說起王熙鳳跟賈璉可能是因為子嗣的事情吵起來了的事情,王氏不由皺了皺眉,在她看來,王熙鳳要是不能生最好不過,大房就此絕了後才好呢,當然,面上卻不能這麼說,臉上依舊是一副慈悲的神情,嘆道:「小兩口才成婚幾年呢,璉兒和鳳丫頭都還年輕,以後日子還長著呢,鳳丫頭一向康健,也就是兒女緣分還沒到罷了,當初我快四十才又有了寶玉呢!」
  問題是二太太你那會兒已經有了一兒一女了啊!周瑞家的心裡撇了撇嘴,她本來就是王氏的陪房,王氏嫁過來之後,前兩年肚子也沒有消息,急得要命,那會兒她倒不說什麼緣分不到的事情了!不過嘴上卻說道:「璉二爺還年輕呢,被人一攛掇,想差了也是有的!」
  王氏想想也是,賈赦是個萬事不管的,老太太如今身邊兒孫環繞,也不會多想這些事情,賈璉也從來沒表現過對於兒女的渴望,肯定是有人背後嚼了舌根,想到故去的張氏似乎還有幾個老人在外頭做事,王氏心裡就是冷笑,自以為已經知道了緣由,便嘆道:「璉兒也是的,一日夫妻百日恩,鳳丫頭對他一貫是掏心掏肺的,小兩口日後也是要過一輩子的,何必為了外人幾句話,跟自家媳婦鬧騰成這個樣子呢?他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懂事了!」
  隨口幾句話,就給賈璉扣了個瞎鬧騰不懂事的帽子,然後又說道:「璉兒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回頭叫他過來,我也勸勸他!」
  說是回頭,王氏管著榮國府這麼多年,又是常常讓王熙鳳做惡人,她跟在後頭做好人的,因此,她一句話,立馬下頭的人就行動起來,將賈璉叫到了榮禧堂那邊。
  賈璉瞧王氏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就是一陣膩味,不過,他雖說城府未必如何深,但是終究也是成年人了,不是藏不住事的性子,因此,這會兒按捺住心中的疑忌,恭恭敬敬地給王氏行了禮,又問道:「太太叫璉兒過來,可是有什麼吩咐?」心裡卻是咬牙切齒,你們不過是二房,遲早要分出去的,結果一家子都叫你們老爺太太,你們也是毫不心虛地應了下來,可見早有了取而代之之心。
  王氏還拿賈璉當做以前那個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孩子呢,因此只是慈愛道:「璉兒,聽說你跟鳳丫頭拌嘴了?年輕兩口子,拌幾句嘴也是難免的事情,不過可不能真傷了和氣。孩子的事情,那得看緣分,不是心急就能有的,鳳丫頭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她要是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也不是她的本心!你們小兩口和和睦睦的,我們做長輩的才安心呢!」
  賈璉一開始還以為王熙鳳過來告狀了,等到王氏說完,就回過味來了,只怕是她誤會自個是因為王熙鳳至今無所出的事情跟她吵嘴,只怕她也是道聽途說,心中先是松了口氣,又是怒火上來了,只是強忍著點頭說道:「太太說得是,是我急躁了!」
  王氏也沒注意賈璉這會兒神情如何,然後擺出了一副欣慰的模樣:「知道就好,回頭跟鳳丫頭低個頭,以後好好過日子!」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09

☆、第 28 章

  賈璉本來就不是什麼心機深沈的人,這會兒聽王氏說要自個跟王熙鳳認錯,頓時惱怒起來,他有什麼錯,王熙鳳是他賈璉的媳婦,三從四德她哪點做到了,不說之前不孝順公婆的事情,光是說這無子的事情,那肯定就是王熙鳳的過錯,她生不了也就算了,居然還不肯別人近自己的身!想到之前被打發出去的幾個丫頭,賈璉更是怒火上湧,這個妒婦,毒婦,真恨不得將她休了算了。
  心中有了這般想法,再想到難怪王熙鳳一意偏著二房,原來自家這位好二嬸在後頭給王熙鳳撐腰呢,所以,王熙鳳即便至今無子,也是理直氣壯,賈璉這般想著,面上也就露了出來,淡淡地說道:「太太這話說得,璉兒倒是恍惚記得,當年珠大嫂子進門一年無出,太太倒是給了珠大哥哥兩個丫頭做通房的!不過,這也是得看兒女緣分,珠大哥哥身邊好幾個通房姨娘,到頭來,還就是珠大嫂子給大哥哥生了個蘭兒呢!」
  王氏那張慈悲的臉頓時就繃不出了,她這輩子受到的最大的挫折莫過於賈珠的死,賈珠的死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賈政對他逼迫過甚,賈珠自個也是個心思重的,一心想要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賈珠論起資質,應該算是中上吧,若是按部就班地讀下去,大概三十左右,運氣好的話,也能混個進士出身,但是他等不及,結果一意苦熬,硬是熬得油盡燈枯。
  另一方面呢,也是成婚之後,身邊的丫鬟通房想要更進一步,經常纏著他雲雨,李紈呢,或許一開始還算矜持,後來因為一直沒有懷上,王氏又賞下了幾個丫頭,賈珠身體也不好了,李紈拼命給賈珠熬補藥,最後才得以懷上了賈蘭這個遺腹子。
  因此,如今王氏對李紈不喜也是有理由的,她不覺得是自個賞下去的丫頭壞了賈珠的身子,只覺得李紈為了有個孩子,不顧賈珠身體不好,硬是纏著賈珠,使得賈珠耗損精血。別說什麼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兒子才是最親近的,孫子畢竟遠了一層,因此,王氏對李紈母子心中極為厭惡,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不過李紈立志守節,王氏也想著總不能叫賈珠日後沒了香火,這才勉強容忍了李紈母子的存在。
  這會兒被賈璉這麼一說,王氏臉上的神情,一瞬間幾乎變得猙獰起來,叫賈璉嚇了一跳,頓時有些心虛,不過很快又將這點心虛拋之腦後,淡淡地說道:「難不成那會兒我年紀小,記差了,太太莫怪,侄兒也的確是兒女緣分未到,只是這緣分落到誰身上,那就不好說了!太太看著似乎有些不適,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侄兒不打擾了,這就告退!」
  賈璉走了,王氏臉色簡直與豬肝一般,周瑞家的在一旁看著,只覺得膽戰心驚,連忙上前給王氏順氣,見得周瑞家的如此,玉釧彩霞也是趕緊湊了上去。
  王氏一把揮開了三人,順手就將桌上的汝窯茶盞拂到了地上,茶盞四分五裂,茶水四濺,周瑞家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可惜之色,然後又露出了一點盤算,這汝窯的茶盞一套總共六個,摔了一個不成套了,其他五個,自個就能想個辦法,報個損什麼的,回頭拿到自家女婿那裡,也能賣個幾百兩銀子,當然,面上卻是一副主憂臣辱的模樣,在那邊勸道:「太太快快寬心,璉二爺只怕也是一時嘴快!」一邊說,一邊示意玉釧彩霞趕緊出去。
  王氏也當做沒看到,冷笑一聲:「嘴快?哼,他如今是翅膀硬了,心裡也有自個打算了,對我這個二嬸也不敬重了!哼,他竟敢提珠兒,他給珠兒提鞋都不配!」
  「沒錯沒錯,璉二爺哪裡比得上珠大爺呢?」周瑞家也是有些沒辦法,賈珠已經死了,那就是王氏心裡的刺,她幾乎從來不許旁人提起的,結果這回賈璉卻是毫無顧忌,甚至拿著賈珠更是狠狠刺激了王氏一番,這會兒只得拼命貶低賈璉,好讓王氏不要太生氣,因此在那裡說道,「珠大爺何等人物,璉二爺那就是個廢物紈絝,沒有半點功名,就知道玩樂女色的人物……」
  周瑞家的在那邊絞盡腦汁,將賈璉貶得一文不值,那邊就聽王氏陰森森地說道:「可是,他活著,珠兒卻沒了!」
  周瑞家的只覺得一股子寒氣從尾椎骨那邊升了起來,一直竄到了腦子裡頭,只覺得整個人一個激靈,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說道:「太太的意思是?」
  王氏咬著牙,冷笑一聲:「早知道他如今是這個樣子,當初就該讓他跟他那個短命的哥哥和娘一樣去了,倒是讓他安安穩穩地長成了!哼,他不是想要兒子嗎……」
  周瑞家的頓時有些瞭然,不過嘴上卻是不能直說,只是賠笑道:「太太為璉二爺費什麼心,璉二爺比得過誰呢?聽說寶二爺如今已經念完了四書了,日後肯定能中狀元,做相爺的,太太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說到賈寶玉,王氏臉上神情變得和緩了起來,嘴上卻是說道:「那孩子,一向頑劣,如今才算是有點懂事了!他如今念書辛苦,我這邊還有幾包血燕,幾支老參,回頭給他送過去,叫人燉了給他補補身體。」
  周瑞家的趕緊應了下來,主僕兩人都不再提賈璉的事情,但是心裡頭卻都有了計議。
  而林母那邊,自然也聽說了兩人吵嘴的事情,她卻沒有多想什麼,也沒想著塞個丫鬟給賈璉,惡心一下王熙鳳,王熙鳳這人機關算盡,最後也是最倒霉的那個,何況,當初她對黛玉還算過得去,雖說她不過是想著黛玉一貫清高,不理俗物,有了這麼個妯娌,她還能繼續理家,但是終究沒有如何苛待黛玉,反正她自個也能作死自己,林母自然也不會再插一手進去。
  不過,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史家那邊也來了消息,說是給賈璉謀了個七品的缺,琢磨一番之後,林母還是叫來了賈璉。
  

☆、第 29 章

  賈璉之前刺了王氏一番,只覺得一陣神清氣爽,結果正有些得意呢,就聽說老太太找他,頓時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王熙鳳在老太太那裡一向得臉,老太太別的不說,府裡面公認的,也是一向偏心二房的,只怕這回叫自個去,難免要教訓自己一番,這般一想,賈璉不由有些垂頭喪氣起來。
  結果,到了林母那裡,林母卻依舊是原本那副和藹慈愛的模樣,等他行了禮,笑著叫他坐了下來,又叫鴛鴦給他奉茶上點心,這才說道:「璉兒,之前你南下,祖母跟你說的事情,現在也有了眉目,雖說是個七品,卻是實缺的親民官,你覺得如何?」
  賈璉沒想到林母叫他過來,竟然是為的這事,不由大喜過望,雖說覺得七品的確是小了點,但是,這不比他捐的那個五品的同知,除了個名頭,連俸祿都沒有,終究手上有實權,總比在家裡給二房跑腿強,因此,很是誠心地又給林母磕了個頭,說道:「孫兒身上也沒什麼功名,若非老太太疼愛孫兒,孫兒哪有為官的機會,怎麼會嫌棄!」
  林母含笑道:「嗯,你覺得可以就好,等到開了年,你就可以去上任了!回頭跟你媳婦商議一下,看看是帶你媳婦過去,還是如何?」
  說到王熙鳳,賈璉臉上神情就是一暗,他有些勉強地說道:「嗯,孫兒回去問問便是!」
  林母看著賈璉的樣子,只是說道:「璉兒,咱們家雖說門口還掛著國公府的牌子,實際上,也就是我這個老婆子死撐著臉面,你父親,唉,算了,不說了!至於你二叔,這麼多年來,也就是那樣了!你是府里的嫡長孫,日後雖說能襲爵,但是也就是個微末爵位了,老婆子雖說不樂意承認,但是,榮寧二府,實際上卻早就是大不如從前了!」
  賈璉何曾聽說過這樣的話,府裡頭都說什麼咱們榮國府如何如何,賈璉自個也是極為自傲的,結果這會兒卻聽林母這般言語,不由呆了一下,不過,他反應極快,又想到林母明確說了將來讓他襲爵,心中暗喜,嘴上趕緊說道:「都是孫兒不孝,不能支撐門楣!」
  林母看著賈璉,慈愛道:「都說是四大家族,原本是咱們賈家領先,如今咱們家沒個能做頂梁柱的人,史家如今一門雙侯便不說了,單說王家,你那個叔丈就是個能耐的!所以當年你二嬸跟我說,讓你娶鳳丫頭,我想著鳳丫頭是在王子騰身邊養大的,總有些情誼,日後對你也有好處,這才應了下來,只是,如今瞧著,在王子騰心裡頭,終究是妹子比姪女重要!不過,鳳丫頭總是王家女,璉兒你雖說日後不做武官,但是很多時候也繞不開王家去。何況,鳳丫頭也就是嘴上硬,女人出了嫁,日後如何,就得看丈夫兒子,璉兒明白沒有?」
  賈璉被林母這番話說得五味雜陳,當初他要娶王熙鳳,可沒那麼多想法,王熙鳳那時候養在王子騰夫婦膝下,王家賈家一貫親厚,來往不少,賈璉跟王熙鳳常常有見面的機會,因為有心人的作為,他們並沒有因為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之類的規矩少了接觸,反而頗有些青梅竹馬的意思。
  當初王氏提出讓王熙鳳嫁給賈璉,賈赦兩口子那是不同意的,最後是史氏拍了板,賈璉又是一副非卿不娶的模樣,這才定了下來。
  如今聽林母這麼一說,原來老太太的意思是希望賈璉娶了王熙鳳之後,能夠借王子騰的勢,哪知道,王熙鳳在王子騰眼裡遠遠不如她姑姑呢?
  賈璉心中生出了強烈的不甘來,他咬了咬牙,然後訥訥地說道:「可是,可是鳳兒她一心都向著自個姑媽呢!」
  林母瞧著賈璉這模樣,差點沒叫賈璉給蠢哭了,不過,她最終還是說道:「人前教子,背後教妻,鳳丫頭是你媳婦,你不會教她什麼叫做夫妻一體嗎?她就是一時左了性子,轉不過彎來而已,你好生跟她說明白了,她難道還不能明白?」真要是蠢到那份上,王熙鳳落到什麼田地也是她自找的了!
  賈璉呆了一下,總算是回過神來:「多謝老祖宗指點,孫兒明白了!」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行了,就這樣吧,回去啊,跟鳳丫頭好好說,別吵鬧不休,再好的夫妻啊,吵鬧個幾次,情分也沒了!去吧!」
  賈璉答應了下來之後,這才告退了,出了門才想起來,還沒問清楚,林母給自個疏通的那個七品的官職到底是個什麼官呢,難不成是哪兒的縣令?不過,賈璉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掉頭去問個明白,在門口躑躅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回自個院子去了。
  送走了賈璉,黛玉三春她們也下了學回來了。賈家請的女先生也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人,能夠教導的也就是那些東西而已。畢竟,迎春探春都是庶出,惜春又是寧府的,原本史氏養著三個女孩子無非就是當做小貓小狗一般逗個樂而已,並非真的要為她們著想,因此,弄個女先生回來,也就是教她們幾個字,不叫她們做個睜眼瞎罷了,至於其他的,她也就沒什麼想法了。
  換了林母,對這三個孫女自然也算不得上心,不過,黛玉來了就不能如此了,黛玉畢竟名義上是外孫女,平常有些偏向可以,真正根本的問題,就不能真的叫黛玉壓過她們了,若真是如此的話,黛玉也別想在賈家多待了,非被幾個丫頭擠兌疏遠不可。
  因此,林母已經叫人在外頭打聽著,給幾個女孩子找幾個教養嬤嬤回來,不用那種太好的,反正她也不需要幾個女孩子將來進宮搏什麼富貴,也就是教導她們一些當家主母該知道的東西而已,比如說待人接物,管家處事之類的,回頭再讓她們練練手,也就差不離了。
  黛玉尤其需要這個,林如海給林母的信裡頭已經說好了,他不想再娶妻,因此,林家要延續香火,只能靠黛玉了,別管黛玉日後是坐產招夫還是嫁到哪個子嗣繁茂的人家,回頭將次子過繼給林家,都不能如同她原本那樣,很多事情,光是心中清明沒什麼,若是看不開,那純粹是給自個找罪受,黛玉本就心思敏感,因此,總要讓她有足夠的自保自立之能才行。
  

☆、第 30 章

  沒多久,黛玉與三春便說說笑笑地往榮慶堂過來了,一個個笑吟吟地給林母行了禮,就開始陪著林母說話。
  林母先是問過了她們的學業之後,就是滿意地點點頭,將自個的打算透露了出來:「那些什麼四書什麼的,念念也就是了,女孩子家家的,還是得學點別的本事才好!」
  探春笑嘻嘻道:「老祖宗難不成是想要找個師傅來教咱們針鑿女紅?」
  林母搖了搖頭,笑道:「咱們這樣的人家,難道還缺了幾個針線上人,你們樂意的話,平常扎兩針意思一下也就是了,也不過就是給家裡人盡點心,難不成,咱們家的姑娘,還要去搶人家繡娘的飯碗不成?你們啊,如今一日日大了,女孩子家存身立世的本事都該學起來了!」
  見幾個女孩子都是眼睛一亮,林母說道:「等到開了春,祖母就給你們找幾個教養嬤嬤,等你們再大一點,再跟著你們璉二嫂子學學管家理事的本事!」
  林母話說到這裡,哪怕是一向悶不吭聲的迎春眼睛也是一亮,然後都是開始奉承起林母來,黛玉也是這般,林母見黛玉如今性子開朗了不少,也是心中高興。
  之前林母就拿了帖子找了太醫給黛玉請了脈,黛玉的確是有些先天不足,林母找的太醫雖說不是太醫院中的佼佼者,卻也是不差了,皇宮裡頭的太醫,最喜歡開的就是太平方,喜歡細水長流,或許治不好病,但是絕對吃不壞人,林母直接托太醫開了幾個藥膳的方子,按照時令再換,隔個半個月,再把一次平安脈。何況,黛玉每天會到林母這邊晨昏定省,雖說她住的芳華院距離榮慶堂不遠,但是每次走過來也得走個一陣子,林母平常也樂意看著她們小姑娘在一塊兒踢踢毽子,放放紙鳶什麼的,運動多了,又不用吃藥敗了胃口,如今臉上氣色好了許多,整個人也健康活潑起來。
  黛玉到了京城,也沒少了跟林如海這個父親的交流,賈家下人多得很,與其讓他們在家胡亂嚼舌,不如給他們點差事做,因此,林母也不用驛站傳遞,反正就是每個月派家裡的下人去一趟揚州,專門給林黛玉和林如海之間送信,有的時候,林母有什麼話,也叫黛玉寫了附在信中,給林如海那邊送過去。
  林黛玉一直順心,雖說有個賈寶玉成天湊過來挺礙眼,不過,按照林母說的,她成天在賈寶玉那裡說什麼仕途經濟,還跟他說什麼八股取士什麼的,林黛玉當年跟在賈雨村後面念書,賈雨村別的不說,寒門出身,科舉出仕,無論是甄士隱還是林如海,都對他賞識有加,可見才學如何,林黛玉跟著賈雨村,也偶爾聽他說過一些八股之道,林黛玉論起才思敏捷,那真是勝過不知多少鬚眉男兒,憑著賈雨村當年說過的只言片語,就對八股文有了一些簡單的瞭解,破題往往也是一針見血。
  賈寶玉最是厭惡這些不過,在林母的有意縱容下,賈寶玉身邊的小廝書童為了討他喜歡,已經弄了一大堆小說話本之類的東西給他看,這年頭,多有一些落魄文人喜歡寫這些才子佳人的文章放在書肆寄賣,也能賺取一些潤筆,因此,賈寶玉很快就入了迷。賈政之前還常常考校他的文章,後來見他每日在書房裡面念書,覺得他已經不用監督了,漸漸就不怎麼上心了,王氏又是不怎麼識字的,賈寶玉往小說話本上頭換了個封皮,平常的時候,又藏在書架裡頭甚至是床帳上頭,因此,竟是一直沒叫人發現。
  他對於那等香艷文章寫的東西懵懵懂懂,卻又嚮往無比,他身邊的那些丫鬟又一貫縱著他,對他千依百順,他想要吃個胭脂什麼的,從來都不會拒絕的,賈寶玉又拿著自個在話本裡頭看到的各種甜言蜜語哄著,一個個都想著未來給這位寶二爺做姨娘呢,哪裡會叫賈寶玉有半點不高興。
  人都是要對比的,賈寶玉又不是什麼抖M,他被人奉承慣了,最是厭煩功名利祿,反正不管怎麼樣,從小到大,家裡少了誰都少不了他的,他根本沒有上進的必要,林黛玉跟他說這些,這不是對牛彈琴是什麼,因此,很快就厭煩起來,私底下說林黛玉仙子一樣的人,卻滿口都是功名,張嘴就是利祿,實在是叫人生厭雲雲。
  林黛玉偶然聽說之後,更是惱火,賈寶玉的什麼祿蠹之論,林黛玉自然早有耳聞,心中就對賈寶玉失望無比,做官的就是祿蠹,那麼,二舅舅是什麼,自家父親又是什麼,賈寶玉這般說辭,又算什麼?
  原本林黛玉還想著,因為他那個生有異象,以至於外祖母不得不將他往紈絝方向養著,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心裡頭原本還是有些同情的。但是,天底下紈絝多了去了,大舅舅按照母親的說法,當年也就是個紈絝而已,如今同樣如此,但是,大舅舅再有多少不好,終究還是個孝子,對外祖母一向尊重,可是,賈寶玉呢,連自個父親都不尊重,又說什麼嫁了人的女子都變成了死魚眼珠子什麼的,又是將自家的女性長輩侮辱了一番,這完全就是天生的人品問題了。
  林黛玉自然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說賈寶玉什麼不是,但是,對賈寶玉更是敬而遠之,除非必要,幾乎不跟他有什麼照面。
  別說什麼前世姻緣,他們這麼大的年紀還沒到荷爾蒙萌動的時候呢,自然也沒什麼一見鍾情的說法,如今他們幾乎是相看兩厭,林母自然是樂見其成,因此,往往也是有意隔開兩人。感情是要處出來的,沒了相處的基礎,他們能有什麼想法那才叫怪了。
  賈寶玉既然在林黛玉心裡沒什麼分量,那麼,就算是賈寶玉如何,也是撼動不了林黛玉的心了,林黛玉生活順心,又沒人敢給她什麼眼色看,王氏倒是因為林黛玉故意遠著賈寶玉,很是惱火了一陣,想要給林黛玉一些難看,結果回頭就叫林母打了臉,幾次之後,雖說對林黛玉愈發恨之入骨,卻也不敢再出手了。
  而林母這邊,已經琢磨著什麼時候讓二房一家子滾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千收加更,以後就是滿五百加更一章啦!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09

☆、第 31 章

  讓二房滾蛋是個好主意,但是卻是不能立刻實施的主意。林母並非什麼莽撞之人,哪怕看到王氏就恨不得掐死她,但是還是得任她天天在自個面前晃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若是林母是真的賈史氏,她就算真發瘋,找個茬讓二房滾得越遠越好,那也沒什麼,問題是,林母不是真的史氏,她一直覺得自個就是個孤魂野鬼,附在了史氏的身上,因此,她不想露出任何破綻,因此,每一點的改變,她都得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
  二房當家多年,在榮國府早就是根深蒂固,林母雖說看他們不順眼,但是,若是沒一個合理的理由,就將人給處理了,只怕別人只會覺得她失心瘋,中邪了,說不得就能找個族老或者是什麼如馬道婆一樣的人,要麼就是拿宗族壓她,要麼就是暗中做些陰私之事。
  因此,林母即便心裡頭憋屈,也只能暫時忍著,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扭轉。
  賈璉回去之後,王熙鳳這會兒情緒也平復了下來,賈璉整理了一下說辭,照舊叫下人都出去了,心平氣和地對著王熙鳳說道:「鳳兒,咱們既然是夫妻,那麼今兒個,咱們就好好談談!」
  王熙鳳沒好氣地說道:「行啊,你有什麼想說的,你儘管說啊!」
  賈璉淡淡地說道:「榮國府襲爵的是我父親,不是二叔,但是二叔如今卻佔著榮禧堂,倒是將我父親逼到了東邊馬棚子邊上,對外交際,也是二叔二嬸為主,從來都輪不到我父親做主,鳳兒你覺得這樣合理嗎?」
  王熙鳳輕哼了一聲:「還不是因為大老爺那性子……」
  賈璉想到之前老太太意味不明的話,他皺了皺眉,暫時也沒心情跟王熙鳳掰扯什麼老爺大老爺的,只是說道:「今兒個老太太透了點口風,父親這些年一直縮在自個院子裡頭,只怕有些緣故,並不光是老太太偏心,父親一味孝順的原因,不過,這些陳年舊事,只怕早就封了口,如今想要打聽,也是不容易,說不得還叫人給趁機誤導了!」
  王熙鳳一愣,沒錯,偏心幼子的家長多了,硬是叫一個襲爵的家主偏居一隅,卻是叫原本該分出去的二房當家做主,大家還都不以為意的,這就有些稀罕,嘴上卻說道:「大老爺一向荒唐,說不得當年就做了什麼錯事,自個理虧呢!」
  賈璉想想也是,自家老爹的性子,他怎麼也知道個四五分,哪裡是能委屈自己的人,若非他真的落下了什麼把柄,也不至於這麼多年忍氣吞聲,一聲不吭。不過,嘴上卻說道:「既然鳳兒你知道這些,就該知道咱們夫妻的尷尬之處!」
  賈璉看了王熙鳳一眼,淡淡地說道:「雖說這麼多年來,誰都說我將來是要襲爵的,但是,父親從來沒有請封世子,一個准話也沒有,二房那邊,大姐姐進了宮,寶玉又都說是個有造化的,誰知道他們有什麼想法?」
  王熙鳳頓時就是眉頭一竪:「你說什麼呢,姑媽對咱們還不夠好嗎?」
  賈璉頓時冷笑起來:「大家都說你二奶奶精明強幹,我看你就是個傻子,你進了門,說是管家的事情交給了你,但是,你做什麼事,不得給你姑媽通氣,而且,你手上雖說有庫房的鑰匙,但是,這麼多年的賬本,還有那老庫的鑰匙,只怕你連個影子都沒瞧見吧!這些都攥在你姑媽手裡呢!你這個管家奶奶,跟跑腿的大丫頭有什麼兩樣!」
  王熙鳳雖說也有些信了,只是嘴上卻是不肯服軟:「胡說八道什麼呢,什麼叫做跑腿的大丫頭!」
  賈璉見王熙鳳已經有些氣虛,心中暗自松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哪兒說錯了,你還不如跑腿的丫頭呢,家裡那些事情,下頭一大堆伺候過長輩祖宗的奴僕,你倒是精明強幹了,結果,落下不知多少不是,卻是你那姑媽在後頭做好人,人家只惦記著你姑媽的好處,何曾想過你了?」
  王熙鳳頓時沈默了起來,賈璉只是說道:「你好好想想吧,別別人給你根針,你就當棒槌,你別自個被人當了棒槌才是!」賈璉自覺自個先想明白了,因此這會兒格外有優越感,王熙鳳一向在他面前表現得如同女中諸葛一般,如今難得見她氣短,賈璉難免有些得意起來。
  王熙鳳咬牙道:「那你說應當如何,難不成叫我去奉承大太太,她小門小戶出來的,眼睛裡頭除了錢財,能看到什麼?」
  賈璉直接趁熱打鐵,說道:「別擔心這個,老太太說了,她找了史家的侯爺,幫我走了門路,給我弄了個七品的實缺,等過了年,就去上任,回頭咱們就一塊兒去任上,至於家裡的事情,就讓大太太二太太她們折騰去吧!」
  王熙鳳頓時有些猶豫起來,她管家這幾年,可不像後來,賈家入不敷出,不得不往裡頭填嫁妝,這會兒王氏雖說已經挖了不少牆角,但是,終究還有點底子在,王熙鳳也撈了不少好處,因此低著頭,盤算了一番,才有些期期艾艾道:「可是,難不成就叫管家的事情還落到姑媽手裡?」
  賈璉知道王熙鳳最是喜歡弄權,顯擺自個的能耐,因此便道:「榮國府雖然大,但是,你一方面拿不著老庫的鑰匙,不知道家裡真正的根底,而且上頭有個老祖宗,還有個二太太,老祖宗也就罷了,年紀大了,萬事不管,你那姑媽看著是個吃齋念佛的慈悲人,她倒是慈悲了,你不得跟在後頭吃掛落啊!還有那些老僕掣肘,你萬般本事,也是施展不開來啊,等到咱們到了任上,我府里的事情,全由二奶奶你做主,雖說我賈璉沒多少家業,但是不比在家裡自在?」
  王熙鳳頓時心動起來,有些躊躇滿志道:「既是如此,那就這般吧,回頭我就跟老祖宗說,回頭啊,看我不給你掙下一番家業出來!」說到這裡,王熙鳳頓時有些得意起來。
  王熙鳳打定了主意之後,回頭到榮慶堂跟林母才一提,林母還沒說話呢,王氏卻是坐不住了。
  

☆、第 32 章

  在王氏看來,王熙鳳就是個傻大膽,做事顧前不顧後,稍微一忽悠,立馬就衝上去了,簡直是最好的替罪羊,她怎麼能說不乾就不乾了?
  只是,王氏想到之前賈璉對自己那番話,覺得賈璉終究就是養不熟的狼崽子,已經跟自己有了罅隙,如今王熙鳳這般,只怕也是被賈璉說動了。尤其,什麼時候老太太居然給賈璉疏通了一個官職,她竟是半點消息都沒有聽說,王氏越想越是心慌,因此,說話語調也很是平緩,直接就說道:「我如今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家裡的這攤子事情,哪裡離得開你!何況,璉兒也不知道在哪兒為官,若是什麼窮鄉僻壤,豈不是委屈了你?」
  林母冷眼看了王氏一眼,淡淡地說道:「所謂夫唱婦隨,璉兒能受得了委屈,鳳丫頭就受不了?何況,難不成你以為我老婆子就是個不顧子孫的?璉兒的官職是縣令,雖說不是什麼膏腴之地,卻也不是什麼窮鄉僻壤,也是個中縣,還在南方那邊,距離金陵並不算遠,璉兒到那邊也容易做出點政績來,吏部那邊也能有個好一點的考評!」
  說到這裡,林母又說道:「至於管家的事情,你如今哪裡算得上年紀大了,何況,還有老大家的呢!」
  邢氏在一邊只覺得受寵若驚,當初她嫁過來之後,倒是很想要管家,那會兒史氏跟王氏聯手坑了她一把,鬧出了老大的笑話弄得她顏面全無,被史氏發作了一番,後來哪怕心中惦記,也再也不敢提這事了,這回林母這般說法,邢氏扭著帕子,說道:「老祖宗器重,媳婦實不敢當!不過,老祖宗這般說了,媳婦定當盡心竭力!」
  邢氏這人就是個稀裡糊塗的,林母對她也沒什麼信心,不過,只要她給王氏拖後腿就行了,因此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道:「管家的事情也就是那樣,很多都有舊例在,照著做就出不了什麼岔子,何況,幾個丫頭也大了,過兩年也該學著管家了,回頭有她們給你們打下手,你們也能輕省點兒!」
  王氏心中不甘,見林母這般說了,只是疑心林母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對自己產生了什麼不滿,因此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道:「既然老祖宗這麼說,媳婦聽從便是!」心裡頭卻想著,邢氏那等本事,如何是自個的對手,回頭就叫她有苦說不出,只是想到賈璉夫妻兩個要一同出去,就是一陣不甘心,低聲說道:「鳳丫頭畢竟是長媳,留在家中孝順公婆也是應當的,就是璉兒需要伺候,抬舉一個丫頭跟著過去便是了!」
  王熙鳳是何等之人,如何容得下賈璉身邊有其他什麼人,何況,賈璉哪怕只是在外頭過一任,也得三年時間,真要是弄個小妾跟著過去了,回頭跟賈璉日久生情,甚至生個一兒半女的,自個這個璉二奶奶又該如何立足,這般一想,自個這個姑母果然並非是向著自己的,頓時有些惱火,眉頭一竪,就想要說話。
  哪知道邢氏就先開了口:「弟妹這是什麼話,我與老爺身邊伺候的人多了,就算要兒女孝順,還有二丫頭和琮哥兒呢!」邢氏的確想要耍耍婆婆的威風,但是問題是,她在王熙鳳面前實在是沒這個底氣,也就是背後說點氣話狠話的本事,邢氏有一樁好處就是,王氏想要如何,她就想要抬槓,因此,王氏那邊才一說,邢氏這邊就想著先將王氏的話頭給掐了。何況,老太太說了,王熙鳳走了,管家的事情就給自己和老二家的,哪怕自個只管一半的家,也能落下不少油水,如何能讓這事泡湯了?再者說了,王熙鳳留在家裡,聽的還是二房的,到底是孝順賈赦跟自個,還是孝順老二家兩口子,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嗎?
  林母也是皺眉道:「你這是什麼話,璉兒出去為官,難免有些後宅交際,難不成弄個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小妾去跟人家往來?璉兒這官還做不做了?何況,璉兒與鳳丫頭成婚好幾年了,兩人如今也算是長成了,正該抓緊時間,生個嫡子出來,咱們這樣的人家,若非萬不得已,如何能鬧出什麼庶長子的笑話來?」
  王氏一陣氣苦,若真是如此,自個成婚兩年沒有生育,到底是誰給賈政塞了兩個美貌丫鬟的,只是面上卻是不敢露出來,只得低頭道:「老太太說的是,是媳婦想差了!」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知道就好,行了,你們先回去吧,鳳丫頭留下,我再跟鳳丫頭說說話!」
  邢氏見王氏吃了排頭,只覺心花怒放,難得很是心悅誠服地給林母行了禮,告退了,王氏雖說心中惱火,但是林母都這般說了,自然也只能退下了,出了榮慶堂,又被邢氏刺了幾句,臉色更是難看,幾乎是有些失態地氣沖沖回了榮禧堂。
  而榮慶堂這邊,王熙鳳對林母也是感念不已,若非林母一直支持,說不得她就要被自家姑母給坑了,想到姑母滿嘴都是為自己好,竟是說出讓自個留下,抬舉個丫頭伺候賈璉的話,王熙鳳就是一陣惡心,若是她肯抬舉個丫頭,何必當初將自個陪嫁的丫鬟還有賈璉原本身邊的丫頭都找著藉口給趕走了?若真是為自個著想,就該勸著自己跟賈璉好,早點生下嫡子才是呢!
  這般一想,王熙鳳對著林母更是親厚起來,笑吟吟道:「老祖宗果然疼愛鳳兒,鳳兒與二爺定當好好孝順老祖宗!」
  林母笑眯眯地拍了拍王熙鳳的手:「行啦,知道你們孝順,你們啊,早點給我生個曾孫曾孫女出來,那才叫真孝順呢!」
  王熙鳳聽了,心裡也有些著急,不過嘴上卻是跟抹了蜜一樣,說道:「老祖宗,您放心,回頭啊,您別嫌孩子多了頭疼就好!」
  林母笑呵呵道:「再頭疼,還有你鳳辣子讓人頭疼啊!這兒女的事情啊,有的時候越是著急越是不來,回頭緣分到了,也就順其自然來了!鳳丫頭你開春要跟璉兒一塊去任上,我這個做祖母的呢,卻是有些話要跟你說清楚了!」
  王熙鳳趕緊正色道:「老祖宗教誨,孫媳聽著呢!」
  

☆、第 33 章

  林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嫁到林家之後,也做過很長時間的官太太,幫著林父打理內宅,與那些官宦人家交際。
  林母想要林黛玉好,起碼在林黛玉在榮國府的這段時間裡頭,賈家不能有多少名聲上頭的瑕疵,以免影響到林黛玉日後的婚嫁,再者說了,林母也的確是想要先分化了大房二房,賈赦兩口子也就算了,賈赦就算曾經還有些能耐,這麼多年憋屈,也差不多荒廢掉了,邢氏因為出身見識,雖說不至於爛泥糊不上牆,但是也就是那樣了!
  因此,大房主要還是賈璉王熙鳳他們小夫妻,林母總得提點一番,不能叫和上輩子一樣,王氏諸般惡行,全叫大房背了黑鍋,雖說她到頭來,兒子出家,女兒死了,但是薛寶釵還是生了個孩子,她手頭又攥著錢,總能得個善終。這輩子,林母可不想讓王氏依舊這般好運氣。
  林母拉著王熙鳳在自個身邊坐下,口中道:「鳳丫頭你要跟著璉兒出去做官,就不比在家裡一般了!璉兒小時候疏於學業,缺了功名,如今去做官,難免要被那些科舉晉身的官員士子嫉恨,說不得就要想著辦法找茬!璉兒雖說讀書上頭不精心,不過總算粗通一些人情世故,也不是什麼貪鄙之人,回頭再尋摸幾個師爺幕僚幫襯著,就算無功,也能無過!不過,就怕人家想要算計璉兒,卻從內宅著手!」
  王熙鳳眉頭一竪:「孫媳別的不說,難道還怕這些手段不成?」
  林母心中一嘆,王熙鳳那就是膽子太大,沒什麼事情,是她不敢做的,竟是說出過謀反也不怕的話來,這不是傻大膽是什麼!因此,林母皺了皺眉,說道:「你這般想法,我如何放心叫你跟著璉兒赴任!」
  王熙鳳趕緊說道:「老祖宗,是孫媳錯了,還請老祖宗教導才是!」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妻賢夫禍少,你跟著璉兒外任,一方面盯著璉兒,別叫他被人糊弄了,另一方面呢,自個也得注意了,許多事情卻是千萬不能做的!」
  王熙鳳做出一副低頭受教的模樣:「鳳兒沒讀過什麼書,這些還真不知道,麻煩老祖宗跟鳳兒細細說說唄!」
  林母便說道:「璉兒到外面做的是一地的父母官,下面難免有些孝敬什麼的,不過,這孝敬也得看,有的能收,有的卻是不能收的!如那三節兩壽,下頭慣常的孝敬,那是官場上頭的慣例,你若是不收,反而叫人心中惴惴,難免生出一些想法來!但是其他的,若是如什麼包攬訴訟之事,這卻是萬萬不能做的!」
  林母深深地看了王熙鳳一眼,說道:「你別以為這就是你一句話的事情,但是,與別人而言,或許就是性命攸關,就算是升鬥小民,但是誰知道他跟什麼人有些干系呢?因而,這等事情卻是不能沾手,回頭叫人抓了把柄,便是你與璉兒的罪過!」
  王熙鳳登時吃了一驚,看著林母,卻是有些疑心,是不是林母知道了什麼,如今公中產業多有入不敷出的,王熙鳳雖說疑心下面下人欺上瞞下,中飽私囊,但是那些管事莊頭,都是家中的老人了,跟上頭都有些干系,王氏又在一邊說情什麼的,那邊拿過來的賬本明面上也看不出問題,王熙鳳也只得認了。
  公中沒錢,王熙鳳如今可還沒有那種拿了自個私房填補公中的心思,畢竟還沒到那個地步,因此卻是想著看看能不能從別處弄到點錢出來。下頭就有人給她出了主意,叫她拿賈璉的帖子去幫著人家疏通官司什麼的,王熙鳳已經做了一次,不過就是個小事,叫對方原本判個苦役的,最後不過是打了幾十個板子,賠了些銀子,如此就得了幾百兩,王熙鳳得了甜頭,已經有心繼續,如今被林母這麼一說,頓時心驚起來,疑惑道:「此事當真這等要緊?」
  林母裝作沒注意王熙鳳的神情變化,說道:「可不是如此,你以為你就是拿了張帖子,給人求了個情,但是,若是那人是個十惡不赦的,或者是受害的也是可憐人,你那一句話,說不得就逼得人家有冤無處訴,求告無門,家破人亡,惡人卻是愈加猖獗,回頭說不得還要變本加厲!這罪孽,自然就得落到你們兩口子頭上,說不得還得牽扯到家族頭上!」
  說著,林母裝作不經意地嘆道:「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你以為你是好心,實際上做的卻是錯事!這大家主母,管好內宅,打理家中的產業,與親朋故交往來便是本分,其他的事情,最好卻是不要去碰!家中沒錢了,哪怕家裡儉省一些,咬咬牙也就過去了,面子再重要,終究比不過裡子!若是為了那點黃白之物,就想出些歪心思來,那就是害人害己了!」
  林母看著心中惴惴的王熙鳳,意味深長道:「鳳丫頭,璉兒不管是做官,還是以後襲爵,你是他媳婦,很多事情就得想好了,到底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明白了嗎?」
  王熙鳳心亂如麻,口中稱是,又打起精神奉承了林母幾句,林母也是樂呵了一場,然後便道:「行啦,時候也不早了,過些日子便要過年了,你事情也多,先去忙吧,回頭有空了,再來陪我老婆子說話!」
  王熙鳳笑道:「那些事情,哪有老祖宗要緊,不過老祖宗體貼,孫媳就受用了,孫媳這就告退,回頭便來伺候老祖宗用飯!」
  林母揮揮手,笑道:「成,那我就等著鳳丫頭你來了,去吧!」
  王熙鳳滿腹心思地回去了,琢磨了半晌,總覺得林母的話里話外意有所指,她本是聰敏之人,很快就知道,林母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臉上神情頓時陰晴不定起來,她本來想著是不是回王家問問,卻又想到,賈璉之前說的,叔父更加看重自個的妹子,而不是自個這個姪女。嬸母倒是對自個不錯,只是嬸母多年無子,叔父對嬸母日漸冷淡,嬸母如今也是心灰意冷,一直吃齋念佛,平常幾乎不出來了。
  王熙鳳再一想,林母之前反復說什麼夫妻一體,王熙鳳咬了咬牙,決定等賈璉回來,跟賈璉商議一番再說。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0

☆、第 34 章

  賈璉要出去外任,這事自然是不能瞞著賈赦的,哪怕賈赦已經知道了,賈璉也得過去說一聲。
  賈赦那邊老實說,也有點驚訝,賈赦這麼多年來,對自家老娘就算有什麼期待,也差不多快被磨沒了。
  賈赦也是憋屈,他當初站錯了隊,哪怕沒乾啥事,但是這種事情,沾上了就是說不清楚,結果承襲的爵位直接就降了好幾等,從國公一直降到了一等將軍,中間隔的就比較多了。賈赦也是冤枉,當初聖人可不就是將諸多勳貴綁到了故義忠親王后頭嗎?他就是頂了個名頭,其實啥事都不知道,無非就是陪著出去喝了幾頓酒,再有他老丈人也是那一派的,結果自個就跟著倒了霉。
  雖說家裡沒人會真的將這話掛在嘴邊,義忠親王當年的事情,早就成為了禁忌,即便是如今坐在皇位上頭的那位聖人,其實也早就後悔了,後悔不該對自個最看重疼愛的嫡子逼迫過甚,因此,如今看下頭年長一些的兒子,幾乎沒一個順眼的。
  賈赦也是過不了自己那道坎,他年少的時候,祖父是國公,父親是國公,鮮衣怒馬,往來的都是公侯子弟,宗室王侯,誰都得給他一點面子。但是,那場變故之後,京中大變,多少人家因此一落千丈乃至於家破人亡。
  按理說,賈家能夠在那樣的風暴中幸存已經是大幸,但是,賈赦最終只繼承了一個國公的爵位,又有小道消息說,聖人對賈家有了一些厭棄之心,都是因為賈赦雲雲,賈赦自個也是個沒本事的,他當年文不成武不就,原本看在他老子份上,大家還得高看他一眼,結果輪到他上來了,京中多少王侯人家,除了下面的小官小吏還有不懂門道的平民百姓,誰會真的將一個沒有實權的一等將軍看在眼裡。
  賈赦又不是什麼知恥而後勇的人,相反,生於富貴的他,抗挫折能力幾乎就是零,加上自家老娘那會兒借著他那點錯處,將他貶得一無是處,拼命抬舉賈政,賈赦自然是自暴自棄,也不敢真的跟老娘嗆聲,最終只得窩在自個院子裡頭,稀裡糊塗地過日子。
  賈赦也曾經指望過兒子成器,但是,賈璉那會兒還小,髮妻又過世了,先是在史氏那邊養了一陣子,後來又被王氏籠絡了去,賈赦就算有什麼教子的本事,也輪不到他插手,何況,他自個就是個不求上進,醉生夢死的紈絝,能知道怎麼教導兒子,無非就是兒子不聽話就揍罷了。如此一來,賈璉自然是被王氏哄得連自己親爹是誰都要忘了,直將二房當做自個長輩了。
  如今兒子不知怎麼的,算是看出二房的險惡用心了,除此之外,自家那位心都偏到胳肢窩里的老娘竟是想要提攜自家兒子了,賈赦稀裡糊塗了幾十年,如今又是有些迷糊了起來,不知道自家老娘出了什麼毛病。
  不過,天上掉下來的好處,你要是不去撿,那就是傻瓜,自然自家老娘有意給大房鋪路,你不接著,那不是傻缺嗎,因此,賈赦很是勉勵了賈璉一番,最讓賈璉意外的是,賈赦竟是順手將自家原配的嫁妝給了賈璉,除此之外,還給了賈璉不少銀錢。
  賈赦是真不缺錢,他生下來就養在老國公夫人膝下,老國公夫人的父親當年還是賈源的上司,開國那會兒,第一個衝進城池的都是武將,為了讓下面將士效命,領兵的人往往會縱容下頭的士卒劫掠富戶大族,上頭很多時候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畢竟,沒好處誰去給你拼命啊,這年頭那些當兵的,可沒什麼保家衛國的覺悟,給誰打仗不是打呢,有足夠的好處才是真的。
  因此,那會兒兵荒馬亂的,他們這些武將是真的發了不少財,老國公夫人雖說不是什麼世家,也是一地的豪族,天下大亂的時候,就靠著手底下的佃戶家丁拉起了一支人馬,佔住了一塊地盤,後來投靠了當年剛剛起事沒多久的太/祖。這樣的人家,眼光自然也是有的,因此,得的好東西很是不少,可惜的是,沒熬到天下太平的時候,老國公夫人的父親兄弟接連戰死,最後家產都落到了老國公夫人手上。另外,因為感念他們家滿門忠義,太/祖還專門冊封了老國公夫人,將她娘家留下來的一支親兵直接留給了她,因此,即便娘家無人了,老國公夫人在賈家腰桿子也硬得很。
  賈赦從小被祖母養大,老國公夫人那等人,一貫簡單粗暴,她不喜歡自個兒媳婦,疼愛自家大孫子,因此,甭管兒媳婦小孫子如何討好賣乖,她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臨死將賈代善叫到自個面前,逼著他發誓,她的私房全留給大孫子賈赦,誰也不許染指。
  賈代善也搞不清楚自家老娘到底有多少私房,不過他自個在外頭打仗,手裡也不缺錢,因此,也就答應了下來,史氏倒是眼紅,只是,賈代善在家中積威甚重,史氏想要酸幾句,也被賈代善教訓了一通,最終只得作罷。
  賈赦這麼多年活得滋潤,跟他手裡攥著這麼一大筆的私產不無關係,要不然,他成天想著什麼金石古玩,古扇書畫,時不時地花個幾百上千兩銀子弄個美人回來做小妾,厭倦了再弄一個,管家的可是二房,他要是三天兩頭去賬上要錢,王氏非鬧騰得無人不知不可。他花的是自個的錢,因此,即便史氏跟王氏心裡頭都惦記著,但是最終也是只能眼睜睜看著。
  如今一見兒子似乎有出息的跡象,賈赦也很是乾脆,叫他出去做官,別成天盯著什麼錢財,弄得丟了前程,順手就塞給兒子一大筆銀錢,省得他因為缺錢,鬧出什麼事情來。
  賈璉從來不知道自家老爹這般闊綽,賈璉可從來沒過過這樣的日子,他每個月的月例是固定的二十兩銀子,這點錢放到普通人家,嚼用幾年都夠了,但是放到賈家這樣的人家,還不夠買個杯碟的呢,因此,賈璉一向手頭不算寬裕,有的時候還得找王熙鳳弄點錢開銷,另外,也就是每次跑腿的時候,扣下點錢下來,如今得了這筆意外之財,心中更是覺得,果然還是自家老爹強,二房嘴上說得好聽,什麼時候真的給過自個半點好處,以後還是得多拍拍自家老爹的馬屁才好。
  賈璉帶著一匣子銀票還有張氏的嫁妝單子回去了,正想著跟王熙鳳分享一下自個的喜悅之情,然後就被王熙鳳的話弄懵了。
  
☆、第35章

「什麼,你怎麼就糊塗了,乾出這等事情來?」賈璉簡直跟屁股下頭安了彈簧一下,幾乎是一下子從炕上蹦了起來。
    王熙鳳之前被林母有意無意一提醒,心中就是一陣嘀咕,雖說不想在賈璉面前丟了面子,但是林母說得也是,夫妻一體,自個在這邊藏著掖著,只會讓夫妻離心,賈璉縱然看著王家的面子,不能真拿自己如何,但是若是他以自個無子為由,抬舉個丫頭做通房,甚至是從外面聘個良妾回來,自個就算是鬧騰起來,王家那邊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這年頭的主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嘛。更何況,王熙鳳所見過的人家裡頭,誰家後院沒幾個通房小妾的!
    就算是王熙鳳自己,也是想著回頭等自個給賈璉生了長子之後,就抬舉個丫頭上去,免得叫人背地裡頭說嘴。
    但是,她自個抬舉,跟賈璉自己找,那根本就是不一樣的,王熙鳳雖說心中掙扎了一番,最終還是跟賈璉說了實話。
    王熙鳳嫁過來之後,賈家之前一直是王氏管家,王氏不是什麼很有才幹的人,一貫擺出一副心慈手軟的模樣,被下頭管事下人蒙騙也是常事,她自個還要損公肥私,從公中多掏摸出一些錢財來,放到自個私房裡頭,因此,王熙鳳接手之後,發現賈家雖說富貴,但是年年也沒什麼結餘,不過是收支相抵罷了。
    王熙鳳也不是什麼兩袖清風的好人,管家太太借著管家的機會,多給自己拉拔一些私房這也是正常的事情,何況,王熙鳳眼光也還算長遠,畢竟,以後賈家人口只有越來越多的,而且,只是往府里挑人,幾乎不將下人發賣出去,如此一來,開銷只有越來越大的道理,節流既然不成,那麼只能開源了。
    王熙鳳琢磨著以前都是王氏管家,肯定有辦法,因此便過去一問,結果,王氏就遮遮掩掩地給她一說,主要就是放印子錢,包攬訴訟的事情。
    王熙鳳除了識得賬本,些許認識幾個字,其實跟文盲也差不了多少,王氏說得信誓旦旦,王熙鳳自個也是那種不信什麼陰司報應的人,得了一次好處之後,便如同已經嘗過腥味的貓一樣,再也停不下來了。
    賈璉一聽,臉都綠了:「鳳兒,你怎麼這麼糊塗!」
    王熙鳳素來是個不肯認錯的人,這會兒還強辯道:「可是,姑媽那邊……」
    王熙鳳還沒說完,就被賈璉一口打斷了:「什麼姑媽,她這是拿著你頂梁呢,有這麼好的事情,她怎麼沒做,或者說,她做了,怎麼至今半點風聲也沒有?」
    說到這裡,賈璉不由皺起了眉頭,沒錯啊,王熙鳳這麼說了,那麼,王氏肯定也是做過的,只是至今半點風聲也沒透出來,只怕早就掃清了首尾,後來王熙鳳一接手,以後事發了,這事就都是王熙鳳的罪過了,還得牽連整個大房。
    賈璉心中越想越是不對,然後便疾言厲色道:「這事不能再做了,之前被逼死過人命吧?」
    賈璉問得有些不確定,他對王熙鳳還是比較瞭解的,王熙鳳這人其實也是個狠心的人,當然,大家出身的男女都差不多,畢竟,身邊奴僕成群,也知道家中處置奴婢的手段,打死什麼的,都是常事,那樣還是一了百了,有的直接將人賣到礦場或者是那些不乾淨的地方,那就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王熙鳳趕緊搖了搖頭,說道:「這怎麼會,不過是借出點錢,要點利錢而已,哪裡會有什麼人命呢?」頂多不過是人家還不起錢,賣兒賣女而已,對於王熙鳳來說,這真算不上什麼。
    賈璉抿了抿嘴唇,咬牙道:「以前的就算了,回頭找人將首尾都收拾乾淨了,其他的,借據什麼的,都一塊兒燒了,一張都不能留!」
    王熙鳳頓時有些心疼:「好幾千兩銀子呢!」
    賈璉厲聲道:「銀子重要,還是命重要!」
    賈璉難得這般,王熙鳳也是一陣氣短:「不至於吧!」
    賈璉深吸了一口氣,強自按捺住內心的不安,低聲道:「你在家中,少有出門,這等事情不知道,雖說不少人家私底下都有這樣的行事,平常看著似乎是沒事,但是若是叫人翻出來,那就是大事!多有人家因此被奪冠罷職,甚至是抄家流放的!咱們家這邊,哼哼!」
    賈璉冷笑了一聲:「你成天當你姑媽如何如何,但是,二叔二嬸他們住著榮禧堂,早就捨不得那裡,惦記著爵位的事情了,你這邊出了岔子,回頭你姑媽那邊找人捅出來,大房的爵位可就保不住了,甚至,咱們一家子都得被流放到西北吃沙子去,到時候,整個榮府,可不就都便宜了你姑媽?」
    賈璉見王熙鳳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冷聲道:「鳳兒,你是我賈璉的媳婦,是我大房的人,你姑媽可是二房的,自個兒女孫子都有呢,她憑什麼偏袒你這個姪女,而不是自個兒女呢?」
    王熙鳳被賈璉這般一說,瞧賈璉神情,不像是嚇唬她,而是確有其事,頓時也反應過來了,王熙鳳本就是愛憎分明之人,當初覺得王氏對她好的時候,恨不得掏心掏肺,如今一聽,王氏竟是算計自己,想著自個給她頂罪,還盯著自家丈夫的爵位呢,不由也是咬牙切齒起來:「好哇,我自以為自個是個聰明人了,想必在我那姑媽眼裡,那就是個蠢貨,被拿著當槍使,還感恩戴德呢!」說到這裡,王熙鳳眼中寒光一閃。
    賈璉見王熙鳳聽進去了,心中松了口氣,他就怕王熙鳳鑽了牛角尖,這會兒又是皺眉道:「不對,二太太在外頭行事,打的都是榮國府的旗號,別人可不管榮國府如今是二房當家,畢竟,府裡頭襲爵的還是咱們老爺,回頭事情出來了,二房一推三五六,還是咱們大房遭殃!」賈璉這些日子以來,已經不自覺地換了稱呼,只將二房賈政王氏叫做二老爺二太太,而不是如同原本一般叫什麼老爺太太,反而叫自家親爹大老爺了。
    王熙鳳也是一挑眉,琢磨了半天,才嘆道:「若是能分家就好了!」
    賈璉不由露出了苦笑之色:「老太太那邊,只怕是不樂意分家的!」
    王熙鳳也是有些頭疼,她這回對賈璉算是有些服氣了,因此,也不想著自作主張了,直接就問道:「那二爺你覺得,這事該怎麼辦才好?」
    賈璉嘆了一口氣,說道:「還是得去問一下咱們老爺,好歹得確定一下老爺的印信帖子是他自個收著還是叫二房把持了去!」
    王熙鳳想著賈璉之前說的話,越想越是惱火,又是後怕,若真是叫二房打著大房的旗號,在外頭胡作非為,到時候大房還真得吃了這個啞巴虧,這也太憋屈了。
    想到這裡,王熙鳳對王氏更是痛恨不已,她心思一轉,忽然嘴角就露出了一絲冷笑,心中很快下了決心。
    賈璉沒管王熙鳳這些想頭,他剛從賈赦那裡回來沒多久,又急慌慌往賈赦那裡去了。
    賈赦正摟著一個新納沒兩個月的姨娘取樂,那姨娘並非家生子,是賈赦從外頭買來的,生得頗有些美貌,尤其腮邊一點小痣,笑起來再露出個笑渦,顯得格外嬌美動人,進來之後被賈赦改了個名字叫嬌紅。
    賈赦的品味也就是這個樣,他素來喜新厭舊,這嬌紅運氣若是好,將來就算是不受寵了,還能有個容身之處,若是運氣不好,賈赦回頭厭了,有的就是賞給下人,有的就是叫人回去自個嫁人,有的乾脆就是直接轉手賣掉了。
    賈璉過來,外頭小廝傳話,賈赦就是一陣不耐:「怎麼又來了!」
    那小廝趕緊說道:「看璉二爺臉色不太好,似乎是有什麼事情!」
    賈赦又是一陣皺眉,他這些年早就荒廢了,就算少年的時候,跟著祖母還有賈代善學過什麼,這麼多年下來,不說志氣被消磨沒了,便是能耐也找不回來了,家裡的事情,他從來萬事不管,反正他手裡攥著大筆的錢財產業,也虧待不了自己便是,因此這會兒輕哼了一聲:「真是掃興!」
    然後又笑眯眯地摸了摸嬌紅的手臉,笑道:「好紅了,先回你屋裡去,晚上老爺我再過去!」
    嬌紅又撒了幾句嬌,賈赦很是大方地叫人取了一支金釵還有一對蝦須鐲給了嬌紅,嬌紅得了好處,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賈璉進門之後,還能聞到屋裡胭脂的味道,不過,他也不以為意,對於賈赦來說,這是常態,若是沒問題,那才叫不對勁呢!賈璉給賈赦問了安之後,也不多說什麼廢話,直接就問道:「老爺,您的印信和帖子還在您身邊嗎?」
    賈赦頓時就是一愣,他一向過得稀裡糊塗的,平常又不出門交際,就是個深度宅男,帖子尚且一年到頭用不到幾次,何況是印信呢,因此,賈璉不說,他幾乎就忘了這回事。
    賈赦雖說糊塗了一些,但是並非什麼蠢人,見賈璉問起這個,就知道事出有因,便問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我平常從來不用,卻是早就收起來了!」
    賈璉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說道:「老爺還是先找找看吧,兒子之前才聽說,二太太在外頭曾經放過印子錢,還做過包攬訴訟之事,印子錢也就罷了,二太太只怕早就收拾乾淨了首尾,可是包攬訴訟之事卻是不同,若不是拿著咱們榮府的名頭,就二叔那個位置,有多少人會買二叔的面子?」
    賈赦一聽就知道賈璉擔心什麼了,他也不去找別人,這邊本來就是書房,自個就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步往架子那邊走去,直接伸手取過了架子上一隻包金的檀木匣子,又不知道從哪兒掏摸出了一把鑰匙出來,將匣子打開,賈赦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他狠狠地將匣子扔到了地上,賈璉眼睛一瞟,就看到匣子裡頭竟然就是放著一隻空印盒,原本應該放在印盒裡頭的印信卻是消失無蹤!
    賈赦怒極反笑:「好哇,老爺我的印信,自個都沒用過呢,竟然給別人拿去使威風了!」
    賈璉見猜測已經成真,不由問道:「那老爺,咱們應該怎麼辦?」
    賈赦眉頭一竪,冷笑一聲:「什麼怎麼辦,難不成叫老爺我咽了這口冤枉氣?當然是找老二家的,將老爺的印信要回來,若是他們沒拿老爺的印信做什麼也就罷了,要是拿了,那,哼!」
    賈璉並不看好賈赦這般想頭,猶豫了一下,又是說道:「可是,老太太那邊要是護著?」
    一說到老太太,賈赦就是一陣氣短,他那時候被壓制得狠了,也有狐朋狗友攛掇著,說什麼三從四德,你們家老太爺沒了,老太太就該夫死從子,就該聽你這個襲爵人的,怎麼如今就反過來了雲雲,賈赦以此借著酒意跑去找老太太撒了一下酒瘋,結果被罵得狗血噴頭,老太太差點就沒直接穿了品級大妝,準備拄著拐杖進宮告御狀了,賈赦本來就是憑著一肚子的酒意,被老太太一嚇,酒醒過來,頓時就嚇傻了,不知道給老太太賠了多少不是,最後蔫頭蔫腦地回自個屋裡去了。
    賈赦一聽老太太,就有些想要退縮,賈璉那邊卻是咬牙道:「老爺,二房是將咱們大房往死裡坑啊,好處都是他們拿了,罪過卻是咱們背了,就算不能將二房如何,總得將印信拿回來,表示以後二房的作為與咱們無干啊!」
    賈赦被賈璉鼓動了一番之後,不管怎麼樣,印信還是得拿回來的,因此,最終還是喚人過來,伺候自己梳洗了一番,換了一身衣服,與賈璉一塊兒,往林母那邊去了。
    這自然也在林母的意料之中,林母之前提醒王熙鳳,用意便在於此,賈璉但凡還有點見識,就能知道那些事情,若是賈璉膽小如鼠,竟然甘心為二房作嫁,自個一家子給二房頂罪,那麼,林母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不過,這種事情顯然不可能,賈家可沒這種大公無私的人,人性本私,何況,賈家一家子多半都是心裡頭只有自個的人,若是旁人的事情也就罷了,如今關係到自個的切身利益,賈璉坐得住才怪了。
    果然,賈赦到了林母這邊,就忍不住開口了:「老太太,當初你說我不是當家的料,叫老二一家子當了家,我也認了,誰讓我當年稀裡糊塗呢,只是,如今這事,老二一家子總得給我一個交代,要不然,刀子都懸在脖子上了,我賈赦還要做個糊塗鬼呢!」
    林母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冷聲道:「老大,你一年到頭,也不往我這邊走幾次,難得來一次,就來興師問罪不成!什麼刀子懸在脖子上,你是在威脅我嗎?」
    賈赦對上自家老娘,習慣性地理虧,一時間雖說心裡頭一肚子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了,只是臉紅脖子粗,賈璉見賈赦這般模樣,心裡暗嘆,也難怪老太太寧願抬舉二房了,自家這位老爹,實在不是什麼靠譜的人。
    賈璉卻是伶牙俐齒之人,趕緊說道:「老祖宗,老爺這是氣糊塗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林母冷淡地說道:「既然不知道該怎麼說,那就別開口!鴛鴦,給大老爺搬張凳子過來,璉兒,你說!」
    賈璉見林母這般情態,也是心裡一突,不過還是將事情的首尾說了一番,他沒敢隱瞞王熙鳳的事情,只是說,王熙鳳管家之後,發覺家中產出不豐,又想著府里人口滋生,日後要入不敷出,寅吃卯糧,因此便去找王氏討主意,就被王氏攛掇著放印子錢,包攬訴訟!
    賈赦何曾知道還有這事情,一下子從凳子上蹦了起來:「竟有這等事情,我賈赦要不起這樣的兒媳婦,趕緊休了,休了!」
    王熙鳳瞧不上賈赦,賈赦還瞧不上王熙鳳呢,賈赦自個好歹是一等將軍,可是王熙鳳她爹王子勝呢,那就是個白衣,根本連個官職都沒有,還不如他賈赦呢!結果嫁過來之後,一心巴著二房,對正經的公婆卻是不理不睬,最重要的是,王熙鳳是二房那位的姪女,賈赦自然是看不慣的,這會兒得了把柄,立馬叫了起來。
    林母橫了賈赦一眼,當初史氏還是挺有眼光的,若真讓賈赦管著榮國府,憑他那顧頭不顧尾,任性妄為的性子,榮國府早就完蛋了,賈政好歹還頂著個偽君子的面孔,做事知道一些顧忌呢!
    賈璉連忙說道:「老爺,鳳兒也是被她姑媽給騙了,誰能想到,自個親姑媽會害自己呢?鳳兒已經知道錯了,何況,她做得還不久,不曾有什麼大事!」
    林母不動聲色地說道:「既是如此,回頭將首尾收拾乾淨了便是,經手的那些下人,也得封了口!」很多時候,可怕的其實不是那些高門大戶,而是他們的豪奴,他們仗著主子的勢力,卻是什麼都敢做的,王熙鳳若是開口三分利,只怕到了那些下人嘴裡,能提到五分甚至是七分,搞出什麼九出十三歸,驢打滾的把戲來,王熙鳳自個又不親自經手,哪裡知道這些貓膩。
    林母說得簡單,賈璉卻是心領神會,所謂封口,自然不是給什麼封口費,而是直接送到偏遠的莊子上去,甚至乾脆灌了啞藥,遠遠賣了,那才沒有後患。
    賈璉見林母沒有怪罪王熙鳳,反而說到了收尾的事情,頓時松了口氣,然後又說道:「二太太攛掇著鳳兒做這事,說得真真的,二太太自個只怕也是做過的,何況除了印子錢,二太太還拿著府里的帖子在外頭包攬訴訟呢!」
    賈赦陰陽怪氣道:「何止是府里的帖子啊,我好好的印信放在書房,自個都是不用的,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叫二房拿去接管了,他們做下的那些孽,打的可是我這個大老爺的旗號,回頭上頭問罪,豈不是要我這個大老爺頂缸?」
    林母也懶得跟賈赦多說,這人就是個混不吝的,林母缺乏跟這種人打交道的經驗,因此乾脆不接話,直接說道:「既然如此,鴛鴦,叫二老爺二太太他們過來吧!」
    鴛鴦在一邊聽得驚心動魄,說實在的,榮府的事情,其實下人知道的反而比主子要多,他們見識有限,何況什麼事情,都有主子在上頭頂著,因此做事往往肆無忌憚!放印子錢的事情,鴛鴦自然是聽說過一些的,鴛鴦七八歲就進了府,因為原本她父母就是老太太的心腹,留在金陵看守老宅的,因此,進府之後,鴛鴦就得了提攜,剛開始說是三等丫頭,就已經開始拿二等丫鬟的份例,後來很快就成了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如今也十多歲了,對府里私底下的那些事情,都是知道一些的,只是老太太不問,她一方面不知道利害,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得罪人,因此,也不開口。
    忖度了一番老太太的心思,鴛鴦這才親自往榮禧堂去了。
    榮禧堂那邊,賈政在書房跟清客閒聊,聽得老太太傳喚,連忙跟清客賠了個罪,便出來了,王氏那邊,原本在佛堂那邊念佛呢,也是不敢怠慢,趕緊帶著人過來了。
    鴛鴦也沒說什麼事,到了這邊,發現賈赦賈璉父子也在,臉色都不怎麼好,心裡就是有些覺得不對勁,賈政遲鈍一些,先開口問道:「母親傳喚,不知有何事吩咐?」
    賈政能得自家老娘歡心自然也是有道理的,這態度就比賈赦誠懇,林母點了點頭,說道:「今兒個叫你們兩口子過來,是有事要問,老大的印信,可是在你們那裡?」
    賈政這會兒就是一愣,也不知道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直接就說道:「大哥的印信,怎麼會在我們這裡,難不成大哥將印信弄丟了?」
    賈赦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可不是丟了嗎?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啊!若我的印信沒落到你們兩口子那裡,你們平常往來交際,用的又是誰的印信帖子?何況,誰知道你們用這些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印信在自個手上的事情是瞞不住的,畢竟,王氏管家多年,很多行事都是用的賈赦的印信帖子,這會兒她卻很是淡定地說道:「大伯這話的,我卻是不敢認了,老太太當日抬舉,叫我這個小兒媳管家,管的畢竟是整個榮國府,平常府裡頭的交際往來,自然不好用我家老爺的印信帖子!」
    賈赦又是一聲冷笑:「倒是我這個大老爺不管事,這等事情都要你一個做弟妹的代勞了!這也罷了,你拿著我的帖子在外頭放印子錢,包攬訴訟,又是什麼說法?」
    王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叫屈道:「大伯這話說的,我怎麼敢認,我什麼時候做這等事情了!」
    賈赦那邊有些氣急敗壞起來,他們只是有點猜測,就忙不迭地跑過來找林母了,結果王氏卻矢口否認,他們一時半會兒哪裡拿得出證據來。
    正想著這次只怕又要被王氏反咬一口的時候,林母卻開口了,她皺眉道:「老二家的,這事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咱們府里縱然算不得有多大的家業,卻也沒虧了你們的用度,不說這等事情,有損陰德,便是國法也不能相容!咱們家如今,老大空頂著個爵位,老二這麼多年在工部,卻是半點也沒動彈過!老二一向是個方正的,若說他為官上有什麼疏漏貪腐之事,我老婆子是不信,這麼多年下來,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總不能一直頂著這五品的官銜到底,若是你做了什麼,叫人知道,影響了政兒的前程,我卻是容不得你!」
    林母對賈政一向瞧不上,這就是顯而易見的偽君子,壞事都是別人做的,我就是不知情,反正好處他都是自個得了!賈政也是自負啊,他也覺得自個能耐啊,偏偏這麼多年,在一個位置上窩著,一點挪窩的跡象也沒有,賈政心裡若是沒什麼想法,那才叫怪了,如今一聽自家老娘說,自己之所以不能升遷,可能是因為王氏做了什麼錯事,叫人家對自己有看法,頓時暴躁起來,呵斥道:「愚婦,你到底做了什麼?」話說到這份上,他已經很堅定地相信,一定是王氏拖累了自己了。
    王氏跟賈政夫妻多年,哪裡不知道賈政的心思,賈政本來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性子,她如何肯認下來,依舊是梗著脖子喊冤,堅定地說自己從來沒做過。
    林母也懶得聽她在那裡嚎啕,她直接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那些事情,總不見得是你親自經手,定有人幫你,也罷,你既然不承認,那就找別人問吧!」
    王氏頓時就有些傻眼,找別人問,找誰呢,自然是找她的陪房,畢竟,她做事總得吩咐自個的下人,最信得過的,也就是自己的陪房了,林母一句話,也不跟她歪纏什麼冤枉不冤枉,直接就點在了要害上頭,王氏這番模樣,大家一看就知道,她這是心虛了。
    賈政立馬暴怒起來,叫道:「愚婦,你竟敢如此!我,我要休了你!」
    他們兄弟兩個還真是一副德性,林母冷哼了一聲,說道:「說什麼糊塗話,難不成要叫元春寶玉有個被休棄的母親?」
    王氏心裡一松,繼而有些有恃無恐起來,她給賈家生了三個孩子,守過賈代善的孝,就在三不去之列啊,這會兒又還有些僥倖心理,卻聽著林母直接點了人,叫人立刻去將王氏的陪房一家子都綁了,一個一個地審,她就算是想要威脅那幾個陪房,也沒這個機會,這會兒只得說道:「老太太,兒媳,兒媳就是一時糊塗啊!」
    賈赦在一邊冷笑起來:「你糊塗,你什麼時候糊塗了,你做這些的時候,用的可是我賈赦賈恩侯的印信帖子,真要撕扯開來,跟你有多大關係,如今更好了,哄得我兒子娶了你姪女,直接拿你姪女當槍使,以後你只要等著拿錢就好,更沒你什麼事了!反正壞事都是我們大房的人做的嘛!」
    賈赦難得伶牙俐齒起來,倒是叫林母也呆了一下,不過也沒有多說,反正就是坐在那裡,也不叫王氏起來,只是坐在那裡等消息。
    整個屋裡,如今,林母坐在上頭,賈赦坐在下頭,賈璉站著,賈政坐立不安,王氏卻是跪在地上,一副痛哭流涕,悔不當初的模樣。不知道的人覺得王氏可憐,林母卻只覺得由衷地快意。
    林母怎麼能讓賈政休了王氏呢,這兩人破鍋配爛蓋,那是絕配,林母還等著看著夫妻兩個反目成仇,互相折磨呢!
    不管王氏怎麼乞求,怎麼言語,林母只是不動聲色的坐著,對此無動於衷,賈政在一邊不時罵一句,他被林母那麼一說,真當自己升不了官,是因為自個有個拖後腿的婆娘了。
    王氏若真是為他這個丈夫好,就該好好相夫教子,王子騰那邊步步高昇,王氏總是表現得跟自家這個兄長如何親近的模樣,結果呢,也沒見王子騰提攜賈家一番,這麼一想,賈政更是惡從心頭起,火氣上來,竟是直接給了王氏一記窩心腳,王氏一時不察,沒能躲開,竟是被踹個正著,她年紀本來就不小了,當年又是高齡產子,身體自然比不得年輕的時候,被一腳踹得,當時就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林母呵斥道:「你這是在幹什麼,哪怕是為了寶玉,也不該如此!」說著,便叫人將王氏扶進了內室,又叫人去請大夫,當然不能請太醫了,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瞞著還來不及呢,因此,也只能找個民間的大夫看看了。
    王氏心中卻是對林母,對賈政都是恨上了,王氏對賈政這個丈夫,早就沒多少感情了,賈政看著光鮮,實際上在王氏看來,就是個廢物,沒多大本事,還自以為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貨色,王氏自覺自個這麼多年辛苦,為的是誰,為的不還是二房嗎,壞了大房的名聲,回頭二房就有可能襲爵,到時候,整個榮國府就是自家的了!
    對林母,王氏更是深恨,在她看來,林母若是真的偏心二房,就該當年趁熱打鐵,逼著賈赦將爵位交出來,如今卻是拿著個爵位在前頭吊著,逼著二房不得不奉承她這個老太婆,實在是可恨!
    王氏這邊大夫看過之後,開好了藥方,拿了賞錢走人的時候,那邊,王氏身邊幾個陪房的嘴也被撬開了。這些人說是家奴,但是日子過得比尋常百姓不知強出多少,府裡頭伺候主子,出了府也能大宅華服,呼奴使婢,這樣的人,能有幾根硬骨頭,不過是打了幾板子,又拿著他們家裡人恐嚇了幾句,頓時就熬不住,七嘴八舌地將自個知道的事情一股腦兒給講出來了。
    原本審問的人只想問他們幫著王氏做了什麼事情,結果到頭來,卻是挖出了不知道多少□□出來,頓時一個個都覺得手裡的供狀有些燙手起來,想要刪改幾句,卻又老太太的心腹盯著,因此,只得心驚膽戰地將供狀交了過來。
    頭一個看的自然是林母,林母一看,都覺得氣樂了,賈家這麼多年來,沒把自個玩死,還真是命大,或者說,賈代善在聖人那裡實在是挺有面子,死了也能照應家族幾十年。
    王氏這麼多年做的好事還真不少,她膽子很大,沒什麼事情是她不敢乾的,印子錢,包攬訴訟之類的事情也就罷了,她勾結薛家,將賈家在南邊的產業低價賤賣了,左手換右手,將那些族產變成了自個的私產,京城附近這邊,也是藉口鋪子不掙錢,出手賣了,說是補貼家用,大頭就落到了自個手裡。
    周瑞的女婿冷子興,是個古董商人,他的古董來源的大頭就是榮國府,王氏將家裡的古董報損,或者是用贋品替代,將真品交給冷子興賣出去,自個坐享其成。
    至於其他那些事情,什麼下人偷換庫房裡的老物件,跟莊子上的莊頭勾結,給上頭報災,減免租子,然後租子照收,甚至加收,這多出來的租子,就叫他們自個給分了,還有做假賬什麼的,這些看得人都要傻眼了。那些人之前被打得哭爹喊娘,為了能少挨打,什麼人都敢攀咬,拼命揭發其他人,總之,一下子就牽出了一大堆人出來,林母眼睛一瞟,就發現,賴大一家子的名字也在供狀上。
    林母卻是不動聲色,一邊將供狀拿給賈赦賈政他們看,一邊開口道:「想不到咱們家厚待這些下人,倒是養出一批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出來了!」
    賈赦和賈政他們看的重點雖說不一樣,但是一個個也都義憤填膺起來,總之一句話,這些欺主的奴才,榮國府是用不得了,不過,他們對林母卻是有些不確定,畢竟裡頭還有林母的心腹,有些擔心林母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結果林母卻是個乾脆的,很快就將事情定了性。

☆、第36章

林母其實很煩各種陰謀詭計,她對賈家人的許多做法其實是不以為然的,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快刀斬亂麻,陽謀推過去,結果硬是弄得一團糟。
    林母對史氏那些心腹可沒什麼感情,至於史氏有什麼把柄落在他們手上,也沒什麼好說的,一塊兒解決了也就沒什麼了,反正這些就是家奴,雖說一次性打殺了可能性不大,送官府也比較丟臉面,說不得還得被人牽出一大堆的事情來,但是找個地方遠遠發賣了,卻是一件比較簡單的事情。
    因此,榮國府那邊一下子兵荒馬亂起來,簡直是叫人猝不及防。
    按制,勳爵人家卻是有親衛的名額的,榮國府自然也有,還是當年追隨賈代善的親衛,總共有個一百人,賈代善過世之後,按理這些人應該是留給賈赦這個襲爵的長子的,不過賈赦是個扶不起來的,這麼多年醉生夢死,自然也沒跟那些親衛又什麼交接。
    當然,史氏老實說對這些人也不算上心,無非就是為了顯示自己的仁慈,每年固定時間給錢而已,其他的,壓根就不管。不過,那些親衛原本也就是從佃戶或者是家生子中挑選出來的,離了賈家也是無處可去。就像是寧府那個倒霉催的焦大一般,原本也就是賈演身邊的親衛出身,他運氣算是比較好的,並沒有落下什麼傷病來,還能在府中謀個差事。
    榮府那些親衛卻是被安排到了一個莊子上,每年史氏會按照原本的慣例,叫公中撥一筆錢過去,莊子也歸他們打理,他們人多,又有些勇力,莊子上的莊頭也不敢隨意欺侮他們,因此日子過得也不算壞。他們心裡也明白,榮府日後從武轉文,再不會有子弟上戰場搏功名,也沒了他們的用武之地,因此,這麼多年來,雖說也都成家生子,卻也沒什麼人會繼續教導子弟戰陣上頭的本事,一個個也與尋常農夫沒什麼區別了。
    林母知道之後,卻是想著這些人遲早也是能用上的,因此,前些日子就叫人從中挑了一部分人進府充當護院,這次審訊王氏的那些陪房,用的就是這些人,這會兒更是叫這些人帶隊,按著供狀上的名單,去後街那些家奴住的地方,控制住那些家奴,順便搜檢一番。
    林母動作太快太果斷,因此,誰都沒反應過來,哪怕是賈赦跟賈政都是一副迷茫震驚的模樣。
    賈政有些猶豫地說道:「老太太,咱們家一貫仁慈,如今這般,會不會?」
    林母淡淡地說道:「是啊,一貫仁慈,倒是將這幫家奴的心都養大了!竟敢打著主子的名號在外欺壓良善,胡作非為,他們這般肆無忌憚,日後的罪名,卻是落到咱們這些做主子的人身上,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賈赦一聽就興奮起來,他也沒聽清楚林母的言外之意,這些年他窩在東院裡頭,頗有些捧高踩低之輩,明面上叫他一聲大老爺,實際上卻是對他陽奉陰違,暗中譏諷的,賈赦早就看這些人不順眼了,因此這會兒冷笑道:「可不是嘛,這些奴才,之前咱們家對他們就是太好了,弄到最後,竟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如今就敢這般行事,日後還不把咱們這些主子給賣了啊!就該讓他們知道,到底該怎麼做奴才!」
    賈赦這般抓不住重點,林母也懶得跟他解釋,只是對賈政說道:「你媳婦這麼多年來管家,雖說是被下面的奴婢欺騙,不過,也不能沒個說法!」
    賈政這會兒也反應過來,雖說是林母將這些罪過算到王氏的陪房身上了,只說王氏是被她那些陪房欺瞞挑唆,但是,很多事情,王氏若是不點頭,下頭那些人也不可能擅自做主,而且,他們也做不了那個主。
    賈政一向喜歡將自己擺在道德制高點上,因此,這會兒面帶厭惡,很是誠懇地說道:「王氏做下這些事情,實在是罪無可恕,若非還有寶玉他們,兒子非休了她不可,如今母親儘管處置,兒子絕無二話!」
    賈赦在一邊聽得直翻白眼,賈璉卻是心中一凜,有些緊張地看向了林母,擔心林母偏袒王氏,只給個不痛不癢的處置也就罷了。
    林母卻是直接說道:「她多年管家,卻是損公肥私,中飽私囊,好歹也是統制伯府出身,眼皮子也忒淺了一些,竟是做出那樣的事情,這等行事,若是不罰,日後一個個有樣學樣,府里日子還過不過了!」
    賈政一向是不管黃白之物的,對於錢財什麼的,幾乎沒多少概念,反正這麼多年來,少了誰也沒少了他的,他一年不過一兩百兩銀子的俸祿,還不夠他買幅字畫的呢,何況,他還養著那麼多清客呢!因此,林母這麼一說,他立刻就覺得,自家媳婦那是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子銅臭味,眼睛都鑽到錢眼裡去了,實在是可鄙可惡,因此,也是附和道:「母親說的是!」
    林母也不想搭理賈政,直接就說道:「將王氏的嫁妝單子拿出來,再算一算王氏那些田產還有鋪面這些年產出如何,跟她的私房比對,多出來的,自然都是損了公中的,自然納入公中!另外,她既然將南邊的祭田還有族產賤價賣了,那麼,不管她想什麼法子,還叫她買回來!祭田族產可不是小事,乃是族中的根本,闔家的退路所在,她之前賣得痛快了,日後若是有個什麼萬一,那可如何是好!」
    林母這話說得自然是頗為公道,畢竟還給王氏留了餘地,將王氏那些產業所出也算了進去,沒有真的嚴格按照嫁妝單子算,因此,即便是賈政,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趕緊應了下來。
    裡間那邊,王氏也早就清醒過來了,雖說覺得胸中悶痛,但是吃了藥之後,已經緩解了一些,這會兒聽得外頭林母的話,想到自個這麼多年積攢的私房,如今竟是保不住了,還得自個掏錢將她賣出去的那些祭田族產,就是又氣又急,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憋悶之下,竟又是白眼一翻,就暈過去了!
    她這一暈,就錯過了林母接下來的話:「府里的事情也就罷了,就算是敗掉了,無非是家中儉省一些便是。但是,她拿著府里的帖子印信,這些年做下的那些事情,定然多有人受損,這可是損人陰德的事情,祖宗再有多少蔭蔽,也架不住子孫這般禍害,因此,回頭得好好補償人家一番,另外,她這些年不是一直吃齋念佛嗎,那就繼續念下去,抄經什麼的也就罷了,她又不識得幾個字,若是叫別人寫了,難免不夠誠心,還是多揀點佛米佛豆,回頭捐到廟里,叫他們施粥救濟貧民,也好償了罪孽!」
    林母根本沒定個時間,到底要王氏吃多少齋,念多少佛,撿上多少佛米佛豆才算是償還了罪孽呢,起碼林母不說行,王氏就得繼續做下去!
    林母做了那麼多年的鬼,她雖說當年也是篤信佛道,為了林家子嗣昌盛,早早就開始持齋,不知道捐了多少香油,甚至還給寺廟捐過金身,林家也並非什麼蠻橫霸道的人家,一貫樂善好施,憐貧濟弱,結果,林家卻是斷子絕孫,而王氏,做了那麼多的孽,到頭來竟然享了大半輩子的福,問罪之後還能碰上大赦,最後雖說沒有子孫滿堂,卻也有兒孫奉養,還得了善終,這叫林母如何甘心。
    因此,林母如今對什麼神佛,已經沒有多少敬畏之心了,她覺得自個能夠附身史氏,回到從前,一方面是自個的執念未消,另一方面也是祖宗庇佑,希望她能夠改變林家的結局。林母根本不管王氏下輩子如何,反正這輩子,林母卻是不樂意見到王氏舒坦的。
    賈政那裡知道林母這話裡頭的意思,林母這話聽起來也很有道理,王氏放印子錢,包攬訴訟什麼的,做了多少孽,叫她多念幾卷經文,多揀點佛豆佛米捐了,償還罪孽也是為了王氏來生著想,起碼如今贖清了罪孽,死後不用受苦啊!因此,只覺得林母實在是寬和大量,因此心悅誠服道:「母親公道,王氏定會照辦的!」
    林母點了點頭,然後嘆道:「這管家的事情,以後卻是不能交給你媳婦了,來年,鳳丫頭要跟著璉兒去南邊赴任,家裡卻不能缺了管事的人,我如今這把老骨頭了,也沒這個精力費心,原想著叫老大家的與你媳婦一塊兒先做幾年,回頭再叫家裡幾個丫頭搭把手,如今卻是不行了!好在家裡還有珠兒媳婦,回頭就讓她跟老大家的一塊兒管著吧!」
    下面幾個男人自然都是答應了下來,反正管家都是女人的事情,只要不委屈了他們,誰做不行呢,尤其賈璉都要出去做官了,賈赦又給了他一大筆錢,他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管這攤子事情了。而賈赦那邊,卻是想著回頭還得好好敲打一下邢氏,邢氏那性子,若是跟王氏一樣,想著什麼都要伸手拿,只怕自家老娘對她可沒有對王氏那般的耐心。
    這邊將事情定了性,後街那邊,已經差不多塵埃落定了。不是沒人不想著進府求情,但是,做這事的都是林母剛找來沒多久的那些親衛或者是他們的後人,跟府里這些家生子沒多少情誼不說,甚至還有些齟齬,史氏每年發下去的錢財,往往都要叫這些二主子們刮掉一層,落到他們手上,能有一半都算是不錯了,如今瞧著這些人眼看著要倒霉,一個個哪有不幸災樂禍,賣力行事的道理,起碼,這些人和與他們想乾的人被處置掉了,府里空出了那麼多缺兒,豈不是自家兒女媳婦都有機會補進來了,因此,一個個下手極為果斷狠辣,誰要是想要大喊大叫,撒潑吵鬧,直接就是蒲扇大的巴掌扇過去,扇得他們掉了半嘴的牙再說,一個個吃了苦頭,自然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0

☆、第37章

林母那邊卻是叫賈赦,賈政,賈璉各自都回去了,王氏也不知道是真昏迷,還是假昏迷,林母也懶得分辨,直接命人將她用軟轎抬回了自個院子,又叫了賬房去清點王氏的私房,跟她的嫁妝單子相對照,至於王氏的那些產業,林母也不管她那些莊子鋪子詳情如何,反正就是按照尋常地來算,算出個這麼多年大致的收益出來,至於其他的,那都得收回公中。
    至於王氏這麼多年收的一些年禮節禮什麼的,那就不好意思了,誰知道這些是不是因為你損公肥私,人家才送給你的啊!
    王氏的私房就在她那臥房附近,雖說隔音不錯,但是王氏總覺得自個聽到有人搬東西,撥算盤的聲音,玉釧彩霞低眉順眼地在王氏床前伺候,王氏在那邊咬牙切齒,面目扭曲,低聲咒罵,玉釧彩霞只當做是沒聽到。她們兩人自己還有不少煩心事呢,玉釧彩霞都是家生子出身,她們能在王氏這邊做大丫鬟,她們家在府里自然也是有根底的,不管是自家還是親戚家,都出過管事賬房之類的人物。
    玉釧彩霞之前就是跟著王氏去林母那邊的,自然知道林母的處置,憂心自家還來不及呢,這會兒說是伺候王氏,實際上內心卻是惶惑不已,生怕家中出了岔子。她們很想要找人詢問,但是,她們除了跟在王氏身邊,哪裡也不能去,就算是想要到碧紗櫥那邊拿東西,都有一堆人盯著。
    王氏身邊伺候的人原本挺多,但是貼身伺候的,主要還是幾個大丫鬟,王氏之前將金釧給了賈寶玉,但是金釧的月錢其實還是從王氏這邊出,名義上還是佔的王氏身邊大丫鬟的名額,畢竟,賈寶玉那邊大丫鬟的名額早就已經滿了,裁下去的襲人其實一直是佔著的老太太那邊的名額,王氏又捨不得委屈兒子,因此,到最後,原本應該有四個大丫鬟伺候的她如今就三個,也就是替補了金釧的玉釧,還有彩霞和彩雲。
    彩雲今兒個卻是有事告假了,結果到現在,能夠跟在王氏身邊伺候的,也就是玉釧彩霞了。至於那些二等三等的丫頭僕婦,尋常情況下,壓根別想近王氏的身,無非也就是在外頭打掃伺候罷了。這會兒,那些丫頭僕婦更是被暫時關在了一邊的角房裡頭,誰也別想出去給人傳遞消息。
    榮慶堂中,林母恍若無事一般,在那裡跟聽說了一點消息,卻是摸不著頭腦的賈寶玉說話。
    賈寶玉也就是隱約聽說了一些消息,說是自家母親在林母那邊受了訓斥,似乎還暈倒了,賈寶玉對自家母親還是很關心的,一聽說之後,也顧不得念書了,打聽到賈政已經不在了,就丟下書本,一溜煙跑過來了。
    「老祖宗,太太真的沒事嗎?」賈寶玉抓著林母的胳膊,膩在邊上撒嬌著問道。
    林母強忍著將人甩出去的想法,含笑道:「你母親哪有什麼事,就是年紀大了,底下的人瞞著她做了些不好的事情,你母親如何看得慣這些,氣頭上來,這才有些不好了,回頭修養幾日,抄抄經,念念佛,平復一下心境,也就好了!」
    說到這裡,林母說道:「你老子那邊這些日子心情也不會好,你這些天可得當心著些,別叫你老子抓住了什麼把柄,又被教訓一遍!」
    賈寶玉一聽說賈政,便是一個哆嗦,賈寶玉雖說看著天天用功,實際上早就被人拐著上了彎路,如今就像是後世沈迷於武俠小說言情小說的中小學生一般,一刻不看,就抓心撓肺,那些些話本小說的,都是些落魄文人,為了多賺點錢,要麼寫得頗為香艷,要麼辭藻頗為華麗,比起四書五經,自然是好看不少。下頭的人見賈寶玉喜歡,哪有不拼命討好的道理,恨不得將京城附近的書肆都搜刮一遍,將類似的書都找回來給賈寶玉看,好從賈寶玉那邊得點賞錢。
    賈寶玉跟他母親王氏卻是不同,壓根就是個沒多少金錢觀念的人,無論是史氏還是王氏,對賈寶玉都很是大方,他的月錢跟賈璉相當,但是平常得的各種金銀錁子還有各類玩物不知多少,這些東西到了他手上,少有存得住的,要麼就是拿來哄了他屋裡的丫頭,要麼就是賞了下頭的小廝下人,因此,下人自然巴不得為他辦事,反正這些人也懶得去想,這些書跟正經的書有什麼區別,甚至,已經有下人打算回頭給賈寶玉買避火圖了。
    因此,賈政這些日子以來不怎麼多管,賈寶玉很快放寬了膽子,正經的經典也不讀了,該寫的大字也不寫了,反而是成天捧著那些話本小說,幾乎放不下來,他也算有些才思,還常瞧著話本,胡謅幾句詩詞出來,自覺頗為得意。
    這會兒聽林母這麼一說,賈寶玉也顧不得自家親媽會如何了,他搖晃著林母的胳膊,又是一陣撒嬌:「老祖宗,老爺那邊,你可要護著寶玉啊!」
    林母笑著拍拍賈寶玉的手:「好啦,祖母什麼時候不護著你了?不過,寶玉你好歹也得擺個樣子才行!」
    賈寶玉趕緊答應了下來,然後又抻著脖子,等著黛玉三春她們下學,林母看出了他的心思,她才不想讓賈寶玉跟林黛玉多碰面呢,因此只是說道:「你那些姐妹們回來還得要一會兒呢,而且,你在家裡,日後跟姐妹們見面的機會多著呢,倒是你鳳姐姐,來年就要隨你璉二哥去南方赴任了!」
    林母這邊話還沒說完,賈寶玉就瞪大了眼睛,他半點也沒聽說過這事,這會兒聽林母這麼一說,就是急了起來:「怎麼會這樣,璉二哥哥自個去上任不行嗎,怎麼還得帶上鳳姐姐,鳳姐姐留在家裡不好嗎?」
    林母笑道:「你鳳姐姐是你璉二哥的妻子,有句話叫做夫唱婦隨,你璉二哥哥外任要好幾年呢,你鳳姐姐哪能不跟著去,說不定啊,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你又多了幾個侄兒姪女了呢!」
    賈寶玉對什麼侄兒姪女可沒什麼興趣,賈蘭也就比他小幾歲,也不見他對賈蘭有什麼叔侄之情,他稀罕的漂亮的姐妹,其他人他可不在乎,因此,這會兒也顧不得別的了,直接從炕上跳了下來:「老祖宗,我去勸勸鳳姐姐,回頭再來給老祖宗請安!」
    林母等著賈寶玉一溜煙跑了,才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一邊鴛鴦連忙上前,不輕不重地給林母捶腿。鴛鴦心情很複雜,在她心中,老太太一直是個慈眉善目的老祖母一樣的人物,結果之前看起來輕描淡寫,但是手段卻是果斷凌厲,直接就叫人將那些下人給拿下審問,鴛鴦的父母遠在金陵,他兄嫂卻不是什麼多厲害能幹的人,在榮府的家生子中,也就是邊緣人物,乾的也就是些無關緊要的差事,這次的風波,自然是牽扯不到鴛鴦家中,但是,鴛鴦作為家生子,難免生出一些兔死狐悲之心。
    只是,鴛鴦也知道,自個也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能有如今,看的也不過是老太太的信重,若是老太太有一天遠了自己,那麼,自個跟府中那些下人也沒什麼區別,也就是任人魚肉的命!因此,鴛鴦儘管心中頗有些疑惑憂慮,但是卻一直沒有開口,只是依舊如同往常一樣,盡心伺候。
    林母何等人物,自然看出來鴛鴦心中有些心事,不過,她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靠著一隻大迎枕斜躺了下來,然後便眯起了眼睛,看著卻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琢磨什麼。
    鴛鴦更是不敢吭聲了,依舊跪坐在一邊,不輕不重地給林母捶腿。
    而那一邊,賈寶玉幾乎是小跑著到了賈璉王熙鳳的院子裡頭,賈璉這會兒人也不在,還在賈赦那邊,想著這回家裡下人變動,管家權一半落到邢氏手中,能給大方帶來什麼好處,正跟賈赦商議著是不是將原本伺候過他們的一些人給提上來呢!
    而王熙鳳這邊,卻是得了賈璉叫人傳的幾句話,這會兒卻是已經放下心來,林母將事情定性成了下人背著主子行事,對王氏也沒有明面上削了她的臉面,不過,王熙鳳對王氏還是有些瞭解的,不說別的,丟了管家權,還要將她這麼多年積攢的私房都歸入公中,這就已經夠王氏受的了!
    王熙鳳這邊也沒想到,王氏這麼多年竟然做了這麼多事情,要知道,日後林母過世,大房二房定然要分家,族產都得留給大房,公中的那些產業還有銀錢,二房按照規矩,也就只能分個三成,結果呢,自家姑媽管家這麼多年,差不多快將公中給掏空了,這可是快將大房的牆角挖穿了,幾乎是直接拆牆了啊!在王熙鳳看來,這些日後都該是她和賈璉兩口子的,心裡如何不痛恨呢!
    再一想,王氏還引著自己做了那些事情,還想著借著大房的名義,將罪名全推給大房,王熙鳳頓時就恨得咬牙切齒,正想著如何回報一二呢,就聽到外頭幾個丫頭有些慌亂的聲音:「寶二爺,您慢點!」
    王熙鳳想著賈寶玉竟是橫衝直撞進來了,心裡又是一陣氣惱,眼睛一轉,很快有了主意,然後便揚聲道:「是寶玉啊,帶他進來吧!」

☆、第38章

王熙鳳是賈寶玉的表姐,雖說嫁過來之後變成了嫂子和小叔子,但是前些年賈寶玉也的確比較小,生得也很是玉雪可愛,王熙鳳跟賈寶玉自然也沒什麼男女大防的說法,平常賈寶玉這般,王熙鳳只會覺得是賈寶玉跟自個親近,不見外什麼的,如今對王氏起了心結,對上賈寶玉,王熙鳳便生出了其他想法了。
    不過,王熙鳳終究不是那等拘泥的人,史氏一直無子,王熙鳳性子又頗為爽利,不似規格女兒,因此,王熙鳳幾乎是被史氏當做小子一般養大的,性子裡頭頗有些殺伐決斷之意,這會兒心念一轉,眼中閃過一絲戾氣,然後臉上卻是露出了艷若桃李一般的笑容,揚聲道:「是寶玉來了啊,快,帶寶二爺進來吧!」
    賈寶玉一點也沒發覺有什麼不對,他原本跟王熙鳳的確是很是熟悉的,有的時候出門,他不樂意騎馬,都是乾脆跟王熙鳳同車的,不過,他到王熙鳳這邊院子裡頭卻是少有,但是卻也毫無見外的意思,不等丫頭打起簾子,自個就掀了門簾,鑽了進來。
    王熙鳳穿著一身家常的衣裳,烏壓壓的頭髮上插著著一根銜珠金鳳釵,額上戴著昭君套,這會兒斜坐在炕上,整個人透著一種慵懶的味道。
    賈寶玉看得一呆,口中就道:「鳳姐姐愈發美貌了!」
    若是尋常,王熙鳳只會覺得賈寶玉嘴甜會說話,如今卻是覺得賈寶玉實在是輕薄無形,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還是言笑晏晏:「寶玉怎麼今兒個到嫂子這邊來了,快坐下,你們還愣著作甚,沒瞧見寶二爺來了嗎,還不上茶?」轉頭就是竪起眉頭,對著屋裡的丫頭呵斥起來。
    賈寶玉就在炕桌的另一邊坐了下來,直接就對著王熙鳳問道:「鳳姐姐,你要跟著璉二哥哥離京去外頭赴任嗎?」
    這會兒,平兒已經親自捧了茶過來,在炕桌上放了下來,又退到了王熙鳳身邊,低眉順眼地站著。
    王熙鳳笑吟吟地將桌上的茶盞往賈寶玉面前推了推,口中道:「這是我娘家前些日子送來的暹羅茶,我向來喝不出什麼好壞來,寶玉你卻是雅人,不如嘗嘗看!」
    賈寶玉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說道:「入口輕浮,卻是好茶!」然後又目光灼灼地看著王熙鳳。
    王熙鳳笑道:「你若是喜歡,回頭都給你送去!之前你也說了,年後,嫂子就跟你二哥南下了,說不定好幾年都沒空回來呢!」
    「鳳姐姐,我捨不得你,留在家裡不好嗎,外頭有什麼好的?」賈寶玉哀求道。
    人一旦心中有了偏見,那麼,看誰都覺得不安好心,因此,王熙鳳卻是說道:「這怎麼可以,嫂子是你璉二哥哥的媳婦,他出門,我哪能不跟著呢,要不,誰去伺候你璉二哥哥呢?」
    賈寶玉頓時脫口而出:「平姐姐她們不都可以嗎?」
    王熙鳳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怒色,她打發了賈璉原本身邊那些丫頭還有自個另外三個陪嫁丫鬟,只留下了姿色並不算上佳的平兒,原本也是想著將平兒留給賈璉的,但是,到今天,她也沒真讓賈璉得手,對外也沒露出這個意思,怎麼瞧賈寶玉的說法,似乎大家都已經覺得平兒是賈璉的人了呢?
    平兒瞧著王熙鳳神情一變,心中便是一陣慌亂,她深知王熙鳳的性子,只怕賈寶玉這麼一說,王熙鳳心裡就要惦記上自個了,只是一時半會兒,卻是沒什麼分辨之詞,只得深深地低下了頭,恨不得將自個縮到角落里的陰影中。
    王熙鳳再一想,賈寶玉年紀在這裡,有的事情還算不上明白,他這回跑過來,莫非是自家那位好姑媽在賈寶玉那裡說了什麼,就是想要絆著自己,不讓自己隨著賈璉南下?聽說功勳之家的爵位,都得嫡子繼承,若是沒有嫡子的話,說不得爵位就要沒了,難不成,自家那位姑媽想著要賈璉日後沒了嫡子,回頭以這個理由奪了家裡的爵位?
    王熙鳳心中陰謀論了,語氣自然也不太好,頓時擰起了眉頭,說道:「寶玉你說的什麼孩子話,平兒再好,也是丫頭,能做得了什麼,你璉二哥哥出去當官,可不是出去遊玩,弄個丫頭伺候起居就行,平常內宅交際,若是沒個身份相當的人,難免要被別人笑話不成體統!」
    賈寶玉頓時又發起瘋來:「又是當官,璉二哥哥在家待得好好的,也要做那祿蠹一流嗎,連累得鳳姐姐這樣的女兒家,也得去操持什麼功名利祿!」虧得他還有點底線,沒有又拿出他那套什麼珍珠,魚眼珠子的理論來。
    賈寶玉以前說這番話,王熙鳳只覺得好玩好笑,但是說到自個頭上,王熙鳳頓時覺得笑不出來了,她心中怒氣上湧,又想到林母對賈寶玉一向疼愛,雖說惱火無比,但是還是強忍著心中的怒氣,說道:「什麼祿蠹功名的,你嫂子我就是個俗人,可不知道這個,只知道夫唱婦隨罷了!而且,嫂子我雖說出去了,又不是以後不回來了!行啦,寶玉你如今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那些,日後寶玉你讀書上進,中個狀元,出去做官,也得你媳婦陪著呢!」
    賈寶玉直接就說道:「什麼讀書上進,狀元做官的,我才不要!」一個賭氣,又是拔腿就跑,弄得好不容易追過來的那些丫鬟們又是一陣人仰馬翻,急急忙忙提著裙子又跟著追了過去。
    等著賈寶玉跑得不見影了,王熙鳳臉上才露出了近乎猙獰的神情,她順手將賈寶玉喝過的茶盞往地上一丟,頓時一聲脆響,那只茶盞碎成了瓷片,王熙鳳這才稍微消了點氣,冷聲吩咐道:「把地上收拾乾淨了!」
    平兒一直是近身伺候的,因此也知道王熙鳳跟王氏有了齟齬,何況之前的事情鬧得挺大,他們這邊的院子又靠著榮禧堂,之前榮禧堂那邊鬧騰出來的事情,平兒自然是看到了的,這會兒也不敢多勸,因此,也不吩咐下面的下丫頭,就親自拿了帕子,將地上的碎瓷片撿起來,裹到帕子里,等著一會兒丟出去。
    王熙鳳瞧著平兒這副模樣,愈發地氣不順起來,冷笑道:「擺出這麼一副勤快樣子做什麼,府裡頭大概就我不知道,你平兒早就是璉二爺的得意人了吧!」
    平兒怕的就是這個,心裡一個咯噔,也顧不得別的了,直接就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哀聲道:「奶奶,平兒哪裡有過這樣的心思,若是叫平兒真與二爺有個首尾,就叫平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邊說著,又瞧見手邊的碎瓷片,直接就抓起了一片,對著自個的脖子比劃了過去。
    王熙鳳嚇了一跳,連忙說道:「行了,快放下,哪裡就到這個地步了!」
    饒是如此,平兒脖子上也多了一道清晰的血痕,王熙鳳這些年來一直倚重平兒,想想確實還有些離不得她,見平兒擺出了一副以死明志的模樣,雖說心裡還有些不信,但是還是親自起身,拉起了平兒,口中說道:「我之前就是被寶玉那小子給氣著了,不是真的疑了你!哎呦,怎麼這麼不小心,我那邊還有一瓶子玉膚膏,回頭拿去擦了,好好的皮子,可別留下什麼疤來!」
    平兒也是松了口氣,這會兒只覺得渾身發軟,明明是寒冬臘月,背後卻是冒出了一層汗來,這會兒只覺得濕冷濕冷的,好不難受,嘴上卻是說道:「奶奶明鑒,平兒真的沒有那個心思,若是奶奶不信,平兒這就剪了頭髮,做姑子去!」
    王熙鳳噗嗤一笑:「又是哪兒學來的渾話呢,還做姑子呢,你奶奶我是這樣的人不成,回頭啊,奶奶給你一份聘禮,叫你風風光光地出去做個正頭娘子,可好?」
    這年頭,什麼寧做窮□□,莫做大家妾的說法在很多人心中可不是主流,做窮人的正妻,那有什麼好的,要伺候公婆,打理家務,農忙的時候要下地乾活,農閒的時候要紡紗織布,一年到頭就沒個閒的時候,說不得還得吃糠咽菜,沒一天順心日子可過。
    可是,給那些大戶人家做妾,固然不能穿紅,還得伺候主母什麼的,但是伺候公婆是伺候,伺候主母還是伺候,這也沒太大區別,卻能錦衣玉食,不比做個所謂的正頭娘子那般,因為生活所迫,說不得就要朝不保夕。尤其平兒還是原本就是當做通房丫頭教導的陪嫁丫鬟,又想到之前出嫁的那幾個姐妹的下場,心中只覺得不寒而慄,不過面上還得擺出一副嬌羞的神色,低嗔道:「奶奶又打趣平兒,平兒的事情,都由奶奶做主便是!」
    王熙鳳笑著點了點頭,心裡面卻是琢磨著,也該找個人提上來了,平兒這丫頭看著老實,誰知道心裡頭是個什麼想頭,以後還是得防著她一點,但是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叫人開了匣子,取了玉膚膏來,親自給平兒脖子上抹上了,又叫平兒這些日子可以好好歇息,不必急著過來伺候雲雲,弄得平兒戰戰兢兢,又是感恩戴德了一番,這才作罷。
    王熙鳳這邊打發走了平兒,琢磨著如何回報王氏與賈寶玉一番,那邊,王氏的私庫也差不多整理出來了。

☆、第39章

王氏的私庫簡直是叫人大開眼界,不說金銀之類的,裡頭許多東西,原本根本就是公中的,連外頭的匣子都沒換。
    林母聽說了之後,眼睛抬也沒抬,她對此早有準備,當初她還被困在那塊玉牌裡頭的時候,賈家抄家,她就聽那些抄家的兵丁說,公庫裡頭除了一些粗笨的東西,幾乎沒啥值錢的東西了,倒是家裡幾個人的私庫,那叫一個滿滿當當。也就是王熙鳳那個自以為精明的傻瓜,被糊弄得將自個的嫁妝當得快空掉了,留了一箱子的當票!
    「既然原本是公中的,那就還歸到公中吧!」林母取了清單過來瞧了一眼,見上頭赫然寫著現銀六十三萬七千兩,還有黃金兩萬六千兩,琢磨了一下之後,依舊這般說道。
    林母知道,賈家還欠了國庫不少錢,這錢多半還是賈源和賈代善在的時候欠下的,無非就是他們任上時候落下的一些虧空,賈源賈代善父子兩個都是領兵的人,若說賈代善還通曉什麼兵法策略什麼的,賈源原本也不過就是個土地主出身,大字識不得幾個,能懂什麼兵法韜略,那不是開玩笑嘛!想要手底下的兵馬有戰力,就得捨得掏錢,何況,你要讓這些士卒沒有後顧之憂,就得捨得撫卹。
    而朝廷給的錢卻是有些定例的,根本多不了,因此,當時一些將領就乾脆借著一些手段,比如說暫時支領挪用其他一些地方的款項,然後打個條子便是了,只是朝廷上頭不發錢,這些挪用的款項也自然是補不上的,虧空自然就落下了。
    上頭也知道這些是用到了什麼地方,因此,雖說有著欠條,但是真要說起來,其實是各家替朝廷養兵欠下來的,自然也沒有催逼的意思。各家也明白這錢是怎麼欠下來的,因此,也不會有什麼還的想法。
    這樣的欠銀是一種,另外,各家錢財也總有不湊手的時候,聖人前些年的時候,出於對於臣下的體恤,允許臣子若是有什麼經濟上的麻煩,可以在戶部那邊支領一些銀錢暫時挪用,自覺的,手頭寬松了也就還上了,不自覺的,也就不管了。這個頭一開,一些不缺錢的也覺得,不借白不借,另外一些人瞧著別人借了,自己不借,也覺得有些不合群,畢竟官場上講究的是和光同塵,你倒是清高了,那麼豈不是說咱們都是混賬?因此,很多人家或多或少都借了一些,然後就觀望著人家,有沒有還,若是其他人都不還,你還了,豈不是跟其他人作對,如此一來,國庫不空虛才怪!
    等到後來那位聖人繼位,國庫裡頭雖說不至於空得能跑老鼠,但是也實在是有些看不過去。每年各地的稅銀都是差不多的,那會兒還老是遇上各種天災**,到處都是窟窿要填,江南那邊又因為甄家的緣故,鹽稅總有些問題,林如海過去之後,雖說好了一些,但是也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一直也是舉步維艱,最後還死在了任上,等到林如海一死,接任的那位還不如林如海呢!
    後來那位聖人林母也就是隱約聽說了他的一些行事,就知道這位卻是個刻薄寡恩,甚至可以說是個頗為小心眼的角色,林如海並非他的心腹,因此,他心安理得地看著林如海在任上熬死了,最後也沒給林家任何恩典。國庫裡頭沒錢,他也不管這些虧空是什麼緣由,反正既然是你們家欠下的,那麼,你不還也得還,你這邊不自覺,這就是你的罪過。
    最叫林母有些啼笑皆非的是,這位聖人竟是搞出了個妃嬪省親的事情,為的就是叫各家掏錢,他卻是借助內務府還有幾個投靠了他的皇商,賺得盆滿鉢盈。當然了,這些妃嬪的娘家因為這些耗空了內囊,為了斂財,不知道做下了多少惡事,影響了多少百姓,對於那位聖人來說,倒是現成的罪狀,但是那些受害的百姓又該如何呢?回頭瞧著各家被問罪抄家,還得感念聖人英明神武呢!
    這等劍走偏鋒的事情,林母雖說不過是內宅婦人,對於政事知道得也不多,但是很多事情其實都是差不多的,林母經的事情也多,心裡也明白,這位聖人的格局也就是那樣了。
    林母之所以想著催著林如海趕緊將鹽政上頭的事情交割了,回京任職,也是因為如此。林如海是當今的心腹,可是跟之後那位可沒有半點交情,回京之後,哪怕日後新皇登基,只是做個閒職呢,起碼不會有性命之憂。
    林母之前心中也想著,需不需要趁著這次機會,家裡有錢,就將國庫的那些虧空給還了,可是很快,林母就打消了這個主意,一方面,她也沒那個心思為賈家著想,賈家若是有心,賈赦賈政自己就該將這事提出來,另一方面,還是那個緣故,別人都沒還,就你還了,你這是何居心呢?何況,如今在位的當今對於賈家這些人家的虧空卻是心知肚明的,自然也沒有逼著要還的意思,甚至早就想著將這事給勾銷了。
    甄家當初因為四次接駕,欠下了國庫數百萬兩的銀子,當今為了讓甄家將虧空補上,便叫他們領了鹽政上的差事,其實也有叫他們順便將開國這會兒的那些虧空也一塊兒還上的意思。誰知道,甄家居然是那樣的貨色,自家過得紙醉金迷,虧空的事情,只說是為了聖人虧空的,壓根就沒還的意思。即便是聖人後來將他們鹽政上的差事撤掉了,他們還是不甘心,借著之前留下的人脈,總要往鹽政上頭伸手。
    林母對甄家可沒有什麼好感,她一直懷疑,林如海的死跟甄家有著脫不開的干系,只是一直沒有直接的證據而已。
    其他人可不知道林母這麼短短的時間想了這麼多事情,聽林母說了,將這些錢歸到公中,其中的大頭照舊用來壓庫,剩下來的卻是放到公賬上頭,供整個榮府平常使用。
    除了現銀之外,其他那些什麼擺設珍玩什麼的,林母也沒太大的興趣,看過之後,將其中一些擺件挑了出來,吩咐將哪幾樣給了賈璉他們夫妻兩個,哪幾樣給賈寶玉,哪幾樣給李紈賈蘭母子,哪幾樣給三春,當然,也沒少了黛玉的。
    林母雖說原本沒有真正撫養過這個孫女,但是對林黛玉的審美還有喜好還是知道的,因此選的並不是價值最高的,卻是最符合林黛玉心意的。
    下面人卻是見賈寶玉的名字排在前頭,給的還是極為珍貴的,頓時都以為林母還是對賈寶玉非常看重的,二太太折騰出來的這些事情,並沒有影響到林母對二房的態度,頓時也熄了立馬就要捧大房的心思。
    林母要的就是這個,若是這會兒就將二房打落塵埃,那又有什麼意思呢,就得如同使喚驢子一般,在前頭給他們吊著個胡蘿蔔,卻叫他們看得到,吃不著,到頭來落得一場空,才能叫他們真的痛徹心扉。
    「行了,回頭再跟公中的單子比對一下,看看還少了什麼?」林母看著漫不經心地說道,「說起來,那個周瑞的女婿那邊如何了?」
    下頭那個管事趕緊說道:「老太太放心,已經叫人將人給抓住了,連他那個鋪子都封了!」
    「嗯,他畢竟是良民,咱們家卻是不好處置的,回頭拿了口供,直接將人送到順天府去,只說他勾結咱們家的下人,偷盜府里的財物便是!至於多餘的話,卻是叫他閉嘴!」林母吩咐道。
    那管事連忙答應了下來,又聽林母說道:「至於那些背主的下人,咱們家廟小,容不下這些大佛,送到官府又難免家醜外揚,直接灌了藥賣了吧!對外就說,我老婆子昨兒個夢見了過世的老國公,想著給老國公祈福,將家裡伺候久了的下人給放出去了!」這麼多人處置起來說其實並不容易,不過也就是對外給個合適的說法罷了,只要沒人胡亂多嘴,那就沒什麼問題。
    那管事心中一凜,原本以為林母會對賴大等人網開一面,畢竟,賴家一直是林母的心腹,哪知道林母看著對他們似乎也沒另眼相看的意思,甚至沒有特別提起,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其他人都好辦,只是那賴尚榮,卻是生下來的時候就放出去了,如今?」
    林母淡淡地說道:「既然他是良民,咱們家自然是管不了的,不過,他家裡可不是,他難不成還能管得了咱們家處置家奴不成?」
    那管事頓時恨不得扇自個一個耳刮子,那賴尚榮從小也是呼奴使婢,嬌生慣養大的,家裡的錢財,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自然都是賈家的,都得收回來,他那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沒了家裡供養,雖說也是年近二十的人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又能做得了什麼,沒了賈家的庇護,他那細皮嫩肉的,出去之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不過想想也是,林母對賴家一貫信任優容,聽說之前還答應了賴嬤嬤,回頭給賴尚榮捐官呢,結果他們一家子背著主子做了那些事情,能容得下的那是菩薩佛爺,佛祖還有怒目金剛之相呢!
    得了林母的吩咐,那管事又想到原本聽父輩說的老太太原本管家時候的雷霆手段,心中就是一個激靈,老太太雖說年紀大了,但是還是個明白人呢,若是自個這次出了什麼差錯,雖說不至於跟那些人一般被發賣了,只怕也要被冷落了,因此,一下子更加謹慎起來。
    等到管事走了之後,之前退到裡間的黛玉三春也出來了,這會兒看著林母,眼中頗有些震驚之色。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0

☆、第40章

在三春和黛玉心中,林母一直就是那個天天笑呵呵的老祖母,幾乎什麼事都不管,平常的時候,就是與她們這些小輩說笑取樂的,何曾見過林母的這一面,一時間竟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林母卻是不以為意,笑道:「都餓了吧,這會兒離晚飯還有一會兒,廚房那邊剛送來了□□茶,正好可以配上八珍糕,火茸酥一塊兒吃!」
    幾個丫鬟打開食盒,鴛鴦親自提了銅壺,給林母,還有黛玉三春各自倒了一杯□□茶,又從攢盤裡頭將還冒著熱氣的點心拿了出來,林母手邊也放了一碟,雖說擺得很是漂亮,但是分量卻很少。林母不由笑道:「鴛鴦你還是我老婆子的丫頭嗎,怎地我這邊才這兩塊,倒是幾個小丫頭那兒卻是那般多!」
    鴛鴦笑道:「老祖宗,你可是冤枉鴛鴦了,這點心雖好,卻是不易克化,這會兒吃多了,晚飯卻是吃不下了!」
    林母擺手道:「行了行了,總有一堆理由等著我呢!」
    黛玉在邊上笑道:「這是鴛鴦姐姐心裡時刻惦記著外祖母呢,外祖母自個心裡不也明白嗎?」
    林母笑道:「可不是,離了鴛鴦啊,我這個老婆子,日子都不知道怎麼過了!」
    鴛鴦趕緊說道:「老祖宗器重,是鴛鴦的福氣!」
    三春也在一邊湊趣,說了一陣子,林母笑道:「這□□茶和點心都得趁熱吃才好,涼了可就不香了!」說著,自個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這□□茶是北邊的吃法,用了粗茶煎濃汁,與酥油芝麻調和,再按照各家的喜好加入鹽或者是糖調味,卻是元人入主中原的時候留下來的方子,如今在北方也頗為盛行。
    林母久居江南,其實吃不慣這個,不過,聽太醫說,這茶養生暖胃,想著林黛玉先天不足,到了冬天往往脾胃不和,手足發涼,因此常常找個由頭,讓林黛玉喝上一些。
    林母看著林黛玉喝了兩口,又拈了一小塊八珍糕細細吃了,這才說道:「你們一日日大了,過些日子也該跟著學點管家理事的本事!今兒個這事既然出了,做祖母的就得跟你們說道說道裡頭的道理!」
    黛玉和三春連忙斂容傾聽,就聽林母說道:「這一個家裡,不怕別的,就怕內耗,這內耗呢,無非就是兄弟相爭,家宅不寧,另外呢,便是家中這些下人的事情!」
    林母說著,不由嘆了口氣:「咱們這樣的人家,祖上也不過就是地裡刨食的,家中的規矩也就是後來起家之後才有的,開國那會兒,家裡驟然起家,不僅是從佃戶裡頭挑了伺候的,又在外頭買了不少下人進來伺候,這些人後來也就是咱們家的家生子了!如今榮府也差不多有了七八十年了,這些家生子世代伺候府里的大小主子,府里的事情,主子未必知道,但是,這些家生子卻多半能知道個*不離十!」
    一邊鴛鴦聽得幾乎是悚然而立,但是林母不讓她出去,她也只能站在那裡聽著,心裡覺得只怕是林母想要敲打她,懷疑她很多事情瞞著林母,心中頗有些惶恐。
    林母卻是繼續說道:「咱們這些做主子的呢,很多事情不能親力親為,就得吩咐了這些下人去做,你們年紀小,只怕覺著這些下人理所當然就該聽主子的,但是,下人也有下人的心思,哪怕是那種滿肚子忠心的也不例外,何況,他們有的時候做錯了事情,還一心覺著自個是為主子好呢!」
    「何況,若真是所有的下人都對主子忠心耿耿,天底下也就沒那個奴大欺主的說法了!」林母說到這邊,鴛鴦那邊已經是站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口中道:「老祖宗,鴛鴦,鴛鴦……」
    鴛鴦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原本還算伶俐的口齒一下子變得笨拙不堪起來,只覺得渾身戰慄,整個人抖索了起來。
    林母和顏悅色道:「起來吧,鴛鴦,老婆子知道你一向是個忠心的,做事也一貫有分寸,咱們家一貫有賞有罰,真的忠心主子,一心做事的,府里也不會虧待了他們!」
    鴛鴦連忙謝了,抖索著起來了,但是心裡頭卻是有些不確定,其實很多人家都有這個風俗,那就是長輩身邊伺候的,哪怕是小貓小狗都要尊貴一些,這也是正常的事情,長輩身邊伺候的人,代表的是長輩的臉面,就算有什麼問題,能夠處置的也就是長輩,你若是越俎代庖,那就是折了長輩的面子。
    因此,鴛鴦因為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在家裡很有臉面,有的時候,便是小輩的主子那裡,她也敢不給面子的,尤其如賈環賈琮這些在家裡幾乎沒什麼人看重的庶子,那更是瞧也不瞧,這會兒林母一說,她心裡就是一慌,再不得寵的主子,那還是主子,她自個還不是自由之身,有什麼資格瞧不起賈環他們幾個庶子呢?
    林母見鴛鴦模樣,也不多說什麼,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然後嘆道:「做當家主母的,想要管家,說白了,就是管著這群下人,你們璉二嫂子做的便是那些,她卻是頗有些手腕的,你們以後也得跟著你們璉二嫂子學著一些!光做什麼好人,想要在那些下人嘴裡得個什麼慈悲的好名聲,那就得看看二太太了,她倒是做好人了,下人個個念她的好,結果呢,卻是被下頭的人哄得團團轉,被攛掇著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錯事,幾乎連累了整個府上!」說到這裡,林母幾乎是疾言厲色起來。
    探春聽著林母這般說,心裡頭有些不是滋味,她雖說還小,但是這麼多年來,對於王氏的順從已經快要成了本能,尤其,她如今懂事一些了,知道自個的將來是握在嫡母手中的,老太太年紀大了,看著對她們幾個孫女不錯,但是婚姻大事,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老太太有什麼想法,嫡母那邊要是死扛著,那麼也是沒用的!
    結果這會兒林母雖說看著是輕拿輕放,卻是直接給嫡母蓋了個被下人哄得團團轉的糊塗帽子,以後只怕再也別想碰管家的事情了,心裡頭就是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探春以前可以明確地順從嫡母的心意,但是如今嫡母失勢,聽老太太的意思非常嚴重,只怕就算是王家那邊出面,也不能說老太太一個不字,還得對賈家賠罪,那麼日後,自個到底是應該順著老太太呢,還是繼續聽嫡母的呢?
    雖說探春心中如同一團亂麻一般,那邊林母卻是繼續說道:「看起來很多事情都是下人做的,但是,這些下人又算什麼,仗的不還是咱們府上的勢,大家自然都得怪在咱們府上了,知道的說咱們府上管教不嚴,不知道的,就是榮府縱奴行凶,甚至是榮府欺壓良善,逼得人家普通百姓家破人亡了!」
    林母將手裡的茶盞往桌上一放,發出了一聲有些沈悶的撞擊聲,她淡淡地說道:「老婆子我沒讀過什麼書,但是活得久了,也知道一些道理,這些事情,一件兩件不打緊,各個府上,誰家沒點污糟的事情呢,但是多了之後,這罪過,便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了!日後闔府因此獲罪,那些下人多半也不過是重新發賣一回,回頭還是去伺候別的主子,但是咱們這些主子,說不得也得淪為別人的奴僕了!」
    說到這裡,林母神色一正,沈聲說道:「所以,即便是那些人,在府上也立過功勞,或者說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但是,既然他們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成為寬恕他們的道理,今天他們敢為了錢財欺上瞞下,明兒個就有可能為了其他的事情,直接將主子給賣了,此例若是一開,日後就別想安寧了!所以,無論他們在主子那裡有多少體面,又有多少不得已的理由,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然被發現了,那麼,自然就得照規矩處置了,咱們家也不缺這些奴才使喚!」
    黛玉三春她們連忙起身受教,林母點了點頭,說道:「行了,在自個家裡,這般多禮作甚,你們如今雖說年紀還小,不過身邊卻也配了不少人,大家的姑娘,一腳出八腳邁的,都是這般過來的!雖說你們如今還沒到學著管家理事的時候,不過,自個身邊的下人,也可以先看著管起來了!會做事的自然要賞,不會做事的,也不能縱了他們!」
    那邊,黛玉也就罷了,她是客居,除了帶了個奶娘王嬤嬤,就是個年紀不大的雪雁,其他伺候的都是林母安排的人,一般都是紫鵑管著,紫鵑知道黛玉在林母眼裡的地位,她又是家生子,林母身邊出來的,黛玉身邊的下人哪有不服她的道理,因此,並沒有這方面的麻煩。而三春眼睛就是一亮,迎春先是一陣心動,繼而又暗淡了下來。
    林母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迎春自個立不起來,那麼你就算給了她一把刀子,她都能自個將刀子遞給別人架到自己脖子上。
    林母只是笑吟吟道:「這些事情你們心裡有個數就行,叫你們管束下人,不是叫你們自個上陣,沒得掉了大家小姐的臉面!」
    幾個人都是心領神會,林母也沒有繼續在這事上多說,很快轉移了話題,只是與幾個丫頭說些首飾衣料花樣什麼的,偶爾也指點她們幾句。
    而得了林母的吩咐,那邊管事甚至沒有找榮府慣用的人牙子,直接就是粗暴地一碗啞藥灌下去,趁著天色還不算晚,直接就是套了幾輛車,先將人送到莊子上關著,免得他們在府里鬧出什麼事情來,回頭再分批發賣出去,免得太過引人注意。

☆、第41章

榮府發賣出去這麼多家奴,很多差不多是全家都一塊兒賣了的,這能瞞得了別人,官府那邊卻是瞞不過去的,哪怕是奴籍,也得在官府那邊記檔才行,若是一個兩個,大不了去官府報個逃奴,問題是比較多,就不能這般處置了。
    好在在這種小事情上頭,順天府還是會給榮府一點面子的,何況負責操作這事的也就是下頭的小吏而已,多給點錢做封口錢,也就沒什麼了。
    不過外頭還是傳出了一些風聲,一方面是周瑞的女婿冷子興被送到了順天府,罪名是勾結榮府的下人偷盜財物,周瑞在榮國府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下人,周瑞家的原本就是王氏的陪房,周瑞他們原本也是榮國府的家生子,搭上了王氏的關係之後,一下子就出了頭,雖說沒做到大管家的位置,但是,很多時候,除了賴大他們一家子之外,也就能數得著他們家了!如今冷子興被送到了大牢裡頭,他勾結的是誰還有什麼好說的!
    另外,榮府平常負責跟各家往來的管家管事如今差不多全變成了新面孔,雖說榮府對外的說辭是林母說的,自個做夢夢見了老國公,想著為老國公祈福,因而趁著年前,將人放出去,誰家放下人放那些做了幾輩子的管事的啊,這裡頭沒點貓膩才怪!
    不過,榮府這次幾乎是裡裡外外換了一次血,幾個主子身邊一些貼心的人都帶走了,換上來的下人雖說也是家生子,卻是那些原本不得勢的,見得自個之前羨慕嫉妒恨的那些對象如今倒了血霉,哪有不警醒的道理,因此,即便外頭有人打聽,一個個嘴巴也都跟閉緊的河蚌一般,一點風聲也不敢透出去。
    因此,外頭的人只知道,榮府大概是出了點岔子,有外賊勾結家裡的下人搗鬼,榮府一氣之下,乾脆將那些牽扯到此事的下人要麼送到了莊子上,要麼直接就發賣了。至於詳情,知道的人可就不多了。
    王家那邊自然是瞞不住的,畢竟,年根上正是人情往來的時候,往年這個時候都是王氏出面,結果這次卻說是王氏之前病了,在家養病,過去送節禮的也是生面孔,王家又不止王氏一個人在榮國府,還有個王熙鳳呢,因此,稍微一問,也便問出來了。
    這一問,王熙鳳這心就涼了,自個那位叔父在那邊責怪自個不給自己姑媽說話,卻也不想想,自個嫁到了大房,就是大房的人了,難不成要跟著自個姑媽挖大房的牆角不成。
    王子騰到底還是個明白人,他跟史氏夫妻兩個還親自跑上門致歉,當然,大概也是擔心賈家這邊是不是想要讓王氏病逝了,還是怎麼回事。畢竟,光是從王熙鳳那裡聽到的那些事,王子騰自個都想一巴掌抽自個這個妹子臉上去,你想著從公中撈點油水什麼的也就是了,竟是連祭田祖產都敢賣,誰家也容不得這樣的管家媳婦啊!
    王子騰聽說了林母的處置之後,就是長松了一口氣,男人終究對這些事情搞不明白,倒是史氏暗中冷笑,聽起來林母似乎對自己這個小姑子挺寬容,實際上呢,只要林母樂意,自家這個小姑子就得念一輩子的佛!不過,她卻是懶得提醒王子騰的,多年無子,王子騰還很長一段時間懷疑她這個嫡妻容不下人,夫妻兩人如今也沒太多的共同話題可說,史氏平常的時候多半是深居簡出,少有出面的時候,唯一惦記的也就是自個膝下養大的王熙鳳了!
    問題是,光是自個惦記王熙鳳有什麼用,在王子騰心裡,還是自個妹子更重要,當然,這裡頭也有個緣故便是,王氏已經有兒有女,兒女都差不多長成了,尤其,賈寶玉還天生異象,在家極受寵愛,而王熙鳳嫁過去這麼多年,卻是一直無子,對王子騰來說,分量自然就不如王氏了。
    姑嫂之間能夠一團和氣的並不算多,王氏閨中的時候也不是什麼多討喜的人,如今知道王氏日後日子不好過,史氏只有心裡頭暗自高興的,哪裡會給林母說什麼好話。倒是後來,到王熙鳳那裡,史氏很是提點了王熙鳳一番,這才跟王子騰一塊兒回去了。
    王子騰那邊放下了心走了,王氏卻覺得希望破滅了,很有些灰心喪氣,她的私房如今大為縮水,即便是原本壓箱底的銀子都被拿出來去贖買她之前賤價賣出去的祭田了,而原本被她賣了的鋪子什麼的一時半會兒買不回來,她陪嫁的幾樣產業直接被搭了進去。
    王氏原本還覺得自家兄長過來之後能給自己撐腰呢,哪知道,王子騰看到王氏這麼多年來將賈家的這個家管成了什麼樣子之後,恨不得掩面而走呢!
    王子騰的確是無兒無女,但是,他得考慮整個宗族,若是王氏的所作所為傳出去,王家女的名聲就得迎風臭十里了!王子騰若是想要包庇王氏,只怕到時候,王家那些族人都得為了女兒打上門來了。
    因此,王子騰在確定了林母的處置,覺得王氏並沒有真的被賈家厭棄,日後還有翻身餘地之後,就乾脆利索地準備起身走人了,臨走還得感激林母將事情壓下去了,沒有影響到王家女的聲譽,回頭還得準備一份厚禮送過來。
    對王子騰這個人,林母心中自然也是沒什麼好感的,王氏之所以能那麼囂張,一是因為她肚子爭氣,生了三個孩子,賈珠雖說英年早逝,卻也是公認的讀書種子,賈寶玉更別提了,簡直是賈家的鳳凰蛋,元春後來還做了皇妃,有這樣爭氣的孩子,王氏自然底氣十足。
    另外,就是因為王子騰了,四大家族裡頭,如今儼然已經變成了王家獨領風騷的局面,王子騰一個人就抵得上人家幾大家子,史家那邊搭上了好幾條命,換了個一門雙侯,但是光有爵位,沒有實權又能如何,倒是王子騰,官運亨通,一路青雲直上。
    雖說王子騰死得挺蹊蹺,不過他死之後,王家雖說要還清虧空,但是勉強也算是全身而退了,並沒有被問罪的意思,這也能看出來王子騰的本事了。
    王子騰那樣的人,一貫投機慣了的,何況還極為自負自傲,他這樣的人,明顯缺了一份忠心,上頭信得過他才怪。只是如今王子騰還在上升的勢頭上,林母也只能敷衍他一番,如今王氏失勢,王熙鳳卻聰明瞭一些,林母倒是要看看,王子騰日後支持誰了!她很想知道,王氏在知道自個的兄長改為支持自己姪女時候的表情。
    因為放出去了許多下人,一時半會兒也很難補齊,林母也沒有讓人在外頭採買的意思,王熙鳳那邊忙得快腳後跟打後腦勺,原本那些沒能出頭的下人恨不得天天跑到王熙鳳面前刷存在感,也有的跑過來捎話托情的,想要能夠趁著這次的機會,得個好差事。
    王熙鳳卻是鐵面無私了一回,她想著之前自個被下頭那些下人糊弄得不輕,一個個在自個面前擺出副戰戰兢兢,忠心耿耿的模樣,回頭就背著自己搞風搞雨的,自個殫精竭慮想著開源節流,那邊那些下人都能在家呼奴使婢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一回之後,管家的事情就要暫時交給邢氏和李紈了,李紈也就罷了,一向跟透明人差不多,估計到時候也就是做個應聲蟲而已,可是邢氏呢,到了她手上的東西,想要她吐出來,那可就不容易了。
    雖說王熙鳳瞧不起邢氏,但是她之前聽了王氏的話,做了那些事情,哪怕老太太那邊輕描淡寫放過去了,還叫人幫她掃清了首尾,但是,這事總歸還是個把柄。若是這次再留下什麼話柄,回頭邢氏鬧將起來,王熙鳳固然不怕,但是也會比較棘手。尤其,邢氏還是婆婆,她若是落了把柄在她手上,日後難免要低她一頭,王熙鳳可受不了這個!
    再者說了,王熙鳳已經將榮國府當成了賈璉與自個夫妻兩個的財產,在看到了這些家奴的禍害手段之後,哪裡還真的會相信這些人的信誓旦旦,真要是挑了個不好的,邢氏又不是有什麼手段的人,老太太倒是有手段,但是她年紀都多大了,若非這次事情鬧大了,老太太還不會出聲呢!所以,哪怕是為了自個還有未來的孩子,王熙鳳都得仔細將人挑好了。
    不過,什麼地方缺了,也不能缺了老太太這邊的,林母身邊的下人,在榮府一向得勢,這次卻是好幾個卷了進去,若是牽扯不大的,林母還算是給了點面子,給了他們一筆錢,將人一家子都放出去了,至於他們這麼多年積攢的私房家私,那就對不起了。不過,跟那些被灌了藥發賣的同僚相比,他們顯然也得知足了。只是,他們顯然不這麼想,一個個幾乎是嚎啕不止,放出去說是有個自由身,但是,所謂的自由身,在這年頭,另一個代名詞就是草民,原本仗著榮府的勢力,即便是一些小官也得對他們客客氣氣的,如今,隨便有點勢力的人都能欺負他們一二了,只是,他們即便是後悔,也是來不及了。
    林母這邊才出了缺,那邊王熙鳳立刻將人給補上了,反正那些人在林母那裡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換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因此,林母的日子還是照常過,倒是賈寶玉那裡,王熙鳳遲來的報復卻是到了。

☆、第42章

王熙鳳從來不是寬宏大量的人,她能因為賈瑞言語輕薄了點,就狠心設了相思局,要了賈瑞的性命,何況如今王熙鳳對王氏這個姑媽簡直恨到了骨子裡頭。
    打蛇打七寸,對於王氏來說,沒什麼比動了賈寶玉更讓她難過,畢竟,賈珠已經死了,元春卻是女兒,進宮之後至今也沒什麼消息,而賈寶玉卻是王氏的命根子,將來的希望。至於賈蘭,王熙鳳根本就把他給忽視了,賈蘭除了有個嫡長孫的名頭,在家的待遇也就跟賈環賈琮兩個庶子差不多。
    虧得李紈是個心中有成算的,她將月錢還有自個的嫁妝和賈珠留下來的一些私房抓得死死的,平常就是深居簡出,幾乎一文多餘的錢也不肯花,而且李紈也是書香門第出身,雖說李守中是個迂腐的,李紈在家也就是讀了女四書,但是終究識字,賈蘭很小就開始給他啓蒙,督促賈蘭用功。真要說起來,論起這方面的學問,說不定過兩年,賈寶玉都要比不過賈蘭這個侄子了。
    王熙鳳從來不將李紈放在眼裡,因此,她直接將目標放到了賈寶玉身上,尤其是想到賈寶玉之前跟自己說的那些話,王熙鳳就是一陣惱怒,因此,趁著府里大換血,王熙鳳借著管家的便利,直接就對賈寶玉下了手。
    府里的主子,身邊伺候的人就沒一個比賈寶玉身邊多的,老太太賞的,王氏賞的,還有他身邊本來就超過規格的,一等二等的丫頭加起來就超過了兩掌之數,一個公子哥,比家裡的姑娘養得都嬌慣。
    因為賈寶玉一向受寵,能夠在賈寶玉身邊伺候的,自然都有些根底,因此這次自然也受到了波及,首先一個便是金釧,金釧家裡姓白,白家接連將兩個女兒都送到了府里伺候,一個伺候賈寶玉,一個伺候王氏,一方面是他們家的女兒的確出挑,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白家在下人裡頭也是頗有些能耐的,金釧她爹是外院的一個管事,做過採買,她娘先是在針線房裡頭,後來又管過廚房,都是肥差,他們又攀上了周瑞他們家,當初要不是周瑞家看上了冷子興,白家的兒子差點就成了周瑞家的女婿。
    白家幾個人膽子也不算小,這些年來在採買和廚房上頭很是撈了不少,這次自然是被揪出來了,他們的事情不算非常嚴重,因此,最終也就是直接賞了幾兩銀子,被攆了出去,金釧玉釧自然都沒能留下來。
    賈寶玉倒是跑到林母那邊哭鬧,林母直接敷衍了過去,順手又挑了幾個長得頗為出挑的小丫頭給了賈寶玉,有了新人,賈寶玉很快也就將舊人給忘到腦後了,前幾天偶爾還會提上那麼一句,後來就被下面的小丫頭哄得連金釧是誰都不記得了,只是跟著新來的小丫頭玩鬧,將花園裡的梅花禍害了一番,做胭脂香餅去了。
    王熙鳳就是在新進的人裡頭做了點文章,這些新進的人爭著要在賈寶玉面前露臉,一個個搶著討好賣乖,小丫頭們爭風吃醋,便是那些小廝也是爭著弄上各種新鮮的玩意好在賈寶玉那邊得個好字。賈寶玉玩得倒是高興,結果自然是將功課什麼的拋之腦後了。
    賈政這些日子因為王氏搞出來的事情,幾乎是羞於出門,不是窩在書房裡頭長吁短嘆,哀嘆家門不幸,娶妻不賢,就是跑到趙姨娘那裡,趙姨娘趁機對賈政訴苦,說王氏種種為難之處,每每叫賈政怒氣上湧,恨不得衝到王氏那裡大發雷霆,後來趙姨娘那邊不經意地說賈寶玉都已經讀四書五經了,自家賈環還沒啓蒙呢,賈政一邊同意了叫賈環入家學念書,一邊就興頭上來,跑去考校賈寶玉了。
    賈政跑過去的時候,賈寶玉在書房裡頭跟幾個丫頭正玩得痛快呢,他不知道聽了誰的挑唆,拿了個話本就跟丫頭們玩起了角色扮演的遊戲,賈寶玉在這上頭頗有些歪才,府裡頭逢年過節本來就常叫了戲班子過來唱戲,賈寶玉也聽得多了,這會兒突發奇想,想要自個排上一出,還自個在那裡改戲詞。
    外頭的人發現了賈政之後,簡直跟見了鬼一樣,就想要跑去傳話,結果,賈政一見不對,就叫自個身邊的長隨將人按住了,然後大步就往里走。
    然後就看到了之前那一出,賈政簡直是氣瘋了,直接喝令叫人將那些丫頭們給綁了賣了,然後順手抄起一根雞毛撣子就劈頭蓋臉地往賈寶玉身上抽,一邊抽一邊罵著什麼逆子,孽障之類的話。很快打折了一根雞毛撣子,賈政一時間找不到合手的東西,直接就叫著傳板子,叫人將賈寶玉按在凳子上,親自抄著足有兩掌寬的木板,對著賈寶玉就是一陣痛打。
    賈寶玉哭號得都破了音,得到消息的林母才姍姍而來,王氏根本就沒得到消息,她那些心腹這次全部被換掉了,換上來的都是生面孔,一個個哪裡會立刻就投靠王氏,何況王氏這會兒還在苦逼地跪在佛前撿佛豆呢!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差事,敲一下木魚,念一句佛,才能撿一粒,一天下來,跪得腰酸背痛,兩腿腫脹,都未必能撿出幾斤來,若是撿佛米的話,只有更累的。
    那些新分來的下人說是過來伺候,也就是在外頭守著,隔一段時間給她端茶倒水,伺候她用飯而已。因為要持齋,每日的飲食清淡得要讓人發瘋,就是青菜豆腐配白米,就算有雞蛋也是水煮的,叫享受慣了的王氏幾乎咽不下去。別看人家都說王氏慈眉善目,整日里吃齋念佛什麼的,其實也不過就是去佛堂走個過場,磕個頭,念個幾聲「阿彌陀佛」,平常拿幾本《金剛經》什麼的充充場面而已,齋菜看著是素菜,但是多半是高湯吊出來的,比葷菜還費工夫,吃著自然爽口。至於其他的,誰還會跟她這個二太太計較不成。
    如今動真格了,王氏很快就受不了了,但是才這點時間,她就不繼續了,也說不過去,也只能強忍著。她這邊念佛,那邊雖說有人過來說,老爺在打寶二爺呢,但是,伺候的人哪裡會拿這種事情打擾了王氏禮佛,這不是褻瀆佛祖嗎,因此,只叫他們去找林母便是了。
    林母到的時候,賈寶玉已經被抽得差點只剩下出的氣,不見進的氣,哭聲都微弱了起來,別看賈政身材清瘦,但是一個成年的男人,平常沒病沒災的,力氣能小到哪裡去,露在外頭的皮肉還是弄得幾乎沒了半塊好肉,那些多半是被雞毛撣子抽的,最主要還是下半身被板子打得厲害,賈寶玉如今真要說起來,也就是*歲的年紀,他本是王氏的老來子,自幼也是多病多災的,尤其他這邊一應供給,只有多的,沒有少的,屋裡足足燃了四五個炭盆,自然不熱,因此,身上穿得可不算多,被賈政狠命一打,松花色的褲子上頭都已經滲出了血跡來,看著格外淒慘。
    倒是頭臉上,賈寶玉之前被抽的時候下意識護住了頭臉,因此,也就是脖子上有點血痕,面上卻沒什麼痕跡,只是這會兒面若金紙,顯得更是可憐。
    林母看著心中不由有些遺憾,這張臉毀了才好,省得禍害女孩子,不過面上卻是一副心疼的模樣:「我可憐的寶玉,都被他老子打成什麼樣子了!」
    一邊說著,林母一邊掄起手裡的拐杖,同樣也是使足了力氣,劈頭蓋臉地砸向了賈政。林母的拐杖還是當年六十的時候,聖人賞賜的烏木沈香拐,分量很是不輕,林母雖說年紀大了,氣力不濟,但是加上那分量,砸在身上就不那麼容易受得住了。
    賈政左支右絀,勉強躲避,但是還是挨了幾下狠的,差點沒撐不住叫喚出來,只得苦著臉說道:「母親,你看看寶玉這孽子,讓他讀書,都讀成什麼樣子了,竟是跟一幫丫頭胡鬧,日後如何能成大器!這般荒唐,遲早是連累祖宗宗族的貨色,不如打死乾淨!」
    林母卻是說道:「咱們這樣的人家,讀書識字明理便是了,何苦去跟那些寒門子弟一般,去爭那個功名,當初我不也沒逼你嗎?何況,寶玉現在才多大,如今有這般才學,已經是京中少有的了!再如何,你也該想想珠兒!」
    說到賈珠,賈政就是一呆,然後就被砸了一下狠的,就聽林母叫道:「寶玉這般乖巧伶俐的人,你還說什麼要打死,你要打死了他,不如先打死我算了!」說著,又是氣喘吁吁地掄起拐杖就打。
    賈政趕緊說道:「母親這般說,這叫兒子怎麼受得起!」
    林母頓時冷笑道:「什麼受得受不起的,分明就是你厭煩我這個老婆子,我也不討你的嫌,這就帶著寶玉回金陵去!」
    林母一番唱作俱佳,賈政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只是在邊上賠笑賠罪不止,林母這邊卻是假做心疼淚流之狀:「可憐我的孫兒,竟是有這般狠心的父親!」說著,又是摟著賈寶玉痛哭起來。
    王熙鳳這會兒也趕過來了,瞧著賈寶玉的慘樣,心中暗叫一聲活該,不過這也只是個開始而已,王熙鳳一邊勸著林母,一邊假意喝道:「一個個還傻站著幹什麼,趕緊先將你們寶二爺抬進屋裡,太醫去請了嗎?」
    一幫粗手粗腳的小廝手忙腳亂地將賈寶玉就用那張被挨揍的凳子抬回了自個屋裡,只是,賈寶玉身邊的丫頭之前都叫賈政讓人給綁了,這會兒想找個細心伺候的都是找不到,結果,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被排擠的襲人又是出了頭。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0

☆、第43章

襲人之前被林母親口貶成了三等丫鬟,她當初做一等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是一手包辦,將其他那些丫鬟給排擠得快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因此,她這邊一失勢,頓時很是被原本那些一等二等的丫頭給打壓嘲諷了一番,便是原本那些嘴上襲人姐姐長,襲人姐姐短的小丫頭都敢不拿她當回事,有的仗著自個是家生子出身,還使喚著襲人幫著她們乾活。
    襲人一向隱忍,她之前能忍得,如今自然可以繼續忍下去。老實說,襲人這些年當差,真是積攢了不少錢。襲人當年是家裡窮得快要活不下去了,才被家人賣給了賈府,但是她當差就進了賈母的院子,賈母別的不說,出手一向大方,因此,她院子里的丫頭婆子,逢年過節都有賞賜,襲人雖說並不能說會道,但是做事妥當可靠,幫著跑腿傳話什麼的,都會有賞錢,她上頭那些大丫頭還有婆子也不在乎她得的那點賞錢,因此,都叫她給攢了下來。
    尤其,後來襲人跟了賈寶玉之後,賈寶玉對金銀財物卻是一向不敏感的,他高興了,拿著價值不菲的器具摔著玩都是正常的事情。襲人得了賈寶玉的信任之後,使了幾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法子,將賈寶玉屋裡的一些東西偷渡了出去,帶給了自家母親兄長,花家因為襲人的補貼,慢慢也就起來了。
    襲人的兄長花自芳並不是那種眼睛鑽在錢眼裡的人,沒有只想著將妹子當做搖錢樹,家裡好一些了之後,就想著攢錢將襲人贖出來。只是襲人自己不甘心,見識了榮國府的富貴之後,她如何還願意在家裡過那種普通的日子,賈寶玉這邊喝的是上等的好茶,到了家裡,多半就是茶葉末子。在府里,三等的丫頭都能蓋上蠶絲的被子,穿的衣服都是綢子的,可是花家不過是普通平民,你就算有好東西,你敢上身嗎?
    何況,襲人還惦記著要做賈寶玉的姨娘呢,因此,儘管她被貶了下去,但是賈寶玉偶爾看到她還會護著她一些,也叫襲人對賈寶玉更是念念不忘。
    這回賈家下人被清洗一番之後,賈寶玉的院子裡頭也換了次血,襲人倒是逃過一劫,她又不是家生子,鬧得再厲害,也牽扯不到她頭上,至於賈寶玉那裡丟的東西,根本就沒辦法說,畢竟,賈寶玉一向能糟踐東西,屋裡缺的那些擺設器皿什麼的,早就已經報了損,賈寶玉匣子里的金銀,誰也不清楚具體的數目,畢竟,賈寶玉素來是府里有名的散財童子,遇到誰順眼,賞錢都是不吝嗇的。
    因此,襲人依舊留在了賈寶玉屋裡,因為之前老人少了不少,襲人竟是有了出頭的意思,很快又被新補進來的丫頭給壓了下去。那些丫頭許多為了討賈寶玉歡心,在賈寶玉書房那裡陪著他胡鬧,這次被賈政遷怒,直接下令綁了,然後全攆出去,而襲人因為被打壓排擠,根本沒湊上去,依舊留在屋裡做灑掃之類的活計。
    如今賈寶玉受了傷,屋裡一時半會兒竟是找不到合適的人來伺候,襲人趁機出了頭,她一向是伺候賈寶玉慣了的,因此做得極為妥帖,林母自然也沒有多開口,只是吩咐她好生伺候好了,這才離開了。
    襲人這邊在賈寶玉昏沈中溫柔體貼,哄得賈寶玉很快就忘了那些因為他被攆走的丫頭,嘴裡又甜甜地叫著襲人姐姐了,沒了襲人,他幾乎連覺都睡不安穩,因此,襲人雖說還是三等的名頭,卻已經登堂入室,在別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又成了實質上頭的大丫鬟了,其他人也沒能力跟她爭,又有賈寶玉護著,她的地位算是暫時安穩了下來。
    而王熙鳳那邊,光是引得賈寶玉被賈政揍一頓,可還沒夠呢,她回頭就叫人送了什麼紫金活絡丹還有棒瘡藥之類的東西過來,又吩咐廚房那邊可勁地給賈寶玉做滋補的東西,實際上,卻已經是悄悄做了手腳。
    在這個年代,醫學技術不那麼發達,賈家雖說也常請太醫,但是老實說,賈家這些年每況愈下,真正好的太醫,可是不會跑到賈家來的。何況,太醫過來瞧著賈寶玉這是被打了一頓,也就是胡亂把了脈,瞧他沒有傷筋動骨的,也就沒有多折騰,然後就開了點外敷的方子,叫賈寶玉好生臥床休養便是。
    若是賈寶玉這會兒已經筋骨長成,那是沒什麼好說的,問題是,賈寶玉年紀還比較小,本身身體也算不上健壯,因此,哪怕是一點小事,都有可能叫賈寶玉病上一場。
    王熙鳳下手非常果斷,她在賈寶玉的飲食裡頭動了點手腳之後,賈寶玉身上的傷勢倒也罷了,好得還算正常,但是,又是反復燒了幾次,元氣大傷,即便是太醫跑過來把脈,也只能說賈寶玉卻是被之前那頓好打,打得傷了根基,又有些驚悸之症,因此,日後得好生調養,不可過於受驚,也不能過於辛勞,總之,日後就好好養著吧!
    賈政聽說之後,也是後悔不已,別看賈政看到賈寶玉,滿口都是逆子,孽障,實際上,對賈寶玉也是寄予厚望的。這也是正常的事情,賈家的傳統便是如此,嫡子是寶貝,庶子是草芥,尤其賈寶玉本身就顯示了非同尋常的資質,雖說不至於有什麼過目不忘之才,卻也一點就通,舉一反三,賈政自個在科舉上頭一直不得意,折騰了不知道多少次,連個童生都沒考上,後來還是賈代善拉下臉給他在國子監補了個監生,算是勉強有了個功名,因此,對於科舉極為看重,結果,如今賈寶玉竟是被打壞了,身體日後卻是受不得辛苦,科舉這種事情,除了看學問之外,還得看身體,這下子,賈寶玉想要再走這條路,算是徹底沒戲了。
    王氏知道之後,恨不得找賈政拼命,在她看來,賈珠就是被賈政逼迫死的,當然,也有李紈的關係,明明賈珠身體都虛弱成那個樣子了,還勾著賈珠,要不然,賈蘭是哪裡來的?本來,沒了賈珠,賈寶玉也是她的一個指望,哪知道,竟是被賈政給打壞了。
    王氏不管不顧地跟賈政大吵了一場,結果面子上掛不住的賈政惱羞成怒地甩了王氏一個大耳刮子,口不擇言道:「就你做出來的那些事情,休了你,王家也沒什麼好說的,寶玉那樣的孽障,死了正好,省得以後禍害了一大家子!」
    王氏恨得差點沒將賈政咬下一口肉來,但是她如今算是失勢,身邊連個貼心人都沒有,又被強迫送去佛堂吃齋念佛,王氏心中發狠,在她看來,賈政之所以對賈寶玉如今這樣不在意,完全是因為他還有賈環那個兒子,心中對賈環頓時就生出了殺意來。
    賈寶玉自個卻是不知道究竟,他躺在床上,一屋子的丫頭圍著他轉,三春黛玉也時不時地過來探望,陪他說話,也沒人告訴賈寶玉他如今身體壞了,受不得辛苦,日後只能好生養著,平常也沒人跟他說什麼讀書上進了,哪怕是王氏和賈政,都不跟他說這些,反而一個個溫言撫慰,只怕賈寶玉有什麼地方不自在。
    賈寶玉一直就覺得是因為自己被打了躺在床上才能這般,甚至直接說只要姐妹們能天天陪他玩,他恨不得在床上躺一輩子雲雲,叫王熙鳳知道了,心中冷笑不已,若不是怕留下什麼痕跡來,王熙鳳倒真是想叫賈寶玉躺一輩子呢,不過如今這樣也好,也該叫自家那位姑媽嘗嘗自個心肝被動了的滋味才是。
    因為賈寶玉的一番折騰,這個年就過得沒太多熱鬧,不過,對於林黛玉來說,這是好事,賈敏過世才一年多,雖說過了熱孝,林黛玉也是不好參與什麼飲宴之類的場合,總不能到時候,一家子都在吃喝玩樂,叫林黛玉一個人窩在自個院子裡頭吧!
    因此,榮府也沒有如同往年一般,請了戲班子進來唱戲,一家子吃了一頓年夜飯,不過是叫了個女先兒在邊上講些笑話取樂,因此,林黛玉也不必忌諱什麼,也是坐在一邊陪著說話。
    賈寶玉也就是待了一會兒,他倒是想要留著,只是他傷還沒有好全,哪怕凳子上墊著厚厚的軟墊,但是坐下來依舊覺得大腿和臀部疼痛不已,他從來嬌生慣養的人物,那裡受得住這個,因此,勉強坐了一會兒之後,便臉色發白,林母見了,連忙叫他去裡間躺著,又叫了幾個丫鬟進去伺候。
    過年了,王氏也從佛堂出來了,她瘦了一大圈,本來年紀也大了,原本生得富態還看不出來,如今瘦下來之後,臉上皺紋就明顯了很多,看著竟是老了足有十歲,而且整個人看起來也不似從前那般慈眉善目,反而顯得陰沈了許多,叫人第一眼看了差點沒嚇了一跳。
    王氏見得賈寶玉這般,也顧不得別的了,立馬就跟林母告了罪,跑到裡間看賈寶玉沒什麼問題,只是下身疼痛難忍,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心裡頭又是將賈政恨到了骨子裡頭,想到賈政之前還想著叫賈環過來,王氏更是咬牙切齒,只是她也明白,暫時自個不能有什麼大動作,還是得從長計議才行。在王氏心中,賈寶玉這身體不能參加科舉了,那麼,為了賈寶玉的未來,榮國府一定得要是他的,才能讓他富貴一輩子,為此,王氏願意做任何事情。
    林母沒有在意王氏的神情,王氏如今幾乎快要眾叛親離,她就算想得再多也是無用,她笑眯眯地受著小輩們的禮,然後一個個裝著壓歲錢的荷包送下去,心中卻是想起了林如海。

☆、第44章

林如海是林母的獨子,很長一段時間,林母與林如海母子可以說是相依為命,結果林如海成婚之後沒幾年就天人兩隔,林母前些年倒是還算是能看到林如海,只是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林如海熬得油盡燈枯,最終撒手西去,後來又輾轉了不知道多少年,如今一時半會兒連林如海長什麼模樣都要記不清了。
    林如海雖說年年都有豐厚的年禮過來,但是這又不是真人,林母看得越多,只有越想念的道理。尤其是想到上輩子這個時候,兒子為了鹽政上的事情,熬得眼睛里滿是血絲,頭髮都開始變白了,心裡就是憂心不已,要不是她如今這個身份不好說那話,她都寧願兒子辭官了!辭官之後雖說是平民了,但是林家家大業大,林如海致仕之後,大家也得給他面子,雖說林黛玉因此難以嫁入高門,但是,林如海的那些想頭,那些高門子弟本來就難以接受,如此日子過得總不會太壞。
    這會兒林母惦記著自個的兒子,偏偏自個面前的卻是一副酒色過度的賈赦還有道貌岸然的賈政,心裡頭著實有些膩歪。
    偏偏還有人不識趣,邢氏見林母似乎興致不高,疑心她惦記著賈寶玉,難免有些吃味,在一邊說道:「可是我們笨嘴拙舌,不能討老太太歡心?」
    林母不想叫林黛玉跟著傷心,因此也沒有推到賈敏身上,只是道:「這是什麼話,卻是人老了,精神不濟,有些打不起精神來,不比你們正是壯年的時候,你們儘管高樂便是,別讓我老婆子擾了你們的興致!」
    賈赦橫了邢氏一眼,連忙說道:「母親這話說的,叫兒子無地自容了,母親精神不好,兒子哪有自個樂呵的道理,母親若是不嫌棄兒子笨嘴笨舌,不如我們這些做晚輩的給母親講幾個笑話,母親覺得如何?」之前二房吃了大虧,賈赦心裡頭難免痛快,何況,年後自家兒子也要去外頭赴任了,日後說不得也有一番前程,總比窩在府里等著那回頭就要變成芝麻粒大的爵位好,因此,這會兒也肯奉承一下自家老娘了。
    林母含笑道:「你這樣還算笨嘴笨舌,叫別人可怎麼說呢,既然是你們的孝心,那我這個老婆子自然也就受了!」
    賈赦一聽大喜,就準備說笑話,但是一張口,就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了,他一向沈迷酒色,跟那些美妾在一塊兒,葷段子說得不少,正經的笑話卻不多,搜腸刮肚了半天,才想出個笑話來,還說得有點乾巴巴,說完不由有點臉紅:「實在是兒子沒用,連個笑話都講不好,還望母親莫怪!」
    林母笑道:「你有這份孝心,我就知足了,至於什麼彩衣娛親的事情,有沒有卻也無妨!你啊,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也到了該好生保養的年紀了,回頭好生修生養性,等著鳳丫頭給你生個孫子,也好含飴弄孫!」
    賈赦笑嘻嘻道:「母親說得是,兒子這可就等著了!」
    一邊賈璉王熙鳳聽得臉上都是一紅,王熙鳳也緊張了起來,之前其實很少有人給她提這事,但是如今這麼短短一段時間,卻是有不少人在說到子嗣的問題了。王熙鳳心裡也有些不安,她一向要強,為了管家的事情常常殫精竭慮,恨不得事必躬親,因此,月信有些不准,難免擔憂自個的身子,琢磨著回頭定要找個擅長婦科的大夫幫自個調理一番才好,面上卻是笑吟吟的,抿嘴只做害羞的模樣,倒是看得賈璉心中一蕩,悄悄伸手摸了一把王熙鳳的手,王熙鳳臉又是一紅。
    賈政也湊熱鬧講了個讀書人的笑話,然後才輪到了下面的小輩,賈璉如今正有些春風得意的意思,他本來就是時常跟一些勳貴子弟往來,口齒伶俐,見識也多,這會兒撿了個新鮮的緩緩道來,說得精彩處,更是眉飛色舞,桌上黛玉三春更是聽得聚精會神,臉上神情也是變換不停,等到賈璉說到最後,一個翻轉,大家反應過來,不由都捂著嘴笑了起來。
    接下來,三春和黛玉也各自說了個笑話,只是她們閱歷也就是那樣,所說的笑話無非就是一些寫著奇聞軼事書上看來的或者是聽下頭那些丫鬟婆子說的,不過,大家都還是挺捧場的。
    林母之前就收拾好了心情,樂呵呵地聽著。外面歡聲笑語,裡面賈寶玉趴在榻上,王氏坐在一邊噓寒問暖,一邊的丫鬟都是低眉順眼地伺候著,不敢多說什麼,王氏聽得外面隱約傳來的笑聲,又見賈寶玉露出了羨慕的模樣,口中道:「都怪我不爭氣,要不然,我也該在外頭陪著老祖宗和姐妹們說笑的!」
    王氏見賈寶玉很有起身跑出去的意思,趕緊伸手將人按了下去,說道:「我的兒,你好好養傷便是,日後日子還長著呢!」心裡卻是一陣發狠,賈寶玉這身體,日後吃不得苦,受不得驚,既然他喜歡與姐妹們在一塊兒玩,那就如了他的願便是。王氏才不在乎家裡女孩子的名節問題,元春已經進了宮,其他女孩子又不是她生的,她才不樂意管他們呢,自個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了,林黛玉不行,雖說黛玉如今日子過得順心,也沒表現出什麼小性子,但是,在王氏心裡,林黛玉就是個狐媚子,之前林母還沒來的時候,賈敏病重,史氏曾經露過口風,想要親上加親,讓賈寶玉娶了林黛玉,但是王氏當時就在心中將林黛玉給否了,她當年就看不慣賈敏,林黛玉是賈敏的女兒,這一點就叫王氏不樂意了。
    何況,林黛玉生得纖細,一看就是一副短命相,說不得什麼時候就一命嗚呼了,她可不想讓自個寶貝兒子背個克妻的名聲,好在後來林母也沒有提過,但是在王氏心裡,林母就是賊心不死。
    當初賈珠的婚事就是賈政與史氏做的主,王氏本想著讓賈珠娶一個勳貴家的女兒,李紈進門的時候嫁妝在王氏看來也寒酸,陪嫁的那些什麼書畫之類的,在懂行的人眼裡,自然是千金不換,但是,在尋常人眼裡,壓根值不得什麼,李紈又沒多少壓箱的銀子,陪嫁的田地也很少,這就叫王氏極為不滿了,何況,賈珠最後還被克死了,王氏那時候就發誓,賈寶玉的婚事,她一定要自己做主。
    王氏在那裡溫言安慰著賈寶玉,心中卻忽然想起了自個嫁到薛家的庶妹薛王氏,自家那個妹妹也生了個女兒,比賈寶玉大兩歲,但是,大兩歲也沒什麼要緊的,寶玉一團孩子氣,正需要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就算是日後顏色不好了,再給寶玉幾個美貌的姨娘便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尤其,如今王熙鳳顯然跟自個離了心,她正需要一個跟自己貼心的兒媳婦呢!這麼一想,王氏就有些激動起來,準備著回頭就叫人給妹妹寫信。
    這年頭哪怕是權貴人家,也是沒多少夜生活的,因此,過了戌時,一個個都已經開始露出了困意,尤其是三春黛玉,賈蘭他們幾個年紀小的,林母見他們已經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樣,連忙叫三春黛玉先到自個屋裡暫時歇一會兒,又叫李紈先帶著賈蘭回去,而裡面的榻上,賈寶玉已經睡著了。
    沒多久便到了子時,丫鬟們又從廚房提了剛做好的餃子過來,各自分食了幾個,連裡間睡著的幾個人都被叫醒,意思一下地吃了一兩個。好幾個人都吃到了餃子裡面包的花錢,都是露出了笑容,林母也吃到了一個,這也是正常的事情,放了花錢的餃子分量跟其他的肯定是不一樣的,有經驗的丫鬟就能感覺得出來,自然可以拿來討好一下主子,主子高興,她們也能沾到好處。
    等著大家吃過了餃子,這才各自散去,賈寶玉也被人用軟轎抬回了自個院子。三春黛玉她們這會兒還是昏昏欲睡的模樣,三春倒也罷了,她們本來也就是住在榮慶堂後院的罩房裡頭,直接回去也沒幾步路,黛玉離得卻稍微遠了一些,林母捨不得讓黛玉受凍,乾脆便道:「今兒個時候不早了,外頭風也硬,玉兒今兒個便在碧紗櫥那邊歇著吧!」又吩咐鴛鴦取了兩個湯婆子給黛玉,看著黛玉迷迷糊糊又睡下了,林母這才放心歇了。
    黛玉原本覺淺,半夜有點動靜都能驚醒,林母知道之後,便每晚讓黛玉先喝上一碗用杏仁煮過的牛乳,加上林母一直注意黛玉身體的調理,慢慢地,晚上也就睡得實了許多。
    之前黛玉看著弱不禁風,王熙鳳又聽說她說在家還吃著人參養榮丸,想著林母疼愛黛玉,還想著討好一下,家裡配藥的時候,就配了一些在林母在場的時候送了過來,才一開口,就叫林母給否了,小孩子家家的,人參哪裡是能胡亂吃的,只怕黛玉在家吃這個,也是賈敏的緣故,就算沒問題,常吃這個,也要吃出問題來了。何況,黛玉本就有些弱症,吃人參養榮丸自然有些虛不受補,人參本就是熱性,吃了自然容易生出燥意,難以安神。因此,林母只是在飲食起居上叫黛玉調整,若是沒什麼明顯的症候,並不叫她吃什麼藥。如今過了大半年,黛玉看著卻是健康了許多,臉色也變得紅潤了起來。
    瞧著林黛玉一日日地好了起來,縱然擔憂林如海的現狀,林母還是覺得安慰了許多,躺下之後,沒多久也緩緩睡去。

☆、第45章

江南那邊,林如海隔上一段時間就能收到自家女兒的信,信裡頭還有自家岳母給的一些叮囑,許多就是林黛玉代筆的。
    原本賈敏就常與賈母通信,信裡面對林如海也就是尋常的問候而已,如今經常收到林母的信,林如海只當自家岳母對自己妻子疼愛有加,對自個卻是愛屋及烏而已。
    在信裡頭,林黛玉的心情卻是沒有隱瞞,很顯然,字裡行間,林黛玉的筆跡都顯得比較輕快,顯然日子過得頗為順心,岳家對自個女兒很是照顧,林如海有的時候都會覺得自個後顧無憂,可以放開手腳忠心愛國了。
    這樣的想法沒多久就叫林母給打消了,林母沒有在信裡面給林如海粉飾太平,將賈家的事情都跟林如海說了,直言,賈家如今其實就是空架子,自己兩個兒子各有心思,但是都不是什麼乾大事的料,而第三代成長起來也需要時間,不得不將還算有點能耐見識的賈璉放出去讓他先開個路,但是,林母卻也直言,自個大概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林母在信中表示,自個這個年紀,過了今天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的那種,她這幾年能夠照看好外孫女,甚至還能給她找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但是,若是自個沒了呢,榮府卻是很難為黛玉撐腰的,到時候黛玉若是被欺侮了,娘家無人,連個訴苦的地方都沒有,因此,無論如何,林如海一定要好好的才行。
    林如海並非什麼真正大公無私,除了忠君愛國,再無其他雜念之人,相反,林家原也算得上是世家,對於世家來說,家在前,國才在後,林如海原本想得很好,自個拼掉這條性命,回頭上頭怎麼著也該念著自己的這份功勞,好好待林黛玉才是。
    林如海也曾經跟林母透露過自個的想法,很快就被林母批了個體無完膚。林如海不知道,林母還不知道嗎,林如海的想法完全是建立在在位的皇帝還是當今這位聖人的情況下,問題是,再過兩年,當今就會因為一些緣故,直接禪位做太上皇了,太上皇雖說還有個皇字,但是終究是過時的了,或許一開始還有許多老臣依舊肯忠心太上皇,但是畢竟,太上皇不怎麼管事了啊,新聖人哪怕只是差不多表示一個態度,立馬就會有人心領神會,將原本忠於老聖人的人給踩下去。
    新皇要說有能耐,也有,但是,卻不是什麼心胸寬廣之人,反而睚眥必報,刻薄寡恩,他提拔一些原本有污點的人上位,如賈雨村之流,將他們當做是一條瘋狗一般,跑去攻擊那些依舊留戀上皇的人,將開國後的那些勳貴還有世家拆得七零八落,然後隔個幾年再赦免一下,如此一來,大家還得感恩戴德,覺得聖人寬仁,裡子面子都齊全了,但是,局外人都可以知道,聖人已經用各種手段,完成了朝堂上的清洗。
    林如海是標準的帝黨,他一直忠心的是如今的聖人,後來的上皇,新皇做皇子的時候曾經拉攏過林如海,林如海自然是拒絕了,哪怕是委婉的拒絕,在那位心中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指望著新皇在林如海過世之後,照顧林黛玉,那簡直是做夢!
    林母不能跟林如海說之後新皇是什麼人,是什麼脾性,只是提醒林如海,聖人如今也已經年邁了,她哪怕沒有多說什麼,林如海可不是什麼一根筋的傻瓜,立馬明白了林母的言外之意,林黛玉如今才幾歲的年紀,距離議親訂親怎麼著還有五六年呢,這五六年裡頭,變數可就多了去了,訂了親還能退呢,到時候林如海若是因為站錯了隊被清算,林黛玉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林如海一邊感慨自家岳母果然老辣,一邊心中也生出了一些憂患之心,他在江南多年,雖說與當今聖人常常有密折往來,但是對於其他的皇子可是沒多少瞭解,也不太清楚朝堂上如今的風向,他甚至好幾年沒有真正面聖了,自然不知道聖人如今是個什麼情況,林母那邊既然這般提醒他了,只怕林母在京城應該是收到了隱約的消息,林如海聽了便是覺得頭疼不已。
    歷朝歷代,但凡涉及到奪嫡之事,多半都要血流成河,當年義忠親王不甘做上幾十年的太子,起兵謀逆,別說牽扯到此事中的文武官員了,便是皇子也折了幾個進去。做皇帝的人,再如何寬仁,但是若是威脅到自個屁股底下的椅子,那可是六親不認的。如今聖人的情況連身居內宅的岳母都聽說了消息,只怕真的有些不妙之處。
    林如海跟下頭那些皇子可不怎麼熟,尤其,做皇子的,只要對那個位置有興趣,那麼,無論是拉攏百官,還是培養自個的心腹門人,哪樣不需要花錢,因此,盯著鹽稅的人多著呢,甄家那邊,之所以一直對鹽稅虎視眈眈,一方面是他們自個習慣了奢靡,另一方面,為的也是甄貴妃所出的七九兩位皇子。
    林如海自從做了這個巡鹽御史,跟那些皇子的門人手下也打過一些交道,林如海忠於的是當今聖人,在無法達成一致的情況下,林如海再長袖善舞,也不能跟那些皇子之前產生什麼樣的交情,畢竟,他不可能真的投靠某個皇子,真要這麼做的話,只怕當今那位聖人第一個饒不了他。
    想著未來上位的可能是某個因為鹽稅的事情跟他產生了什麼齟齬的皇子,林如海只覺得頭疼,再次確定,鹽政上頭的事情,自個真的是不能再多沾了,還是得盡早脫身才行。
    林如海之所以之前產生了那種破罐破摔的想法,也是因為鹽政上脫身實在是不容易,鹽政糜爛,林如海的日子簡直跟走鋼絲差不多,那叫一個步步驚心,他能夠自保就已經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何況想要做出點成績來?
    若是屍位素餐的話,林如海的下場無非是被奪職問罪,但若是真想要做出什麼成績,那簡直是前途渺茫,若是沒那種捨身取義的決心,還真是很難破開如今的局面。
    林如海如今面臨的局勢便是那般,如今也只能咬牙撐著,他一時半會兒拿那些後頭都有後台的鹽商也沒什麼辦法,甄家那邊同樣是投鼠忌器,聖人對甄家的看重眾所周知,只要甄家那位奉聖夫人還在,誰動甄家,不光是要碰一鼻子的灰,說不得還要將自個填進去。
    林母雖說明白林如海如今的困局,只是她對此也是無可奈何,林母原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要不然也不能嫁給那會兒有爵位有官職的林父,只是,這年頭,女子再如何聰明,能夠接觸到的也就是後宅那一畝三分地,如林黛玉那邊,已經算是頗為博學,她們所接觸到的世界太小了,對於很多事情缺乏概念。
    而林母后來被困數百年,輾轉過許多人家,知道得最多的無非還是後宅那些家長里短的事情,對於鹽政上頭的文章,同樣是一竅不通,她即便是如今能夠提點林如海一些,也不過是因為她多做了幾百年的鬼,她附身的是一塊貴重的羊脂玉牌,能夠用得起這個的,自然也都不是什麼尋常人家,因此,總能聽說一些大事,起碼對於後頭上位的是哪個皇帝,發生了什麼非常大的事情,總是知道一些的,要不然,她就算是想要提醒林如海,也只能說,鹽政不是個好差事,女婿你趕緊脫身吧,哪怕辭官也行,那樣林如海聽不聽還是個問題呢!
    林母雖說在信裡面沒有多提,不過林如海知道了賈璉得了個七品的縣官之後,也是打聽了一下賈璉任職的地方,回頭就將那邊的情況整理了出來,給賈家那邊寄了過去。
    林母收到之後,琢磨著怎麼著也得讓林如海將這個人情做實了才行,林母並非什麼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性子,林黛玉在賈家多年,賈家吞了林家的財產,還害了林黛玉的性命,林母真正記恨的也就是二房一家子,對於大房這邊,當然也有怨恨之心,起碼賈璉王熙鳳兩口子都算不上無辜,林家的財產是賈璉在林如海死後弄過來的,王熙鳳也在裡頭昧了不少下來,但是明知道這一點,還放任府裡頭說什麼林黛玉一紙一草都用的賈家的話,對於林母來說,已經足夠她不喜的了。
    只是,終究王熙鳳對林黛玉還算了盡了一些心意,對黛玉也算體貼照顧,因此,林母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將大房二房分開來,二房那邊,自然是要徹底報復的,至於大房這邊,他們當年從林家得了好處,過了那麼多年的富貴日子,那麼,回頭也該叫他們還了才行。
    不過,如今還沒到時候,二房佔據優勢已經很多年,起碼賈家如今當官的也就是賈政一個人,大房若是想要翻身,還得有個官身才行,賈璉是唯一的人選。
    何況,賈家在江南終究還有些根基,甄家那邊還是賈家的老親呢,林母也想借著賈璉表示一下自個的態度,不管怎麼樣,林如海還是賈家的女婿,江南那邊的大族想要動林如海,就得考慮賈家這邊的想法,哪怕他們只有一絲顧忌,也能給林如海多爭得一份生機。
    心中雖說是這麼想,林母還是琢磨著,叫賈璉再欠林如海一點人情才好,林母不知道自個能夠佔著如今的身份多久,起碼在這之前,總要給林黛玉,給林家多留一條路才行,因此,收到信之後,林母便叫來了賈璉。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1

☆、第46章

賈璉任職的地方就在江南,別以為江南都是魚米之鄉,膏腴之地,就算是京城附近,也分上縣下縣呢,江南同樣也是如此,那邊距離揚州金陵都不算遠,不過,很顯然,賈家在金陵雖說也是一方豪族,但是官面上卻是沒有多少權勢的,賈璉到了那邊之後,若是有什麼事情找到金陵,頂多也不過就是金陵那邊的賈家出幾個人給賈璉幫忙,還得提防他們會不會幫倒忙。
    但是揚州那邊,林如海儼然已經是地頭蛇了,別的不說,林如海對江南那邊的官場詳情還是比較清楚的,回頭叫林如海給賈璉引薦幾個人,賈璉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賈璉也是聰明人,林母起了個頭,他就心領神會。沒錯,這是現成的優勢,乾嘛不去利用呢?放著現鐘不敲,反而自個去打鐵,那不是傻瓜嗎?
    當然了,賈璉卻是覺得林母說擔心賈璉這麼多年不過就是跟一幫紈絝子弟在一塊兒廝混,不會做官,因此,才算是給他指了一條明路,他自個也是喜歡走捷徑的人,因此,自然是樂得如此,當即對著林母拍胸脯,自個南下赴任就會直接繞道揚州,先找林姑父請教一番,再行上任,讓林母儘管放心。
    林母自然又是叮囑了賈璉一番,這才叫賈璉走人了。這個年一過,林母對賈家的交際圈子也有了一定的瞭解,老實說,林母在搞明白之後,對如今的賈家也是頗有些鄙薄的。林母還記得,賈代善在世的時候,賈家那叫一個高朋滿座,客似雲來,你官位稍微小一點,帖子都未必能遞到賈代善面前來。
    可是如今呢,賈家越是越發不如從前了,原本那些賈代善的部將,跟賈家幾乎沒了聯繫,便是賈家的許多姻親,同樣如今也沒了什麼往來,逢年過節的,連一句話都沒有。如今賈家往來的人家,多半也就是那些已經開始沒落的勳貴,說是四王八公,實際上,哪怕是聖人寬仁,對於那幾個異姓王,一向也是打壓多過信任。
    這裡頭處境最好的是北靜郡王府,上一任北靜郡王娶了宗室的郡主,也是當今的親姪女,生下了如今這位北靜郡王水溶。水溶他老爹前些年就過世了,水溶不到十歲就襲了王爵,因為太妃是宗室郡主,丈夫一死,就將北靜郡王府的兵權盡數交了上去,水溶也被她刻意教導得喜歡風花雪月,性子風流,如此,自然得了上頭的歡欣,因此,水溶得以不降爵而襲,如今依舊是北靜郡王。
    而其他幾個王府,原本跟賈家關係最好的東平郡王府是最早沒落的,如今已經沒了王爵,其實也就是頂了個縣公的爵位了,南安王府和西寧王府倒是好一些,沒辦法,上頭固然想要削爵,但是架不住,南安王府一直關著東南大營那邊,西寧王府常駐平安州附近,手底下數十萬大軍,這麼多年經營,軍中忠於他們的人很是不少,因此,儘管上頭對他們極為警惕,但是一直抓不到把柄,因此,也只能忍著。
    偏偏賈家跟這幾家往來都很多,北靜王府也就罷了,如今水溶也就是頂著個郡王的爵位,實際上卻是閒人一個,但是另外幾家可都不是省油的燈,賈家既然有棄武從文之心,早該跟這些人撕扯開來,結果呢,如今往來卻是一直頗為密切,哪怕沒有參與到人家其中的那些勾當,但是那也要上頭相信才是。當初賈赦可不就是栽在這上頭了嗎?沒有足夠的實力,偏偏還想裝什麼大尾巴狼,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另外所謂的八公什麼的也是差不多,這些人家多半跟賈家一般,祖上倒是爭氣,但是問題是,子孫不肖,多有紈絝子弟,爭氣的卻是不多,賈家往來的都是這樣的人家,不沒落那是沒有天理了。
    林母才不在意賈家沒落不沒落呢,她早就是積年的老鬼了,可不在乎賈家的前程,在意的無非還是自家兒子孫女,只要林黛玉好好地成了親,林家有了香火傳承,那麼,林母也就能瞑目了。
    因此,林母壓根沒有改變的意思,反正上頭就算是想要收拾勳貴,也得再等個一陣子才行,在這之前,早就該塵埃落定了,當然,前提是自家兒子林如海不要折進去。
    剛過了正月十五沒幾日,賈璉就去吏部領了文書官服等等,帶上了王熙鳳還有兩房下人乘船南下赴任去了,少了王熙鳳這個口齒伶俐,能說會道的,一時間,府里竟是覺得冷清了一些。
    管家的事情,除夕之前王熙鳳就交給了邢氏和李紈,邢氏得了賬簿對牌還有鑰匙,差點走路都飄起來,李紈倒是依舊沈默,她進門之後,就沒摸到過管家的事情,如今得了這差事,心裡也明白,其實也就是過渡而已,她就是代表二房出個頭,防止邢氏一家獨大,鬧得不可收拾,至於想要借著管家的事情中飽私囊什麼的,只怕邢氏第一個就要鬧騰起來。
    邢氏其實也並不是真的上不得台面的人,她也是個苦逼的,說起來也是官宦門第,結果老爹還沒做幾天官,邢氏還沒享受過多久官家小姐的生活呢,爹娘就先後沒了,邢氏是長姐,下面的弟妹都還小,她自個年紀也不大,在那些如狼似虎的族人環伺之下,又能保住多少家業,也就是勉強支撐一家子的體面而已。
    邢氏最大的幸運或者說是不幸就是被賈母挑中,做了賈赦的繼室,哪怕她將邢家的家底都打包進了自己的嫁妝,依舊顯得寒酸無比,還要被家裡的弟妹懷疑邢氏到底捲走了多少家當,一個個心安理得地想要邢氏養著他們,邢氏根本就是裡外不是人,有苦說不出,只能幹忍著。
    邢氏當初能靠著被族人搜刮之後剩下來的那些家當,勉強養活幾個弟妹,還能維持家中的體面,可見手段如何,只是她沒見識過賈家這樣的奢靡,進門之後就漏了怯,還叫人算計了一把,弄得灰頭土臉,從此就再也沒有顯示自個能耐的機會。
    如今卻是不同,之前賈家的下人被清洗了一通,那些倚老賣老,陽奉陰違的差不多都已經在黑煤窯挖煤去了,留下來的原本也是不得志,也沒那個底氣跟上頭的管家太太明裡暗裡對著乾,何況,前車之鑒在那裡,賈家這樣的人家,不可能缺了下人使喚,現在這些人不行,大不了就換人就是了,家生子不行的話,找人牙子買了外面的人進來,雖說一開始調/教需要花點力氣,但是外面來的人沒有根基,想要立足,只有比家生子更肯乾的。
    因此,哪怕那些下人心裡頭未必瞧得起邢氏,又懷疑邢氏的本事,但是,對上邢氏,還是不敢怠慢的。何況,賈璉他們兩口子出去任職,還不知道要幾年才會回來呢,接下來幾年都得看邢氏的臉色,哪怕,一開始殷勤一些,總不會是什麼壞事。
    因此,邢氏很是享受了一番眾星捧月的味道,為此甚至差點將賈赦老是睡在那些小妾那裡的事情給拋之腦後了。不過,邢氏卻也沒多大膽子大刀闊斧地改革家務什麼的,無非還是按照舊例,不過,邢氏原本就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對於行情知道得非常清楚,下面的若是想要拿什麼一個雞蛋幾百文錢的賬目上來,那可是行不通的,因此,邢氏不過是上任幾日,又是揪出了採買上的貓膩,將自個的陪房給塞了進去。
    李紈卻是比較悲催,她陪嫁的人本來也不多,之前賈珠過世,被王氏遷怒,陪嫁的丫頭還有奶娘都被找了個藉口攆了出去,李紈身邊伺候的也還是賈家的家生子,她能用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李紈倒是得了王氏的授命,叫她找邢氏的把柄,只是,李紈素來沈默寡言,而且她從來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畢竟,她青年守寡,別人看她只會更加苛刻,何況,李紈也有些憂心,她畢竟是書香人家出身,明白哪怕賈母真的是偏愛二房,一意想著二房襲爵,但是怎麼著,也不可能落到賈蘭身上,李紈何必要為他人做嫁衣,反而叫自個得罪了人呢?
    何況,若是邢氏當家,李紈還能撈到一點管家權,若是邢氏出了紕漏,說不得自家那個婆婆又要翻身,李紈對於王氏這個婆婆很是伺候不起,甭管王氏在其他人眼裡是個什麼模樣,在李紈心中,王氏就是標準的刻薄婆婆,對李紈素來是橫挑鼻子竪挑眼。李紈一點也不後悔在賈珠過世的那一年想辦法懷上了賈蘭,若非如此,只怕以王氏的手段,非得叫自個為賈珠陪葬不可。如今有個賈蘭在,李紈當年又立志守節,王氏再對李紈如何,也是不好隨意出手了,李紈才算是在賈家有了容身之處,因此,雖說邢氏做得明目張膽,但是,李紈卻如同應聲蟲一般,無論邢氏怎麼做,只要不損傷李紈的利益,那麼,即便下頭人有什麼想法,李紈都會跟著和稀泥。
    林母對此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反正只要邢氏做得不過分,她才不會多說什麼,她如今就是家裡的老封君,只管享受高樂,含飴弄孫,平常折騰一下王氏便是,其他的,與她能有多大干系呢?

☆、第47章

北方的春天來得比較晚,花朝節的時候,園子裡頭還是比較冷清的,雖說是在孝中,不過,林母還是惦記著林黛玉的生日,因此,在正月底的時候,就吩咐了下去。
    邢氏雖說想著小孩子家家,又還在母孝裡頭,做什麼生日,但是,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林母對林黛玉的偏愛,賈寶玉看著都退了一射之地,起碼如今陪著林母最久的是林黛玉,有什麼好東西,其他人有的,林黛玉一定有,其他人沒有的,林黛玉也有。
    邢氏沒有自個的孩子,吃了不少苦藥汁子,最後大夫來了句宮寒,不易有孕,更煩的是,賈赦對她也比較厭煩,邢氏又不是什麼絕色美人,說話也不是很有水平,人家黃臉婆好歹還有過那麼一段時間呢,邢氏嫁過來之後,除了前幾天賈赦稀罕了一陣子,然後,就經常獨守空房了。
    沒辦法,邢氏美貌不夠,在賈赦面前又端莊太過,生怕叫人看輕了去,賈赦什麼人,什麼樣的沒看過。就算是當年的張氏,何等出身,何等要強的人,在賈赦面前也沒端出那樣的模樣來,因此,賈赦很快就厭了。等到邢氏反應過來,不顧體統,對著賈赦俯首帖耳的時候,她顏色已經有些不如從前了,畢竟,她本來就是二十出頭才嫁過來,是大齡女青年了,再折騰了幾年,一向心氣不順,自然老得快,因此,儘管她如今軟下身段,肯千依百順了,賈赦也沒那麼大興趣了。
    賈赦不來,邢氏哪怕吃個一水缸的苦藥汁子,也是別指望有個一兒半女的,何況,她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想要懷孕也難了起來,邢氏如今已經熄了有個自己孩子的心。但是如今邢氏面臨的尷尬局面就是,她就算是想要養一個孩子在膝下,也是沒有選擇。
    迎春也就算了,一來迎春一直養在老太太那裡,如今年紀也大了,二來,迎春跟大房的人其實並不親近,探春還經常給王氏請安,給賈政做一些什麼鞋襪之類的,但是迎春呢,卻從來沒有過類似的舉動,何況,迎春那性子,邢氏也不喜歡,邢氏縱然對賈赦不敢有半點違逆,但是對上那些下人,可從來沒真的如何客氣過。
    賈赦倒是還有個庶子賈琮,但是年紀也不小了,也被養壞了,一副烏眉黑嘴的樣子,平常也顯得膽怯蠢笨,對著邢氏戰戰兢兢如同鵪鶉一般,眼睛卻不安分,邢氏如何樂意,因此,最後也只得安慰自個,自己不管怎麼說,也是八抬大轎抬進來的填房繼室,賈璉但凡要點臉面,都得給自個這個繼母一些體面,賈琮生母已經沒了,日後也得孝順自個這個嫡母,因此,邢氏也就破罐破摔,再也不提這上頭的事情。
    不過,邢氏未來養老的指望其實還是賈璉他們兩口子,賈璉南下做官,少不得要麻煩姑爺林如海,她若是在這邊慢待了林黛玉,叫賈璉知道了,定會對自個有看法,邢氏最是能夠趨利避害不過,因此,得了林母的囑咐之後,雖說不至於使盡了渾身解數,卻也費了不少力氣,好好張羅了一番。
    花朝節之前,林母瞧著林黛玉有些神思不屬,又聽下面的丫頭說,林黛玉似乎又寫了幾句詩,讀來給林母聽了,林母也是書香人家出身,立刻就知道,只怕林黛玉是思念賈敏了,人死為大,縱然賈敏在林母心中多有些不如意之處,但是這懷孕生子之事,也不光是賈敏一個人的錯,林母如今也就不多想了,想著林黛玉這般,因此,這日便直接開口道:「這天也開始暖和起來了,之前一整年都沒怎麼出過門,你們女孩子家,出門的機會少,也該出去走走!回頭叫人安排一下車馬,明兒個大家便去鐵檻寺一趟!」
    林母沒有說是去幹什麼,不過林黛玉卻還是感念不已。賈寶玉那邊聽說了消息,也吵著要去,林母也沒有拒絕,笑道:「你要去可以,不過那裡是佛門清靜之地,你可不能如同活猴一般,瞎鬧騰,明兒你就與我老婆子坐一塊兒,不許四處亂跑,要不然,以後就不讓你出去了!」
    賈寶玉對於讓不讓出去,其實沒什麼,如今賈政不怎麼管他了,畢竟,之前折了一個嫡子,又將賈寶玉打壞了,賈政心裡也有些發憷,總不能將剩下一個嫡子也給逼死了,因此,也不再催逼著賈寶玉讀書上進。
    賈寶玉簡直如同沒了緊箍咒的孫猴子,甭提有多歡脫了,如今那是光明正大地與家中的丫頭廝混,雖說上次他院子里的丫頭被攆走了大半,但是,很快,林母便叫下頭挑選了長得美貌的丫頭送了過去。老實說,林母真覺得賈寶玉有些邪乎,按理說,因為賈寶玉的緣故,遭了秧被攆出去甚至是被賣了的丫頭也有不少,偏偏那些丫鬟依舊覺得賈寶玉溫柔體貼,是難得的歸宿,因此,賈寶玉不過是幾句說慣了的甜言蜜語,立馬,將院子里那些丫鬟多半哄得心花怒放,含羞帶怯,對賈寶玉百依百順。
    林母這邊不多管,王氏那邊只有更心疼兒子的,她雖說成天在佛堂裡頭,但是又不是被關在佛堂了,何況,她還有個兒媳婦管家呢,回頭又叫李紈挑了幾個她認為可靠的丫鬟,送到了賈寶玉那裡。
    賈寶玉如今就是老鼠掉在米缸裡頭,甭提有多幸福了,不過,他跟那些丫鬟廝混的次數多了,能跟三春黛玉她們接觸的時間就很少了,如今聽說她們要去鐵檻寺上香,哪有不想跟著的道理。
    跟林母那邊賭咒發誓了一番之後,賈寶玉又膩在林母身邊,嬌聲道:「老祖宗,雲大妹妹卻是好久沒來了,她在家裡一向過得不痛快,你叫人接雲大妹妹到家裡,咱們一塊兒出去玩可好?」
    賈寶玉不說起史湘雲,林母幾乎將這人給忘了。林母對史湘雲印象可不好,她居然敢將黛玉比成戲子,這是何等的羞辱,若是林母當時在場,非扇史湘雲兩個耳刮子不可。
    史湘雲根本就是個白眼狼,林黛玉對她可以說是掏心掏肺了,畢竟,她念著史湘雲也是父母雙亡,寄人籬下,難免有些感同身受之意,因此,對史湘雲頗為縱容,結果呢,史湘雲卻是對薛寶釵信服不已,反而總是說林黛玉的壞話,叫林母想起來都要咬牙。
    賈寶玉這邊開了口,林母猶豫了一下,還是笑道:「你這猴兒,就算是要去接你雲大妹妹,也沒有這會兒就過去的道理,這都什麼時候了,就算是自家親戚,也得講點禮數才是!咱們就先去給史家那邊遞個帖子,就說玉兒過幾日生日,接她過來玩耍,再多住幾日,豈不是好?」
    賈寶玉聽了,也不再鬧騰了,笑道:「那老祖宗可要說話算數!」
    林母點頭笑道:「應承了你的事情,祖母什麼時候沒答應過了!行啦,你雲大妹妹如今也不小了,若是過來,祖母這裡卻是住不下了,還是得收拾幾間屋子出來才好!」
    林黛玉卻是曾經聽三春說過史湘雲的事情,想著史湘雲父母雙亡,跟著叔叔嬸嬸過日子,聽賈寶玉的說法,似乎是過得不甚如意,心中便生出了一些親近之心,笑道:「我那邊芳華院卻還有幾間屋子空著呢,不如就叫雲妹妹住到我那邊,祖母覺得可好?」
    林母心中暗嘆,不過還是笑道:「哪裡用得著這般麻煩,你那院子雖說不小,不過住的人也不少,挪動起來也不方便,說起來,幾個丫頭年紀也一日日大起來了,總是擠在我老婆子這裡,難免有些不像,她們的屋子也該收拾起來了,正好雲丫頭要來,先收拾出幾間出來,讓雲丫頭住幾日,回頭叫人好好打理一下,也好讓你們幾個丫頭也搬過來!」說著,便吩咐了幾句,又叫賈寶玉去幫著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趁早改了,賈寶玉也是聽風就是雨的人,立馬就跟著跑了。
    三春卻是又驚又喜,雖說榮慶堂地方的確是不小,但是問題是,林母愛清靜,她們那邊有點動靜,林母這邊都能知道,很多事情難免有些不便,因此,平常做事也有些縮手縮腳,因為林黛玉有單獨一個院子,因此,三春下了學之後,沒事就回到黛玉那邊坐坐,說說女孩子家的私房話,樂呵一下。如今若是自個有了單獨的地方,那麼自然沒有不如意的道理。
    當然嘴上不能這麼迫不及待,哪怕是最悶不吭聲的迎春,也很是說了幾句捨不得林母的話,林母笑呵呵地聽著,說道:「你們就算搬出去住了,不還是得每日里跑我老婆子這裡來啊,你們住的院子離這邊也不會多遠,沒事就過來便是,只怕那時候,就要嫌我老婆子煩了!」
    探春趕緊說道:「老祖宗這話卻是折煞我們了,我們只擔心老祖宗煩了我們呢,何況,老祖宗這樣的身份見識,我們姐妹恨不得時時跟在老祖宗身邊,能學到老祖宗一星半點,都是我們姐妹們的造化了!」
    林母笑道:「你這丫頭,就是嘴甜,鴛鴦,將那盤子蜜三刀都賞了三丫頭,叫她再甜甜嘴,回頭啊,多說幾句好聽的,我老婆子也能樂呵樂呵!」
    鴛鴦抿嘴一笑,將一整盤子的蜜三刀都端了過來,又笑道:「三姑娘可得教教我怎麼哄老太太歡心呢,要不然,老太太天天聽著三姑娘的,可要將我們這些人給忘到腦後了,這可怎麼是好呢!」
    「鴛鴦姐姐這可就冤枉我了,老祖宗離了誰,也不能離了鴛鴦姐姐啊!」探春也是笑道,心裡卻是有了決斷,不管怎麼樣,如今還是得先哄著老太太才好。

☆、第48章

第二日一早,用過了早點之後,林母便攜了黛玉三春還有難得起了個大早跑過來的賈寶玉,各自上了馬車,帶上了不少下人,便一路浩浩蕩蕩地往鐵檻寺去了。
    賈家畢竟還頂著個國公府的牌子,因此,即便是家中的小輩出行,也是可以乘坐朱輪華蓋車的,林母作為國公夫人,乘坐的馬車規格自然更高一些。
    賈寶玉直接就跟著林母上了自個的馬車,而黛玉惜春坐了一輛,迎春探春又坐了一輛,前頭家中的家丁護衛開路,馬車邊上和後面也有僕婦跟著。
    鴛鴦是林母的貼身大丫頭,自然也跟著上了馬車,在一側仔細伺候。
    賈寶玉如今沒人管了,他年紀不大,好奇心也強,手頭又不缺錢,三天兩頭地便會跑出來玩耍,因此,對馬車外面的風物並無什麼好奇之意,他這會兒卻是惦記著後頭的幾個姐妹,若不是答應了林母,都想著從車上跳下來,跑去跟黛玉她們擠在一塊兒了。
    賈寶玉有一個好處就是從不記仇,以前林黛玉跟他說什麼仕途經濟,科舉正途什麼的,賈寶玉自然是不愛聽的,只是如今,他那身體,叫家裡頭都放棄了讓他繼續科舉的念頭,林黛玉也不好多說了,因此,一時間雖說覺得賈寶玉太過唐突,卻也只能躲著一些,要不是林母時常擋著,林母給林黛玉安排的教養嬤嬤也非常給力,賈寶玉真能直接衝進林黛玉閨房裡頭去。
    林母見賈寶玉一副屁股底下簡直像是長了釘子一樣的模樣,心中就是有些厭煩,不過還是說道:「寶玉莫非是嫌棄我老婆子了,怎地這副模樣!」
    賈寶玉一下子回過神來,趕緊撒嬌道:「怎麼會,老祖宗,孫兒孝順你還來不及呢!老祖宗,孫兒給你捶腿!」說著,真從一邊拿了美人錘過來,在林母腿上像模像樣地錘了起來。
    林母笑道:「好啦,你這孝心,祖母是知道了,你這點小胳膊小腿的,能有多少力氣,來,陪祖母說說話?之前家裡事情多,你身邊伺候的都是後來才選上來的,你那邊可還順手,那些丫頭可還聽話?」
    賈寶玉從善如流地放下美人錘,口中說道:「祖母選的,哪有不好的道理,她們都是極伶俐周到的!」
    「這就好!」林母笑道,「你如今年紀小,不知事,祖母總是怕你被下頭的人糊弄了,如今你覺得好,祖母可就放心了!」
    賈寶玉趕緊點頭,他是典型的顏值星人,只要顏值高,你怎麼做都是對的,他如今身邊那些丫頭,便是底下灑掃的,看著也算得上是美人胚子,就算相貌稍微平常一點,也總有些亮點,真要算起來,其實還是襲人生得也就是清秀罷了。
    說到丫鬟,賈寶玉忽然想到襲人之前曾經在他身邊哭訴,說是自個雖說貼身照顧著賈寶玉,只是至今依舊頂著三等丫頭的名頭,名不順言不正的,下頭的人難免都對她有些不服雲雲。賈寶玉聽了,哪有不心疼的道理,這種事情,卻是不能去找王氏,王氏要是知道有個丫頭直接就能在自家兒子那裡吹枕頭風了,只怕第一反應就是活撕了襲人。
    賈寶玉雖說對母親一直順從,但是卻也知道,王氏的一些脾氣,在這些事情上,王氏是絕對不會對他讓步的,因此,便找上了林母,拉著林母的袖子搖晃起來,口中道:「老祖宗,襲人是我身邊的大丫鬟,一貫最是妥帖不過的,孫兒也離不得她的伺候,她一直做著個三等,怎麼著也不像話啊!」
    林母頓時皺起了眉頭:「你不是說身邊的人都伶俐周到得很,怎麼就離不開一個三等的丫頭了,她不該是在外頭灑掃提水嗎,怎麼又到你身邊去了?」
    賈寶玉見林母神情不好,心裡頓時一慌,趕緊解釋道:「是上次孫兒被老爺教訓一通,一時間沒有人近前伺候,襲人補上來的!老祖宗,襲人真的很好!」
    林母心中冷笑,不過還是說道:「她畢竟是外頭買來的,說不得過上幾年,家裡就將她贖出去了,而且,終究不比咱們家的家生子有見識,懂規矩,聽說以前在你屋裡一向是個拿大的?既然寶玉你喜歡她貼身伺候,那麼,三等的確是有些不妥,那就做個二等吧,至於大丫頭,以後卻是休提!」
    賈寶玉見林母神色,好歹是松了口,因此,也便不再多說,只是笑嘻嘻道:「還是祖母疼孫兒,而且襲人怎麼會出府回家,以後,她肯定會長長久久地留在府里的!」
    林母拍了拍賈寶玉的手,說道:「寶玉你一向心軟,憐惜這些丫頭,這也不是什麼錯事,不過呢,卻得防著這些丫頭仗著你的心意,反而脅迫你這個做主子的,到時候,祖母可饒不了她們,明白沒有?」
    賈寶玉趕緊點了點頭,想著了了一個心事,頓時又高興起來,他如今身邊伺候的老人也就是襲人一個了,襲人又慣會哄著他,其他人終究不想襲人那樣對他極為瞭解,自然,襲人在賈寶玉心中頗有些不同,那所謂的長長久久留在府里,也是在襲人的暗自引導下,賈寶玉親口說出來的承諾。
    林母再也沒提襲人的事情,一個丫鬟,想要解決再簡單不過,賈寶玉素來多情,其實最是無情,回頭將襲人處置了,再給賈寶玉一個好的,賈寶玉也就沒什麼好鬧騰的了。何況,林母記得上輩子她隨著林黛玉到了賈府的時候,第一眼看到襲人,就發現她已經不是完璧之身,能跟她那般的還有誰,那時候賈寶玉才十一呢!若是這輩子她依舊如此,正好可以打發了她,叫她自以為得意的時候,嘗嘗又被直接拍下去的滋味。
    後頭,黛玉三春卻是對路邊上的景象新鮮無比,她們出門的機會很少,林母跟賈母認識的那些人並不熟,何況賈母原本就很少出門,就算是有人下了帖子,一般也就是教王氏或者是邢氏出門應酬,後來王熙鳳嫁了進來,又輪到了王熙鳳,她自個卻是不怎麼出門的。
    當家的女人出去得少,三春要麼是庶出,要麼乾脆就是東府那邊寄養的,誰會惦記著她們,因此,一年到頭都未必有機會出一次府,難得出來一次,一個個都很是高興,透過車廂上的竹簾,看著外面的街景,湊在一塊兒唧唧喳喳起來,哪怕是一向很少出聲的迎春,都忍不住在那裡跟探春討論外面那些攤子店鋪,還有一些挎著籃子沿街叫賣的小販,滿臉都是嚮往之意。
    而街上那些人也是好奇地看著這一隊人,對著馬車指指點點,猜測是誰家的女眷出行,欣羨著人家的富貴,一些看多了才子佳人話本的,更是在幻想著自個能不能有幸成為那被佳人垂青之人。
    等到一行人出了城門,外頭的景致又是不同了,已經入了二月,地裡的麥苗長高了許多,不少農人在田間勞作,有放牛的牧童努力拉著牛,不許它糟蹋麥苗,看得幾個女孩子瞪大了眼睛,不時驚嘆一番。
    她們還沒看夠的時候,鐵檻寺已經到了。
    鐵檻寺是賈家的家廟,賈家別的不說,寺廟,道觀,庵堂竟是都有,平常上香停靈祭拜,都在鐵檻寺,水月庵卻是女眷們念經禮佛的地方,賈家一些犯錯的女眷,也會被送到水月庵去持齋甚至是出家,而清虛觀更是京城有名的,如今清虛觀主事的張真人,當年卻是賈代善的替身,這人道法高深,出身龍虎山天師府一脈,得過朝廷的冊封,卻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賈家對於鐵檻寺,清虛觀什麼的,其實去得不多,一家子都不怎麼愛出門的樣子,平常就算是想要祭拜什麼的,一般也就是捐了香油,叫和尚尼姑道士們幫著念經祈福罷了。如這鐵檻寺裡頭,就給賈家的各個大小主子都點了長明燈,無非就是燈油多寡罷了,賈寶玉的最多,無論是賈母還是王氏,都是年年給寺里觀中捐上大把的香油錢,然後什麼寄名符,護身符,平安符什麼的,那簡直是成打的不重樣的,便是那個慣會哄騙內宅婦人的馬道婆那裡,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好處。
    昨兒個鐵檻寺的人就聽說榮府老太太帶著孫子孫女一塊兒禮佛來了,一大早就開始忙活起來。
    鐵檻寺雖說也有些香火,附近的村民百姓也會到這邊來上香拜佛什麼的,不過,那些人能有多少油水,有個幾個銅板,都能說明家裡還算有點閒錢。有的人家一家子跑過來上香,最後只給一文錢的也不是沒有,寒冬臘月的,還得跑廟門口討碗熱粥。
    但是賈家卻是不同,鐵檻寺這邊本來就是賈家的家廟,當初建的時候,就將附近上百畝地的出息直接就交給了鐵檻寺,逢年過節的,也都有香火錢送過來,平常寺里不寬裕了,送上幾卷經書,或者是一些在佛前開光過的手串什麼的,很快,那邊就有錢送過來。
    尤其,賈家老太太有名的憐貧細弱,崇佛好道的人,掏錢從來都很爽快,這次她親自過來,這些和尚哪有不興奮的道理。別說什麼出家人四大皆空,西遊記裡面說了,佛祖那邊要給人念幾卷經文,收上幾鬥的金沙都覺得不夠呢!何況,他們這些和尚還在凡間打滾,衣食住行,哪樣不需要錢呢?因此,遠遠地看到車隊來了,這些和尚就迎了過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1

☆、第49章

林母攜了賈寶玉下了車,賈寶玉對那些和尚沒興趣,剛下車就探頭往後看,結果卻見黛玉三春都戴了帷帽,根本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身形,不由有些洩氣。
    林母只當做不知道賈寶玉的想法,笑道:「非要過來,來了又坐不住,先到寺中拜一拜佛祖,回頭叫下頭的小子帶你去玩!」
    賈寶玉有些怏怏地答應了下來。
    鐵檻寺的和尚恭恭敬敬地引著林母一行人往正殿行去,住持親自給林母遞香,林母看著高高在上的佛祖,心中卻是一聲嘆息,不管是什麼人,叫她有了能夠輓救林家的機會,無論神仙還是佛陀,她都感激不已,只是,她卻是不可能放棄這份仇恨執念,如今看著上頭慈眉善目的佛祖,林母還是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幾個頭,又奉上了香火,心中默禱幾句,這才起身。
    賈寶玉也跟著磕了頭上了香,他在這事上並不含糊,並沒有任何輕慢的表現,接下來便是黛玉三春。
    住持等著一行人都上了香,試探著問道:「老夫人可要解籤?」
    林母笑道:「生死有命,我一個老婆子,過了今日還不知道有沒有明日的人,要解什麼簽作甚,至於老身這幾個孫輩,還請住持勞煩一二!」
    賈寶玉對這事很有興趣,卻是在邊上說道:「林妹妹,你先來!」
    林黛玉想了想,跟賈寶玉道了謝,也沒有客氣,便在佛前默禱幾句,然後搖了搖籤筒,落下一支籤文來,自個看了一眼,然後便遞給了住持,說道:「煩請大師解籤!」
    這住持做這事也是習慣了的,這會兒瞧了籤文,臉上露出了笑意:「卻是上簽,女施主所求,定能稱心如意!」
    林黛玉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連忙謝道:「多謝大師!」
    林黛玉開了個好頭,寶玉又推讓了一番,三春自然也是跟上了,抽的都是好簽,最差也是中上,一個個也是心滿意足。輪到賈寶玉,賈寶玉搖晃了一番籤筒,最後落下了一支籤文,卻是一支中平簽,不過還是被那住持編了不少好話糊弄了過去。
    這也是正常的事情,鐵檻寺這裡的和尚並非什麼大德高僧,不過就是賈家世代供奉而已,真正的高僧大德,也不會屈居賈家的家廟,知道林母今兒個帶人過來,自然將那些下簽都剔了出去,免得叫林母不快。這會兒心中還在氣惱,怎麼那小沙彌沒有好好清理,竟是叫賈家這個鳳凰蛋搖出了個中平簽來。
    賈寶玉卻是不以為意,笑道:「姐妹們能夠有上簽那就很好了,我不過一個俗人,也未必要什麼好簽!」說著,便湊過去看黛玉三春的籤文內容。
    林母輕斥道:「佛祖面前,也這般口無遮攔!我們要去聽住持講解佛理,你若是不去,便去外頭轉轉,記得帶上幾個小廝,也別跑遠了!」
    賈寶玉對佛理興趣不大,又看向了三春,問道:「林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咱們一塊兒出去玩可好?」
    林黛玉頓時皺起了眉頭,她這次出來可不光是普通的禮佛,卻是想要在鐵檻寺給賈敏上香祈福,供奉經文,還要做一場法事的,哪能跟著賈寶玉出去玩,不過還是說道:「二表哥自個去玩便是,我便不去了!」
    三春也是搖了搖頭,賈寶玉頓時有些掃興,不過還是跟林母主持道了別,出去找了他那些小廝隨從,一塊兒到別處玩去了。
    等到賈寶玉走了,那住持領著林母她們一塊兒去了大殿一側的靜室,開始給林母她們講解一些佛經義理,福緣果報之類,林母聽完,然後嘆道:「住持也該知道,老身這輩子就一個女兒,只是她是個狠心的,竟是在我老婆子之前就去了!她如今過世也有了一年了,老婆子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還要勞煩諸位大師,為她念幾卷經文,做一場法事!」
    那住持趕緊答應了下來,一邊黛玉也是喚了一聲紫鵑,紫鵑連忙拿了一卷包裹過來,打開一看,裡面卻是十幾本佛經,黛玉輕聲道:「這些也勞煩諸位大師了!」
    住持又是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小施主這般仁孝之心,定有福報!」
    林母看了那十幾本佛經,心中就是暗嘆,林黛玉只怕抄了有一陣子了,平常也沒見她顯露出來,只怕每晚回去還要在燈下辛苦,頓時又是生出了憐愛來,伸手輕輕撫摸著林黛玉的頭髮,輕聲道:「玉兒,你母親也是希望你能夠好好的,能夠保重身體,她在泉下才能安心!」
    林黛玉心中一暖,垂首答應了下來。
    因為之前打過招呼,因此,寺里早有準備,早就在一處偏殿設了香壇,這會兒又供上賈敏的名諱靈位,法鼓金鐃,幢幡寶蓋都拿了出來,一群和尚就在香壇前演起了佛事。
    黛玉看著,又想起了賈敏當年的音容笑貌,母親在世時候的慈愛,如今卻是天人兩隔,不由流下淚來,怎麼也止不住,三春趕緊扶住黛玉,口中連聲勸慰不止。
    佛事作罷,林母大手筆地捐了一大筆的香油錢,又給黛玉三春還有賈寶玉都點了長明燈,還給林如海也點了一盞,黛玉一聽,眼淚又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見黛玉眼圈發紅,看著竟是有些腫起,林母一陣心疼,忙叫人捧了熱水毛巾過來,又叫人過來,伺候黛玉淨面,黛玉因為今兒個過來禮佛,如今又還在孝期,胭脂水粉卻是一概不用,頭上用的釵環也都是素銀或者是白玉青玉所制,如今雖說是二月了,但是風還硬得很,林母怕她被風吹皴了臉,連忙叫人拿了面脂給她臉上抹了一層,見看不出什麼痕跡了,這才放下心來。
    黛玉到賈府之後,一直沒怎麼哭過,卻是讓林母一時間忘了,黛玉這似乎比較愛哭的性子,心裡又是一陣嘆氣,她拉了黛玉的手,叮囑道:「女兒家家的,平常可不能隨意流淚,小心將福氣給流沒了!」
    黛玉聽林母說得鄭重,臉上露出了一個笑來:「外祖母,玉兒知道了!」
    林母有些無奈,不過還是說道:「笑一笑好,喜歡笑的女兒家,才討人喜歡!」
    黛玉又是答應了下來,三春瞧著林母對黛玉這般關懷備至,眼中都不由露出了羨慕之意。
    林母注意到了這一點,也沒有多少,她就是偏心了,那又怎麼樣呢?
    這會兒已經差不多過了未時,午時將至,很快就有知客僧過來,言道寺里準備了一席素齋,請幾位施主移步。
    鐵檻寺的素齋還算不錯,林母正好想著讓林黛玉換換心情,便笑道:「今兒個你們可算是有口福了,這邊的素齋,便是幾位王爺也是誇贊過的!」
    探春是個機靈的,連忙道:「那孫女今兒個可要多吃點,也好多沾點福氣才好!」
    林母笑道:「正該如此,平常看著你們幾個丫頭,就是吃得太少了,身子骨也看著消瘦,真是叫人不放心!」
    三春黛玉都是抿嘴輕笑了起來,又跟著林母撒起嬌來。
    到了那邊之後,探春忽然問道:「老祖宗,寶玉還沒回來呢!」
    林母笑道:「之前我已經問過了,他跑到下頭村裡玩去了,那邊離水月庵比較近,乾脆就跑水月庵去了!」
    林黛玉聽著就是微微蹙了蹙眉,水月庵裡頭都是女尼,一般去的多半是女眷,賈寶玉帶著一幫小子隨從過去,豈不是不太像話,只是林母沒有說什麼,而且瞧著三春的樣子,似乎也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因此,她自然也不好多說。
    用過了素齋之後,林母依舊按照正常的起居習慣,帶著黛玉三春在客院中歇了半個鐘頭。這邊本來就是賈家停靈之地,遇到這些事情,自然來不及返回府中,多半就在客院起居,因此,客院屋子倒是不少,也挺寬敞。
    一直等到林母起身之後,賈寶玉才回來了,看起來卻是滿臉興奮之色,跟黛玉三春打過招呼之後,便在那裡說著自個今兒的見聞,說是瞧見了人家的犁頭紡車什麼的,村裡的女孩子雖說生得不夠秀美,卻有些潑辣,可惜的是似乎家裡管得嚴,只叫她帶著弟妹雲雲。然後又說到水月庵,那些老尼比較無趣,一個個也都跟那些婆子一般,死魚眼珠子一樣,倒是瞧見了一個叫智能兒的小尼姑,很是嬌憨有趣……
    林母聽著就是一陣疑惑,這等到了什麼地方,第一眼看到的永遠是漂亮女子的人,為何誰都堅信他會是有什麼大出息,大造化的人呢?
    當然,面上還得和氣地聽他說得興高采烈,等到他說到那些女尼的時候,林母就是皺眉道:「人家是出家人,怎麼能這般編排人家!」
    賈寶玉也不害怕,笑嘻嘻道:「老祖宗,你去了你就知道了,那些女尼一點也不像是出家人!」說著,還皺了皺眉,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
    因為林母的介入,林黛玉跟賈寶玉之間還真的算不上太熟,感情都是處出來的,若是喜歡了,什麼都是好的,若是不喜歡,那麼自然能夠從一個公正的立場上來看,何況,林黛玉來了這麼長時間,賈寶玉折騰出來的事情,著實叫林黛玉實在是生不出什麼好感來,因此,賈寶玉這麼一說,林黛玉就是輕笑一聲,譏諷道:「我瞧二表哥就是以貌取人,長得好看,什麼都好,長得不好看,那麼,就算胸有丘壑,在二表哥心裡也就是死魚眼珠子了!」
    賈寶玉看著林黛玉這帶著一些嬌嗔的模樣,忽然脫口而出:「林妹妹就算不好看,我也是喜歡的!」林母一下子臉都黑了。

☆、第50章

賈寶玉那句沒腦子的話,叫林黛玉一下子黑了臉,接下來好幾天都沒理她,不過有林母照應著,府裡頭還真沒人敢說林黛玉小性子什麼的。
    好在賈寶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移開了,史湘雲來了。
    史湘雲一來就是一句:「愛哥哥,你可算是想起我來了,之前說了以後沒事就接我來,是不是如今有了新姐妹,就將我給忘了?」
    賈寶玉趕緊賠罪:「怎麼會,雲妹妹,我若是忘了雲妹妹,就叫我變成癩頭龜!」
    史湘雲噗嗤一笑:「愛哥哥就會哄我!」然後又帶著點好奇看向了林黛玉:「這便是林姐姐嗎?」
    林黛玉撫鬢行了個平輩禮,笑道:「早就聽外祖母說過雲妹妹了,今日方得見面,實在是聞名不如見面!」
    史湘雲瞧著林黛玉,心裡就是一酸,在她看來,親戚之中,真正對她好的無非就是史氏那個姑祖母,還有賈寶玉,往年的時候,自家姑祖母只要一有閒暇,就忙不迭地叫人接自個過來玩耍,哪知道等到黛玉來了之後,竟是許久沒想起自己,可見姑祖母疼愛黛玉更勝過自己。雖說心裡發酸,但是面上史湘雲卻依舊一副疏闊模樣,笑著回了一禮,道:「林姐姐說笑了,我就是個野丫頭罷了!」
    三春在一邊也是掩口笑了起來,探春笑道:「就她有自知之明,從小跟個小子一般,常穿著二哥哥的衣服到處晃悠,老祖宗瞧了,還以為自個眼花了,家裡有兩個二哥哥呢!」
    與林黛玉的疏離不同,史湘雲恨不得變成賈寶玉的小尾巴,成天跟在後面,賈寶玉被賈政打狠了,以至於傷了底子的事情,也就是賈家幾個人知道,林母與王氏等人都是下令封口,不許下人在外頭胡說,賈家的下人經過一番清洗之後,總算明白了,臉面是主子給的,主子要是不給,你也沒處喊冤去,因此,自然是不敢違令,嘴巴閉得緊緊的,因此,即便是賈家的親戚,也不知道賈寶玉的情況。
    史湘雲對賈寶玉讀不讀書,科不科舉,那是不在乎的。她某種情況下,跟賈寶玉性格有些相似,是那種喜歡及時行樂之人。史家雖說如今依舊一門雙侯,也有官職,在朝堂上還有幾分影響力,只是史家人口繁茂,既沒有如同賈家一樣,開國的時候很是發了一筆,也沒有如同王家一般,乾脆就得了個市舶司的好差事,薛家更別提,前朝的時候就是豪商,因為大手筆地傾全族之力支持當年剛剛顯露出一點氣象的太/祖爺,開國後混了個紫薇捨人的差事,還能做著皇商的營生,生意做得極大。
    史家人口多,分過幾次家,祖產倒是不少,問題是,金陵那邊所謂的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就知道史家全族到底有多繁盛了,以至於雖說最早的保齡侯置辦了不少產業,但是隨著史家人口繁衍,那些產業養活金陵那些族人都有些夠嗆,京城這邊自然也沒多少進項了。
    因此,雖說是正經的侯門,論起富貴氣象來,卻是不如賈家多了,史湘雲父母過世之後,就被史氏接到賈家撫養,習慣了賈家那等奢靡之後,回到史家,嬸子並無開源之力,只有節流之能,因此,家裡頭往往就是裁撤下人,縮減開支,雖說對史湘雲的一應待遇,與自家女兒並無區別,但是比起在賈家來,還是差了不少。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賈家,史湘雲和身邊的丫頭婆子,拿的是兩家的月錢份例,因此,自然頗為寬裕,回了史家,賈家總不能再給她一份,這不是打史家的臉嗎?何況,史鼎的夫人也是大家出身,規矩上頭頗有些嚴厲,對於家裡姑娘的教養也是這般,對於什麼詩書,那並沒有多少要求,卻是對女紅針鑿很是看重。史湘雲本性就有些大大咧咧,哪裡耐得住性子,因此,自然覺得嬸子待自個不好,因此,在家最盼望的就是姑祖母接自個到榮府去,不用做什麼針線,還能和賈寶玉以及三春她們一塊兒玩耍。
    如今到了賈家,原本她在賈家做客,迎春探春都是庶女,惜春年紀幼小,又是東府寄養在這裡的,因此,史湘雲反而是最為出挑的一個,如今來了個林黛玉,按理說,兩人也算是表姐妹,但是,在史湘雲心中,林黛玉卻是一個跟自己爭奪姑祖母和賈寶玉注意力的競爭者,心中難免生出了一些敵意來。
    史湘雲的敵意非常隱晦,即便是林母,雖說有著上輩子的一些記憶,一時間也沒察覺得出來。何況,她想著接史湘雲過來,也是想要轉移一下賈寶玉的注意力,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與其讓賈寶玉煩著黛玉,不如換了史湘雲,反正史湘雲自個也是樂意的。
    老實說,林母還真有將史湘雲與賈寶玉湊一塊兒的意思,某種意義上,這兩人才是絕配,至於薛寶釵,她既然是想要什麼青雲路,那就叫她去真的去試試,這青雲是不是好上的!
    史湘雲的屋子已經收拾出來了,就在榮禧堂與榮慶堂之間的一個小院子,附近其他地方如今也圍起來了,正要大興土木,在那邊再隔出幾個小院子出來,給三春居住。
    林母不知道這輩子元春在沒了家裡的支持之後,能不能再混到上輩子那個地位,她實在是有些擔心,元春空有野心,卻沒有相應的心機手段乃至智慧,要不然,她上輩子絕不會做出出賣秦可卿的事情,畢竟,義忠親王都過世多少年了舊部多半已經不在了,或者是另投他人,就算還有忠於他的,誰會拿一個私生女當回事。尤其,秦可卿身份暴露出來了,就算是秦可卿自個作孽,沒有潔身自好,也輪不到賈家這樣的臣子私自處置了她。
    林母對新帝實在是有些發憷,那樣的人,說不得為了鏟除勳貴,真做得出將元春捧上去的事情,到時候再來一出省親什麼的,回頭賈家肯定要將主意打到林家身上去,哪怕只是想惡心一下林家,林母也是不樂意的。
    與其如此,不如將賈家那些空余的地方先收拾起來,藉口家裡孩子們一個個大了,日後成家生子,總不能還擠在一塊兒,到時候,沒了足夠地方,想修什麼大觀園,也是修不起來的。
    史湘雲來了之後,因為她住的地方距離榮禧堂那邊賈寶玉的院子並不算遠,因此,這兩人如今幾乎是同進同出了,每日里一早,賈寶玉頭一件事就是跑去找史湘雲,然後一塊兒來給林母請安,吃過早飯之後,史湘雲與黛玉三春去上課,賈寶玉就回自個院子折騰,時不時想出點主意出來,討史湘雲歡心,今兒個說自個吃著什麼覺得好,親自帶著人送過來賣好,明兒個又異想天開,說是要做東,大家去花園裡頭賞花取樂,總之,沒一刻安分的時候。
    沒幾日便是林黛玉的生日,因為並非整壽,又在孝期,自然不好大辦,因此,不過是林母出錢,在自個屋裡擺了個小宴,叫她們幾個同輩在一塊兒湊個趣便是。
    因為是孝期,他們年紀也小,不好吃酒,因此喝的卻是玫瑰露桂花露調的鹵子,剛喝了一輪,史湘雲便開始起哄,說是不能光是林姐姐一個人過生日,之後不管誰生日,都要來一場雲雲,賈寶玉自然是連聲答應了下來。史湘雲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又笑道:「我記得還有一個人跟林姐姐一日生日來著,卻是不記得是誰了!」
    賈寶玉接口道:「你連她都不記得了,虧她如今還整日惦記著你呢!」
    史湘雲做恍然大悟狀,笑道:「可是想起來了,是珍珠吧,哦,後來被愛哥哥你改名叫襲人了,怎麼近來沒瞧見她?」
    賈寶玉笑道:「回頭我叫她過來拜見你便是了!」
    林黛玉對襲人可沒什麼印象,她來的時候,襲人就變成了三等,如今也不過是剛剛才提到了二等,她又知道,林母不喜歡她,因此,自然不會跟著賈寶玉出去,礙了林母的眼,林黛玉能夠看到賈寶玉也就是在林母那裡,自然沒有機會見到襲人。她一直覺得史湘雲大大咧咧,因此,卻也沒有覺得她是故意拿自個跟襲人相提並論,因此只是笑道:「那真是巧了,回頭咱們再看看,還有誰是一天生日的,以後可以湊到一塊兒,也更熱鬧一些!」
    賈寶玉也是好熱鬧的,說著連連點頭,又道:「說起來,平姐姐與我也是一日生日呢,可惜的是,平姐姐竟是也跟著璉二哥哥鳳姐姐他們南下去了,真不知道外面有什麼好的,一個個都出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史湘雲沒曾想林黛玉跟賈寶玉都不拿這當回事,不由心裡有些鬱悶,不防卻見惜春似乎是有些瞭然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心裡一驚,趕緊將話題岔了開來,笑嘻嘻道:「愛哥哥就知道這個姐姐,那個姐姐的,哪一天,再來個姐姐,我們這些妹妹可就沒地方待了!」
    賈寶玉連聲道歉賠笑,又是一陣甜言蜜語。
    史湘雲那話本來是個玩笑,結果,有些人就是經不起念叨,這日,林母剛打了個盹,外頭就有人稟報,說是二太太來了。
    按理說,王氏這會兒應該在佛堂,不過她若是有事,下頭的人也不會攔著她。王氏如今算是見識到了林母的手段,如今她身邊也沒個親近的人,縱有萬般想法也是不成,早就想著找個人來幫忙,之前才叫人送了一封信去金陵,結果才出了正月沒多久,就有了回信。王氏一看,卻是自家妹妹一家子要進京了,便來找林母商議。

☆、第51章

林母聽完,面上便露出了奇異之色,說道:「老二媳婦,怎地你年紀如今大了之後,不光未見穩重,這主意竟是越來越離譜了!薛家雖說與咱們賈家也是老親,不過,王家是你妹子的娘家,賈家終究隔了一層了,怎地進京之後,老屋一時半會兒收拾不出來,不在娘家暫住,回頭說起來,豈不是叫王家那邊面上無光,搞得就像是他們容不得出嫁的姑奶奶一般!」
    王氏聽得瞠目結舌,只覺得面上通紅,心中暗罵,林黛玉一個外孫女過來,都有個單獨的院子住,輪到自己娘家妹子,老不死的就有這般說頭,實在是可惱,只是卻不敢反駁,勉強說道:「老太太說的是,只是之前隱約聽說,我家兄長那邊即將調職,可能要離京任職,所以兒媳想著,畢竟咱們家跟薛家也是多少年的親戚了,家裡也不缺地方,所以想著叫她們母子幾個就在咱們家暫住一段時日,等到薛家老屋修繕妥當了,再搬回去!」
    林母點了點頭:「竟是如此,之前卻是不曾聽說你兄長將要離京,想必是要高昇了吧,回頭該叫人備了厚禮慶賀一番的!」
    王氏臉上頓時露出了與有榮焉之色,低頭道:「具體是什麼職位,如今還沒有確定下來呢,且不用興師動眾!」
    見王氏露出了一些得意來,林母心中只是冷笑,她如何不知道,王子騰之後是幹什麼去了,從京營節度使,說是升遷做了什麼九省統制,巡視九邊,品級的確是上去了,實際上卻是明升暗降。京營節度使是何等職位,當年賈代善在世的時候,一等的國公,真正的職位也就是這個,論起品級,在武官中也不過就是中上,但是,這個官職與九門提督一般,不是聖人的心腹,是別想沾手的。
    王子騰原也是簡在帝心的人物,前些年在這個職位上那叫一個如魚得水,誰不因此高看他一眼。如今看似高昇,實際上,巡視九邊,卻是遠離中樞,九邊那些驕兵悍將,有幾個拿王子騰當回事的,何況一年還得跑多少地方,想要跟人家聯繫感情,時間都是不夠的。
    林母懶得跟王氏解釋,就讓她自鳴得意去便是了,因此,又問道:「薛家進京,只怕要一大家子人,到時候安排在何處呢?」
    王氏早就打算好了,直接就說道:「咱們家東北角上梨香院不是一直空著嗎,那邊總有十幾間的屋舍,足夠他們一家子居住了,而且東北角上另有角門出入,薛家在外多有產業,進出也便宜!」
    梨香院原本是賈代善晚年的時候靜養之處,如今卻叫薛家搬到那裡,怎麼不叫人高看薛家一眼,王氏在這等事情上頭,倒是頗有些聰明勁。不過,林母想了想,卻也沒有反對,梨香院離主院是有一段距離的,何況,梨字通離,林母想著心中便不喜歡,乾脆就讓薛家住了便是,不過,還是要敲打王氏一番,她意味深長地說道:「想必這事你也綢繆了一段時日了,不管怎麼說,也是親戚,那便這般安排吧,回頭就叫人將梨香院收拾出來!正巧,家裡如今孩子們都大了,日後幾個孩子也要娶妻,我正叫人多隔幾個院子出來呢,梨香院那邊若是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順便也一並改了便是!」
    王氏被林母一說,心裡就是一突,嘴上卻是連忙說道:「還是老太太想得周到,媳婦卻是魯鈍了!」
    林母卻是說道:「金陵雖說離京千里,薛家那邊行李多,該是走水路過來吧,想必過兩個月也該到了,還是得叫人抓抓緊,不能叫人說咱們賈家怠慢了親戚!」
    王氏頓時有些尷尬,她只是跟林母說,薛家要進京,名義上是送薛寶釵進京參加小選的,實際上卻是薛蟠闖了禍,打死了人,雖說金陵那邊的衙門礙於薛家跟王家賈家的關係,一直拖沓,沒有將薛蟠拿下,但是,終歸還是發下了海捕文書,只是只要薛蟠不大大咧咧冒出來,人家也不會平白上門索拿便是。
    薛家那邊在信裡頭自然是向賈家和王家求救了,希望將薛蟠這事抹平了,回頭才能讓他公開露面。只是如今金陵的地方官似乎不是很賣王家賈家的面子,因此,王子騰那邊雖說說了,他會處理,不過卻需要點時間運作一番,因此,薛家哪裡會一路就往京城過來,估計還得在路上躲上一陣子。
    王氏只覺得自個話說早了,要是晚上幾個月再說也來得及,只是,她如今天天在佛堂裡頭,簡直快要被逼瘋了,做夢都想著早點出來,繼續做她的太太,最好能從邢氏那裡奪了管家權,因此,就想著,老太太一向是個要面子的人,素來講究的是胳膊折在袖子里,不肯叫外人看了笑話。家裡若是來了親戚,她這個二太太卻要在佛堂吃齋念佛,難免有些不像,回頭稍微一哭求,只怕老太太就能答應下來。
    哪知道,這會兒一想,薛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進京呢,頓時有些無措起來,好半天才編了個說辭,說道:「之前薛家老爺去了,我妹子他們孤兒寡母的,被薛家宗族逼迫,雖說保住了皇商的牌子,不過,終究我那外甥年紀還小,生意上難免容易被下頭人給騙了。他們家如今要進京,路上還得將外頭的產業給巡視一下,只怕得耽擱一段時日,才能進京,梨香院的事情,緩一緩也是無妨的!」
    林母心裡頭嗤笑了一番,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說道:「這也是正理,薛家當年便有百萬之富,後來得了皇商的牌子,更是產業遍布天下,想要將外頭產業好好巡視一番,確實得花不少力氣,既是如此,你回頭多跟你妹子通信,總不能人家都到了門上了,咱們家還沒反應過來,那可就是笑話了!」
    王氏瞧林母神色,總覺得林母似乎帶著一些譏笑之意,疑心林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畢竟,如今王氏可還沒有收攏清楚自個身邊伺候的人,說不得裡面大半都是林母的眼線,沒准林母已經知道娘家妹子的兒子打死人的事情了,不免有些又羞又氣,暗自覺得林母不給自己面子,只是終究不敢爭辯,自然也不好問林母,是不是自個以後可以不去念佛撿佛米佛豆了,只得按捺下心思,勉強奉承了林母幾句,就聽林母說道:「好了,我這邊也沒什麼事情,你若是無事的話,回去多念幾句佛也是好的!」
    王氏不甘地告退了,林母等到王氏走後,臉上就露出了一個冷笑,鴛鴦瞧著嚇了一跳,試探著問道:「老太太,是不是薛家有什麼不妥?」
    鴛鴦也是善於察言觀色之人,王氏這些日子愈發沈不住氣了,後來說話便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鴛鴦自然也發覺了,這會兒等著王氏走了,便問道。
    林母伸手拿了茶盞,抿了一口,說道:「可不是不妥嗎?老二媳婦,倒是跟我老婆子玩起心眼來了,那薛家也不知道怎麼教的兒子,才十多歲的人呢,竟是有本事當街殺人了!如今哪裡是送女兒參選,護著兒子四處避禍才是真!哼,他們這個巡視產業,說不得巡視個年許,都未必巡視得完!」
    鴛鴦頓時瞪大了眼睛,就聽林母又說道:「回頭還是得跟幾個丫頭說一聲,薛家的兒子能做出那等膽大妄為的事情,可見家教如何,他們家的女兒,估計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可別叫她給糊弄了,來了之後,當做尋常親戚處著便是,卻是不要太過親近了!若是她們問怎麼回事,也不要說什麼殺人的話,就說薛家進京是要參加小選的,只怕日後要專心備選,叫她們不要打擾了薛家姑娘!」
    鴛鴦一聽就知道,林母已經對薛家產生了惡感,心中一凜,她的一切都繫於林母,林母所惡,自然也是她之所惡,心裡頭自然也就知道應當怎麼拿捏對薛家人的態度了,當下就答應了下來。
    說到薛家打死人的事情,林母一下子就想到了賈雨村,上輩子的時候聽說他做過黛玉的西席,還是林如海舉薦給賈政的,也不知道這次是不是如此。賈雨村這人,最是狼子野心,忘恩負義不過,為了自個的前程,簡直跟瘋狗一樣,誰都敢咬,賈家雖說罪有應得,不過別人可以彈劾,賈雨村出手,卻實在是叫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賈雨村能混到後來的位置上,跟賈家和王家的提攜是撇不開干系的,結果瞧著賈家不行了,大概也有上頭那位聖人的授意,立馬反口就咬上了賈家。
    林母對賈家的未來並不如何憂慮,賈家再倒霉,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卻是不知道,林如海會不會被賈雨村攀咬上,琢磨了一番,還是打算叫人打聽一下。
    沒多久,就將事情給打聽出來了。賈雨村進京的路上,遇上了甄家的人,他當年原本就跟甄家的旁支甄士隱有過一段交情,憑著這點交情,又跟甄家人套上了干系,後來竟是又被甄家人也介紹給了賈政,賈政瞧著賈雨村學問志向,很是欣賞,直接就跟賈雨村聯了宗,又將他舉薦給了王子騰。
    林母聽說之後,不由暗自搖頭,兜兜轉轉,竟是又回到了原來的路上,只盼著這賈雨村暫時別盯著林如海吧,等到林如海交割了鹽政上頭的差事,進京之後,也就沒多大問題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1

☆、第52章

薛家還沒有來,那邊寧國府的賈珍就跑過來了,為的是賈蓉的婚事。
    「秦家?」林母問道,「哪個秦家,是御史台秦御史家,還是甘肅秦巡撫家?」
    賈珍頓時有些尷尬,趕緊搖了搖頭,說道:「都不是,卻是政二叔的同僚,工部營繕郎秦邦業家!」
    林母頓時皺了皺眉頭:「這人之前卻是沒有聽說過,你仔細跟我說說!」
    賈珍咬了咬牙,想著避重就輕一番,不過經不住林母的眼神,還是老老實實交代了:「那秦邦業寒門出生,多年無子,後來在養生堂抱養了個女兒,不過,他們夫妻兩個對那女孩子疼愛無比,便是親生的,也不過如此了!」
    林母果斷搖了搖頭:「蓉哥兒是你的獨子,日後要繼承族長之位的,他的媳婦,將來自然是宗婦!倒不是我嫌棄秦邦業官位低微,家境貧寒什麼的,實在是,這樣人家養出來的女兒,如何能承擔得了宗婦的身份!」
    賈珍腆著臉說道:「老祖宗,那秦家的丫頭卻是絕色,蓉哥兒以往就喊著要娶一個絕色,他一向是個定不下心來的人,若是有了這麼個媳婦,日後還不好好爭氣,在家守著,不再在外頭闖禍了?」
    林母似笑非笑地看了賈珍一眼,冷哼了一聲,說道:「什麼絕色不絕色的,娶妻娶賢,即便是聖人納妃,也要重德不重色!何況紅顏易老,再如何美貌,也不過是十年左右的青春,到時候,你難不成再給蓉哥兒找一個?蓉哥兒年輕,這會兒惑與皮相也是有的,家裡頭選幾個出挑的丫頭,好生伺候著便是了,何必要娶個小官家的養女!你若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好的,回頭我老婆子幫著張羅便是,反正蓉哥兒年紀也不大,等個一兩年也無妨!」
    賈珍一聽,就有些抓瞎,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看向了林母:「這個,這個其實是父親的意思!」
    林母又是一聲冷笑:「你們家老爺都出去修道多久了,自家丫頭長到這麼大,也不見他回來看一下,他能管這事?你就是想要扯虎皮做大旗,也得挑個好一點的理由!」
    賈珍被逼得實在是沒辦法了,他直接說道:「那老祖宗,你先叫人下去,姪孫慢慢與你分說!」
    林母擺了擺手,開口道:「你們都下去吧,在外頭看著點!」
    鴛鴦帶頭應了一聲,帶著屋裡伺候的人一起出去了,遠遠地站在外頭,也不靠近。
    林母這才看向了賈珍:「行了,珍哥兒,你也年紀不小了,眼看著過幾年都能做祖父的人了,也別在我這個老婆子面前耍什麼花腔,到底怎麼回事,也好跟我老婆子交個底,總不能你要是要幹什麼連累九族的事情,還叫我老婆子蒙在鼓裡吧!」
    賈珍瞪大了眼睛,訕訕道:「那個,老祖宗,難道你已經知道了?」
    林母不耐煩地搖頭道:「我知道什麼,不過別的我不知道,我老婆子看著你珍哥兒長大的,還能不知道你?那秦家的姑娘再如何絕色,人家總歸還是官家小姐,估摸著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物,你什麼時候見到了!何況,秦邦業一個小官而已,你若是看中了他家養女的姿色,上門好言好語,叫那丫頭進門給蓉哥兒做個二房,雖說有些不合規矩,不過總歸你就是頂著個爵位,並不入仕,蓉哥兒將來繼承的也就是府上的家業,輪到他,爵位有也跟沒有差不多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偏生如今卻想著許出宗婦的位置,這裡面若是沒有什麼貓膩,我老婆子這麼多年豈不是白活了!」
    賈珍露出了一個震驚的神色,竪起了大拇指,說道:「老祖宗,你是這個!」
    然後,賈珍又仔細瞧了瞧四周,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若是別的也就罷了,就像老祖宗你說的,再如何絕色,做個二房便是,那秦邦業再如何硬骨頭,也拗不過咱們賈家,何況,他下面還有個兒子呢!只是,那位秦家姑娘,身份上頭卻是有些不一樣!」
    林母問道:「莫不是誰家丟了的孩子?那乾脆等人家認祖歸宗了再說,何必官鹽當做私鹽來賣!」
    賈珍趕緊說道:「不是這個,卻是那一位當年留下來的!」賈珍見林母一副震驚的模樣,趕緊低聲將自個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那秦可卿果然就是故義忠親王的私生女,生母是別人獻給義忠親王的一個清倌人,一直養在外頭,因此,當年老義忠親王壞了事,也就沒連累到她身上,她那時候產下一女,血崩而亡,這孩子就被心腹通過養生堂的手,輾轉送到了秦邦業手裡。
    秦邦業當年曾經受過義忠親王的恩惠,雖說是個小官,對義忠親王也是忠心耿耿,因此,即便是親兒子秦鐘,在家也是比不上秦可卿的,雖說秦可卿一向表現得溫柔可親,但是,秦鐘卻也知道,秦可卿不過是個養女,因此,對秦可卿一向有些嫉妒不服,面上親近,實際上心中卻頗有些芥蒂,只是在秦邦業面前不敢表現出來罷了。
    林母表現出一副剛剛聽說這事,極為震驚的模樣,勉強平復了一下心境,咬牙道:「你們東府這是瘋了嗎,當初赦兒不過是沾了點邊,他這輩子就算是廢了,你們竟然還敢再摻和這等事情!」
    賈珍頓時有了一些優越感,得意道:「老祖宗,你常年待在府里,消息可不靈通!聖人如今年紀大了,愈發惦記著從前了,這些日子以來,常常召了如今這位義忠郡王進宮,以敘天倫,畢竟,那位是嫡長子,如今義忠郡王也是嫡長孫,這才叫名正言順了,聽說,聖人想著封皇太孫呢!」
    林母沈默了一下,才冷笑道:「你們想得倒是好,不過,上頭那麼多年長的皇子,固然不是什麼嫡子,他們如何會服氣一個侄子!何況,義忠親王乃是謀反自戕而死,聖人哪怕一片舐犢情深,但是,只要義忠親王還頂著那個名頭,他這一脈就不會有什麼希望,難不成叫聖人下罪己詔,說義忠親王當年是冤枉的?何況,這叫朝中大臣如何想!當年多少人為了自保,胡亂攀咬,落井下石,早就將義忠親王這一脈給得罪死了,若是叫他們翻了身,那些大臣又該如何自處!」
    賈珍頓時傻了眼,原以為是一張好牌,再不濟,也能左右逢源,如今一看,竟是個燙手的山芋,壓根沾不得了,這會兒不由有些慌亂起來:「這個,姪孫已經叫人跟秦家那邊說好了,若是這回反悔,豈不是得罪了義忠郡王?」
    林母淡淡地說道:「若是你爹在外頭有個外室,還生了個私生子,你會當那私生子是自個兄弟嗎?」
    賈珍眉頭一竪:「怎麼可能!」繼而臉色就有些發白。
    林母輕笑一聲:「正是如此,義忠郡王乃是當年太子妃所生,太子妃追隨義忠親王而去,而義忠郡王因為其父的緣故,被圈禁多年,寸步不得出,說不得還被內務府那邊克扣得不輕。而府里那些雖說有著郡主縣主封號的姐妹,都要過了適婚的年紀了,才被宗人府胡亂找人配了!結果,一個外室所出的私生女,卻有人庇護,自在的在外頭生活,不曾受過半點委屈,你若是義忠郡王,你能真對此毫無芥蒂?你還想著娶了那秦氏,討好義忠郡王?義忠郡王用得著你的時候還好,日後用不著你了,你又該如何自處?」
    賈珍聽得冷汗淋淋,明明是早春的天氣,里衣和中衣都被汗水打濕了,這會兒一陣一陣地發冷,格外難受,他直接就伸手,狠狠地給了自個兩巴掌:「多虧了老祖宗,姪孫真是被油蒙了心,脂迷了竅,竟是昏了頭了!若非老祖宗,姪孫這次可就是闖下大禍了!」
    林母也不阻止,見賈珍那般,只是端著茶,喝了一口,這其實已經是送客的意思了,只是賈珍依舊不肯走,還是厚著臉皮問道:「那個,那這親事,該怎麼跟秦家退了呢?」
    林母簡直要被賈珍的智商給感動了,她沒好氣道:「不過是兩邊的父母口頭上說了一遍,又沒有婚書,也沒有下定,外頭應該也沒傳出什麼風聲,回頭就跟秦家說,蓉哥兒年紀小,性子不定,又聽了外頭的胡言亂語,說是要先立業,再成家。或者就說,找人給蓉哥兒算了八字,就說他命里不該早娶,要不然難免有些妨礙,給秦家陪個不是,再給點銀錢做補償便是!秦家那邊還敢明著跟你說,那丫頭是什麼身份不成!」
    賈珍趕緊諾諾稱是,又說道:「果然還是老祖宗有見識,我家那個婆娘,簡直就是個蠢貨,什麼都不知道,唉,若是蓉兒他娘還在,如何會如此!」
    林母懶得聽這等話,最煩的就是活著的時候不知道珍重,死了倒是念起人的好來了。賈珍又不是賈赦,當初被自家老娘坑了。賈珍可是賈敬的獨子,賈敬是個萬事不管的,賈珍自個選的尤氏,尤氏也不過就是落魄小官家出身,年紀大了,沒了當年的容貌,又沒有相應的手段心性,連賈蓉都攏不住,自個也沒個一兒半女,在家又能有多少話語權,下頭資格稍微老點的下人都敢不拿尤氏當回事,她跟邢氏性子有些像,一向不敢違背賈珍的意思,她又不知道內情,又能有什麼主意。
    不過,林母卻沒心情去同情尤氏,要不是不想叫元春借著秦可卿爬上去,她才懶得多管,因此直接便道:「夜長夢多,這事早點解決了,蓉哥兒的婚事,再緩兩年吧!」
    賈珍心急火燎地答應了下來,給林母行了一禮,然後幾乎是火燒屁股一般跑了,連惜春這個妹妹也沒有想到問候一聲。

☆、第53章

惜春對寧府那邊並不親近,她幾乎是襁褓中便被送到了榮國府,養在史氏膝下,寧府那邊逢年過節都未必會回去一次,雖說也知道自個是寧國府的人,但是,對那邊卻也沒什麼期待之心。
    榮府這邊對她若說上心,也就是那樣,她一個寧國府的嫡女,跟榮府兩個庶女也就是一般的待遇,並沒有什麼高下之分,但是,不管怎麼說,惜春的日子還算是比較好過。
    寧府不比榮府,並沒有什麼繼承問題,賈敬當初雖說是次子,但是他兄長賈敷從小就是個藥罐子,娶了個媳婦沒多久便過世了,也不過就是留下了一個病歪歪的遺腹子,因此,爵位理所當然就落到了賈敬這一脈頭上。人口少,也沒什麼分家的事情,因此,論起錢財家當來,寧府那邊其實要比榮府寬裕得多。惜春好歹是寧府的姑娘,賈珍也不是什麼慳吝之人,雖說算起來是一家子,也沒有送什麼日常花用的錢財,但是,有什麼惜春能用的東西,也會給她準備一份,每個月惜春那邊也能夠另外領到一份月錢,不過,這些都是年節的時候,一次性給的,因此並不顯眼,惜春也沒有需要花用的地方,又不像是迎春一樣,轄制不住自己的下人,自然過得寬裕。
    雖說沒什麼期待,不過,自家兄長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想都沒有想起他,小姑娘知道了,難免有些彆扭,聽下頭丫頭說了,當時就沈了臉,不說話。
    黛玉與迎春探春也都在一邊,連忙引開了話題,她們都是閨閣女兒,對賈珍並不算熟悉,何況,說白了,這些都是惜春的家務事,她們也不好多說,因此,只是說著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說什麼花樣衣飾什麼的。
    黛玉雖說在孝期,很多東西用不上,不過,她天生有著很好的審美,這會兒在那邊點評著那些花樣,然後又說道:「這些年最出名的繡樣莫過於慧紋,一方面的確是高妙雅致,另一方面也是那位慧娘紅顏薄命,所遺慧紋存世極少,因而貴重!我年紀小,也只是見過一些仿品,不過,已經可以見出其匠心獨運,高妙難得!仿品尚且如此,卻是不知道真品如何了!」
    探春嘴快,笑道:「原來林姐姐也有沒見識過的,這慧紋,別家沒有,咱們家卻是有的,原來也是有兩三件的,不過如今卻只剩下一件了,是一套十六扇的瓔珞,上頭俱是大紅紗透繡花卉並草字詩詞,我們姐妹幾個也就是之前得了機緣,那日老祖宗宴請各家王妃誥命,南安王妃正好說起,老祖宗拗不過去,這才將那瓔珞拿了出來,我們姐妹也有幸瞄了一眼,至今難忘!」
    惜春這會兒也是恢復了心情,笑嘻嘻道:「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卻是記不清楚了。老祖宗一向最是疼愛林姐姐不過,林姐姐回頭跟老祖宗一提,老祖宗定然會答應的,到時候,咱們也能沾沾林姐姐的光,好好賞玩一番!」
    林黛玉笑道:「既然四妹妹這般說了,我便勉力一試罷了,就怕外祖母覺得我笨手笨腳的,不許我看呢!」
    「什麼不許看?」外頭一陣腳步聲傳來,說話的卻是史湘雲,賈寶玉卻沒有跟在後頭,不過瞧她模樣,卻是頗為神采飛揚,她之前剛到了門口,就聽到了林黛玉的話,不免接口問道。
    探春驚訝地看了史湘雲後頭一眼,也不搭話,只是問道:「雲妹妹,怎地不見寶玉!」
    史湘雲擺了擺手,說道:「二太太有事找愛哥哥,他便過去了,說是等一會兒再過來,林姐姐,你們之前說什麼呢?」
    幾個人聽她說到二太太卻是沒有咬舌頭,結果說到賈寶玉卻又恢復了原樣,都不由心中暗笑,以往大家只當史湘雲咬字不清,如今一看,卻是她心中頗有些想法呢!
    林黛玉也不多想,反正她如今對賈寶玉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不過就是當做親戚家的表兄,還是那種不算親近的,因此,也沒有拿這事嘲笑史湘雲,只是笑道:「倒是沒什麼大事,之前我們再說慧紋呢!」
    史湘雲頓時眼睛一亮,說道:「慧紋,原來就聽說老祖宗藏著一副慧紋的瓔珞,只是從來沒見過,林姐姐,咱們去求求老祖宗,也叫咱們開一開眼界唄!」
    林黛玉笑道:「行啊,不過,能不能說動外祖母,我可就不敢打包票了!」
    史湘雲拍了拍胸脯,笑道:「林姐姐放心便是,老祖宗一向最是大方不過的人!」說著一馬當先,直接就往榮慶堂那邊去了。
    榮慶堂那裡,王氏又來了,那些下人平常的時候能攔著她,叫她吃齋念佛,只是,王氏那邊若是有事要見林母,只要有合適的理由,那邊卻是不好攔著,因此,王氏常常能夠借著這些理由,松上一口氣。
    史氏並不阻攔,給王氏一點希望,她才會蹦躂得更加厲害,回頭更是容易自取滅亡。
    這會兒,王氏過來,卻是舊事重提,又說起了元春的事情。
    王氏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打聽到了消息,說是聖人有意立皇太孫,頓時就意動了,當年賈家也算是站在義忠親王身後的,當然,那也不是自願,其實是被當今那位聖人強行綁定的,為的就是叫諸多勳貴為當年的東宮保駕護航,結果誰能想到,聖人雖說原本對太子極為愛護,只是隨著聖人開始老邁,又有了更多的兒女,對太子也常有失望之語,以至於其他皇子一直蠢蠢欲動,逼得太子忍無可忍,最終想著逼宮奪位,因此才算是有了當年的宮變,好幾個皇子捲入其中,太子事敗自戕,後被明旨廢黜,又追封義忠親王。
    賈家總算是有個賈代善,極為知機,一直擺出一副帝黨的模樣,只對聖人盡忠,雖說賈赦被捲入其中,賈家總算全身而退,但是,在義忠親王那一派中,並沒有什麼齟齬,當然,也是沒能力搞出這些,畢竟,賈代善死後,賈家差不多已經退出了朝堂,壓根沒有摻和到其中。
    元春進宮多年,之前拒絕了那些太監上門打秋風之後,一度連消息都沒有了。王氏哪有不心焦的道理,王氏一貫堅信,自家這個女兒是有大造化的,也不知道她哪來的信心,女兒有造化,兒子有來歷,合著什麼好事都落你身上了,多大臉呢!
    賈寶玉如今年紀小,指望不上,王氏如今又一時失勢了,娘家不肯為她撐腰,她能指望的也就是元春能夠翻身了,因此,不知道她從哪兒得了消息,立馬就跑過來求林母了。
    林母有的時候真的很難想象,上輩子的林家就叫這個蠢婦給算計得骨頭渣子都被嚼碎了,王氏真的是一個毫無自知之明的人!元春雖說頂著榮國府的名頭進了宮,那時候瞄上的是甄貴妃的兒子,如今又惦記著現任的義忠郡王,人家再如何,也是龍子鳳孫,哪裡輪得到你一個臣子的女兒挑揀!
    王氏剛剛這麼一說,就被林母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被林母都罵暈了,然後又將之前跟賈珍說過的話,跟王氏說了一遍,最後才說道:「我知道你心疼元丫頭,難道我老婆子就不心疼了,她畢竟也是在我膝下養大的!咱們家如今這個情況,如何能捲入這等要命的事情裡頭,如今可不像當年了,老國公爺的救駕之功可是用不了第二次的!元丫頭若是摻和到這等事情裡頭,不管將來如何,為了賈家的將來,我老婆子卻是不敢認這個孫女了!」
    王氏聽得一個哆嗦,元春想要給皇子做個側妃什麼的,能夠憑借的無非就是榮國府,另外還有林母的一點臉面,若是林母明確表示不支持,甚至到時候直接表示不認元春,將元春除族的話,那麼,元春的將來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氏一陣不知所措,原本巨大的期望瞬間落空,不由悲從中來,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上,淚水一下子流了下來:「我可憐的元春啊,你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林母直接呵斥道:「嚎什麼喪,我還沒死呢!元春的事情,我之前就說了,時機未到,何況,錯過了也就錯過了,那就是她的命!你若是擔心,她如今總算韶華未逝,老婆子我拼著這張老臉,去求了皇后娘娘,讓她提前出宮,找個好人家嫁了便是!」
    王氏頓時哭不出來了,急道:「老太太,這怎麼可以,我的元春,是有大造化的啊!」
    林母眼皮子都不抬,呵斥道:「什麼大造化,若真有造化,那自然能遇難成祥,說不得嫁個舉子,日後便是一品的誥命,也是大造化,何必死盯著皇家!」
    說到這裡,林母深深地盯著王氏,淡淡地說道:「我老婆子雖然年紀大了,可是卻不是什麼糊塗人,你若是敢背著我做出什麼糊塗事來,不要怪我老婆子不顧忌政兒寶玉的臉面!」
    王氏趕緊點頭表示自個不敢,心中卻是不甘至極,正鬱悶的時候,就聽外頭有人傳話:「老太太,幾位姑娘來了!」
    林母臉上露出了笑容:「叫她們進來吧!」
    王氏趕緊掩飾臉上的痕跡,低頭道:「老太太,兒媳先告退了!」
    王氏走的時候,跟黛玉三春湘雲正好打了個照面,雖說黛玉三春湘雲看著並沒有什麼異樣,但是她總覺得叫幾個小輩看到了自個的醜態,心中不由暗恨,連平常那個慈愛的神情都擠不出來,木然地走了。

☆、第54章

黛玉她們跟王氏打了個照面,自然瞧見了王氏有些狼狽的神色。不過之前王氏做的事情,幾個女孩子心中都有數,因此,都忖度著,是不是王氏想要找老太太求情,結果被拒了,臉面上難免有些掛不住。
    其他人還好,畢竟跟王氏沒多少直接的利害干系,但是探春心裡就是一沈。
    探春其實最是機敏不過,對於王氏的性子也頗有些瞭解,看著慈悲,最是睚眥必報的人物。王氏無法報復別人,但是卻能拿捏姨娘庶子庶女。探春可是聽趙姨娘抱怨過好幾次了,趙姨娘原本聽說王氏被罰吃齋念佛,還沒個期限,還幸災樂禍呢,結果王氏轉頭就找了回來。
    做主母的,讓小妾通房伺候本來也是正理,王氏自個要在佛堂禮佛,成天跪在那裡念經撿佛豆佛米,弄得腿都腫了,每天都得讓伺候的丫鬟婆子幫著揉捏推拿活血,才不至於落下什麼病根來。她怎麼可能叫趙姨娘趁機佔了什麼便宜,回頭再生個庶出的子女出來給她添堵。
    因此,如今也不嫌棄趙姨娘粗鄙了,直接就命趙姨娘跟著她一塊兒進佛堂伺候,也叫她跪在自個後頭,說是要多做一些功德雲雲。趙姨娘很快就叫苦不迭,這還是輕的,前些日子,趙姨娘剛磨著賈政說是賈環也年紀不小了,該啓蒙讀書了。
    趙姨娘自然不是覺得什麼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實實在在是賈府裡頭,開始讀書之後,就有額外的好處,筆墨紙硯什麼的不必多說,每個月還能多出點月錢出來供買書本紙筆用,賈環年紀小,這些自然也就能落到趙姨娘手上了。
    賈政也灰心與賈寶玉日後科舉無望,一瞧賈環倒是有上進心,自然應了下來,賈環年紀不大,去家學一時半會兒也湊不出伺候的人來,因此,也就是跟著賈政的一個清客,學著三百千。
    趙姨娘不過是閒著沒事,跟那些丫頭婆子磨牙,炫耀賈環認識了多少字,結果回頭就叫王氏命賈環抄寫《心經》,《金剛經》等經文,說是要拿到佛前供奉。賈環才多大年紀,這會兒執筆還不穩當呢,叫他抄寫那些經書,這不是折騰人是什麼。抄寫佛經可不是什麼簡單的差事,有一點毛病,就是心不誠,哪怕明面上每日里需要抄寫的不多,但是很多都要裁掉重來,那就很費力氣了。
    賈環哪裡敢跟嫡母明面上放對,王氏說得冠冕堂皇,畢竟這是敬奉佛祖的大事,抄經還能識字練字呢,趙姨娘也是個糊塗的,想想也是,抄經反正用的是王氏這邊的紙筆,平白省了自個多少花用啊,賈環這邊多出來的紙筆,回頭在外頭賣了,也能賣不少錢呢!
    探春跟趙姨娘賈環說起來感情實在是有限,她先是養在王氏那裡,年幼的時候,壓根不知道那個趙姨娘是自個生母,王氏也常在自個面前磕磣趙姨娘,她一日日只覺得這人可鄙可憎,後來知道之後,更是暗恨,自個怎麼就托生在了趙姨娘肚子裡頭,趙姨娘那邊沒鬧出一點笑話來,探春都覺得大家在笑話自己。
    探春並不明白趙姨娘的生存之道,王氏可不是什麼大度的人,賈政明面上的姨娘就兩個,周姨娘如今差不多已經變成了透明人,當初她也是懷過孩子的人,結果七八個月了,成形的男胎就那麼沒了。
    趙姨娘已經有了一子一女,若是不粗鄙,不叫人笑話,王氏哪裡容得下她,如今這般,總之大家都覺得趙姨娘就是草包蠢貨,王氏又需要一個小妾證明自個這個正妻賢惠大度,哪有像趙姨娘這樣的省事呢?畢竟,趙姨娘這種人都容得下,不正證明瞭王氏的大度嗎?
    探春卻很難理解,或者說不願意去理解。她是絕對的利己主義者,賈環若是個出息的也就罷了,問題是,賈家什麼時候輪到庶子出息過。探春的婚事捏在嫡母手上,出嫁之後,能夠幫他撐腰的多半也還是賈寶玉,叫探春如何能不去討好嫡母和賈寶玉。
    但是,趙姨娘那邊鬧騰一場,說不得王氏心裡就得記她一筆,到時候隨便找個外表光鮮,內里污糟的人家將她嫁了,她又能如何!探春心中只是暗恨,自己那位姨娘就不能如同周姨娘一般,安安靜靜,老老實實的,不要叫人笑話嗎?
    心裡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探春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來,眼中露出了一絲憂心之色,迎春看了,沈默地伸手在探春手背上拍了拍,很快又縮了回去,探春一驚,很快恢復了原本的神情,依舊笑了起來,心裡卻盤算著,是不是什麼時候瞧著老太太心情好了,給太太求個情什麼的,回頭也能叫太太記得她的好處。
    林母見幾個人一塊兒進來了,口中問道:「你們小姐妹們,不湊在一塊兒說些私房話,怎麼一塊兒來我這裡了?」
    史湘雲快言快語道:「老祖宗,我們不是擔心老祖宗你一個人寂寞,來陪你說說話嗎?」
    林母笑道:「我這邊怎麼就一個人了,她們一個個都哄著我呢,哪裡寂寞得起來!不過,既然來了,可別怪我不放你們回去了!」
    探春笑道:「老祖宗,我們巴不得一直陪著老祖宗呢,就怕老祖宗到時候嫌我們煩,恨不得攆我們走呢!」
    黛玉也是湊趣道:「可不是嘛,外祖母,今兒個,咱們可就賴在你這邊了,攆都攆不走!」
    「好,好,誰捨得攆我家的丫頭們呢!」林母笑著吩咐鴛鴦上茶上點心果子,一邊跟她們說話,沒多久,史湘雲第一個沈不住氣,膩在林母邊上,撒嬌道:「老祖宗,今兒個跟姐妹們說到慧紋,想到老祖宗你這裡還有一件,我卻是從來沒見過呢,老祖宗,你就疼疼咱們,叫咱們開開眼界!」
    黛玉也是說道:「外祖母,我在家的時候就聽母親說過呢,家裡也有幾樣仿品,卻是沒見過真品呢!」
    林母笑道:「可算是說出真話來,原來不是惦記我老婆子,是惦記那慧紋呢!」
    林母點了點黛玉的額頭:「你這丫頭,跟你娘一個性子,當初她也跟我軟磨硬泡著要那慧紋呢,當時家裡還有幾件,不過,有兩件本就是想好了要進上去的,還有一件,當初說是要留著傳家,就沒給她,叫你母親生了不少悶氣!鴛鴦,將那慧紋的瓔珞拿出來,給幾位姑娘瞧瞧!」
    鴛鴦脆生生地答應了下來,林母這邊的箱籠庫房鑰匙都是鴛鴦管著,她對這些東西擺放在哪裡記得清清楚楚,那慧紋是個精細的東西,自然不可能放在庫房裡頭,因此,就放在林母這邊的箱籠中,用檀木的匣子裝好,平常很少拿出來看,免得時間長了,沾了灰塵濕氣什麼的,與其有損。
    鴛鴦直接捧著匣子出來,當著林母的面開了匣子,露出了一副十六扇的紅紗透繡瓔珞來。
    林母原本也是姑蘇出身,歷代不知道多少繡藝名家出自姑蘇,慧紋如何,她也是聽說過的,真論起繡技來,慧娘的針法自然是比不得那些積年的繡娘的,只不過多半是因著她的巧思,想前人之不能想,畢竟尋常的那些繡娘頂多也就是識得幾個字而已,知道的針法不少,哪裡懂得什麼書畫,不過照著花樣子繡而已,在這方面自然比不得出身不差的慧娘。何況她紅顏命薄,不到十八就過世了,留下來的繡品又很少,這才被人追捧。
    因此,林母對著慧紋也沒有太放在心上,見黛玉她們幾個丫頭看得嘖嘖稱奇,驚嘆不已,心中也是失笑,惜春從小學畫,這會兒瞧著瓔珞上頭那些花卉,更是眼中異彩連連。
    「果然是絕世珍品!」史湘雲早就學著做針線了,史家那邊專門找了個個年紀稍微大了一些,眼睛不如從前的繡娘教導她們針法繡技,不過史湘雲這個年紀,也就是繡幾根草而已,多半就是打打絡子。不過,在這方面,史湘雲的見識還是有的,因此很是眼熱。
    林黛玉卻是感慨那位慧娘過早離世,若是她一直活著,日後技藝更加精深,慧紋該有何等勝景!
    林母聽她們幾個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只是在一邊聽著,罷了才說道:「若是這個多的話,倒是可以叫你們一人分一樣,可惜就這麼一件,給誰都不好,所以啊,還是收起來,日後若是想看了,就來跟鴛鴦說便是了!」
    黛玉笑道:「這等技藝,看過一次已經是福分了,再看就太多了!」
    林母怪道:「這算什麼福分,慧紋再貴重,不過就是一件死物,難道還能比得上你們這些姑娘家嗎?這年頭,女子生活不易,在家做姑奶奶的時候,自然是一輩子裡頭最清閒快活的,這時候不肆意一些,等到將來大了之後,想要尋點自在都不容易了!」
    幾個女孩子年紀都還小,林母這會兒說到這個,一個個都是俊臉微紅,史湘雲笑道:「老祖宗,雲兒一輩子不嫁,一直陪著老祖宗你!」
    「這是什麼糊塗話,到時候,你們家還不得找我這個老婆子說理啊!」林母拍了拍史湘雲的胳膊,又是一笑,「老婆子雖說年紀大了,也要看著你們一個個都有了好去處,才能放心呢!」
    林黛玉也是露出了動容之色,三春她們聽著,探春又頭一個冒出來,在那邊恭維林母,說林母慈愛雲雲,林母也就是笑呵呵地聽著。
    史湘雲那邊卻是有些患得患失,之前林母也透露過一些意思,教她與賈寶玉親近,日後長長久久在一塊兒什麼的,史湘雲家裡沒什麼人管,之前跟賈寶玉湊在一塊兒,又跟著賈寶玉看了不少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什麼的,女子本就比男子早熟,她本就對賈寶玉有著好感,如今又看了那些話本,更是春心萌動,對賈寶玉暗中便有托付之意。
    只是剛剛林母又那般說,史湘雲因為心裡有些想頭,這會兒難免多想起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1

☆、第55章

史湘雲倒是很想要在榮國府長住呢,不過史家那邊,卻是不想落下什麼話柄,因此,史湘雲住了近兩個月之後,還沒等到賈寶玉過生日呢,史家那邊就派人來接了,理由也是現成的,史湘雲也快過生日了,總不能連生辰都在別人家過。
    史湘雲一走,賈寶玉又懨懨了好幾天,叫王氏知道了,心中就是一陣咬牙切齒。
    王氏壓根不喜歡史湘雲,林母之前露了一點意思,賈寶玉日後不走科舉之路了,那麼婚事上頭就得實惠一些,不要娶什麼文臣清流家的女兒了,直接從勳貴裡頭挑,史湘雲跟賈寶玉表兄妹兩個,感情一向很好,史家那邊一門雙侯,史湘雲雖說父母已經不在了,但是正因為如此,史家史鼎史鼐兄弟兩個更是不願意背負一個欺凌兄長遺孤的名聲,因此,即便是史湘雲出嫁了,史家兄弟兩個依舊得為史湘雲撐腰。
    史湘雲生母當年出身也不差,過世後嫁妝被封存了,日後便是史湘雲的嫁妝,史鼎史鼐兩家再添一點,史湘雲的嫁妝也不會差,如此,即便是賈寶玉不思進取,也足夠他折騰了。
    問題是,王氏不樂意啊,王氏原本求了娘家,將王熙鳳與賈璉湊到了一塊兒,姪媳婦跟自個一條心,王氏也能安心了,問題是,如今王熙鳳已經與她離心了,她更需要一個跟自己一心的媳婦,而不是一個出自老太太娘家的兒媳,因此,她更是迫切地希望薛寶釵早點進京了。
    至於說什麼薛寶釵要參加小選的話,那不是開玩笑嗎,自個女兒還在宮里做宮女呢,到時候萬一叫自家那位外甥女出了頭,豈不是要自己女兒還要比那位商戶出身的表妹低頭!
    只是,王氏再急也是沒用,金陵那邊如今的地方官雖說不想得罪賈王兩家,問題是,他也不肯真的就順著兩家的意思上了兩家的船,因此,一直也就是拖著這個案子不放而已。
    王子騰也覺著,犯不著為了這事,背上太大的風險,因此,反正人家不會主動去緝拿薛蟠,那麼,先叫他在外頭吃點苦頭也不是什麼壞事,省得以後再不知道天高地厚,鬧出什麼不好收場的事情來。因此,王子騰也不著急,反正也就是拖,那位金陵知府還有一年多的任期,到時候尋個人頂上,這個案子也就好辦了。
    薛王氏雖說是庶女,但是卻是養在嫡母名下的,出嫁之前她生母過世,王家也是想要對薛家表達一下誠意,乾脆將薛王氏直接充作了嫡出,王子騰對這個妹子的感情還是有的。當然,更多的還是利益。
    薛家當年能娶到王家女,可不是因為他們家多有錢,王家那時候也不差錢,王家那會兒管著市舶司呢。薛家卻是暗中執掌江南的通政司,王家不知道怎麼地發現了端倪,然後將女兒塞了過去。
    不過很可惜的是,薛家那位家主薛儉是個蠢貨,歷來執掌這等利害衙門的人,想要善終,能做的就是只忠於最頂上那位大老闆,至於其他的人,你最好理都別理。結果,這傢伙大概是商人做多了,竟是想要如同那些尋常商人一般,玩玩左右逢源的把戲,結果自然是玩脫了,最後死得不明不白的,留下個只知道溺愛兒女的薛王氏,還有兩個年級還小的兒女。
    薛王氏再如何,也知道,薛家如今的靠山就是賈家和王家了,因此每年的年節禮都異常豐厚,王子騰如今這個位置,想要撈錢也不容易,除非他不要前程了,因此,薛家每年送來的錢財對於王子騰來說,還是非常重要的。
    因此,當日薛儉過世,薛家族人瞧著薛王氏他們孤兒寡母的,又知道薛蟠是個不成器的,因此上門想要奪了皇商這個牌子,王子騰直接命人出面,保住了薛蟠這一房皇商的資格,薛王氏投桃報李,這些年雖說收益大不如從前,送往娘家的錢財反而更多了。
    這麼一算,這門婚事對於王家來說,還是非常划算的,王子騰怎麼著都不可能叫薛蟠真的因為這次殺人栽進去,只不過,需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解決,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王氏在這邊心急如焚,自然是半點用都沒有,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史湘雲三五不時地來一趟,賈寶玉屁顛屁顛地跟在史湘雲後頭,雲妹妹長,雲妹妹短的,王氏很想要敗壞一下史湘雲的名聲,但是最關鍵的是,她如今不是原來那個管家理事的二太太了,身邊連個得用的人都沒有,原本那些陪房被打發了個乾淨,其他人就算想要站隊,總得先等著王氏這邊解禁了,不用繼續吃齋念佛了再說。
    要知道,因為端午的時候,王氏那邊拿出來的佛米佛豆不夠多,林母那邊可是很是直白地教訓了王氏一通,按照林母的意思就是,別成天上躥下跳,挖空心思,管這管那的,只管好好念經禮佛,多做功德,以贖前罪。
    林母可沒有怎麼給王氏面子,恨不得直接就說了,賈珠夭亡,賈寶玉如今這般,說不得就是王氏不知道積德行善,結果報應到了孩子身上。但是這裡頭自然也有這樣的意思,王氏聽了,也是心裡一個哆嗦,賈政是靠不住的,她能依靠的無非就是賈寶玉了,一想到沒准是因為自個做了那些事情,導致了這樣的報應,王氏就幾乎要崩潰,回頭竟是真的老實了一段時日,每日里待在佛堂裡頭,幾乎不怎麼露面了。
    不管王氏真心假意,還是心中另有想法,林母如今佔據著禮法上的優勢,這不用白不用啊,因此,不管王氏怎麼著,一個孝字下去,王氏也只有低頭的份。
    大房如今日子倒是過得滋潤了起來,賈赦早就跟以往那些舊交幾乎沒了往來,他那會兒結交的,無非就是些酒肉朋友,後來他失勢,明明襲了爵,卻叫賈政壓了一頭,那些人雖說心裡都知道不合規矩,不過,誰也不會沒事給賈赦叫屈,就算要跟賈家往來,出面的也多半是賈政。
    如今其實依舊是如此,賈政一家子依舊住在榮禧堂,一點也沒有挪動的意思,賈赦同樣很少出門,就算是出門,也就是逛逛古玩鋪子什麼的,更多的時候,其實就是叫下人打聽著,叫那些掌櫃的將東西帶到府里給他挑選。他對於那些人情往來也沒什麼興趣,收回了自個的印信帖子之後,便一概不管了。
    但是賈政日子就有些難過了,沒了賈赦的印信帖子,他的身份也不過就是個工部員外郎,工部裡頭,他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尤其賈政還是個不管事,乾吃俸祿的,手上連點實權都沒有,跟自個的上官大概都沒說過幾句話,反正他就是需要的時候去衙門點個卯,其他時候就窩在家裡。
    因此,就算人家想要找工部的人走走關係,也不會找到賈政頭上。雖說各家往來的帖子都是送到榮禧堂,他拿了自個的帖子回復,人家一看就要不爽了,我要往來的是你們榮國府,誰真的拿你一個工部員外郎當回事啊,你這不是看不起我們嗎?
    賈政跑去問賈赦要帖子,賈赦卻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你們拿著我的帖子乾了多少壞事啊,如今還想要繼續坑我,沒門!因此,甭管賈政說什麼大道理,賈赦就是兩個字,不行!賈政跟賈赦講不通,又跑去找林母做主,林母裝模作樣地叫來賈赦,教訓了一通,賈赦反正就是在那裡耍賴,林母最終也擺出了一副無奈的模樣,然後,又說原本那些老親也不能斷了,如此,日後需要有榮國府名義的帖子,也送給賈赦過目,讓他回復便是。
    賈政聽得差點沒傻眼了,看著林母的眼神簡直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林母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反正賈政再如何,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跟她翻臉。
    賈赦被這意外之喜砸得暈頭轉向,自然是歡天喜地地應了下來,在他看來,自家老娘似乎是轉了風向了,回去便自個掏腰包,賞了自個身邊的人一個月的月錢,然後就大張旗鼓地叫人去榮禧堂拿帖子,又跑去跟門房的人耀武揚威了一番,言道,日後的帖子要先送到大老爺那邊,讓大老爺先過目。
    一時間,整個府里的風向都變了,賈政一家子除了還住在榮禧堂,賈赦那裡反而看起來成了榮府的中心,外院的人有事也跑那裡,內宅的事情也在那裡,畢竟,雖說是邢氏與李紈一塊兒管家,但是邢氏是長輩,沒有她去遷就姪媳婦的道理,李紈也只能每天多辛苦一番,趕到李紈那邊一塊兒理事了。
    林母反正就是作壁上觀,若是王氏,她自然會跑出來跟林母胡攪蠻纏,但是賈政卻不是那樣的人,他將自個的面子看得比誰都重,怎麼肯丟這個臉。如今瞧著那些下人似乎開始不拿自個當回事了,想要支取點銀錢,都要被賬房指桑罵槐一番,總之就是不給,甚至邢氏聽說了之後,還拿了原本的賬本過來,跑到林母這邊撒潑。
    說什麼二房簡直就將公中當做自個的一般,王氏好歹還是偷偷摸摸呢,賈政簡直就是理直氣壯地成天問賬房要錢,自家老爺不管是玩古玩,還是納美人,用的都是自個的私房呢,結果二老爺卻是什麼事都問公中開口,若是小錢也就罷了,但是,二老爺一個人就能用掉府里一年的開銷,如今還不肯收手,再這麼下去,這還怎麼得了,她這個家,還怎麼管了!
    邢氏如今管家得了甜頭,早就將公中的錢看成自個的了,在榮慶堂半點臉面也不要,差點沒撒潑打滾了,弄得下人們都嘆為觀止,林母嘴上發火,心中卻是一陣冷笑。

☆、第56章

這樣的人家,也有臉說自個什麼門第!林母記得當初剛跟賈家結親的時候,賈代善她沒什麼影響,畢竟,雖說是親家,但是,她主要面對的還是當年的史氏。
    史氏在林母面前總有著壓抑不住的優越感,總是明裡暗裡強調什麼門第,似乎自家兒子娶了賈敏就是高攀了一樣。林母只是想著自家兒子日後的確還得依仗賈家一些,因此,也只得忍了,如今想到那時候的事情,林母恨不得大笑出聲。
    所謂的門第,雖說也與地位有關,但是問題是,你家沒有一定的修養體統,你撐得起這樣的門第嗎?就像是窮光蛋一朝暴富,身上那種暴發戶的味道隔著十里路都能看出來。
    賈家就是這樣的暴發戶,按理說,有個幾代下來,也應該能沈澱下來了,偏偏一家子就沒一個成氣候的。為了打壓襲爵的長子,竟是叫賈赦娶了邢氏這樣一個年級不大,就父母一一離世的女子,這樣的女子,若是嫁到小一點的門戶,那麼,因為經歷過不少苦難,自然能屈能伸,也能持家。
    問題是,邢氏先是被賈家的所謂富貴迷花了眼,又被上頭毫不掩飾的偏心和鄙薄給弄得深存自卑之心,因此進退失措,以致到了如今這樣的境地,乾脆為了切實的好處,一點臉面都不肯要了。
    林母臉上不好看,心裡頭差點沒想要肆無忌憚地笑得打滾了。她這時候倒是希望自個還是個鬼,面對這一切的是史氏了。
    平復了一下自個的心情,林母才呵斥道:「一個個都不長眼睛嗎,看著你們大太太這般不成體統,還不將你們大太太扶好了,可別摔著!」
    林母說話並不非常嚴厲,但是,邢氏卻是下意識地一個哆嗦,臉上露出了一點尷尬的訕笑來,她連忙說道:「老太太,莫要怪兒媳婦這般,實在是二老爺他欺人太甚啊!之前二太太那般也就算了,好歹老太太英明,將將補上了公中那些缺口。可是二老爺這邊,兒媳婦可得說道說道了!我家老爺這邊,一個月也就是五十兩的月錢,老爺可是從來沒有沒事就向公中伸手,不管是要什麼,也都是自個掏錢!可是二老爺這邊,兒媳瞧了瞧這些年的賬目,二老爺不管是大事小事,公事私事,全從賬上支錢啊,有的時候,一個月支上幾千上萬兩都是等閒!」
    邢氏見林母在那邊聽著,頓時來了勇氣,繼續說道:「兒媳可不是什麼大家出身,在家的時候何曾見過這麼多錢,那會兒,二十兩銀子,都夠兒媳一家子一年都過得寬裕了呢!如今家裡每年才多少進項,二老爺今兒個幾百兩,明兒個幾千兩的,老是這麼下去,公中就算有著金山銀海,也不夠這般花用的!」
    邢氏自然是說得比較誇張,不過,這賬冊上頭,賈政有幾次支取的數目比較大,乍一看,的確比較嚇人,林母不動聲色地看了兩眼,然後便道:「老大媳婦說得也有道理,日後便立個規矩,不管是大老爺還是二老爺,每個月最多能額外支取多少錢做額外的開銷!多餘的,就用自個的私房吧!」
    邢氏有些失望,不過總算比沒個准話來得好,因此連忙點了點頭,說道:「老太太果然是英明,兒媳這就吩咐下去!」
    林母沒問她到底定了多少數額,反正以賈政的性子,只怕日後是拉不下什麼臉面去賬房要錢了。
    邢氏得意洋洋地走了,回頭林母就叫了賈政過來。
    賈政滿臉通紅,他這輩子,若不是生在榮國府,那就是個倒霉催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老書生。若非當年賈代善臨終給他求了個官職,以賈政的性子還有本事,說不得一輩子就止步於秀才了,沒准連秀才的功名都得靠著賈家的面子才能弄到手。
    賈政大概自個心裡也有數,只不過也就是催眠自己罷了,因此,他格外好面子。
    賈政一向表現得對黃白之物不屑一顧,但是花起錢來,又是毫不手軟,也是賈家一向沒虧過他,從來沒在錢上委屈過賈政。當初王氏管家,甭管賈政支多少,王氏一般是樂見其成的,反正這是挖公中的牆角,趁著自己管家,能撈多少是多少!日後自個這一房繼承了榮國府,也不過是提前花掉了而已。甚至有的時候還會打著賈政的名義去賬房要錢,充入自個的私房中。
    賈政以前沒發現自家媳婦管家有這麼多便利,如今變成了大房邢氏之後,竟是連自個支幾個錢都是不行了。他倒是不覺得自個有什麼錯處,只是暗恨王氏貪得無厭,弄得管家的差事居然落到了慳吝成性的邢氏手裡。
    賈政這種人就是這般,最是喜歡推卸責任,反正錯不是我的,都是別人的。尤其這事鬧到了林母面前,賈政更是羞憤不已。
    林母看著賈政的模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這種人,天性涼薄,難怪史氏更偏疼他,母子兩個果然是一脈相承,面上裝得人五人六的,實際上不過是本性自私而已。
    面上林母卻是嘆道:「政兒,你如今在外頭做官,難免有些應酬,你的難處,我也明白,只是你也知道,你媳婦之前做了那樣的事情,這家,於情於理,也是不能讓她當了,要不然,這家也就散了!」
    賈政趕緊說道:「母親說得是,卻是王氏私心太重,貪婪無度,才有此事,何況家務由長嫂掌管,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你能這樣想,自然是好事,人老了,就想著子孫都和和睦睦的,別鬧得家宅不寧。老話說得好,不聾不瞎,不做家翁!我年紀也大了,向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大哥一向是個混不吝的,這麼多年,愈發糊塗了,丁點大的事情,都能鬧騰出來,都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肉,我還能真的去敲登聞鼓告他個忤逆不孝不成?」
    賈政低著頭,趕緊口不應心地說道:「大哥一向也是孝順的!」
    林母心裡翻了個白眼,然後嘆道:「什麼孝順啊,不給我氣受就不錯了!」
    很快,林母又將話題拐了回來說道:「你平常在外頭應酬,自然手裡不能缺了活錢!」說著,便看了一眼鴛鴦,鴛鴦當即拿了一個匣子,給了賈政,就聽林母說道:「這兒是兩個鋪面的地契,你收好了,日後要什麼花用,就去鋪子那邊支領便是了!」
    賈政趕緊推脫道:「兒子怎麼能要母親的私房,母親自個留著吧!」
    林母笑道:「我這個年紀,哪裡還有多少要花錢的地方,我手頭那些東西,說到底不還都是你們的嗎!行啦,跟我還客氣什麼!」
    賈政推脫再三,才將匣子收下了,又是謝過了林母一番,林母才說道:「行啦,你先回去吧,一會兒寶玉要過來請安,看到你,又要被你唬一跳!」
    賈政臉一黑,想到賈寶玉,又是一陣氣短,最終也沒有多說什麼,便跟林母道了別,這才告退了。
    林母給賈政的鋪子,一間是一家糧鋪,另一間卻是一家當鋪,糧鋪賺錢自然是細水長流,而當鋪只要朝奉掌櫃不打眼,輕輕巧巧一年就能有不少的產出。可以說,當鋪是主打,糧鋪不過是個搭頭。
    不過,林母自然沒那個好心,給賈政一隻能生雞蛋的雞,叫他日後好過,實際上早就有了後手,不過是引而不發罷了。
    得了好處之後,賈政自然是消停了下來,也不去賬房支錢了,不過,家裡都隱約說,林母從自個私房裡頭拿了錢補貼賈政,邢氏跟賈赦固然有些不爽,但是,老太太的私房,她樂意給誰就給誰,就像是榮國公太夫人,臨終私房不就是全給了賈赦嗎?這麼一想,賈赦自然也就平衡了,倒是邢氏,一直念念不忘,暗自詛咒不已。
    林母反正是對此沒有任何表態,她依舊是按照平常的生活習慣,該如何繼續如何!
    賈政這人對於做生意什麼的,一竅不通,他接手了林母給的鋪子之後,被下面的人一攛掇,很快就將自個手底下的人安□□了糧店當鋪裡頭做管事掌櫃,都不要林母插手,沒多久,就出了亂子。
    糧店也就不說了,因為這原本就是史氏的嫁妝,史氏嫁妝裡頭有好幾個莊子,每年收的租子裡頭多半不是銀錢,而是糧食,這些糧食賈家如何消耗得掉,因此,除了一部分按照慣例儲藏起來之外,其他的就是直接送到糧店裡面按照市價出售,一直口碑不錯,生意也可以。
    林母只給了賈政糧店,又沒給他鋪子,不過公中也有不少田地,每年糧食也是不少,賣給誰都是一樣賣,賈政直接叫人跟邢氏商議一番也就是了。
    結果,賈政手底下的人卻是嫌來錢太慢了,反正就是往稻穀麵粉裡頭摻泥沙,臨水,甚至是直接拿著原本庫里的新糧跟官倉那邊換陳糧乃至是霉變的糧食,處理一番就往外賣,自然賺得多。
    然後問題就來了,有人家吃了霉變的米,壞了肚子,差點沒送了性命,直接找上門來了,因為有心人的引導,直接找上了從衙門回來的賈政。
    賈政何曾遇到過這種事情,在知道糧店居然賣霉米之後,人都傻眼了,那些下人狡辯說自個也是被蒙蔽了,並不知道是霉米,他也就信了,最後只得掏了一大筆錢,賠給了人家,然後又說以後不許跟官倉那邊換陳糧了。
    敢拿著官倉那邊的糧食倒騰買賣的人又哪裡是什麼善茬,回頭就折騰了一番,頓時,這個糧店也差不多是開不下去了。
    賈政又沒法子跟那些胥吏講理,畢竟人家只是惡心你,你還抓不到把柄,報到順天府去,那邊也是拖拖拉拉,沒個准話,最後只得自認倒霉,將糧店轉手給了別人。

☆、第57章

林母也沒想到,賈政廢物成這個樣子,原本那糧店就是個添頭,本來那邊就是用來處置莊子上那些糧食的,因此,規模也不算大,林母聽說賈政搞出來的那些事情之後,簡直是瞠目結舌,最後乾脆也不管這些了,至於莊子上每年的那些租子,隨便找個差不到的糧店賣了,也就是少賺點而已,反正,林母在這一點上並不在意。
    林母真正留的後手卻是在當鋪,賈政聽了那些下人清客的話,將那裡的活計掌櫃管事差不多換了個遍,原本那邊兩個朝奉本來也不是賈家的家奴,而是在外頭請來的,一見這當鋪分明是易了主,乾脆也不乾了,直接辭了走人,然後就被賈政清客舉薦的人頂了上去。
    當鋪的朝奉哪裡是那麼好乾的,尤其講究的是眼力,小的東西上打眼,自然沒什麼,若是在一些古玩字畫之類的東西上頭打了眼,那可就是大問題了。
    林母不過是輾轉找了個人出面,弄了兩件贋品,做了點手腳,然後贖回的時候,就鬧騰開來,說當鋪將自個的古董給換掉了,揪著掌櫃不放。
    掌櫃那邊喊著這兒是榮國府的鋪子,誰敢造次,那邊林母安排的人立馬就跳出來表示,自家絕不會仗勢欺人,如果真是當鋪的問題,哪怕,該怎麼賠還是怎麼賠,不會少了他們一個子!
    結果,賈政這邊又是吃了個啞巴虧,兩件贋品,一下子賠掉了近萬兩銀子,差點沒將當鋪的底子都給折進去。
    畢竟,林母給他的鋪子裡頭也就是一些基本的流動資產而已,庫房裡頭那些死當的東西,該出手也都出手了,當鋪真正值錢的其實還是原本那兩個老朝奉,有他們的眼力在,自然能夠低買高賣。結果,賈政才接手不久,就將人家逼走了,如今正在林母的另一家古董鋪子裡面做事呢。
    賈政找來的人,多半就是半吊子而已,古玩這玩意,從來不是尋常人玩得起的,歷代這方面的大家要麼是出身富貴,要麼就是家學淵源,比如說,世代都是乾這一行的,其他人,就算是後天受到了一些培養,也多半只知道一些皮毛而已,因此,叫人給蒙騙了,也是正常的事情。
    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林母給賈政的兩個鋪子都被折騰完蛋了,賈政雖說惱羞成怒,將那些下人都給攆回去了,但是這臉已經丟了,尤其,賈赦他是喜歡玩這些金石古玩的,在那些人口中聽說了這事之後,很是找了個機會,將賈政嘲笑了一通,弄得賈政灰頭土臉的。
    偏偏這事賈政還不敢跟林母說,這個啞巴虧也就只能吃定了。
    賈政不說,林母只當做不知道,反正對於林母來說,能夠叫賈政倒霉丟臉,就算是丟了兩個鋪子,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因此,林母反正是再也不提賈政那邊缺錢的事情了,賈政自個也不好意思再提。
    不過,林母倒是聽說,賈政將自個原來花錢買的一些字畫還有古董什麼的,賣掉了好幾樣,很不幸的是,他發現自個花大價錢買的不少東西,居然是假貨,壓根不值錢,弄得賈政很是憋悶了一陣子。
    賈政倒了霉,林母很長一段時間心情都很好,弄得林黛玉三春她們都有些奇怪,畢竟,林母雖說平常的時候也是笑呵呵的,但是那樣心情好得幾乎是喜形於色,實在是少見,林母直接敷衍了過去。
    秋天的時候,府里幾個小院都已經完工了,林母叫三春各自挑選了一個,然後選了個好日子,讓她們搬了過去,至於院子的名號,她們也可以自個選了,然後叫人鐫刻了匾額掛起來。
    幾個小院格局差不多,頂多也就是位置上有些小差別,別的也就沒多少差異了,因此,三春都轉悠了一圈之後,各自挑了一個,還是住在一塊兒,賈寶玉也跑過來湊熱鬧,先給史湘雲挑了一個,他甚至想要自個搬過來,不過卻叫林母給否了。
    林母當時將這些院子弄得都不大,這會兒正好有理由搪塞賈寶玉,賈寶玉那些丫鬟婆子一大堆,他那邊東西擺設也多,小院子根本住不下,總不能叫那些一等二等的丫頭睡通鋪吧!賈寶玉想來想去,東西好捨,但是一屋子的那些丫鬟卻是不能委屈了的,最終只得怏怏地打消了主意。
    有了新院子,還專門給史湘雲留了一個,賈寶玉自然又是鬧著要接史湘雲過來,因此,史湘雲真的過來了。
    林母已經打定了主意,回頭就讓史湘雲跟賈寶玉湊一塊兒了,因此,也跟史家那邊通了氣。
    林母說得也很坦誠,賈寶玉這所謂的生而異象,將來想要走仕途卻是不容易的,而且他也就是個五品小官家的兒子,史湘雲配給賈寶玉實實在在是低嫁了。只是,賈寶玉性子溫柔體貼,雖說胸無大志,但是,正好也不會有什麼麻煩,榮府將來也能保證小兩口富足一輩子。
    但是史家那邊,對史湘雲同樣也是覺得燙手,史湘雲畢竟是姪女而不是女兒,嫁得高了,人家也只會說他們厚道,歸根結底還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若是低嫁了,自然得說他們刻薄自家姪女。只是問題是,史湘雲這八字實在是比較硬,有著克父克母的嫌疑,一般的高門,能夠選擇的餘地比較大,誰會選這樣一個孤女。若是選個面上光鮮的,回頭史湘雲鬧將起來,又是一場麻煩。
    因此,賈寶玉算起來,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了,關鍵是史湘雲自個情願,又是親戚,親上加親,到時候也賴不到史家頭上。
    因此,林母對那邊詢問了一下之後,史鼎史鼐兩家商量了一番,覺得這的確是個挺不錯的主意,也不會影響自家女兒的婚嫁情況,因此,算是跟林母有了口頭上的約定。
    不過,正式的文定什麼的,還得等兩個孩子稍微大一些再說,畢竟日後總歸容易有些變數,到時候也有個緩衝的餘地。
    既然兩家已經說好了,史家那邊對賈家常常接了史湘雲過去便也不多說什麼了,畢竟,趁著如今年紀小,多親香親香,將來日子也好過,反正有林母盯著,總不至於有什麼逾禮的事情。
    王氏卻是不知道林母已經跟史家已經達成了默契,要是知道的話,可就真的是坐不住了。
    史湘雲那邊卻是從自家嬸娘那邊聽出了一些口風,這次到了榮國府,就頗有些不一樣的感覺了。
    黛玉對賈寶玉一直不冷不熱,敬而遠之,賈寶玉就算有點犯賤的心思,不過,三春捧著他,史湘雲又哄著他,他自然也不會對黛玉有多少惦記,因此,史湘雲對黛玉雖說覺得林母更加寵愛林黛玉,但是,只要林黛玉跟賈寶玉不湊得太近,史湘雲也就沒多少敵意了。
    畢竟,史湘雲是娘家侄兒家的女兒,而林黛玉卻是自家親女兒的遺孤,怎麼著,也該是林黛玉更加親近一些。史湘雲確定了在賈寶玉那裡,自個最重要,尤其聽家裡的心思,等到再大一些,就叫賈寶玉與自個訂親,那麼,自然有了足夠的底氣。
    史湘雲並非真的是什麼大大咧咧,看不懂別人眼色的傻大姐,實際上,她襁褓中父母雙亡,跟著叔嬸過日子,自然還是懂一些眉高眼低的,如今想著這些姐妹未來都是自個的大小姑了,如今也便著意交好,慢慢地,互相之間感情也變得好了不少,儼然親姐妹一般。
    林母瞧著,也覺得心中暢快了不少,雖說滿心怨氣,但是林母並非是非不分之人,她最大的願望不過是讓林家能夠繼續延續下去,其次才是報復賈家。
    而賈家這邊,雖說算起來也沒什麼無辜之人,但是,總歸一些人跟這些牽扯不大。林母雖說慶幸自個能夠重來一次,但是萬一將來也有人有此機遇,因此報復到林家頭上,那又該如何是好,因此,林母做的事情無非就是推波助瀾,而不是橫衝直撞,看著痛快了,實則後患無窮。
    將史湘雲跟賈寶玉湊一塊兒的確也有林母的報復之心,不過,史湘雲嫁給別人也沒過幾天好日子。她大概的確是命太硬,估計也就是賈寶玉這個所謂的有來歷的能扛得住了。何況,她的確是對賈寶玉有意,未來就算是陪著賈寶玉同甘共苦,只怕也是求仁得仁。
    至於賈寶玉,這人這輩子也就是這個樣了,史湘雲總比薛寶釵討他喜歡吧!
    林母相信因果報應,她自覺,自個如今所做的,就是給賈家這些人的果報,但是,她有的時候也會害怕,若是自己做過了,那麼,這些罪孽會不會落到林家身上。舉頭三尺有神明,其他人不知道是自個取代了史氏,難道神佛還不知道嗎?
    因此,林母縱然想要痛痛快快地將當年對不起林家的人都收拾了,但是,看到黛玉在自個面前,每每都會很快清醒過來,她寧願這般水滴石穿,順其自然,也不想讓黛玉看到自個的這一面,叫她也染上了這些凡塵罪孽。
    林黛玉對此卻是渾然不知,她再次收到了林如海的信,信上表示,林如海大概來年就能回京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1

☆、第58章

林如海這一年很是不好過,盯著鹽政的人實在是比較多,有的如同甄家一般,想要從鹽政上頭咬一口肉下來,有的卻不過是想要抓住甄家,和甄家支持的那一派的把柄,總之,林如海只覺得自身群狼環飼,一個個都不肯讓他安生。
    原本林如海就是打算自個忍了,如今,林如海可不敢這樣想了,反正他有渠道直接遞密折上去,因此,自個遇到的事情,都寫在密折上頭,遞了上去。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你做了那麼多事情,上頭不知道,那也是白搭。
    何況,林如海不光是釣出了這麼多的牛鬼蛇神,還的的確確在鹽政上做了不少事呢!
    林如海也是狠心,為了盡早回京,遇上刺客的時候,竟是生生受了刺客一下。林如海身體本來就不算好,雖說那一下不是什麼要害,但是還是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按照大夫的說法,林如海如果再勞心勞力的話,只怕壽元無多。
    林如海在折子裡頭很是大義凜然地喊著自個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是,但凡有點廉恥心的皇帝,在明知道臣子活不長的時候,還逼著人家為自個賣命,都是說不過去的吧!
    何況,若聖人真的這般對林如海了,其他人又該怎麼想,因此,聖人最終在派了太醫過去,確定了林如海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之後,很是當機立斷地派了人準備與林如海交接。因為林如海遇刺行動不便,稍微挪動也會有損身體,因此聖人更是降下恩旨,許就地休養至來年春天,身體好轉之後,再進京述職。
    林如海自然在折子裡頭感激涕零了一番,心裡確實松了口氣。
    林如海的身體自然不是真的壞到了那個程度,卻是林如海自個服用了秘藥,讓自個的脈息變得更加衰弱,看著也是有氣無力。不過,這秘藥卻是當年林家先祖從一個神醫那裡得的方子,卻是有著龜息之意,在一段時間內,讓人的身體狀況下降到一定的程度,然後可以在這個期間好生調理身體,在調理期間,卻是忌諱耗費心力,需要少思少慮,等到秘藥藥效過了之後,反而有延年益壽之效。
    這是那個神醫開給林家那位靖遠候的續命之方,後來雖說秘藥方子留下來了,但是因為藥材非常珍稀,林家又不想大張旗鼓,畢竟懷璧其罪,這等秘藥,叫別人知道了,可不是什麼好事。因此,歷經幾代,這秘藥近兩年才算是勉強又配出了一份出來,林如海原本想著將這份秘藥留給林黛玉,後來卻是想著,若是自己沒了,只怕以林黛玉的性子,再多的秘藥也沒用,這一次,就借著遇刺的機會,將秘藥服了下去。
    林如海這些事情自然是瞞著林黛玉的,因為擔心往來書信中有什麼洩密之處,在給林母的信里也沒有明說,只說聖人許了他來年進京任職雲雲。
    林母看到信上說林如海遇刺,就差點沒暈過去,上輩子林如海也曾經遇刺,就是那一次之後,他的身體一日日衰敗了下去,最終油盡燈枯。
    不過,林母看得林如海說是如今已經將鹽政交接給了聖人新任命的巡鹽御史,林如海自個也就是頂著一個蘭台寺大夫的官職,如今正在揚州別院裡頭靜養。
    林母仔細尋思了一番之後,大概就猜測出了林如海的作為,一邊後怕,覺得林如海兵行險招,也不怕自個栽進去,一邊又是松了口氣。
    林母當年也是林家主母,那秘藥的事情也是知道的,當年她丈夫病倒,林家就打過那秘藥的主意,只是一直到林如海他父親不治而亡,裡面有兩味藥,硬是沒有配齊,想必這些年林如海肯定是將方子給湊齊了,如今算是破釜沈舟,掙出了一線生機。
    林母想明白之後,就放下心來,見林黛玉一番歡喜的模樣,林母也是露出了笑意:「玉兒這下可是放心了,再過幾個月,你父親就要進京了,到時候便可以父女團圓!」
    林黛玉歡喜地點了點頭:「嗯,我卻是好久不曾見過父親,也不知道父親怎麼樣了!」
    林母笑道:「回頭見到就知道了,你父親肯定也是惦記著玉兒你的!這次你父親進了京,肯定就是一直留在京中做官了,日後也省得再骨肉分離!」
    林黛玉眼中頓時露出了期盼之色,在賈家固然好,林母對她比對三春都要親近,林黛玉對林母也是極為孺慕,但是,終究這邊是賈家,不是林家,林黛玉心思也頗為敏感,偶爾做客其實沒什麼好說的,但是長期客居,難免叫人有些不自在,賈府再好,也不是自個的家,如今想到來年就能父女團圓,林黛玉頓時只覺得天都變得高遠了許多。
    林母自然能夠明白林黛玉的心思,這會兒也不多說,一邊惜春卻是說道:「林姐姐以後就要回家住了嗎,我們會想念林姐姐的!」
    林母笑道:「回頭我經常叫人來接了你林姐姐過來便是了,反正你林姐姐的院子,就一直給她留著,到時候你們林姑父要是不許,就直接將你林姐姐藏起來,不叫你林姑父看見!」
    三春都是抿嘴一笑,只道林母在跟她們說笑,不過,老實說,就算是林如海回了京,林黛玉只怕多半時間還是要住在賈府的,畢竟,林如海並無續弦之心,林黛玉需要一個女性長輩教導的話,林母就是最好的選擇。
    林母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她琢磨了一下之後,發覺林黛玉管家的課程也該開始了。
    林如海進京之後,雖說家中有管家管事,外院的往來,林如海也能做主,但是管家理事之類的事情,總不能一直就是交給家裡的管家管事,難免他們會生出什麼想法來。
    因此,等到林黛玉回去了,這些總該能夠上手才好。
    林母這樣一想,很快便說道:「你們幾個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幾年,也得相看起來了!」
    林母這邊一說,幾個女孩子都是紅了臉,林母笑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本是理所當然之事!女孩子家,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什麼女紅針鑿,其實都是小道,咱們這樣的人家,風花雪月什麼的,卻是過不了一輩子的,總該學著管家理事才行!」
    林母盤算了一番之後,便道:「以後學堂那邊,功課減到半日便是,另外半天,你們就跟著大太太還有珠兒家的,先看著她們怎麼做,等回頭有些心得了,你們也學著上上手!別擔心出什麼岔子,都是自家人,就算有什麼麻煩,也不打緊的!」
    黛玉惜春也就罷了,黛玉是個比較清高的性子,對這種事情並不如何感興趣,至於惜春,卻是年紀小,對這種事情的意義也不怎麼瞭解,聽了之後,也不過是覺得有些好奇有趣而已,迎春探春卻是驚喜不已,她們都是庶出,雖說嘴上從來不說,一向也就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整日里讀書寫字,跟姐妹們玩笑,到了林母這邊,哄著林母高興。實際上,哪有想不到自個將來的道理,只是女孩子家要矜持,平常不會開口就是了。
    迎春探春最害怕的其實是賈家想要如同對待當年的元春一般,將她們送進宮參選,而不是給她們議親。如今說到讓她們學著管家,頓時都松了口氣,只怕確實是想著讓她們將來嫁個差不多的人家的,不是做人家正妻,學什麼管家理事呢?
    林母也懶得多想,迎春探春可以說是可憐之人自有可恨之處,迎春是自個太冷漠,探春卻是太勢力,林母犯不著跟兩個不能自主的小丫頭計較,何況,她其實不打算插手迎春探春的婚事,她們上頭還有父母,自個這個祖母總是隔了一層的,至於她們未來如何,跟林母也就沒有太大干系了。
    至於惜春的事情,也是難辦,惜春終究是寧府的人,林母養著她,卻未必真的做得了她的主。
    反正如今林黛玉要學管家了,那麼,捎帶上三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至於史湘雲,她願意的話,也可以跟著,但是,她終究是史家女,這些出嫁之前的功課,自然得由史家那邊教導。何況,史湘雲巴不得多與賈寶玉多相處呢,賈寶玉聽說幾個姐妹除了讀書,還要跟著邢氏和李紈學管家理事,頓時就有些不樂意。
    賈寶玉最是煩這等事情,他自個缺不了這等富貴,反正想要什麼,自有人送到他面前來,可是,他卻是恨不得自個身邊的女孩子,一個個餐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只知道陪他玩樂才好。
    賈寶玉聽說之後,就跑去磨著林母,林母直接說了,幾個姐妹遲早要嫁人的,早學了將來出嫁之後就能用上,免得叫人糊弄了。
    結果賈寶玉又開始發瘋,說什麼為什麼要出嫁,大家長長久久都在一塊兒不好嗎?
    林母只覺得越來越不耐煩,林母對賈寶玉本來就沒有多少好感,原本不過是面子上裝著,反正她說幾句漂亮話就行了,如今賈寶玉卻是牽扯到了林黛玉身上,林母只覺得厭煩無比,耐著性子跟他解釋了幾句,說了你母親當年也是這般,你母親若是不出嫁,如何還會有你呢?總之就是不松口,好在史湘雲冒出來了,插科打諢糊弄過去了,賈寶玉很自然地在那裡將史湘雲當做心靈垃圾桶,絮絮叨叨了起來,史湘雲卻不覺得厭煩,反而將賈寶玉哄得很快笑灼顏開,兩人樂呵呵地玩樂去了。

☆、第59章

等到王氏發現自家兒子跟史湘雲快要形影不離的時候,已經到了年根上了。
    不是王氏不關心賈寶玉,實在是她無暇他顧,林母那邊教訓了她一通之後,勒令她要在臘八施粥之前準備出足夠的佛米佛豆出來,好送到鐵檻寺,水月庵,清虛觀那邊,施給那些冬日里吃不飽穿不暖的貧苦百姓。
    尤其,林母拿著薛家薛蟠打死人的事情,很是冷嘲熱諷了王氏一番,王氏差點沒嘔出血來,嘴上說什麼,咱們這樣的人家,打死個把人又怎麼了!
    林母直接就是冷笑,你打死自家的一個家奴自然啥事也沒有,按照這年頭的律法,頂多就是罰點銀錢的事情,若是這個家奴罪有應得,更是連罰銀都不會有,再不濟,也就是叫人嚼舌說一聲酷厲罷了!問題是,薛蟠打死的是什麼人呢?那個馮淵可不是尋常的百姓,可是鄉紳之家出身,什麼叫做鄉紳,準確來說,賈家在金陵,真要論起來,也不過就是鄉紳一流。這樣的人家,將人家的主人打死了,如何是什麼小事。
    林母說話很是不客氣,直接就道,賈家可容不下一個拿人命不當回事的兒媳,她若是真這般想,那麼,便是不顧賈家跟王家多年的親戚關係,賈家也不敢要她這樣一個兒媳了。
    王氏最終自然是偃旗息鼓,老老實實在佛堂跪經祈福,加上賈政聽說了消息,又是訓斥了她一番,尤其賈政在有人刻意的引導下,發現了王氏整日里使喚賈環抄經,更是大發雷霆,怒斥王氏不慈不仁,王氏只覺面上無光,最終窩在榮禧堂後頭的小佛堂裡頭,平常幾乎就不冒頭了。
    賈寶玉也是個沒心沒肺的,林母說了王氏在佛堂跪經祈福,賈寶玉便也不多問了,也想不到去探望王氏一番。反正如今賈政不管他,反而將心思放到了賈環身上。賈環之前被王氏逼著抄經,他這個年紀,也不懂佛經的意思,反正不過就是照貓畫虎,依著葫蘆畫瓢罷了,對於佛經裡頭的那些經義,那是一竅不通的,倒是寫的字卻是頗有些模樣了。
    賈政瞧了自然歡喜,擔心這個庶子叫佛經給移了性情,不許他再沾惹這些了,然後就每天盯著他讀書練字。
    小孩子家,哪有天生喜歡念書的,趙姨娘又不是李紈,她也不懂什麼讀書不讀書的,在她看來,賈環是榮國府的主子,將來自然能夠分到萬貫家財。何況,他要是想要做官,如同賈璉一樣,府裡頭捐一個官就是了,何必苦讀呢!
    在趙姨娘心中,讓賈環讀書可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多出來的月例錢財,她對賈環也是這麼說,如此一來,賈環這個年紀,如何明白讀書的重要性。小孩子喜歡的自然是玩樂,被賈政逼著讀書,自然是不怎麼樂意的,只不過賈政一向嚴厲,賈環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最重要的是,賈環其實資質有限,真要算起來,比賈寶玉實在差遠了,因此,老實說,效果不是很好。賈政也不是什麼名師,並沒有多少耐心,不免心中失望,越發暗恨賈寶玉不爭氣。
    只是賈寶玉如今根本不能跟他提讀書的話,一說到這事,他就能嚇出病來,賈政再如何,也不能在死了一個賈珠之後,還拿賈寶玉這個嫡子不當回事,因此,難免有些灰心,因此,對賈環那邊也松了下來,賈環簡直是如蒙大赦。
    王氏那邊因為賈政對賈環的上心,因此,一時半會兒根本沒時間關心賈寶玉那邊如何了,只得變本加厲地折騰趙姨娘。趙姨娘也是無奈,王氏總能找到合適的理由,她一個奴婢提上去的賤妾,又能有什麼辦法,賈政一向擺著一副端方的面孔,只要符合規矩,不影響他紅袖添香,他是不會多管的。
    因此,王氏發現自個不過疏忽了一番,史湘雲已經跟賈寶玉形影不離,府裡頭已經有傳言,說是老太太那邊已經跟史家說好了,日後的寶二奶奶應該就是雲姑娘了。
    王氏差點沒氣死,史湘雲那個克父克母的喪門星哪裡配得上自個的寶玉!對林母更是心中生恨,只是一時間卻是無可奈何。這年頭,女人能夠依仗的無非就是娘家,丈夫還有兒女。
    王家那邊礙於王氏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很難在這種事情上為王氏撐腰。何況,王家人一個個還算清醒,並不會如同賈家那般,真將賈寶玉當做什麼寶貝鳳凰蛋兒,史湘雲的出身,嫁給賈寶玉,那絕對是綽綽有餘,王氏能找到比史湘雲更好的選擇嗎?顯然可能性不大!賈寶玉要是爭氣也就算了,偏生看賈寶玉的樣子,就算有些才學,估摸著也是大器晚成的類型了,到那個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至於丈夫,賈政的觀念從來跟王氏不一樣,就像是王氏想要給賈珠娶一個嫁妝豐厚的勳貴之後,偏生賈政看重的卻是李守中的女兒李紈,嫁妝沒幾個,還是個克夫的!何況,賈政從來不會明面上駁了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只要有個合適的理由,這事也就這麼定下來了。
    兒子,那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賈珠死了,賈寶玉年紀還小,能頂個什麼事,王氏只恨不得將最好的都給賈寶玉,也不會叫賈寶玉多費半點心思。
    元春如今更是差不多廢了,在宮中空耗年華,王氏偶爾想起,恨不得痛哭出聲。王氏當年深信自家女兒能做王妃,因此才忍痛將女兒送去參選,參加的還是小選,哪知道,最後各方角力之下,元春成了犧牲品,別說什麼側妃了,就撈到個女史的官位,這算個什麼,這等低品的女官,在宮中一抓一大把,誰都能欺負一下,王氏雖說更看重兒子,但是元春也是她生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只是,除了心疼,她根本無能為力。
    王氏不過是個五品的誥命,沒有林母的帶領,逢年過節連進宮給宮中的主子請安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有機會去見自個女兒了。以前的史氏,還會跟王氏一起往宮中送錢,疏通關係,好叫元春日子好過一些。換了林母,林母自然是巴不得叫元春自生自滅,最多過個幾年,去求個旨意,將元春放回來,到時候,一個大齡的女子,無非就是找個人家低嫁,或者是乾脆給人做填房繼室的命。
    王氏哪怕依舊相信元春的貴命,但是,想到女兒如今在宮中吃的苦頭,王氏就是心如刀絞。
    總之,王氏縱然心中有著千般的無奈,萬般的想法,沒人支持,她也是無可奈何,她這邊才在屋裡說了幾句史湘雲命硬的話,那邊就被林母提溜過去訓斥了一番。王氏想要叫下人傳播點流言什麼的,但是,她如今明顯失勢,哪怕老太太依舊寵愛賈寶玉呢,但是,賈寶玉明顯更親近史湘雲啊,自古以來,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事情比比皆是,誰知道媳婦跟老娘起了衝突,賈寶玉更傾向於誰?說不得將來就是寶二奶奶當家呢,何苦這時候就把人給得罪了呢?
    因此,王氏這邊暗示了下去,下頭的人嘴上答應著,回頭要麼陽奉陰違,要麼直接就跑到林母那邊告了密,總之,王氏這邊簡直是諸事不順。
    而那邊,薛家那邊也過了一個淒惶不安的新年。
    薛蟠是個傻大膽,雖說背了人命官司,薛王氏也是拘著他,不許他到處亂跑,薛蟠卻也沒什麼畏懼之心,也沒什麼後怕之感,依舊大大咧咧,嘴上連個把門的都沒有。
    薛蟠之前見SE起意,將英蓮給強買了回來,英蓮的確好相貌,但是,因著她的緣故,導致薛蟠吃了人命官司,無論是薛王氏還是薛寶釵,對英蓮心中都是沒什麼好感,有著遷怒之心的。雖說明面上母女兩人都很和氣,但是英蓮從小被拐賣,最是能夠感受人心好惡的,因此,難免有些戰戰兢兢,畏畏縮縮。
    薛蟠自然覺得不甚痛快,何況,他又不是什麼能夠從一而終的性子,不可能就守著英蓮一個人,覺得英蓮無趣了,自個又不能出去,便又叫下人請了當地有名的戲子或者是當紅的花娘上門取樂。瞧著英蓮連薛蟠也守不住,薛王氏跟薛寶釵只有更瞧不上英蓮的,要不是薛蟠還算是稀罕她,母女兩個恨不得將這個禍根再遠遠給賣了。
    薛蟠倒是能吃能睡,雖說拘束了一些,但是依舊沒心沒肺,玩得痛快,但是,人在外頭,哪有家中方便,臨近新年,便是那些窮得叮噹響的苦力,也要回家團聚,結果他們母子三人卻只能在客棧中停留,雖說對外有著合適的理由,但是,外頭難免有人嚼舌根,畢竟,這年根上,就算是離得比較遠,也該加緊趕路,回家團聚才好,誰像他們這般,不慌不忙,還在客棧長留的,這裡頭自然有些叫人惱火的猜測。
    薛王氏終究是女流,也沈不住氣,只有再寫信詢問賈家王家事態如何,心中惶急不安。而薛寶釵這邊也是無奈,她既然是頂著小選的名義進京,自然是在內務府那邊已經掛了名,若是在外頭耽擱太久,難免有些妨礙,薛寶釵卻是有著青雲之志的人,一心想著進宮,將來好做人上人,因此,雖說面上不顯,實則心焦不已,結果胎里帶來的熱毒又犯了,不得不取了一粒冷香丸才壓住,對著薛蟠,心中又是親近又是怨恨,原本頗有些圓潤的身量也有些消瘦了下來。

☆、第60章

而王子騰那邊,這會兒其實已經找通了門路,依舊找的是賈雨村。
    賈雨村在京中賦閒了一陣日子之後,就在甄家的舉薦下,先是在六部混了個差不多的職位,如今正好輪到金陵知府任期將滿,甄家那邊直接使了力氣,將賈雨村送到了這個位置上。
    甄家也是金陵大戶,跟賈王史薛四家也是相熟的。甄家原本也算不得煊赫,開國的時候,落後了一步,最終也沒混個爵位,甄家那位老祖宗另辟蹊徑,直接就想辦法進了內務府,雖說聽起來不好聽,那就是跟皇帝的家奴沒什麼區別。
    但是內務府這種地方,最是油水豐厚不過。畢竟,所有給皇帝乃至整個宗室準備的東西,都得在內務府過一次手。別說對那些偏遠的宗室,不得寵的皇親,即便是皇帝,內務府也是習慣於糊弄的,什麼一個雞蛋一兩銀子,一條褲頭補一下就要幾千兩的事情,從來都是有著悠久歷史的。
    甄家真正發家,就是從內務府開始,那位奉聖夫人原本自家丈夫也有個小官職了,雖說沒能給她求個誥命,不過也是官太太,結果聖人那會兒宮中連續好幾個皇子公主出生,內務府那邊一時半會兒湊不齊生辰八字還有各方面都符合要求的乳母,當時奉聖夫人的公公正在內務府任職,那時候,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就將兒媳婦送進了宮。
    時也命也,奉聖夫人得以侍奉當時還是個尋常皇子的當今聖人,又陪伴著聖人渡過了很長時間比較艱難的日子,當今後來直接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言道:「此乃吾家老人!」從此奠定了奉聖夫人超然的身份。
    甄家那些年在內務府經營,也就是那時候,就跟賈王幾家搭上了關係,甄家後來能夠一帆風順,其實也缺不了賈王幾家的幫忙,互相之間也曾有過聯姻,雖說並非嫡支,但是勉強也算是姻親了。
    甄家如今捲入了奪嫡之中,自然更是得拉攏朝臣,原本就跟甄家有親的人家自然也不會放過。
    王子騰算是四大家族裡頭最出息的一個,甄家那邊自然沒漏過他,只是王子騰一向是個狐狸一樣的人物,甄家那邊若是沒有切實的好處,王子騰反正就是滑不留手,既不明確表態,也不肯得罪。
    因此,如今,甄家想著在金陵安插個自己人,因此將賈雨村送上了金陵知府的位置,妙的是,賈政那邊被甄家說動,又見得了賈雨村其人,覺得他才學極高,又精於官場事故,因此,直接就口頭上跟賈雨村聯了宗。
    如今賈雨村即將赴任金陵知府,薛蟠的案子自然也就落到了賈雨村手上。
    薛家沒了通政司的差事,自然是沒有太大價值的,至於薛家的錢財什麼的,甄家還真未必看得上,薛家真正的家財在於他們的生意,而甄家又不擅長這個,甄家扶持的那些鹽商,手面可比薛家還要闊一些。問題是,薛家跟賈家和王家都算得上是親戚,當然,最主要是王家,薛蟠是王子騰的親外甥,這就很有價值了。
    因此,賈雨村赴任之前,甄家那邊就給了他暗示,讓他到任之後,就將這個案子給結了,也算是給王子騰賣了個人情。同樣,也是抓住了王子騰的一個把柄,日後若是王子騰想要翻臉,這事翻出來,王子騰也沒好果子吃。
    王子騰那邊也不是什麼蠢人,知道接任金陵知府的是賈雨村之後,心中就差不多明白,薛蟠的事情算是過去了。雖說有些頭疼甄家這個人情該如何還,但是心裡頭卻也有數,他卻是不可能為了薛蟠這個外甥,將自家給賠進去的。
    雖說心裡有了底,就等著賈雨村去赴任了,不過,王子騰本來就有心給薛家一個教訓,因此,並沒有事先給薛家那邊說,倒是叫薛家母子三人一個年過得很不是滋味。
    林母在知道賈政竟是與賈雨村聯了宗之後,也沒有什麼反應,反正這事不過是口頭上一句話而已,又沒有改族譜,落到紙面上,官府那邊也沒有記檔,即便賈雨村膽大包天,做出什麼連累九族的事情,跟賈家也不會有太大干系。再有就是,賈政識人不明,日後叫賈雨村反咬一口,對林母來說,只有覺得痛快的份。反正賈雨村不是自家兒子舉薦的,那麼,即便是有什麼麻煩,也牽扯不到林如海頭上。
    這個年賈家依舊過得算不得熱鬧,最主要就是,少了賈璉他們兩口子,沒有王熙鳳插科打諢,賈璉忙前忙後,難免清靜了不少。
    賈璉他們兩口子在外做官,因為不過是七品的小官,也沒有必要年年進京述職,等到三年任滿的時候,再回京去吏部也就罷了。因此,夫妻兩個不過是早早寫了信,又命人將年禮送了回來。
    賈璉如今在外頭好歹也是個百里侯,一方父母,上頭雖說還有上司,但是,府城離得遠,人家也不會天天盯著你,因此,賈璉的日子其實還是比較好過的。
    賈璉自然沒有做官的經驗,不過,這年頭,誰天生就會做官了,很多讀書人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估計比那說什麼「何不食肉糜」的也強不到哪兒去,不過,科舉出頭之後,照舊能夠當官,多半也不會出什麼岔子。尤其,他赴任經過揚州拜見林如海的時候,林如海直接找了兩個師爺幕僚,塞給了賈璉。
    有這兩人從旁協助,賈璉自然沒多久就上了手。在榮府的時候,他只能跟著跑跑腿,如今卻能自個當家做主了,很快就享受到了其中的樂趣。他畢竟是大家出身,對於那些蠅頭小利並不在乎,因此,自然不會如何盤剝下頭的草民,再有,賈家本就是江南大族。雖說這年頭有規矩,說什麼官員不能在原籍任職,不過,金陵跟那邊雖說不是一個省,卻也離得不遠。賈璉一開始覺得下頭那些人不怎麼順手,乾脆直接寫信到金陵,從賈家旁支族人中挑選了一些人過去幫忙。
    賈家族人那是什麼樣的德性,硬是以毒攻毒,將原本那些盤根錯節的胥吏折騰得苦不堪言,最終只得老老實實低了頭,不敢再陽奉陰違,跟賈璉作對了。
    賈璉這一年考評雖說沒混到卓異,卻也混了個上等,自然是躊躇滿志的時候。至於王熙鳳,原本在家的時候,只有她捧著別人的道理,下頭那些婆子當面捧著她,背地裡頭卻是多有嚼舌的。如今,當地的那些鄉紳大戶,還有下頭小官小吏家的女眷,卻是爭先恐後地討她喜歡,王熙鳳很是享受了一番眾星捧月的味道。
    雖說那邊比起京城,根本就是鄉下地方,並不如何繁華,消息也算不得靈通,但是夫妻兩個都覺得頗有些得意之處,自然都生出了樂不思蜀之心,與其在榮國府那邊伏低做小,不如自個當家做主呢!
    夫妻兩個雖說原本因為之前的事情生出了一些齟齬,不過,如今王熙鳳也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了,自然不會去插手那些不該插手的事情,免得耽誤了賈璉的前程。她本身是極為能幹,長袖善舞的性子,又善於持家,將他們手頭的產業打理得妥妥當當,著實是賈璉的賢內助,那邊的官員知道了王熙鳳的作為,都是對賈璉頗有些羨慕嫉妒恨的,畢竟,這麼能幹又很拿得出手的媳婦可不多見。
    賈璉對王熙鳳自然也是頗有情誼的,如今王熙鳳這般,兩人感情竟是如同當年新婚時候一般,好得蜜里調油,臘月的時候,王熙鳳只覺有些腸胃不適,胃口不開,找了大夫一摸脈,竟是懷上了,叫賈璉喜得跟什麼似的,正好也到了送年禮的時候,因此,直接又寫了一封信報喜。
    林母盤算了一下時間,王熙鳳懷的大概還是那個小名叫巧姐的丫頭,林母對巧姐可沒多少印象,王熙鳳很少帶這個孩子出來。不過,哪怕是為了看到王氏那個儼如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林母還是很大手筆地叫下頭準備了一大堆的東西,什麼補品衣料,送子觀音,百子千孫圖,百子帳什麼的,幾乎裝了半船的東西,大張旗鼓地送了過去。王氏急得乾瞪眼,一方面擔心王熙鳳生出個兒子來,大房有後,另一方面,又是暗恨林母竟是這般大方,給了賈璉夫妻兩個那麼多好東西。
    再有,就是賈璉送來的年禮,給賈赦夫妻兩個的還有給林母的,都很是豐厚,然後給三春黛玉的卻是差不多,黛玉甚至還多了兩樣,畢竟,賈璉在江南那邊,的確是受了林如海不少照拂。至於給二房的,卻是只能說是過得去了,看著中規中矩,沒什麼差錯,但是卻也算不得用心,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敷衍了。
    即便是賈政都能看出來,這禮單上的親疏之分,何況是王氏,王氏慪得不行,當著林母的面,就忍不住說了幾句酸話。
    林母當時臉色不變,嘴上卻是看著輕描淡寫,實際上卻很是打了王氏的臉,王氏雖說不算什麼聰明人,但是也聽出了林母的言外之意,更是恨得咬牙。看著賈寶玉還一副沒心沒肺,還在那裡纏著林母,問鳳姐姐什麼時候回來的樣子,王氏陡然生出了一些灰心之意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2

☆、第61章

春暖花開的時候,林如海終於進京了。
    雖說進京之前,林如海已經命人打掃修繕林家的老宅,但是,林如海並沒有直接回自家老宅,甚至就是直接在驛站歇了一宿,一大早就直接進宮面聖。
    為了不叫人看出來他身體已經大好,林如海甚至直接將許多頭髮給染白了,看著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不過,他本身身材清瘦,因此,並沒有多少頹喪之色,反而還是頗有些精神。
    聖人見得記憶中風采卓然的林如海,如今頭上已經有了不少白髮,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血色,雖說依舊長身直立,並沒有什麼佝僂之感,但是還是由衷地感覺到,他已經不年輕了。
    聖人跟賈代善差不多同齡,幾乎是林如海的父輩,如今見得林如海如此,心中頓時生出一些悵然之意來,對著林如海也是緩和了許多,這邊林如海才叩拜下去,便命認賜座。
    林如海謝了恩,這才斜簽著在錦凳上坐下,老實說這樣其實很吃力,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也沒這個膽量真的當著聖人的面大咧咧地就坐下來,畢竟,這會兒早就不是宋朝之前君臣坐而論道的時候了。
    聖人自然不會在意臣子到底是個什麼感受,起碼坐著總比跪著強吧!見林如海坐了下來,這才嘆道:「數年不見,愛卿卻是辛苦了!」
    林如海趕緊說道:「為聖上盡忠,為朝廷效力,是臣的本分,臣不覺辛苦!」
    聖人臉上露出了笑意,說道:「愛卿的功勞,朕都記著呢!」
    林如海又是謙遜不已,這般君臣相得了一番之後,這才進入了正題。
    揚州數年,林如海對江南的情況自然是非常瞭解的,這會兒聖人問起,林如海心中快速組織了一下語言,就對著聖人緩緩道來。
    江南情況很複雜,那邊原本是太/祖的龍興之地,甚至當年□□想要定都金陵,金陵如今依舊還有個名號叫做應天,只是那時候有人進諫,表示金陵雖說是幾朝古都,龍氣匯聚之地,但是因著有著一條長江作為天塹,歷代定都金陵的朝代往往偏安一隅,並無進取之心,沒有奮進之念,太/祖當時覺得有道理,幾番商議之後,才定都長安。
    因此,金陵遺留了不少的開國重臣,如賈王史薛四家便是如此,還有不少豪族,未必是祖籍金陵,但是許多也是江南出身。
    這些人家往往聯絡有親,互相之間盤根錯節,又有開國的功勞在,哪怕沒了爵位,甚至是官職,在當地依舊是鄉紳豪族,即便是官府也得給他們面子,因此,江南那邊的地方官其實也不怎麼好當。
    尤其,甄家因為出了一個奉聖夫人,後來又出了個貴妃,有了兩個皇子外孫之後,儼然變成了江南各大家族的領頭羊。
    聖人對甄家當年極為信任,後來又是顧念著奉聖夫人還有貴妃和兩個皇子,以至於如今甄家已經是尾大不掉,聖人即便想要處置,也覺得有些棘手,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投鼠忌器。年紀越大,聖人也開始變得心軟起來,他之前死的兒子太多了,因此,實在是不想為了甄家,將另外兩個兒子也搭進去。
    另外就是甄貴妃,甄貴妃這麼多年一直聖寵不衰,自然不是因為什麼容貌,論起容貌,三年一次大選,環肥燕瘦,什麼樣的美人沒有,甄貴妃都幾個孩子的媽,馬上都要做祖母的人了,早就人老珠黃,但是到如今,聖人依舊經常往甄貴妃那裡跑,可見甄貴妃卻是早就被聖人放在了心上,而不是尋常的所謂寵妃了。在聖人心中,只怕除了元後,再也沒有別的女人比得上甄貴妃。
    因此,只要甄家沒有真的謀朝篡位,聖人都下不了決心處置了甄家。
    林如海也是聰明人,並沒有死抓著甄家不放,只是客觀地說了江南如今的情況,若說民不聊生,那是沒有的。江南那邊工商業和手工業都比較發達,即便土地兼並如今嚴重起來了,但是,沒有土地的那些農戶去給大戶或者是一些作坊做工,有的做點小生意,日子總能過得去。
    但是江南算是產鹽的地方,鹽價卻很難平抑下來,鹽商找著法子抬高鹽價,背地裡頭販賣私鹽,私鹽雖說裡面雜質多,一升鹽裡頭幾乎有半升是砂石,吃著也非常苦澀,但是依舊屢禁不絕,畢竟私鹽比官鹽便宜不少。
    林如海這麼說著的時候,聖人看著不動聲色,眉頭卻是已經微微擰起,林如海只是垂著眼睛,當做沒看到,繼續不急不緩地敘述。
    林如海看起來並沒有加入多少自個的感情傾向,實際上卻是將該說的都說了,比如說,那些鹽商生活奢侈,以鬥富為樂,即便是當年的石崇王愷也只能望其項背,每年會花費大量的錢財打點權貴,逃掉的鹽稅很多就落到了權貴手中。
    林如海沒有明說什麼權貴,但是,聖人自然心中卻是有數了,江南那邊每年流失的鹽稅不知多少,這些許多卻是落到了幾個皇子手裡,聖人也覺得頭疼,聽得林如海說到這裡,聖人就是不由長嘆了一聲:「卻是為難你了!眼看著朕年紀大了,下面幾個兒子一個個都坐不住了!」
    雖說這是實話,但是林如海哪裡敢接話,只是說道:「諸位殿下都是純孝之人!」
    聖人一笑,擺了擺手:「行啦,你們都是跟我打哈哈!也罷,便不為難你了,你這些年不在京城,只怕京中的情況也不怎麼瞭解!如今回來了,先歇一段時間,回頭朕對你另有安排!」
    「臣謝主隆恩!」林如海趕緊叩拜。
    「跪安吧!」聖人有些興味索然道。
    「臣告退!」林如海也很是乾脆,直接就告退了。
    出了宮之後,林如海琢磨了一下,一邊叫人先回去看一下林家老宅的情況,一邊直接坐上了馬車,叫車夫往榮寧街行去。
    榮國府那邊,林母也早早得了消息,林如海今兒個就會進京,想著他會先去宮中面聖,因此只叫人在街口等著,等著林家的馬車過來就過來稟報。
    林如海算是賈家姻親中比較出息的一個了,除了王子騰,也便是他了。但是王子騰是武官,沒有戰事,沒有軍功的話,上升空間也有限,未來還不知道會是什麼光景呢!
    林如海卻是一榜探花出身,先是在翰林院做編修,後來進了御史台,做到了蘭台寺大夫,然後更是兼著蘭台寺大夫的職位調到揚州做巡鹽御史,品級雖說不算高,但是,鹽政何等要害的位置,唯有聖人的心腹才能擔任這個職位。如今林如海回京,顯然不是差事辦砸了,反而得了聖人的不少恩典,可想而知,林如海進京之後,只怕還是要高昇的。
    因此,哪怕是賈赦這個一向縮在家裡萬事不管的,在知道消息之後,都得收拾了一下儀容,等著自家妹夫過來了。至於賈政,更是如此,原本賈政其實跟林如海關係更好一些,賈政自個也覺得工部不適合自己,還指望著這個妹夫能不能提攜自己一二呢,因此,雖說看著依舊淡定,實際上,心中卻是頗有些心焦。
    最急的其實還是林母,林母都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見過自家兒子了,雖說林黛玉也很好,但是終究已經是孫輩了,比起兒子來,還是隔了一層。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天底下不管什麼人,都重要不過自己的兒子!因此,哪怕是林黛玉如果有了繼母,可能會影響到林黛玉的生活,若是林如海想要的話,林母自然還是支持林如海再娶的。祖母和外祖母的區別,也就在於此了。
    林母幾乎已經記不清兒子的模樣,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林如海的曾經,而是林如海最後病骨支離,油盡燈枯的模樣,每每想到這一幅畫面,林母只覺心痛如絞。
    她這些年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林如海,之前林如海遇刺,林母差點坐不住,恨不得不顧一切,直接去揚州看林如海傷成什麼樣子了!這會兒林如海回京了,馬上就會來拜見自己,林母心中卻是生出了一些不確定來,她自個如今可不是曾經那個林家老太太了,反而是林如海的岳母史氏,林如海日後要住在林家,不可能對著個岳母晨昏定省,也就是偶爾才能來見她一次,這叫林母一想,都覺得喘不過氣來。
    人總是貪心的,原本林母不過是希望林如海能夠好好的,林家可以繼續延續下去,但是時間長了,林母就想著能夠跟兒子孫女盡享天倫之樂了,只是這事太過匪夷所思,林母壓根不能跟任何人說,包括林如海在內,哪怕她心裡再想,當著林如海的面,也只能當自個是岳母,這麼想著,林母的心情頓時有些低落了下來。
    林黛玉之前也是一直惦記著林如海,但是她卻一直也注意著林母的神色,這會兒見林母神色不對,不由有些驚訝,連忙問道:「外祖母可是有什麼地方不適?」
    林母頓時回過神來,強打著精神,下意識地說道:「沒什麼,只是想著,若是你母親還在,那該多好!」
    這話一說,林黛玉也黯然起來,林母又趕緊安慰,心中卻是開始懷念王熙鳳了,就在祖孫兩人互相安慰的時候,外面下人進來稟報,說是林姑爺到門口了!

☆、第62章

再次看到林如海的時候,林母幾乎要潸然淚下。饒是強忍著,還是眼前模糊了起來,嘴唇哆嗦著,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林如海見得林母這般激動,心中也是一熱,繼而又是一驚,林母已經不年輕了,這個年紀,情緒太過激動可不是什麼好事,見狀趕緊上前一步,深施了一禮:「小婿拜見岳母大人,岳母大人安好!」
    林母聽得林如海一聲「岳母」,只覺得耳邊似有驚雷響起,一時間神智也清明瞭起來,臉上露出了似悲似喜的神色,不管怎麼說,還有機會再見到兒子,已經是邀天之幸,她之前實在是太過貪心了。
    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激動,林母直接上前拉住了林如海的手,扶著他起來:「這般多禮作甚,快進來,裡邊說話!」
    林如海扶著林母,一群人簇擁著二人進了正堂,林母在中間坐下,看著林如海,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半天才嘆道:「看著老了,瘦了,你這些年,真是辛苦了!」
    林如海見林母說得真心實意,更是動容,然後臉上又是露出了愧疚之色:「小婿沒能照顧好敏兒,實在是對不住岳母大人,還請岳母大人見諒!」
    賈敏跟我能有多少關係啊!林母內心深處幾乎要嘶吼起來,她與我的干系無非就是她是我的兒媳婦而已!不過面上卻是嘆道:「是敏兒無福!姑爺(說到這個詞的時候,林母簡直是有些難以啓齒的感覺),這些年你的為人處事,我也是知道的,你並沒有什麼對不住敏兒的地方,敏兒有夫如此,也是有幸!」
    林如海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來,見林母這般通情達理,更是感嘆非常,然後又說道:「之前小婿就說過,敏兒雖說去了,小婿也無續娶之念,只盼著日後黛玉也平順一世便是了!」
    林母也是嘆了口氣,說道:「既然你已經想好了,那我這個做岳母的,更是沒什麼好說的!罷了,這些事情,日後再提吧,這次進京,應該不會再走了吧!」
    林如海有些謹慎地回答道:「聖人念我這些年辛苦,損了身體,給了我一段時日的假,讓我可以休息一陣子,回頭聖人自有安排,不過,大概十有**會留在京城!」
    「這就好,這就好!」林母這回才算是真的放心了,也沒有問大概會是什麼官職,只是嘆道,「江南那邊如今卻是多事之地,能夠及早脫身,已經是大幸了!」
    「岳母說的是!」林如海也沒有意外林母的敏銳,他其實對史氏也沒有太多的印象,不過,當年賈代善便是這般,賈敏同樣是敏達之人,由此也可以推斷,史氏也不是什麼只知道內宅瑣碎的尋常婦人。
    這邊氣氛正好,那邊賈政卻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直接試探著問道:「不知道妹夫日後會在何處任職啊?」
    林如海原本對賈政其實印象不錯,畢竟,賈政的外在表現真的很具有欺騙性,孝順,愛讀書,方正,這樣的人,讀書人多半不會討厭他,不過,林母幾次在信里表示賈政是個提不起來的,林如海原本還覺得林母大概是自謙,如今賈政這一句一問,就聽得出賈政的急迫來了,林如海何等人也,立馬就知道,賈政實際上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對一切都安之若素。
    這也是難免的事情,原本的史氏,對賈政簡直是偏心偏到咯吱窩裡頭去了,什麼都惦記著二房,賈政的日子過得非常順心,雖說仕途不如意,但是,也不過就是念著上頭沒有伯樂,不識他這匹千里馬,很有些懷才不遇,孤芳自賞的感覺。
    但是如今呢,林母似乎開始提攜大房了,先是給賈璉捐了官,然後又是將管家的權利給了邢氏,他下意識地忘了自個那位大兒媳,沒辦法,李紈即便是管家,存在感也實在是太低了。而自家那位夫人王氏如今簡直是難得露面,幾乎快在府裡頭變成了隱形人。賈政因此也覺得,府里下人對自個態度也輕慢了許多,有傳言說,自家大哥大嫂似乎是想要鬧著分家,到時候,二房一家子都得捲鋪蓋滾蛋,這叫賈政生出了無比的危機感。
    賈政表現得是個不通俗務的,實際上,很多事情,他心裡門清。如今他在外頭還算是比較有面子,人家看的自然不是那個工部員外郎的身份,工部員外郎一抓一大把,六部裡頭跟他位置差不多的,很多人連他們姓甚名誰都搞不清楚。賈政卻在京中頗為體面,能夠接觸到的都是諸多權貴,若是沒有榮國府的牌子,誰知道他是誰啊!
    身份上的差距是一回事,另外就是家業的問題了,如今沒有分家,一應開支都是公中的,若是分家了,以賈赦對他這個兄弟的情分,只怕給他個三成都算是不錯了。而這三成裡頭,還不包括只給長房長子繼承的祖產,這麼一算,他能到手的還有多少,到時候,日子肯定不如現在這麼舒坦了。
    賈政不能直白地跑去找林母要她保證絕不分家,因此,希望的無非就是自個更進一步,這次林如海回京了,因此,心裡頭大概除了林母之外,就屬他最為熱切了。
    林如海卻很不習慣這樣的賈政,賈政以前清高得不行,如今倒是這樣了,不過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說道:「二舅兄看小弟也該知道,我如今這身體大不如從前了,聖人顧念,以小弟私信忖度,應該是入禮部,好歹清閒一些!」
    賈政頓時有些失望,禮部就是個清水衙門,六部裡頭,除非遇到什麼比較奇葩的皇帝,否則的話,禮部是最不重要的一個,很多事情都有成例,禮部官員也就是將那些成例找出來修改一下也就沒什麼問題了,因此,雖說清貴,實際上,能做的事情也很少。
    林母卻是看了賈政一眼,然後才對著林如海含笑道:「禮部是個好地方,許多事情不用沾邊,我看你這兩年只怕身體虧得厲害,正好好好調理一番!太醫院徐太醫最是擅長藥膳食補,之前我請他給玉兒開了一些藥膳方子,玉兒吃著很好,你這個年紀了,直接吃什麼補藥卻是不好,也該吃點藥膳什麼的,緩緩溫補一二!」
    「岳母說的是!」林如海又是謝了林母,這才笑道,「其實依我本心,恨不得直接對聖人告老的,只是聖人卻是不許,如今正想著找個清水衙門養老了!」
    林母假意斥道:「這話說的,別說我了,便是玉兒也要不依了!你怎麼就算老了,若是你都老了,我這老婆子,豈不是就該直接進棺材了!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林如海含笑道:「岳母教訓的是,是小婿失言了,小婿自然得長長久久地活著,還得看著黛玉嫁人生子,含飴弄孫呢!」
    林黛玉一直在一邊聽著,沒有插口,她看著林如海如今頭上生出了白髮,心中擔憂不已,只是林如海精神尚好,林黛玉心中也稍有安慰,這會兒聽著林母與林如海一問一答說得熱鬧,林如海突然說起什麼嫁人生子的話,林黛玉耳根子都紅了,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一邊賈赦哈哈一笑:「到時候外甥女嫁了人,我這個做大舅舅的,一定給準備一份厚厚的嫁妝!」
    林母聽得高興,說道:「知道你是大財主,這就說定了,到時候你要是給得少了,我可是不依的!」
    賈赦笑道:「母親這話說的,兒子什麼時候小氣過了,不說妹夫對我家璉兒多有照顧,單說外甥女是敏妹妹的獨女,我這個舅舅就不能小氣了!」
    賈赦聽說王熙鳳懷孕之後,整天惦記著大孫子,連跟姬妾胡混得都少了,他兒子眼見著爭氣,孫子也要有了,自家老娘也不整天偏著老/二一家了,雖說依舊沒住進榮禧堂,但是,如今大家奉承的也是東邊小院,他哪有不快活的道理,這會兒自然表現得格外乾脆。
    賈赦這邊表了態,賈政那邊自然是不能不吭聲的,他賠笑道:「這是自然的,到時候,我這邊也有一份厚厚的添妝呢!」
    賈赦那邊冷哼了一聲,他一點也不在意在林如海面前表現出自個跟賈政算不得和睦,很快笑道:「璉兒之前寫信的時候,還跟我說呢,若非妹夫,他那個官也當不穩當呢,今兒個我可要好好敬妹夫幾杯酒,妹夫可不要推辭啊!」
    林母趕緊說道:「你妹夫身體才好一些呢,可不能多喝酒,你也是,多大年紀的人了,還不知道愛惜身體,整日里只知道胡鬧!」
    賈赦乾笑了一聲,不敢說話了,那邊賈政見賈赦說到賈璉,也著急了,連忙說道:「妹夫之前還沒見過我家那個劣子吧!」說著,直接將一直探頭探腦,想要跟三春她們說話的賈寶玉提溜了出來,呵斥道:「又賊頭賊腦幹什麼,還不來見一見你林姑父!」
    賈寶玉被賈政這麼一嚇,頓時小臉就是慘白,哆嗦了一下,這才規規矩矩地上前給林如海行禮:「侄兒寶玉拜見林姑父!」
    林如海見賈寶玉在賈政面前有些畏縮,看著卻是儀表堂堂,形貌頗佳,只是卻帶著一些脂粉氣,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含笑道:「快起來吧,果然是一表人才!」說著便從腰間摘下一枚玉佩給了賈寶玉,笑道:「一點小玩意,拿去玩吧!」
    賈寶玉雙手接過,又是行了一禮:「謝姑父賞賜!」
    林如海順口就說道:「寶玉似乎比黛玉大差不多兩歲,如今讀了什麼書?」
    一說到這裡,屋裡頓時一派寂靜,賈政也是臉色一黑。
    作者有話要說:  出去拜年,回來已經晚上了!

☆、第63章

沒了王熙鳳,家裡連個擅長插科打諢的都沒有,因著林如海過來,所謂家醜不能外揚,因此王氏也從佛堂出來了。
    王氏半點也沒什麼感激之心,這會兒聽林如海這麼說,只覺得林如海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給自家寶貝兒子難看,但是一時間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低眉順眼地坐在那裡不吭聲。
    林母見氣氛有些尷尬,卻是直接開口道:「寶玉年紀還小呢,他身體也弱,我老婆子也捨不得拘了他念書!」
    林如海一聽便知道,這個比自家女兒還大的侄子只怕是個頑劣之輩,頓時心中就生出了一些無語之感。
    林家倒不是歷代都有人參加科舉,但是林家的家訓就是子弟都得讀書,讀書哪怕不是為了做官,但是讀書明理,因此,林家的子弟,一般五六歲就該開始讀書了,家境好一點的甚至更早。
    林如海之前拿林黛玉當做男孩養著,林黛玉六七歲的時候連四書都讀過了,可見林家家風如何。
    聽林母這般說了之後,林如海雖說面上神情沒什麼變化,但是心中卻有了一些計議,臉上依舊含笑,只是說道:「讀書確實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賢侄既然身子不好,還是身子為重!」
    王氏低著頭,咬著牙關,幾乎要咬得牙齒咯咯作響,只是這會兒大家都在說話,沒人能聽見而已。王氏最是聽不得別人說賈寶玉身子不好,這會兒更是將林如海恨得到了骨子裡,只是不敢吭聲而已。王氏不是什麼聰明人,但是,很多時候,她卻是個識時務,而且很能夠看清楚風向的人。
    王氏當年因為王家勢弱,需要得到賈家的提攜,這才嫁給了不能襲爵的次子賈政,要不然,王氏好歹是統制縣伯家的嫡女,可以選擇的餘地是挺不小的,嫁到尋常勳貴人家,怎麼著也該是長子長媳的身份。
    王氏一開始自然是不甘心的,嫁過來之後,很快就敏銳地發覺了史氏對長子的不滿和偏見,對賈政的偏愛,因此,便開始著意逢迎史氏,即便是做了什麼錯事,只要很快求饒,又拿出賈政的旗號哭兩聲,那麼,史氏就能將那些事情給遮掩過去。
    但是如今顯然,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王氏私心裡頭覺得是賈政實在是太廢物無用,導致老太太對他失望透頂,最終乾脆再次扶起了大房。
    而對於王氏來說,這事就很悲催了,她如今是動輒得咎,王氏對那個原本用來裝相,顯示一下自己慈悲心腸的佛堂已經產生了心理以及生理上的雙重厭惡乃至是畏懼,她不想再回到佛堂中,何況,若是一直被迫念經禮佛,她怎麼能庇護自家的寶貝兒子呢?
    因此,即便王氏心中不甘,也只能忍氣吞聲,還得想辦法輓回老太太對自己的印象。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候,王氏這麼清楚地發現,自個之所以能在家中這麼風光,根本不是因為自個是什麼二太太,又生了二子一女,相反,卻是因為老太太用得著她,還想要庇護二房,如今,她想要拿回從前的一切,首先便是要討老太太的喜歡。
    如今老太太看著對林如海很是熱絡,那麼,王氏就絕不敢在這個時候觸林如海的眉頭,因此,哪怕心裡頭都覺得苦的能擰出汁子來了,臉上依舊擠出了一個笑容。
    林如海也是圓滑之人,很快轉移了話題,直接就跟林母還有賈赦賈政說起一些家長里短來,氣氛很快變得融洽了許多。林母多半時候只是含笑聽著,偶爾才插一句嘴,林如海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種極為熟悉的意味,卻是一時間根本想不起來,只是心中卻是生出了更多的親近之感,當然,僅限於林母。
    畢竟,賈赦的性子決定了,林如海跟賈赦真的不怎麼熟,邢氏雖說有意逢迎,卻是個不怎麼會說話的,賈政倒是想要跟林如海套近乎,只是,他對家裡的事情一向不上心,一時間連話題都接不上,王氏也不是什麼巧嘴,只是憋出了一個笑臉,但是言辭卻是頗有些木訥的意思,有的時候說話都叫人覺得有些牛頭不對馬嘴。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便到了中午,自然得留林如海在賈家用飯,女眷坐了一桌,林如海與賈赦賈政還有賈寶玉坐了一桌,賈寶玉想要到裡間女眷那一桌湊熱鬧,還打著伺候林母的旗號,結果林母直接來了一句:「你姑父難得來家,他卻是諸般都通的人物,你該跟你姑父好生親近,也好討教一二!」
    林母這話說的,哪怕是對林如海沒有好感的王氏也得服氣,聽賈赦的意思,林如海很是幫了賈璉不少忙,若是自家寶玉也能被提攜一二,日後就算不走科舉之路,也未必沒個好前程,因此,也是推著賈寶玉,叫他到外間坐去。
    賈寶玉並非什麼執拗之人,當著賈政的面,更是不好撒嬌賣痴,只得委委屈屈坐在了賈政的下手,他對賈政有著很深的心理陰影,因此,看著極為拘謹,半點不見平時的機靈模樣。
    林如海何等之人,對賈寶玉更是有些瞧不上,看著倒是一副好相貌,結果竟是個有些軟弱懦弱的性子,實在是叫人沒法生出什麼愛重之心來。之前似乎聽說他在家極為受寵,也不知道怎麼會養成這麼一個性格。
    林如海心中這麼想,等到午後陪著林母單獨說話的時候,就忍不住問了出來。
    林母嘆了口氣,這才說道:「如海大概也是聽說過這孩子含玉而誕的事情,這等祥瑞,哪裡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受得起的,若非這孩子抓周的時候抓了胭脂,後來也就是一副跟家裡女孩子差不多的性子,只怕咱們賈家都得給他陪葬了!」
    林如海很快反應過來,頓時自覺明白了林母的苦心,唯有讓賈寶玉真正成為了一個紈絝廢物,才不會引起他人的忌憚,不至於為了那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祥瑞,鬧得賈家闔家不寧。
    當年林黛玉出生的時候,正是花朝節,林府裡頭也是有什麼祥瑞的,只是林如海封鎖了消息,要不然,哪怕林黛玉只是個女子,日後也是難得自由了。
    林如海明白過來之後,對自家岳母更是佩服起來,不過他心中還是有些疑惑的,這會兒試探性地問道:「大舅兄如今可有什麼想法?」
    林母搖了搖頭,說道:「當初為了那事,我也只能做一回惡人,壓著他不叫他出頭了,只是如今,瞧著聖人年紀大了,愈發念舊起來,何況,那位過世這麼多年了,即便將來另立了太子,哪怕為著自個的名聲,也該善待那位的後人!老大當年牽扯不深,卻也沒落井下石,好歹還算有個忠字,未來只要沒什麼大的差錯,也就沒太大問題了!」
    林母若說在這方面有些敏感,那也是不足,不過勝在她有些先見之明,因此正好可以拿來糊弄林如海,林母對賈家的延續興趣不大,如今這般,不過是找個合適的理由,繼續打壓二房罷了!
    林如海一聽,猶豫了一下:「那二舅兄那邊?」
    林母臉上露出了一個苦笑:「老二這輩子也就是那樣了,虧得當年老國公臨終給他求了個官位,畢竟這個官位是御口親賜的,因此還算是穩當,不過,也穩當得太過了!我也不怕老二這輩子就這麼下去,怕的就是他想乾出什麼事情來,偏偏能耐不足,叫人蒙蔽了,到時候反倒是罪過!如今這般,雖說是屍位素餐了,但是總比壞事來得好!」
    林如海覺得林母這話實在是一針見血,她對賈赦賈政兄弟兩個實在是看得太透了,這會兒不由說道:「岳母實在是高瞻遠矚,未雨綢繆,小婿佩服!」心裡原本覺得賈敏冰雪聰明,一點就通的,如今跟自家岳母比起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林母再聽林如海說這個岳母,心裡頭真是苦澀難言,不過還是嘆道:「如今也就是這個樣了,我們這樣的人家,有著祖上的蔭蔽在,只要不犯什麼大錯,上頭總能容忍一些的!赦兒政兒這輩子也就是這個樣了,往後到了璉兒,爵位也就差不多到頭了,只是玉字輩裡頭,一時半會兒還看不出來誰日後能有多大造化,璉兒雖說還算是有些才幹,終究不是科舉正途出身,日後成就也有限得很!至於其他孩子,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卻是管不得那麼多了!」
    林如海趕緊出言安慰,他也知道賈家的尷尬之處,林家之前也有這樣的尷尬,說到底,還是後繼無人,林如海如今也不需要賈家的什麼提攜,只要賈家不拖後腿就是好事了,他也沒太多的野心,不過是想著自個好歹再撐上幾年,總得撐到黛玉能獨當一面,自個孫輩長成的時候,要不然,那真是閉上眼睛都不敢安心。
    想到林黛玉,林如海琢磨了一下,便問道:「黛玉如今年紀也一日日大起來了,不知道岳母是否有什麼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得又很晚,一天走了四個人家,回來差點沒累成狗,想到明後兩天還得出去拜年,真是眼前一黑!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2

☆、第64章

林母一愣,繼而笑道:「你也太過心急了,玉兒如今年紀還小呢,你若是不放心,如今也可以叫人幫著相看起來了!不是我不肯出力,實則我老婆子認識的人家多半是勳貴之家,這樣的人家原本都是武將出身,原本為了子嗣之故,往往多有納妾之風,倒不是說玉兒嫉妒什麼的,只是,玉兒性子終究清高了一些,還是適合簡單一些的生活!」
    林如海訕笑了一聲:「岳母說的是,卻是小婿想差了!」
    林母關心道:「這些暫時不急,只要你好好的,再過幾年,以玉兒的人品相貌,不知道多少人要上門求親呢!」說著,林母也笑了起來。
    林如海點了點頭,他之前的意思其實是想要再次確認一下林母沒有親上加親的意思,這會兒知道林母沒有這個想法之後,其實心裡頭是松了口氣的,原本沒見過,那是不知道,如今見到賈寶玉之後,就知道賈寶玉這樣的卻是配不上自個女兒的。不說什麼不學無術了,根本就是個沒什麼擔當的,日後或許一切平順的時候,可以生活得很好,但是若是日後有了什麼變故,賈寶玉要麼就是如同烏龜一般縮在自個的龜殼裡頭,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要麼,大概就會直接逃避,他如何忍心叫林黛玉一個人面對這樣的生活。
    林如海跟林母交換了一下想法,又跟林黛玉說了一會兒話之後,頓時輕鬆下來,林母將林黛玉教養得很好。自個的女兒自己知道,林黛玉若論起聰明才智,便是一般的男子也是遠不如她的,但是相應的,林黛玉的性子頗有些多愁善感,又敏感多思,很多事情都喜歡憋在自個心裡,如今卻是開朗了不少。只有真正受到寵愛的女孩子才有那種無憂無慮的明媚神情,林母能夠這般善待林黛玉,林如海事先還真是沒有想到。
    林如海終究是男子,而且也是林家之主,到賈家走走親戚也就罷了,林家在京中自有老宅,去年的時候也已經派了管家來京中修繕了一番,如今正好可以住進去。
    而林黛玉卻是要跟著林如海先回林府住著,好歹叫他們父女團聚一陣子,等到林如海再次被授了實職,再接林黛玉過來,由林母撫養。
    林母雖說能夠理解,但是終究還是非常不捨,哪怕林如海說了,會經常帶著林黛玉過來拜見,也不能叫她感覺舒服一些,不過還是強忍著不捨,送林如海父女兩人離開了。
    兒子孫女走了,林母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原本林黛玉在的時候,林母瞧著什麼好,都會惦記著給一份黛玉,如今依舊保持了這個習慣,廚房新進上來的點心,林母吃上一個,覺得清淡適口,琢磨著符合林黛玉的口味,便要說一聲給玉兒送過去,話一出口,就想起來,人已經不在賈家了。雖說可以叫下人做了送到林家,但是不在自個面前,總是不是那個味兒。
    賈寶玉瞧著林母懨懨的樣子,又假公濟私出主意說要請了史湘雲過來,林母也沒有反對,因此,史湘雲又帶著丫鬟婆子過來小住了。
    史湘雲在林母身邊的機會可不多,更多的時候還是跟賈寶玉在一塊兒廝混,有的時候,依舊還和小時候一樣,穿著賈寶玉的衣服,扮作小子的模樣,在府里晃悠。
    王氏看著只覺得眼睛裡頭都要冒出刺來,就在這個時候,薛家那邊的信總算來了,說是他們過幾日便會到通州,沒多久就能進京了。
    薛家年後又在路上蹉跎了好幾個月,總算得了好消息。賈雨村上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將薛蟠的案子給了結了。
    賈雨村也是個謹慎的,他直接留了一手,不想讓這事徹底解決了,因此,竟是搞出個荒謬的冤魂索命的說法來,叫薛家賠了一筆燒埋銀子,然後就將案子給了了,然後寫信給王子騰邀功,只說薛蟠的案子已經結了。
    王子騰也不會細問,不管怎麼說,已經領了賈雨村這個情,因此,也是出言給了賈雨村一些方便,巡視到金陵附近的時候,還在折子裡頭提了賈雨村,誇了他幾句,有王子騰的一句評語,賈雨村這一年的吏部考評可就低不了了,要不然,豈不是說王子騰有眼無珠,看錯了人?
    薛蟠那邊倒是知道了賈雨村的判決,不過他們一家子畢竟見識有限,最精明的薛寶釵倒是覺得有幾分不對勁,只是她又不懂這些,畢竟,這年頭的女子,一門不出二門不邁,能夠知道的東西,連道聽途說也說不上,一般也就是從父兄下人口中聽說一些,自個在書上看到一些。薛寶釵看的書很多很雜,但是肯定不包括本朝的律法之類的東西,因此,最終也放下了這點疑慮,見薛王氏興高采烈地命人打理行李,在當地採購一些東西,作為送給賈家諸人的表禮,又命人給薛寶釵選了綾羅綢緞,量體裁衣,多置辦一些衣裳首飾,好進京參選。
    一家子耽誤了幾日之後,雖說不至於日夜兼程,還是朝行暮歇,一路往京城而去。
    王氏得了消息,立馬去找林母,林母那會兒正有些意興索然地聽著幾個婆子給她講外頭的一些趣事給她逗趣,聽說王氏來了,便擺了擺手,說道:「讓二太太進來吧!」
    「兒媳拜見老太太!」王氏進門先行了一禮,等著林母叫起之後才起身,喜洋洋地說道,「老太太,兒媳今兒個可得了好消息,我妹子帶著她那雙兒女,過幾日便要進京了!」
    林母一直惦記著林如海林黛玉,幾乎快將薛家的事情給忘在腦後了,這回想起來,頓時反應過來,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然後開口道:「可算是來了,他們這一路卻是辛苦了,之前不是說了嗎,將梨香院收拾出來給薛家住,梨香院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王氏趕緊說道:「老太太說的是,兒媳之前叫人去梨香院看過了,那邊原本就一直有人打理,之前又修繕了一番,如今正好可以直接住進去!」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雖說算不得多正經的親戚,不過祖上也算老親,也該好生招待一番!」
    王氏被林母這不是正經親戚的話給噎了一下,自個娘家妹子,怎麼就不是正經親戚了,不過卻是不好反駁,只有賠笑不止。
    「如今我老婆子年紀大了,家裡的事情都是你大嫂子管著,這事你跟她說一聲便是!」林母說著,臉上便露出了倦容,王氏還想要爭辯一下,卻見林母已經擺出了顯而易見的拒絕意味,只得悻悻地告退,想到居然要去求邢氏,就一陣不樂意,轉念一想,管家的還有自個的大兒媳李紈呢,因此,出了門便直接說道:「去找你們珠大奶奶過來,就說我有事找她商量!」
    李紈得了消息,就是一陣憋屈。對王氏這個婆婆,李紈是沒多少尊敬之意的,甚至還有些隱秘的恨意,賈珠過世之後,王氏遷怒李紈,若不是李紈還有些手段,又生下了一個遺腹子賈蘭,李紈幾乎要被王氏磋磨死了。饒是如此,李紈也是被折騰得不輕。
    之前王氏被拘著念經禮佛,李紈又得了管家的差事,很是松快了一陣子,這會兒林如海進京,賈政以此為藉口找林母求情,王氏才被放了出來,不過還是要求她要時常撿些佛米佛豆,抄些經書出來,好送到鐵檻寺,給賈家祈福。但是,王氏總算是每日里有了大半日的空閒出來,這下,李紈就又得恢復原本伺候婆婆的日子。
    王氏經過之前那一番,半點也沒有被佛法感化的跡象,反而愈發左性起來,看著木訥不吱聲,折騰起來,卻是很要命。
    這會兒得了王氏的吩咐,李紈眼神就是一暗,可惜縱然她是守節的寡婦,面對婆婆,依舊是強勢不起來的,因此,不得不往王氏那邊而去。
    王氏倒是沒有再折騰李紈,只是理所當然地吩咐道:「薛家過幾日就要到京中了,他們家老宅還沒來得及修繕,因此,會在咱們家住上一段時日,我已經跟老太太說過了,將薛家安排到梨香院那便,你回頭安排一下,選幾個小丫頭還有粗使的婆子過去打理,日後就叫她們在那裡伺候了!」
    李紈頓時就是一愣,找人暫時過去打理倒是沒問題,但是日後就叫她們在梨香院伺候,這樣的話,卻是不能直接從各處抽調過去,卻是得重新選人進府了,自然得增加一些開支,李紈倒是沒什麼,反正不是花的她的錢,可是邢氏卻是個慳吝的性子,一直覺得自家是襲爵的人,因此,一向在這上頭看得極嚴,若不是擔心丟了體面,甚至要將原本選進來的人再裁掉幾個,之前知道老太太叫人選了丫頭婆子又給幾個姑娘補上的時候,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很是抱怨了幾句,那還是自家人了,如今卻是要選人去伺候薛家這樣的外人,邢氏能同意那才怪了。
    李紈只得硬著頭皮問道:「太太,選人伺候容易,只是這月例該從何處出呢?」
    王氏頓時眉頭一竪:「咱們家什麼樣的門第,還缺了這點月錢嗎?你如今管著府里,這點主都做不得,這事我就交給你了,回頭若是有什麼差池,可要給我個交代才是!」說著,直接厭煩地叫李紈走了。
    李紈心裡暗罵了一聲,見王氏那副模樣,最終還是告退了,心裡卻開始琢磨,這該怎麼跟邢氏說了。

☆、第65章

出乎預料的是,邢氏那邊雖說很是抱怨了幾句,不過最後還是松了口。
    賈家很多下人私底下說,邢氏不是什麼鐵公雞,根本就是個糖公雞,不光是一毛不拔,還能黏下點油水出來。
    畢竟,邢氏說是官家小姐,真正算起來,也是小門小戶出身,對於外頭的很多事情那是門清,下面的人想要糊弄她簡直比登天還難,弄得一些原本作為慣例給下人的油水都沒有了,私底下很是怨聲載道。
    李紈或許還在閨中的時候,還算是慷慨大方,但是自從賈珠沒了,賈蘭卻被一家子無視之後,李紈就將錢財看得很緊,等閒不肯有半點支出,因此,對刑氏的舉動還是很贊成的,雖說自個不肯做惡人,卻也一直默記在心,將來自有用得著的時候。
    這會兒見刑氏思忖一番之後,竟是輕而易舉答應了下來,不由有些驚訝,只是卻是猜不出緣由。
    刑氏那邊理由其實也很簡單,薛家豪富,邢家也是南方人,早就是聽說了的,薛家到時候住到賈家,自個這個當家的夫人,他們能沒有任何表示?如此,那麼一點月錢也就算不上什麼了,至於等到薛家搬走之後,那些人是攆出去,還是安排到別處去,那就不在刑氏的考慮中了,她可不是什麼體恤下人的人。
    薛家來的那日,風和日麗,春意濃濃,林母縱然對薛家人並無任何好感,也不能真的無視他們,因此,雖說沒有親自出迎,還是叫下頭安排著薛家從側門進府。
    薛家正經是二房的親戚,賈赦可不耐煩招待,直接找了個藉口,壓根沒有露面,而薛蟠,直接被引到了榮禧堂,由賈政招呼。
    不說賈政被薛蟠的不學無術弄得會心一擊,薛王氏和薛寶釵的出場,差不多卻是沒有半點可以指摘之處。
    薛王氏因為丈夫已經過世,自然穿著上頭不能過於鮮亮,薛家雖說是商家,卻是皇商,因此並沒有多少需要避諱之處,也是可以穿綢著緞的。薛王氏的打扮,看似低調,實際上卻是不著痕跡地顯露出了薛家的底氣。薛寶釵更是光鮮,天水碧的八幅裙子,緙絲的衫子,外頭披著一身二色金的鬥篷,脖子上倒是沒有金鎖金項圈,卻也戴著一串五彩七寶瓔珞,瑩白如玉的耳垂上懸著一對瑩潤的明珠,足有小指大小,在陽光下透著淡淡的粉色。頭上戴著的同樣是配套的珠花珠釵,珠子都是一般大小,做工精美,都是一等一的南珠。
    薛寶釵雖說一路辛勞,又有些擔驚受怕,但是她天生豐腴,這會兒雖說消瘦了一些,依舊顯得肌膚微豐,明眸皓齒,格外明麗。
    硬是賴著要跟過來的賈寶玉頓時就看呆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般情況下,女孩子總是比男孩子在心理生理上發育得要快一些,薛寶釵本來年紀就大了兩歲,如今雖說是豆蔻年華的時候,卻已經顯得頗有些韻味了。相比較而言,史湘雲一方面容貌上頭略微欠缺了一些,而且喜歡扮作小子模樣,比起薛寶釵來,自然差了不少。
    史湘雲在一邊看著,一開始還沒有察覺,很快就發現了賈寶玉的眼神,頓時心裡頭就有些酸溜溜的,不過,薛寶釵初來乍到,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卻是暗自擰了賈寶玉一下,賈寶玉嚇了一跳,很快反應過來,又對著史湘雲賠笑不已。
    王氏那邊剛剛跟薛王氏姐妹衝鋒,很是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了一番,這會兒回過神來,就見到史湘雲擰資格寶貝兒子的場面,頓時差點沒當場發作,心中對史湘雲更是看不順眼了,再一看薛寶釵,更是覺得哪哪都好,只恨不得立刻跟妹妹將薛寶釵與賈寶玉的事情給定下來。
    薛王氏跟王氏寒暄了一番,又與邢氏互相見了禮,以往跟王氏通信往來,薛王氏只聽說說賈家這邊老太太雖說還是老封君,但是家裡的事情已經是王氏做主理事,大太太分明就是個擺設。如今一看,卻見邢氏卻是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倒是自個姐姐看著卻比自個老了不少,看著眉眼間頗有些怨氣郁氣,頓時就知道,自個這個姐姐只怕也未必在賈家過得如何如意,心裡頭不由有些打鼓,是不是自個的決定做錯了,就不該住到賈家來?
    不過如今即便是後悔,也已經晚了,薛家在京城的宅子還沒有修好,再好的宅子,若是沒有住人,那麼很快就會衰敗下去,沒多久就不堪入住了,雖說有留守的下人,但是一來留的人不多,照顧不來,二來,他們也只能守門看著庫房而已,主子住的地方無非就是偶爾灑掃一番,卻是不能自個住進去,因此,能照顧得自然也很有限。
    何況,薛家對薛寶釵寄予厚望,畢竟,薛蟠是個不成器的,哪怕薛王氏心裡安慰自己,兒子大了,成婚之後就懂事了雲雲,實際上心裡也明白,薛蟠的性子早就定了,能不胡鬧就要謝天謝地,燒香拜佛了,指望他能守住薛家的家業,發揚光大,可能性實在是沒多少。
    薛寶釵年紀還小的時候,薛家就下了大力氣培養,為的就是希望薛寶釵能一飛沖天,薛寶釵自個也是如此,她如今想要進宮搏一個富貴,光靠著薛家的關係卻是不行的,王子騰如今不在京中,王家雖說有勢,卻是鞭長莫及,可是賈家不同,聽說賈家給家裡的姑娘都請了教養嬤嬤,門第也頗為高貴,因此,薛寶釵想要順利通過小選進宮,離不得賈家的幫忙。
    薛王氏這會兒糾結非常,但是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依舊滿臉笑容地與賈家諸人寒暄,這會兒便是問道:「老夫人可是方便,卻是要拜見一番!」
    邢氏得意地瞧了王氏一眼,這會兒直接就說道:「老太太早就聽說你們過來,這會兒正在榮慶堂等著呢,還請薛太太與薛姑娘入內!」
    王氏臉上神情簡直可以說得上是猙獰了,她低著頭,掩飾了臉上的神色,心中極為怨毒,既恨不給自己面子的刑氏,又恨不頂用的賈政,也恨林母,口口聲聲說著最疼賈政,結果到最後,卻不肯叫賈政襲爵,以至於自己得低刑氏一頭。
    不過,很快王氏還是抬起頭,含笑說道:「老太太早就說了,都是自家親戚,早就盼著你們過來呢!一大早就在榮慶堂等著了!」
    薛王氏笑道:「怎麼敢勞煩老夫人久候,還請帶路,這便去給老太太請安!」
    榮慶堂那邊,林母很快就見到了一行人,很快就與模糊的記憶對上了,這會兒安然坐在上首,受了薛家母女兩人的禮,這才笑道:「可算是來了,這一路辛苦了!」
    薛王氏笑道:「這一路上走走停停,到處查賬,收攏了一下各處的生意,這才耽誤了時間!」
    這話說得,頗有些欲蓋彌彰之嫌,賈家諸人都知道薛家一路耽擱的緣由,城府深的還好,不深的都低了低頭,或是掏出帕子掩飾了一下自個的表情,薛王氏一瞧,頓時瞭然,不由有些尷尬,倒是薛寶釵卻是一派安然。
    林母只做不知,笑呵呵道:「聽聞薛太太是想要送你家姑娘進京參選,可曾送了名錄上去?」
    薛王氏頓時舒了口氣,陪笑道:「已經將名字報上去了,正等著上頭的消息呢!」
    不等林母說話,賈寶玉就先開口了:「姐姐花兒一樣的人品相貌,怎麼要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在家與姐妹們一塊兒玩樂不好嗎?」
    頓時,整個屋子都是寂靜了下來,林母橫了王氏一眼,王氏也不知道賈寶玉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來,也在懷疑是什麼人跟他說這個呢,被林母這麼一橫,頓時也覺得委屈起來。
    賈寶玉不明所以,接著說道:「大姐姐當初進去了,至今也不得回家,連點消息都沒有,如何如今姐姐也要過去!」
    不管怎麼說,賈寶玉這番話並沒有什麼惡意,薛寶釵聽了,看著賈寶玉的眼神也變得溫和起來,她含笑說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必定是要走這麼一遭的,卻是不由自主!」
    賈寶玉頓時低了頭,然後嘆道:「這算什麼規矩,不是折騰人嗎?」
    林母卻是開口道:「這是祖宗家法,如何能變的!」然後又含笑看向了薛王氏薛寶釵母女,笑說道:「寶玉孩子心性,最是喜聚不喜散的,薛太太不要見怪!」
    薛王氏怎麼可能見怪,老實說,她一向溺愛兒女,也未必捨得讓女兒進宮伺候人呢,因此這會兒笑道:「老太太言重了,寶玉一副和善心腸,我感念還來不及呢,哪裡捨得見怪!」
    林母笑道:「之前聽說你們要過來,家裡已經將梨香院收拾出來了,你們儘管住進去,若是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儘管開口,都是一家子親戚,不必見外!」
    薛王氏趕緊說道:「老太太一派慈心,我們一家子感激還來不及,哪裡還會見外!」猶豫了一下,便說道:「至於咱們家在這邊的一應花用,都由我家自出!」
    王氏連忙說道:「既是自家親戚,何必這般外道!」
    那邊邢氏正想答應下來,聽到王氏這般說,頓時就是眉頭一皺,正想要說王氏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就聽薛王氏說道:「這怎麼行,若是這般,我們可就不敢多留了,那樣才是親戚長處之道呢!」
    林母笑道:「即是如此,那便聽薛太太的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  到了親戚這邊,本來想著一天搞定,結果硬要留著吃晚飯,另一家連明天的午飯都預定了,怎麼說都不准走,只得用手機碼了一章先替換一下,格式上可能有些問題,大家見諒!

☆、第66章

招待了薛家母女一番之後,林母表示自個倦了,要去午睡片刻,讓薛家自便,薛王氏與薛寶釵都很是知趣地告退了,跟著王氏去了榮禧堂那邊。至於行李什麼的,自有下人去梨香院安置。
    榮禧堂作為正房,自然是榮國府最好的院子,一路雕梁畫棟,各處的下人也頗為嚴整規矩,這又叫薛王氏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等著到了王氏那邊,薛王氏心裡頭還有些疑惑,王氏自然是不樂意在薛王氏面前丟臉的,命人上茶之後,才對薛王氏嘆道:「妹妹今兒個過來,也該知道我如今的尷尬之處!」
    薛王氏趕緊說道:「姐姐這話怎麼說的,不說別的,這榮禧堂不還是姐姐在住嗎?」
    王氏臉上露出一些自矜來,又嘆了口氣,說道:「妹妹你之前沒來,又怎麼知道我的苦處!自之前賈敏那短命鬼沒了之後,老太太對我愈發不如從前了!」
    薛王氏也是心直口快,這會兒不由脫口而出:「難不成是姐姐那小姑子臨終跟老太太說了什麼?」
    王氏頓時有些尷尬,含糊道:「這倒不是,卻是我之前管家,出了一些紕漏!」說到這裡,王氏又有些惱火起來,王熙鳳那些事情不也是一樣做了,怎麼那老虔婆竟是幫著王熙鳳將那些事情遮掩了過去,反而輪到自己,卻是疾言厲色,不肯通融了,她倒是不相信,老太太自個當初做管家媳婦的時候,就沒有拿著公中貼補自家的私房!
    薛王氏忽然想起來之前的事情,畢竟,王氏偷賣了不少祭田祖產,卻是跟薛王氏那邊串通了做的,這會兒不由明白了,頓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這會兒安慰道:「老太太一直叫姐姐你們住在榮禧堂,看著對寶玉也是極為看重的,可見,老太太心裡頭還是向著你們的!」
    王氏之所以還能夠騙自己堅持下去,也是基於這些,這會兒臉上神情也是松緩了一些,然後看向了薛寶釵,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寶丫頭如今真是愈發出挑了,這滿京城的閨秀,我也見得多了,真沒幾個比得上寶丫頭的!」
    薛王氏臉上也是露出了一些小得意,嘴上卻是謙虛道:「我家寶釵哪裡比得上公侯家的小姐!」言下之意便是,除了公侯家的小姐,薛寶釵也即是輸在了出身上頭罷了。
    王氏含笑道:「這叫什麼話,我看寶丫頭好得很,我們家的幾個都是比不上她的!」說著,想了想,說道:「我之前嫁妝裡頭還有一套紅寶石的頭面,我這個年紀,卻是戴不得了,正好給寶丫頭用!」說著便叫人捧了一個檀木的首飾匣子出來,塞給了薛寶釵。
    薛寶釵連忙道謝:「多謝姨媽厚賜!」
    「謝什麼!」王氏笑道,「你是我嫡親的外甥女,跟我自家閨女也沒什麼兩樣!」
    說到這裡,王氏臉上又露出了黯然之色,她嘆道:「唉,我的元春進宮也好幾年了,至今連個消息都沒有,真是叫我這個做娘的,心裡頭惦記得慌!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叫人欺負了!」說著,王氏又是流下淚來,拿著帕子就開始哽咽起來。
    薛王氏連忙安慰道:「姐姐,沒消息才是好消息呢,元春那般好命格,說不得哪天,元春就是貴人娘娘了!」
    王氏又是哭道:「我倒是寧願元春嫁個平常的人家,做個正頭娘子呢,也好過這麼多年母女多年不得見面,她在宮中苦熬辰光,我這心裡頭,真是苦啊!」
    薛王氏又是安慰不止,薛寶釵也是跟著安慰起來。
    王氏好半天才止了哭聲,又喚了人打水淨面,取了面脂用了,掩飾了臉上的痕跡,這才說道:「讓你們見笑了,自從珠兒沒了之後,我就剩下元春與寶玉了,寶玉還好,畢竟在府裡頭,老太太寵著慣著,除了他老子嚴厲一些,一向就沒有不如意的時候!元春卻是早早就入了宮,至今一直叫我放心不下!」
    薛王氏趕緊說道:「為人父母的,可不都是這樣嘛!妹妹我也是一般的心思,寶丫頭還好,從小到大,就沒讓我多費過心,可是我那蟠兒,那真是個混世魔王,簡直是前世修來的孽障,沒一刻不叫我懸心的!」
    王氏說道:「蟠哥兒年紀還小呢,等再大一點,自然也就懂事了!正好我家還有個家學,都是族人還有親戚在裡頭讀書,蟠哥兒也是咱們家正經的親戚,回頭叫他進家學念幾天書,收一收性子也便好了!」
    薛王氏喜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著蟠兒到了京中,沒幾個認識的人,怕他又是到處胡混呢,如今叫他去念書,哪怕只是多認識幾個字,也好過四處闖禍!」
    薛王氏壓根不指望薛蟠讀書上進,薛家的家主要讀書做什麼呢,會看賬本,知道做生意,也就足夠了,讓薛蟠去讀書,無非是希望在薛蟠頭上套個籠頭,怕他到處胡鬧得罪人罷了。
    王氏笑道:「妹妹這話實在是過謙了,蟠兒哪裡是那樣的性子,回頭蟠兒再娶個賢良的媳婦,回頭妹妹就等著享福吧!」
    「那就借姐姐的吉言了!」薛王氏也是笑起來。
    姐妹兩個又是說了一番話之後,王氏才說道:「妹妹你們遠來辛苦,我也不多留你們了,你們先回梨香院休整一二,回頭有空再來尋我說話便是!」
    薛王氏當即應了下來,攜著薛寶釵走了。
    薛寶釵與薛王氏回了梨香院,薛蟠已經先回來了,薛蟠可是憋屈得不輕,賈政不管是真是假,那真是個道學先生,薛蟠生得粗壯,又不是那種憨厚的樣子,反而顯得傻大粗,賈政在那裡隨便問了幾句話,就知道,薛蟠根本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只怕蒙學三百千都念不下來。又想到薛蟠搞出來的事情,賈政其實也不覺得打死人是個多大的事情,但是年紀這麼小就這樣,以後可不知道會如何了!
    因此賈政與王氏夫妻兩個也心有靈犀了一把,直接就跟薛蟠說,叫他回頭去家學裡頭念書。
    薛蟠提到什麼讀書,就覺得頭疼,只是當著賈政的面,也不好反駁,畢竟,賈政是他姨父,若是換成旁人,只怕薛蟠碗大的拳頭就要直接揮出去了。
    饒是如此,薛蟠在賈政那裡也過得很不自在,與賈政一塊兒用了一頓飯,更是壓根沒吃飽,何況飯後又被賈政說教了一番,這會兒就著半溫的茶水,胡亂往嘴裡塞著點心,那點心是酥皮的,平常吃著都得小心一些,這會兒薛蟠胡亂往嘴裡塞,頓時,渣子不停地掉了下來,顯得格外狼狽。
    薛王氏一瞧就心疼壞了,當即呵斥道:「人都死哪兒去了,怎地叫大爺就吃這個!」一說就看到香菱捧著托盤急匆匆走來,頓時就將火氣撒在了香菱身上:「你怎麼伺候的,沒見著大爺餓著呢,不會光顧著自個吃了吧!」香菱一聽就是嚇了一跳,直接就低著頭,差點沒一下子跪了下來。
    薛寶釵連忙說道:「媽,哥哥之前應該是跟姨父在一塊兒用飯,香菱怎麼知道哥哥竟是沒吃飽呢!」薛寶釵深知薛蟠的德性,見薛蟠這樣就知道,只怕薛蟠在賈政那裡沒討到好處,一邊說著,一邊將正要請罪的香菱拉了起來。
    薛王氏也反應過來,臉上擠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來,說道:「是我想差了,香菱,你先伺候大爺用一點點心墊墊肚子,這邊再叫人拿了錢,去廚房叫幾個菜過來!」然後又教訓薛蟠,說道:「在你姨媽家裡,怎地這般外道,都沒能吃飽,回頭豈不是叫人笑話!」
    薛蟠心有餘悸地擦了擦頭上的汗,嘟囔道:「姨父實在是嚴厲得很,當著他的面,只顧著擔心他考我了,哪裡還有心思吃飯!」
    薛王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阿彌陀佛,總算是有你怕的人了,之前你姨媽也說了,回頭讓你去賈家家學裡頭念書,省得你四處閒逛,又惹出什麼事端來!」
    薛蟠之前就被賈政說了一通,這會兒苦著臉答應了下來,心裡卻在琢磨著,回頭如何逃了這件苦差,好出去玩耍。等進了賈家家學才知道,那些賈家的族人跟他其實是半斤八兩,也沒幾個喜歡念書的,更是被那些族人刻意引誘,見識了更多東西,愈發往壞處走了。
    薛家初來乍到,雖說梨香院也設了小廚房,不過,裡頭米面油鹽倒是有,卻是沒有新鮮的魚肉菜蔬,何況,這會兒下人們還在收拾整理東西呢,哪有空下廚做飯,他們對賈家也不熟,因此,直接拿了錢給原本撥到這裡的那些粗使的丫頭婆子,讓她們去大廚房要一些飯菜過來。
    為著薛蟠,薛王氏自然很是捨得,因此,給的賞錢很是不少,那幾個丫頭婆子得了賞錢,自然很是賣力,沒多久就去大廚房提了一個滿滿當當的食盒過來,裡頭葷素俱全,羹湯皆有,又有一大碗綠瑩瑩的碧粳米飯,直接送了過來。
    薛蟠在那邊狼吞虎嚥,薛王氏卻是與薛寶釵一起,指揮著那些下人將行李安置妥當,又將原本準備好的,給賈家各房各人的表禮拿了出來,又按照之前看到的情況,酌情添減了一番。比如說邢氏,原本薛家那邊以為就是個不得寵的大房夫人,哪知道如今正是她管家呢,還有李紈也是,因此,都往禮單裡頭添了幾樣,原本也沒準備史湘雲的份,如今也得按照三春的標準,給史湘雲再添一份,再仔細斟酌了一番之後,才命人往各處送去。
    薛家一貫做事仔細,便是庶出的賈環賈琮也沒有漏下,也沒少了賈政兩個姨娘的份,給下人的賞錢也大方,因此,竟是剛進門,就得了不少人的誇贊。
    作者有話要說:  手機差不多沒電了,一時也找不到充電器,不確定今晚能不能有空碼字,先上一章,回頭替換!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2

☆、第67章

薛家這邊安定下來之後,薛王氏琢磨著之前王氏話里的未盡之意,便又去找王氏說話。
    王氏也沒有如何繞彎子,直接就說道:「妹妹,我也不拿你當外人,說什麼客氣話!之前寶玉說的話,你也是聽到了的,我那元春進宮這麼久,就是做著個女史,也不知道是好是歹!寶丫頭我也看了,是個好孩子,我看妹妹你,對寶丫頭也是千寵萬寵的,怎麼就捨得叫寶丫頭進去伺候貴人呢?」
    薛王氏嘆道:「姐姐,我哪裡捨得寶丫頭去伺候人,她在家的時候,雖說說不上是吃金咽玉,但是,何曾吃過半點苦頭!只是,我們家如今雖說還算是有些家業,蟠兒卻是個不成器的,因此,也只能指望著寶丫頭能夠有個好前程,好歹提攜一下蟠兒!」
    王氏聽了,心中就有了譜,又是說道:「想要在宮中有個前程談何容易,妹妹,你瞧我家寶玉如何?」
    薛王氏先是一愣,繼而就是領悟了過來,謹慎地說道:「寶玉自然是個好孩子!」
    王氏臉上露出了笑意,說道:「妹妹也是知道的,我家老太太對寶玉那是嬌慣得很,之前就說了,日後要將這府里留給寶玉的,要不然,怎麼就叫璉兒夫妻兩個去外面任上了!日後寶玉得了家裡的爵位,也委屈不了寶丫頭!」
    薛王氏頓時就心動了,猶豫了一下,便問道:「只是老太太那邊?」
    王氏趕緊說道:「這兒女婚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年紀大了,難免有些糊塗,妹妹你放心,回頭我便跟我家老爺說了,然後將這事定下來!我最愛寶丫頭的這性子,回頭哪裡還會虧待了她!」
    薛王氏見王氏這般說,也是心中一喜,然後說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等姐姐的好消息了!」
    薛王氏回去之後,就跟薛寶釵說了這事,然後說道:「雖說寶釵你這人品相貌都是頂尖的,偏生就輸在了這出身上頭,我一貫將你當做心肝一般,如何捨得叫你去宮中伺候人,你那元春表姐還是國公府的姑娘了,進宮也只好做個女史,之前尚且不能出頭,往後只有更加艱難的,可見,進宮並非什麼好主意!」
    薛寶釵聽著薛王氏這般說,雖說也覺得有些羞澀,不過還是說道:「姨媽真說了,日後是寶玉襲爵?」
    薛王氏很是篤定地說道:「可不是嘛,之前你也瞧見了,老太太對寶玉是什麼樣的,你璉二表哥還是長子長孫呢,如今都避出去了,可見老太太的想法!寶玉那性子你也該看出來了,最是溫柔不過,日後定然不會叫你吃苦受累的,你儘管等著享福吧!」
    薛寶釵再有野心,再有見識,她接觸到的世界也就是那麼大,對於很多事情的瞭解也就是那般,被這麼一說之後,頓時也是心中一動,然後又問道:「只是,那內務府那邊?」
    薛王氏笑道:「這算什麼,回頭報個病,或者是給上頭打個招呼,走個過場也就沒事了!」
    薛寶釵雖說有著青雲之志,但是自小嬌生慣養的女孩子,家裡也是眾星捧月一般養大的,誰真的樂意娶伺候人呢?哪怕自覺以自個的人品相貌,進宮之後應該能有個好出路,但是,以她的身份,大概也就是給貴人做妾了,自然比不得做正頭娘子舒心。
    何況,賈家的富貴,她進門也就感覺出來了,雖說因為邢氏管家,家裡的下人不像以前那樣,三等的僕婦都是穿著綾羅的,但是穿戴也不算差,史氏留下來的好東西也多,不是自個的東西,林母也不心疼,常常倒騰著將庫里的東西拿出來擺放,然後時不時地賞下去。
    而王氏也不可能在自家妹妹面前露怯,雖說自己嫁妝縮水了不少,但是還是有些好東西的,自然也拿了出來擺放,如此,薛寶釵入目之處,雖說不至於尋常東西都能看出來歷,但是從小跟著薛儉看賬本的她,很快就能在心中粗略估計出那些擺設的價格。
    何況,薛寶釵也不太明白爵位官職什麼的,只覺得有爵位,那就是一等一的人家了,想著賈寶玉以後就能襲爵,日後自個怎麼著也是可以鳳冠霞帔的誥命夫人,何況,聽說賈寶玉生來不凡,而且很是聰明,日後說不得能出將入相呢,這麼一想,薛寶釵也就動了心。
    林母自然不可能真的叫王氏和薛家如意了,不過面上林母卻是當做什麼都不知道,這邊王氏和薛王氏在給薛寶釵和賈寶玉創造機會,經常在一塊兒,弄得史湘雲有的時候都是心中含酸,很是仗著自個心直口快,譏諷過薛寶釵幾句,薛寶釵卻是個心有城府的,很快連消帶打,將話頭給圓過去了,弄得史湘雲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裡頭,空落落的,好不難受。
    而林母這邊的應對也很簡單,她直接給薛寶釵介紹了一個據說是王府出來的教養嬤嬤,原本伺候過郡主的,只是郡主出嫁,她卻是捨不得離開京城,因此便告了老出府。哪知道家裡兄弟卻是容不下,乾脆又準備重操舊業了。
    林母這邊直接說了,似乎上頭有風聲,要給幾位公主挑選侍讀才人贊善,薛寶釵這般相貌才學,好好準備一番,希望還是很大的,在公主身邊多待幾年,又不跟伺候那些后妃一般,等到公主議親的時候,便可以出宮了,身份上頭也能提上一層,對將來有好處。
    別說薛寶釵了,便是薛王氏捨不得女兒吃苦,也動心了,在公主身邊伺候,而且不是尋常的宮女,而是有品級的女官,到時候接觸到的自然是公主皇子一流,若是運氣好,叫哪個皇子看上了,豈不是好?
    因此,薛王氏很是歡天喜地地接受了林母的好意,將那個教養嬤嬤迎回了梨香院。
    王氏知道之後,臉色就有些不好,薛王氏都說了不要自家女兒參選,而是直接將薛寶釵許給自家寶玉,結果林母不過是找了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教養嬤嬤,就叫她這妹妹改了心意,難不成還想要讓自家寶玉做個備選?
    哪怕薛王氏後來解釋說,是擔心林母瞧不上自家寶釵,寶玉如今年紀也小,不急著議親,正好叫寶釵趁著這幾年多長點見識,有個女官的身份,也配得上寶玉,也沒叫王氏感覺好一些,都是姐妹,誰不知道誰呢?心裡頭卻是打定了主意,非將這事給攪黃了不可。
    不說王氏如何琢磨著想要搗鬼,薛寶釵很快就開始跟著教養嬤嬤學了起來。
    那教養嬤嬤姓何,她被請來之前,也是得了林母叮囑的,知道這位寶姑娘是有著大志向的,心中雖說瞧不上,不過面上卻不會表現出來。的確,宮裡頭是有風聲傳出來,說是要給幾位正當年紀的公主挑選侍讀,充作才人贊善,但是問題是,這種事情都是有成例的,公主與皇子不同,不會牽扯到奪嫡之事,因此,許多官宦人家,也是樂意讓家中身份不算高的女孩子送過去,好提一提身價,日後高嫁一等的。
    薛寶釵在這些人裡頭,可以說是毫無競爭力,何況,做皇子的,即便是再不得寵,也是見慣了美人的,薛寶釵雖說美貌,卻也沒到絕色傾城的程度,哪個皇子甚至是宗室,會樂意頂著個好色的名頭,去要一個姐妹身邊的伴讀,這不是開玩笑嗎?
    因此,入了梨香院之後,何嬤嬤對於薛寶釵也無非就是教她一些行止規矩,按照何嬤嬤的說法,說是伴讀,實際上,她進宮還是要去伺候公主的,哪怕許多端茶倒水的事情,並不都要她去做,但是總要學會才好。另外就是,見到什麼人,行什麼禮,還有宮中各個品級的人的服色佩飾什麼的。
    給公主選伴讀自然不能如同選宮女一般,年齡上卡得很緊,薛寶釵本來就差不多快到年紀上限了,因此,自然得抓緊時間,課程定得非常緊。
    那何嬤嬤雖說不是有意折騰,但是薛寶釵還是辛苦非常,尤其,薛寶釵原本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平常家裡也未必多重視什麼禮法,因此,光是各種禮節,就折騰得薛寶釵苦不堪言,幾乎要花容憔悴,看得薛王氏心疼不已,薛寶釵卻是硬憑著一股子心氣堅持了下來。
    何嬤嬤其實對薛寶釵並不看好,一般做公主伴讀的,多半是一些差不多五品左右官員家的女兒或者是一些大家族旁支之女,也有的乾脆就是一些大家出身的庶女,也就是她們,很多時候高不成低不就,因此需要提一提身價。
    而薛寶釵身份低了點也就算了,偏生端莊太過,骨子裡頭卻又少了一些矜持,而且太過精明,看著平和,實際上喜歡拿尖充大,若是她身份比較高,自然有的是人肯奉承她,問題是,她如今卻是要去奉承別人的,哪個上位者希望下位者比自個更有範呢!薛寶釵這樣的能討喜才怪!
    不過,何嬤嬤也沒有多指點的意思,畢竟,薛寶釵看著會做人,骨子裡頭卻是頗為自傲,對她這個教養嬤嬤看著尊重,實際上也是存著一些輕視之心的,她當年混過皇宮,出來之後給王府郡主做嬤嬤,見識的人多了,如何看不出薛寶釵的那點小心思,因此,自然也不會賦予真心,不過就是看著盡心而已,真正緊要的,卻是不會跟薛寶釵說的。

☆、第68章

薛寶釵每日里跟似乎永遠看不到頭的規矩奮鬥的時候,自然沒空跟賈寶玉聯繫感情了。
    尤其,薛寶釵如今對賈寶玉未必有多少感情,無非就是拿賈寶玉當做一個備胎,人家如今心心念念的是天家的富貴,偶像是那位甄貴妃,賈寶玉如今還是一團孩子氣呢,她如何會真的對賈寶玉有任何動心之處。
    因此,賈寶玉跑過來找了薛寶釵幾次,薛寶釵雖說也接待了幾次,將人哄走了,何嬤嬤又在邊上絮叨該學規矩了雲雲,賈寶玉又是大放了幾次厥詞,又說什麼凡是嬤嬤都是不好的論調,氣得何嬤嬤直瞪眼,回頭薛王氏薛寶釵很是賠了幾次罪,折騰幾次之後,薛寶釵就盡量避開賈寶玉了。
    而史湘雲瞧著薛寶釵對賈寶玉這般敷衍,心中又是憤恨,又是得意,很快又想著法子將賈寶玉哄了回去。賈寶玉雖說有些犯賤的性子,覺得薛寶釵明明那般美貌,卻一心想著進宮,實在是可惜了,只是,薛寶釵那邊攔著不讓他過去,賈寶玉也不是什麼能持之以恆的人,時間久了,也就沒太多興趣了。
    賈寶玉的興趣來得快,一向也去得快,薛寶釵雖說是個美貌的大姐姐,但是大家也沒說幾句話,而且似乎言語也不甚相投,賈寶玉自然也就沒了太多興趣。
    王氏心裡頭也對自家妹妹產生了惡感,哪怕薛王氏給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釋,但是在王氏看來,那就是薛王氏瞧不上自家兒子,心中更是生出了恨意。
    王氏一開始的時候,對薛王氏自然是極為親近的,畢竟一家子的姐妹,雖說並非同母所出,但是薛王氏卻也是在嫡母膝下養大的,一向對她這個姐姐敬重有加,從來不會跟她爭搶什麼,一貫也是不如她的。
    因此,王氏一開始,倒是真沒有對薛王氏有什麼壞心,想著讓薛寶釵配給自家寶玉,也是打的親上加親的主意。沒辦法,王氏其實這輩子也過得挺苦逼,進門就在史氏的陰影下,雖說在別人眼裡,她一直比長房的大嫂更得臉,張氏在的時候便是如此,邢氏更是如此。
    但是,對於王氏來說,她真是各種不滿意,史氏再偏心,也沒能繞過賈赦,真的讓賈政變成名正言順的主人,她的幾個孩子,剛出生沒多久,就被抱到榮慶堂,在史氏膝下承歡,她只能在每日請安的時候過去跟兒女說幾句話。等到後來,王熙鳳剛進門,十幾歲的丫頭片子,史氏就繞過自己,叫王熙鳳管家,雖說她將王熙鳳那時候哄得團團轉,但是權利在自己手上還是在別人手上,區別是顯而易見的。
    再有就是幾個孩子的婚事,賈珠的婚事是史氏與賈政做的主,結果娶回來一個克夫的李紈,元春的事情,大家都深信元春的命格,即便是沒能參加大選,也通過小選將元春塞進了後宮,結果元春沒有如同王氏預料的那樣,變成皇子側妃,反而成了個不尷不尬的女官,她想要幫襯女兒一番,可惜史氏已經變成了林母,壓根不想搭理宮中那位未來的賢德妃。
    上頭兩個兒女的事情都是不順,賈珠還死了,賈寶玉就成了王氏心中的寶貝疙瘩,眼見著小兒子的婚事,都要被老太太做主了,王氏坐得住才怪!大兒媳不貼心也就罷了,小兒媳再不合自個的心意,王氏都要慪死了!
    雖說薛寶釵出身是差了點,不過是商家之女,但是在王氏心中,薛家一來是有錢,二來,薛寶釵是自個嫡親的外甥女,日後自然是與自個親,能夠體悟她的心意。在王氏看來,自家寶玉簡直是薛寶釵最好的出路了,若是叫薛家給薛寶釵議親,只怕薛寶釵最後頂好也不過就是尋常的小官,比起自家寶玉差遠了。
    原本覺得這事是自個給自家妹子和外甥女的優待,哪知道在人家心裡,自己兒子居然不是第一位的選擇,王氏不覺得惡心才怪了!因此,王氏的心思自然也就變了。
    當然,王氏依舊傾向於薛寶釵做自個兒媳婦,畢竟知根知底的,薛寶釵生得美貌,年紀雖說略大兩歲,但是,女大二,金滿罐,何況,年紀大才知道疼人,寶玉從小被慣壞了,難免有些孩子氣,薛寶釵這樣的,正好能夠好好照顧他。至於史湘雲那樣的,成天纏著賈寶玉,要賈寶玉哄她的,王氏才不樂意呢!何況,薛寶釵只有成了自個兒媳婦,王氏這個做婆婆的,才能名正言順磋磨她一番呢!
    王氏如今的想頭幾乎可以說是惡毒了,她如今想著非要給薛家一個教訓不可,薛王氏不過是薛蟠與薛寶釵兩個,薛儉留下來的百萬家財自然就落在兩人身上了,原本王氏不過惦記著薛寶釵一份豐厚的嫁妝,畢竟,薛寶釵嫁到賈府是高嫁了,不說薛家的家財給薛寶釵一半吧,怎麼著也該有個三成才行!如今,王氏想的可是薛家的全部家財了!
    薛蟠本就是個惹禍的頭子,回頭稍微一挑撥,說不得又得折騰出什麼事情來,到時候,少不得落個死罪,王氏深知薛王氏的性子,一向是個沒什麼主見的,到時候,自個稍微施展一番,還怕薛家的百萬家財落到別人手上不成!
    至於薛寶釵,若是乖乖做自個兒媳婦,照顧好寶玉也就罷了,若是不樂意,她也不真的休了這個外甥女,乾脆讓她變成側室,另外給寶玉娶個名門閨秀,如此裡子面子也就都齊活了。
    王氏的妄想也沒人知道,林母那邊,本來也沒指望著薛寶釵真的能夠通過小選。不說別的,內務府那邊第一關就過不去。挑選宮女從來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多半要從良家子中選,比如說祖上三代沒有犯事之男,沒有被休棄之女什麼的。
    薛蟠的案子雖說了了,按道理,薛蟠如今在律法意義上已經是個死人,但是,他犯的事卻是抹不掉的,上頭就算是得了薛家的好處,也得提防著對頭將這事捅出來,因此,薛寶釵頂多就是走個過場,就得灰溜溜地回來。
    林母真正的用意不過是挑起薛寶釵的野心,在她知道了皇家人的尊榮之後,哪裡還會看得上賈寶玉,只要她有一絲希望,都不會將目光放在賈寶玉身上。
    林母並不介意給薛寶釵一個機會,有的人,只有讓她爬得更高,才能跌得更慘。
    薛寶釵就是如此,她聰明是有的,心機也不差,問題就在這上頭了,她太聰明,太有野心,但是問題是,她並沒有相匹配的身份和智慧。別看當年衛子夫一個歌女就能做皇后,問題是人家有個能幹的弟弟和外甥,宋代那位劉太后,再嫁也能做皇后,做太后,連前夫家裡都能公然照顧,但是問題是,人家有著足夠的手腕智慧。
    薛寶釵有什麼呢,一個只會闖禍的兄長,還有因為出身商家,以至於已經被局限了的視野,這就幾乎決定了她的前程。即便薛寶釵因為一些原因一時得寵,日後只怕上頭也未必容得下她。
    林母心中早就有了定計,因此,在對待薛家的時候就顯得非常從容,並不顯得親近,也算不得疏遠,薛家那邊也是莫名其妙。林母要說對薛家沒有多少善意吧,偏偏留了他們在府里,還給薛寶釵找了個看著挺靠譜的教養嬤嬤,若說對他們有多少親戚之情吧,平常的表現,似乎也就是個面子情。
    不過目前來說,留在賈家,對於薛家來說,沒有什麼壞處,反而很是抬高了薛家的身價,薛寶釵的前程可期,看起來,薛蟠似乎也變好了起來,不再像之前在金陵的時候一樣,只知道帶著一幫小廝下人出去橫衝直撞,如今竟是經常跑賈家家學裡頭,也是早出晚歸的,簡直叫薛王氏喜不自禁。
    薛蟠日子也過得不錯,他出手大方,賈家那些落魄的族人巴結他還來不及,帶著薛蟠吃喝piao賭,無所不為,弄得薛蟠幾乎要樂不思蜀了。何況,賈家家學裡面很有幾個生得秀氣的賈家遠親,每每對著薛蟠小意奉承,伺候得薛蟠樂得不知道東西南北。賈政除了讓他進家學讀書之外,其他的便一概不管了,賈代儒又是個老糊塗,如今代管的反而是賈代儒的孫子賈瑞,薛蟠給了賈瑞一點錢,那位就盡可能給薛蟠行方便,薛蟠的日子不滋潤那才叫怪了。
    薛家幾乎每個人都對現狀很是滿意,因此,薛家琢磨著,在薛寶釵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前,哪怕是賴,也該賴在賈家的。
    有了這樣的想法,薛家行事就顯得非常熱情,出手非常大方,鋪子裡頭有了什麼稀罕的東西,總要給各房的主子準備一份,平常的時候,薛王氏除了去王氏那裡,就是跑到林母那裡刷存在感。
    邢氏倒是挺樂呵,雖說王氏才是薛王氏的親姐姐,但是薛家住在賈家,每次的表禮,邢氏的跟王氏的差不多都是平齊,有的時候,還顯得厚了一些,當然,背地裡頭,薛家有沒有貼補王氏,邢氏才不會多管。
    邢氏總之是從薛家手裡頭得了不少好處,知道薛家額外給了梨香院伺候的下人一分月錢之後,邢氏雖說沒停了那些粗使丫鬟婆子的月錢,卻也直接削減了一半,這些粗使的下人本來一個月也就是幾百個大錢,因此,一個月也花不了多少,薛家時不時地有東西送來,倒是叫邢氏的私房也跟著鼓囊了不少,她倒是恨不得薛家天長地久住下去了,因此,跟薛王氏極為熱情,倒叫不明白的人覺得薛家不是二房的親戚,反而是大房的了!
    賈家這邊明面上一團和氣,那邊,林如海的新任命也下來了。

☆、第69章

林如海果然是進了禮部,平調為禮部左侍郎,三品的官,另外還有了二品的虛銜。禮部比起其他衙門來說,終究清閒許多,當然,實權也少了許多,畢竟,用得上禮部的時候實在不是很多。
    不過,這並不代表聖人對林如海就不關照了,給林如海這麼一個清閒的職位,正是聖人的關照,朝廷上下,沒幾個人不知道,林如海這些年在江南,實實在在是損了底子,還折了妻子兒子,如今不惑之年的人,看著都老了十幾歲,頭上頭髮都開始花白起來了,即便是與林如海並非相熟之人,見到了之後,也頗有些心有戚戚焉。
    若是換個刻薄點的皇帝,就算不叫林如海在任上做到死,回頭只怕也就是給個榮譽的虛銜將人打發了,甚至就要直接暗示你乞骸骨告老還鄉了。林如海能夠如此,不得不說,許多人心裡都松了口氣,回頭大贊聖人寬宏,也給聖人拉了不少人心,倒是叫後來繼位的那位回頭多費了許多手腳,明面上大家不敢說什麼壞話,但是私底下很多人都說後來那位刻薄寡恩,比不上前頭上皇。
    聖人這番作態,自然也有千金買馬骨的意思,不過佔便宜的是林如海,何況,林如海不光是得以做了禮部侍郎,而且也得了不少賞賜,算是酬他在鹽政上的功勞。
    林如海這般,賈家這邊也是與有榮焉,賈政每日里都顯得比尋常容光煥發了起來,甚至生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讓賈寶玉娶林黛玉。
    賈政還算是有幾分自知之明,因此跑去找林母,林母頓時就是一陣皺眉,然後說道:「我自然是希望玉兒和寶玉好的,親上加親固然不錯,只是,你媳婦卻是不怎麼喜歡玉兒,玉兒是敏兒留下的唯一一個孩子了,我能看顧她幾年,日後與她在一塊生活的無非就是丈夫公婆,後宅的事情,更是多半是婆婆做主,一個不喜歡媳婦的婆婆,能做的事情多了,玉兒那樣的性子,我怎麼捨得!」
    賈政一聽頓時啞然,他本來就對王氏產生了怨念,如今被林母這麼一說,更是覺得,王氏這個妻子簡直是一無是處,林如海三品大員,日後說不得還有進步空間,他那些同年同鄉,如今在朝的也很是不少,若是林如海從妹夫變成了兒女親家,他怎麼著都能挪動一下位置,免得一直待在工部這邊,多少年不能挪窩。
    林母想了想,趁機對著賈政說道:「寶玉的婚事,如今我也有了主張,政兒,你覺得湘雲如何?」
    賈政先是一愣,然後猶豫了一下,問道:「雲丫頭雖說不錯,只是終究沒了父母,這命格會不會硬了點!」
    林母暗中翻了個白眼,不過還是耐心地說道:「哪有這樣的事情,我之前悄悄找了大師合了雲丫頭與寶玉的八字,正是天作之合,何況,雲丫頭雖說沒了父母,但是史家一門雙侯,她叔叔襲的正是雲丫頭她爹應該繼承的爵位,所以,史家絕對是不會不管雲丫頭的,雲丫頭只會比史家其他幾個丫頭好,何況,雲丫頭的嫁妝也不會差!當年雲丫頭她娘也是大戶出身,當年也是十里紅妝,她過世之後,嫁妝就封存了,這些都是留給雲丫頭的,何況回頭兩家侯府能沒有表示?寶玉的身子你也知道的,科舉上頭出頭卻是不容易了,總該有個得力的妻族幫襯才行!」
    賈政聽了,頓時也心動了,史湘雲雖說父母雙亡,但是終歸是侯門千金,身後有史家撐著,將來賈寶玉哪怕是如賈璉一樣捐一個官,有著史家的幫襯,也肯定能順暢許多。這麼一想,賈政便開口道:「寶玉的婚事,全憑母親做主!」意思就是同意了這樁婚事了。
    賈政這邊表態了,林母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你媳婦終究是尋常婦人,見識短了一些,總想著薛家,薛家祖上也不過是個紫薇捨人,要不是跟咱們家祖上有些姻親關係,也難跟咱們幾家相提並論,自從之前薛家老家主過世了,終究是愈發不如從前了!雖說薛家那個丫頭看著不錯,不過卻是小聰明,何況,三歲看到老,薛蟠這個年紀,性子早就定了,早晚是個禍根,真要是跟薛家那邊結親,回頭豈不是連累了寶玉,難不成以後要叫寶玉給自家大舅哥整日里跑腿賠不是?何況,薛家那丫頭,心大著呢!」
    林母的話語顯得格外意味深長,賈政頓時也領會過來,他雖說不怎麼關注家裡那些事情,但是也知道,薛寶釵如今正緊著學規矩參加小選呢,只怕人家根本瞧不上賈家,這麼一想,賈政也有些憤怒起來。
    林母點到即止,然後便道:「回頭你跟你媳婦將這事說說,別教她鑽了牛角尖,回頭擰起來,到時候寶玉夾在中間,兩頭為難,也是不美!」
    林母這般一說,賈政直接就說道:「王氏婦道人家,能有多少見識!母親做主便是!」賈政也知道王氏的性子,只怕王氏看重的不是薛家是親戚,反而是薛家的家財,問題是,誰家萬貫家財,不給兒子,反而給女兒做嫁妝啊!
    林母點了點頭:「這等事情,總該叫她知道的,畢竟,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老婆子也就是在邊上提個醒而已,其他的,還得你們商量著辦!」
    賈政趕緊應了下來,然後又跟林母說了一會兒話,便告退了。
    賈政在外頭不甚得意,在家卻是容不得別人反對他的意思的,因此,得了林母的話之後,便難得去找了王氏,直接了當地跟王氏說道:「我之前與老太太商議了一下,回頭便將寶玉跟雲丫頭的婚事定下來,他們兩個青梅竹馬,一向知根知底的,日後也不至於拌嘴胡鬧!」
    王氏簡直是如蒙雷擊,整個人差點沒傻了,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寶玉年紀還小,怎麼,怎麼如今就定下來了?」
    王氏說著,人也急了,幾乎是口不擇言道:「雲丫頭那克父克母的,怎麼配得上寶玉?珠兒的婚事,我這個做母親的做不了主,難道寶玉的也不行嗎?」
    賈政在王氏面前,素來是言出必行的,這會兒見王氏反對,頓時就皺起了眉頭:「說什麼胡話,雲丫頭怎麼就克父克母了!何況,雲丫頭是侯門千金,寶玉文不成武不就的,日後就是個紈絝,配雲丫頭反倒是高攀了,怎麼你還委屈上了?」
    王氏惱火無比,不過還是保持了一線清明,強辯道:「雲丫頭只知道哄著寶玉玩鬧,性子大咧咧的,一點也不穩重……」
    話還沒說完,賈政就截口道:「雲丫頭這會兒年紀還小,等到大了,自然就穩重了!我知道你看中了薛家的丫頭,不過,我瞧著,薛家卻是不妥,寶玉自個就是個胡鬧的性子,到時候叫薛蟠帶壞了怎麼辦!行了,這事就這麼定了,回頭我跟母親商議一番,跟史家那邊交換一下信物,回頭等兩個孩子大了,就將婚事給辦了!」
    說完之後,也不等王氏多說什麼,賈政轉身就走,王氏看著賈政的背影,幾乎可以說是失魂落魄,什麼時候起,賈政除非是有事,否則的話,都不會到她這裡來了呢?
    再想到,自個三個兒女的未來,自己都是不能做主,王氏只覺悲從中來,恨不得大哭一場。
    大概王家的女人,天性裡頭就不是什麼逆來順受的性格,王氏從來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人,她一貫能忍,而且,手段也頗為陰狠,不過是幾個轉念,她心中就已經浮現出了不少陰私手段,到時候都能將這門婚事給攪黃了。
    只是,如今的關鍵是,王氏手裡頭沒人,這等事情,經手的人若是查出來,只怕是想死都難,還得連累家人,王氏當年的陪房如今幾乎一個都不剩了,身邊伺候的人對她來說,都是生面孔,一個個對她這個已經失勢的二太太也不甚恭敬,想要她們為自己效力,王氏可不覺得自個能夠付出足夠的代價。
    好在,賈寶玉如今年紀還不算大,史湘雲比賈寶玉還小了近兩歲,怎麼著這事還有挺長時間的轉圜餘地,因此,王氏想清楚了之後,也便不著急了,她掐著佛珠,手上用力,竟是直接將一串佛珠給從中間掐斷了,佛珠散落一地,王氏皺了皺眉頭,直接就喚道:「將地上收拾一下,再拿一串佛珠過來,我要去佛堂念經!」
    林如海那邊要去禮部上班了,林黛玉再次被托付給了賈府。林黛玉回去一段時間,林如海發現,林黛玉的確學了不少東西,她本來就聰明,又跟著邢氏李紈看了一陣子她們如何管家,這年頭,就算是大戶人家,需要操心的也就是那些事情,就算是有些不同,也就是大同小異罷了。
    因此,到了林府之後,林黛玉又找家裡管家拿了往年的舊例一看,很快就上了手,對於府里的日常開支,人情往來已經是一目瞭然。林黛玉並非戀棧權勢之人,不過是叫各人各司其職,跟林如海商議一番之後,每個月自個再查看一下總賬也就行了。
    林如海見林黛玉這般能幹,更是喜不自勝,想著林母這般盡心盡力,林黛玉也該繼續跟著多學一些大家主母該學的功課,因此,又將林黛玉送了過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2

☆、第70章

薛寶釵來的時候,林黛玉不在,不過,賈家的消息,林黛玉卻是一直知道的,林母有什麼好東西都不會忘了林黛玉一份,就算是一樣點心,都惦記著林黛玉跟林如海,用的就是原本伺候林黛玉的丫鬟,林黛玉自然會從她們那裡得知一些賈家的事情。
    薛寶釵的事情,林黛玉自然是知道了的,幾個丫鬟對薛寶釵的印象不太一樣,有的覺得,薛寶釵生得美貌端莊,性格穩重,平常挺溫柔大方的樣子。也有的覺得,薛寶釵看著溫柔可親,但是就是叫人親近不起來。
    又聽說史湘雲不怎麼喜歡薛寶釵,不過薛寶釵忙著準備參選,也沒空跟三春史湘雲她們在一塊兒,三春那邊對薛寶釵似乎也沒有多少想法,權當是個尋常的客人。
    便是探春也是如此,薛寶釵雖說是嫡母的外甥女,問題是王氏失勢,尤其自從薛寶釵在那裡專心準備小選之後,即便是王氏,對薛寶釵的態度也不如原本親近了,探春自然不會沒事跑去奉承薛寶釵,即便薛寶釵再如何大度周到,對於探春來說,也是無所謂的事情。探春一向有著明確的規劃和目的性,討好薛寶釵,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她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林黛玉難免對薛寶釵有些微的好奇,不過也僅僅是好奇而已,薛寶釵到賈家之前也聽說過林黛玉在林母膝下教養,因此,也給林黛玉準備了一份表禮,林黛玉當時不在,直接送到了芳華院,後來被留守芳華院的春纖帶到了林府,這便是林黛玉與薛寶釵唯一的交集了。
    林黛玉過來,三春與她這麼多年怎麼著也有了點姐妹之情,史湘雲雖說有些嫉妒林黛玉,但是林黛玉與她並無威脅,因此,跟林黛玉玩得也挺好,何況,還有個喜歡湊熱鬧的賈寶玉,因此,幾個人直接借著這個為由頭,各自出了點錢,準備了一席小宴,算是歡迎林黛玉回來。
    本來這事也沒薛寶釵什麼事,畢竟,大家都知道,小選將近,薛寶釵忙著學規矩,幾乎是足不出戶,何況,薛寶釵跟林黛玉卻是半點也不相熟,因此,大家也沒想到給薛寶釵下個帖子,結果薛寶釵卻做了回不速之客,不請自來了。
    這也是難免的事情,薛寶釵也是早就聽說了林黛玉的名聲,不光是三春史湘雲,還有在下人口中,林黛玉卻是個清麗脫俗的人物,而且看著嘴上不饒人,實際上卻是頗為寬厚大方,薛寶釵平常看著溫和,實際上卻頗為自傲,她自覺無論是三春還是史湘雲,除了出身之外,為人處世,還有其他方面,那都是不如自己的,如今聽那些下人的意思,竟是頗為推崇林黛玉,不由起了爭勝之心。
    當然,也有一個原因是林黛玉的出身,林黛玉的父親是禮部侍郎,如今雖說不至於炙手可熱,也是聖心在握的人物,薛寶釵既然有著青雲之志,自然是想要結交一二的。因此,在聽說林黛玉來了,又從下人那裡知道,她們在榮慶堂前頭的花園裡頭弄了個小宴,算是小別重逢之後的慶祝,薛寶釵雖說覺得沒有請自己,就貿然過去顯得有些唐突,但是,她最終還是沒能按捺下趁機結識一下林黛玉的想法,因此,命人提了一些果子點心之類的,便直接往榮慶堂那邊過去了。
    聽下人說薛寶釵來了,幾個正在嬉鬧的女孩子都是吃了一驚,史湘雲一貫表現得心直口快,這會兒直接就說道:「她不是在梨香院等著進宮嗎,平常對咱們愛理不理的,今兒個湊過來做什麼!」
    探春猶疑了一下子,還是說道:「終究她也是客,總不能拒之門外!」
    迎春依舊沈默著不表態,一邊惜春卻是輕哼了一聲,林黛玉也是掩口一笑:「早就聽說這位寶姐姐了,之前也是人各有志,不好打擾,未能一見,今兒個既然有機會,自然是得結識一番的!」
    史湘雲嘀咕了起來:「她有什麼好結識的!」
    賈寶玉卻是說道:「好久沒見寶姐姐了,寶姐姐也是可憐,整日里被個老嬤嬤拘著,實在是不好!林妹妹,寶姐姐也是神仙一樣的人物,你一定會喜歡她的!」史湘雲聽了賈寶玉這般說,又是斜睨了賈寶玉一眼,輕哼了一聲。
    林黛玉有些奇妙地瞧了賈寶玉一眼,叫自個就是林妹妹,叫史湘雲雲妹妹,叫薛寶釵寶姐姐,看樣子,在賈寶玉心裡,自個的確也就是個外人而已,這麼一想,林黛玉心中一陣清明,整個人都顯得輕鬆自在了起來,她面上也是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意,說道:「表哥這麼說,我倒是真的好奇起來了!」
    除了史湘雲之外,大家算是達成了共識,因此直接便吩咐道:「請寶姑娘過來吧,重新收拾一桌席面出來,再添一副杯箸!」
    薛寶釵帶著貼身的丫鬟鶯兒提著食盒款款而來,臉上笑得很是溫和,儀態依舊端莊,這些日子的學習讓薛寶釵幾乎要將那些規矩刻到了骨子裡,這一走過來,賈寶玉先是一呆,然後就是皺了皺眉,轉過了頭去。
    而林黛玉也是一愣,也是感受到了一種不太協調的感覺。沒辦法,薛寶釵參加的是小選,那何嬤嬤自然不可能拿教導妃嬪公主郡主的禮儀來教導她,因此,教的卻是宮中宮女女官的禮儀,問題是,薛寶釵身上的氣質,卻跟這些禮儀有些不合,乍一看沒什麼,再看就有些彆扭了。何嬤嬤雖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但是,她也沒有多說什麼,總不能叫薛寶釵去學著下人的做派吧,到時候鐵定會反彈,因此,何嬤嬤覺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壓根就不管這個。
    林黛玉只覺得見面不如聞名,不過面上卻是保持了基本的禮貌,含笑道:「是薛家姐姐嗎,姐姐來時,我卻是不在,今兒個才得以見面!」
    薛寶釵也是有些驚訝地看著林黛玉,薛寶釵雖說生在江南,但是體態略顯豐腴,並非那種典型的江南美人,反而偏向於北方女子的體態,而林黛玉卻是身姿窈窕,頗有些弱不勝衣之態,尤其林黛玉看著並不顯得怯弱,反而自有一種自信風/流的姿態,即便是薛寶釵,看著一時間也有些心折,心中產生了一些動搖之念,不過很快恢復如常。
    薛寶釵含笑道:「聽聞今兒個林妹妹到了,我卻是不請自來,還請見諒才是!」
    不等林黛玉說話,賈寶玉就湊了過來,喜滋滋地說道:「沒給寶姐姐你下帖子,是我們的不是,還是請寶姐姐你原諒則個呢!」
    史湘雲臉都氣得鼓了起來,不過沒有當著賈寶玉的面發作,忍了氣,卻是說道:「往日里去尋寶姐姐,都在跟著嬤嬤學規矩,今兒個不用尋了,寶姐姐也就不用學了,真是古怪!」
    薛寶釵面不改色,直接說道:「姐妹們難得一塊兒小聚,再忙也不能錯過不是!」
    史湘雲輕哼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拉著賈寶玉,不叫他湊近。
    薛寶釵一來,之前那輕鬆自在的氣氛也就沒了,大家也就是圍在一塊兒,小聲說著一些閒話,薛寶釵的確博學得很,你說什麼她都能接上來,迎春本就不是善於言辭之人,說了幾句道經被薛寶釵打了個機鋒之後,也不爭辯,自個拿了本《太上感應經》看了起來,薛寶釵也不覺得尷尬,又在那裡跟探春說起了書法,探春在這上頭的確是下了大工夫,這會兒說到得意的地方,不免有些眉飛色舞,又在那裡遺憾那些名家真跡,甚至是拓本也是不易得雲雲。
    林黛玉便是笑道:「我父親這次回京,卻是將家中那些書畫都帶了過來,前些日子曬書,我翻看了一下,裡頭卻是有幾件似乎是前朝的真跡,還有魏碑的拓本,回頭借你摹寫幾日便是!」
    探春不由大喜:「如此多謝林姐姐了!」
    林黛玉笑道:「自家姐妹,客氣什麼!我與書法一道上,不過是粗通而已,借給三妹妹,也免得明珠暗投!」
    探春也是一笑:「林姐姐這話卻是過謙了,不說姐姐那一手簪花小楷,便是飛白書也是頗有功底的!」
    兩人說得熱鬧,一邊惜春也鬧著說自個之前瞧著前人的花鳥圖,自個畫了一幅畫,說是自個的字卻是腕力不足,想要林黛玉給自個題個字呢!
    薛寶釵這邊被冷落了下來,心中自然是有些不樂意的,尤其看著史湘雲在一邊與賈寶玉竊竊私語,時不時瞄自己一眼,似乎在嘲笑自己一眼,頓時就有些沈不住氣了,開口道:「咱們女兒家,平常讀讀書,寫寫字,算是多點見識,不過真要說起來,針鑿女紅才是本分,卻是不好本末倒置!」
    這話一說,一下子又冷場了,史湘雲頭一個恨不得跳了起來,她最恨的就是這種論調,在史家的時候,就是這般,要說她嬸娘如何苛待了她,也不能這麼說,她那幾個堂姐妹也是一般,幾個姐妹並不如何讀書,學了女四書,啓蒙識字之後,多半就是跟著繡娘做女紅了,史湘雲最煩的就是這個,原本說這個的是她嬸娘也就算了,她寄人籬下,人家又是長輩,只能聽著,這會兒聽得薛寶釵在這邊充大教訓她們,頓時冷笑了一聲:「寶姐姐這話說得,倒是不知道,寶姐姐這一身,哪一件是寶姐姐自個的手藝啊?」

☆、第71章

原本好好的小宴最終可以說是不歡而散,薛寶釵畢竟也不是那麼沈得住氣的人,勉強解釋了幾句之後,就找了個台階,自個走了,留下他們幾個卻是面面相覷,一個個心情都不怎麼樣!
    等著薛寶釵的背影消失了,原本就比較憋悶的史湘雲頭一個就忍不住發作了起來:「不過是個商家女,整日里在咱們面前充大,也不知道哪來的底氣!」
    哪知道頭一個拆台的就是賈寶玉,賈寶玉卻是跌足嘆道:「真是可惜了,寶姐姐這般相貌人品,我認識的人裡頭,竟是沒幾個比得上的,怎地言辭這般俗氣!」
    史湘雲壓根不會關注賈寶玉的什麼俗氣論,只聽賈寶玉說薛寶釵相貌人品沒幾個比得上她的,頓時就惱了:「愛哥哥這是什麼話,難道咱們姐妹幾個,還比不得一個外八路的親戚嗎?」
    賈寶玉見史湘雲這會兒面帶惱色,杏目圓睜,腮現紅暈,更添了幾分生動,史湘雲若論容貌,實實在在並不算如何美貌,但是這般嬌嗔,竟是叫賈寶玉心中一蕩,連忙賠罪不迭。
    史湘雲一向是個容易滿足的,賈寶玉甜言蜜語了幾句,史湘雲也便消氣了,不過還是拿捏著說道:「愛哥哥若是日後再這般胡說八道,我可就不理你了!」
    賈寶玉嬉笑道:「怎麼會,我就是忘了誰,也不能忘了雲妹妹你啊!若是雲妹妹你以後真的不理我了,我還不如出了家做和尚去呢!」
    史湘雲心裡一下子變得甜滋滋的,嗔道:「說什麼呢,以後可不許這般說了,你要是做和尚,我就做姑子去!」
    惜春聽了,不由嗤笑了一聲,這兩人之前一番話,在這年代真的是露骨非常了,私底下說說都要不好意思的,何況還有別人呢!這會兒聽到惜春的嗤笑聲,兩人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史湘雲臉一下子變得通紅,賈寶玉臉皮倒是比較厚,很快恢復了原樣。
    林黛玉看著史湘雲與賈寶玉兩人這般旁若無人,心中卻是沒有任何波瀾,她掩口含笑道:「表哥與雲妹妹這般,豈不是過不了多久,我就該叫雲妹妹一聲嫂子了?」
    史湘雲臉變得更紅了,賈寶玉見林黛玉這般,也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不過,他雖說依舊喜歡跟女孩子混在一塊兒,但是林黛玉一直跟他保持著距離,因此,對林黛玉這個表妹,他的感情還真沒有對史湘雲深,因此雖說一瞬間覺得有些悵然若失,不過很快就當做是錯覺,也是臉上一紅,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三春那邊也是抿嘴一笑,探春可是聽趙姨娘那邊說了,自家老爺已經跟太太將這事說了,日後不出意外的話,史湘雲就是自個嫂子了。
    如果史湘雲是二嫂,對於探春來說,顯然好處不少,史湘雲雖說不至於是個傻大姐,但是並非什麼精明的人,而且史湘雲性子疏闊,並不會為難人,日後史湘雲若是早早嫁進來,自個的婚事,只怕有一小半就落在史湘雲手裡了,總比攥在王氏手裡強,起碼史湘雲不會隨便將自個給賣了,因此,探春如今對史湘雲比平常的時候熱絡了許多。給賈寶玉做些鞋襪的時候,也會給史湘雲做些帕子絡子什麼的。
    雖說中間出了這麼個變故,不過勉強這場小宴也算是圓滿收場了,起碼其他幾個人後來心情都還不錯。
    而被噎走的薛寶釵這會兒就比較惱怒,她雖說很多時候表現得跟個冰美人一樣,實際上,她真不是什麼能夠淡看庭前花開花落的人,相反,薛寶釵其實氣性不小,論起小心眼來,真不比別人差。
    因此,雖說回去的路上保持了完美的儀態,不至於叫那些下人猜測她跟人鬧翻了,但是等到回了梨香院自個的閨房,薛寶釵就繃不住自個那張臉了,直接一把將手裡繡著貓撲蝶的帕子撕成了兩半,因為用力過猛,幾乎被絲線在手指上勒出了明顯的血痕來,一邊鶯兒唬了一跳,連忙去找雪膚霜來,給薛寶釵抹上,口中道:「姑娘日後要做貴人娘娘的,跟她們計較什麼!」
    薛寶釵聽鶯兒這般說,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不過臉色還是沒那麼好看,冷哼了一聲,說道:「一個個眼高於頂的,都以為自個是什麼公侯小姐的,我倒要看看,她們日後是個什麼收場!」
    薛王氏原本在自個屋裡看賬,到了賈家之後,雖說下人不如原本在金陵的時候多,畢竟,當初為了避禍,裁撤了不少下人,到了京城之後,也補了幾個,但是補得卻是不多,不過,花銷卻不算小。
    大頭是薛蟠那邊,薛蟠說著在外頭讀書,每每藉口與同窗結交,還有被人引見京中權貴子弟,幾乎天天在賬房支錢,而薛寶釵這邊,花銷也是不少。
    薛王氏一貫疼愛兒女,想著薛寶釵日後要給公主做伴讀,總不能穿戴太差,叫人小覷了自家女兒,因此,時不時地叫人給薛寶釵量體裁衣,製作首飾,哪怕薛寶釵說自個不用,什麼儉省為上,薛王氏也有自個的理由,畢竟,不管在什麼時候,大多數人都是先敬羅裳再敬人,你說是穿戴太過簡單,只怕要叫人給小覷了。因此,從不肯在這事上頭小氣。
    另外就是何嬤嬤,按照何嬤嬤的說法,她其實一貫是教導參加大選的大家閨秀的,這一降下身段來,日後可就難漲上去了,若不是賈家老太君對自個當年有恩,她是無論如何也是不肯接這個差事的。
    何嬤嬤這般說了,薛王氏哪裡還敢小氣,因此,何嬤嬤每個月的月錢不說,薛王氏專門撥了兩個小丫頭伺候何嬤嬤,時不時地還得給何嬤嬤一些孝敬。
    何嬤嬤之前在自家娘家碰了釘子,原本說是回家養老,結果叫自家兄嫂榨乾了自個的體己之後,將人毫不留情趕出了門,何嬤嬤如今也不想著這事了,反正是千好萬好,不如錢財好。何嬤嬤之所以願意聽著林母的,過來教導薛寶釵,就是因為林母找人幫她跟自個娘家的關係給撕擼清楚了,省得何嬤嬤娘家整日里惦記著她的銀子。又承諾,等著這差事結了,就給何嬤嬤準備一個小田莊,何嬤嬤可以從養生堂抱養一個孩子,充作自個親生,日後怎麼著都能給自己摔盆捧靈,免得將來做個孤魂野鬼。
    因此,何嬤嬤雖說對薛寶釵看著盡心,但是要錢也要得多,按她的說法,一分錢一分貨,不過,這正投了薛家人的心思,畢竟薛家商家出身,信奉的也是這個。如此一來,薛王氏每個月在何嬤嬤身上就得花上不少銀子,雖說比較心疼,但是她堅信,只要自家女兒能夠雀屏中選,那麼,這錢就花得值。反正離小選也就那麼長時間了,需要花錢的時間也不長,這才叫薛王氏忍了下來。
    結果這邊薛王氏正看著這個月的開銷,心裡都開始發緊的時候,就有小丫頭過來稟報,說是姑娘從外頭回來,臉色像是不太好,薛王氏正指望著薛寶釵能夠一飛沖天呢,薛寶釵身上的事情,哪怕是再小,也是大事,因此,趕緊丟了賬本,急急忙忙往薛寶釵這邊來了。
    知女莫若母,見得薛寶釵這副模樣,薛王氏就知道薛寶釵只怕是受了不小的委屈,連忙說道:「我的兒,誰欺負你了,快告訴媽,媽這就去找你姨媽,教她給你做主!」
    薛寶釵趕緊攔住了薛王氏,說道:「媽,姨媽為了咱們要參選的事情,多久不肯跟咱們親近了,肯定是惱了咱們,如若不然,別人倒也罷了,探丫頭頭一個不敢跟我嗆聲的!」
    探春算是躺著也中槍,她壓根一聲沒吭,不過就是沒幫著薛寶釵說話,就叫薛寶釵記了一筆。
    薛寶釵輕哼了一聲,說道:「她們一個個自恃出身,不將我放在眼裡,實在是可惱!」
    薛王氏聽了,頓時就垂淚道:「卻是家裡連累了我兒,若非我當年不過是個庶出,如何會嫁給薛家一個商戶,如今連累我兒,叫人瞧不上!」薛王氏從來不是什麼精明人,當初若非薛家管著通政司,王家瘋了才將一個養在嫡母膝下的庶女嫁到薛家,薛王氏對此卻是一無所知,這會兒聽得薛寶釵因為出身之故,叫人輕視,頓時就傷懷起來。
    薛寶釵連忙說道:「媽,可別這麼說,我薛家也是紫薇捨人之後,自然也是官宦人家,女兒回頭一定爭氣,叫她們再也不敢小瞧了咱們!」
    薛王氏見薛寶釵這般信心滿滿,也是破涕為笑,又是嘆道:「我兒,你哥哥不成器,卻是苦了你了!」
    薛寶釵卻是躊躇滿志道:「媽,這算什麼苦,我卻是不甘心,嫁個尋常人家,日後相夫教子的,我日後,卻是一定要做人上人,再也沒有人敢小看我!」
    薛王氏見女兒這般,也是歡喜不盡,然後又是說道:「你想著她們做什麼,那史家的丫頭,說是侯門千金,不過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而已,賈家那三個丫頭,兩個庶出,連嫡母都不管她們的,四丫頭倒是嫡女,你瞧東府裡頭都沒人想著她,日後又有什麼好去處!至於林家丫頭,她娘沒了,回頭等著她爹續弦,就知道什麼叫做苦了,回頭,誰的日子真能比得上你了!」
    勸慰了薛寶釵一番,薛王氏又取了首飾冊子來,叫薛寶釵選了樣式,叫人再給她做首飾,薛寶釵推脫了一陣,才選了一套花釵,母女兩人心情都是大好起來。
    而外頭,何嬤嬤之前聽得消息,也是來了,聽了薛家母女兩人那一番話,頓時心中暗自搖頭,對薛寶釵的未來真是不報什麼期望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小心弄錯了,兩章發成了一樣的,等一下再改

☆、第72章

人貴有自知之明,在何嬤嬤看來,薛寶釵就缺了這個,她實在是自視太高,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來的底氣,不過,何嬤嬤也懶得提醒她們,她真正的主家是賈家,可不是薛家。
    因此,何嬤嬤等著薛家母女兩人發現自己之後,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教訓薛寶釵日後要喜怒不形於色,之前即便是與幾位姑娘有什麼尷尬的地方,也不該甩手就走,總該多留一會兒才是。
    薛寶釵有些尷尬,不過還是謝過了何嬤嬤的教導,薛王氏也是說道:「嬤嬤你是有見識的人,我家寶釵都托付給嬤嬤你了!」
    何嬤嬤沈聲說道:「薛太太儘管放心便是,薛姑娘既然是要做公主的伴讀,自然不能如同教導尋常宮女一般,這其中尺度,薛姑娘自個也得把握住才行!日後身邊都是官家貴女,薛姑娘雖說不能落了自個的面子,但是,凡事還是得容讓一些才行!」
    雖說不知道薛寶釵到底是為什麼負氣而歸,但是,何嬤嬤對薛寶釵還是有幾分瞭解的,賈家那幾個姑娘,因為出身的緣故,都不是咄咄逼人之人,只怕頭子還是薛寶釵起的,若不是薛寶釵是自個教導的,何嬤嬤真不想多管這事,只是若是自個不開這個口,同行們難免要嘲笑,自個竟然是教出了一個明明在別人家客居,卻是想著壓主家一頭的丫頭,這不是壞了自個的名聲嗎?
    薛寶釵聽何嬤嬤這般說,更是臉上一紅,只得低頭對何嬤嬤認了錯,說自個年少氣盛雲雲,何嬤嬤見薛寶釵這般,又是暗自搖了搖頭,不過她也知道,自個若是再多說,只怕這位薛姑娘就要記恨上自己了,因此,最終終究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說道:「姑娘既是明白了,日後言辭更是要謹慎才行!」
    薛寶釵又是點頭稱是,不過,她的想法卻是完全不同,將這些歸結於自個身份低了,日後自個變成人上人,說什麼,大家都得老實聽著,誰敢公然駁了她的話呢!
    何嬤嬤自覺盡了心,也不再多說,只是道:「再過一些時日,姑娘就要進宮參選,還是得抓緊時間才行,姑娘即便覺得枯燥辛苦,也得等過了這段時日才行!」
    薛寶釵這邊再次閉門不出,因此錯過了不少消息。
    賈家和史家那邊算是達成了默契,雖說沒有正式下了文定之禮,但是兩家已經將史湘雲跟賈寶玉的婚事給敲定了。
    雖說賈寶玉的身份確實是低了一些,但是,史湘雲本身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她那樣的命格,真正門第高的人家,還真看不上她,門第低了,又有史家苛待姪女的嫌疑,而賈家這邊,勉強還算國公府邸,賈寶玉雖說不過是五品小官之子,但是也能勉強說是國公嫡孫,而且兩人又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史湘雲自個也是樂意的,自然是省了史家不少心。
    起碼對於史鼎史鼐的夫人來說,日後不用盤算著給史湘雲選個什麼樣的人家,遇到什麼合適的人,只需要考慮適不適合自家女兒就行,不用讓自家女兒低了史湘雲一頭,那就再好不過了。因此,想明白之後,史鼎史鼐兩人的夫人都表現得非常高興,回去之後,就開始打算日後如何給史湘雲添妝了。雖說史湘雲生母的嫁妝封存了,但是裡頭很多東西,如衣料什麼的,時間長了,一來不鮮亮了,二來即便保存得好,回頭等到史湘雲出嫁,花樣也不時興了,首飾也是這樣,回頭還是得新炸了才行。而且作為親嬸娘,她們的添妝也不能太小氣,惹人詬病,因此,早點準備總比晚點好。
    王氏那邊,卻是一直沒有表現出明顯反對的模樣,不過,林母卻也沒有放鬆,王氏這人如今即便是成事不足,不過壞事卻是有餘的,誰知道她回頭能做出什麼事來。因此,還是叮囑了伺候王氏的人,小心伺候著,注意一下王氏是不是私底下有什麼小動作。
    王氏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有什麼小動作,她很沈得住氣,反正如今不過是雙方口頭上的約定,還沒有正式提親,行小定之禮,她著什麼急。何況,她一點也不喜歡史湘雲,因此真的不介意到時候鬧得不可收拾,叫史湘雲名聲掃地。到時候還能狠狠地掃了林母的顏面,她何樂而不為呢!
    王氏並沒有考慮賈寶玉的心意,在她看來,賈寶玉年紀還小,就算有什麼想法,也是林母教壞了,史湘雲勾引的。回頭她這個做娘的,給賈寶玉選個好的,賈寶玉還能如何不成!
    而薛家那邊,壓根沒聽到什麼風聲,還想著將賈寶玉當做備胎呢!
    婚事算是過了明路,史湘雲儼然已經將自個當成了賈家人,多半時間就留在賈家,除非有什麼事情,幾乎不回史家了,史家也沒什麼想法,反正就是有事的時候,派人來接一下史湘雲,過個幾天,賈家就會有人來接。
    對於林黛玉來說,她的生活也沒什麼改變,她每個月大半的時間在榮府,然後再回家住幾日,打理一下林家的內務,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要麼就問林母安排的嬤嬤,要麼就直接問林母。
    林家也是百年的世家,持家自有一套規矩,林母也是明白的,因此,將一些關竅仔細跟林黛玉一說,林黛玉也就差不多明瞭了。
    林黛玉已經開始正式管家,雖說管的是林家的家務,不過,三春除了惜春年紀稍微小一點,迎春比薛寶釵還大幾日,而探春也就比林黛玉小兩個月而已,自然也該到了上手的時候,另外還有史湘雲,因此,林母直接開口,叫邢氏和李紈將家中一部分家事交了出來,給幾個姑娘學著打理。
    雖說林母說的那幾處,都算不得什麼肥差,不過,對於邢氏來說,真是如同割了自個一塊肉一般,心疼得厲害,只是林母積威甚重,而且理由也很正經,大戶人家都是這樣,女孩子雖說在家是嬌客,但是該學的都得學,要不然,將來出嫁就是存心禍害親家了。
    邢氏自個父母早亡,家中中饋一直到她出嫁,都是她一手打理,因此,自然也能理解,但是理解歸理解,卻也不妨礙她說幾句酸話,可惜的是,林母直接無視了她。
    惜春也就罷了,她年紀小,對這些真沒什麼感觸,因此,對此卻是不是很在意,迎春探春卻是不一樣,對此激動非常。至於史湘雲,她算是捎帶的,不過,她對此還是很上心的。
    史湘雲看著大大咧咧,其實還是挺精明的,她雖說對於賈府未來到底是誰襲爵,其實沒多大想法,畢竟,這事還是比較遙遠的,除非賈赦犯了什麼大錯,否則的話,爵位也不會越過賈璉,落到賈寶玉頭上。
    但是,她在史家,一向手頭緊得很,史家那邊姑娘的月錢很少,身邊伺候的人,支出都得從裡頭出,何況還有胭脂水粉什麼的花銷,也要從裡頭走,不像是賈家這邊,這些都是另外給,因此,史湘雲對這種事情非常敏感。
    何況,史湘雲未來嫁給賈寶玉,二房的家自然是要交給她當的,誰讓李紈是個寡婦呢!因此,如今能夠提前接觸到賈家的中饋,史湘雲不激動才怪了,因此,極為心熱。
    不過,史湘雲也沒忽視了賈寶玉,賈寶玉一向是個憐香惜玉的,誰知道他又對哪個姐姐妹妹上心啊!再有,她還想在賈寶玉那裡保持一下天真活潑的形象呢,可不能叫他覺得自個錙銖必較了。因此,史湘雲還是經常會和賈寶玉一塊兒玩笑,還得抽出點時間出來,給賈寶玉做做荷包香囊什麼的。
    史湘雲如此,雖說辛苦了一些,不過她對此卻是甘之如飴,畢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和賈寶玉的美好未來。
    時間因此過得飛快,沒多久,就到了宮中挑選公主伴讀的時候,薛寶釵打著紫薇捨人之後的名義,又很是孝敬了那些負責此事的內務府官員一番,才算是進入了初選。
    就在薛寶釵躊躇滿志,已經開始暢想著,自個跟在公主身邊之後,如何能夠結識到更多的人,最好是皇子王爺,到時候,以自個的才貌,還怕他們不動心?
    結果,薛寶釵很快迎來了重重一擊。
    宮中挑選宮女尚且要良家子,恨不得查清楚祖宗八代,何況是給公主挑選侍讀,薛寶釵本來出身就差了一籌,何況,上頭還有個喜歡惹事的哥哥。
    王氏原本就不樂意叫薛寶釵入宮,她自個女兒元春還在宮中做女官了,回頭叫薛寶釵都能跟元春平起平坐,甚至比元春高出一籌了,她簡直是要食不下嚥了。因此,王氏也不過是找了個人,將薛蟠在金陵打死人的事情給說了出去,內務府那邊一查,發現屬實,哪怕名義上薛蟠是個死人,這案子已經結了,薛寶釵也別想進宮了。
    就像是後世,家裡若是出了個殺人犯,一家子都要抬不起頭來,家人想要找個好單位工作都不容易,別人都得拿異樣的眼神看你,何況是想要直接進國字頭的單位做公務員呢!如今這事性質其實也差不多,你哥哥是個殺人犯,可見你家教養如何。這年頭講究的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打地洞,有這樣一個哥哥,說明你也算不上好的,萬一你什麼時候也狂性大發怎麼辦,到時候,傷到了貴人該怎麼辦,所以,這種事情是萬萬不行的。
    即便是拿了薛家的錢,主管這事的官員也不敢在這事上耍花樣,若是這事沒被人說出來,他們頂多就是個失察,如今很多人知道了,性質就不一樣了,那是明知故犯,純粹是不把皇家放在眼裡啊!
    因此,薛寶釵直接被黜落了下去,整個人都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修改好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3

☆、第73章

薛寶釵伏在枕上,哭得不可自抑,她去走了個過場,自覺自個儀態規矩在眾人中,即便不是數一數二,也是前幾之列,正想著進宮之後該如何如何呢,迎面就來了個晴天霹靂。
    薛寶釵原本不覺得有薛蟠這個哥哥有什麼不好的,薛蟠生得粗壯,不喜讀書,常常闖禍,但是對薛寶釵這個妹子,真是沒得說的,尋常人家重男輕女,薛王氏很多時候也是更加重視薛蟠,但是薛蟠卻是有什麼好東西,都不忘給薛寶釵一份,還幫著薛寶釵背過幾次黑鍋,因此,對薛蟠,薛寶釵自然是有著深厚的感情的。結果,因為薛蟠,她卻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只怕日後再也別想有這個機會了,如何不叫薛寶釵傷懷呢?
    薛王氏急匆匆趕來,在一邊坐下,也是哭道:「我的兒,都怪你哥哥,若不是他在外頭闖禍,如何會連累了你!」
    薛寶釵這會兒心情已經略微平復了下來,從榻上起身,抱著薛王氏,眼圈發紅,淚眼朦朧,不過卻是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媽,不要這麼說,這都是命!哥哥也不過是一時衝動罷了,錯過了這次,還有下次不是!何況,我出身不高,本來希望也不大!」別管薛寶釵如何聰明美貌,但是,還是那句話,在這個時代,她生錯了性別,身為女子,在家再如何受寵,終歸是比不上男子的,畢竟,多半只有男子才能支撐門戶,女孩子也不過是一副嫁妝送出門的事情罷了。薛寶釵衡量得失,日後自個如何,還得看母親和哥哥的,既然事情已經成了定局,還不如趁著這次機會,得到一些好處。
    見薛寶釵這般懂事,薛王氏更是愧疚不已,又是勸慰道:「我的兒,你能想通就好,而且,媽也捨不得你進宮去伺候人,回頭媽去找找你舅舅舅母,請他們幫你相看,回頭也能嫁個青年才俊,回頭也能鳳冠霞帔,做個誥命夫人!」
    薛寶釵也是點了點頭,也是附和了幾句,薛王氏見薛寶釵淚痕猶在,眼睛有些紅腫,連忙喚人捧水過來,伺候薛寶釵梳洗,一番忙亂,薛寶釵又在臉上敷了薄薄一層粉,勉強掩飾了一番,不過眼圈依舊顯得發紅。薛王氏更是心疼無比,又是將薛蟠罵了一頓,又說道:「南邊那邊新送了一些料子來,我之前瞧了幾樣,有幾匹顏色正得很,也顯得你皮子白,回頭給你裁幾件新衣裳,別叫人小瞧了!」
    薛寶釵趕緊說道:「媽,我衣服盡夠穿了,這兩年還在長身子呢,回頭穿不了兩天,就穿不上了,可不是糟蹋了!」
    薛王氏笑道:「我兒穿一日,也是那衣裳的運道,怎麼就糟蹋了!」
    薛寶釵也沒有再推辭,只是含羞點了點頭,薛王氏瞧著薛寶釵的模樣,又憐又愛,猶豫了一下,然後問道:「咱們之前跟你姨媽那邊有了誤會,咱們要不要搬出去?」薛寶釵從小主意大,薛王氏很多時候也是聽她的,如今進宮不成,在賈家那邊難免丟了臉面,回頭叫人笑話,薛王氏也是有些憂心。
    薛寶釵也是一陣猶豫,還是搖了搖頭,說道:「若是舅舅他們在京中,咱們倒是沒必要住在賈家,只是舅舅不在,賈家這邊咱們還是多住幾日吧,京中那些人多半勢力,咱們家在京中若是沒個靠山,母親與我倒是無妨,只怕家裡的生意不好做!」
    薛寶釵這般一說,薛王氏也覺得有道理,又是一嘆:「賈家這邊人許多就是一顆富貴心,兩只體面眼,之前尚且那般,回頭只怕背地裡面難免有些閒話,卻是要苦了你了!唉,這次不成,只是老太太那邊還是得去謝過的,何嬤嬤那邊,也得送回老太太那邊!」想著短短半年給何嬤嬤的銀錢孝敬,薛王氏又是心疼起來了。
    薛寶釵卻是心中一動:「媽,咱們對京中富貴人家瞭解不多,何嬤嬤卻是原本在王府伺候的,原本咱們只知道打聽宮中的事情,如今也該問何嬤嬤打聽一番京中的情況才是,因此,還是得留一留何嬤嬤才是!」
    薛王氏本來就是個沒什麼主意的,雖說心疼,但是想想女兒的將來,留下何嬤嬤,自然也是有好處的,何況這次的事情,本來也與何嬤嬤無干,因此也點頭答應了下來。
    而何嬤嬤那邊,卻沒多少想法,她本來也沒想在薛家多留,這幾個月的時間,她得到的已經不少,又有之前林母的許諾,她已經準備收拾包裹,回頭直接出府過活了,哪知道,薛家這邊還有輓留之心呢!
    得了薛家這邊的說法,何嬤嬤也是一愣,薛寶釵如今也該死心了,如今留著她又做什麼呢,何嬤嬤可是人精子,薛王氏對銀錢的心疼,何嬤嬤可是看得出來的。
    不過,薛家這邊既然輓留了,何嬤嬤也樂得留下,反正她也不著急,不過,她還是給林母那邊傳了消息,林母很快給了回復,請她在薛家多留一段時日,又說道,她已經在養生堂看好了,正有幾個年紀不大,還沒有開始記事,容易養熟的孩子,回頭叫何嬤嬤自個去看看,挑個合眼緣的就行。
    何嬤嬤自然是感激不已,她當日知道,林母那邊自然還有別的吩咐,好在又不是叫她害人,也沒有讓她做什麼她不想做的事情,何嬤嬤自然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而就在薛家有了退而求其次,跟王氏重提與賈寶玉婚事的時候,才得了消息,林母與賈政做主,賈寶玉跟史湘雲那邊已經是有了默契,兩家已經互換了信物,就等著兩人年紀稍微大一點,就直接訂親了。
    薛王氏聽說之後,臉漲得通紅,這等事情,獨獨沒叫他們薛家知道,薛王氏難免有些想法,但是畢竟她也有些理虧,因此,躑躅了一番,薛王氏還是備了一份禮,去找王氏了。王氏自然是對著薛王氏訴了一番苦,只說自個根本看不上史湘雲,偏生老太太做主,自家老爺又是個愚孝的雲雲,倒是叫薛王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然後又聽王氏信誓旦旦,她定是不要那史湘雲做自個兒媳婦的,史湘雲那般命硬,回頭克了自家寶玉怎麼辦,私底下又跟薛王氏保證,定會將這事給攪黃了,將親事退掉。按照王氏的說法,娶了還能休妻呢,何況只是兩家口頭上的約定,連庚帖都沒有交換,到時候兩家悄無聲息退了親,還能如何!
    王氏自然又提到了薛寶釵那塊金鎖,還有賈寶玉那塊寶玉,言道金玉良緣雲雲,正是天定的姻緣。
    薛王氏被王氏哄得一愣一愣的,自然也是心動了,回頭跟薛寶釵一說,薛寶釵也是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說道:「媽,姨媽這話聽得簡單,但是那雲丫頭雖說沒了父母,偏生兩個叔叔都是侯爺,老太太就是史家出來的,既然婚事已經算是定了下來,想要退親,只怕賈家跟史家幾輩子的情面都沒了,別說是姨媽了,就是舅舅開口,賈家這邊也是不肯的!」
    薛王氏一聽也有道理,一想到王氏那些話,又是苦了臉,說道:「那你姨媽那邊可怎生是好,咱們住在賈家,是因著咱們是你姨媽的親戚,若是惱了你姨媽,你姨媽那邊發作,咱們也借不著賈家的力了!還有你那金鎖……」
    薛寶釵直接就道:「媽,哪個大家公子沒幾個玉兒什麼的,那難不成個個有緣分不成!」
    薛王氏拍了拍薛寶釵的手,訓道:「你一個姑娘家的,說這些作甚!還有,那些玉跟寶玉的怎麼一樣,那可是寶玉落草的時候含著的,靈異著呢!」
    薛寶釵對此半信半疑,不過,她也是經過這場的,她生來帶著熱毒,差點就半路夭折了,正好就有高人給了一個海上方,還留了幾句話,叫塹在金鎖上,如此,才叫她平平安安過下來了,因此,對於這等事情還是頗為相信的,薛王氏這麼一說,薛寶釵也有些猶疑了起來,不過還是說道:「媽,咱們敷衍著一些便是,寶玉那個性子,卻是個好哄的,回頭,老太太也不能多說什麼!」
    薛王氏點了點頭,說道:「那便這般吧!」
    薛寶釵小選落選的事情本來也瞞不了人,很快賈家都傳開了,幾個丫頭還有賈寶玉都知道了,史湘雲頓時有些幸災樂禍,還沒開口呢,就聽賈寶玉說道:「這才好呢,寶姐姐那樣的人,如何能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呢,也實在太委屈她了!」
    史湘雲強咽了那口氣,強笑道:「愛哥哥,你胡說什麼呢,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這話說出去,你叫宮中那些貴人娘娘怎麼說呢!」
    賈寶玉終究不是什麼猛士,這會兒也覺得失言,只是嘆道:「進去做主子,和進去伺候人,那怎麼一樣,倒不如在咱們家裡,姐姐妹妹們一起,親親密密的一直一塊兒玩,那才叫好呢!」
    林黛玉心中嗤笑,賈寶玉這話說得有趣,他自個身邊一大堆伺候的丫頭,怎麼就不覺得他自個身邊是見不得人的地方呢!人一旦有了偏見,那麼,就很難改掉了,林黛玉自從那次之後,對賈寶玉就沒了多少好感,原本她對賈寶玉就淡淡的,如今更是不樂意跟賈寶玉多說了。
    史湘雲可不喜歡薛寶釵,賈寶玉越是說薛寶釵好,她越是不高興,這會兒嘟了嘟嘴,說道:「愛哥哥,你倒是想要跟她一塊兒玩,人家可不樂意跟咱們一塊兒玩呢!我可不想整日里女紅針線的!」賈寶玉見史湘雲惱了,又是賠罪不迭。

☆、第74章

不管怎麼說,最終,薛寶釵還是出現在了幾個女孩子之中。按理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遭遇了那樣的尷尬之後,難免有些含羞,但是薛寶釵卻是處之泰然,看著並無任何異色,如同真的是自家姐妹一般,與她們幾個女孩子一般玩笑。
    林黛玉見了也是覺得納罕不已,林黛玉卻是不是什麼能受得住委屈的性子,她本身就有些嬌氣,林母對她也是頗為縱容寵溺,林黛玉原本就心思敏感,她自覺,若是自個遇到這種事情,只怕起碼要在家裡躲個幾個月不出門才是,如今見得薛寶釵這般,都覺得有些佩服起來。
    林黛玉如今也學著針線,她女紅不差,但是也就是想起來的時候刺幾針,平常有別的事情的時候便直接放下便是了,因此,花了挺長時間,才做了個抹額還有荷包,荷包自然是給了林如海,上頭繡的是竹報平安,林如海整日里掛在腰上,另一個喜鵲登梅的抹額卻是孝敬給了林母。
    因著天氣涼了,林黛玉還在抹額邊上鑲了一圈灰鼠毛,如此看著就叫人覺得暖和。
    林母笑眯眯地等著林黛玉幫她將抹額戴好了,然後又聽林黛玉說著薛寶釵的事情,林母笑道:「她是她,你是你,你有什麼覺得不如她的!不過,有的時候,你也的確得學學她,人生在世,不是看著別人的眼光活著的,誰人背後無人說,誰人背後不說人,成天糾結於這個,也實在是太辛苦了,玉兒你別的都好,就是太心細,想得太多,遇到一些不開心的事情,還是要多寬心才是,如此才是福氣!」
    林黛玉自然是點頭受教,然後又是嘆道:「我就是覺得她不是真的心寬,只是將事情都藏在心裡,面上不顯而已,如此,也實在是太辛苦了一些!」
    薛寶釵表面上一向是冷靜自持,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林黛玉自覺只怕自個這輩子也做不了她那樣了,她很多時候也是個挺寬容的人,不管怎麼說,薛寶釵父親早逝,哥哥又是個不著調的,她身上背負著家族的期望,這般辛苦,難免叫林黛玉生出了一些同情之意。
    林黛玉這般模樣,林母自然看出了她那點心思,不由笑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你怎麼知道她不是樂在其中!玉兒,她是有青雲之志的人,你啊,不要拿自個的想法去忖度她,回頭別搞得反而得罪了人!」
    林黛玉除了喪母之外,還真沒多少不如意之事,泡在蜜罐裡頭長大的人,同情心才會過剩,這會兒被林母點醒,頓時反應過來,有些羞赧道:「外祖母,是我想差了!」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好了,你們如今年紀還小,正是玩樂的時候呢,等到日後嫁了人,可就沒這般時候了,所以,趁著現在,只管高樂便是,卻是不要想太遠!」
    林黛玉點頭應了下來,女孩子真正能夠自在的也就是閨中那幾年,林母之前也沒有瞞著林黛玉,直接跟林黛玉說了她與林如海的想法,日後要麼就是將林黛玉嫁到哪個子嗣繁茂之家,回頭有數子,可以過繼一個給林家,若是只有一個兒子,那麼,叫他兼祧也行。要麼就是直接立了女戶,招贅一個女婿。
    不過第二個辦法實際上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這年頭,有點志氣的人都不會做贅婿,而那等無賴,林家又如何看得上,因此,這個也只能作為備選。
    不管怎麼樣,林黛玉日後要背負著林家的傳承,那麼,需要考慮的事情可就比別地女子多了,因此,林黛玉能夠松快的也就是這幾年了。
    林黛玉雖說沒什麼及時行樂的想法,不過,明白了外祖母和父親的心意之後,林黛玉自然也對自個的未來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趁著如今還沒有開始幫她相看,林黛玉也樂得輕鬆自在。
    因為史湘雲如今跟賈寶玉的婚事已經算是訂下來了,因此,對薛寶釵,史湘雲的敵意原本也就沒那麼深厚了。只是,賈寶玉本身就是個好顏色的,薛寶釵美貌暫且不說,尤其,薛寶釵只要樂意,那叫一個善解人意,她如今對賈寶玉沒有多少期待,因此,自然不會勸著賈寶玉讀書上進雲雲,反而總是附和著賈寶玉,幾次之後,賈寶玉儼然將薛寶釵引為知己,滿口都是寶姐姐長,寶姐姐短的,弄得史湘雲醋意橫生,她本來想要跟賈寶玉鬧騰,結果被身邊的丫頭嬤嬤勸止了,畢竟,按照她們的說法,史湘雲日後是寶二奶奶了,自然是要跟賈寶玉過一輩子的,甭管別的,只需要攏著賈寶玉就好,因此,也是更是賣力地哄著賈寶玉。賈寶玉儼然一副左擁右抱的模樣,極是春風得意。
    問題是,薛寶釵雖說享受與賈寶玉對自個的親近,但是,她的目標卻不是賈寶玉,賈寶玉畢竟已經訂親了,哪怕王氏信誓旦旦,但是,薛寶釵對此卻是不看好。畢竟,史家一門雙侯,真不是什麼人都能夠得罪的。因此,薛寶釵也不過就是將賈寶玉當做最後的選擇而已。
    就在薛寶釵想著借著賈家的人脈關係,認識一下其他那些王孫公子的時候,林母那邊,也準備出手了。
    林母原本是想著叫林黛玉跟薛寶釵學著一點她的為人處事,哪怕不要如同薛寶釵那樣圓滑世故,平常的時候,就算有什麼想法,也該掩飾起來才好,不要叫人一眼就看出自個的心思。
    只是林母后來就發現,薛寶釵總是往黛玉三春身邊湊,很快就能將賈寶玉引過來,林母原本就是想著將賈寶玉與黛玉隔開來,結果卻是叫薛寶釵給破壞了,林母因此便是琢磨起如何叫薛寶釵得償所願起來。
    林母很少出門,對於外頭的瞭解也就是那般,因此,也就是派人出去打聽一些小道消息,只說自個在家無聊,叫人打聽了那些事情,回來跟自個說說,打發打發時間而已。然後從這些事情裡頭,推斷各個府邸的一些情況,修正自個的計劃。
    這些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想急也是急不來,因此,林母還算是沈得住氣。
    時間過得很快,將將入冬的時候,東府那邊,賈蓉終於訂親了。
    賈蓉年紀早就不小,之前的時候,賈珍就琢磨著給他訂親了,結果瞧上的卻是那個秦可卿,最後叫林母將事情攪黃了。
    寧府不娶秦可卿,自然有別的人家被秦可卿這個故義忠親王私生女的名頭迷惑,將人娶回去,等著秦可卿十里紅妝嫁人了,寧府這邊才松了口氣,開始給賈蓉尋摸新的人選。
    寧府雖說掛著三等將軍的牌子,只是,自從賈敬痴迷道法,辭官修道,賈珍又是個不成器的,同樣空有爵位,沒有官職,雖說有些想法,卻是一直沒有出頭之路,因此,想著走些捷徑。只是,終南捷徑哪裡是那麼容易走的,賈珍文不成武不就,往來的都是一幫紈絝子弟,自個也是個貪花好色的性子,雖說不至於是爛泥糊不上牆,但是也強不到哪裡去。
    榮府掛著敕造榮國府的牌子,勉強還能說是因為林母這個頂著國公夫人的誥命還在,寧府卻是沒這個好事,只是雖說頂著寧國府的匾額,但是,卻是無人無權,那些紈絝子弟倒是與賈珍稱兄道弟,但是,若叫他們與賈珍做兒女親家,那就沒那個可能了,賈珍自個也看不上那些小門小戶的人家,賈蓉的婚事頗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
    好在賈珍也不是什麼眼高於頂的人,碰壁幾次之後,乾脆退而求其次,最終給賈蓉定下了一個五品官員之女,這家雖說家資不豐,不過還算是世代的耕讀人家,頗有些規矩,也有些底蘊,而那家的當家夫人也是世家旁支出身,因此,也就不要擔心他家女兒的教養問題,正可充當宗婦。賈珍勉強也算是滿意了,賈蓉的婚事總算是定了下來。
    寧府雖說大不如從前,但是,家裡嫡長子的婚事,卻是不好草草了之的,因此,這日下聘,寧府這邊很是大動干戈了一番。
    寧府與榮府不同,雖說不是幾代單傳,但是差得也不多,賈敷那一脈,如今只剩下一個年級不大的賈薔,賈薔養在寧府,兩支一直也沒有分家,家裡主子不多,寧府雖說過得也頗為奢靡,但是,底子依舊厚得很,如今是打算娶宗婦,因此聘禮上頭,自然不能簡薄了,賈珍大手一揮,流水的錢財寶物抬了出去,叫尤氏眼紅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畢竟,尤氏跟邢氏處境有些相似,都是繼室,又無子傍身,嫁過來的時候,原配嫡子年紀都不小了,養不熟了,因此,尤氏雖說不至於如邢氏一般,一味只是聽賈赦的話,但是管家也缺了點底氣,賈珍不管是做了什麼決定,尤氏都是沒有反對的份的。
    寧府下聘,榮府這邊,自然也不能不表示一番,賈赦跟賈珍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因此自然跑過去充場面了,而賈政一向是瞧不起賈珍的,因此,卻是沒有過去湊熱鬧,想著賈寶玉與賈珍也是同輩,因此便打發賈寶玉去了寧府。
    賈寶玉年紀比賈蓉還小,賈珍乾脆將賈寶玉塞給了賈薔那邊,賈薔跟賈寶玉還算是相熟,可惜的是,兩人性格卻算不得相合,賈薔陪著賈寶玉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便有些無話可說,然後卻是靈光一閃,臉上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他跟賈寶玉招了招手,說道:「寶二叔,我這有幾樣好東西,咱們一塊兒賞鑒一番如何?」

☆、第75章

賈薔拿出來的,赫然是幾本避火圖,做得異常精美,幾乎是惟妙惟肖。賈寶玉年紀還小,雖說下頭的小廝下人為了討他喜歡,給他買了許多話本小說什麼的,有的裡面也有插圖,不過多半做得粗劣,畢竟是印刷品,面貌都不怎麼清楚,也就是看個意思而已,如何比得上這幾本分明是行家手繪的繪本。
    賈寶玉看著就有些傻眼,很快在賈薔的引導下,也產生了一些好奇之意,瞧到妙處,一時間竟是面紅耳赤,一時間幾乎說不出話來。
    好在沒多久,寧府這邊酒宴也開始了,賈薔便領著賈寶玉過去,宴後,賈寶玉因為有著午睡的習慣,便跟寧府諸人道了個別,自個坐了轎子回榮府自個院子了。
    午睡的時候,賈寶玉做了個無比香/艷的夢,醒來褲子上頭幾乎是一片狼藉,賈寶玉卻是有些傻了,他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而襲人聽得賈寶玉起身的動靜,連忙進來伺候賈寶玉梳洗更衣,見賈寶玉一副古怪的模樣,生怕出了什麼問題,忙將手伸進被子裡面,一摸,發覺中間竟是有些潮濕,之前的被褥是襲人親自鋪設的,如今天氣漸漸寒冷,不光被褥在外頭曬過,在鋪設之前,還放在熏籠上面熏過,之前自然不會有半點濕氣。
    襲人奇怪之下,又見賈寶玉有些扭捏之色,然後伺候賈寶玉穿衣的時候,才發現賈寶玉的褻褲上頭大片的狼藉,她與賈寶玉不同,她本來年紀就大了一些,見識得也多,而且本來女子就遠比男子成熟得早,頓時臉上一紅,反應過來了。
    襲人連忙取了新的中衣過來給寶玉換上了,按理說,這種事情,她藏在心裡也就是了,畢竟,這等事情本來就不是一個年輕女子該問的,不過鬼使神差一般,襲人竟是紅著臉,笑著問道:「你夢見什麼故事了?是那裡流出來的那些臟東西?」賈寶玉道:「一言難盡。」說著便把夢中之事細說與襲人聽了。
    賈寶玉說到什麼警幻仙子傳授**之情,襲人聽得駭異又是羞怯,她原本就想著賈寶玉生而不凡,如今竟是神仙入夢教導人事,不由心頭大跳。
    賈寶玉原本就覺得襲人柔媚嬌俏,這會兒想著夢中的妙處,就纏著襲人,襲人自知自個不被林母所喜,雖說因著賈寶玉的看重,得以貼身伺候,將其他那些一等的丫鬟都擠得沒處落腳,只是這等事情,終究不能長久,那些丫鬟年紀漸長,本來就是專門挑選出來的貌美之人,如今長開了,又是脾性各異,賈寶玉同樣也是寵著慣著,哪怕襲人堅信賈寶玉離不開自己,卻是也有著別的想頭,總要自個地位更穩固一些,因此,賈寶玉這邊纏著不放,襲人思前想後,乾脆半推半就,很快與賈寶玉滾在了一塊兒。
    因著襲人一向對賈寶玉的事情看得緊,賈寶玉身邊的事情,幾乎不肯假手於人,因此,這會兒竟是沒有被人撞破。兩人初試一番之後,襲人強撐著不適,又重換了衣衫,將被褥收拾了一番,打算回頭親自洗了。所幸賈寶玉這邊,伺候的多半是小丫頭,婆子只能在外頭守門做些粗活,襲人更是不怎麼出去,因此,卻是沒叫人發現任何異樣。
    這等事情,一旦開了個口子,接下來便是食髓知味,賈寶玉如今跟襲人之間算是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因此,時常嘗試一次。
    賈寶玉年紀還小,尤其之前被賈政狠打了一次,又叫王熙鳳暗中算計,損了元氣,先天上就有些不足,這點年紀就常損耗精/元,自然有損身體,因此,看著竟是有些消瘦了起來。
    賈寶玉原本面如滿月,如今略微瘦了一圈,看著就有點明顯了。哪怕林母真正關心的是林黛玉,對賈寶玉其實就是面子上做得好看而已,這日乍然一瞧,也是看出了問題,等著賈寶玉走了,便對鴛鴦說道:「寶玉這孩子是不是最近開始抽條了,怎麼看著瘦了不少!」
    鴛鴦真要論起來,反而不如襲人懂得多,畢竟,她年紀還小就進了府,一直在榮慶堂伺候,誰會跟她說這些有的沒的,教她看到這些,因此,哪怕她比襲人還大一點,也是不知道這些的,因此只是笑道:「老太太想要知道,不如叫寶玉屋裡的人過來問一問!」
    一說到這個,林母頓時想到了襲人,琢磨了一下,不由有些吃驚,難不成這個時候,賈寶玉就跟襲人成了事?上輩子的時候,林母隨著林黛玉進京的時候,賈寶玉也差不多十三四歲了,也是那時候發現襲人破了身,猜測只怕這兩人早有首尾,只是何曾想到,竟是這麼早。
    心中有了猜測,林母便道:「那便叫寶玉身邊伺候的幾個丫頭過來吧!」
    鴛鴦想著,便親自去了賈寶玉的院子,那邊的丫鬟一聽,是老太太傳喚,想要問賈寶玉如今的飲食起居情況。一個丫頭嘴快,直接就說道:「鴛鴦姐姐,我們雖說是寶二爺身邊伺候的,實際上平常的時候,壓根不得近身,寶二爺的事情,都是那位襲人姐姐一力操持呢!這種事情,還是得問襲人姐姐才是!」
    鴛鴦一聽,頓時皺了皺眉,鴛鴦一貫忠心,從來都是喜老太太所喜,惡老太太所惡!襲人雖說曾經也在榮慶堂伺候過,但是之前被林母發作了一回,而且說得很有道理,鴛鴦又想到這麼多年來,賈寶玉屋裡原本幾個出挑的,似乎都被排擠走了,後來幾次變故,其他人都換了一茬,偏生襲人一直在,因此自然對襲人產生了一些疑慮,這會兒又聽這些小丫頭告狀,更是不喜。襲人一個二等,竟是將賈寶玉攏得死死的,這等心機手段,何等了得。
    心中不喜,面上鴛鴦依舊是笑意盈盈,等著襲人從屋裡出來,親熱地上前說道:「襲人,老太太有事傳你呢!」
    襲人聽了便是一驚:「鴛鴦姐姐,老太太怎麼會傳我!」襲人當初被貶,便是林母親自開的口,若不是後來賈寶玉過去求肯,她如今依舊不過是個三等,即便如此,她如今也就是二等的身份,不過是賈寶玉喜歡,叫她在賈寶玉這裡額外領了一等的份例而已。這麼長時間,林母都沒有想起她,如今想起來,襲人不覺得驚疑才怪了!
    鴛鴦見襲人神色似乎有些慌亂,頓時覺得大概裡頭有問題,不過還是笑盈盈道:「老太太親口說的,哪裡會假,你先隨我過去,說不得,老太太還要賞你呢!」
    鴛鴦這麼一說,襲人頓時放下了大半的心,畢竟,鴛鴦一貫是老太太的貼心人,老太太的心思,她雖說不至於明白十分,也有八分,她這般說了,只怕不是什麼壞事,因此便道:「那勞煩姐姐了,我這就與姐姐一塊兒過去!」
    鴛鴦一邊與襲人一塊兒往榮慶堂而去,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襲人,襲人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襖裙,耳朵上是一對小小的金丁香,手上也只是戴著一隻不起眼的素色銀戒,頭上也不過是插了一朵紗堆的絹花,看著很是老實憨厚的樣子,鴛鴦心中不由納罕,賈寶玉最是好顏色不過,襲人這般,怎麼就哄得賈寶玉離不開她了呢!
    而賈寶玉那裡,幾個丫頭卻是議論紛紛起來,一個直接就問之前出言的那個丫鬟:「秋月姐姐,老太太要賞,你怎麼就叫襲人那丫頭出頭了,還嫌她不夠風光啊!」
    那個叫秋月的丫頭卻是冷笑了一聲:「風光,你怎麼就知道一定是風光!那襲人當初可是老太太親口說了不堪用的,要不是二爺求情,她如今還不知道在哪裡呢!結果還不知道老老實實的,把著二爺不放,老太太知道了,再瞧見她,還繞得了她?」說著,得意地笑了起來。
    其他幾個丫鬟聽秋月這麼一說,也覺得有道理,若是不能叫寶二爺放在心上,光得了老太太的賞有什麼用,家裡下人這麼多,老太太自個身邊伺候的都未必記得全,與其想著在老太太那裡露臉,還不如先將襲人給攆了再說。
    榮慶堂本來就在榮禧堂後面,因此,沒走多久便到了,襲人直接被鴛鴦領到了內室,鴛鴦上前回了話:「老太太,寶二爺身邊伺候的襲人來了!」林母點了點頭,示意鴛鴦退到一邊,鴛鴦見一個小丫頭正在給林母捶肩,直接伸手接過了美人錘,給林母捶了起來。襲人偷眼一瞧,心裡又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林母坐在榻上,冷眼看著襲人低眉順眼地進來,小聲小氣地給林母磕頭請安,好半天才開了口,說道:「襲人是吧,先把頭抬起來,我看看!」
    襲人又是心裡頭一陣打鼓,不過還是鼓起勇氣抬起了頭,不過依舊垂著眼睛,不敢看林母。
    雖說襲人留著短短的劉海,不過林母仔細一看,發覺襲人眉心卻是有些發散,心裡便有了底,頓時使了個眼色,喝道:「先將她帶到那邊屋裡去,叫了李嬤嬤和趙嬤嬤過來!」
    襲人頓時大驚,想要掙扎,幾個粗使的婆子就毫不憐惜地將她架了起來,一個婆子直接拿了一隻帕子堵了襲人的嘴,強拉著她,將她拖走了。
    鴛鴦也是一驚,怎麼老太太就是看了一眼,就叫人將襲人關起來,她偷眼一瞧,見林母神情嚴肅,頓時不敢多問,只得垂著眼睛,依舊拿了美人錘給林母捶肩,屋裡一陣叫人心悸的靜默。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3

☆、第76章

林母看得不錯,襲人果然已經與賈寶玉行了那事,聽著兩個嬤嬤在林母面前回話,林母直接淡淡地說道:「這般賤婢,竟是勾著主子做出這等事情來,卻是不能留了!」
    鴛鴦也是臉色發白,她何曾想過,襲人竟然膽大包天,做出這樣的事情。鴛鴦是將賈寶玉從小看到大的,如今在鴛鴦眼中,賈寶玉還是個孩子呢!
    武勳人家,因著家裡男丁常要上戰場,說不得哪天就馬革裹屍了,因此,往往廣納妾室,好歹要多留一點血脈下來。賈家歷代如此,哪怕從賈赦這一輩開始,已經不從軍了,依舊保持著這樣的家風,即便是一向看著正經的賈政,也有兩個姨娘!做了姨娘,差不多就是半個主子了,日後有個一兒半女,即便是當家太太,也不能隨意發落,而若是被主母安排,配給小廝,一家子世世代代伺候人,如何比得上做了姨娘,兒女就是正經的小主子,直接就能呼奴使婢呢!
    因此賈家的丫鬟,多有一些想要做姨娘的,鴛鴦就算是有這樣的想頭,也不會選擇賈寶玉,一來,賈寶玉年紀小,等著賈寶玉大一點了,鴛鴦也差不多到了人老珠黃的邊緣了。二來,賈寶玉身邊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再長情,分給各個人的又有多少呢!
    哪知道,其他的丫鬟還在等著賈寶玉長大後投懷送抱,襲人這個膽大包天的,竟然先下手了。
    鴛鴦這般一想,也明白,襲人這事既然發了,那麼自然是絕了前路,如今只看林母如何處置了。
    下頭兩個嬤嬤也是一臉鄙夷,這會兒聽得林母這般說,連忙恭恭敬敬地問道:「老太太,那賤婢該如何處置?」
    林母淡淡地說道:「她雖說不是家生子,進來的時候也是簽了死契的,先熬一碗藥給她灌下去,然後就遠遠地發賣了吧!」
    林母這麼一說,下面兩個嬤嬤便心領神會,等著她們走了,鴛鴦猶豫了一下,問道:「之前去寶二爺那裡,聽那邊丫鬟說,寶二爺幾乎是片刻不肯離了那襲人的,若是寶二爺問起來,那該如何?」
    林母冷笑一聲:「寶玉身邊丫頭換了那麼多,原本不也有寶玉喜愛的嗎,怎麼別人能攆,這等賤婢就不能攆了!」
    鴛鴦一聽,又想起了從前在賈寶玉身邊伺候的可人,媚人,麝月等人,原本也是寶玉身邊的大丫鬟,她們卻是接二連三地被攆出去了,開始的時候,賈寶玉還惦記兩句,後來有了新鮮的,便將人拋之腦後了,幾乎就忘了還有那些人,如此一想,只覺心寒,這位寶二爺看著溫柔體貼,實則卻是個涼薄之人啊!
    想想賈家這些爺們多半如此,鴛鴦心中不由暗嘆,將自個原本心中那點想頭給掐滅了,琢磨著先伺候著老太太,等過幾年,自個年紀大了,便求了老太太,出府度日吧!鴛鴦這些年可是得了不少賞賜,私房頗為不菲,有了這些,回去嫁個老實的漢子,日子也不會難過!
    襲人消失得無聲無息,賈寶玉回來的時候知道襲人被林母叫走了,一直沒回來,就是唬了一跳,連忙跑去榮慶堂詢問。
    林母皺了皺眉,卻是笑道:「那丫頭年紀不小了,她家裡捨不得,將人贖回去嫁人了!」
    寶玉也不肯相信,只是,他又不知道花家住在哪裡,別人也不敢跟他說,他鬧騰了幾日,那些原本被襲人排擠,難得到賈寶玉跟前的丫鬟們得了吩咐,可著勁地在賈寶玉面前來去,賈寶玉又想著襲人自個出府嫁人了,喟嘆了兩句之後,直接不再提起了。
    除了經手此事的人,還有寶玉身邊的下人,對外,林母只說襲人是被花家人贖回去了,雖說許多人對此表示懷疑,畢竟,花家人根本就沒進過府,不過,林母既然這麼說,大家自然也只能點頭。
    至於襲人,因著她跟賈寶玉有了多次首尾,雖說當時沒發現她有懷孕的跡象,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是,那兩個嬤嬤得了林母的吩咐,直接熬了一大碗的絕子湯給襲人灌了下去。因著藥材放得很重,襲人這輩子都別指望有孩子了。然後直接就將襲人交給了人牙子,只說襲人在家勾引男主子,叫將人賣遠點,然後那人牙子自然知道該怎麼辦了。
    黛玉原本就跟襲人不熟,畢竟,她來的時候,林母就發作了襲人,後來哪怕襲人得了賈寶玉的看重,提了二等,但是襲人也知道自個不為家裡幾個主子所喜,因此盡量不怎麼出院子,黛玉也就是偶爾聽過襲人的名字而已,自然是相信,襲人是被家人贖回去了。
    三春卻是還記得襲人的,不過,襲人這些年也沒多少存在感,何況,賈寶玉身邊這些年,換的丫鬟多了,再有一個襲人也是正常,自然不覺得稀奇。
    而史湘雲,卻是跟襲人比較熟的,畢竟襲人還叫珍珠的時候,很是伺候了史湘雲一場,襲人後來知道史湘雲要做寶二奶奶之後,對史湘雲也頗為奉承,不過,史湘雲也不是什麼傻瓜,襲人頗有些上進心,若是原本那種情況,史湘雲自然對襲人不會有什麼惡感,還會幫著襲人給未來的寶二奶奶添堵。但是如今,賈寶玉的未來妻子是自己,史湘雲想法自然就不一樣了。
    因此,雖說襲人有意奉承,史湘雲對襲人面上親熱,內里卻是淡淡的,如今聽說襲人被家人贖回去了,不管是真是假,史湘雲心裡都是松了口氣的,尤其見賈寶玉還企圖找到花家,要將襲人再買回來的時候,史湘雲嘴上附和,心裡頭卻是巴不得襲人再也找不到才好。
    薛寶釵來得比林黛玉還晚呢,之前又是忙著準備小選,哪裡知道賈寶玉身邊伺候的人的情況,她暫時對賈寶玉無意,因此也不怎麼打聽,不過就是知道賈寶玉院子裡頭常常出院跑腿的幾個人,其他人連名字都未必聽說。
    不過,薛寶釵可比其他人心細多了,她不過是略微打聽了幾句花家的情況,頓時就知道,只怕是襲人犯了什麼錯,被上頭知道了,直接攆出去了。當然,她也沒想出來,襲人到底是犯了什麼過錯,不過,這與她也沒有多大干系,因此,有了點猜測之後,便不再多想。
    薛寶釵也沒空多想了,她年紀不小了,薛王氏見她對賈寶玉沒多少想法,也開始叫人在外頭打聽著,只是薛王氏眼光太高,總覺得自家女兒樣樣都好,便是王妃也能做得的,只是,他家條件在這裡,薛寶釵出身也便罷了,關鍵是薛蟠的事情傳了出去,真有點底氣的人家都是不樂意有這樣一個大舅哥的,而尋常的人家,薛王氏又看不上,因此,便拖了下來。
    薛寶釵已經過了豆蔻之年,正是議親的好時候,畢竟,訂了親,還得再準備嫁妝,怎麼著也得兩三年才能出嫁,何況,薛王氏出身王家,王家女本來成婚就早,因此,薛王氏更是極為著急,她之前否了一個小官家的庶子,被官媒譏諷了幾句,氣得夠嗆,第二天就開始上火,最裡頭起了兩個老大的水泡。
    薛寶釵知道薛王氏這些日子在做什麼,心裡也覺得頗有些羞惱,不過面上依舊是一副溫和體貼的模樣,親自取了幾樣降火的藥,煎了藥湯,伺候薛王氏喝下。
    薛王氏看著薛寶釵花容月貌,又這般善解人意,心裡更是發誓,要給薛寶釵尋個好歸宿。
    薛王氏雖說面上對自個嫁給皇商沒什麼想法,但是怎麼可能真的沒有呢,薛王氏閨中的時候,結交的無不是貴族千金,等到出嫁之後,這些手帕交卻是跟她一一斷了往來,薛家明面上就是個皇商,在金陵的時候,薛王氏結交的也是這樣人家的人物,官宦人家的太太,對著薛王氏,多有居高臨下之意,幾次之後,薛王氏覺得難堪,就很少參與這樣的場合了。薛儉那時候也想著妻子嫁給自己是低嫁,因此也不勉強。
    薛王氏自個受過這樣的冷眼,如何能叫女兒重蹈覆轍,因此,即便有兩家皇商願意為自家嫡子求娶薛寶釵,薛王氏也都沒有肯應下來。而那些小官人家同樣是如此,要麼是家中沒點底子,要麼就是年紀稍微大了一些,叫薛王氏怎麼也滿意不起來。
    就在薛王氏上火嚴重到喝黃連汁都難降下來的時候,何嬤嬤那邊得了林母的傳話,然後直接跟薛王氏出了個主意。
    何嬤嬤已經看出來了,薛家對薛寶釵期望極高,分明是衝著攀龍附鳳去的,何嬤嬤對此雖說沒有什麼鄙夷之心,但是,卻也不會有什麼欣賞之念。何嬤嬤混過皇宮,混過王府,見的事情多了,單說她伺候過的那位郡主,當年生母也是得寵的側妃,結果如何了,那位郡主雖說得了郡主的封號,但是直接就被遠嫁了,郡主可是不能開府的,日後受了什麼委屈,王府也是鞭長莫及。
    因此,林母跟何嬤嬤傳了話之後,何嬤嬤冷眼等了幾日,算是徹底沒了心理負擔,這日,見薛寶釵與薛王氏在一塊兒說話,何嬤嬤便上前說道:「薛太太既然操心薛姑娘的婚事,我這邊卻是有個想法!」

☆、第77章

何嬤嬤等閒幾乎不開口,如今這般一說,薛王氏也鄭重起來:「嬤嬤請說!」
    何嬤嬤想了想,說道:「姑娘花容月貌,少有人能及,不做貴人實在是可惜了。只是姑娘別的樣樣都好,偏生輸在了出身上頭,因此,這一開始自然要艱難一些了!」
    何嬤嬤這番話,簡直是說到薛家母女心底去了,薛王氏聽了,更是感嘆不已,一邊忙叫人給何嬤嬤上茶上點心,一邊撫著自個的胸口嘆道:「卻是我們拖累了女兒!」
    薛寶釵連忙說道:「媽,你怎麼這般說話,若不是媽你生我養我,父親生前對我多有教導,又哪有我的今日!」
    薛王氏見薛寶釵這般懂事,更是感嘆不已。
    何嬤嬤冷眼看著,等著母女兩人說完,這才開口道:「薛太太與姑娘也是知道的,我當年在王府待過,也常常隨著王妃郡主出門交際,別的不說,對京中宗室王府卻是有些瞭解,只是以姑娘的出身,只怕進門只能做個庶妃侍妾,一時上不得玉牒,不知太太姑娘意下如何?」
    薛王氏還有些猶豫,王府的庶妃侍妾說白了還是侍妾,不能上皇家的玉牒,自然就算不得正經的主子,只是薛寶釵卻是面色鎮定,心中已經有了決斷,親自給何嬤嬤斟了一杯茶奉上,又問道:「還請嬤嬤細細分說一番!」
    何嬤嬤聽薛寶釵說到這個份上,自然明白,薛寶釵已經打定了主意,心中難免生出一些感慨,不過面上神色卻是不變,她抿了一口茶,然後便說道:「京中王府也就是那些,幾個異姓王府也就罷了,除了北靜郡王年紀還算相合之外,其他要麼常年不在京中,要麼就是並無年齡相當之人,即便進去了,姑娘出頭也是不易!」
    薛寶釵雖說沒聽明白,薛王氏卻是明白了,對於男人來說,年輕的時候還有心情跟女人談情說愛,年紀大了,對於那些女子,也不過就是看重一時的美色,回頭就是色衰則愛馳。不過,她還是問道:「北靜王府為何不行呢?」
    何嬤嬤聽薛王氏這麼說,她猶豫著看了薛寶釵一眼,然後才說道:「按理,這話不該污了姑娘的耳朵,只是姑娘既然有那般志向,這些事情多知道一些,卻也無妨!」
    說完之後,何嬤嬤直接伸手比劃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北靜郡王似乎有些克妻,之前正妃不過是留下一個小世子,便沒了,後來想要續娶,結果還沒進門就沒了,後來北靜郡王也不再娶正妃,不過是納一些侍妾服侍,結果太太猜如何?不過是幾年功夫,北靜王府沒了的侍妾,起碼是這個數!何況,異姓王府雖說如今風光,不過畢竟不是鐵帽子王,如今還是郡王,過幾代,若是沒個出息的,也便與尋常人家沒什麼區別了!」
    聽何嬤嬤這麼一說,薛王氏就是嚇了一跳,這豈止是克妻啊,尤其,幾年沒了快七八個侍妾,這事怎麼聽都不對啊,見何嬤嬤的神色,北靜郡王莫不是有什麼古怪的癖好吧,如此哪能讓自家寶釵進了那虎狼窩呢?這般一想,薛王氏趕緊說道:「那便罷了,果然是去不得的!」
    薛寶釵也是點了點頭,她自然沒搞明白何嬤嬤的言下之意,只當水溶是真的克妻呢,不過,何嬤嬤後面那番話卻是說到她心裡了,異姓王終究不是正經的宗室,正經宗室,即便是庶出的子孫,也是能有個鎮國將軍之類的爵位的,可是,若是在異姓王府,一個庶子,只怕也就是一份家產就打發了,她怎麼能甘心呢!
    何嬤嬤接著說道:「其他王府,卻是正經的宗親了,多半是當今聖人的皇子或者是兄弟,我這邊卻是有幾家,太太姑娘參詳一番便是!」說著,何嬤嬤便將幾個人選說了出來,無非就是如今的皇子,或者是一些王府的世子皇孫一流。
    尋常的王府,就算是納妾,薛寶釵這樣的,也不是什麼好選擇。還是那句話,薛蟠是個拖後腿的,薛寶釵縱然有楊妃之美,但是奈何也沒個被衝昏了頭的唐明皇啊!
    但是,薛寶釵生得這般容貌,薛家又這般家資,一些性子風流,偏生手裡頭錢財不足的皇子皇孫卻是樂意有這麼一個侍妾的,反正納妾又不需要多少聘禮,還能白得薛家的孝敬,日後不喜歡了,隨手拋開,也不要擔心薛家上門鬧騰,省心省事。因此,何嬤嬤說的便是這樣一些人家,只是這樣的男子,多半薄情,薛寶釵想要出頭又談何容易,回頭若是薛寶釵年老色衰,或者是薛家沒落了,那麼,薛寶釵的下場可想而知。
    不過,薛王氏跟薛寶釵卻不會這麼想,她們對薛寶釵都有著謎一樣的自信,覺得薛寶釵只要進了府,就一定能夠得到寵愛,起步不過是庶妃侍妾那又怎麼樣,回頭生個一兒半女的,那麼,怎麼著也能混個側妃當當,日後兒女也有封號,自個將來隨著兒女出府過日子,也是被人奉承的老封君。何況,萬一自家有個造化,說不得薛寶釵還能做皇妃呢!
    這麼一想,母女兩人就算是原本還有些理智,如今也被蒙蔽了,一個個連呼吸都粗重了起來,琢磨著何嬤嬤提出來的人選,兩人都是躑躅不定,不知道該選誰來得好。
    不過,薛王氏終究年長一些,想過之後,頓時又有些清明瞭,躊躇道:「這樣的王府,咱們家怎麼接觸得到,人家怎麼會知道我家寶釵?」總不見得自家跑上門去,說我家有個女兒,聰明美貌,你就納了她吧,這也太丟分了!
    何嬤嬤鎮定道:「太太放心便是,姑娘這般品貌,若是叫人瞧見了,哪有不惦記的道理,到時候再找人在對方耳邊一說,這事自然也就成了!」
    薛王氏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先想辦法製造個偶遇啊,薛家做了這麼多年皇商,在內務府也有關係,之前薛寶釵參加小選,走的就是這些關係,如今不過是再來一次而已,雖說肯定要花上不少錢財,但是,若是有個皇子皇孫做薛家的女婿,那麼,花出去的錢很快就能賺回來了,到時候,薛蟠就算是不成器,有個妹夫是王爺,那麼,日後就算是闖出什麼禍事,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這般一想,薛王氏看著何嬤嬤,頓時不覺得這些日子在何嬤嬤身上花銷過甚了,本想著從自個身上拿了什麼首飾賞了何嬤嬤,但是她這些日子病著,身上竟是沒戴什麼首飾,不過就是幾樣平常的飾物罷了,頗有些拿不出手。因此,雖說還有些心疼,口中還是大方道:「實在是勞煩嬤嬤了,下頭前兒剛送了幾套新打頭面過來,我一個寡婦,平常卻是不怎麼戴的,嬤嬤一會兒挑一套吧,如今換季了再挑兩匹料子,幾張皮子,嬤嬤拿回去也好裁幾件衣裳!」
    何嬤嬤也不推辭,起身行了個禮:「那便多謝太太了!」不管怎麼說,薛家有錢是真的,這麼一想,哪怕是看在薛家錢財的份上,薛寶釵也是能過幾年好日子的。
    「謝什麼,日後我家寶釵能夠入府,還想著讓嬤嬤陪著,平常提點一二呢!」薛王氏心裡小算盤打得利索,何嬤嬤這般見多識廣,原本也是王府裡面伺候的,王府裡頭的事情她肯定門清,有何嬤嬤幫襯,再有薛寶釵的聰明才智,還怕薛寶釵不能出頭?
    何嬤嬤呆了一下,你就沒聽我說嗎,你們家姑娘就算是進了王府,也就是個庶妃侍妾,回頭也就是一頂小轎抬進去就罷了,最多就是帶個貼身的丫頭,有的王府連丫鬟都不許帶一個,都得由王府那邊安排,你還想要帶嬤嬤進去,你以為你是進去做側妃的啊!
    何嬤嬤可不想將自個栽進去,因此趕緊將事情解釋清楚了,不過還是說了一句現成話:「回頭姑娘有個一兒半女,提了側妃,到時候若是不嫌我老邁粗鄙,我這把老骨頭就給姑娘了!」
    薛王氏雖說有些失望,不過還是笑道:「那就承嬤嬤吉言!到時候定然不忘嬤嬤之恩!」
    何嬤嬤將事情跟薛王氏薛寶釵母子說清楚了之後,這便告退了,回頭自個屋裡,她才松了口氣,神仙難救該死的鬼,薛家一門心思想要往富貴窩裡頭鑽,是生是死,就得看薛寶釵的運道了!
    薛王氏與薛寶釵自然不知道何嬤嬤的想法,薛王氏還有些興奮呢:「我兒當日果然說得不錯,虧得將她留下來了,要不然,咱們哪裡知道,還有這般好事!」
    薛寶釵提到自個婚事,還是有些羞澀的,她微微含羞低了頭,半晌才抬頭道:「母親也不能光憑何嬤嬤一人之言,還是得找人問問,這些王府的情況,咱們也好早下決心!」
    薛王氏見薛寶釵想得這般周到,更是連連點頭,拉著薛寶釵柔若無骨的手,說道:「我兒果然是天生是做貴人的,雖說剛開始低了一些,不過,以我兒的品貌手段,用不了多久,定然能做娘娘的!」
    薛寶釵雖說心中自傲,不過嘴上卻是不好這般說的,只是道:「媽,這些事情,還得看日後呢!」心中卻是生出了躊躇滿志之心。

☆、第78章

想要製造一個偶遇,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好在薛寶釵也沒到出閣的年紀,因此,薛家這邊還是在緩緩圖之的。
    不過,薛王氏薛寶釵母女也算是有幾分心計,知道這事要是讓薛蟠知道了,他那大嘴巴到處一嚷嚷,說不得這事就得黃,因此,薛王氏只是派了心腹下人在外頭打聽,薛寶釵依舊時不時地去黛玉湘雲三春那裡消磨時間。
    賈寶玉可沒空跟她們湊一塊兒,他如今吃藥吃得整個人都蔫了。
    賈寶玉開葷太早,還不是一次兩次,自然有損身體,林母這邊很快找了太醫,給賈寶玉開了一些清火的藥,免得他又起了那等心思。林母還悄悄將事情透露給了王氏。沒了賈珠,賈寶玉就是王氏的命根子,聽說這事之後,王氏簡直是暴怒無比,在知道襲人已經被林母乾脆利落地灌了藥賣了之後,一邊從自個私房裡頭拿了些補藥給賈寶玉送了過去,一邊直接就拿花自芳一家開了刀。
    花家並不是什麼有根基的人家,襲人這兩年也不怎麼敢回去,也就是會托人將自個的月錢帶回去,花自芳靠著襲人的錢,雖說有了點小小的家業,還能靠著榮國府的名頭狐假虎威一番,叫人不敢打他們家的主意,但是,哪怕王氏失勢了,要拿捏一個尋常的花家,還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花自芳這會兒甚至不知道襲人已經不在榮府了,他還依舊過著自個的日子呢,結果,這日,花家正圍著炕桌吃飯呢,一幫衙役呼啦啦衝了進來,直接就將花自芳給鎖了,說是花自芳偷盜,然後直接便在花家搜了一通,也的確搜出了一些東西出來,襲人暗自帶回自己家裡的除了拿的賈寶玉的金銀錁子,就是一些擺設玩物,甚至還有茶葉之類的,有的東西好出手,有的東西出手卻是難,還有一些花自芳還想著多藏幾年,等著日後家裡有什麼難事的時候,再拿出來。
    因此,就被那些衙役搜了個正著:「好哇,你們膽子夠大的,贓物都敢直接藏在自個家裡,行了,跟我們走一趟吧!」至於搜出來的財物什麼的,甭管到底是不是真的贓物,全當贓物處理了。
    王氏找人的時候可是直接說了,花家那邊能敲出多少,全是他們的,因此,一個個甭提有多用心了。
    這年頭,這些胥吏俸祿很少,天子腳下,想要橫行霸市也有些難度,畢竟,說不得哪天一個不用心,就遇到管閒事的或者是踢到了鐵板,因此,雖說也能得到一些孝敬,但是上下一分,也就沒有多少了。
    花家卻是軟柿子,顯然是被榮府徹底厭棄了,這樣的人家,就算是處置了,也是有理有據,還能落下不少的好處,因此,這些衙役先是鎖拿了花自芳,然後又是將家中幾個女眷看住了,不光是看住了,看著女眷身上的首飾,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上手去搶:「你們一家子之前都窮得賣兒賣女了,如今身上竟有這些,可見都是贓物!」
    花自芳媳婦耳朵上戴著一對鑲金的珍珠墜子,按理說,尋常百姓是不能穿金的,不過,民不舉官不究,何況,花家住在榮寧街附近,大家都知道他們家有個女兒在榮府當差,因此,自然也不會多想,一個個只有羨慕嫉妒的份,逢年過節,還常有人家帶了東西上門,求著花家能不能走個門路,將自家女兒賣到榮府呢!
    那差役一瞧那對鑲金珍珠墜子,直接就伸手一扯,他粗手粗腳的,差點沒將花自芳他媳婦半邊耳朵給扯下來。花自芳媳婦忍著淚,也不敢哭出聲來,花自芳被鎖在一邊,也是乾著急,只能在那裡不斷地求饒,只是,這些差役見了好處,便如同吸血的螞蟥一般,如何能放過花家,因此,直接開始到處翻箱倒櫃起來。
    折騰了足有個把時辰,這些差役才心滿意足地收手了,一個個笑眯眯地,其中一個人瞧著花自芳媳婦皮肉白嫩,還順手直接捏了一把,然後卻是笑呵呵道:「你們這等人家,竟是比咱們這些人還要有錢,還說不是偷的,嘿嘿,連他們家幾個女人一塊兒鎖了,這等事情,必定不是這家男人一個人做出來的,肯定大家都有份!」
    花自芳連忙叫道:「官爺,官爺,都是小人做的,不乾我娘還有婆娘她們的事情啊!」
    花自芳身邊看守他的差役,直接就拿著刀鞘往花自芳臉上一抽,花自芳半張臉都腫了起來,嘴裡滿是血沫,張口一吐,幾顆牙都掉了出來,那差役冷笑道:「你說不乾就不幹嗎,你一個男人,難道還進得了榮府,定是你家女人伙同你那個妹子乾的!」
    花自芳媳婦卻是哭號道:「官爺,不乾我們的事啊,都是那丫頭,那丫頭叫人捎回來的,說是榮府主子賞的,我們哪裡知道啊!」
    另一個差役也是一聲冷笑:「主子賞的?誰家主子這般大方,一個丫頭,都能賞她這般家業了!嘿嘿,也別想著你家那個丫頭了,那丫頭手上不乾淨,被抓了個正著,她簽的可是死契,前兩天就給人牙子帶走了,行了,跟這些人有什麼好囉嗦的,直接押送回去,請大人審了便是!」
    一群差役都是心領神會,幾個人抬著所謂的贓物,參與的人個個懷裡都鼓鼓的,然後又推搡著被索拿的花家人,直接往衙門去了。
    這等小事,榮府的下人出面打了招呼,罪證確鑿,花家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家,因此,衙門那邊先是按照慣例關了幾天,用了點刑,得了口供,判決就下來了。
    花家盜竊金額實在是比較大,雖說許多被那些差役暗自分了,數額也足夠花家人喝一壺了。
    花自芳被定為主犯,按照本朝的律法,先是杖一百,還要在身上刺字,然後發配三千里,充作苦役,而花家的女眷,定為從犯,同樣要受杖刑,服苦役三年。三年的苦役,一個青壯勞力都未必能撐的下去,何況是幾個女人,只怕也難得撐幾日。
    花家算是家破人亡,王氏才算是消了一口惡氣,只是賈寶玉一日不好,她一日心中難消憤恨,在她看來,花家這樣的賤民,一家子的性命也比不得自家賈寶玉一乾頭髮。除了恨花家,王氏也恨林母,要不是林母當年將那個襲人給了賈寶玉,哪有如今的事情。
    只是雖說心中憤恨,王氏對林母也是無可奈何,她如今手上無權,想要做什麼都是不行,因此,也只得等待時機。也因為如此,王氏如今更是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賈寶玉身上。
    太醫的診斷,王氏也知道了,因此,各種各樣的補品往賈寶玉那裡送,也不怕他虛不受補,直接補得賈寶玉鼻血都出來了,燒得滿臉通紅。林母又是借著這個緣由,將王氏訓斥了一頓:「你是大夫,還是太醫是大夫,太醫開得好好的方子,寶玉如今需要的是清心養性,緩緩圖之,你這般折騰,好好的孩子也要叫你給補壞了!」
    王氏也恨自個好心做了壞事,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也不敢插手了,只得看著太醫皺著眉頭,又給賈寶玉換了方子,裡頭別的不多,黃連卻是不少,最能夠降火清心。
    賈寶玉聞到那味道便想要吐,但是還不得不喝,他吃不得苦,吃了藥,就要吃上許多蜜餞甚至直接拿了雪花洋糖塞嘴裡,這些固然沖淡了藥味,也沖淡了藥性,因此,更是要接著往下吃。
    一天三頓地吃藥,自然損了胃口,吃不下飯菜,吃不下飯菜,人自然也沒了精神,太醫又說了,賈寶玉要安心靜養,因此,卻是沒多少精神跑去跟家裡的幾個姐妹胡混了。
    賈寶玉這般,黛玉三春薛寶釵她們都是去看望了兩次,不過多半也就是走個過場,她們如今事情都多,何況,賈寶玉那裡一堆的丫鬟在身邊獻殷勤,她們去了只覺得自個多餘。
    而史湘雲卻是真的將賈寶玉放在心上,恨不得整天守在賈寶玉身邊,陪著賈寶玉說話,哄著他吃藥,給賈寶玉做荷包,打絡子,見賈寶玉喜歡活計鮮亮的肚兜,還跟著賈寶玉院中那個針線極好的繡玉學針線,打算日後將賈寶玉貼身的物事都承包了。
    史湘雲這般,雖說有些不合禮法,畢竟哪怕有了婚約,但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歸不好,只是,賈寶玉如今臥病在床,史湘雲作為未婚妻,在一邊照顧,也能夠說得過去,林母勸了幾次之後,便也不多說了,反正萬事比不得史湘雲自個樂意不是。
    賈寶玉固然是個博愛的性子,但是卻也不是分不清好歹,襲人之所以能夠在賈寶玉心中越過其他丫鬟,不就是因為襲人處處周到,以他為先嗎?史湘雲這般,賈寶玉瞧著史湘雲,更是心旌搖曳,史湘雲論起容貌,並非頂尖,只是顯得英氣,極有活力而已,但是賈寶玉如今瞧著史湘雲,只覺得誰也比不過,見史湘雲坐在床沿上,利索地打著一個梅花絡子,準備用來配賈寶玉的那塊通靈寶玉,賈寶玉心中一熱,忽然伸手抓住了史湘雲的手:「雲妹妹,我,我定不負你!」
    史湘雲聽著一愣,竟是流下淚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3

☆、第79章

史湘雲一直有些不確定,老實說,賈寶玉真不是什麼能讓女人放心的人,他太多情,史湘雲總是覺得賈寶玉見一個愛一個,只是先動心的人先輸,史湘雲永遠都記得,自個很小的時候,父母過世,幼小的她滿心惶惑,被姑祖母接到了榮府,除了姑祖母,給了她最真切善意的,就是賈寶玉。
    史湘雲在史家日子並不好過,雖說史家整體就是那樣,叔嬸未必真的虧待了她,很多時候,對史湘雲比對自家的女兒更加寬容,只是這樣更顯得生疏,叫史湘雲無論如何生不出親熱來。她有的時候,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個應該是賈家人才對。
    賈寶玉對史湘雲一直都很好,史氏對史湘雲不是不好,但是她年紀大了,所謂的好也就是賞賜什麼的,史氏身邊多的是女孩子,對史湘雲即便另眼相看,但是終究不可能太過周到,而賈寶玉卻是彌補了史湘雲在這方面全部的渴望。
    只是賈寶玉實在是太憐香惜玉,她是賈寶玉的雲妹妹,然後還有各種姐姐妹妹,她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哪怕史湘雲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史家與賈家已經將兩人的婚事訂了下來,她依舊心中存著不安。
    如今聽得賈寶玉這番話,史湘雲只覺得自己一下子變得圓滿了,原本的那些憂慮幾乎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終於定下心來,是啊,不管別人如何,日後能陪著賈寶玉一輩子的只有自己。
    見賈寶玉手忙腳亂地拿著帕子給她擦淚:「雲妹妹,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是我說錯什麼了嗎,唉,雲妹妹,你別哭啊,你再哭,我也要哭了!」史湘雲見賈寶玉這般模樣,一下子破涕為笑。
    離恨天,灌愁海,太虛幻境中,一美貌女子竟是失手將手中寶鏡摔落在地,她跺著腳叫道:「亂了,亂了,真是一切都亂了!」一眾女子瞧她模樣,都是不敢做聲,垂頭不語。
    人間自是無人知道這番事情,史湘雲這邊與賈寶玉愈加親密無間,叫王氏知道了,很是暗中罵了幾句「不知羞恥」等言語,她想要設計壞了史湘雲的名聲,將這門婚事給攪黃了,只是一時半會兒依舊找不到時機。
    王氏依舊不死心,她如今消息不靈通,連之前薛家找了多次官媒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還以為薛家是要給薛蟠娶妻呢,因此,依舊打著薛寶釵的主意,時不時地就找個藉口,叫了薛寶釵過來,明裡暗裡讓她與賈寶玉好好相處,薛寶釵面上敷衍,其實卻是並無動靜,叫王氏更是恨得牙癢癢,下定決定,日後做了薛寶釵的婆婆,定叫她知道厲害不可。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冬去春來,又是一年陽春勝景。
    這日,林母這邊正與黛玉三春說話,那邊薛王氏過來,說是給林母請安。
    薛家在榮府,說是做客,實際上也就是住在梨香院那邊,那邊即便不是單門獨院,但是薛家一般也就是跟二房往來得多,薛寶釵倒是時常到府里來,薛王氏卻是很少露面,聽得下人傳話,臉上也是露出了一個笑意來:「薛太太實在是太客氣了,請薛太太進來吧!」
    薛王氏進來之後,黛玉三春也起身給薛王氏行了禮,薛王氏也不敢托大,連忙避了避,然後才笑道:「老太太果然會調養,幾個姑娘真是一個賽一個得出挑!」
    林母笑道:「我這麼大年紀了,哪有多少心思調理家裡的孩子,不過是她們不嫌我老婆子年紀大了,性子古怪,過來陪我老婆子說話而已!你家寶釵才是個好孩子,穩重有禮,實在是可人疼呢!」
    薛王氏心中得意,嘴上卻是謙遜不止,然後又嘆道:「老太太,我這女兒也就罷了,就是我那兒子,簡直是命里的魔星,我一向為他頭疼了,聽說大明寺的菩薩靈感得很,我打算明兒個帶著我家兩個孩子一塊兒去拜拜,不知道幾位姑娘一起去嗎?」
    林母笑道:「大明寺的菩薩聽說的確是靈驗,不過我家慣常是去清虛觀和鐵檻寺的,家裡幾個孩子的寄名符都在那邊供著呢,大明寺那邊卻是不去了!」
    大明寺供奉的是文殊菩薩,在京中的確是個香火極盛的地方,那邊雖說不是皇家的家廟,但是卻是出過好幾代高僧,皇家對大明寺也有過幾次冊封,因此,京中宗室權貴,也是常常到大明寺上香拜佛。一聽大明寺,林母就知道薛家是打的什麼主意了。
    薛王氏也就是客氣一下,這會兒連忙說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下次想要禮佛可就要了好去處了,回頭我也在鐵檻寺清虛觀給我家那兩孩子捐點香油,點兩盞長明燈!」
    林母也是點了點頭,與薛王氏敷衍了幾句,薛王氏這才走了。
    見得薛王氏突然跑過來說什麼禮佛之事,黛玉三春都是有些驚訝,原本可看不出來薛家是什麼敬神禮佛的人家,探春一向口快,這會兒笑道:「薛姨媽巴巴地過來,怎麼就覺著不怎麼誠心呢?」
    林母笑道:「薛太太自有自個的打算,不過是因著住在咱們家,所以想著跟咱們家打聲招呼而已,應該並沒有什麼意思!」
    林黛玉卻是有些瞭解林母的,見林母神色,心中便有些懷疑,只怕薛家那邊,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光是禮佛呢!不過,林黛玉性子一向那般,不相干的人,便不放在心上,薛寶釵心機太重,因此,林黛玉雖說不至於對她敬而遠之,兩人之間關係也一向只是淡淡的。因此,儘管心中有些疑慮,卻也沒有多問,只是笑道:「外祖母,如今天氣暖和起來了,咱們姐妹們在家也悶了一冬了,什麼時候,我們也出去拜一拜佛啊?」
    林母笑道:「如今天氣還有些反復,等到再暖和一點,咱們再選個日子出門便是了,你們若是在屋裡覺得悶了,不如叫下人做幾個風箏,在花園裡頭放著玩便是!」
    林母這麼一說,幾個女孩子都是心中一動,立馬湊在一塊兒唧唧喳喳起來,一個個說自個要什麼花樣的。
    那邊史湘雲與賈寶玉一起過來了,聽得她們在討論,也是叫了起來:「好哇,你們有好玩的竟是不叫我們了!」
    探春笑嘻嘻道:「二哥哥與雲妹妹如今天天黏在一塊兒,我們哪敢打擾了你們呢!」
    史湘雲臉上一紅,賈寶玉也是嘿嘿一笑,也不解釋,不過也是湊了過去,說起了風箏花樣來。
    薛家那邊,卻是緊鑼密鼓地準備了起來,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她們已經選中了目標。薛家選中的是剛剛開府沒多久的十五皇子,十五皇子雖說不是寵妃所出,不過也還算得了聖人看重,剛剛開府,就直接封了慶郡王,慶郡王年紀剛剛弱冠,娶的王妃也不是什麼大家之女,不過是個四品官家的女兒,府上也沒有正經的側妃,如今也不過是一子二女,長女是王妃所出,次女是府上一個侍妾所出,慶郡王唯一的兒子卻是一個庶妃所出,那個庶妃難產沒了,慶郡王為了提高這個兒子的身份,竟是求了恩旨,追封了那個庶妃做了側妃,入了玉牒,也因為這個,王妃覺得膈應,並不肯將這個庶長子養在自個膝下,也因此,夫妻之間日漸相敬如冰起來。
    選中慶郡王,薛家已經差不多想好了日後的路,王妃有名分,沒什麼寵愛,不過,慶郡王也不好真的寵妾滅妻,給人留下話柄,對外還是敬重王妃的,因此,薛寶釵進去之後,可以先投靠王妃,有王妃的支持,薛寶釵在內院日子也就好過了。回頭生個兒子,直接抱給王妃撫養,王妃若是不能生,那是最好不過,養在王妃身邊的庶子總比那個庶長子有點優勢,王妃即便能生,也是無妨,大不了就一門心思跟著嫡出的兄弟混便是,日後也能混個不錯的前程。若是慶郡王日後能夠更進一步,那麼自然也能從容安排。
    薛家想得非常美好,就叫人打聽著慶郡王府的事情。慶郡王生母前幾年就過世了,因此,每年生母的忌辰,慶郡王都會在大明寺祭拜生母,順便多住兩天,這才會打道回府。
    薛家自然不會趕在慶郡王生母忌辰當天,而是準備在最後一日,讓薛寶釵與慶郡王來一次美好的偶遇,薛家堅信,只要慶郡王瞧見了薛寶釵,那麼,這事就成了大半了。畢竟,薛家已經打聽清楚了,慶郡王也是個風流人物,府里雖說只有一個王妃,也沒有正經的側妃,但是庶妃侍妾都不少,他還曾經說過,誰要是先生下兒子,就上書請封側妃,薛家人看薛寶釵,怎麼看都是好生養的,因此更是信心十足!
    為了叫慶郡王一見之下就覺得驚艷,薛寶釵可是做足了準備,她之前就打聽好了大明寺那邊的地形,然後還準備了幾首詩詞,又新叫人裁了一身很能夠突出自身優點的衣服,首飾也有,並不如何華貴,畢竟佛門清靜之地,打扮得太過花枝招展了,難免叫人看輕了。
    一切準備妥當,第二天,薛蟠騎著馬在前頭,薛家母女坐在馬車後來,又有一乾下人家丁隨後跟著,便往城外大明寺去了。

☆、第80章

薛家這一行非常順利,薛寶釵帶著丫鬟在大明寺一邊的杏花林中「正好」遇上了慶郡王,當然,並沒有真的面對面,不過是給慶郡王留下了一個美好的側臉,還有薛寶釵幾句詩詞,頓時便叫慶郡王欣賞不已。
    薛家為了這事付出得可是很是不少,先是為了打探慶郡王的行蹤,後來又是在慶郡王耳邊吹了幾句風,慶郡王便動心了,直接叫人去打探薛寶釵的身份來歷。
    作為皇子,需要顧忌的事情可是不多,如果薛寶釵是什麼官宦人家的女兒,慶郡王還要猶豫一下,畢竟,人家樂不樂意做妾還是個問題,問題是,薛寶釵是皇商之女,人家之前就準備進宮參加小選了,可見不是什麼介意做妾的人家。
    慶郡王生母已逝,外家也不是什麼強有力的人家,雖說在宮中的時候還算得了聖人幾分看重,不過也就是聖人那些年被年長的皇子傷了心,因此,更是疼愛年幼的幾個皇子而已。慶郡王並無問鼎之心,因此自然做事就少了一些顧忌。
    甚至,對於一個皇子來說,若是滴水不漏,無懈可擊反而是叫人忌諱,但是,若是有些不大不小的毛病,那麼,問題也就不大了。因此,慶郡王很是順從了自個的心意,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因此,慶郡王在女色上頭一向並不會委屈了自己,除了正妃乃是之前聖人指婚,生得並非如何美貌,只能說是清秀,其他庶妃侍妾,環肥燕瘦,各有風韻。當然,慶郡王心中也有數,府上那些庶妃侍妾出身都不算高,一般也就是小官之女,有的根本原本就是府上的宮女,上頭也知道慶郡王的這等毛病,因此每每小選,也會賜下一些美人下來,慶郡王都是毫不客氣地收用了。
    薛寶釵不管怎麼說,也是難得的美人,雖說生得略微豐腴,但是對於慶郡王這等遍閱群芳的人來說,豐腴一些,反而手感更好。慶郡王雖說只是看到了薛寶釵的一個側臉,但是已經看得出薛寶釵的美貌,他王府雖說美人不少,如薛寶釵這種還是沒有,又聽身邊太監一吹風,頓時生出了心思。
    尤其,慶郡王養著這麼多庶妃侍妾,他卻是沒多少產業,這也是正常的事情,聖人活下來的皇子就近二十個,各個開府都得賞賜,下頭還有沒有成家的皇子公主,日後成婚開府,都得再賞賜一番,如此一來,能夠分到各個皇子頭上的也就沒多少了。何況,開府的皇子,開銷也很大,與兄弟還有諸多宗室的人情往來也就算了,無非就是你來我往的事情,給幾個封了親王的兄長的要略微豐厚一些,但是那也無妨,但是三節兩壽,進上的東西卻是不能含糊了,因此,開銷自然比較大。
    慶郡王的王妃本身嫁妝也算不得豐厚,何況,她又不算得寵,自然不樂意拿了自個的嫁妝貼補王府,難不成拿著自個的錢財,讓慶郡王再多幾個小妾嗎?
    因此,慶郡王日子雖說不至於捉襟見肘,但是也算不得寬裕,如今下頭太監一說,若是納了那薛寶釵,將薛家收攏到自個名下,薛家百萬之富,每年能沒有孝敬?
    至於薛蟠的事情,慶郡王卻是不在意的,對於慶郡王這樣的皇子貴胄,殺個人算什麼,何況,這案子聽說早就了了,是了,薛家還有個賈家王家做姻親了,如此,這薛家底子也不淺啊!
    這麼一想,慶郡王更是心動起來,因此,回府之後沒多久,跟王妃開了個口,王妃心中雖說發酸,沒辦法,王妃自個如今不過是生了個女兒,偏生慶郡王待她也尋常,即便初一十五按規矩歇在正院,很多時候乾脆就是純蓋棉被而已,連聊天都聊不了幾句,這般情況,叫王妃喝再多的求子湯藥,也別指望生出個孩子出來,這回又聽說慶郡王要納個庶妃,頓時更是心中不舒服起來,不過,她出身不高,也沒那個底氣跟慶郡王對著乾,只得說道:「王爺既然喜歡,那麼,回頭叫府里長史去說一下便是了,回頭妾身就叫人將屋子收拾出來,再挑幾個人去伺候那位薛庶妃!」
    慶郡王最滿意自家王妃的一點就是識時務,除了她死活不肯撫養自個的庶長子之外,別的都還挺合他的心意,因此便說道:「嗯,這事王妃你看著辦便是!」
    薛家這邊很快得了好消息,慶郡王府的長史很快就來了,笑眯眯地跟薛家說了,郡王爺很喜歡他們家的姑娘,已經挑了個日子,讓薛家準備一下,回頭郡王府就來接人!
    薛家簡直是大喜過望,慶郡王直接許了庶妃之位,這可不低了,郡王府可沒有正經的側妃,上頭也只需要伺候一個王妃就行,薛寶釵進去之後,日子自然好過,因此,忙不迭給長史封了個大大的紅封,等著送走了那長史,薛家幾乎要彈冠相慶。
    薛寶釵被選為慶郡王府庶妃的消息很快就傳進了榮府,畢竟,薛家還住在榮國府,哪怕慶郡王府的長史是直接進的梨香院,但是,他人出來了,自然消息也就傳出來了。
    榮慶堂,邢氏與王氏正低眉順眼地在林母身邊伺候,聽得消息,邢氏先是一愣,然後就是掩口一笑:「老太太,這可是大喜事,我早說薛家姑娘是個有福氣的,果然是這般,日後說不得也是個娘娘了,咱們該好好賀一賀才是!」
    邢氏對薛家並沒有什麼惡感,薛家出手大方,邢氏每每得的好處都不少,因此,這會兒聽到薛寶釵被選為郡王府庶妃之後,也沒太大的反應,不過,她瞧著王氏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頓時就高興起來,王氏的女兒小選進宮都多少年了,連個消息都沒有,還比不上薛寶釵呢,因此,這會兒就故意將薛寶釵抬得高高的,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王氏聽得邢氏這般,心裡頭簡直要滴血了,她什麼時候能想到,自家妹妹這個女兒竟是有這般造化,她妹妹看起來也早就留了一手了,薛寶釵可沒經過正經的小選,卻被慶郡王府點為庶妃,這裡頭要是沒有薛家的手段,王氏怎麼也不會相信的,想起前些日子,薛家去了一趟大明寺,王氏頓時恍然大悟,心中暗罵,小娼婦,想男人想瘋了,竟是在佛門清靜之地勾引王爺,怎麼沒叫雷給劈了!
    王氏這會兒想著薛寶釵竟是瞧不上自家兒子賈寶玉,還壓在了元春頭上,頓時就恨得要命。她咬著牙,嘴裡頭直接滲出了鐵鏽味,好半天,才咬著牙說道:「大嫂說得是,薛家總歸是咱們家正經的親戚,這般好事,自然應該賀一賀的!」
    林母笑道:「是該好好賀一賀的,鴛鴦,給薛家準備一份賀禮,一會兒直接送過去!」
    鴛鴦為難了一下,林母可沒說送什麼,不過,林母既然沒有說明,想來對薛家也算不得非常看重,因此,當下笑吟吟地答應了下來。
    邢氏一向有些魯鈍,這會兒想著王氏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又想著元春竟是連個商家女都比不上,更是得意,因此又是笑吟吟道:「老太太都給了賀禮,兒媳可也不敢落後,回頭也得回去叫人準備一番呢!」心裡卻是盤算起來,回頭得好好跟薛家打好關係,說不得日後,還有用到薛家的時候的。
    王氏這會兒勉強鎮定下來,強笑道:「自該如此的!」心裡頭卻是如同一團亂麻一般。
    見兩人這般,林母也不多說,只是笑道:「這般喜事,可不好隨意怠慢了,我這裡便不多留你們了,你們先回去吧!」
    邢氏王氏都起身行禮告退,很快帶著人離去了,而林母卻是靠在迎枕上,臉上依舊帶著笑意,鴛鴦瞧著林母這般模樣,問道:「老太太似乎對薛姑娘並不看重?」鴛鴦有些疑惑,要說起來,當日薛寶釵要去參加小選,還是林母給尋的教養嬤嬤,如今那位何嬤嬤還在梨香院呢。怎麼著如今看著,卻並不如何在意呢?
    林母淡淡一笑:「別說是個庶妃,就算是薛家那丫頭封了側妃正妃,那又如何,跟我賈家又有什麼干系,慶郡王府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薛家丫頭入了那府里,到底是福是禍,還說不清呢!」
    林母也不多說,直接便道:「從我那裡,隨便挑幾樣東西,湊個四色,直接送過去便是!而且,我想著,薛家在咱們家應該也不會多留了!」
    鴛鴦頓時心領神會,薛家如今有了郡王府做靠山,如今又叫王氏生出了芥蒂,何況,也不能叫薛寶釵從賈家抬到王府啊,到時候,薛寶釵到底是薛家的呢,還是賈家的呢,怎麼可能還會在賈家長住,只怕過幾日就會搬回薛家了。
    而黛玉湘雲三春那邊也得了消息,賈寶玉倒是長嘆一聲:「寶姐姐竟會如此,不過我聽說那慶郡王是惜花之人,寶姐姐去了,也應該不會受苦!」
    賈寶玉所說的惜花之人,在場的人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作為女子,對這樣的人,心中都是敬而遠之的,史湘雲快言快語道:「寶姐姐素來想著青雲之志,這也是她求仁得仁了!」
    迎春一向沈默,探春卻是流露出了一點羨慕,不過很快消失不見,說道:「不管怎麼說,寶姐姐也算終身有靠,咱們也該去賀一賀的!」
    惜春卻是冷淡地說道:「有什麼好賀的,說是庶妃,不過就是個小妾而已,好好的主子不做,卻是去做奴婢!」
    黛玉直接說道:「人各有志罷了,好歹相識一場,想來薛家也得搬回自家準備,就當與舊往姐妹告別便是,日後卻是不得相見了!」
    幾個人都是沈默了下來,有的發出了低不可聞的嘆息。

☆、第81章

薛家很快就搬走了,沒幾日,薛寶釵就被一抬粉紅色的小轎抬入了慶郡王府,慶郡王額外給了恩典,她得以帶了貼身丫鬟鶯兒跟隨,至於嫁妝,那自然是沒有的,不過是帶了兩個小箱子進去,不過薛王氏卻是給了女兒不少銀錢防身。而何嬤嬤在薛寶釵進王府之後,便跟薛王氏辭別,然後帶著林母賞賜的錢財還有地契,出城去了。
    王氏雖說心中恨得厲害,但是如今薛王氏儼然不是那個可以任她拿捏的庶妹了。別說什麼小妾沒娘家的話,真要是這樣,不說別人,趙姨娘的娘家人何以在賈家混了個好差事呢?不說別的,趙家的小子跟在賈環後頭做書童,都能給家裡掙不少嚼用的。
    薛家有了慶郡王這個靠山,自然沒必要將王氏看得太重了,薛家在榮國府住了這麼長時間,難道還看不出來,王氏其實就是外強中乾,或者曾經光鮮過,但是如今雖說不至於變成落毛的鳳凰,也僅僅就是個擺設而已,沒有林母的支持,王氏被壓得死死的,壓根什麼也乾不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薛寶釵才沒有對王氏的說法動心,王氏在家壓根沒多少權力,哪裡做得了賈寶玉的主,何況,哪怕史湘雲無父無母,但是史家卻不是好惹的,薛寶釵才不肯為了賈寶玉,讓薛家直接得罪了史家呢!
    慶郡王府長史不過是在薛家那裡吹了幾句風,薛家就很是識趣地孝敬了慶郡王三成的乾股,不是不肯多給,實際上,薛家的家規就是各房拿了錢財出來,給長房拿來做生意,然後各房不過是等著分紅而已。哪怕薛儉過世之後,薛蟠是個無能的,但是薛家其他幾房許多坐享其成習慣了,不管怎麼說,薛家還頂著皇商的名頭,甭管怎麼說,戶部每年都得撥一部分錢財給各大皇商,從他們手中採購相關的物資的,這些也不是什麼小數目。
    薛家拿了三成給慶郡王府,已經是將長房的大頭獻出來了。慶郡王府也沒有白拿這乾股,慶郡王即便手中沒多少實權,但是終究還是皇子,買他面子的人可不少,因此,沒多久,內務府那邊就將一樁買賣交到了薛家手上,薛家原本就負責給內務府進貢宮女所用的宮花,如今更是將低等妃嬪所用的一些份例交到了薛家手上,這些貓膩可是不少。內務府能將一隻雞蛋算出一兩銀子的價格,何況是這些宮花首飾衣料什麼的,這就算是白送給薛家的人情了。
    薛家有了一個郡王府的支持,又得了內務府的好處,下頭那些掌櫃也不是什麼廢物點心,原本都是世代給薛家效力的,因此,很快,薛家的生意也就起來了。薛蟠對此那叫一個沾沾自喜,常常自鳴得意,想著如今生意更加賺錢了,花錢愈發大手大腳起來,薛王氏不許他在自家賬房多支,他便直接到鋪子裡頭去提錢,那些掌櫃哪裡拗得過他,因此,也只得認了,然後去找薛王氏訴苦。
    薛王氏一邊叫掌櫃不許多給薛蟠支錢,一邊找來兒子訓斥幾句,薛蟠只當是清風過耳,過後便忘,回頭該如何照舊如何,叫薛王氏也是無可奈何,只得暗嘆自個命苦,然後便琢磨著,薛寶釵都出嫁了,雖說不過是做個庶妃,但是總歸終身有靠,可是薛蟠年紀比薛寶釵可是大了好幾歲,香菱都直接開了臉給他做屋裡人了,早該成親了,因此,薛家那邊又是許多官媒出入了。這回大家可是熱心的多了,畢竟,薛家如今後頭站著慶郡王,一般人還真不會跟薛家過不去,薛家如今生意也做得好,因此,雖說知道薛蟠的德性,許多人家還真是頗為心動,結果,薛王氏卻開始拿捏起來,想著要給薛蟠娶個官家小姐,因此很是挑挑揀揀,叫那些官媒叫苦不迭。雖說薛家許的銀子不少,但是,這銀子也不好賺啊!
    薛寶釵生得美貌,又知情識趣,薛家孝敬得也多,薛寶釵在王府裡頭日子也過得不錯,她倒是不會勸慶郡王上進,一個皇子,還能怎麼上進法呢,慶郡王也明白,他們這些年紀不大的皇子,是拿來給新君施恩的,因此上頭只封了郡王,等到新君繼位,才能封為親王,當然,你也得老實才行。
    薛寶釵雖說不明白,卻知道皇子再上進,也只好做太子做皇帝了,這等事情,怎麼也不該她跟慶郡王說,因此,只是一味奉承慶郡王,跟慶郡王談論各種風花雪月,吟詩作賦,很是得寵。不過,她想要投靠王妃,卻是碰了軟釘子。沒辦法,薛寶釵一向一副端莊大姐姐的款,搞得比正室還正室。
    王妃不過是出身小官之家,父親一直也就是待在清水衙門,家中雖說算不得清貧,卻也不算寬裕,自然不會如同薛寶釵一般嬌養,因此,乍一看,這端莊範竟是差點叫薛寶釵給比下去了。王妃算不得小心眼,遇到這樣端著的小妾也是心中膩味,哪怕薛寶釵看著低眉順眼,也叫王妃欣賞不起來,因此,薛寶釵哪怕明確表現了投靠之意,王妃也是不咸不淡,對薛寶釵並無另眼相看的意思。
    薛寶釵也不是什麼忍者神龜,她其實最是記仇不過,王妃這般慢待她,她自然記在了心裡,心中暗恨,王妃出身不高,連個兒子都沒有,也並無多少寵愛,也對自個這般輕慢,叫薛寶釵如何不記恨,因此,心中暗自發誓,日後自個得勢,非叫王妃知道厲害不可。不過明面上卻是忍了下來,自個不多說,鶯兒卻是得了她的示意,替自家姑娘在慶郡王那裡給薛寶釵打抱不平,只說自家庶妃辛苦一番,想要孝敬王妃,哪知道王妃卻很是不耐雲雲,然後很是得了慶郡王的一些安慰和賞賜。
    慶郡王自然沒有為了薛寶釵去責怪自家正妃的道理,慶郡王這樣的男人,風流多情,自然也是無情,府中那些庶妃侍妾,在他看來,與玩物無異,不過是因為美麗,因此可以肆意把玩,等到美麗消退,那麼,也就慢慢拋諸腦後了。薛寶釵固然美貌,又會說話,頗有些情趣,慶郡王也就是一時喜愛而已,並非有多少真正的愛意。
    何況,慶郡王與薛寶釵相處一段時間之後,就發現薛寶釵心機頗深,這等女子,慶郡王在宮中看得多了,也懶得跟個小妾打什麼機鋒,猜測什麼心意,那不是給自個找不自在嗎?因此,薛寶釵雖說一個月也能見到慶郡王幾次,但是承寵卻不多,幾次裡頭能有一次就不錯了,畢竟薛寶釵床笫之間也比較端莊,並無多少趣味。
    饒是如此,薛寶釵也成了王府中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沒辦法,慶郡王一向風流,有名分的庶妃侍妾,還有沒正式名分的,加起來一天輪一個,一個月下來都不帶重樣的,薛寶釵能輪到幾天,比王妃那裡還強,已經叫人眼紅了。
    在外頭,大家都知道慶郡王最寵愛的就是新進府的薛庶妃,薛家聽得消息,只有更得意的道理,薛蟠私底下已經在那裡說什麼慶郡王是自個妹夫了,沒有賈璉賈寶玉的引見,他結識的那些人多半是些衝著他錢財的破落戶,並無真正的官宦貴族子弟,因此,一個個爭相奉承,捧得薛蟠也真當自個是皇親國戚了,愈發囂張跋扈起來。
    薛家那邊的事情,林母卻是半點不放在心上。王氏雖說如今瞧著是不可為,想著拿著薛家這塊虎皮,在賈家爭取點好處,直接就被林母輕描淡寫說了一頓:「薛家是親戚不假,只是薛庶妃不過是王府一個妾室罷了,並沒有上玉牒,給皇家做妾也是妾,還不是正經小選進去的,難不成,家裡有個上趕著做妾的親戚很光彩嗎?何況咱們家如今這般,老實本分還來不及,跟皇子扯上關係作甚!」
    王氏被這般一打擊,簡直是氣得要命,想要跟王子騰告狀,又想到自個之前折騰出的那些事情,王子騰很是警告了自己一番,讓自個安分守己一些,王氏頓時有些無精打采起來,說白了,她之前能夠那般,依仗的都是別人,不是王家就是當時的史氏,如今林母出手,王氏孤立無援,林母又有個孝字頂著,王氏幾乎是束手無策,只得認命。
    王氏這邊消停了,邢氏那邊卻是不消停了,她瞧著薛寶釵做了庶妃,心裡便活泛起來。須知道,迎春也是有參加選秀的資格的,她跟薛寶釵年紀差不多,明年正好是大選之年,迎春的名字也是該報上去的,迎春是庶女,也該叫自個這個嫡母一聲母親的,要是迎春做了娘娘,自個這個嫡母可就風光了。她也不想想,迎春就沒在她膝下養過一天,就算日後得勢,明面上給她這個嫡母尊重便是了,至於真的如何孝順,那怎麼可能,迎春那性子,說是懦弱,其實是冷漠,她一向活在自個世界里,親爹都不怎麼在意,何況一個沒什麼血緣關係的嫡母!
    再者說了,迎春的性子,戳一針都未必動一下,想要讓她有什麼大志向,奮起上進,那不是開玩笑嗎,說不得被人陷害了,連喊冤都不會呢!
    只是邢氏不這麼想,她在林母耳邊喋喋不休,要林母也給迎春弄個教導選秀規矩的教養嬤嬤回來,說什麼二姑娘日後成了貴人,也是家裡的榮耀雲雲,林母越聽臉色越糟糕,然後直接抓起手邊的茶盞,對著邢氏腳下就摔了過去:「閉嘴!」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3

☆、第82章

林母穿過來可不是為了賈家興旺的,若真是叫賈家出個娘娘什麼的,不過是從元春換成了迎春而已,還不得叫林母慪死!
    不管迎春有沒有這個希望做娘娘,林母都不樂意!因此,邢氏在那邊說得天花亂墜,反復強調家裡有個貴人的好處,又說可以將迎春記在自己名下充作嫡女,提一提身份,林母卻是直接冷笑道:「我看你是糊塗了,不說迎春那性子,進了宮只怕初選就要被人給生吞了,你好好想想看,聖人都好幾年沒有過孩子了吧。聖人已經上了千秋,到時候叫迎春何去何從,無子的妃嬪日後會是個什麼結局,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不是還有皇子嗎?」邢氏卻是不肯放棄,「咱們家迎春的身份,怎麼著也能做個皇子側妃吧!」
    林母直接呵斥道:「你這是做什麼春秋大夢呢,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嫌咱們賈家死得不夠快嗎,如今儲位未定,下頭皇子爭得快要頭破血流了,咱們家摻和到裡頭去做什麼?」
    邢氏雖說眼界不高,但是不是傻瓜,林母這般一說,邢氏雖說心中不甘,但是卻也明白一些了,這會兒嘴上只得賠笑道:「老太太,是媳婦不懂事,不知道其中的道理,還請老太太恕罪!」
    不過心中卻是不服,覺得老太太當年肯為元春謀劃,如今卻不肯給迎春出力,果然還是偏心二房,這麼一想,臉上神情又變幻了起來。
    林母冷眼看著,覺得賈家有這樣兩個媳婦,不敗才沒有天理了,不過還是說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誰也不許摻和到這種事情裡頭,至於元春在宮里,也只能讓她自個想辦法了!行了,你也下去吧!」
    邢氏心中憤憤,甩著帕子走了,回了東小院,居然見賈赦難得出現在了書房裡頭,正捧著一個古扇仔細賞玩,她眼睛一轉,直接進了書房,便是說道:「老爺,你還有心思看什麼扇子,老太太一貫偏心,回頭二房再得勢,咱們一家子都要無容身之處了!」
    賈赦對如今的情況已經很滿足了,二房如今雖說佔著榮禧堂,卻也不能在他面前囂張,自家兒子媳婦在外頭過得挺不錯,之前生了個孫女,雖說是七月裡頭生的,不過聽說也是玉雪可愛,而且如今兒媳又懷上了,所謂先開花後結果,想必等到明年,自個就有孫子抱了!老太太不再如同以前一樣,一味偏著二房,對自個橫加訓斥,賈赦也沒多少想法了,反正他也沒什麼野心,當年就算是跟著賈代善學了一些東西,如今早就荒廢了,根本就是個混吃等死的老紈絝,因此見邢氏這般說,便是一臉不耐,小心翼翼地將手中古扇收起,放入一個紫檀扇匣之中,這才說道:「你這話又從何說起,難不成老太太嫌你管家不力,又叫老二家的管家了?」
    邢氏一呆,卻沒想到林母煩了自個的話,可能會收了自個的管家權,還給二房,不過還是說道:「哪裡是這事,今兒個我去跟老太太說,明年是大選,咱們家迎春正是適齡的時候,該去延請專門的教養嬤嬤回來教導,回頭迎春做了貴人,也是咱們一家子的榮耀,哪知道,老太太直接就發了火,把我罵回來了!老太太當年將元春送到宮里了,論起來,元春還不如迎春呢,怎麼就不肯幫迎春一把呢,可見老太太還是偏心二房,不肯教大房壓住二房一籌!」
    賈赦雖說平常糊塗,卻不是真的傻瓜,這會兒見邢氏說得含糊,便直接問道:「那老太太怎麼跟你說的,你給我老老實實跟我說清楚,別給我耍什麼滑頭!」
    見賈赦神情嚴肅,邢氏頓時嚇了一跳,連忙老老實實將林母的話重復了一遍,賈赦一聽,順手就甩了邢氏一個耳光:「愚婦,老太太的見識豈是你能比的!當初若不是摻和了這等要命的事情,我如今豈能是這般?」
    賈赦對自個當年那事豈是一直心中生恨,別以為賈赦就知道吃喝玩樂,人家年輕的時候也是有抱負的,結果雖說沒真的摻和過去,不過是擦了點邊,就叫爵位跌了好幾級,自個也只能龜縮在家中,不在上頭眼前晃悠,免得叫人惦記上,賈赦不憋屈才怪。
    如今這情況,比那會兒還要複雜,那會兒起碼還有個太子頂雷呢,如今連個皇儲都沒有,一大堆的皇子虎視眈眈,你能保證自個一定押對了寶,就算押對了,賈家如今這情況,經得起其他皇子的報復?一想到這蠢貨居然是自家婆娘,賈赦心裡頭火氣更盛,見邢氏被一巴掌扇得鬢發散亂,哭哭啼啼,更是沒了耐心:「哭什麼哭,如今哭,總比咱們一家子抄家流放再哭強!沒那個本事,就別想那等一步登天的事情!」
    賈赦對迎春卻是沒什麼憐惜之心,迎春從小養在林母那邊,他能見到的次數都不多,能有什麼父女之情,那簡直是開玩笑。這會兒聽說迎春都到了能選秀的年紀了,也該是能成婚的時候了,因此直接便道:「選秀的事情別想了,橫竪本朝對此也不強求,回頭報個病便是了,不過,你好歹也是嫡母,該給迎春相看親事了,別成天想那些有的沒的,要是敢背著老爺我做什麼小動作,我就休了你!」
    被賈赦這麼一嚇唬,邢氏也哭不出來了,她簡直要傻眼了,讓她給迎春相看親事,這簡直是要命!
    迎春那性子,邢氏經常看到,也聽下人說過,雖說之前林母整頓了下人,她之前那個乳母直接就被發賣出去了,但是迎春還是一如既往,要不是幾個大丫鬟彈壓著,隨便一個小丫頭,都敢不拿迎春當回事。這樣的女孩子,什麼樣的婚事才適合她?偏偏迎春卻是正經的一等將軍之女,還是獨女,這身份,若是低嫁了,別人不會說別的,只會說她這個嫡母不慈!這事分明吃力不討好啊,若是王熙鳳在,邢氏倒是可以直接推給王熙鳳,如今卻是找不到別人了,加上被賈赦扇了一巴掌,邢氏又羞又氣,竟是回頭就病倒了。
    邢氏倒是想要借此拿捏一下呢,可惜的是,管家的事情也不是離了她不行,林母聽說邢氏病了,直接就道:「可憐見的,如今她年紀也不小了,正該保重身體呢,在屋裡好好歇著吧,若是缺什麼藥,儘管到我這裡來取就是了!至於管家的事情,幾個丫頭都不小了,以前小打小鬧,也看不出什麼來,如今其他的也該學著上手,日後才不會手忙腳亂!」
    因此,直接叫人去邢氏那裡將對牌還有庫房鑰匙賬本都取了過來,分給了黛玉湘雲三春她們,讓她們管著。邢氏知道之後,氣得差點沒一口氣喘不上來,本來不過是羞惱裝的,如今心裡頭存了事,竟是真的有些病懨懨起來。
    林母還拿著這事直接教導幾個女孩子,說道:「天底下沒什麼事情就是離了哪個人就不行的,因此,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自視太高,當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幾個女孩子都是點頭受教,林母如今對教導下頭的孩子少了許多忌諱,並不因為她們年紀小,不說給她們聽,甚至連邢氏有意讓迎春參加選秀,卻被自個駁斥了的事情說了。
    林母直接了當地說道:「宮里的確是富貴之地,但是有那個心,你也得有那個命才行,你們沒趕上好時候,因此,便是你們有這份心,也得給我藏嚴實了!」
    其他人也就罷了,林母卻是發現,自從薛寶釵做了王府庶妃之後,探春就有些心思不定起來,她自個就是庶出,雖說吃了庶出的苦頭,但是對於做妾什麼的,卻是沒有什麼心理障礙的。因此,也有著這樣的心思,林母如今這話,卻是直接敲打她了。
    探春有野心,人也聰明,真要是給了她機會,誰知道她能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林母敲打過一番之後,直接就道:「咱們賈家雖說不如當年老國公爺在的時候了,不過總能給你們幾個丫頭一個歸宿,世人總是對女子苛刻,因此,若是你們自個行差出錯,那麼一切休提!」
    林母直接便拿薛寶釵舉例,說道:「薛庶妃若是通過正經的小選入了府,那麼也沒什麼好說的,偏生薛家為了這般所謂的富貴,自個做了手腳,搞出了那所謂的偶遇來,但是凡事只要做了,必有痕跡。如今慶郡王對她還覺得新鮮,那也罷了,日後若是不喜歡了,再查出什麼蛛絲馬跡來,便是罪過!」
    林母直接嚴厲得看了探春一眼,探春直接的自個如同被針刺了一樣,頓時瑟縮了一下,低著頭不吭聲了!
    其他幾個人聽得林母難道這般疾言厲色,也是心中一凜,黛玉見探春模樣,難免心中不忍,連忙說道:「外祖母這般嚴厲作甚,姐妹們一貫都是心中有數的,何況,咱們常在府中,哪有什麼事情,難不成外祖母是後悔了,不許我們出去玩了?」
    被林黛玉這麼一打岔,林母也是一笑,說道:「你這丫頭,成天就想著出去玩,也好,如今天氣也暖和,回頭帶你們去清虛觀見識一下可好,清虛觀那邊的張真人可是聖人御口親封的大幻真人,有名的道德之士,正好祖母也去給你們姐妹都問一問姻緣!」
    幾個女孩子都是臉上一紅,黛玉直接跺著腳,拉著林母的袖子,不依起來,之前屋裡凝重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不過卻也在幾個女孩心中都留下了痕跡。

☆、第83章

原本林母不過是一說,哪知道選秀的風聲很快就傳出來了,據說這次主要是為了給幾個年輕的皇子選正妃側妃,當然,年長的皇子也能分幾個庶妃,至於聖人,自然也該留幾個年輕可人的伺候。
    這會兒情況特殊,除了那些想要搏一搏,或者是跟宮中有了默契的人家,許多人家壓根不想摻和到這種事情裡頭,雖說上頭不強求,不過也得有個合適的理由才不用將名字報上去。因此,京中頓時到處都開始忙著給自家的姑娘相看親事了,一下子,哪怕是一些原本叫人不怎麼瞧得上的紈絝都搶手起來。
    林家沒什麼好擔心的,林家就林黛玉一個女兒,讓林黛玉去選秀,這不是存心絕了林家的後嗎?賈家這邊,適齡的也就是迎春一個,林母直接就催逼著邢氏趕緊給迎春尋個差不多的人家。
    迎春這事也難辦,三春學著管家也不少時間了,迎春這邊出的紕漏最多,她壓不住下頭的下人,哪怕明白下人偷奸耍滑,互相推諉,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此很多時候,真的是搞什麼無為而治了。問題是,你要是站在一定的高度,無為而治還可以,這等細則上頭,你玩這一套,這不是瞎胡鬧嗎,因此,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有。要不是之前還有前車之鑒,一個個也擔心上頭知道了直接叫他們滾蛋,這邊都要鬧翻天了!
    迎春這般之後,林母再心大,也不能當做沒看見了,怎麼說都沒用,這邊答應得好好的,回頭還是不肯做惡人。她這種性子,自然是做不得什麼當家主母的。要不然,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按理說,她這樣的,最後嫁個大家族,配一個日後不需要繼承家業的,最好在迎春有兒媳婦之間,都不用分家的,但是這樣的人家,情況肯定非常複雜,到時候,迎春不被那些妯娌給生吞了才怪!
    林母本來對迎春的感情也就是那樣,因此,直接就跟邢氏說了大概的要求,甭管嫡庶,總之是個不需要繼承家業,當家理事的,男方就算是有些風流也沒什麼,但是脾氣要好,要有點規矩,不能寵妾滅妻,至於什麼家世之類的,反而是次要的。
    邢氏得了林母的吩咐,真是松了口氣,要真是想要什麼四角俱全的,那也輪不到迎春啊,早就叫別人家給搶走了。饒是如此,邢氏還是挺頭疼,林母說的這樣的人家也有,只是最大的麻煩是,邢氏跟人家不熟啊!
    賈家自從賈代善過世之後,交際往來就少了許多,畢竟落差太大,前一刻還是國公門第,下一刻已經變成了毫無實權的一等將軍,那時候形勢又不太明朗,何況,賈赦本身與義忠親王之事牽扯不大,卻被遷怒到那般地步,自然這裡頭肯定是被人算計了,只是那時候,賈家也沒個能出頭的人,因此即便知道這事有貓膩,也只能放過去了!如此一來,與許多人家也就沒了多少聯繫,如今說是四王八公,實際上賈家已經差不多淪為邊緣人物,也就是跟幾個姻親還算是保持了比較密切的聯繫罷了。
    尤其,後來先是二房管家,在家無論如何也是無妨,畢竟礙不到別人家的事情,可是其他人家要是有什麼事情,還是讓王氏這個五品的宜人出面,就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了。那時候史氏又不怎麼出門,沒有史氏的帶領,邢氏想要融入京中的貴族圈子,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邢氏跟賈赦一樣,也只能被困在府中,對外面的事情雖說不至於兩眼一抹黑,但是,各家到底怎麼回事,卻也是搞不清楚的,跟人家卻是半點也不熟啊!
    如今雖說知道有些人家的嫡幼子或者是庶子跟迎春還算合適,門第上頭也算是相當,但是她跟人家從無交情,總不能貿貿然就帶著迎春出去轉悠,人家認識她是誰啊!而且姑娘家要矜持,總不能女方先開口暗示,因此,邢氏一番苦思之後,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找上了林母,期期艾艾將自個看好的人選跟林母說了,又說自個跟人家當家太太並無交情,也找不到什麼由頭帶著迎春出門交際,因此,還是要請林母拿個主意。
    林母直接就皺了皺眉頭,說道:「我看你這麼多年越過越糊塗了,你找不到由頭出門,還不能自個找個由頭,下帖子讓別人上門嗎,也未必要直接請了那些人家的當家太太上門,你自個弄個宴會,直接對來的人暗示一下也便罷了,到時候叫迎春露個面,難道人家都是傻子?回頭跟自個認識的人一說,人家若是有想法,自然會上門探聽風聲,到時候若是有合適的,不正好就定下來了?」
    邢氏頓時傻了眼,老實說,賈家雖說不至於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但是歷來參與的都是自家人,便是幾家姻親來得都不多,因此,邢氏愣是沒想到這上頭,這會兒滿面羞慚:「多謝老太太點醒,是媳婦考慮不周,媳婦這就回去準備!」
    這等事情,自然不是一日兩日就可以的,這年頭誰家要是想要辦一場宴會,怎麼著都該提前半個月甚至更長時間就下帖子,你要是臨時才想到,那完全就是瞧不起人了。
    邢氏雖說覺得弄一場宴會,要花費不少錢財,但是如果能早點將迎春她們的事情解決了,自個也就省事了。
    因此,儘管心疼錢財,甚至已經在心疼要給幾個姑娘的嫁妝了,邢氏還是咬著牙,先是去回了賈赦,又找了賈家的下人過來,琢磨著應該要請哪些人過來,開始逐一下帖子,吩咐下人仔細準備。
    而林母卻是挑了個天氣晴朗的日子,直接帶著幾個女孩子還有死賴著要跟著的賈寶玉往清虛觀去了。
    清虛觀也算是賈家的家觀,那位張真人還是賈代善的替身,因此,跟賈家關係非常密切,賈代善活著的時候,為張真人謀了道錄司的差事,張真人也是個頗有些道行的,因此得了聖人的冊封,因此,清虛觀雖說還是掛在賈家名下,但是名聲卻是遠揚,許多人家都會慕名前來,往清虛觀燒香祈願。
    林母雖說事前跟清虛觀那邊傳了話,但是也沒有叫清虛觀清場,畢竟,林母也不想大張旗鼓,反正就是賈家一乾女眷,再加上一個賈寶玉罷了,也沒多少人,沒得打擾了別人。
    張真人得了林母的傳信,也是驚訝,他能夠在道錄司混出個真人天師的名頭,可見也是有些神通的,賈家之前每況愈下,張真人終究欠了賈代善的人情,前些年曾經耗費不少道行,給賈家起過一卦,結果卻是烈火烹油,盛極而衰之象!只是張真人等來等去,也沒等到那個盛,賈家一如尋常一般,氣數似乎有些變化,似乎又沒有什麼變化。
    張真人年紀也不小了,之前起了一卦,已經費了不少心力,後來也就是偶爾瞧著賈家的氣數罷了,見著賈家氣數並無什麼上漲之勢,卻也沒有多少衰微之憂,張真人又是卜算一番,似乎跟賈家的老太太有關,只是賈家老太太向來很少出門,張真人也不怎麼上門拜見,因此,卻也看不分明,這回榮府那邊下了帖子,說是林母帶著家裡的孫子孫女到清虛觀祈福,心中便有了主意。
    這日,林母他們一行人剛到了觀前,張真人就帶著一乾徒弟道童親自迎了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騎著馬走在前頭的賈寶玉,張真人瞧了賈寶玉一眼,就是先吃了一驚。
    賈寶玉生而不凡,出生的時候,史氏親自請了張真人入府觀看,張真人當時就發現賈家的泰半氣數竟是落在了賈寶玉身上,他那塊寶玉看著也不是什麼凡物,便與史氏說,賈寶玉日後卻是能支撐門楣,光耀門戶的!要不然,史氏如何精明,難道一開始就真的相信賈寶玉是真的生來帶玉嗎?
    哪知道,後來張真人卻屢次聽說賈寶玉諸多荒唐之事,他多次掐算,卻不得要領,只當賈寶玉或許是那等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人物,只是終究心中還是有些不確定。
    這會兒張真人仔細一看,卻發現賈寶玉身上氣數消失了大半,看著就像是個蒙了家族蔭蔽的尋常子弟了。另外,賈寶玉身上原本頗有些桃花劫的氣象,如今卻是看不出來了。至於他脖子上那塊通靈寶玉,卻依舊是原本模樣,怎麼看都不似凡物,張真人頓時更是詫異起來。
    就在張真人詫異不已的時候,鴛鴦扶著林母從馬車上下來了,張真人定睛一瞧,就覺得林母有些不同,至於如何不同,一時間卻是瞧不出來,不過見林母神色清明,張真人暫時也便放了心,因此,笑吟吟地迎了上來,打了個稽首:「貧道拜見老太君,老太君一向可好?」
    林母也是笑吟吟道:「托真人的福,老身一向好得很!」
    說話間,幾個姑娘也被丫鬟伺候著從馬車上下來了,也是上前給張真人行了一禮。林母笑道:「這些便是老身幾個孫女外孫女了!」
    張真人笑道:「鍾靈毓秀,都是不凡!外頭人來人往,終究不便,幾位還是先入觀中說話吧!」
    林母點頭稱是,帶著一行人往觀內而去。

☆、第84章

但凡能有點名氣的出家人,嘴皮子都不會差,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出家人也是靠嘴吃飯的。
    張真人跟賈家的關係本來就撕擼不開,因此,對賈家的事情也一向上心,這會兒在看過了賈家諸人的氣數之後,也便放下了心,笑吟吟地跟林母說笑。
    林母可不知道張真人什麼想法,要知道了,非慪死不可,她可不是來輓救賈家的啊!
    張真人聽說賈寶玉跟史湘雲已經差不多訂親了的時候,臉上露出了笑意,然後便叫人捧了一些金銀器物出來,給諸人挑選,賈寶玉一眼就看中了盤中一隻金麒麟,伸手拿了過來,看著史湘雲,臉上露出了笑意。
    史湘雲小時候抓周就是抓了個金麒麟,後來便經常戴在身上,賈寶玉自然也是見過的,這會兒將金麒麟揣在袖子里,對著史湘雲就是擠了擠眼睛。
    史湘雲瞧著心中也是一甜,伸手直接取了一枚玉佩,握在手中,對著賈寶玉的方向,微微一晃,兩人之間,自然便生出了默契來。
    黛玉三春見了,都是掩口一笑,史湘雲頓時有些羞惱起來,賈寶玉嘿嘿一笑,跟史湘雲先使了個眼色,然後便先溜了出去,沒多久,史湘雲也跟著出去了。
    張真人捻須一笑:「卻是天作之合!」
    林母也是含笑道:「承真人吉言!」
    張真人是個很知趣的人,並不多問林母對家裡的打算,這也是難免的事情,榮國府青黃不接了好些年了,這麼多年一直幾乎是悶頭不出,他現在就很懷疑,之前那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卦象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看,三五年之內,榮國府都出不了能決定大局的人啊!
    如今賈寶玉看著似乎就是泯然與人的面相,不過命格裡頭卻是少了不少波折,難不成,是那個謀了外放的賈璉,只是賈璉一個七品的小官,能有多大的影響力,張真人盤算了半天,都是不得其解,最終只好放棄,只是在那裡跟林母講解惜福養生之道,黛玉三春也跟著仔細聽著。
    而那邊,賈寶玉史湘雲卻是並肩坐在道觀一邊的小庭院裡頭,兩人拿著各自的金麒麟比劃著,說什麼天生一對之類的話,各自心裡頭都滿是甜蜜。
    在清虛觀中用過了一頓齋飯,賈寶玉想到之前在鐵檻寺外頭村裡遇到的新鮮事,領著史湘雲跑過去看了,黛玉三春乾脆便在清虛觀後頭杏花林裡頭散步。
    而張真人猶豫了一番之後,琢磨著賈家若是真的會盛極而衰的話,這盛或者是落在了女子身上,因此,便試探著問道:「貧道聽聞將有大選,不知老太君有何思量?」
    林母便是嘆道:「當日倒是寄希望於家裡大丫頭,但是都幾年過去了,還沒半點消息,大丫頭年紀也不小了,老身琢磨著,回頭拼著我這張老臉不要,去宮里求個恩典,讓大丫頭回家嫁人吧,總不能真拖到二十五歲之後出宮,那麼,大丫頭就真的是沒什麼好歸宿了!」
    「大丫頭尚且如此,真人也瞧見我家二丫頭了,她倒是正適齡,可是,她那性子,做個正頭娘子,尚且還能憑著禮法保住自身,若是做別的,只怕被人坑了都知道喊冤的,如何能夠指望!」林母搖了搖頭,「總歸不管大選小選,全憑自願,我已經叫家裡開始給二丫頭相看了,這次大選,我們家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張真人頓時就知道林母的打算了,臉上露出了笑意:「老太君實在是睿智之人,須知雖說雪中送炭難得,但是總歸還是錦上添花更穩當一些!」
    林母搖頭道:「家裡男人不頂用,靠女流錦上添花也是無用,如今也只好看子孫日後如何了,其他的,老身年紀大了,也是管不了了!」
    張真人又是恭維了林母幾句,然後便知道為何賈家氣數有變了,不過這樣也好,雖說賈家不免要沈寂幾年,但是出頭的椽子先爛,等著日後再說也無妨!
    從清虛觀回來沒多久,邢氏一手搞出來的海棠花會便弄起來了。賈家原本就種著不少西府海棠,垂絲海棠,如今正好到了花期,便拿這個當做由頭下了帖子請人上門賞花,帖子上也暗示了讓各家夫人帶了自家姑娘過來,接到帖子的人自然也就心領神會了。
    不過,大家對邢氏都不算熟,畢竟,邢氏幾乎很少出門交際,即便逢年過節跟隨老太太去宮中請安,也一直默不吭聲,沒什麼存在感,又有些流言說邢氏小家子氣什麼的。
    不過,這兩年管家的是邢氏,也沒出什麼紕漏,給各家的年節禮都還算妥當,因此,大家對邢氏也沒多少負面印象。心裡又猜測,邢氏只怕是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叫家裡的幾個女孩子亮亮相,再一想,邢氏膝下有個庶女似乎也到了適婚之齡了,一些人家難免有些想法,正要趁著這個機會去瞧一瞧。
    賈家這邊少有這樣的花會,幾個女孩子也是興奮不已,一個個猜想起各家女子的容貌品德來。
    林母見她們湊在一塊竊竊私語,不由失笑:「以後這樣的事情多著呢,你們年紀也不小了,也到了經常出去交際的時候了,這次就先認識幾個姐妹,若是好的話,日後也可以多親近親近!」
    幾個女孩子都是點頭稱是,又聽林母說道:「你們如今也在管家,這次就跟在後頭學著,以後心裡也好有個底,日後你們若是想要下帖子請哪個姐妹在家小聚,也好知道如何安排,不要怠慢了人家!」
    黛玉三春她們眼中都是亮晶晶的,迎春卻是有些羞澀,她心中卻是明白的,這次的花會,主要為的還是她。迎春卻是沒有想過什麼選秀之類的,迎春素來膽小懦弱,對於複雜一點的事情就是避之唯恐不及,選秀這等事情,她聽了就覺得害怕,當年元春那等風光,經過一番選秀,卻是多年不能歸家,在宮中不知道是如何情形,迎春怎麼想怎麼覺得膽怯,因此,聽說不用她選秀,打算給她議親之後,迎春從心底就是松了口氣,對於林母,更是生出了許多感激來。
    只是,對於議親的事情,迎春還是有些畏懼的,只是她畢竟年紀大了,與薛寶釵相當,薛寶釵都已經去做郡王庶妃了,自然她日後也是要出門的,賈家沒把她如同薛寶釵一樣送去做妾,她已經心滿意足了,何況下頭丫鬟哄著勸著,迎春才算是接受了現實,然後也開始憧憬起未來的生活來。
    黛玉還有探春惜春都是與迎春一塊兒長大的,這會兒更是想著法子給迎春出主意,琢磨著當日一定要突出迎春來。原本三春總是一般的衣著,一般的打扮,這次卻不能依舊這般了,若是穿一樣的衣服,迎春總有辦法讓自個存在感全無,弄得黯淡無光起來。因此,黛玉直接提議,當日,幾個人都穿不同的衣裳,戴不一樣的首飾,怎麼著要將迎春這個正主顯出來。為此,黛玉還直接從自個妝奩裡頭挑了一套頭面首飾出來,借給了迎春,讓她當日用上。
    沒幾日,海棠花會便到了,因為請的都是勳貴人家,賈家的親朋故舊,又不牽扯到朝堂之事,因此,大家都挺給面子,帶著家裡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過來了。林母沒有出面,只叫邢氏一力做主。
    邢氏很快長松了一口氣,要知道,這些天她晚上都睡不著,生怕自個頭一次搞這等大事,最後卻許多人不肯來,最後賓客寥落,弄得自個顏面全無,如今見得給了回復的人家都依約前來,就算當家太太一時有事不能來,也讓家中其他人過來了,自然感覺輕鬆了許多,神情也變得更加自然熱情起來。
    各家太太瞧著邢氏進退自如,並不顯得縮手縮腳,也覺得不能聽信流言,這位一等將軍夫人雖說出身差了點,但是看起來,手段還是有的,一個個也自然起來。畢竟碰上個不知進退的主人,客人也尷尬不是。
    海棠花會開局算是不錯,賈家這邊的點心茶水也不差,而露面的黛玉湘雲三春各有各的特點,看著都是美人,而迎春今兒個卻是看著格外出挑,一身珍珠紅的衣衫,首飾多半也是以珍珠為主,迎春本就是三春中容貌最出挑的,如今珍珠的暈光與人相映,更顯得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動人。
    幾個當家太太看著就是暗中點頭,然後,便順著邢氏的意思,讓未婚的小姑娘在一處,她們這些夫人在一塊兒談笑,很快就知道了邢氏對迎春的打算。
    邢氏對迎春的缺點也沒有多掩飾,就將自家的擇偶條件含蓄地說了,各家太太都是心領神會,有幾個的想法就是,這樣的女孩子,正好配給府里的庶子,如此,才不會翻出什麼大風浪來,因此,言語間也熱情了不少,有的就等著回去的時候問問,自家的姑娘對迎春是個什麼評價了。
    而未婚的小姑娘那邊,也一直比較和諧,大家畢竟是初見,而且出身上頭相差也不多,因此,大家都比較客氣,並沒有無事生非的,一個個也就是湊在一塊兒,說說衣裳首飾,點心茶水什麼的,也有些說些詩詞書畫,總之都能夠找到共同語言。迎春雖說天性沈默,但是被黛玉她們拉著,也偶爾小聲發表一下意見,多數時候只是沈靜地聽著,倒也沒有叫人覺得迎春冷清無趣,許多回去的時候,給迎春的評價並不算低。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4

☆、第85章

迎春的事情,竟是出人意料地順利,沒多久,便有官媒上門說親,說的卻是理國公府的庶子,理國公府跟賈家一樣,其實也沒了國公的爵位,不過老太太還在,依舊掛著國公的牌匾罷了,現如今理國公家的當家人柳芳也不過是個子爵的爵位。
    理國公府素來人口繁茂,他膝下就有五子三女,其中只有長子三子乃是嫡出,其他幾個都是庶出,理國公府說的這位就是他家的四子柳修然。
    柳修然也是個老實沈悶的性子,他生母在他七八歲的時候就因病過世了,柳修然雖說沒有養在柳夫人膝下,不過卻也一向老實本分,並不跟兩位嫡出的兄長爭鋒,平常不過就是悶頭讀書,前兩年中了童生,不過沒考上秀才,但是在勳貴人家的子弟裡頭,也算是知道上進了。
    理國公那位柳夫人的想法也很簡單,他家三個庶子,在次子的選擇上頭已經有了差池,她當初給次子選了個小官家的女兒,別的不怎麼樣,心眼比誰都多,攛掇著次子在柳芳面前刷存在感,想要多討好處。柳芳偏偏很吃這一套,前幾年還給次子謀了個差事,叫柳夫人心裡別提有多膩味了。
    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柳夫人這回就不想找如次子媳婦那樣的了,別搞得原本老實的四子也折騰起來,原本柳夫人還在頭疼呢,之前見了迎春,又打聽到了迎春的性子,頓時覺得迎春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了,迎春根本就沒有什麼爭勝之心,一向就是個隨波逐流的性子,更妙的是,她出身也不差,賈赦的庶女,還是獨女,可比次子媳婦強多了,因此,擔心有差不多想法的人捷足先登,柳夫人打聽了個大概之後,立馬就找了官媒上門提親。
    邢氏得了林母的暗示之後,便很是矜持地應了下來,兩家很快交換了庚帖,找了大師推算生辰八字,得了個百年好合的批語,然後,柳夫人就直接下了小定。
    小定當日,看著迎春,柳夫人越看越覺得滿意,有個省心的兒媳婦,比什麼都強,因此,很是大方地直接往迎春頭上插了一枝累絲嵌寶金鳳釵,對著林母笑道:「老夫人,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愛,真恨不得是自家的了!」
    林母笑吟吟道:「這可是好,日後可不就是一家人了嘛!」
    邢氏也是在一邊附和起來,她可真是沒想到,自個這麼個悶不吭聲的木頭一樣的庶女,居然能跟理國公府搭上關係,因此最近格外得意。
    邢氏原本想的是叫迎春進宮參選,將元春壓下去,如今一瞧,迎春不用參選,就能嫁到國公府,雖說是個庶子,但是,迎春自個也就是個庶女而已,邢氏可沒有將迎春記在自個名下的心思。可是元春呢,邢氏可是聽說了風聲,老太太對她大概也是不抱希望了,已經打算回頭求了恩典,讓元春回家嫁人了。
    元春十四歲進宮,如今都二十的老姑娘了,還能嫁到什麼人家,王氏常常鄙視自個是個繼室填房,說不得,她那個寶貝女兒,也只好做個繼室填房,還未必能嫁到什麼好人家呢,這麼一想,邢氏就更加得意起來,看到王氏的時候,難免說幾句譏諷的話,王氏聽得心如刀割,若不是柳夫人過來了,她恨不得立刻就去找林母追問了。
    王氏這幾年老得特別快,前些年她日子過得還算順心,保養得也好,邢氏比她小十歲,但是因為她穿得老氣,看著與王差不多,如今邢氏品味依舊沒怎麼變化,王氏卻看起來比邢氏足足老了一二十歲。
    她如今頭上多了許多白髮,而且脫發也很嚴重,哪怕每次梳頭的時候摻了不少假髮,但是看著依舊很明顯,哪怕臉上用了不少脂粉作為掩飾,但是臉上的皺紋卻是遮掩不住的,尤其眉心幾道竪紋,看著更顯出了幾分刻薄和戾氣起來。
    她如今日子不順,手上可以說是無錢無人,因此下頭的下人也敢怠慢,暗地裡面沒人說什麼二太太慈善雲雲,反而很多人都傳二太太脾氣暴躁,不好伺候,叫王氏聽了,只有更加陰鬱的道理。
    王氏如今將希望便是放在元春和寶玉身上,寶玉年紀還小,又因為林母的緣故,有了個她不喜歡的未婚妻史湘雲,偏生如今瞧著,賈寶玉簡直是如同被史湘雲迷住了一般,兩人還沒正式訂親呢,就成天膩在一塊兒,幾乎是形影不離,叫王氏恨得咬牙切齒,她想要指桑罵槐,這邊才開了口,那邊就被林母輕描淡寫壓了下來。她這邊挑了幾個美貌的丫鬟去伺候賈寶玉,那邊就被林母拎過去罵一頓,言道賈寶玉當年被襲人那丫頭壞了身子,成婚之前再沾染女色,這哪裡是親娘,又找藉口罰王氏抄經念佛。
    她原本打算敗壞史湘雲的清白,只是這等事情,自然得有自個心腹動手才妥當,她如今這樣子,哪裡有人敢為她做這等要命的事情。因此,除了暗中憤恨,王氏一時半會兒還真沒什麼辦法,尤其看著賈寶玉似乎對她越來越疏遠,王氏心中不甘至極,因此,更是將希望寄託在了元春身上。在她看來,薛寶釵都能做個庶妃,元春自然只有更強的。
    當初林母不許賈家再傳遞錢財給元春,王氏也是心疼錢財的,只是如今,王氏也是沒辦法了,卻是重新想辦法跟宮里的太監搭上了線,又開始給元春送錢,用的都是王氏僅剩的私房。王氏私房不多,為了多弄點錢財,竟是將自個嫁妝裡頭的擺設首飾拿出去典當。
    王氏如今已經變得極為偏執,林母雖說聽說了一些,但是壓根不管,她自個樂意糟蹋自個的私房,她管這些作甚,回頭由她後悔的時候。
    結果這邊邢氏在王氏那邊炫耀的時候露了口風,王氏知道林母竟然有意讓元春出宮,幾乎要瘋了,等著柳夫人一走,立馬開了口,問道:「老太太,聽說你想要求了恩典,讓元春歸家?」
    林母聽著她那興師問罪的語氣,頓時眉頭一皺,呵斥道:「王氏,你怎麼說話呢?」
    王氏被一呵斥,也清醒了一些,低頭道:「老太太,媳婦只是一時心急!只是元春的事情……」
    林母淡淡地說道:「元春今年都多大了?」
    王氏聽著,頓時一呆,訥訥道:「過了年,就二十了!」心裡也是一突,二十啊,王家的姑娘都嫁得早,王氏十三就嫁給了賈政,二十的時候,賈珠都會說話走路了。
    林母冷笑一聲:「你也知道,她都二十了,宮里馬上又要選秀,又有一批鮮亮的美人要進宮,你覺得元春還有機會嗎?」
    王氏一時情急,竟是急忙道:「老太太,咱們求求貴妃娘娘,她當年,當年答應了的啊!」
    林母皺眉道:「你也知道是當年,當年尚且不成,何況是現在,貴妃再如何,也不能管到別人宮里,你這不是胡話嗎?王氏,當年元春進宮也就罷了,畢竟大家都想不到,會出那樣的岔子,只是如今,總不能還叫元春耽誤年華,真要是叫元春再等四五年再出宮嗎,到時候,還能嫁到什麼好人家?」
    王氏聽林母這般說,儘管心中還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但是卻也明白,林母說得沒錯,她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幾乎是一屁股癱倒了下來,她哭道:「那元春,元春這麼多年苦熬,不是白費了嗎?」
    林母直接說道:「我知道你是一片愛女之心,元春是在我身邊長大了,難道我不疼她嗎?你也說了,她多年苦熬,總不能還要繼續熬下去。如今這情勢不明,元春若是貿然摻和進去,到時候,只怕平白斷送了自個,還不如趁著現在,帶著個女官的品級出宮,我這把老骨頭還有點臉面,總能求個恩典!說句不敬的話,當今聖人年紀不小了,他對咱們家還算是有些情分,元春的事情也好說話,若是回頭新皇登基,咱們跟人家可沒什麼交情,到時候會是什麼樣,那可就不好說了!」
    王氏左思右想,依舊拿不定主意,最終又是嚎啕大哭:「我可憐的元春啊!你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林母冷笑起來:「行了,你既然這麼捨不得,那也就罷了,那就讓元春留在宮里吧,回頭等著滿了二十五,再出宮吧!」林母可懶得跟王氏糾纏不清,她如今就是想要徹底斬斷王氏的希望,眼看著聖人快要禪位了,林母可不想叫元春再鬧出什麼事情來,翻了身,叫王氏得意起來。
    王氏被林母這麼一說,頓時嚇了一跳,她本來不過是想要拖一拖,結果林母這般決絕,頓時也有些六神無主了,她抹了把淚,看著格外狼狽:「老太太,媳婦,媳婦是個愚鈍的,元春這事,全憑老太太做主!」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這還像句人話,你也是做娘的,若元春真有那個造化,我老婆子拼了命也要成全,只是如今明顯是不可為,何必將元春也搭進去!」
    王氏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下來,她抬頭看到邢氏譏諷的眼神,差點沒立刻發作起來,只是如今勢不如人,只能忍氣吞聲,心裡卻盤算著,自個非給元春找個好親事,將迎春還有薛寶釵壓下去不可。

☆、第86章

林母動作很快,端午入宮領宴,就直接遞了牌子上去,宮中如今並沒有皇后,主事的卻是甄貴妃。
    林母對甄家沒什麼好感,上輩子林如海的死,跟甄家脫不了干系,賈敏的死估計也差不多,也不知道賈家後來是拿著什麼心情跟甄家說什麼老親,還藏匿甄家的財物的。
    跟甄貴妃那邊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說自個年紀大了,如今也不盼著什麼富貴盈門,只想著一家團圓,因此只盼著元春能夠出宮歸家雲雲。
    甄貴妃倒也不是什麼有多心機深沈,陰狠毒辣的人,聖人是什麼人,再識人不明,也不可能真的叫枕邊人一直蒙蔽,因此,甄貴妃對賈家還是抱有歉意的,當年甄家跟賈家說好了,將元春要到自個身邊,然後賜給自個的兒子做個側妃庶妃什麼的,結果這事直接黃了,元春被送到了李妃那邊。李妃固然無子無寵,卻也是伺候聖人的老人了。而且對甄貴妃也沒什麼威脅,甄貴妃自然不能沒事找李妃的不是,更不能越過李妃問她要賈元春了。
    因此,賈元春就很悲催的一直在李妃那邊混著,李妃對她要說不好吧,也沒苛待了她,要說別的吧,反正一直拿她當外人,因此,賈元春在那邊其實很受排擠,就算有幾個人肯為她跑腿,看中的也是她的錢,等到將她帶進宮的銀子花了個乾淨,賈家那邊卻沒有消息之後,她就更是寸步難行了。雖說得了王氏遞進宮的話,讓她暫時蟄伏,討好李妃,說不得回頭也有造化。
    只是李妃何等人物,賈元春那點心計本事在李妃那裡簡直跟笑話差不多,因此,賈元春的地位依舊尷尬。
    甄貴妃偶爾聽說過一些,對賈元春也便不抱什麼希望了,很明顯,賈元春不是什麼多聰明的人,只怕當初真要是賜給了八皇子,回頭說不得還得拖累了自家兒子。
    這回林母進宮求見,甄貴妃開始還擔心呢,生怕賈家想要她兌現了當年的承諾,琢磨著如何婉拒呢,結果不過是求了放元春出宮,這事也就很簡單了,她如今管著後宮,掌著鳳印,雖無皇后之名,卻有皇后之實,回頭找個藉口,放出一批宮女,讓賈元春也跟著出去,自然沒什麼困難,因此,直接便答應了下來。
    林母得了准話之後,又是懇切地謝了恩,這才出宮了。
    當晚,聖人照舊去了甄貴妃的宮中,甄貴妃還沒來得及開口,聖人就笑道:「聽說,今兒個榮府那位到你這邊來了?」
    甄貴妃心裡一驚,連忙說道:「可不是,他家老太太這麼大年紀了,還得替兒孫操心,聖上還記得幾年前嗎,他們家二房大姑娘小選進宮了,如今都二十了,老太太說自個如今年紀大了,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就想要求個恩典,讓他們家大姑娘歸家!」
    聖人點了點頭:「這事啊,這也是好事,趁著如今年紀還不算太大,還能找個好人家!也不光是她了,這些年宮中年年小選,伺候的人也多,如今放出去一些也是應當的!愛妃回頭跟其他人商量一些,擬個名單出來便是!」
    甄貴妃笑道:「聖人仁愛,臣妾就代這些宮人多謝聖人恩典了!」
    甄貴妃可不知道,聖人如今已經有了退位的打算,她正想著趁著這個機會,將宮中其他妃嬪的得力人手給攆出去,省得她們有精力在宮中給自己添堵,也好給自家兒子鋪路,因此,這會兒已經開始盤算,該選什麼樣的人,該留哪些人了,等著名單出來了,聖人那邊一點頭,其他妃嬪再想翻身,那可就晚了!
    宮里很快有確切的消息傳出來,林母回頭便通知了王氏,說道:「我知道你跟元春一直有聯繫,叫人跟她說一聲,接下來本分一些,等過幾個月,也就可以回家了!」
    王氏心痛自個這些日子以來,花費的錢財都算是扔進水里了,或者說,還不如扔進水里了呢,扔水里還能聽到個響,元春出了宮,可就全部泡湯了,因此,這會兒對女兒能夠出宮也沒多少熱情了,只是沈悶地點了點頭,然後猶豫了一下:「元春出宮之後,也該收拾個院子居住的,老太太覺得?」
    林母說道:「家裡空院子還有幾個呢,你去挑一下,選好了收拾出來,回頭大丫頭回來就能用上!也讓她跟幾個姐妹親香親香。」意思就是,將院子收拾在三春附近了。
    王氏心中咬牙,自家的嫡女,竟是與兩個庶女一般了,只是,卻也無可奈何,又是悲從中來,可不是嘛,自家女兒耽誤了這麼多年的年華,想要有個好親事,那真是難上加難,到時候,只怕真比不得一個庶女了!
    林母看出了王氏的意思,說道:「雖說大丫頭還沒出宮,不過你是她親娘,這親事也該看起來了,大丫頭出宮,身上好歹還有個女官的品級,回頭也該好好挑揀一番,可別委屈了大丫頭!」
    王氏趕緊道:「元春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如何能委屈了她啊!」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如此便好,行了,你先回去準備吧,這麼多年,也苦了她了!」
    而宮中,賈元春得到消息,一方面不可置信,一方面又是松了口氣,她心裡也很矛盾,她也是有野心的人,只是這麼多年卻是毫無進展,她想要討好李妃,但是李妃對她不咸不淡,一點親熱的意思都沒有,元春有的時候看著李妃的神情,甚至心裡都有些害怕。她曾經想要冒險,直接搭上四王爺,結果她在宮中幾乎被人盯得緊緊的,有點異動,就會被人發覺,何況她後來手中已經沒多少銀錢了,那些原本對她百般討好的人一下子就換了一副嘴臉,叫元春後悔不已。
    元春被困在宮中,幾乎看不到半點希望,後來王氏想辦法跟宮里搭上了關係,只是王氏一味哭訴自個在家艱難,希望元春爭氣,可是元春在宮中幾乎是寸步難行,李妃將她當個擺設一般,也不教她領什麼差事,也不使喚她做什麼事情,她連殿門幾乎都出不了,除了隨她進宮的抱琴之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教她如何能出頭!
    在宮中多年,元春的心幾乎被扭曲了,她早就不是曾經那個少女了,如今心中卻是滿含怨恨之心。她自知自個年紀大了,每每看到新進宮的那些鮮亮的小宮女,她都會不由自主地生出嫉恨之心,只是如今想要要出宮,元春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起來。
    元春在宮中其實早就受夠了,但凡有一線希望,她也願意抓住,只是,她真的看不到任何希望,她偶爾看到一些有權勢的太監,逼著宮女做對食,心裡只覺得恐慌,生怕自個也落到這個境地,那真是不如死了算了。可是若真是出了宮,自個這些年的辛苦又算什麼,算是個笑話嗎?
    對於自家母親和祖母,元春的感情也非常複雜,一方面按照母親的說法,祖母純粹是放棄了自己,後來才不肯讓家裡送錢進來,元春有的時候也覺得,若是自個那時候手頭有錢,說不得就能買通那些太監宮女,讓自個能夠見到四王爺,只是,她卻是隱約聽說過四王爺的為人,據說曾經有個宮女想要勾引四王爺,結果直接被四王爺一腳踹得吐了血,最後直接被移到了偏殿,也不肯叫大夫,沒幾日就沒了,然後就被一卷破席送到了化人場。
    若說祖母真的不願意再想著自己,卻又求了上頭,讓自個出宮,不至於繼續在宮中蹉跎。而對於王氏,元春卻是更加躑躅不定了,王氏是自個生母,只是,她總是想著要自個爭氣,但是卻不體諒自個受的苦,她難道不想爭氣嗎,只是,她如今這個情況,怎麼去爭氣,難不成如同那個宮女一般,將自個性命也搭進去嗎?
    元春幾乎是徹夜難眠,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整個人昏昏沈沈的,有些魂不守捨,抱琴聽說要出宮,卻是松了口氣,元春還好,她進宮是女官,這女史的事情,在李妃這邊,直接就被李妃打發了守著書房,李妃也是書香門第出身,做了一宮主位之後,就設了個書房,原本還在裡頭教過四皇子念書,後來李妃漸漸失寵,年紀大了,對於那些詩書什麼的,也就沒多少想法了,如今看得最多的,卻是幾本佛經,固定地每天都要念兩個時辰的經書,書房這邊更是除了負責打掃的宮女,就沒人來了。
    元春管著書房,抱琴就要負責打掃整理,每次還得替元春領取飯食什麼的,元春自覺受了許多委屈,抱琴吃的白眼和嘲笑只有比她更多的。私底下,有人說元春說白了也就是個伺候人的,結果還得弄個宮女伺候她,抱琴聽著,心中也沒別的想法,她是賈家家生子,從小就跟著元春,除了伺候元春,她還有別的路可走嗎?因此,只能一日日地沈默下去。
    如今有了出宮的機會,只是抱琴還不知道,是自個依舊跟著元春出宮,還是元春出宮,自個留在宮里,她也不敢多問,見元春臉色暗淡,連忙快手快腳地幫著元春梳頭,又打上了脂粉,掩飾出了眼角的一點青黑。
    元春看著模糊的銅鏡中看不清楚的面目,最終抿起了嘴唇,心中微微呼出一口氣來。

☆、第87章

家裡緊鑼密鼓地給迎春準備嫁妝的時候,元春回來了。得了放宮人出宮的消息,賈家就派人駕了馬車,去宮門口接人,不光是元春,抱琴也一塊兒被放出來了。
    一家子女眷都在榮慶堂等著元春,等著元春帶著抱琴進了門,王氏第一個就是受不住,幾乎流下淚來。
    後宮的生活給元春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元春在家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家裡只有她一個嫡女,一家子又對她寄予厚望,雖說一應待遇不如當年的賈敏,也相差不遠了。因此,在家的時候,元春其實是個有些張揚的性子,只不過掩飾在溫婉端莊的外表下而已,身上總有著那種高傲的氣度。
    但是在宮中磋磨多年,哪怕她並沒有真的當一個宮女,而是有品級的女官,但是,在宮中,女官也不是什麼多稀罕的,各個宮中的主管太監,也都有品級呢,何況,賈元春在宮中簡直是個邊緣人,李妃對她不冷不熱,其他妃嬪也不會放下架子跟她一個女官說什麼。
    賈元春的傲氣在這一日日無望的日子里漸漸消失得快要無影無蹤,整個人都帶著一種沈鬱的感覺,看著就叫人有些暗淡。
    王氏見得賈元春這般,怎麼能不心頭大慟,不由哀聲道:「我的兒啊!」
    林母直接道:「元春歸家是喜事,哭個什麼!」
    見王氏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林母才道:「元春啊,這些年卻是苦了你了,家裡也是無能,也沒多少能幫到你的地方,卻是叫你平白耽誤了這麼多年!」
    元春趕緊說道:「老太太言重了,是孫女沒用,不能為家裡爭光!」元春自然也不是蠢人,回到家中,自個的未來就攥在祖母和母親手上了,自個年紀本來就大了,婚事上頭就比較艱難,若是家裡不肯多用心,那麼,自個這輩子可就真的毀了!
    林母嘆道:「這話是怎麼說的,這事哪能怪你呢,實在是陰差陽錯,當年的機會錯過了,其實就該想辦法讓你早點出宮的,只是依舊心存僥倖,結果這才拖到如今!你如今回來就好,之前家裡給你準備的嫁妝也還在,回頭咱們給你選個好親事,叫你風風光光地嫁了!」
    元春垂頭不語,心中卻是松了口氣,一邊邢氏眉毛都快竪了起來,什麼給元春準備的嫁妝,元春當日進宮,不知道帶走了多少錢,據說後來老太太跟王氏還常常送錢進去,那麼多錢,嫁幾個姑娘都行了。如今為了元春能許個好人家,說不得,還得花上一大筆的銀錢給迎春置辦豐厚的嫁妝,邢氏甘心才怪,只是這會兒卻是不好插口,只得咬著牙,決定回頭若是老太太說起來,非要跟老太太爭一爭不可。
    林母看出了邢氏的神情,卻是沒有多說,只是含笑道:「你當年進宮的時候,家裡幾個孩子年紀還小呢,如今也大了!」
    林母這邊一說,黛玉湘雲三春都規規矩矩地上前給元春見禮,元春趕緊一一回禮,然後一看沒有賈寶玉,便問道:「老祖宗,怎麼不曾見到寶玉!」
    林母笑道:「寶玉如今可不是當年的小娃娃了,如今都訂親了,如今在你家老爺那邊呢,你一會兒過去也就見到了!」
    「訂親了?」元春一愣,「這我卻是不知,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
    史湘雲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林母笑道:「就是雲丫頭,他們本就是一塊兒長大的,正好親上加親,以後也更和睦!」
    元春並不知道王氏的心思,不過林母這般說,也是附和道:「老祖宗一向周全,雲妹妹一直也是個好的!」說著,看著史湘雲的眼神也變得親近了一些。
    又說了一會兒話,林母便道:「元春你的院子也已經收拾好了,你從宮里回來,也累了,先去洗漱一番,然後去拜見一下你父親,回頭再到我這邊來說話!老二家的,你跟元春也多年不曾親近了,你便帶元春過去吧!」
    元春坐了一路馬車,而且前一天晚上也一直沒睡好,的確是倦了,因此,也便賠了個不是,帶著抱琴跟著王氏下去了。
    元春的院子就在三春的旁邊,距離並不算遠,平常請安,三春都是直接走過來的,不過礙於元春剛回來,人也累了,因此出了榮慶堂,便有人抬了兩個小轎過來,讓元春與王氏乘轎,沒多久便到了元春的院子。
    元春進了院子,雖說不是原本自個住的地方,不過,一應擺設也與當年自個閨房並無太大出入,不過她之前透過轎簾偷偷往外看了看,發現府中的格局頗有些變化,只是還來不及跟王氏多說,下人就過來說已經備了熱水,請大姑娘沐浴。
    元春有些心不在焉地在抱琴的伺候下泡了個澡,換了一身家常的衣裳,都是新裁的,也是新鮮的款式,但是元春卻怎麼都不太自在,在宮中,各個品級的女官都有相應的服色,雖說一年四季也有些變化,但是也就是料子的變化,元春剛開始手上有錢,額外出點錢,也能有個好料子,還能幫著多繡一些花樣,後來手頭緊了,料子竟是落得跟尋常宮女一般了,想要爭執,也沒人給她做主,誰在意一個不受上頭看重的女官呢!
    元春摸了一下身上的衣料,只覺得有些恍若隔世之感,王氏已經等了她一會兒,見她出來,心裡一松,連忙拉著元春在自個身邊坐下,之前肚子里一肚子的話,這會兒也不知道從何處說起,半天才嘆道:「我的兒,真是高了,也瘦了,這些年,你也是受苦了!」
    元春抿了抿嘴唇,她聽到這什麼受苦了,就覺得心中不自在,不過還是說道:「太太,我,我沒有受苦,上頭李妃娘娘並不是什麼刻薄的人!」
    王氏嘆道:「跟我還說這些作甚,這宮中跟家裡怎麼一樣!」
    元春不想再說宮中的事情,只是說道:「女兒之前瞧著,府里似乎格局頗有些不同了?」
    王氏點了點頭,嘆道:「之前老太太說了,家裡孩子多了,就叫人將府里改了一番,多隔了幾個院子出來,叫幾個丫頭住了進去!」
    說到這裡,王氏就有些不甘,說道:「她們幾個,要麼是庶出,要麼是隔房的,竟是與你一個正經的嫡長女一般對待,老太太也實在是……」
    元春趕緊說道:「太太,可不能這麼說,老太太一向心裡有數!」心中卻是苦笑,原本她的確對自個什麼榮國府嫡長女的身份自傲,進了宮,卻被許多人暗中嘲諷,這才知道,在他人眼裡,她不過是個五品小官之女,也就是榮國府一直沒有分家,這才能頂著故榮國公嫡長孫女的名頭入了宮,在知情的人眼裡,她又算得了什麼呢!
    王氏見元春如此,只當元春在宮中謹言慎行慣了,心中更是心疼不已:「我的兒,媽一定給你找個好親事,以後不會再教你受了半點委屈!」
    元春見王氏這般,看出了王氏的心思,不過王氏對她心懷愧疚,對她自然也有好處,因此,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轉而問起了府里如今的情況。
    說到這些,王氏就是一肚子的怨言,元春聽得目瞪口呆,她怎麼知道,這些年家中竟是出了這麼多事情,王氏竟然膽大包天,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來,換個人家,做出這等事情,休了王氏,王家都不好多說什麼的,老太太不過是奪了王氏的管家權,這也是正常的,你之前做出那樣的事情,還叫你管家,這不是叫黃鼠狼給雞看門嗎?
    元春見王氏這般,心中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自家母親這般糊塗,家裡如今卻是大伯母還有嫂子管家,別說邢氏了,元春跟李紈的關係可算不上好,這麼一想,元春只覺得前途無亮,六神無主,半天才問道:「聽老太太的意思,寶玉如今也懂事了,如今念書如何了?」
    說到賈寶玉,王氏頓時便有些底氣不足,最後嘆道:「那些事情你不知道,老爺實在是太過嚴厲,那年寶玉淘氣,老爺震怒,狠狠打了寶玉一頓,寶玉被打得傷了元氣,而且也受了驚嚇,太醫說了,要好好養著,不能勞心勞神!當年你大哥哥沒了,我哪裡捨得叫寶玉也這般!」
    元春更是聽得有些灰心喪氣,自家父親也就算了,元春從來沒對賈政有過半點期待,多少年了,還蹲在五品的位置上,半點沒有挪動的意思,實在是叫人瞠目結舌。可是如今,自個兄弟日後不能科舉,不能從軍,日後自然沒有所謂的前程,沒有一個能幹的兄弟,她將來又能依靠誰呢?這麼一想,元春竟是覺得,還不如留在宮中,破釜沈舟,背水一搏呢!
    不管怎麼說,元春雖說家裡情況不妙,但是總歸回來了,也不能反悔,因此,還是老老實實去拜見了賈政,賈政幾乎將這個女兒給忘了,見得元春回來拜見,說了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便叫元春回去了。
    賈寶玉還記得元春,倒是對元春很是親近,大姐姐長,大姐姐短的,倒是叫元春心頭一熱,果然,還是自家兄弟更加親近可靠,可是,大哥哥當年被父親逼得油盡燈枯,寶玉也被父親毀了日後的前程,元春想著,愈發茫然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熱起來了,冬天的衣服要乾洗,被子要收起來,春夏的衣服要找出來,昨天折騰了一天,晚上家裡還來了客人,累得不想動彈,今天兩更,下午還有一章!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4

☆、第88章

元春回來似乎對榮府沒有帶來多少影響,元春在家的時候,也就是跟賈寶玉比較親近,她跟三春並沒有多少往來,尤其那時候三春年紀還小,對元春幾乎沒了什麼記憶,頭頂上如今多了個大姐姐,大家都有些不適應。
    元春想要在家中樹立起自個的權威來,難免想要擺個長姐的架子。只是,黛玉湘雲是表妹,尤其,湘雲已經是賈寶玉的未婚妻,而且跟賈寶玉關係非常親密,元春並不想與賈寶玉之間有什麼隔閡,橫竪史湘雲嫁進來之後,自個也出嫁了,犯得著做個刻薄的大姑子嗎?
    至於黛玉,她一方面很受老太太的寵愛,另一方面,林如海還在,未必權重,但是的確位高,而且頗有聖寵,賈元春哪裡敢在林黛玉面前拿大。
    只是,三春裡頭,迎春已經訂了親,如今除了晨昏定省,幾乎不怎麼露面,只是在自個屋裡繡嫁妝,元春雖說慪氣,畢竟,自個年紀比迎春大那麼多,自個婚事還沒個著落,迎春這邊婚期都差不多定下來了。
    王氏也跟邢氏說,元春沒有出嫁,迎春也該等一等什麼的,畢竟長幼有序雲雲,結果直接就邢氏給噎了回去,邢氏來了句:「長幼有序是不錯,那叫二老爺將榮禧堂讓出來吧!」王氏簡直是目瞪口呆,最後落荒而逃。
    至於惜春,一向誰的帳都不買,元春這邊說什麼,她反正就是左耳進右耳出,嫌煩了,直接甩手就走。只是探春卻是沒辦法,迎春的婚事,林母直接交給了邢氏,日後輪到她,也怕還是王氏做主,因此,哪裡敢得罪了元春,只能低頭受教,弄得身心俱疲。
    林母明面上也沒有厚此薄彼,同樣挑了一處管家的差事,交給了元春打理,元春當年就曾經做過,很快也就上了手,只是卻是心不在焉,她如今是正經的老姑娘了,如今極為恨嫁,只是一時半會兒,哪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偏生她一個未嫁的姑娘家,卻不好自個開口問,只得暗中憋著。
    而元春自個身邊也不算太平,主要是抱琴,抱琴從小跟著元春,年紀比元春其實還大一歲左右,在宮中也就算了,畢竟是沒辦法,回來之後,抱琴家裡就想著求個恩典,讓抱琴回家嫁人。畢竟,抱琴這個年紀,就算是日後跟著賈元春陪嫁,也是沒個著落的,還不如如今配個小子,回頭進府做個嬤嬤呢,日後有了小主子,也能做個乳母什麼的。
    抱琴自個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只是她這邊才問元春一試探,卻發現,元春根本沒有放她走的心思,嘴上說得好聽,她拿抱琴當做姐妹,日後要長長久久在一塊兒的,只是,抱琴這樣的,回頭陪嫁,說陪嫁丫頭嫌大,難不成叫抱琴自梳做了嬤嬤,抱琴哪怕對賈元春再忠心,也不想賠上自個一輩子,難免心中有些怨憤。
    其實賈元春若是沒進宮,這事也不會鬧得這份上,只是抱琴見過了賈元春最落魄時候的一面,又不是如同原來一般,賈元春經歷過一番苦熬,最後竟是坐到了賢德妃的位置,如此,抱琴只會覺得自家主子臥薪嘗膽,天生就是貴人。可是如今呢,賈元春自個在宮里也就跟尋常宮女差不多,還不如主子身邊的大宮女呢,沒混出個明堂,成了老姑娘了,這才灰溜溜回來了,這叫抱琴心中難免有了想法,自個伺候的這位姑娘,又比自個強多少呢,在宮里的時候,沒有自個,這位大姑娘還不知道落到什麼地步呢!
    這般一想,抱琴只覺自個付出良多,偏偏元春薄情寡義,說什麼姐妹,誰家要逼著自個姐妹自梳,一輩子伺候自個的?
    抱琴心中有了想法,元春能看不出來,只是,她真的不樂意,讓知道自個那在宮中難堪生活的抱琴離開,難道叫抱琴日後在外頭說,那位大姑娘啊,在宮里,也就是個伺候人的!賈元春一想,就恨不得要發瘋。
    只是,抱琴跟著進宮,怎麼著也是勞苦功高,不管是林母還是王氏,都是賞賜了她的,這樣的丫鬟,即便是元春,也不好隨意處置了,因此,只能忍著,依舊將抱琴留在自個身邊,不過卻是也提拔起了身邊新安排的那些丫頭,但是依舊不得不叫抱琴做大丫鬟,管著她們,日子過得極為彆扭。
    至於元春的婚事,林母其實懶得去管,反正王氏不可能讓元春砸在自個手裡的。不過,王氏在自個面前哭求了一番,林母還是得做做樣子,跟林如海說了一下,她也沒有為難林如海,只是叫林如海選幾個寒門的舉子,她的理由也很光明正大,元春終究是被耽誤了,這個年紀,想要嫁到什麼勳貴大家,只怕只能是做繼室了,繼室日子如何,看看邢氏和寧府的尤氏就知道了。
    而且大家知根知底的,知道她在宮中做過女官,難免被輕視,日後日子未必好過。與其光圖著面子上好看,不如圖個裡子,找些個寒門出身的舉子,就算是家中沒什麼錢,家裡多出點嫁妝,日子總能過得下去。
    林如海還很是感慨了一番林母的深謀遠慮還有慈愛心腸,他如今本來就在給林黛玉挑選未來的女婿,也正在托人四處打聽呢,如今再多一點,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就是多吩咐幾句的事,反正不用林如海自個跑腿,有了合適的人選,直接拿去榮國府,讓林母挑選就是了。
    其實林如海這完全是做無用功,林母對王氏的性情最是知道,迎春尚且嫁入了理國公府,王氏無論如何也不會叫元春比迎春低了的。元春自個也是心比天高的性子,因此,估計還是在高門大戶裡頭選,那些人家能看上元春的,肯定裡頭有些貓膩,到時候元春嫁過去日子過得不好,只怕跟王氏就要母子離心,平添怨恨了。
    王氏為元春的親事,愁得起了滿嘴的燎泡,在她心裡,元春四角俱全,哪哪都強,做個皇妃都是可以的,不過是時運不好罷了。因此,找了官媒過來,要求就特別多。
    王氏自個吃了嫁了個無能的老二的虧,因此,又是要嫡長子,又是要讀書上進,還要門戶高,家產豐厚,聽得官媒都是目瞪口呆,你以為你家女兒是什麼仙女啊,都多大年紀的老姑娘了,還做這些春秋大夢呢!
    不過,官媒也有官媒的渠道,王氏卻是不在意原配還是繼室的,因此,那些官媒就開始專門去看那些沒了原配,要娶填房的人家。王氏的確不在意什麼原配繼室,不過卻在意前頭有沒有留下兒子,庶子也就算了,可不能冒出個什麼嫡長子來,日後叫元春吃了虧,因此,又是去掉不少人選。剩下的人選裡頭,王氏又是挑挑揀揀,這個年紀大了,那個是個粗魯武夫,這個沒什麼官職,那個常年在外……總之,就沒幾個順心的。
    那些官媒都不想做王氏這樁買賣了,不過沒多久,卻是有兩個王氏看得上的人選,卻是西寧王府的世子妃。
    西寧王府一直鎮守平安州,這麼多年來也是倒霉,如今的西寧郡王妻妾不少,努力耕耘了多年,不過是側妃生下了一子。只是對於王府來說,原本庶子一般是做不了世子的,後來西寧郡王妃為了有個嫡子,喝了不知道多少苦藥汁子,最後好不容易有孕,結果只是生了個病弱不堪的女兒,還血崩沒了。
    西寧郡王為了不叫自家百年家業斷送,不知道費了多少工夫,估計也是跟上頭討價還價了一番,這才扶正了那位側妃,如此庶子也是嫡子了,便請封了世子之位。
    這位世子大概跟西寧郡王一般,十多歲就有了世子妃,又有了不少侍妾通房,結果,至今眼看著奔三了,依舊沒個子嗣。去年的時候,世子妃過世,西寧王府就開始物色起世子繼妃的人選了。
    只是,西寧王府那位世子其實有些不妥之處,這些官媒都是心裡有數的,如今見王氏一味想著高門長媳,催逼得厲害,也不多想了,直接就將西寧王府這事說了。
    王氏聽了,簡直是大喜過望,只覺得這是天定的姻緣,自家元春日後就是世子妃,郡王妃了,對官媒表示自家有意之後,王氏就喜出望外地跑去跟林母和元春說了。
    林母這邊,林如海也送來了一些人選,林母也正叫了元春過來,這邊還沒開口,那邊王氏就來了。
    王氏這邊將事情一說,林母就見元春眼睛一亮,心中就知道元春心動了,林母琢磨了一下,嘆道:「這事聽起來不錯,只是,西寧郡王府一向子嗣艱難,拿世子只怕也有些毛病,只是世人不會這般想,只會苛責女子。何況,西寧王府遠在平安州,又是郡王門第,元春若是受了什麼委屈,咱們家就很難給元春撐腰了!」
    王氏生怕這事被林母否決了,趕緊說道:「老太太,西寧王府跟咱們賈家同為四王八公之列,也算是老親了,怎麼著也有老一輩的交情在呢!」
    林母聽了,搖頭道:「你是元春親娘,兒女婚事,自然是父母之命,我本來托了姑爺,給元春尋了些書香門第的出息子弟,這些人家人口簡單,以元春的手段,日後日子也順心,只要孩子上進,日後前程也會有的,如今看樣子,你們是認准了西寧王府了,既是如此,我這把老骨頭,也就不多管了!」說罷,又是嘆了口氣,心中卻是冷笑。

☆、第89章

西寧王府的事情確實有貓膩,那位西寧郡王世子根本就不能生。當日那位西寧郡王妃並非是真的病死了,而是西寧郡王發狠,見自家王妃只是生了個女兒,為了王府的將來,直接叫人往給王妃的藥裡頭加了點破血的藥,叫自家王妃直接一命嗚呼了。
    問題是,那位西寧郡王妃也不是什麼軟柿子,她懷孕的時候,那位側妃生怕她生出個兒子來,很是給她下了不少絆子,西寧郡王妃看似不動聲色,實際上直接來了個釜底抽薪,直接給當時還年幼的庶長子下了秘藥,本來這位庶長子或許就跟西寧郡王一樣,本身就有可能有些問題,被郡王妃一折騰,這下是徹底別指望有後了。
    當然了,這裡頭少不了皇家的推波助瀾,西寧郡王一直掌控平安州,與北方的蠻人勾勾搭搭,曖昧不清,朝廷早就看不過眼了,因此,便是西寧郡王妃手上的那所謂秘藥,其實也是來自皇宮大內,只要西寧郡王府一直無後,皇家完全可以將宗室子弟過繼過去,不光省了個爵位,還順手就將西寧郡王府的勢力收歸皇家,可謂一勞永逸。
    這事是賈家抄家之後,林母聽說的。這還不止,西寧郡王世子因為乃是獨子,從小嬌慣,在平安州那邊,西寧王府如同土皇帝一般,因此,這位世子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是個極為荒唐暴戾的人物。性子與北靜郡王水溶有些相似,只是,水溶在外頭裝得溫文爾雅,那位世子連裝都不會裝,他最是喜愛在床/笫之間,虐/待女子甚至還有孌/童,往往弄得人遍體鱗傷,之前那位世子妃卻是受不了他的暴戾,自個吞金死了。反正那位世子妃娘家離得遠,而且西寧王府只說世子妃多年無子,一直積鬱,因此鬱鬱而終,大家也不會懷疑什麼。
    後來,新君登基,平安州那邊跟其他皇子勾勾搭搭,意圖謀逆,結果新君來了出釜底抽薪,那世子直接女乾殺了西寧郡王當時最寵愛的一個側妃,直接將年紀已經不小的西寧郡王氣得中了風,沒多久就一命嗚呼,自然原本的計劃算是徹底黃了。女乾殺庶母,氣病生父,又有一大堆的苦主冒了出來,新君趁機發作,西寧郡王府被奪爵,世子下獄,判了絞刑,西寧郡王府百年的基業就此毀於一旦。
    林母雖然知道這些事情,但是,王氏母女兩個只看到西寧郡王府的富貴,她這邊就算是說了,人家也不會相信,何況,林母也沒這個打算,自作孽,不可活,西寧郡王府要是沒有什麼貓膩,憑他們的權勢,就算是繼室,也有的是人願意湊上去的,怎麼會選擇賈家。
    果然,這邊王氏剛表示有意,那邊西寧郡王府的人就直接上門提親了,王氏稍微拿捏了一下,就忙不迭地答應了下來。
    兩家都怕有個夜長夢多,飛快地交換了庚帖,看了生辰八字,西寧郡王府的人不好隨意離開平安州,但是下定就非常大方。這也是正常的事情,平安州那邊平常人只會覺得那邊偏遠得近乎是鳥不拉屎,實際上,平安州卻有一處金礦,而且那邊與蠻人多有交易,因此,若論富貴,西寧王府的富貴在四個異姓王中那是一等一的,也就是管著海貿的南安郡王府也差了一籌,畢竟,南安郡王那邊也是不能在東南大營一手遮天啊!
    因此,西寧郡王府的聘禮給足了王氏臉面,各種金銀寶石,簡直是要將王氏的眼睛都晃花了,王氏雖說疼愛女兒,想著要多給女兒一些嫁妝,但是這麼多的聘禮,王氏不動心才怪,她一想,女兒嫁到王府,那就是掉進福窩了,以後哪裡還缺了金銀使喚,因此,直接將聘禮中的金銀吞下了一半,然後又跑去找林母商議元春的嫁妝。
    按照王氏的說法,元春嫁的是王府,這嫁妝上頭可不能寒酸了。
    林母可懶得跟王氏多說,直接叫王氏先去打聽之間那位世子妃的嫁妝,表示,雖說前頭那位世子妃並沒有留下一兒半女,但是終究是原配,元春可不好壓過了原配去。不過,賈家也不會虧待了元春,林母直接就道,西寧王府的聘禮裡頭不是有許多金銀嗎,這些就全給元春做壓箱錢。
    王氏頓時傻了眼,只是林母這話是當著元春的面說的,她也不好真的傷了元春的心,只是她吞進去的錢財,再叫她吐出來,那也是休想,只得悻悻地先回去,然後找人打聽之前那位世子妃的嫁妝了。
    偏生之前那位世子妃雖說出身也不差,也是官宦人家,只是卻是個沒什麼根底的,因此,那位世子妃也不過就是六十四抬的嫁妝,還幾乎都是拿了西寧郡王府的聘禮置辦的。
    這麼一來,賈家這邊也就不好多出了,林母直接拍板,給元春六十抬的嫁妝,按照賈家的規矩,家中嫡女,公中出五千兩銀子,其他的,你們二房自理便是。回頭等到出嫁的時候,她這個做祖母的,再給一份厚厚的添妝便是。
    王氏這邊還不滿足,什麼嫡女出五千兩,當年賈敏出嫁,不說壓箱底的銀子,光是置辦嫁妝,公中起碼出了幾萬兩。只是她也不想想,賈敏是正經的國公千金,她的女兒,說是國公的嫡孫女,可是父親不過是個五品而已,若非一直沒有分家,他們不過是賈家的旁支,還能指望多少。
    邢氏聽了之後,就已經氣得咬牙了。迎春的嫁妝,公中不過是出了三千兩,雖說一個是庶出,一個是嫡出,但是迎春他爹是一品,元春的爹不過是五品,最不濟,也該一樣吧,怎麼元春的就比迎春多。
    邢氏自然不是為了迎春抱不平,迎春跟她能有多少感情,只是,錢交到她手上,邢氏拿出去採買,一百兩的東西報價一百五十兩甚至是二百兩,別人也不會多說什麼,公中給的三千兩銀子,起碼已經有一千兩落到了邢氏手裡。
    另外,賈赦也拿了不少銀子出來,因為沒有經過省親,賈赦雖說花得厲害,可的確也不缺錢,不過,賈赦可知道邢氏的德性,因此,直接將錢交給了採買下人,叫他們給迎春準備。邢氏早就眼紅了,只是她一向不敢反對賈赦的意見,只得整日里挑剔採買下人買來的東西,那些人也知道邢氏的性子,也不多說什麼,叫邢氏無處發作。
    她不敢跑到林母面前抱怨,先是在賈赦那裡嘮叨不休,賈赦被她念煩了,見到邢氏掉頭就走,邢氏就天天在王氏面前指桑罵槐,弄得王氏面紅耳赤,惱火非常。
    林母懶得理會這些事情,她要的就是大房二房不合,回頭二房若是再有什麼差池,就能順理成章地將二房踢出去滾蛋了,到時候,他們一家子會如何,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元春對自個的婚事還是很滿意的,想著林母原是想讓她嫁個尋常人家,自家親媽卻是讓她做了世子妃,如此,自然對王氏更加親近,林母只做不知,反正自作孽,不可活,自個選的路,到時候摔坑裡頭,就去怪她親媽吧。
    王氏擰著一口氣,一定要元春趕在迎春之前出嫁,西寧王府那邊也是心懷鬼胎,生怕賈家這邊打聽到了什麼風聲,將婚事給退了,因此,兩家一拍即合,將婚期訂得很緊,如此一來,傢具什麼的,也就不好現做了。
    林母對此一點意見都沒有,嫁妝裡頭最麻煩的就是傢具,但是這些東西,賈家庫里不要太多,因此,直接從庫里弄了一套酸枝木的出來,還有一些紫檀或者是黃花梨的小件,叫人重新打磨上漆,這些可都是好東西。王氏就算是想要嫌棄,林母直接就道,要不是你將婚期訂得這麼近,哪裡用得著這般,家裡庫裡頭也是攢了不少好木頭的,不都是給幾個丫頭做嫁妝的嗎?難不成自個捨不得給元春帶走,只是,誰家出嫁陪嫁木料的呢?王氏被林母說得半點脾氣都不敢有,回頭就在自個屋裡頭咬牙切齒,又對元春說什麼她一定要爭氣,到了西寧郡王府,就先要攏著世子,趕緊生個兒子出來。她若是站穩了腳跟,日後老太太哪裡還會對自個這般?
    元春聽得膩味,雖說對王氏幫她找了這麼一門親事,元春心裡頭是很滿意的,只是,自家母親這是拿自個當什麼了,跟祖母作法的工具嗎?自個遠嫁平安州,路途遙遠,哪裡能管得了京城的事情。
    尤其,想到王氏做的那些事,做也就做了,竟是沒有收拾乾淨首尾,連自個的心腹陪嫁都被砍了個乾淨,因此,元春心裡,自家這位親媽手段實在是不行,只是,自個的嫁妝還要王氏準備。元春可是發現,王氏將王府的聘禮吞了不少,林母之前都說了,她遠嫁平安州,家裡能給的支持不多,所以西寧王府的聘禮全放到她嫁妝裡頭,哪知道,別人還沒吭聲呢,自家親媽就拆台呢。
    不過,元春如今這心計可比原本深多了,因此從來不提這個話茬,王氏說什麼,也是隨口應和,她面上懇切,王氏只覺得女兒果然還是和自己親,更是得意起來。

☆、第90章

元春出嫁之前添妝禮,林母直接拿了一些擺件首飾,湊了一抬出來,算作給元春的添妝。其實這已經不少了,史氏庫中的東西,可沒什麼差的,只是元春原以為林母會給不少壓箱錢的,如今看得這些,只覺得心理落差太大,嘴上拜謝,實際上心裡頭卻是暗恨,只覺得林母見不得自己好,自個馬上就是世子妃了,竟然也不給多少臉面,想到王氏之前說的那些話,元春心中卻是有了些計較。
    林母對此也不以為意,元春的嫁妝其實挺豐厚了,整整六十抬的嫁妝,都不是那種空架子,裝得都挺滿當,當初王氏嫁過來的時候,嫁妝可是大不如元春的。
    賈元春也不想想,她在宮里那些年,耗費的那些銀錢,夠送幾個她出嫁了,她卻是無功而返,回來還想著豐厚的嫁妝,也不知道哪來的臉面呢!
    添妝禮之後沒幾日,便到了賈元春的出嫁之期。西寧郡王顯然跟皇家隔閡頗深,這等迎親的事情,世子也沒有回京,直接就是派了金家的族兄弟代替,然後一路護送賈元春一行前往平安州,甚至不打算在西寧郡王在京城的王府停留片刻。
    賈元春哪怕是嫁到王府做繼室,準確來說,也算是高攀,因此,其他人對此並沒有什麼意見,王氏倒是有些不甘,但是這等大喜的日子,總不能鬧騰起來,回頭還是女兒臉上難看。何況,若是西寧王府不夠誠心,如何能夠有那般豐厚的聘禮?因此,也是按照規矩,看著專門請來的全福人給賈元春絞了臉,上了妝,蓋上了鴛鴦戲水的紅蓋頭。
    賈寶玉作為賈元春的親兄弟,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也到了能幹的時候,直接就背著元春出門,門外,西寧郡王府迎親的人已經在等著了。
    林母這邊卻是沒什麼事情,她是賈家的老太君,元春從自個院子裡頭出嫁,喜宴擺在榮禧堂,離榮慶堂都有一定的距離,她並沒有親自去送賈元春,反正只有別人來拜見她的,她卻是不需要出面招待客人,因此,只是留著幾個女孩子在身邊說話。等著聽下人說賈寶玉背著元春出了門,林母才輕嘆了一口氣。
    林黛玉如今對林母的情緒已經很能夠體會了,這會兒便問道:「外祖母,怎麼大姐姐嫁給西寧郡王世子,你似乎一直不怎麼高興?」
    林母搖頭道:「你二舅媽和大姐姐都被王府的富貴給迷花了眼,卻是不肯多想這裡頭的道理,西寧郡王府,那絕不是什麼良配啊!」
    林黛玉卻是頗為敏感:「因為是異姓王的緣故嗎?」
    林母一向不願意在林黛玉面前表現出自個的異樣來,因此只是說道:「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開國以來,四個異姓王,如今也就是西寧,南安兩家還有兵權,皇家哪有不忌諱的道理,若是知機的話,交出兵權,如北靜郡王一般,也不失富貴。還有我隱約聽說,西寧郡王世子姬妾頗多,還常有人入府,內宅難免混亂,之前那位世子妃積鬱而亡,說不得也有寵妾滅妻之事,元春年紀不小了,論起顏色,自然不比年輕的小姑娘,論起情分,又比不上之前入府的老人,如此,進門之後難免艱難!而且,西寧王府這般著急,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可是你二舅母和你大姐姐都願意,你大姐姐又自負手段,我又怎麼好隨意澆冷水!」
    林黛玉聽了,難免暗嘆一聲,說道:「外祖母不過過於憂慮,玉兒瞧著大姐姐是個聰敏的,宮中幾年尚且過來了,何況是王府呢?」
    林母一笑,說道:「玉兒這話說得倒也有理!說起來,玉兒年紀也不小了呢,也不知道還能留你幾年!」
    林黛玉被打趣過幾次,也不像原本那般害羞了,只是笑道:「外祖母難不成是嫌孫女煩了嗎,那孫女可就要傷心了!」
    林母伸手拍了拍林黛玉的手背,笑道:「我怎麼會嫌棄玉兒你呢,我啊,恨不得玉兒你一輩子留在我身邊呢!」
    林黛玉接口道:「那玉兒就一輩子留在外祖母身邊,孝順外祖母!」
    林母笑得合不攏嘴:「好,那外祖母可就等著玉兒的孝順了!」湘雲三春也是在邊上討好奉承不已。
    口中不住奉承,探春卻是對賈元春的婚事欣羨不已,賈元春嫁過去就是世子妃,回頭西寧郡王過世便是郡王妃,這是何等風光榮耀。探春跟薛寶釵一般,也是頗有些青雲之志的人,這會兒卻是已經開始琢磨著自個的婚事了。
    只是探春也明白,自個的婚事,歸根結底還是攥在王氏手裡,王氏可算不得什麼慈悲人,她能為了元春費盡心思,可不代表她也能為了自個這般費心。
    邢氏倒是為了迎春來了一場呢,好在迎春這邊順利非常,可是迎春出嫁之後,以大房與二房的關係,甭指望邢氏為自個出力。這般想著,探春難免有些灰心。
    迎春對此卻沒什麼想法,她別的不行,但是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她這樣的性子,你就算是給她鋪好了青雲之路,她也是沒那個能耐的,因此,只要日後有個清靜日子過,夫婿到底是不是出息,有多大的家業,她卻是不甚在意的。
    至於惜春,她年紀最小,自然還沒到想這事的時候,只是,她雖說性子冷清,卻也是個明眼人,王氏和元春也就罷了,元春年紀不小了,著急出嫁也是正常的,西寧郡王府那邊好歹也是王府,卻是這般著急,從訂親開始到現在,加起來才兩三個月時間,放到講究的人家,這會兒只怕才剛剛下定,這裡頭若是沒什麼貓膩那才叫怪了。
    只是,就像是林母說的,被富貴蒙了心了,你就算說得再多,人家也只會覺得你拖後腿,你又能如何。惜春跟元春可沒什麼感情,對元春的一些做派也頗為厭煩,因此,這會兒不過是坐在一邊,也不多說什麼。
    至於湘雲,更是沒什麼想法了,元春雖說是她未來的大姑子,她嫁得好,日後賈寶玉也能沾到點光,嫁得不好,也沒什麼妨礙。史湘雲看著天真無邪,實際上,卻是個早熟的,自打跟賈寶玉有了婚約之後,史湘雲身邊的嬤嬤就會跟她說一些相關的事情。比如說婆媳之間的關係,還有姑嫂之間的相處。
    王氏一向不怎麼喜歡她,史湘雲也是知道的,不過,王氏失勢,史湘雲也不怎麼將王氏放在心上,面子上過得去也就行了。探春這個小姑子也沒什麼好說的,她是庶出,王氏對她也就是面子情而已,她日後只有討好自個的份,就算心裡有什麼想法,也不會真的表現出來。結果,元春卻回來了,元春是賈寶玉一母同胞的姐姐,對賈寶玉也有不小的影響。
    因此,史湘雲還真不敢對元春有什麼不恭敬的地方,如今好了,元春遠嫁離京,就算日後對自己有什麼不滿,難道她還能手伸到京城不成,史湘雲只覺得順心非常。至於元春日後過得怎麼樣,她這個未過門的弟媳難道還能插上手不成?
    只是,王氏出了個做世子妃的女兒,難免在家囂張了起來,話里話外,自個女兒女婿如何如何,府里一些眼皮子淺的,也有一些願意投靠王氏了,叫王氏頓時得意了起來。
    邢氏瞧著極不順眼,每每見到王氏那張得意的臉,就恨不得一把抓過去,這日,王氏在那裡說分到她那邊的份例不妥,叫下人去找邢氏分辨,邢氏忍氣好幾天了,如今頓時爆發起來,直接找到了林母這邊。
    「老太太,這家我是管不下去了,弟妹也不瞧瞧,元春出嫁,公中出了多少,迎春這邊也在備嫁,流水的錢往外花,如今公中哪有多少銀錢,我也沒少了弟妹的月例,一應供給,都是按照舊例在走,原本弟妹也沒說什麼不對,如今卻在那裡挑三揀四,嫌這嫌那!」邢氏唱作俱佳,在那邊訴苦不休,「老太太,我就是個繼室填房,那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進來的,是正經的嫂子,可自從大姑娘嫁到了郡王府,弟妹如今愈發瞧不上我這嫂子了,老太太,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王氏也在那邊辯駁:「老太太,我什麼時候瞧不上大嫂了,只是下頭那些下人捧高踩低,見我不管家,就將我這個二太太往死裡作踐啊,瞧瞧送來的衣料炭火茶葉什麼的,沒一樣好的。我的元春啊,你知道你娘在家裡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林母冷著臉,說道:「多大的人了,還要不要臉面了,這點子小事,也能鬧騰成這個樣子!老二家的,這衣料炭火茶葉又怎麼了,就像是你嫂子說的,往年不都是這樣嗎?便是我這裡,也是差不多的東西,怎麼,我老婆子能使,你就不能使了!別說什麼元春,元春別說是世子妃,便是做了皇妃,那也是我孫女,你還是我媳婦,沒什麼人家,叫媳婦越過婆婆的!」
    王氏一呆,她可沒想到林母竟然完全不吃這一套,林母在家腰桿子硬,靠的可不是娘家如何,榮府外頭能掛著敕造榮國府的牌子,那是因為家裡還有個國公夫人在!林母如今這身份,在家是超品的誥命,這個誥命靠的是過世的賈代善,跟賈赦賈政沒有任何關係!
    元春再如何也是出嫁女,出嫁了之後,她就不是賈家的人了,任她多高的身份,沒個合適的理由,也不能插手娘家的事情。何況,王氏的份例的確也沒多大問題,只不過是不如王氏自個管家時候的罷了,那純粹是王氏自個損公肥私呢!
    如今王氏拿著這個理由出來,林母肯順著她才怪,直接便道:「行了,既然你覺得你大嫂管家不公,以後你那個家,你自個管著!」
    王氏正要高興,就聽林母冷颼颼地說道:「當日我本想著,老大老二兄弟兩個,都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因此強求著你們住在一塊兒,如今看看,倒是我想差了,老大家的,去跟你家老爺說一下,叫人通知了族長族老,咱們府里,這就分家!」
    邢氏大喜,王氏卻是傻眼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4

☆、第91章

王氏還指望著借著西寧王府的勢,日後叫賈寶玉繼承榮國府呢,如今若是分家了,哪還有賈寶玉的事情。這會兒急了,直接哭求道:「老太太,是媳婦錯了!」
    林母冷笑道:「你怎麼會錯,你一個世子妃的親娘怎麼會錯呢,錯的是我這個老不死的才是!行了,我老婆子當年卻是想差了,結果卻是養得你心大了,我自個有嫁妝,有俸祿,也不指著你們養老,不如分了家,大家都乾脆!老大家的,你愣著幹什麼?」
    邢氏這會兒簡直是喜出望外,也顧不得說點什麼客氣話了,直接答應了一聲,就不顧形象地小跑著出去了。
    東跨院裡頭,賈赦聽到邢氏帶來的消息,大吃一驚:「你說什麼,老太太不會是說句氣話,回頭就反悔吧!」
    邢氏直接說道:「我的老爺唉,等到族長還有族老們來了,老太太就算是反悔也晚了,而且我看老太太的樣子,不像是氣話,似乎這次元春的婚事,老太太就不怎麼滿意呢!」
    賈赦也是按捺不住分家的誘惑,咬了咬牙,說道:「行,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叫人去請珍哥兒還有族老們過來,嗯,再派人去城外告訴敬大哥一聲!」
    賈政那邊聽說了消息,恨不得一巴掌將王氏扇到天邊去。別看賈政一副迂腐的模樣,實際上,他心裡什麼都明白。
    沒有分家,賈政就是榮國府的二老爺,分了家,他就是個尋常的工部員外郎。這樣的官,放在外頭,還算是說得過去,但是在京城,一塊磚頭砸下來,皇親國戚都能砸出一串來,一個五品的小官別說什麼臉面了,等閒走在大街上,連大氣都不敢多喘的。
    何況,分家對賈政來說沒有半點好處,不分家,他吃穿用度全是公中的,可分了家,他這麼個嫡次子撐死也就分個三成的家產,還不包括只留給嫡長子繼承的那些祖產。如此一來,那三成的家產也就沒太多明堂來,對於錦衣玉食,花錢大手大腳慣了的賈政一家子來說,那可真不一定夠用。
    何況,賈政對自己乃至對王氏的經營能力實在是很不信任,王氏只知道將錢往自個私房裡面摟,可是賈政之前折騰的那些事情,自己想起來都覺得臉紅。林母將自個私房裡的產業給了他,原本雖說不是日進鬥金,也是獲利頗豐的,到了他手上,羊肉沒吃上,還惹了一身羶。
    因此,到了榮慶堂,見得王氏,賈政就是惡從心頭起,直接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你這惡婦,當日竊盜公中財物也便罷了,還不孝不賢,今日我非休了你不可!」
    王氏被一巴掌扇得牙齒都有些鬆動了,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見賈政將所以的事情都推到了自個身上,這會兒心頭恨意陡生,只是她心中自有依仗,也不好在這時跟賈政撕破了臉,只是連滾帶爬在林母面前跪下,哭道:「老太太,千錯萬錯都是兒媳的錯,哪怕是看在元春寶玉的份上,還請老太太收回成命啊!」
    林母淡淡地說道:「元春已經出嫁,寶玉也是訂了親的大人了,我這老婆子也是半條腿進了棺材的人了,能顧得了他們一時,也顧不了他們一世了!」
    正說著呢,賈赦過來了,見王氏那副狼狽的模樣,就是心中冷哼了一聲,再一看邊上漲紅了臉的賈政,更是不爽,他給林母行了禮,才說道:「老二,老二家的,你們這是做什麼,老話說得好,人前教子,背後教妻。就算有什麼想法,你們回自個屋裡,該怎麼鬧騰就怎麼鬧騰,怎麼鬧到老太太這邊來了,這不是叫老太太心裡頭難受嘛!」
    賈政被擠兌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梗著脖子道:「王氏搬弄是非,不賢不孝,我,我要休妻!」
    林母冷哼了一聲:「說什麼胡話,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能有休妻的事情!我也知道,這些年,你們一個個都覺得委屈,我老婆子糊塗……」
    賈赦賈政哪敢搭話,趕緊說道:「母親言重了,兒子不敢!」
    「是不敢,不是沒有!」林母淡淡地說道,「也罷,當年的事情,也是我想差了,只當你們兄弟兩個都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就該互相扶持,其實按理說,先國公爺過世的時候,這家也就應該分了,如此才算清靜,也不至於鬧得如今這個地步!」
    說著,林母先看向了賈赦:「這些年,說起來也的確是委屈了你,不過,如今那位義忠郡王還圈禁了十多年呢,你一個臣子,難不成還想要到處活蹦亂跳?」
    賈赦聽得頓時腦門子上都是汗珠子,連忙說道:「母親英明,是兒子糊塗!」
    「行了,這麼多年,便是不糊塗你也到了老糊塗的時候了!」林母也毫不客氣,「不管怎麼說,那事如今算是過去了,如今看起來,這位義忠郡王只要不犯糊塗,日後總算也能有些富貴,咱們家也不必總是縮著頭過日子了!不說了,這分家的事情,我也不是一時興起,有句話叫做遠的香近的臭,住得近了,難免有些磕磕絆絆的,分家之後,沒了那些事情,反而能心平氣和起來。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就算分了家,你們還是兄弟!」
    賈政哪怕沒有半點政治敏感度,聽林母的意思,也覺出味來了,也就是,老大之前的事情,風頭算是過去了,如今算是出頭了,那自個這些年算什麼呢?這麼一想,賈政頓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林母看著賈政的神色,不動聲色地說道:「至於政兒,你也早就是做祖父的人了,也該明白我這個母親的心意。我這些年真是老了,精神也越發不濟,當年我想著,你大哥能繼承爵位,因此自然要多疼你一些,即便是如今也是這般。只是眼看著大房二房如今這樣,我這心裡頭,實在不是個滋味,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卻不想看到,等到我百年之後,你們兄弟兩個撕破臉,不如趁著如今我老婆子還有些精力,先做個惡人!「
    賈政哪裡敢應林母這番話,這會兒幾乎是痛哭流涕道:「兒子勞煩母親擔憂,實在是不孝極了!」
    林母嘆道:「好啦,說這等話作甚,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為人父母的,從來都是如此!今兒個,就叫了珍哥兒還有族老們過來,清點一下家產,和和氣氣把家分了,免得日後還有什麼說法!」
    見林母心意已決,賈政本來就不是什麼口齒伶俐之人,只得應了下來,只是看著王氏的眼神,簡直跟刀子似的。
    王氏卻是當做沒感覺,賈政這人,王氏早就看透了,一方面自私自利,一方面色厲內荏,如今元春做了世子妃,自個就算將賈環那個小凍貓子一把掐死,賈政都只會為他遮掩,不會真的計較。再多的事情,無非就是進佛堂念幾天經罷了,沒了林母的支持,賈政還真拿自個沒辦法。
    王氏對賈政的想法理都不理,只是心裡盤算著,這家產到底是怎麼個分法,無論如何,不能叫自個吃了虧才行。尤其,這次分家,分的是榮國府的公產,卻不是林母的私房,林母的私房可不是什麼小數,回頭還得叫寶玉多討好林母才行。再一想寶玉的婚事,等到分出去了,非將寶玉與史湘雲隔開不可,日後自個管家,有了合手的下人,也就能將這事徹底給攪黃了。
    而賈赦這邊,卻是下了決心,哪怕多給賈政分一點,總要將人踹出去才行。
    而邢氏這兩年管家,對賈家的家底也有了一定的瞭解,這會兒卻是想到,決不能叫二房佔了便宜。
    這邊榮慶堂里一時間各懷心思,變得沈寂起來,林母不動聲色,鴛鴦垂著頭在一邊給林母捶肩,她卻是知道,這些年,林母雖說對賈寶玉還算不錯,實際上對二房卻是越來越疏遠了,尤其王氏給元春訂了西寧王府那門看似榮耀的親事,在林母看來,卻是危機,因此乾脆趁著這次機會,將二房分出去,免得日後連累整個榮府。
    這邊各自默不吭聲,那邊賈珍氣喘吁吁地帶著一幫族老們過來了,賈赦叫人去找人的時候,賈珍正在亭子裡頭摟著一個唱曲的花娘逗樂呢,聽到榮府這邊鬧著要分家,賈珍差點沒失手將那花娘推到水里去,不過這種事情的確繞不開賈珍這個族長,賈珍也弄不明白林母的心思。不過林母幾次動作,卻是在賈珍那裡樹立了高深莫測,高瞻遠矚的形象,如今林母說要分家,賈珍也不敢拿林母這話當做是氣話。林母說過的氣話多了,一般也就是說什麼回金陵什麼的,可從來不拿分家這種事情開玩笑。
    因此,賈珍不敢怠慢,趕緊抹了把臉,換了身衣服,緊趕慢趕地跑過來了,正好與那些也聽到了消息,急忙趕過來的族老們在門口碰上了,這便一塊兒進來了。見烏壓壓一群人要進來,邢氏王氏趕緊避到了屏風後頭,兩人坐在後頭,想起這事的由頭,一個得意洋洋,一個氣惱不已。
    賈珍他們一群人進來,見得榮慶堂裡頭這會兒氣氛頗有些異樣,賈珍硬著頭皮上前,先給林母問了安,這才陪著笑問道:「老祖宗,這家裡一直好好的,怎麼就說到分家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去取了房產證,在銀行辦了抵押,下個月就要開始還貸,真是壓力山大啊!

☆、第92章

林母直接嘆道:「如今分家,總比日後好!珍哥兒,你是族長,這事還得勞煩你了!」
    賈珍趕緊說道:「老太太,這本是我分內之事,談什麼勞煩呢!只是不知道,按照老太太的意思,這家是個什麼分法?」
    林母故作嘆息道:「按規矩來吧!」
    賈政臉都白了,他總不能說,不按規矩做吧,這不是損了他一向的形象嗎?
    賈赦原本都做好了打算,林母要偏著賈政了,結果林母居然直接說按規矩來,賈赦頓時也不客氣了,他早就看賈政不順眼了,如今得了林母這番話,立馬底氣十足起來,不過嘴上還是說了句客氣話:「我是大哥,二弟一家如今人口也是不少,一會兒東西分出來,就叫二弟先挑吧!」
    林母開口道:「你能這樣想自然是最好了!」然後又吩咐道:「將公中的賬本子都拿出來的,清點一下,然後規矩分成十份!」
    這些自然是不用勞煩族長族老的,他們來也就是走個過場,做個公證,省得回頭這邊喊著不公,鬧騰起來罷了。
    林母懶得瞧這些,因此,只是坐在那裡,與一乾族老說話。賈家在京中就十幾房人,近一點的無非就是賈源賈演的庶子,如賈代儒,賈代修等人便是如此,而遠一點的可就多了,有的是當初跟著賈源賈演出來打天下的,功勞並未得以封爵,祖上也做過官,有的也就是原本宗族裡頭跟賈源賈演比較親近的支脈,這麼多年,他們算是被寧榮二府給養廢了,並無進取之心,反正家裡過不下去了,就去兩府裡頭打秋風,總能混到一些錢糧。
    因此,說是叫他們過來,實際上他們一個個就是來打醬油的,還有的想著榮府老太太一向慈善,也可以趁機過來訴訴苦什麼的。
    林母含笑聽著他們在那裡說著什麼世道艱難,子孫不肖之類的話,也是跟著附和起來,又是嘆道:「這等事情,家家都是這樣,都說不聾不瞎,不做家翁,這等事情,的確是難得糊塗,偏生看著子孫這樣,也不敢糊塗啊!都是一家人,我老婆子也不好瞞你們,我如今是怕了啊,眼看著我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了,原本想著,就這麼糊裡糊塗過下去吧,只是,如今看著不成啊,當著我的面,兩媳婦都撕破了臉皮,何況是背後呢,與其強壓著叫他們一塊兒過,還不如我先做了這個惡人,將家給分了,大家都清靜!」
    幾個族老哪裡敢說賈赦賈政的不好,就像林母說的,她活不了幾年了,她一死,家裡當家的便是賈赦這一房,日後還得指著賈赦過日子呢,至於賈政,人家怎麼著也是官身,老太太一向偏著的,就算分家了,只怕老太太還有些補貼,他們也是惹不起賈政的,因此,只在那裡說什麼大老爺二老爺都是孝順的雲雲。
    林母也就是笑笑,然後又是跟他們說起了家常,孩子多大了,在進學還是在哪裡做事,婚事上頭可有打算了,女兒訂親了沒有,回頭成婚,自個定然也給一份添妝的雲雲,幾個族老也是在那邊說得興致勃勃,都是些家常瑣事,一個個儼然將賈家要分家的事情給忘了。
    尋常小民分家,為了破鍋爛瓦都能吵得不可開交,何況是賈家這樣的家業。好在賬面頗為明晰,邢氏膽子不大,管家頂多也就是克扣一下賈赦院子裡頭已經失寵的侍妾,頂多再加上一個賈琮,在迎春嫁妝上頭做點文章,還真沒膽子連公庫都染指,因此,公中的帳很是清晰,也都對得上號,即便王氏想挑毛病,也沒有挑的出來,還被邢氏很是譏諷了幾句。
    不過,雖說賬冊一大堆,但是裡頭許多東西,如金銀料子之類的都好分,其他的東西直接就按市價估算,賬房的人湊在一塊兒,分門別類,一起動手,折騰了半天,也將東西按照莊子鋪子之類的類別清點出來了,然後便開始將這些大致分成差不多的十份,然後將最終的結果遞了上去。
    林母隨意看了幾眼,對著賈政說道:「你大哥之前說了,叫你先挑,你跟你媳婦就先挑了吧!」
    賈政哪裡抹得開這個臉,使了個眼色,叫王氏上前挑,王氏也沒有客氣,面子有什麼用,回頭能吃嗎?不趁著這次機會,多挑點實在的,等到一家子分出去,大家喝西北風啊!
    之前那些賬房分的時候,她就已經盯好了,她管家的時間可比邢氏長多了,家裡有什麼東西,心裡都有數,賬房那邊一說,她就知道說的是什麼,這回叫她先選,她就是毫不客氣地將自個印象裡頭寫著收益比較好的莊子鋪子拿了,她看不上那些什麼書畫古玩,選的都是些富貴的擺件之類的,挑挑揀揀了半天,然後就定下來了。
    邢氏看著王氏選走的那些擺件,眼睛都氣紅了,絞著帕子,悶聲不吭。
    林母在上頭卻是冷笑,以王氏的手段還有賈政的作風,再好的家業到了他們手上,也是存不住的。不過嘴上卻是嘆道:「既然已經選好了,那就這樣吧!」
    邢氏那邊就是耐不住了,直接問道:「既然這家分了,那二房還住在榮禧堂嗎?」
    王氏一下子按捺不住了,直接就道:「大嫂就這麼等不及要趕我們走?」
    林母做出一副頭疼的樣子,按了按額頭,鴛鴦連忙上前幫著林母揉著額頭,林母嘆道:「行啦,今兒個是分家,不光是分產,既然分家了,還住在一塊兒確實是不合適,如今榮寧街上卻是沒有多餘的屋子了,我前些年的時候買了一處城東的宅子,四進的院子,就給你們吧,不過收拾屋子也得有一陣子,想搬也得挑個好日子才行!「
    邢氏眉毛都要竪起來了,京城一處四進的宅子,那可不是什麼小數目,就算是尋常的宅子,幾千兩銀子也是打不住的,能被老太太看上的,只怕總得有個上萬兩,老太太也實在是太偏心了,結果賈赦直接就說道:「哪能叫母親破費,兒子手裡頭也有一處宅子,就在內城,就當我送給二弟的便是!」
    林母笑道:「你們兄弟能夠互相容讓,那是再好不過了!」
    賈政卻是一陣惡心,真要推脫,那邊王氏就直接應了下來,有便宜不佔那是傻子,這會兒趕緊說道:「那就多謝大伯了!」
    這邊勉強還算和睦,那邊賈寶玉就衝進來了,滿臉都是惶急的模樣:「老祖宗,怎麼好好的,竟是要分家了呢,寶玉,寶玉捨不得老祖宗!」
    林母見賈寶玉那樣子,心裡又是一陣膩歪,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說道:「老祖宗知道你一向喜聚不喜散,何況,說是分家,以後也就是多走幾步路的事情,老祖宗這裡還留著你的屋子,以後你有空便過來看老祖宗便是!」
    王氏卻是趕緊說道:「寶玉這孩子一向是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的,一向孝順老太太,我與老爺走了,便留寶玉在府里替我們孝順老太太便是!」
    邢氏這邊卻是忍不住了,直接就道:「弟妹這話說得有趣,難不成我們就不孝順老太太了?何況,說是他孝順老太太,不如說老太太寵著他呢,瞧寶玉尋常吃穿花用,便是我家老爺也是比不得的,何況沒哪個人家,父母尚在,倒叫兒子住在大伯家裡的!」
    賈寶玉頓時傻了眼,他一直覺得自個人見人愛呢,哪知道邢氏對他這般嫌棄。邢氏倒不是嫌棄賈寶玉,說白了,她是捨不得錢,賈寶玉若是留在府里,一應用度,豈不是要自個掏,尤其,賈寶玉從來都是不把錢當錢看,特會糟踐東西的,到時候難不成她還能拿著賬本子跑到王氏那裡去要賬不成。
    何況,本來老太太就偏心,若是一直叫賈寶玉在她面前晃悠,回頭悄悄將好東西都給了二房,那大房得多虧啊!
    賈赦見邢氏說話顛三倒四,一副小家子氣,卻是不樂意了,這邊趕緊說道:「母親若是喜歡寶玉,叫寶玉留在母親身邊便是,我這邊再如何,也不是養不起一個侄兒的!」
    那邊賈政卻是漲紅了臉,說道:「大哥好意,弟弟心領了,只是寶玉是我現在唯一的嫡子了,自然是要跟我們一塊兒走的,反正離得不遠,老太太若是想寶玉了,叫個人傳句話,就讓寶玉過來便是了!」
    賈寶玉最怕的就是賈政,賈政這邊一開口,頓時就蔫了,可憐巴巴地看著林母,林母拍了拍賈寶玉的手背,又是說道:「我如今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二丫頭這兩年便要出嫁,三丫頭也快到年紀了,我也沒這個精力帶三丫頭出去交際,老二家的,三丫頭也是你女兒,這事就交給你了!」
    王氏趕緊點了點頭:「老太太說得是,三丫頭雖說不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我也一向是拿她當親生的看待的!」她這話卻是半點也不覺得虧心,在她看來,她能容得探春長得這麼大,已經是她的慈悲。
    林母點了點頭,她可沒那個閒心為探春操心,丟給王氏,日後如何,看她自個運氣好了,運氣再壞,總不見得王氏還能將她塞給南安王府給他們頂缸,遠嫁和親吧!林母琢磨著,自個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見大家都沒什麼異議,林母便嘆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雖說是分家了,不過總歸還是一家人,可不要外道了!」
    賈赦賈政趕緊諾諾稱是。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卡文,又在準備新坑,這兩天更新可能不穩定。

☆、第93章

分了家,賈政再住在榮禧堂,怎麼著都覺得不自在,連下人都覺得輕慢了許多,因此,再去看過了賈赦說的房子之後,找人瞧了一下日子,就忙不迭地吩咐下頭收拾箱籠細軟,搬過去了。
    賈寶玉縱然不捨,只是求了林母,林母只道不合規矩,又言道自個愈發老邁,日後他能依靠的還是父母,王氏也便罷了,只有他一子,可是賈政卻還有個賈環,何況,賈政年紀雖說不小了,但是這個年紀再生一個孩子的也是常事,他若是不在賈政膝下侍奉,日後賈政生出一些偏頗之心來,吃虧的還是賈寶玉。
    賈寶玉一向是個沒什麼主意的,他倒是想說,自個不在意這個,只是林母只道讓他先跟著回去,日後自個便時常叫人接了他過來。賈寶玉自然是無可奈何,反正他也不敢跟賈政說,只是躲在一邊,經常跟史湘雲膩在一塊兒,史湘雲知道王氏不喜歡自己,只怕不會接自個過去,因此,兩人約好了,日後還經常到榮府這邊來相見。
    賈寶玉的離開,除了史湘雲覺得各種不適應之外,對其他人的生活並沒有造成什麼影響。本來三春雖說是同進同出,但是,真正活躍的便是探春,迎春一貫是沈默不吭聲的,惜春也從來冷心冷情,說是姐妹,其實要說有多深厚的感情,那根本是瞎話。至於賈寶玉,原本就被林母刻意跟幾個女孩子隔離了開來,等到後來,又有意讓他與史湘雲親近,因此,除了探春依舊極力討好他,常常給他做鞋襪荷包之類的,迎春與惜春跟賈寶玉就算不得親近了。
    至於林黛玉,對賈寶玉更是沒有多餘的感情了,別說什麼夙世因緣之類的話,你叫兩個沒多少交集的人,產生多深厚的感情試試看。何況,林黛玉年紀也不大,還沒到情竇初開的年紀呢,就算親密一些,說不得也是兄妹之情。何況,因為林母的引導,林黛玉對賈寶玉或許同情憐憫是有的,其他那也就沒有了,賈寶玉的各個方面,都是不符合林黛玉的期待的。
    林如海如今還活著,對於大多數女子來說,對於未來的那一半的期待,多半是源於自個的父親,賈寶玉與林如海根本就是兩種人,光是賈寶玉鄙棄做官的人,說什麼仕途經濟都是祿蠹一流,就足夠林黛玉對他產生惡感了。
    至於同情憐憫,那無非就是因為賈寶玉那一塊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寶玉,這輩子只能做個紈絝,渾渾噩噩地活著,只是林黛玉後來一瞧,賈寶玉對此卻是樂在其中。
    因此,賈寶玉搬走了,林黛玉雖說未必有什麼松了口氣的想法,不過還真沒有多少惦記。
    何況,接下來,幾個女孩子也忙了起來,之前邢氏弄了一次賞花會,算是帶著幾個女孩子進入了社交圈,按照林母的意思,這種事情不能弄一次就算了,平常也得經常帶著家裡的女孩子出去交際才好。
    邢氏如今也是春風得意,家裡分家了,自個是正經的當家主母,不像以前那樣,空有個架子,沒幾個人真拿她當回事。邢氏之前憋屈的很了,如今正需要表現一下自個的存在感呢!因此,林母那邊一提,她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如此一來,幾個女孩子就忙碌了起來,今兒個哪家姑娘生日,要請閨中的姐妹們小聚,明兒個,誰家夫人祝壽,邢氏也要帶著人上門,認識的人多了之後,即便是幾個小女孩,互相之間也有了些人情往來的事情,遇到什麼生日節日的,還得互相準備些小禮物,又得注意不能送重了。
    女孩子管家交際,就是從這些閨中的活動學起來的,還在閨中的時候,就能知道許多人家的喜好忌諱,如此日後出嫁了才不會出錯露怯。若說光是管著自家那一畝三分地,弄幾個賬房管事也就足夠了,何必要當家主母呢!
    事情多了,大家還能有多少時間去想已經分出去的二房。賈寶玉好幾次過來,都遇不上人,整個人都有些蔫了。
    賈寶玉不能科舉,光耀門楣,賈政看著他就覺得厭煩,王氏本以為分家之後,自個就能管家,哪知道賈政對她並不信任,直接說李紈之前在府里管家也管得好好的,如今這事還交給她,叫王氏氣得乾瞪眼。
    出了府之後,能在賈政身邊晃悠的也就是那幾個人了,賈寶玉反正是沒事都不想在賈政身邊晃悠,賈環也是被趙姨娘教壞了,趙姨娘不過是家生子出身,能有多少見識,她成天也就是巴望著賈環那點月例,將錢藏得死死的,對於賈環讀書如何,那是不在意的,只是整日里討好賈政,從賈政那裡弄點好處。
    原本搬到新居,趙姨娘還擔心了一陣子,結果一瞧王氏儼然在賈政那裡徹底失勢,趙姨娘日子卻是滋潤了不少。趙姨娘雖說也是三十左右的人了,顏色不如從前,不過,偏偏賈政就是好她那一口,因此,多半時間還是待在趙姨娘那裡,因此,趙姨娘很是得了不少好處。
    賈政那邊在趙姨娘那邊歇著,王氏就想著法子折騰趙姨娘,結果趙姨娘回頭在賈政那邊一裝可憐,回頭賈政就怒氣沖天地跑過來破口大罵,說王氏嫉妒不賢,到頭來,王氏竟是吃虧比較多,心裡頭更是不知道生出了多少怨恨,原本還想著先將賈寶玉跟史湘雲拆開,如今卻是暗地裡頭琢磨著要給趙姨娘他們一些教訓。
    而見賈政對王氏和賈寶玉都是不聞不問,趙姨娘難免生出了一些心思,整日里叫賈環在賈政那裡討好賣乖,做出一副喜歡讀書的模樣,果然賈政心頭大樂,對賈環多有賞賜,今兒個文房四寶,明兒個名家字帖,賈環能用得了什麼,許多便被趙姨娘收了起來。
    至於探春那邊,趙姨娘倒是想要管,只是探春一貫瞧不上趙姨娘與賈環,她更是明白,甭管趙姨娘在賈政那裡如何,自個的終身,多半還是落在王氏身上,因此,對趙姨娘更是不假辭色,終究是自個肚子裡頭掉下來的肉,趙姨娘雖說心裡頭也是難過得厲害,但是終究不好對探春有多少逼迫,只能暗地裡面罵上幾句。見探春依舊拼命奉承著王氏跟賈寶玉,趙姨娘更是在賈政那裡給王氏和賈寶玉上了許多眼藥,叫賈政又是尋了王氏賈寶玉不少不是。
    王氏倒也罷了,賈寶玉被罵了幾次,更是如同鵪鶉一般,被賈政嚇得瑟瑟發抖,只恨不得能肋生雙翼,飛回榮國府去。
    李紈對此並不多管,李紈平常看著悶不吭聲,實際上心裡頭自有打算,在李紈看來,二房的家產合該是自家兒子賈蘭的,結果家裡頭將賈寶玉捧得高高的,賈蘭一個嫡長孫,竟是與賈環一般黛玉,這叫李紈如何能夠心平氣和。如今分了家,李紈自個管家,就開始一心一意為自家兒子打算。賈家家學混亂,李紈自個當初在家的時候,說是書香門第,李守中卻是個迂腐的,只教女兒什麼女四書之類的,其他的,一概不許多學,免得移了性情。因此,李紈縱然心裡頭著急,也沒辦法給賈蘭什麼指點。
    因為新居離寧榮街尚有一段距離,李紈回頭就稟了賈政,只說家學遙遠,每日里在路上空耗時日,不如請個先生回來,專門教導賈蘭賈環,賈政考校了賈蘭一番,發現這個孫子卻是個可造之材,而且又頗為勤學好問,又想到當年的賈珠,何等勤奮,再一想賈寶玉,賈政那本來就偏了不少的心,又偏了許多。
    二房不管家,賈政又將林母給他的產業給敗了個乾淨之後,許多清客都直接求去了,等到分了家,又走了不少,留下的,也就是個把無處可去,也沒太多能耐,好歹在賈政這裡,只需要奉承幾句,總能衣食無憂的。因此,賈政自然不可能從清客裡頭找人給兒孫做西席,直接找人在外頭打聽了一番,請了個老秀才回來給賈環賈蘭講解四書五經。賈環也就罷了,反正也就是學個意思,在賈政那裡裝個相也就是了,至於賈蘭,雖說那老秀才也是個有些迂腐的,不過,他天資不差,而且從小得了李紈的教導,更是苦學不輟,因此學問精進,叫李紈喜出望外,更是一門心思為了賈蘭打算。
    趙姨娘李紈都各得了好處,偏生叫王氏憋屈得厲害。雖說王氏是婆婆,但是王氏如今硬是拿李紈沒辦法,李紈是節婦,等閒你不能在道德水準上攻擊她,何況李紈明面上依舊每日里伺候王氏,王氏這邊有什麼吩咐,不牽扯到錢財之類的,李紈那是無不遵行,做得滴水不漏。王氏這邊若是要什麼東西,給賈寶玉要什麼補品擺設,李紈便在那裡說什麼家道艱難,不儉省一些難以維持雲雲,賈寶玉發脾氣,砸了什麼東西,王氏推到下人頭上,李紈二話不說,直接將人拉出去發賣了,弄得賈寶玉跑到王氏這邊訴苦,氣得王氏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偏生如今她連賈政都見不到幾次,以至於想要跟賈政告狀,都找不到人。
    這樣的環境下,賈寶玉沒多久就憔悴了下去。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4

☆、第94章

王氏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在宅鬥上頭,一向戰鬥力超群,李紈顯然不買自個的帳,但是卻不能不買賈政的帳,王氏很快想了些辦法,李紈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卡了賈政幾次。
    然後王氏就在賈政那裡抱怨,說李紈原本就是跟著邢氏打下手,竟是學了邢氏一身小家子氣,如今當家,只知道節流,光曉得儉省,可是哪裡知道,自家吃穿花用可以儉省,但是外頭的面子哪能省下來呢,這麼一來,便是以前交好的人家,如今關係也要淡了雲雲。又在那裡哭訴,自個當年也就是犯了糊塗,想著日後分了家,分不了多少家產,這才動了歪心思……
    賈政自然是被王氏說動了,老實說,自從搬出來之後,賈政的生活質量下降了不止一個檔次,李紈將錢財管得很緊,賈政又不好跟守寡的兒媳婦一般見識,雖說手頭也有不少私房,但是,他又不懂經營,開銷也多,他喜歡那些古玩字畫,但是一方面買回來之後就捨不得賣,另一方面,你大價錢買進來的,想要大價錢賣出去可就不容易了,賈政結識的那些人裡頭可沒人有這樣的手筆。
    雖說內宅管家的事情都是交給當家的主母媳婦,但是這年頭終究是男權社會,男人一開口,這事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因此,賈政那邊藉口說李紈如今終究是個寡婦,不好多與人往來,家裡雖說分了家,以往那些親朋故交可不能就斷了,因此,直接將管家的差事還交給了王氏。至於李紈,王氏如同施捨一般,將幾樣吃力不討好,還沒什麼油水的差事交給了李紈。
    李紈簡直是如同被悶頭一棍給打蒙了,她之前也是沒想到,之前王氏做出那樣的事情,賈寶玉如今又差不多被放棄,竟然還能翻身。不過李紈最擅長的就是一個忍字,若非如此,她早就活不下去了,如何還能將賈蘭護到這麼大,因此,這邊吩咐下來,她也就低眉順眼地應了,回去她還是那個安分守己的珠大奶奶。
    王氏管家還是那一套,她本來年紀也大了,如今為了收攏那些下人,一味表現得寬和,下頭的人慢慢的,膽子也就大起來了。加上她之前又是拿了賈政當筏子,如今自然是不能叫賈政那邊有什麼不滿意的,賈政那邊要支錢,甭管多少,賬房那邊都得出。王氏也不是什麼擅長經營的人,她很少出門,雖說分家分了不少莊子鋪子,莊子上每年的產出差不多是固定的,若是遇上什麼天災**,還得減租,鋪子也差不多,王氏瞧著賬本,乾脆將鋪子都租了出去,只是如此,收益就少了許多,王氏乾脆又做起了放印子錢的勾當,反正如今也沒人管著她。她倒是想要如之前一般包攬訴訟,只是賈政那點官職,可沒人願意買他的帳,因此只得作罷。
    賈政他們一家子林母其實一直暗中關注著,若是一直是李紈管家,李紈這人膽子不大,又想著這個家未來都是賈蘭的,因此,極為儉省,因此,賈政他們一家子或許會有些波折,但是總能夠支撐下去,等到日後賈蘭出息了,也能混得不錯。只是換了王氏,不接受之前的教訓,那就是作死了。見得二房自個往死路上走,林母也就放心了。
    而榮府這邊,賈赦反正依舊是稀裡糊塗地過日子,他們一家子住進了榮禧堂,原本東跨院那邊便說了留給賈璉一家子了。
    賈璉在外面幾年時間,考評還算中上,估摸著回頭還能再升個一級,不過,對於賈赦來說,賈璉最大的功勞大概就是給自個生了個大孫女和大孫子。
    賈赦很想將孩子接回來,只是孩子尚且年幼,萬一路上有個水土不服什麼的,那可就麻煩了,因此,雖說心裡惦記得很,也只能琢磨著想辦法讓賈璉下一任是不是能調到京城來,就算不行,近一點也是好的,起碼叫他能看到孫子孫女長什麼樣子。
    賈赦雖說已經是抱孫子的人了,不過平常還是那般德性,林母又不是他親媽,會跟他說什麼保重身體,不要胡鬧之類的話,反正賈赦自個在自己屋裡折騰,又不會在林母面前礙眼。倒是邢氏,如今管家,底氣十足,對於下頭那些姬妾也就不那麼客氣了。
    邢氏手段簡單粗暴,反正就是,誰惹她不高興了,那麼,她也不乾別的,直接克扣份例,誰讓你對主母不敬呢,若是還敢在賈赦這邊胡言亂語,邢氏再從下頭挑了漂亮的小丫頭往賈赦面前一放。賈赦一向喜新厭舊,對那些姬妾無非就是當做玩物而已,對她們的感情還比不上對自個手頭一把古扇呢,有了新的,自然也就將舊人給忘在腦後了。然後,邢氏便乾脆利索,將人往外頭一賣,這下就清靜了。
    這年頭,大戶人家的姬妾賣出去能是什麼地方,要麼還是給人做妾,要麼就是直接賣到窯子裡頭去,反正邢氏挑人就是從家生子裡頭挑,一文錢不用花,多的是人願意給老爺做姨娘呢,然後將人賣出去,不光能賣上不少銀子,賣出去的那位原本攢下來的私房也到了邢氏口袋裡頭,如此,邢氏得了好處,更是不錯眼地盯著那些姬妾的錯處。幾次之後,下頭那些人一下子老實起來。畢竟,賣幾個已經失了寵的姬妾,賈赦壓根不會多管,頓時,一個個對邢氏甭提有多恭敬了。邢氏如今壓根不用什麼小丫頭伺候了,每日裡頭賈赦那些姬妾簇擁著,將邢氏伺候得妥妥帖帖,叫她更是得意起來。
    正好迎春要出嫁,邢氏作為嫡母,也得教她一些東西,因此直接就跟迎春言傳身教,日後迎春的丈夫若是有了其他心思,那麼,叫迎春直接照辦就行。至於迎春到底會不會這麼做,邢氏就不會多管了。
    林母卻是懶得理會這些破事,如今林黛玉也是豆蔻年華了,大戶人家的姑娘,到了這個年紀,自然也該說親了,林黛玉養在自個膝下,這些日子以來,經常在外頭露面,表現也很是不錯,因此,也有不少人家開始打聽起來。
    林黛玉雖說是喪婦長女,但是,林母一個國公夫人教養出來的,怎麼著也說得過去了,何況,林黛玉不光是窈窕美貌,進退有度,還有著豐厚的嫁妝呢!林家幾代單傳,從來只有進的,沒有出的,按照律法,日後林黛玉起碼能得了林家一半的家私,這般嫁妝,比起公主來還要強得多,也更加實惠,起碼,若是尚了公主,除了面子好看之外,你不能真把公主當做兒媳婦對待不是,公主是君,你們一家子都是臣啊!
    林母自然也是為了林黛玉的事情煩心,賈家這邊往來的都是勳貴人家,這樣的人家多半跟賈家差不多,祖上確實是富貴過的,只是這麼多年來,人口繁衍,幾度分家,出息的少,無能的多,外頭看著風光,實際上內囊已盡,日後只怕就得靠著媳婦的嫁妝過日子,再一想,之後新君是個什麼德性,這些人家說不得就要被清算,到時候,林黛玉的日子可就未必好過了。
    林母將自個的這些顧慮直接就跟林如海說了,林如海也是感念非常,他只覺自家這岳母對自家那真是沒話說了,不過,林如海也並非沒什麼成算的人,他仔細思量了幾日,就道自個已經有了些打算,回頭請林母幫著把關。
    得了林如海這句准話,後來有人上門問的時候,林母就直接道,自個是外祖母,林黛玉的婚事還得林如海做主。倒是給林如海弄了些麻煩,每次下了朝,常有人找林如海拐彎抹角地問起對女兒婚事的打算,林如海也是個滑頭,只說自個就這麼一個女兒,還想要多留兩年了,私底下卻是加快了挑選親家的步調。
    林如海的選擇標準也就是那幾個,家庭和睦,家風清正,子嗣繁茂,當然,最重要的一點,要安穩。林如海雖說沒有林母那樣的先知先覺,卻也知道,聖人如今愈發老邁,哪怕一時間沒有立儲,但是這也是遲早的事情,到時候新帝登基,多半要清洗一批人。因此,在如今情勢不明的情況下,那些已經依附了某個皇子的人家,那是千萬不能選的,誰能保證,一定是他們依附的那一位上位呢,因此,能選的也就是幾個中立的人家。
    林如海天天盤算來盤算去,挑出來的人家總覺得都有些不如人意之處,生怕自家女兒嫁出去之後吃虧,又白了不少頭髮,林母見了心疼不已。
    林如海這邊還沒打定主意,那邊史家遞了話過來,史鼎史鼐兄弟兩個雖說當初出孝之後,花費了不少錢上下打點,總算不是空頭侯爺,只是終究沒多少實權,兩人想著京中這邊肥缺都被佔了,不如想辦法打點一下,乾脆外放做個武官,因此,想著離京之前,先將史湘雲的婚事正式定下來。
    林母這邊自然是答應了下來,這事原本也是賈政同意的,聽說史家兄弟兩個謀求外放,賈政也動了心,他這些年在工部碌碌無為,只覺得是上峰打壓,下屬不肯配合,不想想自個的能耐,因此,也琢磨著是不是能外放做上一任親民官,回頭有個政績,進京也能換個位置。賈寶玉娶了史湘雲,回頭他也能不必通過自家母親,就找史家那邊幫幫忙,因此,也是一口答應了下來,直接吩咐王氏去下定。
    王氏如今也發覺,在賈元春沒有站穩腳跟,賈寶玉沒有真正出息之前,只能依靠賈政,因此,儘管她對史湘雲有著諸多的不滿,不過史家那邊,的確也不好得罪,因此,下了狠心,下定的時候出手頗為大方。小定大定一過,史湘雲也就差不多大半變成了賈家人了。史家也能放心將史湘雲留在榮府,不必帶到任上,大家都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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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時間過得飛快,沒多久又是新年了,賈璉王熙鳳兩口子總算是回來了,賈璉做了三年的縣令,整個人看起來卻是大不一樣了,如今瞧著已經沒了從前那些輕浮的脂粉味,而且還蓄了須,看著沈穩了許多。
    王熙鳳看起來也是與從前大不相同了,王熙鳳如今看著內斂了不少,不似曾經那般張揚,穿著也不似從前那般華貴,這也是難免的事情,雖說賈璉在江南做官,但是那邊也不過是江南的中縣,算不得如何繁華,而且江南那邊也不流行什麼雍容華貴風,何況王熙鳳也不能奪了賈璉上官夫人的風頭,因此如今穿著上頭卻是素淡了不少,平常也不是珠翠插滿頭了,一般情況下,也就是插著幾根差不多的釵環也就是了。
    不過,最叫一家子稀罕的還是兩個孩子,女孩子是七月初七生的,這年頭,五月,七月都算不得什麼好時候,一個是毒月,一個是鬼月,生在這時候,可不怎麼樣,尤其,這個大女兒出生之後,也真是多災多難的,賈璉從當地一個挺有名的老道那裡求了個平安符,還有一個名字,依舊是叫做巧姐。
    孫女的名字也就罷了,但是孫子的名字,賈赦卻是沒肯叫賈璉兩口子做主,自個回去折騰了足有大半個月,才給孫子取了個名字,叫做賈茁,這會兒看著孫子,一陣眼熱,顧不得關照兒子,直接便催促道:「茁哥兒給我抱一下,哎呦,我的乖孫哎!」
    王熙鳳何曾見過賈赦這般神情,要知道,賈赦對王熙鳳這個兒媳婦可算不得滿意,王家的女兒也就罷了,居然還是個裡外不分的,不過,看在王熙鳳三年給自個添了一雙孫兒的份上,賈赦自然給了王熙鳳一個好臉色。
    賈璉他們也覺得奇怪呢,雖說在外頭做官,但是跟京中卻沒有斷了聯繫,家裡發生的事情,叫他們看得眼花繚亂,不知道怎麼回事。當初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元春從宮中回來了,很快就訂了親,成了郡王世子妃,原本還擔心二房又起來了,結果,這邊乾脆利落分家了,實在是叫人搞不明白。
    一群人湊在一塊兒,稀罕了巧姐兒和茁哥兒一番,各自都給了見面禮,然後這才開始進入了正題,林母笑著問道:「璉兒這些年看起來也是歷練出來了,接下來可有什麼打算?」
    賈璉謹慎地說道:「孫兒卻是想著,在京城附近尋個差不多的差事,若是不行,到別處也可,只是江南那邊,孫兒覺得,還是不要再去了!」
    林母點了點頭,也不多問,說道:「嗯,既然你已經有了主意,那便這樣吧,我老婆子終究是婦道人家,許多事情卻是不明白的,若是你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去找你林姑父便是!」
    賈璉趕緊答應了下來,又道:「之前若非姑父提攜,孫兒也難在江南立足呢!」
    林母笑道:「都是自家親戚,自該互相扶持的,日後你林妹妹嫁人,難道你不幫著撐腰嗎?」
    賈璉幾乎是拍著胸脯說道:「這哪能呢,日後若是林妹夫欺負了妹妹,我這個做哥哥的,非打上門去不可!」
    一屋子的人頓時都笑了起來,惜春對著黛玉擠了擠眼睛,一邊王熙鳳很是適時地湊了上去,笑道:「這麼一說,妹妹也是我家大恩人了,嫂子這邊給妹妹見禮了!」
    林黛玉臉上一紅,說道:「原本瞧著二嫂子如今不同了,原來還是這般促狹!」
    王熙鳳笑道:「若不是這般,妹妹不理我怎麼辦?說起來,妹妹這般人品相貌,將來不知道便宜了誰家呢!」林如海活著的林黛玉和父母雙亡的林黛玉那完全是兩個概念,便是王家也打過林黛玉的主意呢,還曾經寫了信讓王熙鳳說媒,不過王熙鳳直接就拒絕了,若是王熙鳳自個的親兄長王仁沒有娶妻,她倒是樂意一試,其他人一方面親緣隔得遠了,另一方面,這些人配得上林家女嗎,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個的模樣。
    林母笑道:「鳳丫頭這嘴啊,真是叫人又愛又恨!你林妹妹的婚事啊,有你林姑父做主呢!」
    林如海看重了幾個人家,也已經拿了給林母過目,尋求林母的意見,雖說按林如海的意思,這些都是朝堂上的帝黨或者是中立派的,只是林母深知下一任皇帝那真不是多寬厚的性子,除非你是他的人,其他的就算之前你中立,那就已經得罪他了。因此,林母直接就道,一家女百家求,何況林黛玉年紀也不算大,如今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就是了,不必這麼著急就定下來。按照林母的記憶,反正算算時間,聖人也該開口禪位了。
    林如海雖說在禮部做著侍郎,也常常被聖人召見面聖,但是,終究並非真正的天子近臣,當然了,那等事情,知道的人的確也不多。聖人年紀大了,而且一向口重,喜歡重油重鹽的飯菜,前些日子說是懷念義忠親王,罷朝一日,實際上卻是暈過去了,雖說御醫救治及時,但是卻依舊有了中風的症狀,胳膊使不上力氣,手也有些發抖。如今雖說折子依舊再批,實際上卻是叫身邊的內侍戴權,仿了他的筆跡批紅。戴權知道此事傳出,自個就是死路一條,因此瞞得緊緊的,有發覺不對的內侍宮女,直接就被戴權找了罪名處置掉了,至於御醫,更是不敢多說什麼,因此,這事真沒幾個人知道。
    按照御醫的說法,聖人如今需要的是清心靜養,卻是不能繼續勞心勞力了,聖人自個也覺得身體大不如從前,晚上淺眠易醒,有的時候半夜醒來就再也睡不著,身體也變得沈重不便起來,若是一直這般cao勞國事,只怕用不了多久,身體就撐不住了,因此,自然有了退位之心。
    聖人見識過自個的兒子為了皇位,六親不認,恨不得對他這個父皇也殺之而後快的事情,因此,對下頭的兒子哪個都不放心,他想要做的是實權依舊在手,皇帝也要對他恭恭敬敬的太上皇,而不是如唐高祖,唐明皇那樣不得自主的太上皇,因此,琢磨了半晌,才算是決定了最後的人選,他直接選了四皇子。
    四皇子便是李妃養子,李妃家族早已敗落,四皇子自個生母也出身平常,不過是小官出身,即便四皇子後來開府封王,無論是李家還是自家外家,依舊也找不到能提起來的人。
    諸多皇子中,四皇子一直以來是獨來獨往,他最初的時候跟在義忠親王后頭,又沒陪他一塊兒謀逆,不過還是被冷落了一陣子,後來在諸多皇子中也是最為低調的一個,畢竟,大多數人都喜歡趁熱灶,哪怕知道雪中送炭比錦上添花強,問題是,誰能夠確定,你這炭送對了人呢?因此,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錦上添花更保險一些,就算弄錯了,那也是法不責眾嘛!
    因此,四皇子若論起明面上的勢力來,還真不怎麼樣,暗地裡頭,就算有,估計也沒多少。聖人覺得,選了這個兒子,這個兒子若是想要坐穩皇位,就只能捧著自己了,自個依舊能夠保證自己的權威。
    有了打算之後,才過了年沒多久,聖人就在大朝會上宣佈禪位之事,一時間,整個朝堂一片嘩然,等到聖人宣佈了下一任皇帝的名字,朝堂上頭簡直快炸開了,一群人撲通跪下,求聖人收回成命,哪怕是被蛋糕砸到的四皇子也是跪在那裡苦求不止。
    聖人卻是直接一句:「朕意已決,眾卿不必再勸!」然後便命欽天監挑選良辰吉日,又命禮部內務府張羅禪位大典,之後,便直接宣佈退朝,留下滿朝文武面面相覷,心中各有打算。
    對於四皇子的為人,瞭解的人還真不多,四皇子這麼多年來,做的事情不少,但是真要說起來,存在感卻不是很高,他母族妻族都算不上煊赫,跟朝堂上文武大臣多半沒什麼關係,這一點非常要命,畢竟聖人老邁,許多人都已經主動或者是被動站隊了,但是,即便是四皇子的母族妻族,也沒想到最後這等好事會落到四皇子身上。或者是,四皇子自個也沒想到這一點。
    不過,既然聖人已經下了旨,一時間想要聖人收回成命顯然可能性不大,不過,聖人是要退位做太上皇,這裡頭自然也有文章可做,畢竟,要搞出個禪位大典來,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畢竟,這不比改朝換代,而是聖人主動退位,因此,這禪位大典卻是不能含糊,光是大典的流程規格,就足夠禮部費力的了,而且內務府那邊要按照新皇的身材趕制龍袍還有各色常服,所需要的時間也不會短,何況,聖人又說了,這段時間,還得要四皇子上手輔政,這麼長時間,難免有什麼差錯,說不得聖人就改了主意呢?
    當然,也有人想要見風使舵,趕緊投靠四皇子的,結果誰能料到,天大一塊餡餅落到了四皇子頭上,人家竟然沒有得意忘形,回去之後,除了照常上朝參政,其他時候竟是直接閉門不出,便是有人上門拜訪,也是多半吃了個閉門羹。四皇子此舉自然是不想刺激聖人,他就算是上朝參政,事無巨細,都要詢問聖人的意見,免得聖人心中不喜,總不能最後這點時間了,卻是耐不住寂寞,到時候雞飛蛋打吧,有了這一出,若是他失敗了,到時候無論是誰做了皇帝,都是不可能放過他的,因此,四皇子比原來更加謙遜低調起來。

☆、第96章

林如海如今是管不得林黛玉的事情了,誰知道聖人居然這麼個大雷放出來了,退位做太上皇,虧聖人想得出來。林如海對如今這位四皇子,將來的新皇,那是不怎麼瞭解的,不過如今他還不得不跟他打交道,畢竟,禪位大典還有登基大典的事情,禮部都得拿出章程來,一方面不能讓上皇覺得不滿,另一方面,也不能叫新皇有什麼芥蒂。最麻煩的是,大家對新皇都不怎麼瞭解,誰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想法,於是,禮部這個原本的清水衙門一下子忙碌了起來,還時不時要跟新皇溝通一下。
    老實說,按理,這個時候四皇子就應該先冊封太子了,但是聖人似乎是忘記了一般,或者是覺得反正很快就要傳位了,省得太折騰,因此,壓根不提這個話茬,因此,四皇子如今還頂著個親王的爵位,人也不住在東宮,依舊住在自個那個其實並不怎麼樣的王府裡頭,這也讓禮部的工作更加難做了一些。
    在這樣的情況下,林如海哪有時間去考量林黛玉的婚事,每日里跟禮部一幫人為了大典的細節,有的時候幾乎要吵得臉紅脖子粗,回來的時候,天天都是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樣。
    林黛玉也心疼自家父親,連忙跟林母道了別,帶著人搬回了林府,每日里吩咐廚房給林如海準備各種滋補的湯水,甚至自個也親手給自家父親做起了羹湯。當然了,大家小姐,就算是洗手作羹湯,其實也就是先吩咐下人準備一下原料,最多自個放點調料調味,然後親手盛起來也就是了。但是對林如海來說,女兒這番心意卻是讓他感念非常,每每很給面子,都一掃而空,叫林黛玉更是滿足不已。
    除了禮部,其他幾個相關的部門也是忙得厲害。因為聖人的要求,欽天監那邊很快給出了日期,禪位大典就在兩月之後,這實在是比較趕,不過,聖意如此,大家也只得認了。內務府那邊簡直是叫苦不迭,光是趕制新皇的龍袍,就挺費勁了,畢竟之前誰也沒想到聖人會突然要退位,內務府那邊壓根就沒有準備,而且,新皇要有龍袍,太上皇也該有相應的龍袍才是,這等禮服,尋常的時候,兩三年才能制出一件,如今兩個月要弄出兩件來,內務府那邊簡直快瘋掉了。
    更想發瘋的還有一眾皇子,他們這麼多年來,為了皇位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如今卻是希望落空,若是新皇是兄弟們裡頭極為出挑的也就罷了,問題是,四皇子,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長子,也沒什麼賢明的名聲,大家都是龍子鳳孫,誰肯服氣啊!尤其甄家這邊簡直是要急得跳腳,他們這麼多年早就被聖人養得心大了,一心巴望著甄貴妃所出的八皇子登基,日後甄家才有好日子過,如今竟是四皇子,尤其四皇子當年當差的時候,甄家還很是給使了不少絆子。
    甄貴妃那邊更是六神無主,她並不是如呂後武後那樣的人物,她最大的優點就是很能夠討好聖人,哪知道,聖人也沒跟她通個氣,就將新皇給定下來了呢?
    甄貴妃在聖人那邊很是表示了一番自個的憂慮之情,聖人卻是對此毫無憂患之意,畢竟,四皇子根基不足,日後自然得依靠他這個太上皇,而且,聖人自個也是留了不止一手,若是四皇子有什麼異動,聖人自覺自個能夠制住他。
    因此,見愛妃這般憂心,聖人趕緊安慰不已。他雖說年紀大了,心也軟了,但是並不是什麼糊塗人,甄家做出來的那些事情,聖人心知肚明,只是,奉聖夫人還在,又不能叫自家愛妃愛子有個獲罪的母族,因此,卻是睜隻眼閉隻眼。但是,甄家這般行止,聖人除非想要拿天下開玩笑,否則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會叫留著甄家血脈的皇子登基,要不然,日後這天下到底是姓徒呢,還是姓甄呢!
    但是,這般想法,聖人無論如何也是不會跟甄貴妃說的,反正甄貴妃也不敢問聖人,為什麼不肯立自家兒子做太子,做皇帝,因此,聖人自然很容易就敷衍了過去,又連連保證,定會叫八皇子有一世富貴雲雲,甄貴妃見聖人如此,也不敢多問,還得叩謝隆恩,心裡頭別提有多難受了。
    換了個皇帝,對賈家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影響,賈赦這邊也算是松了口氣,不管怎麼說,這位四皇子當年也是跟在義忠親王后頭的,雖說關鍵的事情沒參與,但是總算對義忠親王一脈一直頗為親厚,賈赦自覺這個皇帝上位,他們這些當年跟義忠親王有些糾葛的人可以松口氣了,因此,他倒是盼著新皇登基了。
    要不是四皇子如今擺出了一副閉門謝客的模樣,賈赦恨不得跑到王府那邊直接抱大腿了。林母對賈赦的想法並沒有多少干涉,她壓根並不關注賈家的命運,想著林家如今卻是應該不會叫那位小心眼的新皇惦記上了,等著新皇登基,塵埃落定之後,可以在一些投靠了新皇的人裡頭給林黛玉選個夫婿,日後自個也就可以瞑目了。
    榮府這邊顯得非常冷靜,寧府那邊卻是頗有些想法,對當年沒有娶了秦可卿,很有些懊喪的意思,不過如今就算是反悔也是晚了,秦可卿已經是另嫁他人,如今孩子都有了。好在賈珍也不是什麼不知道好歹的人,當初誰也想不到登基的會是四皇子啊!再說了,林母當年說的也有道理,就算是上頭要加恩,自然是加在義忠親王名正言順的子女身上,一個瘦馬所出的私生女又是什麼鬼!因此,雖說扼腕了一番,很快卻也不多想了。
    至於王氏,如今卻是懊喪不已,早知道竟是四皇子登基,當年就不該接元春回來,要不然,元春在李妃娘娘身邊伺候,若是伺候好了,叫李妃娘娘賜給四皇子,如今豈不是妥妥的皇妃了?她卻是也不多想想,元春在李妃那邊又算什麼,李妃素來都是拿她當空氣的!只是,王氏從來都是那樣的性子,因此,難免更是恨起了林母。好在元春如今也是世子妃了,雖說差了點,不過也是正室。王氏這麼一想,也算稍有安慰。
    新皇登基,無論如何,西寧王府也是要進京朝賀的,王氏想著女兒出嫁這麼長時間,也一直沒個好消息,不免心中焦急,只是平安州路途遙遠,即便王氏有什麼想法,也是鞭長莫及,想著過一段時間,女兒應該會隨西寧王府諸人進京,心中便有了些想法,怎麼著,也該想辦法讓女兒早早生個兒子才好。
    林母若是知道王氏的想法,非笑出來不可,西寧郡王府那樣,就算是真的能生,只怕上頭也是不會叫他生出來的,因此,元春一輩子也就是那樣了。
    兩個月的時間稍縱即逝,在禪位大典之前,西寧王府的人的確一起進了京,王氏倒是巴望著元春能夠回門,但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消息,無奈之下,只得派人上門打聽,然後才得了元春的消息,西寧王妃那邊允許王氏入府探望元春。哪怕王氏被權勢蒙了眼睛,也知道這裡頭有些問題。元春就算是繼室,也是正經的世子妃,平常想要出府,按理並不是什麼難事,怎麼如今竟是只能自個入府探望了呢?
    心中憂心,王氏第二天還是上門了,先是拜見了西寧王妃,在西寧王妃那裡,王氏就看到了元春,元春穿得倒是不錯,畢竟西寧王府一向豪富,在物質上頭,無論如何也不會虧待了世子妃,但是元春看著卻是消瘦了不少,王氏一看,就有些心疼起來。
    西寧王妃笑道:「元春帶你母親去你院子裡面說話吧,你們娘倆好久不見了,趁著如今還在京中,也該多敘敘話!」
    元春跟王氏趕緊謝過,然後元春便帶著王氏往自個院子而去。
    到了院中,王氏瞧竟是沒幾個熟面孔,連抱琴也沒看見,不由皺眉問道:「怎麼沒見著抱琴?」
    元春神情一僵:「抱琴如今是世子爺的屋裡人,這次進京也沒帶著她!」
    王氏頓時臉色一變,皺眉道:「這狐媚子,竟敢背主?」
    元春趕緊說道:「母親莫要多想,抱琴是我給了世子爺的!」
    王氏嘆道:「你們才新婚多久,何況,世子原本就有不少姬妾,你怎麼就糊塗了,不趁著這個時候,趕緊攏著世子生個兒子出來,怎麼還抬舉了陪嫁的丫頭!」
    元春神情更加僵硬了,她抿了抿嘴唇,說道:「抱琴總比別人更可信吧,母親別說這些了,如今家裡好嗎?」
    王氏一聽,琢磨了一下,確實這種事情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說,下頭這些下人,除了原本給元春陪嫁的,許多是王府的人,因此還是得警惕一些,而且,她也的確想在王氏面前訴訴苦,因此便嘆道:「你才出嫁沒多久,大房那邊便作妖,鬧到了老太太那邊,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什麼想頭,竟是一口咬定要分家,因著你父親是次子,因此,不過是分了三成家產,然後一家子便搬出來了!別的還好,就是寶玉,你父親的心早就偏啦,要不是我還有點手段,在家卻是說句話都沒人聽了!」
    元春一驚:「怎會如此,老太太原本不是?」她心裡也是發苦,一肚子的委屈,只是這隔牆有耳,她要是敢說了,一方面母親無能為力,另一方面,只怕回頭王妃世子著惱,又是要折磨自己,本來還想著娘家撐腰,如今竟然分家了,元春頓時咬住了下唇,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4

☆、第97章

聽著王氏在那裡訴苦,又反復灌輸什麼讓她趕緊懷個孩子,就能站穩腳跟之類的話,元春只覺得一陣疲倦。
    元春真是沒想到,西寧王世子竟然是那樣的人,看著皮相倒是不差,平常看著也是一副大家公子的模樣,但是,想起他在床笫間近乎野獸一般的猙獰暴戾,元春一方面恐懼得心都要縮緊了,另一方面卻恨不得將苦膽汁都吐出來。
    每一次的同床共枕對元春來說,都是一場叫人幾乎無法醒來的噩夢,元春難道不知道,她應該早點有個孩子嗎,只是,每每看到自個那位丈夫,元春就發自內心地感覺恐懼,所以,她忙不迭地抬舉了抱琴,不顧抱琴的哀求,讓抱琴做了通房。
    可是,這些她都不能跟王氏說,因此,說了幾句話之後,她就覺得無話可說了,王氏見元春神情憔悴疲倦,還以為是被西寧王妃這個婆婆磋磨了,又叫她忍讓什麼的,元春強忍著心中的不耐,終於說道:「母親,我一會兒還要去伺候王妃用膳,母親先回去吧!」
    王氏這才感覺到了元春的敷衍,心中也是一陣愕然,只是想著女兒如今已經是世子妃了,不好多說,只是嘆道:「元春,媽總是為你好的,西寧王府一脈單傳,你若是能生個兒子出來,你婆婆就算是王妃,也得捧著你!」說著,將自個收集的許多求子的藥方塞到了元春手裡:「這些你拿著,叫人在外頭抓了藥,好好調理一番,到時候一准抱個大胖小子!」
    元春見王氏這般,口氣也柔和了許多:「母親,我知道的,你放心便是!」
    王氏又跟元春說了幾句,才滿懷心思地回去了。她卻是沒想到,再見元春的時候,已經是另一番場面了。
    西寧王府進京自然不是老老實實拜見新君的,西寧王府其實早就跟甄家有了默契,當然,西寧王府同樣秉承著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頭的道理,自然不止跟八皇子有勾結,只不過比較隱蔽而已。但是,西寧王府當初也是壓根沒想到,最後成功上位的居然是平時不聲不響的四皇子。
    四皇子的秉性,大家多半還是不清楚的,只是,大家都琢磨著,四皇子如今勢單力孤,這個皇位說是坐了,實際上卻算不上穩當,何況,聖人說是退位做太上皇,但是,如這等一言九鼎慣了的人,回頭髮現自個的權威不夠了,他能對聖人滿意,只怕回頭不會反思自個,只會覺得自己當初選的人狼子野心,這裡頭自然就有了可操作的餘地。
    因此,這些日子以來,看著京城上下都在為了禪位大典和新君的繼位大典忙碌,實際上,私底下也是暗流洶湧。
    西寧王府還將主意打到了榮府身上,說是什麼兒女親家,但是,賈赦一向是個混不吝的,西寧王府的人上門套近乎,賈赦直接來了句,你們找錯門了吧,你們正經的親家是我二弟,我們已經分家啦!將來人氣得要命,回去就添油加醋地跟西寧郡王一說,頓時西寧郡王也是頗為惱火。賈政有什麼用,那就是個廢物點心,多少年了,他佔據了絕大的優勢,一面在工部碌碌無為,一面在家還叫大房翻了盤,據說如今工部都要待不下去了,這等人,真要是指望他,那純粹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不過,西寧郡王忽然想起來,賈政那個偽君子似乎一直以來,似乎與北靜郡王關係不錯,據說他那個什麼銜玉而誕的兒子跟北靜郡王還有些往來。北靜郡王雖說沒有實權,不過人脈還在,而賈政這麼多年主持榮府,也有些人脈。因此,琢磨了一番之後,直接叫自家王妃給賈政那邊送了一份厚禮,還許諾給賈政謀個實缺,叫賈政簡直是喜出望外,回頭對王氏更是和緩了許多,難得在王氏屋裡一臉歇了好幾天,對著賈寶玉,也不是一見面就吹鬍子瞪眼,張口逆子,閉口孽障了!叫王氏更是一位元春在西寧王府頗有些分量,天天燒香拜佛,希望元春能一舉得男。
    賈政這邊的事情,林母並不清楚,王氏正等著元春懷孕之後,再過來耀武揚威呢,這會兒憋足了勁,給元春蒐羅各種生子秘方,原本她拜的是佛祖,如今卻是供奉了送子觀音,還專門將一尊開過光的送子觀音派人送給了元春。
    而榮府這邊,除了準備給聖人和新皇的賀禮,其他時候,卻是沈默如同隱形人一般,按照林母的意思,家裡沒個有出息的人,就算是你想要上門討好,人家也看不上眼,不如老老實實待著,免得叫人拿住了把柄,到時候不好收拾。
    因此,原本邢氏之前得了趣味,熱衷於交際,經常帶著家裡的女孩子出去露面,自個也是時不時地弄個宴會出來,宴請自個認識的各家太太姑娘。她得了管家權之後,邢家那邊得了消息,直接搬到了京城,如今時不時地上門打秋風,邢氏雖說有些膩煩,卻也樂得在娘家兄弟面前表現自個的慷慨大方,然後就接了個差事,她娘家外甥女邢岫煙也到了婚齡,麻煩邢氏給邢岫煙找個金龜婿呢,因此,竟是直接將邢岫煙打包送過來了。
    家裡多了個年紀相當的姐妹,幾個女孩子倒是挺高興的,邢岫煙雖說寒酸了點,但是卻不是什麼摳唆之人,反而落落大方,知書達理,因此,幾個女孩子也算是一見如故。
    邢氏正想著趁熱打鐵,將自家外甥女推銷出去,卻被林母嚴令,最近安分一些,在塵埃落定之前,這些宴會聚會就不要弄了,外頭就算是下什麼帖子,也找個藉口,不要出去了,反正這會兒,有點眼色的人家也不會在這時候做這種叫人誤會的事情,就算是有類似的宴會,估計也就是人家同一立場的人之間搞出來的,賈家這邊就不要摻和了。若是她們實在是覺得無聊,反正自家幾個女孩子都是讀書識字,也能吟詩作賦的,乾脆自家搞點詩會什麼的,找個樂子便是了。
    邢氏雖說有些悻悻,不過,她自然是不敢跟林母作對的,何況,按照賈赦的說法,林母吃的鹽比她吃的米還多,自然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頭故意為難她這個兒媳婦,反正馬上聖人就要登基了,等過了這陣子,該怎麼樣,繼續怎麼樣便是了。
    如今是林黛玉議親的關鍵時刻,林母是絕對不允許在林黛玉出嫁之前,家裡鬧出什麼幺蛾子出來的,有個獲罪的母族,林黛玉日後的前程可就要大受影響了,到時候林如海也難做,何況,如今留在家裡的人,算不得林家原本的仇人,林母也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人,如今林家越過越好,林母也豁達了許多,心中的戾氣漸漸消散,大概等到林黛玉有了自個的幸福,林家後繼有人之後,林母也就能徹底放開了。
    林黛玉她們也參加過京中幾個閨秀搞出來的詩會,自家這邊多半都是邢氏做主,她們自個還真沒辦過,如今林母允了她們姐妹自個在家中辦詩會,一個個都興奮不已。
    這會兒正是暮春時節,幾個女孩子湊在一塊兒,便是已經訂了婚期的迎春也被拉了進去,等著幾個女孩子從牡丹社開到紫藤社的時候,禪位大典終於開始了。
    賈家除了賈赦有資格到場之外,其他人也就是在家聽別人說的份,如林母邢氏這樣的誥命,總要等到登基大典之後,冊封了皇后,再去椒房殿向皇后朝賀,在這之前,在家等消息就行。
    禪位大典據說很是圓滿,中間並沒有發生什麼波折,聖人,嗯,應該說是上皇了,上皇直接住進了垂拱殿,將大明宮交給了新皇。至於上皇的妃嬪,上皇前後死了兩個皇后,如今也就是將甄貴妃變成了貴皇太妃,其他那些妃嬪也就是加了個太字而已。李妃作為新皇的養母,也僅僅是封了太妃,新皇似乎也沒有爭取。
    禪位大典之後,便是新皇的登基大典,緊接著原本的四王妃,如今的皇后得了冊封之後,便也搬進了椒房殿。
    新皇之前一直不算出挑,因此,妻族也是尋常人家,不過是小官之女而已。如今這位皇后姓劉,一方面出身不夠,另一方面她原本有過一子,結果不滿週歲便夭折了,皇后後來一直沒有再有孕,因此,一直底氣不足,尤其對上幾個有子女的妃嬪更是如此。
    林母對新皇的家務事並不感興趣,反正皇后就算是想要找幫手,也不會從勳貴人家找,何況,賈家也沒有適齡的人。劉皇后政治敏感度有限,不過她有一點好處,便是她如同邢氏一般,雖說很多事情不懂,但是卻是知道奉承新皇,喜其所喜,惡其所惡,因此,聖人雖說覺得劉皇后很多時候頗有些小家子氣,但是一直以來,對自家這個妻子還算是保持了一些耐心。不過,也僅僅是耐心而已,皇后這邊剛搬進了椒房殿沒多久,聖人就直接冊封了自個原本的那些側妃侍妾,他也很乾脆,有子封妃,有女封嬪,至於沒有子女的,那麼,也只能做尋常的美人才人一流了。
    似乎一切都是順理成章,波瀾不驚,然而,林母知道,這些也僅僅是個開始而已。

☆、第98章

新皇登基之後,一直都表現得非常安分守己,一切依舊是唯上皇馬首是瞻,上皇說一,他絕不說二,搞得自個跟上皇的傀儡一般,卻是叫許多人對新皇生出了一些輕視之心,當然,也有人生出了警惕之意。
    這邊,上皇說了句勳貴與國同休,然後聖人就將幾個勳貴出身的妃嬪一個個都提了上去,不光將貴德淑賢四個正妃的名額都用上了,還另外搞出了幾個稀奇古怪的封號出來。
    然後聖人又表示,妃嬪在後宮難得與家人相見,因此許后妃家中女眷每月進宮相見,自然,上上下下都是大呼聖人仁慈。
    老實說,新皇這般實實在在有釣魚執法的嫌疑。宮中規矩中,很重要的一條便是,不得私相傳遞。當然了,這本來就是免不了的事情,只是從前,宮妃的家人想要入宮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有一點便是,這個宮妃還算得寵,而且還得有個合適的由頭,比如說,皇后千秋,或者是年節的時候,命婦進宮朝賀,若是家中有女兒在宮中做后妃,得了皇后的允許,便可與后妃說一會兒話,一般情況下,時間還不會太長。若是皇后瞧你不順眼,一直不肯松口,你也只得抓瞎。
    當初甄貴妃幾乎是寵冠六宮了,但是,想要家人進宮相伴,也得求了聖人的旨意,饒是如此,這樣的機會也不多,一年見個兩三次,已經算是不少了。
    這算是比較合法的手段,也是最容易傳遞的手段,外頭的命婦可以趁機給后妃帶一些錢財或者是一些消息進來,而后妃同樣可以賞賜娘家一些東西,另外將自個所知道的事情告訴娘家。這些東西頂多就是意思意思檢查一下,並不會深究,因此,自然能夠傳遞一些越界的東西出入。
    私底下的手段,那便是通過宮中的宮女太監了,宮中太監有一些是有機會經常出宮的,通過他們還有一些可以在內廷出入的宮人,就可以傳遞一些消息財物,當初王氏給元春送錢進去,走的就是這條路子。但是,這種事情,上頭不追究,自然是無事,但是上頭若是深究起來,這便是罪過。
    而如今新皇開了個口子,后妃的家人每月都能遞牌子進宮,而且時間上頭也沒有太多的限制,那麼,這裡頭,可以操作的餘地就比較大了,這就給了這些后妃和她們的家人內外傳遞的空間,如此一來,若是聖人對誰不滿了,隨便一查,這就是現成的罪名。
    不過,誰能想到,聖人開了這麼個口子,為的是抓這些后妃的把柄呢,就算想到了,大家也是忍不住這樣的誘惑的。那些后妃許多都是出自原本跟聖人並非一心的人家家中,如此一來,誰能夠保證這些人家的立場還跟以前一樣呢?而這些人在家中有女兒在宮中之後,自然也覺得自個有了退路,不會跟原本的主子一條路走到黑,反而會巴望著自家女兒能夠生個皇子出來,日後也有一爭之力。輕輕鬆松,聖人就分化了一批人。
    不管是林家還是賈家,跟這事都沒有什麼關係,賈赦這邊分明就是個透明人,新皇上位,他這個一等將軍也就是一開始朝賀的時候露了個面,後來便啥事也沒有了,聖人差不多是將賈家給忘了。賈赦這麼多年雄心壯志也早就消磨殆盡了,因此,自然也不可能想要在這個時候去謀個差事什麼的。
    倒是賈璉,因為上皇禪位,新皇登基的事情,謀缺的事情有了點波折,他原本想著是在京城附近找個差不多的差事,不過,顯然他競爭力不夠,賈家的面子也不夠,林如海在知道情況之後,直接建議他還是遠遠地外放得了,省得莫名其妙就捲入那些要命的事情裡頭。
    林如海幫著賈璉轉圜了一番,賈璉的新差事也定下來了,賈璉直接升了一級,成了同知,不過,地方卻不太好,卻是在甘肅那邊。
    甘肅那邊已經是靠近邊境了,雖說距離長安也不算很遠,也在絲綢之路上,但是,這些年卻一直比較苦逼,土地貧瘠,也沒多少人口,而且那邊還有許多是內附的胡族,因此民風也頗為彪悍。
    賈璉剛剛知道的時候,下巴都差點掉下來了,不過林如海的理由也很充分,越是這種地方,其實越容易做出成績來,那邊的知府,當年也算是林如海的同年,不過,林如海是一甲探花出身,那位卻不過是三甲的同進士。刻薄的人將同進士比作如夫人,同進士升遷之難也可見一斑。林如海那位同年又沒什麼靠山,好在還算是能幹,這麼多年從一個八品的縣丞升到了五品的知府,雖說地方不太好,卻是也挺不容易了。
    尤其,甘肅那邊那樣的情況,那些皇子親王,跟那邊都沒什麼關係,即便京中有什麼風波,也牽扯不到賈璉身上。等到回頭塵埃落定了,賈璉這一任便是個資歷,若是有幾樣拿得出手的政績,那就更好了,回頭哪怕賈璉不是科舉出身,回京之後,也能在六部混個差不多的實職,日後也就好過多了。
    賈璉也是一點即通之人,林如海都說到這份上了,他自然不是不識好歹之人,又是誠懇地謝過了林如海,這邊收拾東西,打算上任了。
    甘肅不比江南,之前賈璉任職的地方雖說不過是個中縣,但是,好歹那邊還算不錯,但是甘肅卻是正經的窮山惡水了,還盡出刁民的那種,因此,猶豫了半天,賈璉最終還是決定,巧姐兒和茁哥兒都留在京中,王熙鳳卻是下定了決心,賈璉去哪兒,她跟著去哪兒。
    王熙鳳如今是想明白了,她的將來,歸根結底還是繫於賈璉一身,而且,在外頭她自個當家做主是如何自在,哪怕王熙鳳嘴巧,但是,在家奉承長輩,自然不比在外頭被人奉承來得舒服。何況,若是她不跟著賈璉上任,鐵定要選個通房小妾去伺候賈璉的,到時候,賈璉在外頭又有了兒女,被小妾籠絡了去,那時候,自個還有一雙兒女又該如何自處呢!
    王熙鳳自從平兒的事情之後,對於下頭那些丫頭可就不放心了,原本她覺得平兒是個好的,誰知道,大家都說平兒好,卻是都覺得自個是惡人了,這等丫頭,她可是用不起了。回頭再來個平兒這樣的小妾,到時候,外頭只知道那位如夫人,誰還記得京中還有個正頭夫人呢!王熙鳳可不相信賈璉的節操,因此,賈璉那邊才一開口,她就直接表示,天大地大,二爺你的事情最大,你去哪兒,我都跟著過去!將賈璉感動得直接摟著王熙鳳就滾到了床/上。
    賈赦也不管賈璉兩口子去哪兒呢,反正孫子孫女留下就行,至於兒子兒媳,反正之前幾十年也沒見他們在自個面前孝順,如今滾蛋,也沒什麼不適應的。
    賈璉他們兩口子剛走沒多久,理國公府上就跑過來,有些為難地表示,想要迎春早點嫁過去。
    林母覺得有些納悶,雖說兩家其實都準備好了,不過原本說是想著等那位四公子柳修然考上秀才之後再成婚,有個正經的功名,看著好看一些,今年雖說新皇剛剛登基,就算是想要開恩科,開的也是鄉試會試,跟院試什麼的卻是沒多大關係,因此,怎麼著也得等到明年再說,怎麼如今就催起來了。
    柳夫人有些為難,不過還是期期艾艾地將事情說了,理國公府上老太太年紀大了,如今愈發糊塗了,前兩天柳夫人伺候著老太太吃飯,明明嘴裡還含著東西呢,結果嚼著嚼著就睡著了,差點沒被那一口菜給嗆死。理國公府上請了太醫,說是老太太天命已至,雖說是無病無災的,但是說不得哪一天一覺睡下去,就醒不來了。
    老太太這個年紀了,就算是過世,也是喜喪了,但是,若是老太太過世,下頭從柳芳開始,還有幾個孫輩都得守孝,孫輩雖說只需要一年就夠了,但是,你父親還在守孝丁憂,你這邊就想要成婚,這也不合適啊!
    何況,孫子倒也罷了,還有孫女了,柳芳這一房,還有個三姑娘待字閨中,不過也已經訂了親,這個雖說是庶出,卻是在柳夫人膝下養大的,因此,柳夫人對這個三姑娘還算是有點真心,因此,不想耽誤了她,想著趕在老太太之前讓三姑娘出嫁,免得誤了花期,到時候,男方那邊可不會一直等著你,到時候你嫁過去,說不得人家庶長子都生出來了,你還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兄長還未成婚,做妹妹的自然也不好出嫁,因此,柳夫人只得跑到榮國府這邊開口了。
    這種事情,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林母嘆道:「真是想不到,之前老姐姐還與我一塊兒去宮中朝賀呢,這才多久啊!」
    邢氏跟柳夫人都趕緊勸慰,林母卻是說道:「無妨,我這個年紀,還忌諱這些作甚,只是先說好了,我家迎春就算出嫁,也是不能頂著衝喜的名義的!」
    柳夫人趕緊說道:「這哪能呢,咱們這樣的人家,都是講理的人家,都是為了孩子著想,這事啊,是我們家委屈了二姑娘,回頭二姑娘嫁過來,我定拿她當親生女兒一般看待!」
    林母說道:「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既然如此,回頭便去請了大師,選幾個良辰吉日出來,大家再商議商議,這事便這樣吧!」
    柳夫人長松了口氣,立馬應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胃難受得要命,連肋骨都疼,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最近生活還算規律啊!

☆、第99章

理國公府那邊很快找人推算出了幾個合適的日子,跟賈家這邊商議了一番之後,就定了下來,時間弄得很緊,竟是只有兩個月出頭,迎春到時候就要直接過門。
    好在林母之前琢磨著回頭還有個省親的事情,到時候這些工匠只怕都被那些出了后妃的人家找過去了,因此,傢具的事情一直抓得比較緊,如今已經上好了漆,再陰乾一段時間也就行了。
    至於其他的東西,有的需要臨時置辦的,如今就該早早地置辦起來,理國公府那邊又是趕緊送了聘禮過來,聘禮還算豐厚,看得邢氏一陣眼熱,林母那邊一髮話,只說理國公府的聘禮全歸到迎春嫁妝裡頭,如此,迎春的嫁妝自然更是體面了不少。
    迎春自個是庶女,嫁的也是庶子,因此,有個六十四抬的嫁妝,已經算是很豐厚了,起碼比元春還要強出一點來,何況,嫁妝裡頭的東西並不是什麼空架子,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賈赦固然對這個女兒沒太多感情,不過總算還是拿了不少錢出來,總之一句話,不能比元春差,丟了自個的臉面。
    迎春如今帶著一些期待還有惴惴不安等著出嫁,前些日子,家裡的女孩子還拿著這事跟迎春玩笑,如今瞧著迎春這般緊張,幾個女孩子也不說那些話了,反而同心協力幫著迎春趕制一些小件的荷包之類的針線,回頭迎春出嫁了,拿著這些,也好打賞理國公府的人,至於送給那些長輩妯娌小姑子的東西,就得迎春親自動手了。好在迎春針線上頭一直不差,速度也不慢,因此,婚前趕制出了不少出來。
    迎春年紀雖說是最大的,不過也沒比幾個女孩子大出多少去,如邢岫煙也就是比迎春稍微小了一兩歲而已,如今也到了婚期,她被家人送到榮國府姑母這邊,為的就是給她找個好親事,甚至邢家那邊還想著將邢岫煙嫁給賈家的某個小輩,只是按照輩分,她能夠匹配的也就是玉字輩的幾個人,但是賈寶玉已經訂了親,賈環賈琮年紀都小了些,何況,邢家並無多少余財,邢德忠又是個無賴的,除了找邢氏打秋風,混點錢財回去之外,竟無半點養家之能。
    邢岫煙瞧著迎春的嫁妝,心中羨慕,又對自個的未來有些迷茫,邢氏對她這個姪女,說白了也就是面子情而已,雖說邢岫煙過來之後,跟賈家幾個姑娘一般待遇,一年四季衣裳首飾一件不缺,每個月還有二兩銀子的月例,又有邢氏安排的丫鬟伺候,這些丫鬟自然拿的都是賈家的月錢。按理說,邢岫煙如今日子應該挺好過,只是,她父母知道之後,卻是等著發了月錢,就在二門外頭托人進來問她討要,邢岫煙壓根不敢不給,到頭來,連給下頭跑腿的丫頭婆子的賞錢都掏不出來,只得悄悄叫人拿了份例裡頭的衣料首飾出去典當。
    這等事情,邢氏並非沒有耳聞,只是,跟她更親近的終究還是自個兄弟,而不是自個這個姪女,邢岫煙就算拉下臉去跟邢氏哭訴,邢氏也頂多就是嘴上安慰兩句,實際上,總不能為了她去責罵邢德忠,何況,這般還會叫邢氏覺得自個這個姪女品行有問題,不知道孝順父母。
    邢岫煙也是個要強的人,不肯在別人面前露怯,當然了,林黛玉她們暗中幫襯一點,她也並不會死撐著那點自尊心,邢岫煙這樣能屈能伸的,有個機會,自然也是能出頭的,只是她吃虧就吃在了這出身上頭,她的婚事自然也是件麻煩事。
    邢氏對邢岫煙的婚事也有些打算,邢岫煙可沒有邢氏這等運氣,當初邢氏能做了賈赦的填房,好歹邢氏的父親也做過一任小官,可是邢德忠一把年紀了,還是個遊手好閒的浪蕩漢,娶的媳婦也不是什麼有多少見識的,反而是個有些吝嗇刻薄的市井婦人,門第稍微高一點的人家,誰會看重邢岫煙啊!娶個邢岫煙回來,不光得不到什麼好處,說不得還得叫邢德忠一家子給賴上。
    邢氏也不是什麼痴心妄想的人,因此,對邢岫煙也就是想著嫁個大家族的旁支,或者是嫁個寒門舉子,到時候稍微幫襯一下,日後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只是邢氏雖說有了打算,卻還沒有來得及去查看相應的人選,另外,這種事情,邢氏也沒想過跟邢岫煙說,最多就是她有了打算之後,直接告訴邢德忠夫妻一聲便是,畢竟,兒女婚事,終究還得看父母之命,邢岫煙如此這般不上不下地吊著,見得迎春喜事將近,愈發心事重重起來,只是面上還不能表露,也得熱心地幫著忙碌。
    等到曬嫁妝之前一日,各家親朋上門添妝,邢岫煙瞧著哪怕是史湘雲也添了一副精巧的累絲八寶攢珠的頭面首飾,更別說林黛玉了,邢岫煙也只得咬咬牙,從自個私房裡頭拿了一套珍珠頭面出來,總算沒丟了臉面。
    迎春出嫁那一日,又是賈寶玉親自將人背出去的,沒辦法,賈璉不在,賈琮年紀還小,個頭比迎春矮了兩頭呢,哪能背得住迎春,因此,又是找了賈寶玉。
    賈寶玉這些日子顯然過得不算很好,雖說那邊還是王氏管家,對賈寶玉依舊極為溺愛,只是賈寶玉依舊快活不起來,賈政如今經常考校賈環和賈蘭,賈環也就罷了,他讀書天分有限,而且也算不得用心,功課只能說是平常,不好不壞罷了。但是賈蘭這麼多年,雖說算不得厚積薄發,但是論起功課,卻是真的不差。
    這麼一對比,愈發顯得賈寶玉是個廢物,賈政因此瞧著賈寶玉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雖說想到當初將賈寶玉打壞了,如今也不能用功念書了,但是罵起來卻是半點也不容情,賈政罵人的詞彙不多,但是卻頗為刻薄,賈寶玉本來就害怕賈政,如今也就王氏一個人會護著他,可惜王氏如今在賈政那裡面子也不好使了,何況,做爹的罵幾句兒子,做媽的就護上了,委實有些說不過去。賈寶玉倒是想要躲到榮府來,但是,王氏每每想到史湘雲一直留在榮府,就不樂意叫賈寶玉過來。
    賈寶玉在家待得鬱悶,也只得出門找以前認識的那些官宦子弟,只是,人家之前認的是榮國府的寶二爺,可不是工部員外郎家的二公子,因此,許多原本捧著他的人,對他都怠慢了許多,馮紫英他們原本倒是跟賈寶玉玩得挺好,只是如今他們年紀也大了,到了成婚生子的時候,新皇登基,他們家裡也給運作了差事,哪有空陪著賈寶玉傷春悲秋,賈寶玉愈發鬱鬱寡歡起來。
    王氏又不懂他的心思,反正他這邊有什麼不好,就是教訓下頭的丫頭,賈寶玉見狀,在王氏面前也是不敢表現什麼出來,什麼都憋在心裡,賈寶玉如今看著,整個人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史湘雲頭一眼瞧見,差點沒嚇了一跳:「愛哥哥,你怎麼瘦了這麼多,而且看著也有些不對勁,是不是身子有什麼不好的,我這就去求了老祖宗,給找個太醫給看個脈!」
    賈寶玉搖了搖頭,說道:「雲妹妹,我沒什麼不好的,就是很長時間見不到雲妹妹,心中想念!」想到這裡,他又是嘆了口氣,之前他在這裡送走了大姐元春,今兒個又送走了迎春,想著原本家中的這些姐妹最終都會離去,賈寶玉更是有著怔忡起來。
    史湘雲聽得心裡一甜,這可是正經的為伊消得人憔悴了,因此低聲道:「愛哥哥你像我,怎麼不到府里來呢,我還跟老祖宗說了,去接你過來呢!」
    賈寶玉抿了抿嘴唇,說道:「我也想過來,只是太太說了,畢竟分家了,我要是過來,難免大伯大伯母他們不快!」
    史湘雲趕緊說道:「怎麼會,老祖宗想你了,老爺太太能有什麼好說的!」
    賈寶玉如今卻是不像從前那般,一無所知了,他心裡頭卻是明白,說白了,還是自個母親不樂見自個親近史湘雲,因此只是說道:「嗯,以後我有機會就過來看你!」
    賈寶玉與史湘雲這邊卿卿我我,那邊林黛玉在林母耳邊偷笑,林母笑道:「你寶二哥如今也大了,回頭啊,咱們家又該有喜事了!」
    林母聲音雖說算不得大,不過史湘雲跟賈寶玉也是聽到了,史湘雲扭捏了一下,然後求道:「老祖宗,愛哥哥在家裡待得不開心,咱們留愛哥哥住一段時間可好!」
    林母這邊笑道:「行啊,家裡一直給寶玉留著屋子呢,若是寶玉他娘老子答應,長住便是了!不過,等著回頭你們兩個婚期定下來了,那可就不好常見面了!」
    史湘雲聽得滿臉通紅:「老祖宗,你就喜歡取笑我!」
    林母又是一笑:「這話又是怎麼說來著,老祖宗可沒說錯啊!」
    不過,賈寶玉最終還是沒留下來,王氏聽說了之後,直接就反對起來,她一點也不喜歡史湘雲,史湘雲一個孤女,將來能給賈寶玉帶來什麼好處啊,何況史湘雲這般小性子,經常要賈寶玉哄著,日後嫁過來之後,豈不是要叫賈寶玉跟自個這個親娘更疏遠了嗎?何況,賈寶玉不能科舉,又不喜俗務,王氏琢磨著就該給賈寶玉娶一個嫁妝豐厚的妻子,才能叫賈寶玉一世富貴,因此,至今都沒有熄了攪黃這門婚事的心思,王氏已經有了打算,卻是不肯叫賈寶玉摻和到裡頭,因此,更是不許賈寶玉留在榮府了。王氏這邊不肯,只說不方便,林母本來也不是真心留人,因此,最終賈寶玉還是跟著二房的人回去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5

☆、第100章

這年頭,想要叫一個女孩子身敗名裂,那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無非兩個字,貞節,貞節一旦沒了,那麼,哪怕你是公主,你也得倒霉。
    史湘雲一貫是個大咧咧的性子,王氏若論其他的本事,那真是不值一提,但是她若是想要壞事,那麼,卻有的是辦法。
    只是,王氏一時半會兒也沒來得及動手,因為西寧王府終於要回平安州了,王氏本來想要去再看望元春一番,哪知道元春之前卻是被西寧郡王世子折騰了一通,臉上都留下了明顯的痕跡,這種情況下,西寧王府除非是想要結仇,才要叫王氏去見元春呢,因此,威逼利誘了元春一通之後,元春只能找了個藉口,拒絕了王氏。
    王氏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元春是被家暴了,只當西寧郡王府瞧不起自家,不樂意叫自家貼上去,心裡頭別提有多憋屈了,她還想著叫西寧王府提攜一下賈寶玉呢,因此,只能盼著元春趕緊懷上個孩子了,因此,又咬咬牙,送了不少補藥過去!
    等著西寧王府離開了京城,王氏才算是將心思轉回來了。
    雖說王氏搬出了榮府,但是榮府的下人裡頭,有些人也曾經與王家陪嫁過來的人做過姻親,這些人,王氏威逼利誘一番,還是能使喚得動的。
    王氏的想法也很簡單,史湘雲雖說住在榮府,但是終究還是姓史,一般情況下,榮府幾個姑娘都是在內院玩笑,很少出二門,內院裡頭,除了賈家幾個主子之外,也不會有外男進去。
    但是,這不過是一般情況而已,想要弄個外男進去,雖說比較麻煩,但是總歸還是有可能的,何況,也未必要是外男,榮府寧府住在一塊兒,如今賈赦熬出頭了,在家算是真的當家做主了,常常跟賈珍湊在一塊兒吃酒談笑,賈蓉賈薔他們有的時候也會在一邊伺候著,若是哪個喝多了,不小心拐進了內院,聽起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七月七日乞巧節,又是巧姐兒的生日,如今賈家又不是什麼困難的時候,因此,反正是經常找個由頭,就湊在一塊兒樂一樂。
    本來乞巧節也不過是就是大家湊一塊兒投針驗巧,如今借著巧姐生日的由頭,幾個女孩子湊了點份子,辦了個小宴,宴會的主角按理應該是巧姐,只是她年紀還小,每天又有午睡的習慣,沒多久便困了,被奶嬤嬤抱了下去,黛玉湘雲邢岫煙惜春她們幾個卻是正到興頭,便湊在一塊兒聯詩行酒令。
    雖說喝的都是甜滋滋的米酒或者是果酒,不過,史湘雲有點人來瘋,而且又想著來什麼鬥酒詩百篇的意思,因此,喝了不少,說是出來醒酒,連翠縷她們也不帶,自個卻是左拐右拐地出了屋子,沒走幾步竟是直接醉倒了,一個二等丫鬟打扮的丫頭冒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扶著史湘雲就往隱蔽的地方走去。
    而外院那邊,賈蓉賈薔也喝多了,卻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引進了內院。
    林母又不是什麼未卜先知的人,自然不會知道這些事情,她們一幫小女孩一塊兒玩樂,林母卻是很少摻和進去的,因此,不過是叫人送了一桌席面過去,聽說她們在玩酒令,還拿了東西去做了彩頭,自個卻是在屋裡聽女先兒講些奇聞軼事,也算是逗個趣兒。
    不過巧的是,鴛鴦得了林母的吩咐,去看幾個姑娘玩得怎麼樣了,按照林母的說法,這七月裡頭,暑熱未消,又喝了酒,可別沾了暑氣,回頭不舒服,還叫送了井水裡頭湃過的西瓜葡萄過去給她們解酒消暑。
    鴛鴦這邊正巧瞧見一個有些眼生的丫鬟鬼鬼祟祟地從花叢中鑽了出去,頓時就是一皺眉:「那丫頭哪兒來的,看著像是個二等,怎麼我從來沒見過,去看看怎麼回事,她要做什麼?」
    鴛鴦可是林母身邊的紅人,因此後頭跟著的丫鬟婆子還有附近伺候的立馬爭先恐後地跑了過去,很快將那個丫頭拿了下來,那丫頭一見鴛鴦,整個人都抖得說不出話來,鴛鴦一瞧,就覺得這裡頭只怕有問題,又是擰起了眉頭:「誰知道這丫頭哪兒伺候的?還有,附近看看,除了這丫頭,還有誰在?」
    結果,那邊就發現,史湘雲醉意朦朧地躺在一棵花樹下頭,嘴裡還在模模糊糊說著酒令。她穿著輕薄的夏衫,這會兒酒氣上來,袖子卷了起來,露出了白生生的胳膊,胳膊上戴著一隻瑪瑙的臂釧和一隻碧玉貴妃鐲。
    這邊剛發現了史湘雲,就聽見那邊傳來了同樣帶著醉意的聲音,竟是兩個男聲,大家頓時知道,這裡頭肯定有問題了,當下先將史湘雲攙扶了起來,送到了最近的屋裡,然後又派了兩個婆子去看到底是什麼人進了內院,而那邊,之前抓住的那個丫鬟已經滿臉灰敗,幾乎癱軟在地。
    那兩個婆子過去一瞧,發現是賈蓉賈薔,身邊竟是連個小廝長隨都沒有,哥倆就有些醉醺醺地拉扯在一起,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嘴裡還說著醉話,見兩人也都是一副糊裡糊塗的樣子,心裡也有了數,只怕這兩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呢,因此,趕緊上前行禮,又好言引著兩人往出內院的路走去,二門那邊,竟是連個守門的婆子都不見,那兩個婆子也不聲張,只是將賈蓉賈薔送出了二門,又叫了幾個小廝送兩人往榮禧堂那邊而去,然後便回去復命。
    這等事情,自然是不能瞞過林母的,林母一聽,史湘雲醉倒在外頭,還差點碰上了同樣醉了的賈蓉賈薔,立馬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林母用腳後跟都能猜出來,這事是誰搞出來的勾當,除了王氏,誰也做不出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林母也不聲張,直接叫人將牽扯到的下人都打了一頓板子,然後喊來了人牙子發賣了出去,他們的家人,也被放了身契,說是放良,卻因為他們家人做出來的那些事情,除了身上的衣服,什麼都沒能帶出去,像這種情況,他們這些除了伺候人,其他什麼都不會的,除了再次賣身,否則的話,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活。
    這等醃臢的事情,林母自然也沒跟幾個女孩子說,反正牽扯到的那些下人,她們也不認識,也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變故,因此,聽說史湘雲醉倒花樹下,還很是取笑了史湘雲一番,不過史湘雲身邊的丫鬟卻是被敲打了一遍,自個伺候的姑娘出去,也不知道跟上,要你們這樣的副小姐又有什麼用。翠縷她們也是後怕,誰能知道史湘雲醒酒居然出了走廊,走了那麼遠呢?萬一不小心摔了碰了的,那可就麻煩了。
    不過,林母自然不可能輕而易舉饒了王氏,她直接將那些下人的供狀叫人送到了王氏那裡,王氏見了,頓時嚇了一跳,見林母沒有別的動作,又是疑神疑鬼起來,她擔心著供狀落到賈政或者是賈寶玉手裡,煎熬了幾天之後,見林母一直沒有後招,也是坐不住了,只得咬了咬牙,上門試探。
    「你們分出去之後,正經上門請安,這還是頭一回吧!」林母見王氏請了安之後,也不提之前那事,只是說道。
    王氏一聽,趕緊說道:「是媳婦不孝,媳婦那邊事務繁多,媳婦又是個不討喜的,怕貿然上門,叫老太太心中不樂,那就是媳婦的罪過了!」
    林母也不接話,直接說道:「想著你過來呢,卻是我聽說了一些事情!」
    林母這邊話還沒說完,王氏就是被嚇著了,連忙說道:「老太太,那真不乾媳婦的事兒啊,誰知道是那些下人被什麼人指使的,雲丫頭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寶玉一向將她放在心尖子上,我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呢!」
    林母輕哼了一聲,說道:「看起來,你倒是挺滿意雲丫頭啊,過兩年,雲丫頭也要及笄了,等著及笄之後,就直接嫁過去,不過,若是在這兩年裡頭,出了什麼岔子,老二家的,老婆子我年紀雖然大了,不過,卻也不是什麼糊塗的!」
    王氏傻眼,難不成日後史湘雲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都賴到自個頭上來了?只是她實在是心裡發虛,也不知道之前那十拿九穩的事情,怎麼就沒成,竟是提前就叫林母發覺了,難不成是有人告密?只是林母手上攥著供狀,王氏實在是擔心林母將事情捅出來,因此只得咬牙道:「媳婦自然是盼著雲丫頭平平安安的!」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好!行了,之前我叫人打聽了一下西寧郡王府的事情,知道了一些內情,只是你一直不來,也不能告訴你,今兒個正好,便跟你說說!」
    林母直接就將西寧郡王府這麼多年過世的世子庶妃侍妾乃至丫鬟的數量跟王氏一說,王氏心裡便是一突,誰家能死這麼多人啊,這裡頭沒問題才怪呢!難不成元春竟然……想到這裡,王氏就慌亂起來:「老太太,元春,元春總是世子妃,上了玉牒的,不會……」
    林母淡淡地說道:「元春是個繼室,至於原來的世子妃是怎麼沒的,誰知道呢?當初這婚事是你應下來的,若是元春沒有受苦,那自然是一切都好,若是元春也遭了罪,那你看看,是不是做了打算吧!」
    王氏傻了眼,她咬了咬牙,林母的意思竟然是希望元春和離,只是王氏卻是心中不甘的,只覺得林母這話是嚇唬她呢,因此咬牙道:「老太太,這事媳婦是做不了主的,媳婦還得回去想想!」
    林母搖頭道:「隨便吧,我年紀大了,你們覺得我糊塗了也是常理,也罷,你先回去吧,我也累了!」說著,直接端起了茶盞,王氏有些恍惚地告退了。

☆、第101章

王氏的見識和勇氣顯然不足以支撐她去想辦法讓女兒和離,西寧王府什麼樣的人家,自家什麼樣的人家,何況,她心中始終懷著一種僥倖心理,安慰自己,自家女兒畢竟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即便是世子,也不能真的拿她如何。
    林母正是知道這一點,才將這事告訴了王氏,在明知道女兒處境如何卻當做不知道,與一直不知道情況,等到了最後,自然是前者更叫王氏痛苦。
    王氏這輩子作孽做了不知道多少,她自個也就罷了,結果幾乎全報應在她自個孩子身上了,對此,林母並沒有半點同情之心,林家當年做錯了什麼,不照樣鬧得斷子絕孫,王氏起碼到頭來還有人養老送終,壽終正寢呢!
    何況,因為知道了那些事情,王氏回去之後,也常常心不在焉,晚上還時不時會做噩夢,夢見元春滿身傷痕在向她求救,或者是對著她滿懷怨恨,王氏被折騰得,又衰老憔悴了許多。
    賈寶玉也發覺了王氏的憔悴,只是怎麼問,王氏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賈寶玉只覺得王氏老了,如今還要在管家的事情上頭勞心勞力,還有些天真地讓王氏乾脆將管家的事情交給珠大嫂子好了,氣得王氏差點沒慪死!
    賈寶玉如今也煩,以前在榮府的時候,他幾乎是眾星捧月一般長大的,如今除了王氏,也沒人會維護他了。榮府地方大,只要他想躲著,賈政想不起他來,十天半個月都未必能見賈政一面。可如今呢,這邊也就是三進半的院子,當然,在內城這麼大房子是真不小了,二房人口本來也不算多,自然也是住得下來的,可是終究地方小了許多。
    尤其,以前無論是史氏還是林母,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是不要求他晨昏定省什麼的,結果如今換了新地方了,賈政覺得自個可以名正言順地當家做主了,因此,對下面兒女孫輩都要求晨昏定省,也就是說,賈寶玉不得不天天面對賈政。偏偏賈政看到他就是各種不順眼,哪裡是父子,簡直就跟仇人一般,有事沒事就罵一頓。
    在這樣的情況下,賈寶玉說是嫡子,實際上,看多了的下人,也難免對賈寶玉不夠尊敬了,尤其,賈寶玉性格綿軟,並不強勢,下人就算有什麼出格的地方,他也不在意,往往輕輕放過,因此,雖說介於王氏的威勢,那些下人不會真的如何,但是,無意識的輕慢卻是難免的。
    何況,如今賈政更是喜歡待在趙姨娘那裡,賈寶玉這邊時常挨罵,賈環那邊卻是時不時地能得了賈政一點賞賜,賈蘭因為功課出色,又是孫輩,這年頭抱孫不抱子,祖輩對孫輩都會更加寬容一些,尤其賈蘭的天分雖說比不得賈寶玉,但是比起賈珠還要強一點,又非常勤奮,賈政好的就是這一口,因此,如今幾乎是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賈蘭身上。
    王氏再是什麼當家太太,但是,在這種年代,還是男人做主,何況賈蘭是長子嫡孫,就像是史氏再如何偏心,爵位還得給賈赦,林母到了之後,順水推舟,賈政照舊被三成家產打發了出去,日後賈政這一房,不說十有**,也有七八分就得落到賈蘭頭上,因此,奉承李紈母子的下人更多了一些,便是探春似乎也瞧出了一些風向,雖說依舊還給賈寶玉與王氏做針線,但是也沒落了賈蘭的。
    人情冷暖便是如此,賈寶玉在外頭經歷了一番之後,回來又經歷了一番,王氏不許他去榮府,她自個又是一副日漸衰老的模樣,賈寶玉就算是想要訴苦,都沒處說去,因此,只得縮在自個那個小院子裡頭,跟下頭的丫鬟一塊兒折騰胭脂什麼的,就這還被趙姨娘告了一狀,說是如今統共才多大點花園,那些花兒朵兒的,她們還沒看見呢,就叫賈寶玉讓人給摘了去,弄得花園裡頭光禿禿的,實在是難看得緊。
    結果,賈寶玉又被訓斥了一番玩物喪志,糟踐東西,王氏知道是趙姨娘告的狀之後,折騰著趙姨娘幫著自個梳頭捧水,打簾搖扇,心裡頭也是發狠,趙姨娘趕在賈寶玉身上做文章,那王氏就敢直接報復到探春與賈環身上,別的不說,探春的年紀,也到了議親的時候了!想著自個女兒元春可能在王府裡頭受苦,王氏就是一陣陰鬱,琢磨著非叫探春好看不可。
    探春那邊也是氣悶不已,趙姨娘有些小聰明不假,卻是個短視的,如今這情況,一直盯著賈寶玉又有什麼用,沒了賈寶玉還有賈蘭呢,怎麼著家產都落不到賈環頭上,做主母的,想要折騰通房侍妾,多的是能耐,王家那邊哪怕是因為之前的事情,對王氏有些不聞不問的意思,但是,關鍵時刻,王家肯定是要給王氏撐腰的,總不會叫賈政真的將王氏給休了。
    何況,就算如今賈寶玉不成器,王氏還有個做世子妃的元春呢,哪怕看在這個女兒的份上,賈政頂多也就是放兩句狠話罷了,其他的事情,還是要讓王氏做主。
    探春之前見識了迎春的婚事,她比迎春小不了幾歲,賈寶玉的婚事已經定下了,聽說等著史湘雲及笄就完婚,她卻是不能等到那時候才開始議親,畢竟,真要說起來,探春比史湘雲還大一點呢,到時候,她可就是老姑娘了,能嫁到什麼好人家。
    聽說榮府那邊邢氏常常帶著家裡的幾個姐妹出門交際,或者乾脆就在自家搞些花會詩會什麼的,探春恨不得自己就是其一,可是,她卻不在榮府了。
    王氏一直拖著不帶探春出門交際,平常折騰起來也絲毫不手軟。聽說探春給賈蘭做了鞋襪荷包,王氏就說下頭針線上頭不頂用,做的鞋子不合腳,探春就得連夜回去剪裁布料給王氏做鞋襪;沒事又說自個想要供奉幾本經書,保佑元春早點生個兒子,說探春的字好,探春就得回去抄經甚至是將經文繡出來,而且王氏說著抄經繡經文要誠心,直接就叫探春茹素吃齋……
    總之,探春這邊才起了點心思,立馬就叫王氏給打壓了下去,回頭趙姨娘得意洋洋跑過來說賈環又得了老爺誇獎之類的話,立馬就叫探春給罵了回去,又教訓了賈環一通,氣得趙姨娘要撒潑打滾,丟盡了臉面,最後只得悻悻地回去了。
    這邊探春給了趙姨娘一個沒臉,那邊王氏就松了鬆手,叫探春跟著管家,探春頓時就知道自個該怎麼做了,雖說不敢得罪李紈,然後,卻是加倍地踩著趙姨娘。
    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沒了,想要多討要一些銀錢,跟探春說什麼舅舅之類的,又是叫探春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又說什麼家道艱難,如今從府裡面分出來了,自然不能按照原來府里的舊例了,因此,原本該給二十兩的,最後只給了十兩。王氏聽說了,然後就給探春送了幾匹衣料過去。
    總之,趙姨娘拿著賈政做武器,找賈寶玉的麻煩,王氏就拿著探春做武器,將趙姨娘母子兩個貶低到了灰堆里。王氏只要說幾句意味不明的話,探春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回去就拼命在王氏和賈寶玉身上使勁,心裡安慰自己,等著自個的終身有了著落,就不必如同如今這般了。
    賈政那一房鬧出來的笑話比較多,便是榮府裡頭都有所聽聞,不過,沒多久,賈政就得了個好差事,西寧郡王府上書保舉賈政做了江西糧道,即刻就要去赴任。
    西寧郡王府保舉,在很多人看來,看的自然是賈元春的面子,因此,王氏頓時放下了大半的心思,覺得之前的事情肯定是林母嚇唬自己,元春在王府過得挺好,要不然怎麼能求了王爺,保舉了自家父親呢!
    也因著這個,賈政對賈寶玉都和顏悅色了兩天,又很是加強了王氏的權威,說他走之後,由王氏主持大局。家裡日後大事小事,都有王氏做主了,他話一出,無論是李紈還是趙姨娘,臉上都是一白,不過也只有認命的份。
    賈政要外任,總不能身邊都是長隨小廝,總得有個人貼身伺候,王氏煩透了趙姨娘,不想叫趙姨娘得意,因此直接抬舉了一個生得還算不錯的丫頭,給人灌了一碗避子湯,叫她貼身伺候賈政,說是等到賈政回來,就正式提為姨娘,那丫頭自然感恩戴德地答應了下來。
    賈政這麼多年就守著王氏還有兩個姨娘,無非也是為了個不好女色的名聲,三人裡頭,王氏便罷了,這些年愈發老了,看著比賈政還大幾歲,周姨娘因為沒了孩子,早就心如死灰,也就是趙姨娘看著還有幾分顏色,也由不得賈政不往趙姨娘那裡去。如今王氏這個大婦親自幫他挑了新人,賈政意思意思推脫了兩句,自然順理成章地答應了下來,很快帶著僅存的幾個清客還有一些下人,又有小妾相伴,意氣風發地上任去了。
    臨走,賈政還跑到榮府那邊說是道別,但是,林母總覺得他有些耀武揚威的意思,林母和顏悅色地跟了說了幾句場面話,心裡卻是冷笑,她倒要看看,賈政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第102章

賈政帶著人去江西了,王氏如今春風得意,在家雖說不至於作威作福,但是卻是很是顯了一番威風,將自個說一不二的權威給樹立了起來,一時間,即便是最喜歡作妖的趙姨娘也安靜了下來,更別說一向很能夠忍的李紈了,反正王氏撐死,也只能在嘴上過過癮,叫她伺候自個用飯什麼的,這些李紈經歷的多了,至於其他的,李紈是守寡的節婦,還有個已經長成的兒子,真要是出了什麼問題,王氏也交代不過去。
    王氏對賈寶玉讀不讀書並沒有什麼想法,王家武將出身,便是王子騰,論起學問,也不過就是認識常用字,叫他談論什麼四書五經,那純粹就是難為人了。王氏當年因為想著要賈珠上進,以至於沒了賈珠,如今對賈寶玉就格外縱然,賈寶玉身體不好,不能讀書科舉,沒事,等著元春出頭了,日後做了郡王妃,還不能給自家弟弟弄個好前程不成?
    至於二房的家業,王氏是不肯留給其他人的,這些日後都是賈寶玉的,因此,聽說有下人竟敢捧著賈蘭,怠慢賈寶玉,頓時惱火非常,直接殺雞駭猴,將怠慢了賈寶玉的下人給打了板子,發賣了出去。至於賈環,如今只能跟探春一樣,王氏佈置了一大堆的經書下來,要賈環抄經呢!
    二房這邊王氏這個東風徹底壓倒了西風,不過,關注他們家的人可沒幾個,王氏又不出門交際,王子騰前些年就帶著家人外任去了,王子勝倒是留在京中,只是王熙鳳是王子勝的女兒,當初王氏坑了王熙鳳一把,王子勝那邊直接發狠,說不肯認王氏這個妹子了,因此,即便王家那邊有什麼事,王子勝不肯下帖子,王氏還能厚著臉皮上門不成。因此,賈政他們一家子也只好窩在自家,幾乎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而林母這邊之前聽過了兩耳朵之後,便也顧不上那邊怎麼樣了,因為林如海總算是將林黛玉的婚事給定下來了。
    林如海選的人家是山東顏家的子弟,顏家可是顏回之後,一直以來還與衍聖公孔家常有姻親往來,這麼多年來,也是屹立不倒。不過林如海選擇的並不是嫡系,而是旁支,畢竟,顏家的嫡系往往都是與那些老牌的世族通婚,林家雖說也是詩書傳家,但是比起那等人家來,還是底蘊淺薄了一些。
    不過林如海選擇的這一支混得還算不錯,雖說是旁支,但是也知道上進,家風頗為清正,林如海選的便是這一支如今家主顏奉的嫡出三子顏燦,顏燦年紀比黛玉大兩歲,如今也有了秀才的功名,不過,他天生性子有些散漫,並無科舉入仕之心,反而有些痴性,喜愛琴棋書畫,頗為風雅。
    林如海看重的就是這個,林黛玉也是風雅之人,雖說管家理事也能上手,但是終究對此並不算上心,更喜歡自個寫寫詩,作作畫,調香弄琴,兩人性子相似,日後也能琴瑟相諧。林黛玉不喜俗務,顏燦是三子,他也不需要娶一個喜歡弄權的妻子,以至於弄得兄弟鬩牆,妯娌失和。
    林如海與顏奉也是老相識了,顏奉與林如海乃是同年,顏奉是當年的二甲傳臚,兩人曾經一同在翰林院為官,後來顏奉父親過世,顏奉歸家守制,那會兒正是義忠親王與上皇關係極為緊張的時候,顏奉懶得摻和,出孝之後,乾脆就在顏家的松風書院裡頭做了山長,不再出仕。
    這些年,林如海與顏奉也有些書信往來,之前林如海想著為林黛玉擇婿的時候,一開始也沒想到顏家,後來因為新皇登基的事情耽擱了一番,新皇登基,顏奉也跟著顏家的人一塊兒進京,結果遇上了林如海,不知道怎麼的,就聽說林如海之前正在為自家獨女擇婿,顏奉後來便試探了一番,然後便說起了自個的三子。
    林如海一聽,便覺得不錯。顏家這樣的人家,即便是朝廷興替,也影響不到他們,尤其顏奉又是旁支,顏家那邊就算有什麼事情,也牽扯不到顏奉身上,自個女兒嫁過去,起碼不用擔心女兒牽扯到朝中那些權勢爭奪裡頭。
    顏家家大業大,也不會因為林家的家業有什麼覬覦之心,等自個過世之後,不至於為了這些,對林黛玉有什麼惡意,林如海思來想去,都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了,因此,又問了一下林母的意見,林母自然也覺得這門婚事正好,也不委屈了黛玉,因此,一口答應了下來。
    顏奉得了准話,立馬就給山東去信,畢竟,這等兒女婚事,自家夫人也是得出面的,這才是對女方的尊重,何況,之前家裡也在準備給顏燦相看親事,免得到時候鬧出什麼烏龍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顏家那邊,顏奉的夫人崔氏得了丈夫的信,信裡面說了林家的情況,崔氏琢磨了一下,林黛玉雖說是喪婦長女,卻也有個國公夫人教養,而且林如海如今也是三品大員,顏家這邊顏奉做著書院的山長,自家大兒子也不過剛考上了進士,而且名次也不算高,如今還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呢,二兒子也是剛考上了舉人,並不打算參加這一年的恩科,而是打算再出去遊學幾年,再做打算,至於小兒子顏燦,如今也就是個秀才,還沒有繼續上進的心思,若是不論顏家的話,真要說起來,還是顏家高攀了,何況,他們這一支還不是嫡系,只是旁支呢!
    只是崔氏也有些猶疑,林黛玉出身高,表面上看比自家前兩個兒媳婦還強了些,林家又只有林黛玉一女,日後嫁妝定然也豐厚非常,到時候,自個大兒媳和二兒媳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崔氏琢磨了一番之後,心裡頭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不過,既然這事顏奉已經做了主,若是沒個合適的理由,她也是不好有什麼反對意見的,因此,跟顏燦說了一通之後,第二天便帶著顏燦,被下人護送著往京城來了。
    因此,沒多久,林母便見到了崔氏,崔氏如今也是四十來歲的人了,不過也不算顯老,她細眉細眼,看著是個挺和氣的婦人模樣,不過,崔氏也是世族出身,林母也不會因為崔氏沒個誥命什麼的小覷了她,因此,也是打起精神,與崔氏說話,又叫幾個女孩子出來見過崔氏。
    崔氏來之前,林母就跟家裡說了,這次來的是顏家的主母,主要是來看林黛玉的,因此,幾個女孩子都心領神會,因著迎春已經出嫁,探春又跟著二房分出去了,自然不可能如同之前一般,三春一般打扮,因此家裡這些姑娘雖說照舊一季八套衣裳,四套頭面,但是卻是叫她們自個選了花色樣式,再叫下頭去做,平常出入也是按照各自的喜好,並不相同。今兒個有外客到來,各自都裝扮了一番,雖說衣裙除了花紋不同,都是一般的樣式,但是,湘雲惜春還有邢岫煙都相對要低調一些。
    林母這些年對林黛玉的身體調理從來沒有耽誤過,這幾年又正是抽條的時候,林黛玉身量高了不少,上身掐花對襟襖,下面翡翠撒花百褶裙,頭上斜插著一根金累絲嵌寶蝴蝶簪,耳朵上墜著一對紅珊瑚耳墜,看著纖穠合度,別有一番窈窕風姿。
    林黛玉年紀最大,因此,走在了最前頭,崔氏第一眼就看到了她,一見心中便是一贊,崔氏在山東那邊見識過的大家閨秀頗為不少,不過美貌比得上林黛玉的還真不多,林黛玉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生得婉約纖細,自有一種輕柔似水的氣質。崔氏再一看後頭,湘雲,惜春,邢岫煙都是一身襖裙,無非就是顏色花紋有些不同,頭上也插著金簪金環,史湘雲杏眼桃腮,並非多麼美貌,身上卻帶著別有不同的活力,邢岫煙卻是端莊溫雅,最小的惜春還未長開,臉還有點圓,略微帶著點稚氣,但是也是行止有度。
    見得這般,崔氏笑道:「老太君實在是會教孩子,瞧這幾個孩子,個個出挑的很,只恨我家沒福氣,不能都帶回去!」
    黛玉她們連忙上前拜見,崔氏笑盈盈地打量著幾個女孩子,當然,重點還是林黛玉,她之前就知道如今榮府還有四個女孩子,其實是五個,只是巧姐兒還年幼,平常又是跟著賈赦兩口子,這會兒人可能又誰回籠覺去了,自然是見不著的。崔氏早早準備好了見面禮,這會兒直接從腕上褪下四個玉鐲下來,分給了四人,並無高下之分。黛玉她們趕緊接了,又屈膝謝過。
    崔氏一邊跟林母說著恭維話,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幾個女孩子,她這樣的人,一般的年輕人,到她面前說上幾句話,差不多就能將對方的性子摸個**不離十,她瞧著黛玉的舉止做派,心中就是放下了心。她之前憂心,無非就是黛玉出身高,嫁妝豐厚,回頭跟上頭兩個嫂子爭鋒,如今瞧著,黛玉卻不是喜歡爭強好勝的人,性子有些清淡,但是並不是清高,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雖說很少說話,但是偶爾開口,就可見談吐不俗,如此,崔氏心中便有了底,言語間更加親熱了一些。
    林母聽著,頓時就知道,崔氏的確是很滿意林黛玉,心中也是得意起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5

☆、第103章

崔氏回去之後,顏奉見得崔氏模樣,就知道自家老妻很是滿意林家女,笑道:「今兒個瞧見那孩子了,你覺得如何?」
    崔氏笑道:「果然是個出挑的,我都恨不得那是我自個閨女了!」崔氏嫁到顏家這麼多年,連生了好幾個,都是兒子,顏奉還有個妾,生出來依舊是兒子,顏家儼然一副陽盛陰衰的模樣,崔氏原本就想要一個女兒,只是一直不能如願,如今瞧著林黛玉那般模樣氣派,儼然跟自個想象中的女兒差不多。
    顏奉笑道:「我就說嘛,林家的女孩子,怎麼著也不會差的。至於如海兄的岳家,也算是老實識趣,自從老榮國公去世之後,雖說有些小錯,但是大節上頭卻是沒什麼問題。聽說那榮國公夫人原本偏著小兒子,結果二房跟西寧郡王府結了親,立馬就讓兩個兒子分了家,這等見識,實在是了得!這榮國公老夫人教導出來的女孩子,在這上頭,肯定也不會差了!」
    崔氏笑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可想不到這麼多,反正咱們家燦哥兒日後也不走仕途,小兩口日後和和美美的,我也酒放心了!」
    顏家動作也快,沒兩天就有人到林家說媒,林如海意思意思地推脫了一番也就答應了下來。
    林如海如今身體不算差,但是,他哪怕有些書生意氣,卻也發現新皇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新皇諸般動作,看著不起眼,但是他結合林母偶爾幾句話之後,就發現,新皇竟是如同內宅婦人一般,眼睛只盯著一些小處,心胸卻是不大,還想著要個好名聲。這等人記仇是肯定的,但是要他記恩,你還是洗洗睡了吧!
    因此,林如海琢磨著,趁著上皇還在,自個早點致仕算了,省得到時候新皇想著清算,臨到老了,別搞得連個善終都得不到。
    想著這些,林如海又開始感慨自家岳母的睿智,自家二舅兄跟異姓王扯上了干系,立馬當機立斷,直接分家,省得日後事發,連累家族,為此,即便原本再如何偏向二房也顧不得了。至於大房這邊,當年大舅兄不慎跟義忠親王扯上了關係,這麼多年也只待在家中,與外頭並無往來,新皇登基,清算誰也不會清算到賈赦身上來,何況,他為了顯示自個對兄弟有義,還得加恩義忠親王這一脈,賈赦反正是沒什麼好說的了,賈璉雖說沒個功名,但是卻是個能幹實事的,說不得到時候也能得了上頭的看顧。賈璉這邊不需要走太遠,撐個二三十年,草字輩的也該出頭了,賈家怎麼著還能順利富貴哥幾十年。
    無論是顏家還是林如海,都對林母佩服萬分,但是林母自個也不過就是沾了上輩子見得多的光而已,實際上,她本質上來說,還是個尋常的內宅婦人。她之所以氣定神閒,完全是因為對賈家的將來不放在心上。
    林黛玉婚事已定,林母便琢磨著要跟林黛玉多說說一些內宅里的事情,剛說了一下顏家的情況,林母卻是覺得有些困倦起來,林黛玉見林母如此,連忙說道:「老祖宗既是困了,便先安歇一陣,回頭玉兒再來聆聽教誨!」
    林母擺了擺手,說道:「年紀大了,精力愈發不如從前了,玉兒你也先回去歇一會兒,養養精神!」
    林黛玉跟鴛鴦一起扶著林母躺到了榻上,給林母掖了掖錦被,這才告退了。
    林母躺在被子裡頭,沒多久就昏昏沈沈睡了過去,她只覺得一陣恍惚,一瞬間竟是不知到了何處,只覺身邊雲霧繚繞,又有異香撲鼻,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四處望去,卻見一座巨大的石牌坊,上頭寫著「太虛幻境」四個大字,兩邊又有一副楹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林母總覺得有些不對,卻聽一女聲呵斥道:「哪來的孤魂野鬼,死就死了,不曉得就投胎轉世,竟是胡亂作為,壞了本仙姑的大事!」
    林母轉頭一看,卻是一個穿著華貴的美貌女子,這會兒杏目圓睜,柳眉微竪,整個人竟是有些氣急敗壞,指著林母便道:「本來一切都好端端的,神瑛侍者下凡歷劫,絳珠仙子還淚報恩,其他人也是這般,總得全了我薄命司的天數,你這孤魂野鬼,竟是橫生枝節,今日,本仙姑非超度了你不可!」
    林母不由有些茫然,皺眉道:「這是哪兒,什麼神瑛侍者,絳珠仙子的!」
    那女子冷笑道:「我乃離恨天上,灌愁海中,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警幻仙姑,司掌人間風情月兩,世間男痴女怨,那神瑛侍者乃是赤瑕宮門人,下凡歷劫,投生榮國府!」
    林母頓時瞭然:「你是說賈寶玉?絳珠仙子難不成是黛玉?」
    警幻仙子點頭道:「不錯,絳珠仙子原本乃是西方靈河岸三生石畔一株絳珠草,神瑛侍者對其有甘露灌溉之恩,因果不消,難得成道,因而下凡,將一輩子的淚水還給神瑛侍者,你這一番動作,絳珠仙子如何能夠還得恩情,返回天界!」
    林母聽得警幻仙子這番話,頓時瞠目結舌,一聽,自家孫女居然要為賈寶玉哭一輩子,直接跳腳道:「你算什麼仙姑,我孫女若原本是靈河邊上一株仙草,如何就缺了甘露灌溉,靈河水還不夠嗎?那什麼神瑛侍者,對我孫女哪來的恩情,分明是作孽!還要我孫女還他一輩子的淚,他哪來這麼大臉面!」
    警幻仙子臉上肌肉都扭曲了起來,咬牙道:「你個凡人知道什麼,你壞了我的大事,今日,非與你個報應,才知道我警幻仙姑的靈感!」說著,竟是劈手就向林母打來。
    「住手!」忽地,一道金光飛來,將林母捲走,遠處一人呵斥道,「警幻,你竟敢罔顧天規,向凡人下手!」
    警幻抬頭一看,叫道:「榮公,這什麼凡人,分明是個野鬼,奪了你家夫人的肉身,你還護著她!」
    那人冷笑道:「哼,警幻,你要那些情鬼歷劫也好,作亂也罷,卻是萬萬不該牽扯到我家府上,我寧榮兩家起於草莽,得了從龍之功,又有人間天子冊封,得以成就鬼神。結果你拿了我賈家作伐子,以至於我家不過煊赫幾年,便淪為尋常,以至於我等這些祖宗在地下都不得安寧!你這般作為,卻是欺我等太甚!」
    警幻神情變幻不定,咬牙道:「神瑛侍者下界歷劫乃是天命,我不過是按照天命行事!」
    另外一人也是冷哼了一聲,厲聲道:「什麼天命,我林家世代忠良,修橋鋪路,憐貧細弱,為國為民,不知積下多少功德,難不成天命竟是叫我家斷子絕孫,不得祭祀嗎?」
    之前那人又道:「你自去奉承赤瑕宮,與我家又有何乾,難不成,我家求了神仙下界投胎的嗎?你造下那般孽業,卻報到了我家身上,難不成還想著我們對你俯首帖耳不成!」
    林母聽得一陣茫然,聽這幾個人說話,這一個是榮國公,一個是林家的祖輩,只是兩人面目都籠在金光之中,看不清楚,不過這些確定都是長輩,她也不好插口,那邊警幻氣急敗壞:「你們簡直是不可理喻,什麼叫做我造下的孽業,分明是你們自家子孫不肖!」
    老榮國公卻是冷笑道:「若全是我自家子孫不肖,我也認了,只是卻不該你在裡頭插手!何況,你真是為那個神瑛侍者好,好到他下凡不過幾載,就取了他的元陽?嘿嘿,神瑛侍者修持數千年,他那元陽很是不錯吧!我倒要看看,等著那位歷劫歸來,你如何向他交代!咱們走!」
    說著,依舊一道金光卷著林母,很快就遠去了,留下警幻在原地神情陰晴不定,頓了頓足,咬牙也轉身走了。
    那兩「人」卷著林母飛出一陣之後便停了下來,林母站定,有些茫然地看著兩人,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番,林家的那位先祖才幹咳了一聲,站了出來,臉上金光散去,露出自個的面目來,林母一見,立馬下拜:「兒媳拜見公公!」這位卻是林如海的祖父,林母的公公林清遠。
    「那警幻雖說是個小仙,但是這些年弄了不少邪門歪道,卻是法力不低,因而之前我們一直用神力護體,卻不是故意不與你相見!」林清遠開口道,「此事說來話長!」
    另一個人也是散開了面上金光,林母卻是不認識,就聽林清源道:「這傢伙便是第一代榮國公賈源!哼,咱們家實在是叫他們一家子坑死了!」
    賈源乾笑了一聲:「那個,誰知道警幻搞出那些事情來呢!那個,咱們兩家也是親家,不必這般生疏!」
    「行了,長話短說,她如今卻是不能在這邊久留!」林清遠不耐道。
    賈源趕緊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卻是林家子嗣斷絕,賈家也是家破人亡,出息一點的賈蘭才中了進士沒多久就過世了,榮府這一脈差不多也是斷掉了,兩家合力,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次機會,讓林母取代了史氏,以求一線生機。林母看似沒做什麼,實際上已經扭轉了局面,接下來只要不出意外的話,算是大局已定了。
    林母聽得瞠目結舌,正茫然間,賈源忽然說道:「行了,時候不早了,咱們也都得回去了,日後自有相見之時!」說著,林母只覺得自個似乎是被什麼推了一把,然後就如同從高處落下一般,她直接驚醒過來,一直伺候的鴛鴦見狀,連忙問道:「老太太,這是怎麼了?」

☆、第104章

林母好幾天都有些不得勁,她本來是想著報復賈家的,結果不光是林家有了轉機,賈家也有了生機,叫林母有些彆扭起來。
    她之前那場驚夢,很是叫人嚇了一跳,林母自然不能說自個夢見什麼了,只說自個做了個噩夢,醒過來也不知道做的是什麼夢了。
    因此,這些日子林母看著有些精力不濟,大家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只是愈發小心伺候,幾個女孩子也是圍著林母,在一邊陪著說笑,看到林母神情舒緩才會覺得輕鬆一些。
    這也是難免的事情,林黛玉是感念林母一直以來對她的關愛,而史湘雲卻是知道,自個嫁給賈寶玉,最大的靠山是林母,只要林母還在,這門婚事就不會有任何波折。惜春雖說是個冷淡乖僻的,但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她雖說出身寧府,但是寧府那邊幾乎對她不聞不問,她從小養在榮府這邊,林母過來之後,對她一直不錯,她能沒點感恩之心?
    至於邢岫煙,那就更簡單了,她是親戚家的姑娘,你住人家家裡,難不成還能對人家不聞不問不成!另外,她本來就是個聰慧之人,邢氏固然是她親姑姑,但是她如今能與賈家正經的姑娘一般待遇,卻是因為林母說的話,要不然,一個月二兩銀子的月錢沒什麼,每季的衣裳首飾,這才是大頭,邢氏可未必捨得。
    林母彆扭了幾天才算是回過味來了,她能再來一次,為的主要是林家,至於賈家,二房過段時間便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大房這邊,賈璉與王熙鳳夫妻兩個固然做了些助紂為虐的事情,好歹當初還算是對黛玉照應了一些,他們上輩子也付出了足夠的代價,林母本身對他們也沒有太多的惡感,因此,奪了王熙鳳的管家權,叫他們與二房反目成仇之後,也便罷了手。
    尤其,如今黛玉終身有靠,林如海已經跟顏家說好了,黛玉出嫁之後,次子過繼林家。對此,顏家也沒什麼意見,倒不是為了林家的家產什麼的,顏家不是這麼眼皮子淺的人家,這些人家傳承千年不倒,靠的是人還有傳承下來的知識,只要這些還在,即便家產散盡,也能復起。而即便孩子不姓顏,但是依舊有著顏家的血脈,日後與顏燦這一脈同源而出,也能互相幫襯。
    因此,林母瞧著黛玉每日在自個面前言笑晏晏,心氣也就順了起來,又想到夢里那莫名其妙的仙姑說什麼黛玉是仙子下凡,更是有些得意起來。至於什麼賈寶玉上輩子也是什麼神仙,就被林母給忘了,老實說,賈寶玉那小子,從頭到尾,哪兒看得出來前世是個神仙了,就是個貪花好色的紈絝,說不得上輩子是神仙的時候,也不是什麼好種子,肯定是被貶下來的。至於自家孫女,完全是太過單純,叫賈寶玉還有那什麼仙姑給蒙了,這樣一想,林母對林黛玉更是著緊起來。林黛玉一貫是個有些清高目下無塵的性子,林母琢磨了一番,便也跟林黛玉說一些內宅陰私之類的事情,總之就是一句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林母這邊加緊對著林黛玉進行婚前教育,上頭聖人又出招了,這邊說什麼自個虔心侍奉上皇與諸位長輩,只覺得尚且不能略盡孝心,又言道,歷朝歷代,莫不以孝治國,之前雖說允了每月逢二六之期,讓宮妃眷屬入宮請候,如今再一想,宮中規矩森嚴,女眷入宮難免多有拘束,不能盡懷,因此,大開方便之門,表示,凡是家裡有重宇別院之家,都可請旨省親,使得可以盡骨肉之情,敘天倫之樂。
    聖人這般一說,下頭哪有不動心的,能夠接宮中娘娘出宮省親,其實與娘娘見面那是小事,畢竟,出宮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估計一大家子,一人能上前說個一兩句話都不錯了。相反,這是顯示自家聖眷與實力的時候,宮中后妃第一樣靠的是聖寵,第二樣,靠的是兒女,第三樣,就得靠自個娘家。沒個強有力的娘家,再沒什麼聖眷的話,即便有兒女,日子也未必好過。
    除了皇后多半嫁妝豐厚,還有就是手底下有皇莊產業,其他各級妃嬪每個月的俸祿有限,但是支出卻很是不少,就算是有那等得寵的妃子,上頭聖人有所賞賜,多半也是些首飾衣料玩物之類,卻是不能換成錢花,因此,都得靠著娘家送錢進來,如此才能叫這些妃嬪在宮中過得滋潤。
    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娘家就非常重要了,如當今這位聖人,當年生母出身不高,又早逝,後來又抱給李妃撫養,李妃家族同樣算不得多厲害,饒是如此,每年也會想辦法送一些銀錢用度進宮,叫當時還是皇子的聖人日子好過不少。
    聖人如今正當盛年,下頭也有幾個兒女,但是若是聖人如同上皇一般長壽,那麼,年長的兒女未必能佔到什麼優勢,因此,各家都指望著自家娘娘能夠一舉得男,日後自家從娘娘的娘家變成皇子的娘家,甚至是承恩公府。因此,無論如何,也該表現出自家的實力來,好叫聖人知道自家的能耐,日後娘娘還有皇子才有更多的臂助,因此,旨意剛下,各家都開始忙不迭地到處勘測地方,有的家裡地方大的,乾脆趁著別家還沒反應過來,就直接招了一幫工匠,開始大張旗鼓修建起省親別院起來。
    賈家這邊如今正幫著準備林黛玉的嫁妝,林黛玉出生之後,賈敏就開始給林黛玉攢木料什麼的,如今庫房裡頭好木頭很是不少,而史氏的庫里也有些不錯的料子,林母瞧了之後就打算留給林黛玉了,因此,如今正想著給林黛玉打造一些傢具,結果,省親的事情一出,市面上那些手藝好的工匠,一時間竟是一個都抽不出空來了。
    林母跟林如海抱怨的時候,林如海就笑道:「省親別院的事情頂多也就是這一兩年而已,玉兒年紀還小,我跟顏家商議著,要多留玉兒幾年呢,既然暫時沒有合意的匠人,那就先採買其他的便是,何況,有的東西說不得過兩年又有其他時興的花樣呢!」
    林如海這次上門,為的可不是女兒嫁妝的事情,林黛玉的嫁妝可是差不了,林家幾代單傳,光是歷代主母的嫁妝,就是個叫人咂舌的數目,林如海已經決定好了,歷代主母的嫁妝除了一些粗笨的過時的東西,其他的,全給女兒做陪嫁,另外,林家的家產也給林黛玉三成,剩下的七成,等到林黛玉生下次子之後,便由他繼承。
    林如海在內宅之事上,很多時候也是個挺大意的人,因此自覺這般林黛玉的嫁妝已經是非常豐厚了,因此,並不如林母這般極為操心,新皇登基之後,用到禮部的地方也不算多,林如海因此日子也挺清閒,除了每日里上朝點卯,其他時候就是看看書,喝喝茶,與那些與他一般的閒人一塊兒談笑,如此也不會引起上頭的忌諱。
    但是,能跟林如海結交的人,又能差到哪裡去,林如海雖說沒有入閣,但是耳目也頗為靈通,這不,得知了一點消息,就上門找林母來了。
    林如海卻是聽戶部的人說了,國庫空虛,還有許多官員宗室打了不少欠條,另外還有許多官員任上留了不少虧空,以至於戶部那邊也是捉襟見肘,想著如同上皇時候那樣,看看能不能從內庫挪出一些錢財來暫時支應。
    問題是,上皇有錢,不代表聖人也有錢,上皇又沒駕崩,他的私庫自然不可能留給聖人,聖人當初做皇子的時候,就不是什麼有錢的,畢竟,無論是生母養母,外家都算不得出挑,妻族也是平常,又一直小心低調,其他皇子多有門人,不少商人捧著銀子上門投效,聖人當年可沒這樣的好事,因此,在諸多兄弟之中,雖說算不得最窮,但是也算不得寬裕,因此,如今戶部哭窮,想著聖人掏錢,聖人哪有什麼辦法。
    林如海還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說是聖人將自個私庫的錢財拿出來,在下旨允后妃省親之前,備了許多磚石木料之類,就等著各家營建省親別墅的時候出手,好賺上一筆。
    能逼得一國之君做這等算不得體面的事情,林如海就知道聖人手頭的確不寬裕,又聽說聖人似乎罵了幾句,下頭人揣摩聖人的心思,想著叫戶部那邊清欠,結果聖人顧忌上皇,最終還是沒有答應。
    林如海知道這個消息之後,頓時就想到,自個岳家似乎當年欠了國庫不少銀子,因此不敢耽擱,直接上門一五一十跟林母說了起來。
    林母聽了之後,沈吟了一番,嘆道:「若是老國公爺還在,這錢還也就還了,畢竟,老國公爺聖眷猶在,其他人即便有什麼想法,老國公爺還鎮得住!可是如今,賈家倒不是拿不出這筆錢來,只是,咱們家如今這情況,一個拿得出手的人都沒有,貿然將錢還了,這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到時候,府里卻是折騰不起!」
    林如海自然也明白這一點,笑道:「岳母不必擔心,既然府上能湊出這筆錢,那就沒什麼問題了,小婿已經叫人幫著看著戶部那邊,只要有人先還錢,到時候,賈家跟著,自然大家也就不會惦記著賈家了!」
    林母心中一堵,她寧可別人惦記賈家呢,不過面上還是說道:「那就勞煩如海了!」

☆、第105章

賈家不著急捧新皇的大腿,自然有人想要奉承,因此,沒多久,就有人家擺出一副砸鍋賣鐵,忠心耿耿以報皇恩的模樣,將自家的欠銀給還了。
    而這之前,林母也跟賈赦說了一番,賈赦自從被義忠親王之事牽扯到之後,就變得有些膽小起來,何況,賈家真要說起來,也算不上缺錢,賈赦查了一下,自家欠國庫大概五十多萬兩銀子,心裡暗自後悔,當初分家之前,就該將這事提出來,如此,起碼少分二房十幾萬兩。
    不過賈赦也就是想想而已,要是這會兒還沒分家,二房還不知道要佔多少便宜呢,自個又哪能住進榮禧堂!何況,賈赦也琢磨著,大概自家老娘其實還是偏著二房的。
    實際上,林母自個還在後悔呢,她壓根就忘了虧空這回事,要不然的話,分家的時候就該提出來,總之,不能叫二房佔了便宜。
    不管怎麼說,有了先行一步的人,別人也就好辦了,榮寧二府這邊商議了一番,都將自家的欠銀給還了上去。
    新皇並不覺得這算臣子的忠心,他卻是覺得,這是臣子的本分,何況,見先頭幾家還得痛快,心裡還得想,你們明明有錢,卻是一直死賴著不肯還,實在是其心可誅。只是,畢竟還有個千金買馬骨的意思,因此,新皇同樣意思意思地褒揚了還了錢的幾家,然後就沒了下文。
    口頭上的褒揚其實一文不值,不過,賈家這邊也沒指望新皇如何施恩,這會兒將錢還了,總比後來遭到清算好。不過,私底下,林母直接就跟賈赦,賈珍,林如海他們說道,新皇此人是寧我負人,人勿負我的性子,薄情寡恩,因此,大家等閒還是要小心一些,尋常沒事就別冒頭了,以前就算有什麼錯事,也趕緊給抹了,省得日後被清算。
    賈赦原本還想著這次一口氣還了錢,好歹能叫自家兒子得點好處呢,被林母一說,便有些蔫了,不過,他也是個心寬的,但凡是個心胸狹窄的,憋屈了幾十年,早就氣死了。如今賈赦身邊兒孫繞膝,孫女可愛漂亮,孫子活潑伶俐,賈赦對此已經是心滿意足了,日後家族前程,就得靠賈璉,他可是管不了這麼多了。
    榮府寧府都是一副得過且過的樣子,而二房那邊,卻是意氣風發。
    二房攀上了西寧王府,西寧王府對他們也存著利用之心,賈寶玉在家待得膩煩,卻是得了北靜郡王的青眼,經常跟著北靜郡王參加什麼詩會文會的,賈寶玉在經義上頭,那是非常粗疏的,但是在詩文上,卻是還有幾分靈性,又有北靜郡王捧著,因此,倒是在京中一些閒人中得了一些名頭,叫王氏聽說之後,只覺柳暗花明,自家兒子參加不了科舉,但是這般才華,做個名士,上頭回頭還得請著兒子去做官呢!因此,對賈寶玉更是寵愛起來,只覺得任什麼都配不上自家兒子,只覺得便是郡主公主,自家兒子也配得上的,只是想到林母的威脅,王氏也只得認了,不過,史湘雲嫁過來之後,在自個這個婆婆手下,還收拾不了她?
    王氏在家志得意滿,卻是不知道,自家丈夫和兒子都有意無意間捲入了西寧王府及其一黨搞出來的風波中。
    京中除了有宮妃要省親的人家,一時間卻是平靜非常,聖人擺出了一副孝順的架勢,對著上皇每日里晨昏定省,比當皇子的時候還孝順了幾分。
    上皇那邊剛懷念了一下奉聖夫人,聖人就直接下旨,命甄應嘉入閣,簡直是想上皇所想,急上皇所急。總之,在一些人看來,如今聖人一切都聽上皇的,叫許多人心中都有了想法,幾個親王自然是不甘心在聖人面前俯首帖耳的,因此,一個個也是可著勁地奉承上皇,上皇的威信一時間竟是比自個做皇帝的時候還要強一些。
    上皇當日退位的時候,身子著實不好,如今雖說聖人每日里去上皇那邊請教國事,但事實上,上皇用不了多少心力,而且又不用批折子什麼的,因此,身體慢慢好轉了起來,如今頓時有些後悔了,因此即便聖人表現得極為孝順,上皇依舊覺得有些不得勁,因此,平常的時候,自然是對其他兒子比較偏向,而且還不甘寂寞,時常召一些老臣入宮。聖人雖說面上恭敬,背地裡頭,在自個寢宮里不知道砸了多少東西。
    召甄家進京,看似榮耀,實際上卻是聖人的一步妙棋,甄家的根基都在江南,到了京城,甄應嘉還不任由聖人拿捏嗎?甄家一黨又是以甄應嘉為首,甄應嘉出了問題,甄家也就煙消雲散了。
    只是甄家卻被入閣為相這事給蒙蔽了雙眼,畢竟,對於男人來說,出將入相自然是最大的榮耀了。何況,甄應嘉也覺得自家外孫需要自個的幫襯,自個進了京,才能更好地主持大局,因此,才接到旨意,就直接順著水路,帶著家人進京,半個月時間,便已經到了京城。
    而對於榮府來說,麻煩的卻是甄家的人要上門了,賈家對甄家原本倒是親近,當初甄家接駕,一時錢財不湊手,賈家還直接出了五萬兩銀子,兩家也曾有過聯姻,雖說如今算起來是旁支了,但是老一輩上卻頗為親近。
    問題是,林母對甄家卻是沒有半點好感,林如海之所以在江南落下那樣的下場,跟甄家可是脫不了干系,因此,林母能看得慣甄家那才叫怪了呢!
    這會兒聽得管事說甄家遞了帖子過來,林母就是一皺眉。
    賈赦在那邊抱著茁哥兒不放手,見林母神情不好,也是有些疑惑,問道:「甄家可是咱們家的老親啊,母親怎麼這般神情!」
    林母淡淡地說道:「咱們認甄家做咱們家的老親,可是甄家還是不是這麼看,那可就不好說了!」
    賈赦如今對林母還是挺信服的,因此問道:「母親怎麼這麼說,難不成甄家做了什麼事情?」
    林母嘆道:「當初你妹夫去揚州赴任,我曾經寫了一封信,帶給甄家,托他們照看你妹夫妹妹一番!結果呢,你妹妹之所以過世那麼早,一是喪子之痛,二就跟甄家脫不了干系了!」
    賈赦一聽,就直接站了起來,叫道:「竟有這等事情,怎麼從來不曾聽母親妹夫說過,早知道如此,我早就帶著人打到甄家門上去了!」
    林母嘆道:「江南鹽政的事情那般複雜,你妹夫也幾次遇刺,大家都知道跟甄家脫不了干系,甚至甄家因為之前做過幾任鹽政,直接就將手伸到了巡鹽御史衙門裡頭,你妹妹也是因為那些人做的手腳,才年紀輕輕就沒了!只是,這等事情,又不會放到明面上,就算你找上門去,那邊來個一推三五六,你又能拿甄家怎麼辦!這個虧,咱們還只能暫時咽下去!不過,咱們一時間不能給你妹子報仇也就算了,還要將甄家當做親戚走動,我老婆子卻是做不到的!」
    賈赦也是說道:「母親說的是,甄家先不仁,咱們不義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甄家這般可惡,還厚著臉皮上門下帖子,直接回絕了算了!」
    林母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是,雖說甄家如今勢大,但是這等仇恨,難不成咱們家還要反過去巴結她不成!甄家的帖子,直接送回去,至於原因,也就不用說了!」
    甄家那邊接了榮府送回去的帖子,甄應嘉差點沒撕破臉,直接破口大罵賈家給臉不要臉。不過最終還是咽下了這口氣。很快想明白,賈家大概是因為林家的事情跟甄家有了芥蒂,心裡又是暗罵一聲,當初用得著的時候進宮去求甄貴妃,如今用不著了,就這般作態,回頭非叫賈家好看不可!
    想到之前林母求甄貴妃的事情,甄應嘉一下子就想到了賈政,他進京之後就聽說兩家已經分家了,只是賈政那一房怎麼著也是受了自家恩惠的,女兒因此還嫁入了西寧郡王府,如今已經是世子妃了。賈政有了西寧王府的幫襯,如今外放做了糧道,這可是個肥差,說不得回京之後還有重用,西寧郡王府可不是當今的死忠,這般一想,甄應嘉頓時起了心思,因此,直接叫人將拜帖遞到了王氏那裡。
    王氏可不知道那些,她只知道甄應嘉如今已經是入閣為相了,這般能耐,王氏哪有不巴結的道理,因此,王氏對甄家來人卻是極為熱情,又聽說甄家也有個寶玉,與自家寶玉一般無二,更是覺得這是天定的緣分,因此,跟甄家的走動更加頻繁起來。
    甄寶玉是甄應嘉的老來子,甄應嘉進京,也將甄寶玉帶過來了,賈寶玉遇到一個跟自個一般模樣,差不多的想法,都是一副憐香惜玉心腸的人,簡直是喜不自勝,兩人幾乎是每日里同進同出,竟是如同一母同胞的孿生兄弟一般,叫人嘖嘖稱奇。
    林母聽說了之後,只是暗罵了一聲作死,然後便將這事給拋諸腦後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5

☆、第106章

一晃又是兩年過去,之前各個宮妃省親的盛況叫整個京城的人如今說起來都是津津樂道,聖人對這些外戚似乎還頗為優容,一點也不吝嗇官職,一時間,不知道多少小官小吏等人家上門奉承,各家為了自家娘娘,也是齟齬連連。
    尤其,宮中又有幾個妃嬪懷了龍胎,如此,她們的娘家一個個不投靠當今都不行了。畢竟,跟著其他王爺,自然沒有扶助自家外孫/外甥的好處多,若是自家娘娘日後做了太后,自家就是承恩公,起碼蔭蔽子孫三代,可是你扶持那幾個王爺,最終又能得到多少呢?
    因此,卻很是挫了那幾個王爺的勢力,另外,對於上皇來說,卻是大權愈發旁落,畢竟,新君登基兩年多,又有了兩次殿試,選拔了一批天子門生出來,朝堂上頭,那些老人要麼被拉攏,死硬的卻是逐漸被邊緣化。這年頭,想要指望那些官員有多少節操,做夢還要快一點!畢竟縣官不如現管,當今地位日漸穩固,將他拉下來的希望日漸渺茫,除了那些早就上了賊船下不來的,其他人想要出頭,自然得加倍地跪舔當今。
    上皇自然心中不甘,因此,如果說他剛剛退位的時候,還顯得頗為從容自在的話,如今卻是近乎有些惱羞成怒了。他已經有了些蠻不講理的架勢,反正無論當今說什麼,他都想反對,他加倍地對其他幾個兒子加恩賞賜,甚至眼睜睜地看著貴太妃出手,使得有孕在身的吳貴妃小產。
    礙於孝道,上皇這般作為,聖人也只能忍了,不過,聖人可不是忍者神龜,他不能在上皇身上發洩,但是對下頭的臣子,聖人卻有的是辦法,甄家成了頭一個倒霉的。
    甄家那位奉聖夫人死了,但是,甄應嘉並不想丁憂,畢竟,在他看來,自個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如今聖人權柄愈發重了,等著丁憂三年之後,黃花菜都涼了,因此,在奉聖夫人出現病重的情況之後,甄應嘉權衡了一番之後,卻是出了昏招,吩咐家裡極力救治,若是不成,先將事情拖一陣子,等到再也瞞不住了再說!
    甄應嘉已經有了破釜沈舟之心,因此,暗地裡面已經加急聯繫九門提督還有禁軍各個軍官,想著以貴太妃為內應,直接逼宮,推自家外孫登基。在他看來,如今還是春天,江南那邊也頗為寒冷,屍體不容易變質,因此,拖個個把月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何況,從江南傳信到京城,也得有個小半個月的時間,這麼長時間,足夠甄應嘉成事了。
    結果,甄應嘉快要準備妥當的時候,朝堂上,御史彈劾甄應嘉眷戀權位,為逃避丁憂,竟是瞞報奉聖夫人死信,不僅是大不孝,還是大不敬。而且御史還當場拿出了證據,甄應嘉措手不及,當時就被拿下。
    而上皇那邊,也是暴怒不已,上皇生母早逝,養母對他並不親,在宮中並不受寵,年幼的時候,幾乎全憑當時還是他乳母的奉聖夫人照顧。奉聖夫人陪伴著上皇走過了最艱難的時光,拿著自個的份例還有私房給上皇打點,因此,上皇登基之後,沒多久就封這位乳母做了奉聖夫人,年年都有賞賜,可以說,無論是貴太妃還是甄應嘉,如今能有今天,都是源於上皇對奉聖夫人的感激。
    結果,奉聖夫人過世,甄應嘉這個親兒子竟然為了不丁憂,命家人瞞報死訊,這簡直是大逆不道,因此,聖人在那邊詢問上皇該如何處置甄應嘉的時候,上皇直接表示從嚴處置。即便後來貴太妃過來相求,上皇也沒有改變主意。
    聖人這邊直接將甄應嘉拿下,之後就順藤摸瓜,發現甄應嘉意圖逼宮謀逆,將證據往上皇那邊一遞,原本因為貴太妃的枕頭風,已經有了放甄家一馬心思的上皇也是坐不住了,甄家竟是聯繫到了那麼多人,而且甄家可不是想要繼續奉自個做皇帝,而是想要將自家老八給推上去。
    上皇再如何,也沒想過讓老八登基,甄家是硬傷,如今見甄家竟有逼宮篡位之心,頓時就想多了,老八年紀不大,而且一向對甄應嘉這個外公極為孺慕,日後做了皇帝,要是被甄家再來這麼一次,這天下是姓徒呢,還是姓甄呢!
    因此,這下無論甄貴太妃怎麼懇求,上皇都已經是心如鐵石。
    而聖人這邊,既然拿住了甄家的把柄,哪有不抓住的道理,他原本就做好了準備,如今反應速度極快,立馬就命人南下,查抄了甄家,當然,奉聖夫人的靈柩沒有動,甚至還命禮部出面,操持了奉聖夫人的喪事,卻不耽擱他下令將甄家人押送進京。
    而與甄家有些勾連或者是乾脆原本就是甄家門下走狗的那些人如今卻是如喪考妣,一個個忙著將自個摘出去,為了脫身,也顧不得甄家對他們的許諾或者是恩情了,忙不迭地落井下石,將所有的罪名都往甄家身上推去,一口咬定,自個只是失察,被甄家蒙蔽,這才做下了錯事。
    其中,以賈雨村為最,這一世,賈雨村沒得林如海的推薦,也沒到榮國府得了賈政的看重,一直就是依附甄家,他反應速度極快,甄應嘉這邊剛因為不孝被拿下,第二天就連上數道奏折,直接彈劾甄家諸多大罪。
    這等無恥之徒,偏生聖人卻是很欣賞,賈雨村越是彈劾得厲害,如同瘋狗一般,將甄家乃至甄家一黨往死裡咬,聖人越是高興,畢竟,賈雨村這種人,寒門出身,身上又有著洗不掉的污點,這種人,處置起來都不用找什麼藉口的,因此,賈雨村竟是數日之間,接連升遷,儼然成了京中新貴。
    賈雨村也是覺得自個得了聖心,他之前也就是給甄家做狗,如今為什麼不換個主人呢,因此,更是忖度著聖人的心思,擺出了一副剛正不阿的模樣,天天上折彈劾這個,彈劾那個,哪天上朝賈雨村不出列彈劾,朝堂上那些文武大臣都要覺得缺了什麼了。
    當然了,也有人將賈雨村恨得牙癢癢,只是明顯聖人如今要用他,大家試探了幾次之後,也只好暫時忍了下來,冷眼看著賈雨村上躥下跳。
    甄家的案子,要交給三司會審,賈雨村被任命為大理寺卿,直接成了主審之一,甄家很多罪名是賈雨村咬出來的,賈雨村比誰都希望將甄家徹底碾死,因此格外賣力。對著那些他原本卑躬屈膝,曲意奉承的甄家之人,毫不留情地大刑伺候,三木之下,什麼口供問不出來,因此,賈雨村的進度極快,沒多久將聖人想要的口供都弄了出來。
    因為擔心夜長夢多,聖人直接暗示下頭速戰速決,既然口供出來了,從謀逆到忤逆,從賣官鬻爵到枉顧人命,大大小小的罪名幾乎要叫人看花了眼,甄家的下場已經可想而知了,按理說,哪怕是一個企圖謀逆,甄家也脫不了一個株連九族的下場,何況,甄家已經快要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呢!
    只是,三司請求聖裁的時候,聖人卻是擺出了一副寬仁的模樣,又說奉聖夫人當年撫育上皇有功,貴太妃又多年侍奉上皇,為皇家開枝散葉,因此,要對甄家網開一面。
    說是網開一面,但實際上,卻是將短痛變成了長痛而已。甄家牽扯到此事的一乾成年男人,直接就判了死罪,女眷中,有些罪名明確的,也是被判了死罪,其他人,都沒有流放的說法,族中男子,哪怕是襁褓中的嬰兒,直接被打入奴籍,淪為官奴,至於女眷,也是淪為賤籍,發往教坊司,下場還不如家裡那些下人。起碼那些下人本來就是奴籍,就算再賣一次,還是奴籍,運氣好的話,若是有人肯為他們贖身,轉眼都變成良民了。
    這般處置,看似寬和,實際上卻也是絕了甄家的後路,若是流放,幾次大赦,也就回來了。可是打入奴籍,即便是大赦,也是不會赦免奴婢的。
    甄家算是徹底成為歷史,甄貴太妃每日以淚洗面,她娘家沒了,兒子因為牽扯進了謀逆之事,直接被發配到皇陵看守皇陵去了,說不定這輩子都回不來了,至於上皇,如今卻是也不肯見貴太妃了,因此,哪怕甄貴太妃的封號沒有被剝奪,她也沒了任何依靠,她並不是如武曌呂後那樣的女子,說白了,她還是依附男權的菟絲花,她如今能做的,除了哀哀哭泣,還有什麼呢?那些曾經被甄貴太妃欺壓過的太妃太嬪見得她這般,本想著瞧她的笑話,幾次之後,也沒了興致了。
    而甄家落馬,作為最大的贏家,聖人如今卻是志得意滿,甄家的黨羽雖說不至於一掃而空,也是沒了大半,朝堂上,聖人也將投靠自個的人給提拔了上去,軍中也安插了自個的人手,其他幾個兄弟經此一事,對自個也是多了幾分顧忌,甚至,原本膽子就不大的老六,竟是直接向自個投誠了,聖人能不得意嗎?
    只是,很快,叫聖人惱火的事情來了,甄家的案子判得太快,江南那邊查抄出來的財物明顯對不上號,甄家藏匿了一部分財產,只是牽扯到這事的幾個甄家的主子都被砍了,想要問問藏哪兒了都不知道,聖人原本想著能夠靠著查抄甄家,好讓國庫給自個的內庫充盈一些,但是看到查抄上來的清單,聖人直接摔了杯子!

☆、第107章

天下總有要錢不要命的人,王氏就是其中之一。
    甄家之前那情況,是個人都不想跟甄家扯上關係,結果王氏倒好,甄家幾個僕婦送了二十多個箱子過來,她就大咧咧收下了,直接藏進了自個的私庫,等著甄家判決下來了,她還得意呢,甄家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成了官奴,誰會來問她要這些呢,這些自然也就改姓王了。
    只是,王氏根本不去想,這年頭,大戶人家,一草一木都是登記造冊的,即便後來做了刪改,但是負責查抄的自然是戶部的文書,這些人哪個不是老狐狸,靠著平賬都能不動聲色撈一筆的人物,甄家那邊又做得倉促,因此賬面自然沒平下來,因此,戶部幾個人撥著算盤算了一番之後,一下子就發現,這裡頭出入大了。
    出入的現銀其實不多,一方面,甄家也沒多少現銀,掛在甄家或者是甄家那些豪奴名下的莊子鋪面房產已經是一個叫人覺得心驚肉跳的數字,甄家有錢,很多都是得送到京城,孝敬甄貴太妃和八王爺的,另外還得拿來打點,因此,現銀什麼的,算起來真沒多少,甚至甄家的管家奶奶不得不先將家裡的一些之前的首飾擺飾什麼的拿出去典當暫做週轉之用,等著莊子鋪子還有各種孝敬以及一些灰色收入送來之後,再將東西贖回來。
    另一方面卻是,現銀的往來實在是太容易引起注意了,因此,送出去的財物多半是一些體積不大,比較貴重,又容易快速脫手變現的東西,比如說金銀器皿首飾,還有一些珍珠寶石之類的東西。甄家盤踞江南多年,接駕六次,積累的好東西不知道多少,然後,這些就被甄家分散著藏到了一些人家,賈政這邊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甄家沒想到,自家居然敗落得這麼慘,直系的族人沒死的都被打入了奴籍,聖人那會兒還在清算甄家余黨呢,甄家那些故交也是不敢出手將甄家人買下來的,倒是一些跟甄家有些仇怨的人家,買下了一些甄家人,這些人日後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官奴可比尋常奴婢麻煩多了,這真是世代為奴,難得解脫,除非改朝換代,重新整理戶籍,計算人口,若是他們當時運氣好的話,說不得能撈到良民的身份,若不然,頂多是從官奴變成原本伺候人家的家生子。
    因此,對於官奴的管理也非常嚴格,身上會帶有明顯的印記,想要出門都不容易,何況是跑到各家去要之前藏匿的錢財呢,那不是要罪加一等嗎?何況,就算拿到了錢財,奴婢是沒有私產的,這些也輪不到他們花用。
    因此,很顯然,知道這事的甄家人都不可能上門要錢了。賈寶玉之前跟甄寶玉關係甚篤,結果甄家事敗之後,王氏直接將賈寶玉困在家中,不許他出門,賈寶玉跟甄寶玉長得那麼像,誰知道甄家人會不會狗急跳牆,拿自家兒子去頂缸呢!賈寶玉知道甄家一家子被打入奴籍之後,還鬧騰著想要將甄寶玉買回來呢,結果直接被王氏糊弄了過去,只說自家去晚了,甄寶玉已經被別人買走了,應該也是甄家的故舊,賈寶玉這才作罷。
    而王氏卻是志得意滿,不管怎麼說,甄家人徹底倒霉,那些東西等著風頭過了之後,改頭換面一番,這些就徹底姓王了。
    而其他收著甄家東西的人家,有的如王氏這般心懷僥倖,一直將東西藏著,有的卻是被嚇破了膽,生怕自家也被打入甄家一黨,抄家流放,因此,那邊甄家剛定了罪,就忙不迭地將那些東西都拿了出來,表示自家當日是被甄家騙了,甄家只說是想要舉家進京,一時間車馬不便,先將東西送到自家托管,回頭安定下來再來取用,誰知道甄家竟是懷著大逆不道之心呢?
    幾家將東西拿出來之後,戶部那邊一算,還差了好幾十萬兩的東西,這些聖人盯得緊,戶部的人也不肯為了別人頂缸,他們要想賺錢,回頭髮賣那些莊子鋪子還有其他東西的時候,做點手腳,豈不是比在聖人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強得多。
    聖人瞧了戶部那邊的奏折,卻也沒著急,甄家及其餘黨落馬,只要跟這事扯上關係的,起碼都得抄家流放,如此,無論是國庫還是聖人的私庫,都是充盈了不少,至於敢於藏匿犯官財產的,以後再處置便是了,如今就下手,難免就顯得吃相太難看了。甄家能托付的人家,多半都是老臣,回頭上皇那邊知道了,又是一場麻煩,不如緩緩圖之。
    因此,聖人也就是吩咐人尋訪追查,也沒約定時間,下頭人自然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賈家這邊,林母知道甄家落馬之後,很是感慨了一番,林如海也與林黛玉一塊兒,祭拜了一下賈敏,林黛玉原本聽人說起甄家如今落敗如何可憐的話,也還有一些憐憫之意,後來知道當初母親甚至是弟弟的死,都跟甄家脫不了干系,頓時只覺甄家罪有應得,連內宅婦孺都不肯放過的人家,又是什麼好東西了!
    不過林母很快就將甄家的事情丟到一邊,之前各家省親別墅建好之後,趁著許多高手匠人都在京中,林母很是請了一些人回來,給林黛玉準備嫁妝裡頭的傢具首飾。
    傢具什麼的,最重要的莫過於拔步千工床,也就是江南那邊的匠人才有這等手藝,北方濕冷,因此,大家都是習慣盤炕,對於床的要求自然也就沒那麼高了,像是迎春,出嫁的時候,雖說也陪嫁了一張架子床,另外還有各種什麼美人榻之類的,卻是沒有這般繁瑣的。可是林家祖籍姑蘇,嫁的顏家也在山東,那邊拔步千工床卻是必不可少了。這個說是床,其實與一間小屋子差不多,裡面包括了各種配件,因此,工期很長,最快也得一兩年時間,眼看著林黛玉一日日大了,林母不著急才怪了。
    林母對林黛玉的事情這般上心,看得邢氏都有些心裡泛酸,難免說了幾句酸話,林母直接就駁了回去:「我就玉兒一個外孫女,可憐她娘還沒了,這些不叫我這個老婆子管著,還有誰管著!何況,我也不過就是動動嘴而已,就算是拿了什麼東西出來,那也是我老婆子的私房,怎麼著,如今做了管家太太,就想著代我這個婆婆管著私房了?」
    邢氏被說得又羞又氣,她還真是盯上了林母的私房,林母如今滿心都是林黛玉的婚事,今兒個想起自個庫里有什麼料子正適合林黛玉用,立馬就拿出來給黛玉做衣裳,明兒個想著林黛玉要做新的首飾,直接就從自個庫里拿出幾匣子的珍珠寶石出來,然後又覺著林家剛到京城,貴重藥材什麼的未必來得及採買,又將自個庫里藏著的幾根老參拿了出來。
    當然了,明面上林母也沒有厚此薄彼,另外也給了史湘雲,邢岫煙和惜春不少東西,看著林母大大方方地將私房送出去,邢氏只覺得心裡都在滴血,在她想來,這些等著林母百年之後,都是她的啊,何況,這裡頭幾個姑娘,唯一一個姓賈的,還是隔房的,老太太將好東西都給了外人,這叫邢氏如何能服氣呢?
    林母可不耐煩將自個私房留給賈家,按照她之前做夢時候聽到的,她已經對得起賈家了,幾乎可以說是以德報怨,她心裡還是當自個是林家人呢,因此,直接就想著日後就算自個沒了,好東西也是要留給林黛玉的,如今不過是提前給了而已。
    林黛玉心中自然也是感激的,林如海聽說自家岳母這般大手筆,又想到妻子當年說自家母親如何疼愛自己,好東西不給兩個兄長,她那邊卻是一開口,老太太就毫不猶豫給了,這般一想,只覺林母是移情作用,愛屋及烏,因著賈敏的緣故,對林黛玉更是另眼相看。
    所謂投桃報李,林如海之後出手也很大方,逢年過節的,送上門的節禮裡頭,給林母的那一份都格外豐厚,邢氏瞧得眼熱,還得聽林母在那裡炫耀林如海如何孝順,回去之後,又是管不住自個的嘴,跟賈赦囉嗦。
    賈赦可是懶得理會,賈赦還真沒怎麼惦記過林母的私房,原本之所以那般,完全是因為營造大觀園,不光是將林家的家財用光了,也差不多將賈赦手裡的錢用各種名目掏光了。賈赦那會兒想著自個的私房叫史氏以孝道的名義掏空了,能不惦記著史氏私庫里的東西?這才有了意圖強納鴛鴦之事。
    只是如今賈赦成了名正言順的一家之主,自個私房豐厚,當年自家祖母越過父親母親,哪怕那時候賈政已經出生了,依舊一意將自個的私房都留給了賈赦,因此,賈赦一直有這個想法,那就是公中的東西,自然是按規矩分,至於各人的私房,那麼自然是按照他們自個的心意。
    賈赦很有自知之明,卻是知道他一直不討母親喜歡,因此,哪裡會惦記這些,反正,只要他有整個榮國府,那就足夠了。因此,邢氏這般囉嗦,只叫賈赦覺得厭惡,當即掉頭就走,叫邢氏又是一番自苦。
    整體來說,榮府這邊還算是一派和氣氣象,賈璉那邊也乾得不錯,據林如海的消息,還能再升個一級,跟榮府這邊相對應的是,賈政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第108章

賈政出去的時候是何等意氣風發,回來的時候就是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賈政受到的打擊也很大,他一直覺得自個懷才不遇,如果不是自家老爹臨死為自個求了個恩蔭的官職,他應該是一路通過科舉,最終成為天子門生,青雲直上。當然,他忽略了在他得到恩蔭之前,連個秀才都沒考上的事實。
    賈政堅信自個就是那個遲早要發光的金子,只要離開了那個討厭的工部,就是自個一展宏圖的時候,然而,他的糧道官途很是不順,他一個空降下來的官員,本身一開始就受到了許多官員的排斥,賈政一開始還沒回過神來,後來被人點醒了,然後麻煩就來了。
    賈政叫自個手底下那些幕僚還有下人給忽悠了,他一向是個不通細務的,對於那些公文什麼的,看著就頭大,因此,見自家幕僚說得頭頭是道,因此,直接將這些都交給幕僚做了。
    有對賈政不滿的,自然也有要奉承賈政的,糧道要監督收糧,還有就是督運漕糧。漕運上頭的利益,早就被人瓜分了,想要插手進去,也就只能討好他們這些管著漕糧的人,因此,奉承賈政的人也是不少。
    賈政倒是不貪腐,但是他手底下的人一個個兩隻眼睛都在向錢看,賈政又是個糊塗的,被下頭的人蒙得死死的,不過,錢財上頭他不看重,卻不代表女色上頭沒想法。王氏是選了個侍妾叫他帶在了身邊,只是那侍妾姿色算不得上等,而且平常的時候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樣子,叫賈政只覺得索然無味。看看趙姨娘囂張那麼多年,就知道賈政喜歡的是哪一款的了,如今這位顯然不符合他的口味。
    然後,就有人直接送了美人過來,直接打著自家遠房姪女的名號,送來的卻是個清倌人。這等人最是擅長察言觀色,很快摸清楚了賈政的喜好,將賈政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開了個口子之後,接下來送美人的就多了起來,賈政倒是沒有全收,不過,身邊還是多了好幾個伺候的,整日里紅袖添香,別提有多自在了。
    結果,他這邊萬事不管,除了照常點卯之外,只知道在自個衙門後院裡頭跟一乾侍妾廝混,自有那等覺得賈政堵了自個財路的人跟他過不去。
    因此,賈政做了兩年多的糧道,被彈劾了好幾次,之前還被壓了下來,結果這次捅出來的漏子大了,江西這邊運送的漕糧竟然都是發霉的陳糧,而且缺斤少兩,裡頭摻了許多泥沙,漕運總督又剛換了人,當即上了折子,然後賈政就直接被削了官職,一下子變成了白丁一個。
    賈政也覺得冤枉,他可是一文錢都沒看到,只是後院那些鶯鶯燕燕,大家一瞧,都不覺得他冤枉了,人家沒送錢,人家送美人了啊!
    於是,賈政最終灰頭土臉地帶著一幫美人回來了,王氏見了,差點沒背過氣去。如今住的地方統共才多大,賈政帶了這麼多人回來,他這是做官去了,還是專門逛樓子去了?
    只是王氏也知道,自個如今還不能跟賈政翻臉,只得咬著牙,陪著賈政一塊兒罵了一通構陷他的奸商還有同僚,還得捏著鼻子將那些美人安置了下來。地方不大,王氏又是一副賢良公正的樣子,說這些美人終究沒能給賈政生個一兒半女,因此,無功無妊的,不好提等,因此只給安排了一個院子,叫她們住在一塊兒,各自撥了個小丫頭伺候。
    王氏對這些侍妾的厭煩在於太花錢,而趙姨娘卻是感覺到了強烈的危機感,因此,如今也管不得別的了,見天地跑到那邊跟那些新來的侍妾叫罵不休,盡顯潑婦風範。
    因為那個院子就在房子的角落里,因此,左鄰右舍經常能夠聽到這些叫罵,這邊是內城,地段還不錯,邊上住的都是官宦人家,一個個都開始拿賈家當好戲看,一些在內宅覺得無聊的婦人,甚至湊在一塊兒猜測,今兒個又因為什麼在鬧騰,又在叫罵些什麼。
    賈政剛回來的時候,也就是去見過了一次林母,林母意思意思安慰了他一番,就讓他回去了,不過,賈政卻是言道,自個如今回來了,瞧著賈寶玉在家又荒廢了不少,如今竟是還跟孩子一樣,想著等他成親了之後,就會懂事一些,因此想著是不是提前娶史湘雲過門,大不了等著史湘雲及笄之後再圓房便是。
    賈政卻是聽說,史家兄弟兩個在外頭也要回來了,在外頭混得還不錯,賈政別看他這輩子最煩什麼恩蔭裙帶,實際上,他第一個官職靠的是父親,第二個官職靠的是女婿家,如今又開始指望史家了,只不過理由倒是很正經。
    林母心中冷笑,不過面上卻是慈和,溫言道:「雲丫頭雖說住在我這邊,只是這等大事,還得史家那邊做主,好在他們馬上也要回京述職,我先書信一封,跟他們通個氣,橫竪雲丫頭的嫁妝也早就準備起來了,說好之後,辦起來也快!」
    林母這麼一說,賈政就知道這事算是**不離十了,這才心滿意足回去了。
    林母果然寫了一封信跟史鼎史鼐兄弟兩個一說,兩人因為想著日後還得外放,總不能一直拖著,史湘雲年紀大一點,原本又是大房的,她不出嫁,自家女兒也不好說親,因此,直接一口答應了下來,表示等他們回京之後,就可以操辦此事。
    這事林母也沒瞞著史湘雲,史湘雲卻是很久沒見到賈寶玉了,如今一提,立馬面上通紅,心中卻是小鹿亂撞,又滿心甜蜜。
    而史家兄弟兩人也沒有食言,回京之後,跟賈政那邊通了氣之後,兩家很快走完了小定大定的程序,倒是王氏有些不甘,只是賈寶玉如今愈發不如從前,除了有個做世子妃的姐姐,自家老爹因為屍位素餐,任上虧空成了白丁一個,自個也是文不成武不就的,雖說在京中有了點名聲,北靜郡王也幫著捧著,但是終究算不得實在,因此,也只得咬牙答應了下來。又聽賈政說指望著史家那邊幫著謀缺,王氏只得強忍著不捨,不管是小定大定,出手還算是大方。
    史家那邊也覺得丟了個大包袱,這年頭,親爹親娘再如何不慈,做兒女的也只有認命的份,可是他們這些做叔嬸的,卻是輕不得重不得,哪怕是一點不對,都要叫人說閒話,史湘雲也是個有些糊塗的,如今卻是直接落在賈家了,賈寶玉本身雖說差了點,但是這也是親上加親,賈寶玉還有些名聲,史湘雲自個也樂意,因此卻是皆大歡喜。
    史湘雲的嫁妝,多半是她生母的嫁妝,這麼多年封存了下來,嫁妝單子還在,還是一式三份,因此卻是做不得假,那些腐壞了的料子什麼的,換新的也花不了多少錢,舊首飾找匠人重新炸了看著也鮮亮,史鼎史鼐兩家也都有添妝,林母也沒虧待了史湘雲,也添了不少東西。
    史湘雲當年也就是嘴巴壞了點,擠兌了林黛玉幾次,想著賈政那邊說不得沒多久就要倒霉,林母就有些愧疚自個叫史湘雲進了火坑了,好在賈寶玉年紀也不大,那些事情也牽扯不到賈寶玉頭上,頂多也就是多少年不得科舉而已,反正賈寶玉對這個也沒興趣。
    如今林黛玉好事將近,林母心情越好,因此,如今想著自個改了史湘雲的命,她只記得上輩子史湘雲也是嫁了個勳貴家的公子,卻是不知道後來如何,不過,總之也是壞了她的姻緣,反正史氏那些東西不是自個的,林母也不心疼,給史湘雲的東西不少,若是放寬松一些,能有兩抬,而且都是實在東西,私底下又塞給了史湘雲不少壓箱銀子,將史湘雲感動得兩眼淚汪汪的。
    因為史家兄弟兩個急著要走,因此,史湘雲的婚事辦得頗為倉促,還在正月裡頭,就吹吹打打地嫁了過去。
    史湘雲看著粗疏,實際上心裡有數,當年王氏對王熙鳳做的那些事情,史湘雲心裡都清楚,她從小手頭不寬裕,因此,對於這些看得也挺緊,她可不想學著王熙鳳,管家管得連鑰匙都沒有,還得搭上自個的嫁妝。
    因此,王氏說要她管家的時候,史湘雲就裝傻充愣,只說自個還年幼,當不得事情,何況,賈寶玉也需要照顧,這些事情還得勞煩太太你雲雲,雖說王氏將史湘雲說了一通,史湘雲只當沒聽見,反正賈寶玉肯定是不樂意史湘雲整日里想著管家理事的,因此,儘管王氏軟硬兼施,奈何史湘雲軟硬不吃,反正就是不乾。
    王氏又說要儉省,史湘雲就自個做針線,還得當著賈寶玉的面,結果賈寶玉雖說不敢跟王氏頂牛,對她卻是更加體貼了一些,兩人多年不曾親近,如今成為夫妻,又是新婚,又是小別,更是蜜里調油,叫王氏知道了,又是背地裡頭罵了一番。卻被賈政聽到,將王氏一陣訓斥,史家那邊應了等他們外放立足之後,想辦法在那邊給賈政謀個缺呢,賈政如今正等著這事,如何還能苛待了史湘雲。
    賈政這邊想得非常美妙,王氏心裡發狠,一定要想辦法叫自個兒媳知道婆婆的利害,然後,噩耗傳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5

☆、第109章

西寧王府倒了,如同林母記憶中一樣,西寧郡王中風,沒多久就一命嗚呼,然後有人出首,說是西寧郡王之所以中風過世,都是被世子氣的,世子跟西寧郡王的側妃通女乾,被西寧郡王逮了個正著,然後西寧郡王就氣到了。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這般忤逆不孝之子,如何還能承襲爵位,聖人之前就早有準備,因此,那邊西寧郡王府還在做水陸道場,傳旨的人就帶著一批軍士將西寧郡王世子給抓了,整個王府也控制了起來。然後,就是清算的時候了。
    西寧郡王在平安州經營數代,只是,如今這位世子實在是不得人心,即便是西寧郡王的舊部,聽說這位世子竟是氣死了自家父親的不孝子,也是不肯為這等人出頭的。
    因此,聖人雖說做了不少準備,留了不少後手,甚至都已經預備著平安州發生兵變了,但是最終什麼也沒發生,西寧郡王世子被押送回京,原本這等事情不乾王府女眷的事情,只是緊接著,朝堂上諸多臣子都得了聖人的暗示,何況,即便是上皇,對於什麼異姓王也是沒什麼好感的,因此,一連串的彈劾折子雪片一般飛來,還有一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苦主在順天府,大理寺之類的地方擊鼓鳴冤。
    甚至,之前那位世子妃的家人竟是直接告到了朝堂上,說是聽自家女兒陪嫁下人的說法,自家女兒死得不明不白,要求開棺驗屍,治西寧王府之罪。
    總之一時間,西寧郡王府簡直變成了眾矢之的,幾個異姓王難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但是,西寧郡王世子的罪名卻是已經落實了的,這等不孝子,簡直是禽獸一流,誰能為他說話呢,不怕被千夫所指嗎?因此,一個個只是拐著彎替西寧郡王府說話,只是說什麼死者為大之類的話,總之,哪怕削爵,無論如何也不能叫西寧郡王府就這麼完蛋了。世子沒用,日後選個金家的旁支子弟過繼也是好的。
    只是,聖人好不容易抓住了西寧郡王府的把柄,正想著一鼓作氣,叫這個爵位成為歷史呢,因此,只說西寧郡王府數代單傳,五服之內並無什麼近親,過繼的話,卻是有違律法,因此,只是不准,又暗示下頭嚴查西寧郡王府諸多不法之事。
    聖人這邊有了暗示,下頭的人哪有不心領神會的道理,因此,一個個很快行動起來,一大堆不管是真是假的罪名都出現了,最嚴重的莫過於勾結北蠻,裡通外國,養寇自重,另外什麼殺良冒功之類的,也都是要命的罪名。
    這些都是整個西寧郡王府的事情,這些罪名落實了,西寧郡王府別說保全爵位了,便是一大家子的性命都要沒了。
    何況,那位郡王世子如今算是完了,一大堆的苦主跑出來說他強搶民女,逼良為賤,殘害良民,虐待逼死髮妻,總之,光是他手上的人命,就有不知多少,府里那些姬妾,許多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便是西寧郡王剛剛去世之後,這位驚怒之下,又虐殺了一個姬妾,這等事情,哪怕有意遮掩,但是,這年頭又不流行火化,哪怕王府冒稱這是給郡王殉葬的忠婢,只是,一個世子身邊的婢女給郡王殉葬,誰都會覺得不對勁好不好。
    因此,民間流言也很不好聽,西寧郡王世子跟西寧郡王估摸著身邊的侍妾通房都是共用的,各種各樣香艷的傳聞傳得到處都是,一些不得志的落魄文人甚至暗地裡頭寫了不少話本影射此事。人家也沒指名道姓,何況,本朝也素來標榜不得以言獲罪,有人想要衙門查禁這些話本,聖人直接就說,當年還有人在話本裡頭非議太//祖呢,他老人家聽說了也不過就是一笑而已。何況,這等事情,越是嚴禁,私底下說的人越多,要是不管,這事過了之後,有了新的流言,這些流言也就散了。
    西寧郡王世子下獄,府中的女眷一開始的時候還羈押在京中的王府,後來,越來越多的罪名出來了,這些女眷直接就被關進了獄神廟,從前那些高貴雍容的王妃一流,如今卻是蓬頭垢面,朝不保夕,時不時還要被提到堂上受審,因著西寧郡王府算是徹底完了,甚至,還得遭受刑罰,幾個女眷受不住,直接就解了腰帶,悄悄在獄神廟將自個吊死了。
    倒是元春,她雖說算不上新婦了,但是嫁過去之後,娘家不給力,自個為了少受折磨,總是躲著自家丈夫,因此,很為王妃不喜,因此,嫁過去壓根沒能沾得了管家權,一直就是縮在自個院子裡頭,每日里請安也就是被王妃挑剔,因此,過了兩次堂之後,見她確實是一問三不知,就沒人找她了,勉強算是得了點清靜。
    元春害怕得要命,她這個世子妃才當了幾年,因著丈夫的殘暴,她對自家丈夫毫無感情,也沒有孩子,她被關進京城王府羈押起來之後,就想辦法給娘家送信,希望能夠和離,只是一直沒有回音,等到被關進了獄神廟,眼看著身邊那種種慘況,家裡卻連個看望的人都沒有,元春幾乎要崩潰了。
    王氏哪裡是不想救女兒,她收到元春的信,元春是悄悄用螺子黛寫的,字跡散亂,信中哭訴自個這麼多年的遭遇,丈夫性情暴虐,每每毫無緣由,就橫遭毒手,每每同房,自個都是遍體鱗傷,雖說錦衣華服,卻是沒過過一日安生日子,如今又要被王府連累,想要求父母出面,請求官府判個和離,只要能夠歸家,她日後便是青燈古佛,也是情願的。
    王氏不識字,想著是女兒遞出來的信,不敢叫下人念信,生怕有什麼消息傳出去,只得叫了賈寶玉過來,賈寶玉讀著便是嚎啕大哭,王氏也是捶胸頓足,跟賈寶玉母子兩人哭成一團,賈寶玉立馬求了王氏要救姐姐,虎毒不食子,王氏沒了賈珠,元春賈寶玉便是她的命根子,元春雖說比不得賈寶玉,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因此,便去求賈政出面,哪知道,賈政直接一巴掌扇過來,說賈家絕無這等和離之事,元春嫁到了西寧郡王府,那生是金家的人,死是金家的鬼,死了也得葬入金家的祖墳。
    王氏傻了眼,恨不得跟賈政廝打起來,賈寶玉鼓足了勇氣跟賈政爭辯,說姐姐嫁過去之後,日日受苦,人家分明不當姐姐是他家的妻子,何況,西寧王府獲罪,女眷也要被牽連,誰知道日後是何等下場,姐姐受了這麼多年罪,家裡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了,如何還能繼續冷眼旁觀。
    結果又被氣急敗壞的賈政劈頭蓋臉抽了起來,王氏終於忍不住了,直接就跟賈政打了起來,口中破口大罵:「賈存周,我跟你拼了,你毀了我的珠兒,又毀了我元春一輩子,如今又想要毀了寶玉不成!」
    賈政怒道:「你個潑婦,當初那婚事,不是你先同意的嗎?」
    王氏語塞,又是大哭起來,跟賈政叫罵不休,賈政直接叫道:「太太失心瘋了,將她扶到屋裡去,家裡的事情,以後叫珠兒家的和寶玉家的管著!」說著,甩袖就走,留下王氏哭罵不已。
    賈寶玉被賈政打得哭天喊地,心中還惦記著元春,他扶著王氏,惶恐道:「太太,大姐姐那邊,該怎麼辦?」
    王氏忽然想到,當初林母跟她說的話,心中痛悔不已,早知如此,不如就如林母所說,讓元春嫁個寒門士子,日後有賈家扶持,也能鳳冠霞帔,如今卻是坑了元春一輩子了,想到這裡,王氏直接抓住了賈寶玉的肩膀:「寶玉,你去求老太太,求老太太救救元春!」
    賈寶玉一聽,連忙答應了下來,哪知道他這邊才想要去找林母,那邊就被賈政攔了下來,關進了書房裡頭,叫人守著,不許他出來。賈政吩咐下頭閉緊門戶,便是每日採買,也叫人上門送貨,不許人出入,西寧郡王府的罪名太多,賈政半點也不想被牽連,至於元春,這就是她的命了!
    不過林母這邊還是得到了消息,雖說早有預料,只是她原本想著,這事終歸是二房的事情,哪知道,二房竟是一直不出頭,叫人一打聽,賈寶玉與王氏竟是都被關起來了,心中對賈政更是鄙夷起來。
    最終,林母卻是不能表現得這般狠心絕情,她可不想叫林如海父女兩人誤會什麼,因此,還是硬著頭皮,吩咐下人去獄神廟那邊打點了一番,給元春送去了一些衣裳被褥,給那邊的獄吏塞了不少錢財,請他們幫忙照應元春一番。那些獄吏自然是答應了下來,元春聽說這些是祖母命人送來的,又得了林母的消息,說是賈政不許她和離,為此,還直接關了王氏和賈寶玉。賈政已經分家出去了,自個這個祖母也不好多管,也只能盡力照應。
    元春聽著,連淚都流不出來了,想不到,父親竟是這般絕情,若是自個這次也跟著獲罪,只怕日後母親和弟弟日子也不好過,元春心中發誓,若是判決下來,自個被打入奴籍,自己就直接自盡,以免污了清白。想到自個這些年的煎熬,元春心中滿是恨意。

☆、第110章

元春沒有等到宣判的那一天,她死了,被瘋了的西寧郡王妃掐死的。因為聽獄卒說,西寧郡王世子被廢為庶人,判了絞立決,西寧郡王妃就瘋了。她只有一個兒子,將他看得比誰都重要,又聽抱琴在一邊上煽風點火,說元春還想要跟世子和離歸家,頓時一下子瘋了。
    一個瘋了的女人,或者說是母親,能夠發揮的力量是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的,哪怕西寧郡王妃年紀大了,力氣按理應該不濟了,何況多日在牢獄中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簡直如同老嫗一般,結果,她瘋起來,簡直如同變成了蠻牛一般,元春愣是無法掙脫,其他人要麼麻木,要麼幸災樂禍地看著西寧郡王妃掐著元春細細的脖子,元春根本喊不出來,手腳也使不出多少力氣,沒多久,便鼓著眼睛,張大了嘴,原本還算秀美的臉變得極為猙獰可怖起來,她已經沒了呼吸。
    饒是如此,西寧郡王妃依舊不肯鬆手,嘴裡頭還喃喃地罵道:「賤//人,我兒子死了,你怎麼還能活著,賤//人,去死!……」
    等到元春的屍體都開始冷掉了,那些獄卒才聽到了動靜,跑進來一看,也是嚇了一跳,西寧郡王妃掐得是那麼緊,以至於那些獄卒差點沒掰斷了她的指頭,才將元春的屍體從她手裡頭弄了下來。
    西寧郡王府這次之後算是徹底沒了,想著之前榮國府那邊老太太還送了一些衣裳被褥吃食過來,那些獄卒一邊將這事上報,一邊又傳信給賈政一家和榮國府。
    賈政聽說之後就是嚇了一跳,偷聽到了趙姨娘立馬跑到王氏那邊,很是幸災樂禍地跟王氏一說,王氏一聽,就厥了過去,被伺候的下人掐著人中這才醒了過來,第一件事就是衝了出來,兩巴掌扇到了趙姨娘臉上,把趙姨娘直接打得掉了一顆大牙,坐在地上撒起潑來。
    王氏扇了趙姨娘一番之後,就直接跑去找賈政了,她這會兒一滴眼淚也沒有,前所未有的冷靜,賈政見了,卻是只覺得一股子涼氣從腳心一下子衝到了天靈蓋,整個人竟是差點沒戰慄起來,王氏冷颼颼地瞧著賈政,然後竟是大笑起來,賈政跳著腳叫道:「太太瘋了,太太瘋了,快將太太帶回去!」然後,近乎倉皇地衝回了書房之中,還直接關了門。
    林母得到消息之後,叫人先去打聽了一下賈政他們的情況,見那邊似乎是兵荒馬亂的,一大堆人說什麼太太瘋了,又說老爺病了什麼的,李紈在那裡忙著請醫問藥,賈寶玉倒是想要出府,卻被下人攔住了,林母只覺荒謬無比,只得叫下人出面,先置辦了一口棺材,去獄神廟收斂了元春的屍體,只是,總不能叫元春在榮府發喪,因此,只得又命人將靈柩送到賈政那邊,又叫下人替自個傳話大罵了賈政一番,賈政勉強留下了元春的屍體,然後找了幾個藉口,說什麼這個不詳,那個不像的,匆匆忙忙胡亂找了個地方,將元春葬了,賈寶玉在元春墓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回來的時候,通靈寶玉也不見了,整個人變得痴痴傻傻的,史湘雲心疼得要命,顧不得別的,只是守著賈寶玉,生怕出了什麼問題。
    如今可沒有個史氏拿錢懸賞,賈政對那通靈寶玉也是不屑一顧,對這事極為緊張的王氏卻是大病了一場,這會兒還沒爬起來,也沒人跟她說賈寶玉玉丟了的事情,總之,二房那邊如今竟是一副淒淒慘慘的樣子。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邊元春下葬才幾天功夫,就有錦衣衛上了門,直接拉開了架勢,宣讀了旨意,然後就是抄家。
    二房的罪名有很多,賈政多年屍位素餐,玩忽職守,之前又與民爭利,貪污受賄,欠下一堆虧空,還有就是包攬訴訟,放印子錢,另外就是藏匿甄家財物等等,總之,一家子不分老幼主奴,直接都下了獄。
    林母聽說的時候,還在拿了私庫的單子,準備看看多挑出一些來給黛玉添妝,顏家那邊已經準備下定了,連婚期都定下來了,林母如今緊張得不行,幾乎天天惦記著這事,結果就聽下人來報,說是二老爺被抄了家,一家子都被押走了。
    林母默然了,她嘆了口氣,放下了手裡的單子,直接叫了賈赦過來,吩咐他幫忙打點一下,又打聽了一下罪名,林母聽得搖了搖頭,然後嘆道:「這些都算不得要命,要命的是,聽說西寧郡王府之前有反意,查抄王府的時候,竟是抄出了不少與甄家還有幾位王爺往來的書信,其中頗有些大逆不道之事,似乎老二一家也牽扯到了其中,若是扯出這個罪名,那可就不得了了!老大,你叫人安排一下,只叫人照應著一些,卻是老實一點,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那可就得有個分寸,可別將咱們一家子也牽扯進去!」
    賈赦趕緊答應了下來,不管怎麼說,這年頭,別說是同胞的兄弟,哪怕是族人有事,族里其他人都會受到牽連,因此,這事要是辦得不好,說不得火都得燒自個身上去了。
    賈赦一邊命人去獄中探望,送了一些衣服被褥過去,本想送一些吃食,上頭卻是不許,更別說什麼藥物了,賈赦心裡頭更是焦躁,趕緊找人打聽其中始末,好在看起來,上頭似乎並不想鬧大,畢竟,西寧郡王那事牽扯到聖上好幾個兄弟,如今那些兄弟有的已經服軟了,有的如今也有了服軟的跡象,不說上皇還在,就算上皇沒了,聖人也不能真的跟這些兄弟都過不去。
    畢竟,人們的慣性思維就是,一個人想要造你的反,那麼他是亂臣賊子,兩個人想要造你的反,他們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如果許多人造你的反,那麼,大家都要覺得這皇帝持身不正,要麼就是得位不正,要麼就是有什麼其他毛病了。
    何況,兔子急了還要咬人了,聖人也怕逼急了自己那幾個不省心的兄弟,弄得他們狗急跳牆,到時候又是一場麻煩,因此,只得將這事遮掩了下來,還在朝堂上演了一齣戲,將那些書信都給燒了,叫朝堂上許多人心驚膽戰了一番。
    聖人既然暗示不追究西寧郡王勾結朝臣宗室意圖謀逆的事情了,因此,自然沒人會在這事上頭跟聖人過不去,何況,賈政簡直是個廢物,一問三不知,什麼事情都搞不清楚,何況,還有一些心虛的人在裡頭做了點文章,因此,這最要命的罪名卻是根本沒出現,剩下那些罪名,固然也很要緊,但實際上,卻是還有些轉圜的餘地。
    賈赦搞明白之後,就是長松了口氣,回來跟林母一說,林母心中暗罵,怎麼不叫賈政王氏兩口子死了算了,不過再一想,人一死反而是一了百了,活著反而是受罪,因此,算是心氣平和了一些,倒是又叫賈赦誤會了一番,心裡頭又嘀咕了幾句老太太偏心之類的話,這才又問道:「聖人一向寬仁,想必二弟一家應該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家產被抄,除了珠兒家的和寶玉家的嫁妝,別的卻是拿不回來了,到時候,他們生計又該如何呢?」
    林母嘆道:「先預備個小莊子吧,珠兒家的也就罷了,倒是雲丫頭嫁妝還算豐厚,日子總能過得下去的!老二與他媳婦做出那樣的事情,寶玉日後就算身體能夠科舉,大概也是不成了,既然家裡無人能夠出仕,留在內城就太顯眼了!」
    賈赦心裡頭很懷疑林母會將自個私房補貼了二房,不過這會兒卻是沒什麼異議,一一答應了下來,然後便出去吩咐下人安排,而林黛玉從裡間出來,問道:「外祖母,二舅舅他們會怎麼樣呢?」
    林母說道:「只怕要流放吧,只是不知道要流放到哪裡!唉,當年你二舅母就做過那些事情,為此奪了她的管家權,叫她念了幾年的佛,哪知道她竟是本性難移,故態復萌,又做出那樣的事情,還敢私藏甄家的財物,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林母又是說道:「至於你二舅舅,唉,當年你外祖父臨終,給他求了個工部員外郎的官職,若是他老老實實的,就算缺了點才幹,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只是他心高氣傲,眼高手低,自恃有才,偏生又是個心硬的,如今因為元丫頭的事情,跟寶玉和你二舅母有了齟齬,日後也不知道能夠如何了!」
    林黛玉小心道:「不是還有珠大嫂子嗎?」
    林母輕哼了一聲:「玉兒你啊,卻是將人想得太好了,你珠大嫂子啊,也是個硬心腸!」說到這裡,林母也不再多說了,只是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然後道:「這會兒咱們在這邊怎麼說也是無用,還是先等上頭判決吧!」
    林黛玉也沒想到這幾年時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見外祖母顯然沒有興致,只怕看著面上冷靜,心裡頭其實也是傷心,想著林母年紀這麼大了,再那般勞心勞力,卻是撐不住了,因此,也不再跟林母說這事,同樣岔開了話題,心裡頭,卻是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顏家過來下定之前,賈政一家子的判決下來了。

☆、第111章

所謂虎毒不食子,元春的事情,賈政表現出來的冷心絕情很叫人齒冷,因此,一些原本與賈政還算交好的人,如今也不肯多為賈政說話,連對自個的女兒都這般絕情,何況是對別人呢!
    因此,賈政不光是判了杖八十,流放三千里,還判了苦役三年,賈政這輩子連比筆墨紙硯重的東西都沒拿過,如今又快要半百之年了,叫他苦役三年,只怕一年都撐不住。
    至於王氏,自從元春死後,人就有些不對勁,不過,因為賈政說什麼自個不通庶務,家裡那些事情,都是王氏做主,因此,許多罪名都落到了王氏頭上,當然了,實際上,王氏也不冤,很多事情的確都是她做的。
    因此,王氏雖說看著有些瘋癲,但是上頭也沒有因此網開一面,依舊判了杖五十,流放三千里,而且是與賈政一道,不過倒是沒有苦役,畢竟看王氏如今這樣子,做苦役也不現實,別搞得到時候反而添亂。
    除此之外,賈政這一脈往後三代不得科舉,賈政聽到這裡,整個人都傻了,三代之後,他這一脈還能有什麼呢?至於其他人,卻是沒有受到牽連,一來年紀都不算大,賈政王氏又將所有的罪名都扛了下來,因此,案子判決下來了,其他人也就都放出來了。李紈是節婦,史湘雲也是剛剛嫁過來的新婦,雖說都管過家,但是很顯然,真正做主的還是王氏,因此,雖說獄中受了點罪,不過出來之後,連嫁妝也都發還了,就算其中缺了點什麼,應該是抄家的時候就被人摸去了,兩人自然也不敢多爭執。
    賈寶玉原本丟了玉,有些痴傻,獄中走了這一遭,竟是清醒過來了,整個人沈默了許多,他如同一夜之間長大了一般,在賈赦的幫襯下,一家子搬到了城外的莊子上頭,莊子裡頭,趙姨娘,周姨娘還有幾個原本賈寶玉和史湘雲身邊伺候的丫鬟都已經買回來了,畢竟,這年頭,奴婢也是主家的財產,既然抄了家,這些奴婢自然就要由官府另外賣出了。
    賈赦見賈寶玉如今這般模樣,也難得生出了一些憐愛之心,嘆道:「為了這次的事情,老太太這些日子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好在你們幾個小的沒事,要不然,真不知道老太太會如何了!」
    賈寶玉想著當初姐姐因西寧郡王府之事被牽連,自家父親何等冷酷絕情,母親再傷心欲絕,也是無可奈何,最終照應姐姐的還是祖母,後來又是祖母那邊出面,為姐姐收斂了屍骨,自家這邊入獄,也是那邊在外頭奔走,要不然,賈政早就沒了官職,也就是尋常百姓一個,那些罪名,單個看沒事,加起來,就比較要命了,如今卻是判了流放,日後遇到大赦,說不得就能回來,這會兒便嘆道:「老祖宗這個年紀,本來應該是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的時候,我不光不能孝順老祖宗,卻還要老祖宗操心,實在是不孝極了!」
    賈赦說道:「老太太最是疼愛你不過,你好好的,她也就放心了!你父母那邊雖說判決下來了,但是還得等些日子才會出發,你們休整一番,便去府里見見老太太吧,別叫她再為你們擔心!」
    林母才不想見他們呢,不過,人都來了,也不能拒之不見,見到賈寶玉的時候,林母吃了一驚,賈寶玉瘦了許多,看著衣服都掛在身上了,而史湘雲也有些憔悴,至於其他人也是差不多,探春尤甚。
    探春年紀跟史湘雲一樣大,史湘雲都嫁過來了,探春卻連個相看的對象都沒有。原本還有點指望,王氏哪怕是想要賺一筆彩禮錢,也得找個人家將她嫁了,可是如今呢,王氏跟賈政一塊兒流放了,趙姨娘雖說被買回來了,但是沒有賈政的支持,不管是李紈還是史湘雲,都決不允許趙姨娘真的當家做主。
    這幾年,探春跟李紈打交道的次數也多,李紈看著是個賢良的,實際上,除了賈蘭,李紈誰也不放在心上。何況,李紈是個青年守寡的寡婦,一般人家就算願意跟已經落魄的二房往來,那也有史湘雲呢,李紈卻是不可能帶著探春出門交際的。而史湘雲呢,說起來也是自個嫂子了,但是二房如今敗落,史家兩房又都外放了,史湘雲能認識幾個相當的人家呢,因此,等閒也是不行的。
    探春如今只得又將希望放在了林母身上,只是林母勸慰了幾個人一番之後,根本沒提這個茬,探春也不好開口,只得垂頭不語,心中卻是生出了怨恨之意。
    林母並沒有注意探春的模樣,只是拉著賈寶玉與史湘雲在自個身邊坐下,嘆道:「好孩子,你們這是受了苦了!好在人沒事,只要人還在,其他的又算得了什麼呢!」
    寶玉囁嚅了一下嘴唇,說道:「老太太,可是老爺太太他們?」
    林母拍了拍賈寶玉的手,說道:「唉,這些都是命,你老子若是老老實實的,一直在工部做個員外郎,那是你祖父給他求來的,就算他沒個什麼能耐,又是恩蔭出身,這輩子也是穩穩當當的,只是,他一直不甘心罷了!我雖說是他娘,可是終究還是個婦人,這等事情,也是勸不了他的!至於你娘,你當年也是知道的,那些事情,她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年那些,我老婆子知道的,自然都想辦法遮掩了下去,可是,之後的,我老婆子又如何管得了呢!」
    賈寶玉也知道是這個道理,只是嘆道:「孫兒只是擔心他們受不住這苦頭!」
    林母安慰道:「我之前就叫你大伯去衙門給他們打點了,過幾年,若是有什麼喜事,朝廷大赦,他們也就能回來了,只要你們在家好好的,他們就算在外頭,也能安心了!」
    李紈在一邊低著頭,卻是暗自咬牙,老太太只惦記著賈寶玉,賈寶玉好歹錦衣玉食這麼多年,也娶了侯門千金,可是自家賈蘭呢,那是正經的長子嫡孫,結果前些年日子過得跟庶子一般,本來想著可以念書科舉,如今卻是連科舉的路子都絕了,這會兒再一想,不由簌簌流下淚來。
    林母看著,便知道她的想法,李紈這麼多年心如枯槁,唯一的指望不過是自家兒子,因此嘆道:「珠兒家的,這些年也的確是苦了你了,蘭兒卻也是可惜了,只是,雖說不能參加科舉,不過咱們賈家,本來也不是科舉裡頭出來的!」
    李紈一聽就知道林母什麼意思,這會兒只得說道:「蘭兒從小生得弱,孫媳這輩子就蘭兒一個兒子,哪裡捨得叫他離了我身邊!」
    倒是賈環有些意動,心中有了想法,琢磨著回頭就去求一求賈赦,看看能不能叫自個去投軍。
    林母見狀,自然也不會強求,只是說道:「也是,這些年四海升平,卻也沒什麼戰事,想要出頭自然比不得兩位國公爺那會兒容易了!」因此只是轉移了話題,說道:「人有不測風雲,誰知道天底下就有這樣的事情呢,好在家中還有些產業,做個富家翁還是有的,有賈家撐著,也不會有什麼不長眼的人跟你們過不去,日子總能過得下去!」
    絮叨了一番之後,賈寶玉如今不是從前那般沒什麼眼色的人了,便起身告辭,林母自然是出言輓留,賈寶玉卻是說道:「老祖宗疼愛,孫兒自然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老祖宗留得了一日兩日,難不成還能留一輩子不成?孫兒雖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但是總不能一輩子靠著府里,如今也該立起來了!孫兒不孝,日後不能承歡膝下,老祖宗好好保重!」
    林母心中嘆息,她卻是從來不曾見到賈寶玉有這樣的時候,若是當年,賈寶玉有這份擔當,林黛玉又何至於淚盡而亡呢?這般想著,她口中也是一嘆,說道:「寶玉,你真是長大了,我也是放心了!若是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老祖宗,老祖宗一定給你做主!」
    賈寶玉答應了下來,然後便帶著一大家子告了辭,出城去了。
    賈赦他們之前也是一直在邊上陪著,這會兒賈赦也是嘆道:「寶玉能有如今這般,也算是萬幸了!」
    林母默然了一番,輕嘆道:「罷了,這也是命數!聖人如今開始清算了,你們可得注意點,別叫人抓了什麼把柄!」
    賈赦趕緊應了下來。
    賈政王氏年紀都大了,一頓杖刑之後,好久都爬不起來,自然不可能立刻上路,勉強好了一些之後,便被那些胥吏驅趕著踏上了北上流放的路,賈赦帶著賈寶玉在城外送了他們一程,又拿了些錢財,打點了押送的那些胥吏,給他們包了一些衣物錢財,知道賈政的性子,因此那些全交給了王氏管著,王氏如今總算是清醒了一些了,見到賈寶玉的時候,更是清明瞭許多,抱著賈寶玉痛哭了一番,私底下看著賈政的眼神,卻滿是恨意。
    賈寶玉也是哭得喘不來氣,賈政也就罷了,王氏即便是對不起天底下任何人,對賈寶玉一向是當做眼珠子一般疼愛,見得王氏衰老憔悴,賈寶玉更是心中痛苦,恨不得直接一路跟著送過去,反倒是王氏不許,只叫他日後跟著史湘雲好好過日子。如今王氏卻是慶幸賈寶玉娶的是史湘雲了,史湘雲嫁妝豐厚,對賈寶玉也是全心全意,有著史湘雲,賈寶玉日後才不至於被李紈拿捏了。哭了半晌,那些胥吏也是等不及了,再晚,可就要錯過了宿頭,又是一番依依惜別,賈寶玉等著看著一行人遠遠地離去,這才轉過身來,心中空蕩蕩的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假期三天,兩天耗在了路上,車子晚點,高速堵車,什麼事情都遇上了,前天到家的時候都晚上十一點了,昨天頭昏腦漲了一天,睡又睡不著,一點精神都打不起來。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6

☆、第112章

賈政一家子的事情並沒有影響到林黛玉的婚事,顏家與林家依舊按照計劃走著流程,三媒六聘一樣不少,林黛玉最終十里紅妝出嫁了。而林如海也求得了聖人的旨意,允了他讓女兒的次子過繼林家的念想。
    林母看著林黛玉穿著嫁衣,對著自己盈盈下拜,心中只覺得空蕩蕩的。顏家在山東,不比嫁在京城,離得近,回門的事情也是別想了,或者日後林黛玉會回京省親,但是那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林黛玉出嫁之後,林母只覺得了了一樁大心事,她本來就不過是附體而生,何況,這身體的年紀也實在是非常大了,因此,愈發精力不濟起來。
    別看賈赦成天抱怨自家老娘偏心眼,實際上,在榮國府,真正的定海神針還是家裡這位老太太,這麼多年,許多事情都是老太太做主,賈赦只管著享受就行了,如今林母直接什麼都不管了,賈赦一下子就沒什麼主意了,也顧不得別的,每日里就拖著邢氏在林母身邊伺候。
    林母如今也不想再如何偽裝了,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個的衰弱,琢磨著自己只怕也沒幾日活頭了,因此,也懶得叫賈赦邢氏在自個面前礙眼,每次見他們夫妻兩個在自個面前囉嗦,都是極為不耐。林如海過來卻是能得了她的好臉色,叫賈赦不知道人前人後說了多少酸話。
    林如海也是感念林母的恩情,林母將林黛玉教得很好,很多時候都能站在林家的立場上為林家著想,除了當初讓他指點過賈璉之外,並不想要他為了賈家謀什麼私利,這樣的長輩,林如海哪有不喜歡的道理,因此,也是時常過來陪著說話。
    接觸得多了,林如海也覺得林母的許多習慣還有動作總帶著一種熟悉的意味,只是讀書一向是不語怪力論神的,因此,也只是覺得自個大概是多心了。
    林母如今身體不好,若是過世了,下頭的子孫還得守孝,因此,幾個差不多到了年紀的孩子都該早點說親了,男子還好,晚一點也不用擔心,可是家裡的女孩子卻是等不起。
    邢岫煙在黛玉出嫁之前,邢氏就給她找好了一門親事,卻是皇商趙家的次子趙慎行,趙家也是老牌的皇商了,宮中一些衣料皮毛都是趙家進上的,素來沒出過半點紕漏。趙家一貫是嫡長子繼承制,這一代的繼承人便是長子趙慎言,次子趙慎行之前考了個秀才出來,後來在這事上頭天分不足,按照先生的說法,考舉人就得看運氣了,因此,如今也就是幫著家裡打理生意。
    這門婚事並不差,趙家論起家底比薛家還強出不少,趙慎行又有個秀才的功名,日後就算分了家,日子也好過。邢岫煙父母也就是那個樣,若非有邢氏這個嫁入了榮府做繼室的姑姑,趙家還真看不上如今的邢家。
    林母對邢岫煙觀感還不錯,聽說邢岫煙訂了親之後,也叫包了五百兩銀子給邢岫煙置辦嫁妝,又從自個私庫裡頭取了一些給邢岫煙裝點門面,免得她叫趙家小瞧了。
    只是,再照顧邢岫煙,林母也不可能叫邢岫煙就在賈家出嫁,因此,親事定下來之後,邢岫煙就回了邢家。
    不管是賈家這邊給的錢財,趙家的聘禮也頗為豐厚,邢德全夫妻兩個簡直是喜出望外,他們對趙家這個親家可是非常滿意,不說別的,關鍵是有錢,邢德全夫妻兩個受夠了沒錢的日子,女兒若是嫁個寒門子弟,他們反而不樂意了,畢竟,自家佔不到什麼便宜,如今可好,哪怕將趙家的聘禮昧下一半,也足夠他們置辦一些家業,過上一段比較舒服的日子了。
    邢岫煙自個也覺得心滿意足,她知道自家父母的德性,趙家缺什麼也不會缺錢,就算白養著邢德全夫婦,也算不得什麼,關鍵是可以靠著這門婚事,拉上賈家這條路子,賈家雖說如今就是個空架子,但是下一代已經開始有了起色,賈璉在外頭做官,賈琮也不喜歡讀書,被賈赦找了一些原本賈代善的親兵教導著,日後打算叫賈琮從軍,而賈茁如今卻是已經開始啓蒙了,天資還算是不錯,關鍵是也肯用功,不像當年的賈寶玉一般,對讀書深惡痛絕,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賈家又結了幾門好姻親,邢岫煙也不是什麼上不得台面的,趙慎行就算是出自長房,但是身為次子,將來能得的家業也很有限,因此,本來婚事上頭想要挑什麼好的也不容易,邢岫煙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了。因此,這門婚事可以算得上是皆大歡喜。
    邢岫煙這個親戚家的姑娘都訂了親,就等著過段時間過門了,可是賈家這邊,還有兩個姑娘沒個著落呢。
    探春自有賈寶玉他們操心,可是惜春,雖說如今也就是十二歲左右,但是,其實也到了訂親的時候,這也是這年頭的慣例,早點訂親,然後等著十五六歲左右再過門,隔個一兩年也該做娘了!
    林母如今這個樣子,按照太醫的說法,就是年紀已經到了,如今就是好好養著,若是能過了這個冬天,說不得還能再活個一兩年,若是熬不過去,也就沒了。
    惜春雖說是隔房的孫女,但是一直在榮府這邊養大,回頭林母過世,寧府那邊也是得守個一年的孝的,何況,林母思忖著,似乎過不了多久,賈敬那個只知道煉丹修道的也要一命嗚呼了,惜春是賈敬的嫡女,到時候結結實實守個三年,黃花菜都涼了。
    因此,直接叫了賈珍與尤氏過來,問他們對惜春婚事的打算。賈珍與尤氏跟惜春哪有多少感情,賈敬這個做爹的都不管自家閨女,惜春又是在榮府長大,名字都是跟著這邊排下來的,賈珍也是個無賴的,反正就一句話:「一切都憑老祖宗做主,姪孫這邊就給妹妹準備嫁妝便是!」
    林母也是無奈,她也信不過賈珍的眼光,可是她如今這般,也是無能為力,因此,這事最終還是落在了邢氏身上,林母也叫林如海幫著留意一下,看看林家結交的人家裡頭,可有跟惜春匹配的。
    林如海一口答應了下來。如今寧府雖說在外頭名聲依舊算不得有多好,賈珍賈蓉父子兩個都是差不多的德性,不過也就是貪花好色,男女不忌什麼的,倒是沒鬧出什麼類似扒灰這樣的醜聞來。主要是寧府也沒個出息的人,賈蓉回頭也沒個爵位可襲,沒落下去是肯定的了。
    好在惜春是在榮府長大的,幾乎是如同榮府的孫女一般,迎春黛玉嫁得都很好,在女眷圈子裡頭名聲也不錯,因此,林母教養出來的姑娘,大家都是認同的,不管怎麼說,不說那等喜歡掐尖要強,胡亂折騰的,這樣省心啊!
    因此,邢氏帶著惜春露了幾次面,林如海也暗中打聽了一番之後,沒多久便有人上門詢問了。
    惜春訂下的人家同樣不是長子嫡孫,卻是謝家的嫡幼子,謝家也是江南名門,據說還是當年烏衣巷謝家的一支,是真是假那就不知道了,不過這家的確家風不錯,就算不是每一代都有人科舉出仕,朝堂上也幾乎沒斷過代,即便不是他們家,也有他們家的姻親,謝家如今那位老太爺做過尚書,前些年就告老還鄉了,如今的家主卻是在戶部做侍郎,幾個兒子也多半都有了功名。說給惜春的也就是謝家大房的幼子謝朗,如今也就是十四歲,比惜春大了兩歲,因為是老來子,小時候身體不好,被當做女兒養著,因此,性子有些靦腆,脾氣很是不錯,之前參加科舉,雖說名次比較靠後,但是也考上了秀才,如今在國子監讀書。
    最重要的是,謝朗也喜歡書畫,跟惜春也有共同的愛好,將來不至於沒話說,因此,綜合了好幾個人家的條件之後,林母跟賈珍夫妻兩個商議了一下,又叫人跟賈敬通了個氣,將惜春的婚事定了下來。
    惜春的婚事定下來之後,林母的身體更是每況愈下了,原本每天還能在鴛鴦的攙扶下,在院子裡頭走幾圈,如今卻是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多半時間都昏昏欲睡,伺候林母的幾個丫鬟如今幾乎是時不時地就要伸手去試一下林母的鼻息,生怕不知不覺的,林母就沒了。
    而賈赦跟邢氏更是每日都要過來,林母覺得厭煩,只得叫他們每日午後過來陪自個說幾句話便好。
    這日,林母難得覺得自個精神了起來,胃口也比較好,醒來之後,就說自個想要吃油燜春筍,野雞崽子湯,早上的時候,直接就著胭脂米粥吃了兩個豆腐皮包子。
    鴛鴦臉上歡喜,心裡卻是嚇了一跳,覺得林母大概是回光返照,只是瞧林母興致很高,也只得在一邊跟林母逗趣。其實林母心裡也有數,她見識得可比鴛鴦多多了,因此,午飯之後,便吩咐鴛鴦,派人也將林如海叫來,剛剛過來的賈赦和邢氏見狀也是明白了,只怕林母這是要交代後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正文結束,還有幾章番外!

☆、第113章

人之將死,林母也沒有太多需要顧忌的了,因此,等著林如海過來之後,就叫其他人都出去了,只留下林如海一人在自個面前。
    林如海如今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雖說當年及時服用了秘藥調理身體,但是時間總是不能倒流,歲月依舊在他身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
    林母看了半天之後,長嘆了一聲:「海哥兒,你也老啦!」
    林如海眼中頓時露出了震驚之色,看著林母,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林母也不在意,只是道:「我日子也到啦,可惜了,還沒有看到林家有後,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情,我總算能安心下去見祖宗了!」
    林如海嘴唇都哆嗦了起來,他幾乎有些失態了:「母,母親!」
    林母只是微微含笑,也不回應,然後說道:「以後啊,你也要好好的,雖說顏家不是什麼不講規矩的人家,但是利字當前,又有幾個人能守得住本心呢,只有你好了,玉兒才能好,好歹將玉兒的孩子教出來再說!」
    林如海有些哽咽起來,心中暗恨自個難不成這麼多年都是瞎子,之前雖說有些懷疑,但是只當是錯覺,如今竟是這般,林母見他眼神中帶著愧疚之意,只是說道:「能有今日,已經是天幸,你也不用多想了!」
    林母聽得林如海叫了自個一聲母親,這會兒已經是心滿意足,只是拉著林如海的手,看了半天,才依依不捨道:「我時候不多了,叫你大舅兄他們進來吧!」
    林如海恨不得要抱頭痛哭,卻也知道這等怪力亂神之事,卻是不能訴諸於口,因此只是含淚叫賈赦他們進來了。賈赦之前的時候,就知道不好,連同城外的賈寶玉他們也叫了過來,這會兒一塊兒進來,屋子裡面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
    林母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道:「以後家裡的事情,我卻是管不了了,你們日後該如何便如何,橫竪我死了,你們也得守幾年的孝呢!別的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也就是我手裡頭那點私房,今兒個趁著我還有精神,就給你們分一下!」
    林母原本只恨不得將東西全留給林黛玉,只是終究做不出這等事情來,因此,直接叫了鴛鴦拿了自個私房的單子出來,上頭已經分門別類,將東西分好了,這會兒便道:「二房之前獲罪,卻是三代不能科舉入仕,幾個孩子就算是有心,想要出頭也不容易,有的東西不是我捨不得,而是給了你們太惹眼,你們保不住這些!」
    賈寶玉哭道:「老祖宗,孫兒什麼都不要,只要老祖宗好好的,孫兒還沒來得及孝順老祖宗呢!」
    林母嘆道:「傻孩子,又說什麼傻話呢!你們日後還得過日子呢,總不能只靠著雲丫頭的嫁妝,這實在是不像話!」說著,一個示意,鴛鴦就將早就準備好的單子給了賈寶玉,卻是一些財物,還有兩個莊子,都不算大,而且也不是多好的良田,真要是給了多好的,二房也未必保得住,說不得還是招禍。
    「雖說這些不多,但是一家子花銷也是夠了!」林母說道:「三丫頭,環哥兒和蘭哥兒還沒成親,老婆子也給他們各準備了一千兩銀子,給他們成家用,至於其他的,卻是沒有了!」
    探春先是眼睛一亮,繼而又黯然起來,她的婚事至今連個著落都沒有,就算是給了置辦嫁妝的銀子,回頭又能如何呢!想到這裡,心中又是怨恨,連惜春的婚事都定下來了,老太太怎麼就想不到自個還有個孫女呢?
    林母也懶得理會二房幾個人了,賈赦這邊倒是吃了一驚,還以為林母將私房大半都準備留給他們了,哪知道緊接著聽了林母的話,才知道給大房的竟是跟二房一般無二,邢氏頓時面上就露出了不滿來,想要開口,卻被賈赦一把拉住。
    林母只當沒看見這兩人的小動作,又是說道:「我這輩子就玉兒一個外孫女,可憐她小小年紀就沒了娘,這些年養在我身邊,我也一直拿她當親孫女看的,雖說她出嫁了,不過,我這邊還有些東西,算是留給她的念想!」
    給林黛玉的東西面子上也算不得多,多半是些書畫擺設之類的,單子也很明確,就算裡頭有些頭面首飾什麼的,跟林母的私房比起來,也算不得什麼。賈赦頓時糊塗了,除此之外,林母剩下的私房還能給誰呢,因此,只得耐下性子,聽林母繼續說道:「我身邊這幾個丫頭,年紀都大了,是我耽誤了她們,回頭就將她們放出去吧,我這邊也給她們準備了一些嫁妝,回去之後,嫁人也體面!她們的婚事,你們都幫著看著點,莫要叫她們吃了虧!」
    林母身邊的丫鬟雖說是以鴛鴦為主,但是其他幾個人,如玻璃,琥珀,瑪瑙等人年紀都不小了,她們都是家生子,若是沒有林母這句話,林母過世之後,也只能按照主子的意思,嫁個小廝管事,日後也就是那樣了。如今聽得林母這番話,趕緊給林母磕頭謝恩。尤其鴛鴦更是松了口氣,鴛鴦父母已經去世,如今卻是她兄嫂做主,若沒有林母這番話,還不知道兄嫂會將她如何了呢!
    這些都是小事,賈赦跟邢氏自然是一口答應了下來,然後又聽林母說道:「我這輩子,該享受的,也享受到了,人沒了之後,再好的東西,也就是乾看著而已,因而,卻是不要厚葬,沒得糟踐了東西,也省得日後地底下也不得清淨!」
    賈赦聽了,頓時大吃一驚,連忙說道:「老太太,這如何使得!」自家老娘去世之後,自然是要跟賈代善合葬的,賈代善是國公的爵位,死後也是得了謚號的,因此,陰宅的規格很是不低,當初還是工部出力營建的,當年賈代善極得聖寵,差點沒得了恩典,陪葬帝陵,只是上皇那時候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先是義忠親王造反,然後又是賈赦捲入了其中,最終,賈代善依舊葬在賈家的祖墳之中。
    而墓中,自然是預留了史氏的位置。林母心中彆扭,她又不是真的賈史氏,只是,這會兒總不能說自個不是賈史氏,不肯跟賈代善合葬吧,何況,她也不知道,真正的史氏到底去哪兒了!不管怎麼說,這個身子還是賈史氏的,因此,儘管彆扭,也沒有提這合葬的事情,只是吩咐下頭薄葬,不必大動干戈,她可不樂意自個死了之後,回頭還要看到史氏如何風光。
    只是,這年頭講究事死如事生,就算是林母當年下葬,林如海也不知陪了多少東西下去,如今林母這般說,賈赦真要是到時候那般,人家不會說是林母臨終的吩咐,大概只會覺得賈赦對生母不上心,因此,這會兒自然是極力反對。
    林母堅持道:「有什麼使不得的,給我照辦就是了!至於我剩下的那些私產,我也就不留給你們了,回頭一部分置辦了祭田,其他的,拿去施粥贈藥,鋪橋修路也使得!只是做得不要太招搖,免得惹了人的眼!該怎麼做,跟你妹婿商量著辦便是!」
    誰也沒想到林母竟是這個意思,邢氏聽得肉疼得要命,只是當著林母的面,卻也不敢反駁,何況賈赦卻是答應了下來,林母的私產,本來就是她願意給誰就給誰,何況,林母卻是想著拿來積德行善,這也是為了增加賈家的陰德,日後蔭蔽子孫的,賈赦不是不愛財,只是他卻不是目光短淺之人,覺得林母這是為了賈家的將來做打算呢,因此,也覺得自己回頭也該拿出一些錢財來做些善事,自然不會駁了林母的話。
    林如海如今既然已經知道林母的身份,自然會多想一些,只當林母是因為佔了自家岳母的身子,心中也覺得有些愧疚,因此想著臨死也該為賈家多打算一二。錢財什麼的,真要是分給子孫,說不得子孫不肖,就拿來敗掉了,若是拿來做善事,卻不知道能幫助多少人,說不得日後有人有了出息,也能幫助賈家一番,因此,只覺得果然是自家母親,實在是光風霽月,心胸不凡!
    實際上,林母哪有這等無私,實實在在是之前又夢見了林家和賈家的祖宗,因著林母做下來的事情實在是頗合他們的心意,他們保證,這些錢財拿來做的善事,七成會蔭蔽林家,林家日後當子孫繁茂,數代榮華,因此,林母才算是做了這番打算,至於賈家,按照賈源的說法,若不是她這般,賈家如今已經是樹倒猢猻散,幾乎是沒了翻身的餘地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得看賈家的子孫和他們這些祖宗的蔭蔽,其他的,也就不乾林母的事情了。
    林母得了這番保證,這才有了如今的決定,這會兒將所有的事情都吩咐下去之後,便只覺得一口氣也松懈了下去,變得疲倦起來,說道:「我累了,先歇一會兒,你們也自便吧!」
    林如海聽了,連忙親自上前,想要扶著林母去休息,賈赦也反應過來,同樣搶上一步,將林母扶到了床上,蓋好了被子,依舊在一邊守著。
    林母想要讓他們自便,卻是沒了力氣,沒多久就睡了過去,然後再也沒有醒來。

☆、第114章 番外一 父女夢境   
  
  直到知道了林母真正的身份之後,林如海再回想起從前那些事情,就恨不得直接扇自個一個巴掌,說自個蠢!
  林如海固然對自家岳母並不熟悉,但是,岳母就算是再看重女婿,也不會將女婿放在女兒上頭。若真是史氏,絕不會在女兒死後勸自個再娶一個,幾乎是想著法子給林家打算。史氏就算是要自個再娶,只怕還是想要選個賈家宗族的人做繼室,以免將賈林兩家的關係給斷掉了。
  林如海再一想之前賈家那些事,賈寶玉堂而皇之地在內宅與家裡姐妹們處在一塊兒,史氏只叫孫女在自個身邊逗樂,並沒有多少教導的意思。一直到林黛玉進京之後,才有了改變。賈寶玉搬了出去,幾個女孩子也有了教養嬤嬤,後來也讓她們學著管家理事。
  林如海這邊想著種種可疑之處,越想越是感念自家母親一片慈心,只是卻是不明白,自家母親到底是因為什麼緣故才變成了自家岳母。
  名義上死去的是榮國公夫人,也沒有叫女婿給丈母娘守制的道理,林如海倒是想要給林母守靈呢,賈家那邊,自然也是不肯的,這不是叫人嚼舌根,說自己都沒有外姓的妹婿孝順嗎?
  因此,林如海思來想去,最終叫人準備了祭品,直接進了自家祠堂,叫下人離得遠遠的守著,自個就在祠堂裡頭燒起了紙錢,輕聲跟林母說著話,眼看著香燭繚繞,紙錢燃起的灰燼在風中捲起,林如海一陣恍惚,竟是瞌睡了起來。
  不過小半個時辰,林如海恍然驚醒,臉色變得鐵青一片,他抬頭看著祠堂上頭林母的牌位,又是跪了下來,對著牌位狠狠地磕了幾個頭。
  林如海之前那番小憩,卻是做了個異常真實的夢境,夢的開端還是賈敏剛剛去世那一段,自己得了岳母的書信,又想著江南如今風雨飄搖,說不得就連累了自家女兒,一方面是希望黛玉有個女性長輩教養,另一方面,也是想要送女兒到京城避禍。
  結果,夢中的他如同旁觀者一般,看到了黛玉所經歷的一切,初來乍到,竟是從下人走的角門進了府,府中諸人一個個穿紅掛綠,極為怠慢,賈赦賈政兩個舅兄避而不見,賈赦好歹還說了兩句場面話,賈政明明在府里,偏偏連個理由都不找。王氏竟敢當著黛玉的面說些不知所謂的話,又在那裡警告黛玉不許與賈寶玉親近。
  賈寶玉簡直叫人嘆為觀止,自個還沒死呢,就給黛玉取了個字,輕薄無禮,還發癲摔玉,結果一個個只顧著安慰賈寶玉,沒一個想黛玉受了什麼驚嚇,到了晚上,連個小丫頭都敢蹬鼻子上臉了。尤其,之前信裡面說的比唱的都好聽,結果人到了,連個屋子也不知道收拾,竟是直接叫黛玉住在了碧紗櫥裡頭,跟賈寶玉一里一外,賈家才多少人口,就差這幾間屋子嗎?
  接下來的事情,更是叫林如海生了一肚子的氣,等著夢裡頭的林如海死了,賈家昧下了林家幾百萬兩的銀子,說好了賈寶玉跟黛玉的婚事,結果,黛玉倒是成了父母雙亡,投奔他們的窮親戚了!
  等著看到賈家那一家子的惡心情狀,還有自家岳母的搖擺不定,甚至還生出過叫自家女兒跟薛家那丫頭娥皇女英的想法,林如海幾乎要氣炸了!最終,自個從小當做掌中明珠的女兒,竟是被作踐沒了,賈寶玉那混賬就在旁邊熱熱鬧鬧地娶妻!
  原本林如海有諸多不解之事,如今這個異常真實的夢境卻讓他明白了,自家母親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因為什麼,原來不是母親高瞻遠矚,大概母親也曾做過這個夢,甚至是親身經歷過這般痛苦,這才有了那些事情。只是母親佔據了自家岳母的身體,許多事情做起來就束手束腳,畢竟,她不過是女子,即便佔據著孝道的大義,能做的事情也是不多。尤其,母親能有這般機緣,只怕也是付出了代價的,要不然怎麼會直到臨終的時候,才跟自己暗示了情況?
  林如海想到夢中那一切,再一想,自家母親當年受到的煎熬,心中不由哀慟不已。林如海很想要報復,只是,該做的事情,林母已經通過種種手段做了,林如海如今出手也是毫無意義,但是饒是如此,他依舊心意難平。
  就在林如海為了林母的過世還有夢中那些事情失魂落魄的時候,顏家那邊有人送信過來了,林黛玉懷孕了。
  林黛玉嫁入顏家之後,日子過得很不錯,上頭兩個嫂子也是書香門第出身,對自個這個弟妹並沒有什麼惡意,反而多有照顧。顏燦也是正統的讀書人,林黛玉出口成章,才思敏捷,顏燦只覺大為相得,極為投契,因此,夫妻之間也是感情愈發深厚。
  而婆母崔氏對她也很是親厚,顏家也沒有叫媳婦立規矩之類的傳統,按照崔氏的意思便是,什麼都要媳婦做了,那要那些丫頭婆子做什麼用,在邊上做擺設嗎?因此,意思意思也就行了,卻是沒必要太較真。
  林黛玉與顏燦琴瑟相合,顏燦也沒個什麼通房小妾什麼的,兩人都還很年輕,身體也沒什麼問題,因此,不過是婚後數月,林黛玉偶感不適,找了大夫過來一把脈,便道是喜脈。
  顏家自然是不缺孩子,顏家可以說是代代子嗣繁茂,但是有個新生兒總是叫人高興的。得了准信之後,林黛玉便親自寫信,給自家父親和外祖母告知這個好消息。
  哪知道,喜訊剛剛傳出沒幾日,便有林家的下人素服上門,同樣是林如海寫了信送過來,只道是林母過世了。畢竟,賈家雖說是林黛玉的外家,但是卻算不得顏家的正經親家,自然不能貿然上門報喪。
  林如海並未在信中告知林母的真實身份,畢竟這等事情,有幾個人能想到呢?林黛玉前十年的歲月幾乎都是在林母身邊,別人都說,林母待她與寶玉一般,實際上,林黛玉卻是心知肚明,林母待她實在是頭一份的,便是賈寶玉也退了一射之地。
  見得信上說道外祖母過世,林黛玉就是痛哭失聲,叫一邊的顏燦嚇了一跳,連聲勸慰不止。
  林黛玉這麼多年來,其實對賈敏的記憶已經淡去,老實說,賈敏活著的時候,對林黛玉雖說也算疼愛,但是,賈敏多年未曾有孕,頭一個生下來卻是個女兒,賈敏心中不是不怨的,難免有的時候鑽了牛角尖,恨林黛玉怎麼不是個兒子,等到後來掙命一般生了個兒子出來,更是一門心思都放到了這個兒子身上,對林黛玉自然有些忽視。後來那個才三歲的男孩夭折,賈敏也就撐不住了。
  因此,對於林黛玉來說,生命中真正扮演了母親角色的其實還是林母,尤其,林母很多時候並不將林黛玉當做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看待,這讓早慧的林黛玉自然深有感觸。
  林黛玉對自個的性子也是心知肚明,若說才氣九分是天生,一分才是後來的所學,而為人處世,卻不是靠著書本上的東西能夠得來的,林黛玉如今的性格,卻是三分是天生,還有七分就是林母仔細養出來的了。因為林母對林黛玉的寵愛,林黛玉才不會有什麼自哀自憐之心,不會再做出那樣風霜刀劍嚴相逼的詩文。她依舊光風霽月,但是卻自尊自愛,而且心胸更為開闊疏朗。
  可以說,真要說起來,即便是林如海這個父親,在林黛玉心中的分量,也未必比得上林母這個外祖母,因此,這會兒得知林母的死訊,林黛玉簡直是心如刀絞,哭得不可自抑。
  林黛玉想要回京奔喪,只是她如今身懷有孕,不滿三月,按照大夫的說法,這個時候胎相不穩,卻是受不住長途勞累,等著她坐穩了胎,那邊賈家都要扶靈回金陵了!
  沒辦法,賈代善當年就是葬在金陵的,作為賈代善的原配嫡妻,去世之後,自然是要跟丈夫合葬的,這般一來,林黛玉哪裡禁得住這般奔波,因此,也只能在家中擺案遙祭罷了。
  林黛玉因此極為愧疚,原本她孕期不過是覺得困倦,如今這般一來,卻是有了嚴重的妊娠反應,每日里吃什麼吐什麼,她本就生得纖裊,如今更是瘦得厲害,叫顏燦心疼不已。
  這日,林黛玉又是一番難受,喝了一盞清水,便懨懨地擺了擺手,臥在榻上,閉目安神,一開始的時候,林黛玉還擰著眉頭,看著叫人只覺得心疼不已,沒多久,她神情便變得舒緩開來,最終竟是露出了一縷淡淡的笑意,叫不放心在一邊守著的顏燦吃了一驚,自從得了林母的死訊之後,自家妻子何曾有過這樣的神情了,卻是不知道妻子做了什麼好夢?
  不多久,林黛玉自黑甜一夢中醒來,神情還有些怔怔的,她有些恍惚地看著顏燦:「三郎,我,我夢見外祖母了!她樣子有些不一樣了,她還摸了我的肚子,跟我說話,要我好好的!」
  顏燦見林黛玉的模樣,趕緊點了點頭:「嗯,外祖母一向最是疼愛你不過,自然是希望你好好的,若是見你如今這般自苦,外祖母即便泉下也是不會安心的!」
  林黛玉默默點了點頭,七個多月後,林黛玉順利產下一子。
作者: ga1105    時間: 2016-5-26 15:19

第115章 番外二賈寶玉林母去世之後,賈赦也是個光棍的,直接就上了折子,將爵位傳給了賈璉,自個帶著一家子老小扶靈回金陵去了。

    賈璉是承重孫,自然也是要丁憂的,不過他這些年干得不壞,吏部考評也是中上,甚至還得過一次卓異,聖人雖說是個無情的,但是不管怎麼說,明面上卻是不能真的將勳貴一網打盡,難得賈家識趣,賈璉也不是個不識好歹的,反正賈璉又不是科舉出身,也沒有走武途,將來四品也就是到頂了,這等官職,聖人自然不會捨不得,因此,自然是準了,叫賈璉承了個三等將軍的爵位。

    大房一家子都回金陵去了,二房就顯得很尷尬,二房如今在金陵沒有半點產業,京中的產業還是大房和林母臨終前給的,回去了說得輕鬆,可是到時候難不成要將京城的產業變賣了,或者是託付給族人?變賣一時間賣不出價錢來,託付給族人,賈家族人是個什麼德性,也就是賈寶玉史湘雲這等沒怎麼出過門的人不知道。

    因此,最終也就是賈寶玉跟著扶靈回了金陵,在金陵守孝一年之後,這才跟賈璉一道回了京。

    賈寶玉如今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寶二爺了,自從分家之後,賈寶玉的日子就不那麼順心,等著賈政王氏夫妻兩個都倒了黴,賈寶玉更是沒什麼好說的。

    史湘雲倒是沒有嫌棄賈寶玉如今的樣子,她倒是對賈寶玉一片真心,只是,光是真心可填不飽肚子。

    史湘雲的嫁妝經過抄家之後,縮水了不少,但是如今還是比較可觀的。史湘雲的母親當年也是名門出身,十里紅妝進門的,史鼎史鼐兄弟兩個當年手頭比較困窘的時候,也曾經從嫁妝裡頭拆借了一些,後來也想辦法補進去了,因此,史湘雲老實說,真的不缺錢。

    只是,史湘雲可不是什麼大公無私的性子,李紈嫁妝並不豐厚,裡頭什麼書畫之類的東西倒是可以傳家,在懂行的人眼裡,自然是千金不換,但是放在平常,這些東西也不值當什麼,不能吃不能穿的,尤其,李紈將嫁妝把得死緊,一味說自個寡婦失業的,還得拉扯賈蘭,日子不容易,林母臨終分下來的錢財,到了李紈手上,李紈一點也不肯拿出來,只說要按照老太太的意思,留給賈蘭日後娶妻用


    再有分給探春賈環的,趙姨娘可是個潑辣的性子,剛被贖回來的時候,她老實了幾日,如今卻是不肯幹休了,回去之後,就撒潑打滾,硬是從賈寶玉那裡將錢拿到了手,藏得死死的,生怕叫人給吞了去。

    史湘雲難免心中惱恨,這等攪家精,當初由得她被發賣了算了,何必還花錢將人贖回來。贖回來之後,哪怕是看著探春賈環的面上,這位也是吹不得打不得了,史湘雲又不是王氏,也不能磋磨公公的姨娘。

    虧得賈寶玉原本身邊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雖說被買回來了,賈寶玉卻是直接將賣身契還了,叫人自個回去了,要不然,還有的折騰。

    二房如今的進項也就是當日賈赦置辦的莊子和林母給的產業,按照這個年代的觀念,其實收益不差,尋常人家就能過得挺舒服了。

    只是,這是尋常人家,比如說劉姥姥那樣的人家,二十兩銀子,一大家子都能過得非常滋潤。而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二十兩銀子,在之前也不過就是幾個當家夫人一個月的月錢,而哪個當家夫人是靠月錢過日子的呢?二十兩銀子,連個像樣的頭面都買不到,好一點的料子,一匹都得好幾兩,如那等貢緞,幾百上千兩的也是有的。

    賈家這些人裡頭,誰真的過過什麼苦日子了?一個個都是金尊玉貴,嬌生慣養長出來的,哪怕之前在牢裡,他們身上的衣裳依舊還是之前的衣裳,雖說髒了點,但是還是比較貼身舒適的。等著如今,叫他們穿什麼粗布粗麻的衣服,誰一時半會兒能受得了。

    再有飯食什麼的,尋常人家一年到頭能混個水飽,都能算得上是殷實人家了。你叫一幫大家公子姑娘吃那等粗糲的食物,那也是不現實的事情。

    這下問題來了,精米的價格能跟糙米一樣嗎?如今一大家子也不能如同之前一樣講究了,不必分席了,一塊兒圍著張大桌子吃飯,但是,這麼多人,哪怕一個個胃口都不算大呢,桌子上有個五六個菜也是應有之意吧,要不然不夠吃啊!一家子連一個會洗衣做飯的都沒有,總得雇個婆子廚子吧,這些哪樣不花錢呢?

    如此一來,每月的花銷就很可觀了,沒多長時間,史湘雲就發現,照著這個架勢,若是不搭上自個的嫁妝的話,根本就是入不敷出,寅吃卯糧啊!

    尤其,賈寶玉將自個的錢財放入了公中,其他人卻是將錢攥得緊緊的,史湘雲可不是那等肯吃虧的人,當日在史家,多做了一些針線,都能拐彎抹角露出來,叫史家那邊沒臉,如今瞧著一大家子儼然賴上自個夫婦了。

    史湘云不是沒有成算的人,少女時候只想著有個如意郎君,賈寶玉不管怎麼說,生得俊俏,又是溫柔體貼,如今也開始張羅家業,自個跟一家胭脂鋪子合夥,自個出了一筆錢,又用自個琢磨出來的方子入了股,也算是個長久的進項,對於史湘雲來說,賈寶玉如今這般,她已經心滿意足。

    但是,她不光只是賈寶玉的妻子,她將會會是孩子的母親,日後家里人口多了,難不成,自個養著孩子不說,還得養著外人嗎?尤其,李紈探春甚至是趙姨娘平常都做一些針線,拿出去賣了換錢,但是針線布料都是公中的,換的錢都入了她們自個的私房,賈寶玉一向不關心這些,可是史湘雲卻是容不下的,因此,等著賈寶玉從金陵回來,史湘雲就道,不管是探春賈環還是賈蘭,都到了成親的年紀了。

    如今家裡就這麼大地方,如今還能住得下,但是賈環賈蘭成親就顯得局促了,反正之前老太太臨終的時候都準備了嫁娶的銀子,與其到時候為了婚事的事情,大家又鬧出什麼口角來,不如早點分家得了



    賈寶玉即便如今不像是從前了,但是本質上,依舊是個沒什麼主意的人,因此,便道想要詢問一下賈環還有賈蘭的意見。

    賈環是早就想要分家了,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趙姨娘,趙姨娘將他與探春兩人的錢財把得緊緊的,賈環原本有從軍之心,只是聽說這些年沒什麼戰事,不過是偶爾有些小摩擦,安全上頭倒是能夠保障了,但是卻難得有什麼軍功,因此,想要出頭,還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呢!因此,琢磨著想要做點小生意。

    但是趙姨娘藉口如今沒有分家,到時候他若是掙了錢,還得將錢放到公中,要是虧了的話,史湘雲只怕會藉口將那筆錢財從她手裡拿走,放到自個那裡保管,還給他們的時候,就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趙姨娘一貫強詞奪理,賈環也是無可奈何,如今賈寶玉一說分家,賈環直接一口答應了下來。

    至於賈蘭那邊,賈蘭一向什麼事情都要問過李紈,李紈思來想去,賈家這邊是靠不上了,因此,還是得靠自個娘家,如今分了家,她大可以藉口自個孤兒寡母的,直接帶著嫁妝投奔娘家,也好給賈蘭找個好一點的親事,有個差不多的營生。

    因此,李紈這邊也是答應了下來,賈寶玉卻沒想到,大家都對分家很是讚同,只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挽留的了!等著開始分家的時候,麻煩又來了,無論是李紈還是趙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燈。李紈表示,丈夫雖然過世了,也是二房嫡長子,如今這份產業,自家應該佔大頭,趙姨娘也在一邊撒潑,表示賈環也是姓賈的,何況探春日後出嫁,二房本身就得出一份嫁妝。

    賈寶玉簡直是瞠目結舌,史湘雲在一邊恨得咬牙切齒,之前一個個靠著公中的時候嗎,沒人說什麼長子嫡孫,如今要分家了,倒是一個個蹦躂起來了。

    史湘雲想要據理力爭,只是賈寶玉卻是厭煩不已,哪怕到了這個地步,賈寶玉也不是什麼斤斤計較之人,最終他直接從林母給他的銀子裡頭拿了一筆錢出來,將公中的東西折了銀子,李紈得了一半,趙姨娘得了兩成,這才算是將事情了結了。等著看著李紈母子和趙姨娘他們毫不留戀地離去,賈寶玉心中只覺得空蕩蕩的。

    賈寶玉的一生過得很平靜,史湘雲給賈寶玉生了一個兒子之後就傷了身子,再也不能生了,賈寶玉也沒能等到賈政王氏兩人回來,他後來才知道,兩人流放的第二年就死了。

    賈政服苦役的時候被石頭砸斷了腿,當晚就高燒不退斷了氣。王氏時而清醒,時而瘋癲,賈政死後,王氏徹底瘋了,嘴裡頭總是說些瘋話。有人知道王氏當年流放,家裡給她不少錢傍身,一些人見財起意,趁夜摸到王氏那裡,吵醒了王氏,見王氏瘋瘋癲癲,吵鬧不休,生怕驚動了別人,直接一棍子敲破了王氏的頭,偷走了錢跑了,第二天王氏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邊城那邊死個人再正常不過,誰也不能等著家人過來收屍,因此直接一卷破席裹了,往亂葬崗上一扔,也想不到通知家人一番。

    等著賈寶玉知道的時候,都已經是第三年的事情了。賈寶玉親自北上,卻是壓根沒找到兩人的屍骨,最後無奈之下,只得拿了人家所說的所謂遺物回來立了衣冠塚。

    史湘云自從生了孩子之後,身體就有些不好,如今他們的情況,也請不起多好的大夫,也只能一時好一時壞的養著,等著兩人的兒子賈桂成親之後不久,史湘雲就一病去了,賈寶玉沉默著等著史湘雲下葬之後,就直接在附近的一個小廟出家了,法號了塵。

    了塵後來行遍天下,講經傳法,濟貧扶困,最終卻是成了中原有名的高僧。


第116章 番外三薛寶釵 薛寶釵躺在床上,整個人骨瘦如柴,枯瘦得不成樣子。

    這是一間狹□□仄的屋子,除了放了一張床鋪之外,便只有一張小小的桌案,無論是床鋪還是桌案都極為陳舊,四條桌腿幾乎是參差不齊,叫人看了就擔心是不是一陣風吹過來,桌子就塌了。桌案上放著一個破舊的茶壺,這會兒一點熱乎氣都沒有了。

    薛寶釵吃力地動了一下,就听到床板發出了難聽的咯吱聲。她恍若未覺,只是呆呆地看著頭頂的帳子。那帳子也是破的,上頭沒有半點花紋,有些明顯的污漬,還有幾個大窟窿,幾根線頭垂下來,微微地抖動著,一隻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蛾子飛了進來,在帳子裡盤旋了幾圈,又飛了出去。

    薛寶釵的眼珠子活動了兩下,然後只覺得肺裡頭似乎有火再燒一般,但是卻是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口濃痰在喉嚨裡頭不上不下,她費了許多力氣,才算是緩過氣來,臉上露出了一個叫人看著近乎毛骨悚然的笑容。

    薛寶釵不知道,自個怎麼就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了呢?她剛進郡王府的時候,因為一副好顏色,又低眉順眼,能屈能伸,很是得了慶郡王的寵愛。她出手大方,因此,王府的下人得了她的賞錢,也是眾口一詞地說薛庶妃寬和大度云云,總之,薛寶釵那會兒簡直是意氣風發,已經不滿足一個庶妃的位置,開始盯著側妃的位置了。

    因著慶郡王的緣故,薛家也得了不少照應,薛蟠雖說不是做生意的料,不過這些事情,本來也沒必要叫薛蟠親自去跑腿,只要有了合適的路子,叫下頭掌櫃去做事便是了。慶郡王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將賺錢的買賣送到薛家手上,因此,雖說不至於日進斗金,漸漸也恢復了當年薛儉在的時候的七分風範。

    只是好景不長,薛寶釵一直沒個一兒半女,之前又犯過一次舊疾,直接就被幾個嫉恨她的侍妾庶妃進了讒言,便是王妃也道薛寶釵這病實在是有些蹊蹺,說不得是什麼惡疾,因此,哪怕薛寶釵拿了那個海上方跟慶郡王說了一番,慶郡王后來來得還是少了些。

    薛寶釵不甘心以色侍人,又想著為慶郡王出謀劃策,只是,慶郡王哪有這等心思,他年紀不大,手裡也沒有什麼勢力,除非上頭那些兄長死絕了,也輪不到他啊,因此,薛寶釵這邊才開了口,就被慶郡王訓斥了一番,之後更是冷待起來。

    薛寶釵不過是個沒上玉牒的庶妃,沒了慶郡王的寵愛,那又算得了什麼,下頭那些下人哪個不是看人下菜碟的,薛寶釵當年得勢,又出手大方,自然一個個說她的好話,如今顯然薛寶釵被冷待了,府裡頭又新進了幾個顏色好的侍妾,過個一年半載的,誰知道薛庶妃是誰呢?因此,對薛寶釵自然也怠慢起來,她想要喝口熱茶,都得拿錢來換




    虧得薛家這些年生意好了起來,也常常送錢進來,薛寶釵手裡頭還算是寬裕,因此,日子還過得下去。薛寶釵從來都是個比較實際的人,別的不說,作為女子,男人不可靠,就得靠兒子。

    薛寶釵想要有個兒子,哪怕是女兒也好,慶郡王府上伺候的女人雖說不少,但是兒女卻是不多,因此,只要有個孩子,孩子的生母也能多得幾分體面。

    因此,薛王氏不知道從哪兒得了個求子的方子,夾在送進府的銀錢裡頭送給了薛寶釵。薛寶釵想了個法子,費了許多力氣,在王府花園裡頭與慶郡王碰上了,薛寶釵有意勾引,慶郡王從來都不是什麼柳下惠,因此,順理成章地跟薛寶釵滾了床單。

    薛寶釵順利地懷上了孩子,慶郡王大喜,雖說沒有直接提薛寶釵的身份,卻提了她的份例,讓她有了側妃的待遇。

    原本事情會很順利,但是薛蟠卻是闖了大禍。

    新皇此時已經登基,對那些上皇的老臣壓根不放心,薛家當年管過通政司,新皇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薛儉去世之後,通政司雖說換了個通政司使,但是一些人手還有路子卻是叫其他人接手了,那是上皇另外安排的人,這些人卻沒有交到新皇手裡,畢竟上皇也想有個底牌不是。

    只是新皇卻覺得,只怕薛家還藏了一手,畢竟,薛家幾代掌管通政司,哪有不給子孫留個後路的道理。若是薛儉還在,那麼,新皇自然得費不少手腳,只是薛儉死了,薛家如今的家主卻是薛蟠這個滿頭都是小辮子的傢伙。

    薛蟠這些年因為薛寶釵的關係,在外頭直接以慶郡王的大舅哥自稱,因此做事極為跋扈,為了爭一個正當紅的花魁,直接就跟別人爭了起來,直接將人打破了頭。

    這年頭可不比後世,打個破傷風,逢幾針,頂多有點腦震蕩的後遺症,休息一陣子也就沒問題了,那位回去之後,三天都沒熬過去,人就沒了。

    死的那個可不是當年的馮淵,馮淵即便原本還算是鄉紳之流,但是父母雙亡,族人都盯著馮家那點子家業,巴不得馮淵早死早超生呢,便是下頭的下人,也是趁著主人沒了,一個個捲了主家的財物,跑得無影無踪,因此,薛家花了不少錢財之後,馮家即便知道薛蟠跑了,也沒有繼續喊冤的意思。

    可是這位卻不是什麼尋常人,薛寶釵不過是郡王府一個庶妃,連側妃都沒撈上,那位卻是周家的人。周家可是出了一個貴妃,哪怕死的這個並非貴妃嫡親的兄弟,也沒出了五服,是周貴妃一個堂伯的兒子。尤其這個堂伯子嗣上頭很有些問題,都快五十了,才得了這麼個寶貝疙瘩,將人寵得要星星不給月亮,養出了個紈絝來。

    只是周家家大業大,周貴妃這個堂伯雖說沒能科舉出仕,但是在經營上頭卻頗有一手,在南邊,手裡頭攥著幾千畝的茶園,又做著海上的生意,周家能有如今這一步,自然跟他有著很大的干系,起碼周貴妃那個省親園子,幾乎都是這個堂伯掏的錢。

    如今周貴妃這個堂弟死了,她那位堂伯都要瘋掉了,直接就表態,要是不給自家兒子討個公道,那就一拍兩散,他這般家業沒了人繼承,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周家那邊發了狠,薛蟠哪還有什麼好果子吃,直接就被如狼似虎的衙役從家裡拖了出來,塞進了順天府的大牢。

    薛王氏也就薛蟠一個兒子,因著薛寶釵的關係,一直還沒有給薛蟠娶妻,做母親的總覺得兒子配得上最好的,薛王氏想著等著日後薛寶釵有了兒女傍身,薛家底氣更足,自然就能娶到更好的媳婦,因此,薛蟠如今同樣還沒有子嗣後裔




    薛王氏能怎麼辦呢,王家不在京中,寫信過去求助,那是杯水車薪,之前因為薛寶釵的事情,也跟王氏鬧翻了,這會兒上門只怕王氏恨不得落井下石,因此,能求的只有薛寶釵。

    薛寶釵能有什麼辦法,無非就是去求慶郡王而已。可是,慶郡王也就是個沒什麼實權的閒散王爺,新皇登基,他們就不是皇子,而是皇帝的兄弟了,可以說是已經變成了宗室,宗室混得再好,也不過就是做個宗正而已,慶郡王可沒這個資歷。

    慶郡王雖說也是姓徒,但是也犯不著為了個小妾的娘家人得罪瞭如今正煊赫的周家,因此直接就道,薛寶釵如今到了自己府上,就別說什麼娘家了,說是庶妃,還是個妾,誰聽說過妾有什麼娘家的。

    薛寶釵幾乎是如蒙雷擊,但是薛王氏那邊將薛寶釵當做了救命稻草,薛寶釵就算是想要在王府立足,好歹也得有個像樣的娘家,只得依舊哭求不止。

    薛寶釵這一胎本來就是靠著求子藥強求來的,因此,這邊跪在那裡跟慶郡王哭訴,那邊就覺得肚子裡一陣疼痛,然後就見了紅。

    慶郡王勃然大怒,他子嗣不多,原本看著薛寶釵這一胎的面子上,給了薛寶釵不少臉面,結果薛寶釵為了娘家,竟是拿著肚子裡這塊肉做由頭,慶郡王再如何,也是龍子鳳孫,如何受得了這個,當即就叫人將薛寶釵給禁了足,不許她出門。

    薛王氏想要再進府,才知道薛寶釵觸怒了慶郡王,流掉了肚子裡的孩子,自個也被禁足了。薛王氏只得變賣薛家的買賣,到處求人,想著將薛蟠救出來,慶郡王這邊厭了薛家,偏偏薛家的買賣有慶郡王的份子在裡頭,如今見薛家這般,直接吩咐下頭,賤價將薛家的買賣給奪了。

    薛王氏散盡了家財,也是無用,最終因著周家的強勢,又翻出了當年馮淵的事情,薛蟠直接就被判了秋後處斬。

    薛王氏倒是想要帶著香菱到牢裡,好歹讓薛蟠給薛家留個後,但是,周貴妃那個堂伯死了兒子,這一支的香火都斷了,不得不硬著頭皮過激了周貴妃的一個侄子繼承自個這一脈,想著自個多年辛苦,都為別人做了嫁衣,哪裡還能叫薛家如願,因此,直接叫人在獄中下了暗手,薛蟠根本就不能人道了。

    薛王氏最終只得跟著聞訊而來的薛蝌,給薛蟠收了屍骨之後就回了金陵,而薛寶釵留在郡王府,卻是陷入了地獄。

    薛家的買賣過半落入了慶郡王手裡,慶郡王對薛寶釵更是沒了顧忌,何況,薛寶釵小產之後失調,更是變得黃臉婆一般,叫慶郡王瞧著倒胃口。

    又有人故意在薛寶釵耳邊說起了薛家的事情,薛寶釵一口血嘔出來,又犯了病,而那冷香丸卻只剩下了一粒。當年不知費了薛家多少力氣,才配了那幾丸冷香丸出來,如今誰還會為了薛寶釵費心。王妃又藉口薛寶釵有病,將她直接挪到了最偏僻的院子裡頭養病,原本身邊伺候的人一個個找著路子都走了,薛寶釵也便變成瞭如今這個樣子。

    薛寶釵喉嚨裡發出破風箱一般的古怪笑聲,幾聲之後便沒了聲音。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看著滿臉刻薄的粗使的僕婦從外面進來,沒好氣地喚了一聲:“薛庶妃?”見沒人應答,近前掀開帳子,伸手一摸,然後便驚叫了一聲。不多久,便有幾個粗使的婆子進來,很是熟練地將薛寶釵的屍身從床上拖了下來,到處一搜,連半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找到,口中罵罵咧咧起來,拿了張破席一卷,就將人拖了出去。
作者: bmrgp    時間: 2016-9-7 21:27

林母是個有智慧的人, 番外太悲了.
作者: 冰雪楓靈    時間: 2016-9-8 01:05

林母雖說對賈家無愛,但寧、榮兩府總算是得以保留,而林家父女亦沒有受牽連,一生都平安生活
作者: psychopath    時間: 2018-7-1 22:06

不錯的文,平淡但不悶
林母其實是正常人,就顯得原本的賈母很不正常
作者: 黃仔    時間: 2019-12-11 17:22

林母雖然對家有恨可是卻不是用粗暴的手段 才會有好人好報 讓林家有了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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